《四魔头》 第一章 不速之客 我曾经遇见过以渡过海峡为乐的人,他们心平气和地坐在甲板的凳子上,船到港口时,他们静静地等船泊好,然后,不慌不忙地收好东西上岸。我这个人就做不到这样。从上船那一刹那开始,我就觉得时间太短,没有办法定下心来做事。我把我的手提箱移来移去。如果我下去饮食部用餐,我总是囫囵吞枣,生怕我在下面时,轮船忽地就到达了。我这种心理也许是战争时假期短暂的后遗症。在那时,人们会觉得在靠近甲板处守住一个地点是非常重要的,能第一个冲上岸就可以减少浪费三天或五天假期中的几秒宝贵光阴。 这是个特殊的七月早晨,我站在栏杆旁边,注视着渐渐逼近的多佛港白色峭壁。心中很惊讶,为什么有些旅客回到祖国时,眼睛竟然台都不抬一下,还可以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也许他们的情况和我不同,不容置疑地,他们之中有许多人只是渡过海峡到巴黎度个周末而已,而我却远离英国,在阿根廷的农场待了一边半的时间。我的事业在那儿。内人和我都喜欢南美洲那种自在惬意的生活,但是,当熟悉的海岸越来越近时,我喉咙中似乎有什么哽在那儿,万感交集。 我两天前抵达法国,处理了一些必要的事务,现在正在往伦敦途中。我会在那儿待上几个月——有足够的时间拜访老朋友。特别是那个蛋形头、绿眼睛的小个子——赫邱里·波洛。我有意要让他大吃一惊。在最近一封从阿根廷给他的信中,我根本没有提到我这趟旅行——其实,我这趟旅行是为了某些复杂的业务难题而仓促决定的——我一直愉快地想着他看到我时的喜悦和惊愕。 我知道他大概不会远离他的本营。那段在英国各地奔波办案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他已是远近驰名,不可能再为一个案件花上他所有的时间。他的野心与时俱增。他希望成为一个侦探顾问——好象哈利街的医生一样的专家。他时常嘲笑“人类猎犬”那种以奇异的化装来追捕罪犯和看到每一个足迹都停下来测量的办案方法。 “不,好友黑斯丁斯。”他会说:“我们把那些雕虫小技留给吉诺和他的朋友。赫邱里·波洛的方法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推理方式、办事方法和‘灰色小细胞’。我们舒舒服服地坐在靠椅上所能看到的,已经比别人居高临下地俯视还多。我们也不会像名人贾普那样遽下结论。” 他是不会那样,所以,根本不用担心赫邱里·波洛会离题太远、乱下定论。 到伦敦后,我先把行李放在一家旅馆里,然后,直接开车上旧地址。回忆如汹涌的浪涛一般滚滚而来!我很想去跟那个女房东打个招呼,不过,我还是先两步一跨地冲上阶梯,重重地敲波洛的门。 “进来吧!”里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叫着。 我大步跨入。波洛面向我站着,他看到我时,手中提着的小旅行箱砰地一声掉到地上。 “我的朋友,黑斯丁斯!”他大叫。“我的朋友!” 他冲上前来。紧紧地拥抱了我一番。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不合逻辑地谈着。不由自主的叫声、迫切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不完整的回答、我太太要我代为传递的话,加上我这趟旅行的原因,全都杂乱无章地混在一起了。 “我以前的公寓现在有人住了吧?”我们终于冷静下来了,我发问:“我真想再和你住在一起。” 波洛的脸上有一种意外、吃惊的表情。 “天!真是不巧!看看你周围的一切,我的朋友!” 我现在才注意到我的四周。靠墙处有一个史前图案的方舟形大旅行箱。它的旁边很整齐地排了好几个手提箱,由大到小依次排列。我的推论是不会错的。 “你要离开这里?” “不错。” “到哪里去?” “南美洲。” “什么?” “是的,真是滑稽,对不对?我要去里约。我每天自己告诉自己:我信中要一字不提地保持机密——但是,哦!那个好黑斯丁斯看到我时的惊愕!” “你什么时候去呢?” 波洛看了看手表。 “一个小时内。” “我记得,你不是一直说没有什么会使你想做一次长途旅行吗?” 波洛闭上研究,打了个哆嗦。 “不要提那些了。我的医生跟我保证,人不会那样就死掉的——何况仅此一次而已;你知道,我不再——不再回来了。” 他把我推进一把椅子里。 “坐下,我告诉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知不知道谁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比洛克菲勒还富有?那就是亚伯·赖兰。” “那个美洲肥皂大王?” “不错。他的一个秘书和我联络过。里约有一家大公司牵扯到一个很严重的、你也许会称之为欺诈的事件。他希望我到那里去调查实情,我拒绝了。我告诉他,如果事实都陈列在我面前的话,我可以以专家的身份分析给他听。但是,他自称他能力不及。我只有自己到那儿才能获得事实的资料。要是平常的话,这笔交易会到此截止。要赫邱里·波洛听命行事,这简直是无礼至极。但是,他要给我的酬劳很惊人。我这一生中第一次完全被钱迷惑住了。这是一笔相当的资产——巨富!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诱惑——你,我的朋友。这一年半来,我是一个非常寂寞的老人。我想,我为什么不接下这个工作呢?我已经很厌倦这永无止境地解决笨问题的生活方式。我的名气已经够大了。让我接受这些钱,在我的老朋友附近安定下来吧。” 波洛的表白很令我感动。 “因此,我接下了这工作。”他接着说。“在一个小时没,我必须去搭汽船联运的火车了。生命的一个玩笑,不是吗?不过,黑斯丁斯,我必须对你承认,如果不是他们给我那么多钱的话,我大概也不会下这个决定,因为,最近我在做一个我自己很有兴趣的调查。告诉我,通常,‘四大魔头’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我想这个词最先是出现在凡尔赛会议上,后来,电影界中有所谓名闻遐迩的四大人物,现在,这个词已经被后生小辈滥用了。” “是这个样子啊。”波洛深思地说。“我碰到了这个名词,而且,你知道,你这些解释都不太适合那种情况。它似乎是指一个国家犯罪集团,或者类似的组织,只是——” “只是什么?”当他踌躇时,我问。 “只是,我觉得这是一个大规模的组织。不过,这只是我的小意见而已。啊!我必须赶快准备行李,时间快到了。” “不要去。”我劝阻他。“改变你的行程吧,到时,我们可以搭同班船。” 波洛站起来,责备地看着我。 “唉!这是因为你不了解情况才会说这种话!你要了解,我已经答应人家了——赫邱里·波洛的诺言。除非现在有任何性命攸关的事情发生,否则,我一定要走了。” “看来是不可能有这类事情发生了。”我闷闷地低语。“除非在紧要关头,‘门突然开了,一位不速之客降临。’” 我淡淡地笑着音乐一段古老的谚语,后来,静默了一下子,一个声音从内室传来,我们两个人都惊跳起来。 “那是什么声音!”我大叫。 “我的诺言!”波洛应着。“听起来,好象你说的‘不速之客’已经在我卧房了,” “但是,怎么可能有人在那里呢?除了经由这个门外,根本没有其他的门可通那里啊!” “你的记性不错,黑斯丁斯。现在再推论看。” “窗户!那是盗窃了?他必须会飞檐走壁才成——我觉得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门的那边,一阵乱动门把的声音引起我的注意,我站起身来,大步走向门。 门慢慢地开了。一个男人站在门边。他全身从头到脚满是灰尘和泥巴,脸部瘦弱而憔悴。他凝视了我们一阵子,然后,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波洛赶到他身边,仰视着我说。 “白兰地——快一点。” 我急忙倒了一些白兰地,递给了他。波洛给他喝了一点。然后,我们两个人合力把他抬到长沙发上。几分钟后,他张开眼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你想要做什么,先生?”波洛说。 这个男人张开双唇,用一种奇怪、机械式的声音说话。 “赫邱里·波洛先生。住在法拉威街十四号的赫邱里·波洛先生。” “哦,我就是。” 这个男人似乎不懂他说什么,只是用同样的语调重复着:“住在法拉威街十四号的赫邱里·波洛先生。” 波洛试着问他一些问题。这个男人有时完全不回答,有时重复着那个句子。波洛对我打了个手势,要我去打电话。 “要里契韦大夫来一下。” 很幸运地医生在家。他家就在转角处。没多久,他就慌慌张张的赶来了。 “怎么回事,呃?” 波洛简洁地解说说了一下后,医生开始检查那个好象根本不自觉他自己和我们的存在的奇怪访客。 “唔!”里契韦大夫结束了检查,说:“很奇怪的病例。” “脑膜炎?”我猜测。 医生立即不以为然地哼着。 “脑膜炎!根本就没有什么脑膜炎。这是小说家捏造的名词。不是,这个人是受了某种惊吓他在一个持续思想的驱使下来到这里——而且,他根本不明白那些字的意思。只是留声机式的重复说着。” “失语症?”我急切地说。 医生对我这次猜测没有上次哼得那么厉害。他没有回答,只是拿着一张纸和一支笔交给这个人。 “我们看看他会怎么做。”他说出他的意思。 开始时,这个男人什么都没做,后来,他突然疯狂地写了起来。接着,又很意外地停了下列,纸张和笔都落在地上。医生检起来看,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只是乱画了一大堆阿拉伯数字4,一个比一个大。我想他是要写法拉威街十四号。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病例——非常有趣。你们可不可以让他留在这里——直到下午?我现在必须到医院去,不过,我下午会回来替这个人安排好一切,这病例很有趣。失掉他的踪影会很可惜的。” 我向他解释波落必须离开这儿,而且,我也计划陪波洛到南安普顿去。 “那,把这个人留在这儿好了。他已经筋疲力尽,不会作怪了。他会不停地睡上八个小时也说不定。我回交代你们那个张得很好玩的好心太太,要她留意一下他。” 里契韦大夫和平常一样匆忙地走了。波洛一面留心着钟,一面急忙地把东西装入箱里。 “时间真是像飞似的。嗨!黑斯丁斯,这下子,你不能说我没留事情给你做了吧!一个最头痛的问题。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男人。他是谁?他是做什么的?啊!真不巧!我真希望以两年的生命来换这艘船明天离开,而不是今天走的事实。这件事情很奇怪——很有趣。但必须有时间——时间。也许是几天——也有可能要好几个月——他才有能力告诉我们他想要告诉我们的事情。” “我会全力以赴,波洛。”我向他保证。“我尽量做个能干的接替人。” “唔——好的。” 他的回答使我觉得好象有一片疑云存在。我拿起那张纸。 “如果我要写小说的话,”我轻松地说:“我应该把这故事穿插进你最近那个怪词,取名‘四大魔头奇谈’。”我一面说,一面轻敲着铅笔写的阿拉伯字。 刹那间,我惊跳了起来,这个我本来以为没有用的人突然从恍惚中觉醒过来,他坐了起来,声音清晰地说: “李长彦。” 他看起来好象刚从睡梦中醒过来一样。波洛做个手势要我不说话,这个人继续说下去。他用一种清晰高昂的声音说话,他的腔调使我想到他是在朗诵什么已经写好的文告或讲稿。 “李长彦可以说是四大魔头的头脑。他有控制和指挥的权力,。因此,我称他为第一号。第二号很少被提到名字。他以一个中间有两到直线贯穿的S——一块钱的标志——来代表,也用两条条纹和一个星星来代表。因此,可以猜想到他是美国人,他代表着财力。第三号无疑是个女人,她的国籍是法国。也许她是个花街柳巷的尤物,但,这资料并非完全可靠。第四号——” 他的声音结结巴巴地停了下来,波洛身子向前倾。 “是的,”他急切地提示着他,“第四号?” 他的眼睛牢牢地盯着那个男人的脸。那个男人的脸因恐惧而扭曲着。 “杀戮者。”这个男人喘着气说。说完之后,他抽搐了一阵子,又昏死过去了。 “天!”波洛低语:“那我猜对了。我是对了。” “你认为——?” 他打断了我的话。 “把他抬到我房间的床上。如果我想要赶上火车,就必须把握每一分钟了。我并不想赶上火车啊!我可能清醒地错过这班火车,但是,我已经答应人家了。走吧,黑斯丁斯。” 我们把神秘的访客留给皮尔森太太照顾,两个人马上离开,刚好赶上火车。在火车上,波洛时尔静默不语,时尔喧噪多言,他有时有如一个梦游的人,静坐着凝视窗外,显然,我说的话他一点都没听进去。接着,他又忽地生气蓬勃起来,口沫横飞地告诫我和命令我,强调要不断用无线电联络的重要性。 经过佛京后,我们沉默了片刻。这班火车不到南安普顿是不会停的,但在这儿,它却被一个讯号灯阻拦下来。 “啊!神圣的雷鸣!”波洛突然叫着。“我一直是个呆瓜,现在,我终于想通了。毫无疑问地是老天的圣徒使车子停了下来。快跳,黑斯丁斯!” 一刹那间,他已经打开行李车厢的门,跳了出去。 “把手提箱丢出去,你自己也跳下来。” 我听从他的话。当我站在他身边时,火车又开动了。 “哼,波洛,”我有点气恼地说,“现在,你或者要告诉怎么一回事了吧?” “原因是,我的朋友,我看见了光。” “你这话,”我说,“给我的启示很大。” “应该如此,”波洛说,“但我害怕——我很害怕并非如此。如果你可以提得动这两个手提箱的话,我想,我可以负责其他的箱子。” 第二章 从疗养院来的人 还好,火车停下来的地方离车站不远,我们没走多久就到了停车场,借了一部车。半个小时后,我们已经风驰电掣似地驶回伦敦。那时,一直到那时,波洛才大发慈悲地满足我的好奇心。 “你不懂吧?我本来也不懂,但是,现在我了解了,黑斯丁斯,我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什么!” “是的,这个计谋设计得很巧妙。地点和方法都选得正确无误。他们怕我。” “他们是谁?” “那四个狼狈为奸、逍遥法外的天才。一个中国人、一个美国人、一个法国女人和——一个不知身份者。希望我们不至于回来得太晚,黑斯丁斯。” “你认为我们的访客有危险?” “没错。” 我们到达时,皮尔森太太迎接着我们。我们不理会她看波洛时的惊讶目光,探问着消息。她的话使我们放心些。没有人来过,我们的访客没有一点动静。我们舒了一口气上楼。拨洛穿过外面的房间进入内室。接着,他大声叫我,声音非常奇特而焦躁。 “黑斯丁斯,他死了。” 我跑到他那儿。那个男人的卧姿和我们离开时并无两样,但是,他已经死了,而且死了一段时间了。我猛冲出去找医生,我知道里契韦一定还没有回来。还好,我马上找到了另一个医生,把他带回来。 “他确实是死了,可怜的家伙。是你们照顾的流浪汉吗?” “恩,差不多。”波洛推委地说,“他为什么会死呢?大夫?” “很难说。也许是死于一种痉挛。他看起来有窒息的现象。这儿,没有安装煤气,对不对?” “没有,除了电灯外,什么都没有。” “而且,两扇窗户都大开着。我想,他大概已经死了两小时了。你们会通知有关人员吧?” 他离开了,波洛打了几个有关的电话。最后,出乎我意料之外地,他打电话给我们的老朋友贾普督察,问他是否能过来看看。 处理完这些事情后,皮尔森太太来了,眼睛瞪得想锅子一样大。 “有一个从汉威来的人——疗养院的人,你是不是认识他?要不要让他上来?” 我们表示同意,一个高大粗壮、穿着制服的男人被带了进来。 “早安,男士们。”他高兴地说。“我相信,我们有一个病人在你们这儿。他昨晚逃走了。” “他曾经在这儿。”波洛平静地说。 “该不是又跑掉了吧?”管理员关心地问。 “他死了。” 这个人看起来似乎轻松多了。 “我没听错吧?恩,我敢说,这样对彼此都好。” “他有危险性吗?哦,没有。他没有武器。他得的是遽发的被害妄想症。他脑中充满来自中国的秘密组织把他囚禁起来的事情。这些人都是一样的。” 我打了个冷颤。 “他被送去多久了?” “差不多两年了。” “哦。”波洛镇静地说。“有没有可能他是——神智正常的呢?” 管理员大笑起来。 “如果他神智正常的话,他在精神疗养院做什么?你要知道,他们每个人都说自己是神智正常的。” 波洛不再说话。他带那个人去看尸体,那个人马上就认出来了。 “是他——没错。”管理员无情地说:“看起来很驴,对不对?好了,男士们,在这种情况下,我最好出去安排一切事情。我们不会把尸体搁在这儿太久的。如果要验尸的话,也许你们必须在场。早安,先生们。” 他行了一个很笨拙的礼,然后,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几分钟后,贾普到了。这个伦敦警察厅督察还是和平常一样轻快整洁。 “我来了,波洛先生。有要我效劳的地方吗?我想你今天碰到什么难题了吧?” “我的好贾普,我想你知道你以前是否看过这个人?” 他带贾普进入卧房。督察带着困惑的表情俯视着床上这个人。 “让我想想——他看起来有点面熟——我的记性是相当不错的。啊!我想起来了,他是梅尔林!” “梅尔林——是干什么的?” “搞情报的——不是我们这一行的。五年前去了俄国,后来,就没有再听说过他了。我一直以为苏俄共产党已经结束了他的生命。” “他所说的都通。”贾普告辞后,波洛说:“只有他好像是自然死亡这一点例外。” 他不满意地皱着眉头,俯视这具僵硬的尸体/一阵风把窗帘吹得飘扬起来,他眼神锐利地抬头看着。 “你把他放在床上时,是不是顺手把窗户打开?黑斯丁斯?” “没有,我没开。”我回答。“在我印象中,窗户是关着的。” 波洛忽地抬起头。 “关着的——现在它们开了。这要怎么解释?” “有人从那里进来过。”我建议。 “有可能。”波洛同意,但是,他是心不在焉、不太相信地在说话。一两分钟后,他又开口。 “现在,我脑中正在想着不是这一点,黑斯丁斯。如果只是一个窗户开着,我的兴趣还不会这么大。两个窗户都开着使我好奇。” 他冲进另一个房间。 “客厅的窗户也开着。我们离开时,那窗户也是关着的。啊!” 他把死人转过去,仔细地审视着他的嘴角,后来,突然抬头仰视我。 “别人曾经把他嘴巴塞住,黑斯丁斯。然后,下毒害死他。” “老天!”我吓呆了,叫着。“我想,在验尸时,我们可以发出真相。” “我们什么也发掘不了。他是吸入氰酸致死的。杀人者把毒药塞在他的鼻孔内。然后,打开所有窗户逃走了。氰酸很容易恢复,不管,有一种很刺鼻的苦杏仁味道。事后,没有味道,又不怀疑别人使诈的话,医生很容易以为是自然死亡。这个人曾经在情报机关做事,黑斯丁斯。而且,五年前还去了俄国。” “过去两年他在疗养院里。”我说。“可是,他到疗养院之前三年在做什么呢?” 波洛摇摇头,后来,突然抓住我的手。 “钟,黑斯丁斯,你看那个钟。” 我随着他的目光注视壁炉架。钟停在四点钟那里。 “我的朋友,有人在那里做了手脚。你知不知道,这是一个可以走八天的钟?它应该还可以走三天的。” “但是,他们这么做是干什么呢?是不是要假装成命案是在四点钟发生的?” “不是,不是,重新调整你的思考方向,我的朋友!用用你的灰色小细胞!假想你是梅尔林,也许,你听到了什么——你知道你命中该绝了。你只够时间留个暗号。四点钟,黑斯丁斯,第四号,杀戮者。啊!这是一个概念的联想。” 他冲入另一个房间转住电话,要求打到汉威精神疗养院。 “疗养院吗?我知道今天你们那里有一个病人逃出来。你说什么?拜托稍等一下,再说一次好吗?啊!太好了。” 他挂上电话,转身向我。 “你听到了吗?黑斯丁斯,那儿没有病人逃出来。” “但是那个人——管理员?”我说。 “我怀疑——很怀疑。” “你的意思是——?” “第四号——杀戮者。” 我哑然失声地盯着波洛一、两分钟后,镇静些了。我说: “不论在哪里,我们都会认出他来的。这是很重要的一点。他是很容易被认出来的人。” “是吗?我的朋友。我不觉得。我们看到那个人时,他粗壮、直率、脸色红润,有着大胡子和嘶哑的声音。现在,他所有的这些特征都会消失了。况且,他的眼睛没有特征,他的耳朵也没有特征,加上他有一幅很不错的假牙。认人并不如你想象的那么容易。下一次——” “你认为还有下一次?”我插嘴。 波洛的脸色变得很凝重。 “这是一场殊死战,我的朋友。我们在一边,四大魔头在另外一边。他们的第一个阴谋已经得逞,不过,他们想要把我支开的计划却失败了。将来,他们是会和赫邱里·波洛清帐的。” 第三章 我们听到更多李长彦的消息 那个冒牌的疗养院管理员来访后的一、两天内,我抱着他可能回来的希望,一步都不敢离开这公寓。 就我判断,他实在不可能怀疑我们已经识穿了他的骗局。我想他也许会回来把尸体移走,但是,波洛嘲笑着我的推理方式。 “我的朋友,”他说,“你这么做有如守株待兔,要是我,我才不这样浪费时间呢!” “哼,波洛,”我争辩,“那他上次究竟为什么要冒险前来?如果他又回来移走尸体的话,我还能了解他来访的用意。他至少应该弄掉不利于他的证据。如果就是这样的话,他好象一点好处也没得到嘛!” 波洛极法国式地耸另外耸肩。“可是,黑斯丁斯,你并没有亲眼看见第四号呀!”他说,“你谈到证据,我们拥有什么不利于他的证据?不错,我们是有具尸体,但是,我们连他是被人谋杀的证据都没有——氰酸,挥发掉后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的。况且,我们也没有任何人证,可以证明我们不在时有人进入公寓过,还有,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死去的朋友梅尔林以前的行踪……” “没有,黑斯丁斯,第四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也知道这点。我们可以称他的来访为勘察。也许,他希望确定梅尔林是否已死,但,更有可能的是他来看看赫邱里·波洛,来和这个他必须害怕的对手谈谈。” 波洛的理由,就我听来,实在太以自我为中心了,不过,我还是耐着性子和他辩论。 “那,验尸怎么办?”我问,“我想,你会把来龙去脉向警方说个清楚吧,让他们对第四号有一个完整的概念。” “做什么?对你们那些顽固的英国人组成的检验陪审团而言,我们可能给他们好感吗?我们把第四号描绘出来有没有用?答案是否定的,我们干脆让他们说他是‘意外死亡’好了。也许,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我们聪明的谋杀者会因为他在第一回合中就骗过赫邱里·波洛而沾沾自喜呢!” 和以往一样,波洛的判断又一次证实无误。我们没有见到任何疗养院来的人。波洛根本不会去参加验尸,我到场提出证据,但是,并没有引起社会大众的兴趣。 由于波洛曾经计划要到南美洲去,因此,在我来此以前,他已经把他的事务结束了,所以,他现在手边一个案件也没有。虽然,他大半的时间都在公寓里,但是,我根本没挤出他几句话来,他一直埋坐在靠手椅子里,使我鼓不起勇气来跟他说话。谋杀案发生了差不多一个星期后的一个早晨,他问我是否有兴趣陪他去一个他想去的地方。我很高兴他邀我同行,因为,我觉得他想一个人解决所有的问题是不对的,我希望能和他讨论这个案件。不过,我发现他一点也不想和别人沟通意见。甚至,我问他我们的目的地时,他都不愿意回答。 “黑斯丁弟,我们要去拜访一个全英国最了解中国地下秘密组织的人。” “真的!是谁?” “一个你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人,叫约翰·英格斯。事实上,他是一个资质普通的退休文官。他的房屋中到处都是中国古董,使他的朋友和熟人都觉得厌烦呢!不过,有很多人跟饿哦保证,就是这个约翰·英格斯能告诉我我想要的消息。” 没多久,我们踏上了月桂园的阶梯,月桂园是英格斯住宅的名称。我并没有看到任何月桂树,因此,我猜想这名字大概是依据郊区一般意义不明的命名法而来的吧! 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国仆人带我们去见主人。英格斯先生体格粗壮、脸色微黄,有一双很奇怪地反映出他的个性的深陷眼睛。他把手中一封已经拆开的信移开,站起来欢迎我们。彼此打过招呼后,他马上提到那封信。 “请坐。哈西告诉我,你想打通一些或许我帮得上忙的消息。” “是的,先生。我想要打听一个名叫李长彦的人,不知你可有这方面的消息?” “怪事——真的很奇怪。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个人的?” “那,你是认识他了?” “我曾经见过他一次。我知道他的一些事情——不过,还不及我想要知道的读。我很吃惊的是,在英国还有其他人听说过他。在他从事的那个行业来说,他是一个顶尖人物——他是做官的,你们知道,他还有一些其他特点——不过,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有很多原因使我相信他是幕后指使。” “什么幕后指使?” “一切事情。全球的震荡不安,每个国家都困扰的劳工难题,和某些国家中爆发的革命。是人民,而非散播谣言、扰乱社会者,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他们说有一股想使世界文明崩溃的潜伏力量存在。你是知道的,在俄国,有很多迹象显示出列宁和托洛斯基只是傀儡而已。他们的每一个举动只是奉行另一个人的旨意。我没有明确的证据可以给你们看。但是,我深信这幕后主使者是李长彦。” “啊,别说了。”我抗议,“这是不是有点牵强附会呢?一个中国人怎么可能对俄国有这么大的作用呢?” 波洛生气地对我皱眉头。 “黑斯丁死,”他说,“对你来说,任何不是出自你的脑筋的想法都是牵强附会;对我而言,我同样这位先生的看法。请你继续说下去吧,先生。” “到底他想从中获取什么利益,我不能假装我什么都知道而乱说。”英格斯先生接着说,“不过,我想他的毛病和那些从艾克巴、亚历山大到拿破仑以来的聪明人一样——追求势力和个人至高权威的欲望。自古以来,武力是征服任何国家和民族时不可或缺的,不过,在这纷扰动荡的时代里,像李长彦这种人却可以利用其他工具来达到目的。我有证据可以证明他有由受贿和宣传活动得来的钱财作为后盾,还有很多征兆显示他控制一些科学势力,这股势力是超乎世人所能想象的。” 波洛非常专注地听着英格斯先生的每一句话。 “在中国呢?”他问,“他是不是也有那么大的势力?” 对方强调地点头称是。 “在那儿,”他说,“虽然,我提不出任何可以归档的证据,但是,我可以就我自己的认识说说。我认识不少现在在中国举足轻重的人,我可以告诉你:那些在社会大众面前大出风头的人大多是近乎没有个性或根本没有个性的人。他们是被一位大师的手拉线跳舞的傀儡,这位大师就是李长彦。他目前是东方控制一切的首脑。我们西方人不了解东方——永远不能了解,而李长彦是东方的原动力。并不是因为他出现在众人面前——啊!绝不是因为这样;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北京宝殿。他只是拉线——就是这样,拉线而已——在很遥远的地方,事情就发生了。” “难道没有有揭发他?”波洛问。 英格斯先生仍旧坐在椅子上,身体前倾。 “在过去四年中,有四个人试着要揭发他,”他缓缓地好所,“四个有个性、诚实和脑筋不错的人。他们每一个在某一段时间都干扰了他的计划。”他停顿下来。 “结果呢?”我询问。 “结果,探马都死了。有一个写了一篇文章,文章中提到李长彦和北京暴动有关,不到两天,他就被人刺死在街头,凶手迄今尚未缉捕归案。还有两个触怒于他的情况也颇类似。他们在演说、文章或谈话中,把李长彦的名字和暴乱或革命并谈,事情发生不到一周,他们都死了。有一个被下毒而死,另一个死于霍乱,很特殊的病例,在不是霍乱流行之时。最后一个被发现死在床上,死因不明,但一个看过尸体的医生告诉我,好象有一股大不可测的电流通过,这具尸体有烧灼和缩拢的现象。” “那李长彦呢?”波洛问,“当然,没有一个案件会追溯到他,但,应该有些征兆,不是吗?” 英格斯先生耸耸肩。 “啊,征兆——有,当然有。我曾经认识一个能言善道、聪颖年轻的中国化学家,他是李长彦的党羽。有一天,他来找我,神色惊惶,我看得出他已经濒于精神崩溃。他暗示我,他在李长彦的指挥下,正在这位官员的宅第中从事实验——用苦力做实验,在这实验中,人的生命被视为草芥,惨无人道的这么令人发指。他处于觳觫恐惧之中,精神已近乎崩溃。我把他安置在我房子中的阁楼上,计划第二天探询详情——当然,我这么做是太笨了。” “他们怎么找到他的?”波洛问。 “我一直不知道这个答案。那天半夜我醒来时,发现房子失火了,我很幸运地逃了出来。调查书上说这场奇怪的大火是从阁楼开始的,那个年轻的化学家朋友已经被烧成焦碳。” 英格斯先生说话时,语气急切、热诚,我可以看出他花了很多时间在研究这件事。很显然地,他也知道他自己说得太入神了,有点歉疚地微笑着。 “唉,”他说,“当然,我是没有证据,而你们,大概和他人一样,只会告诉我我疯了吧?” “恰好相反,”波洛平静地说,“我们完全相信你所说的。我们本身对李长彦的事情也是很感兴趣的。” “我很奇怪你们怎么会知道他。我从来没有想到在英国会有人听说过他的名字。我很想知道你们怎么会听说他的——如果不太冒昧的话。” “一点也不,先生。一个男人到我住的地方避难。那时,他已惊吓过度,但是,他仍然努力地告诉我们一些事情,他说的那些已经足够使我们对李长彦发生兴趣。他描绘了四个人——四大魔头——怎么也料想不到的一个组织。第一号是李长彦,第二号是一个不知姓名的美国人,第三号是一个不知姓名的法国女人,第四号可以说是这个组织的执法者——杀戮者,提供我们这些消息的人死了。告诉我,显示,你知道这个词‘四大魔头’吗?” “和李长彦无关。不,我不能这么说。不过,最近我曾经听过,或看过这个名词——有一个不太寻常的情节。啊!我想起来了。” 他站起来,走到厅那边一个镶饰的油漆柜子旁——甚至我都可以看得出来那是一件非常精美的家具。他拿一封信回来。 “就在这儿。以前我在上海邂逅的一个老船员的来信。头发灰白的老无赖——我敢说他现在一定又喝酒喝得痛哭流涕的。我本来以为这是他酒后的胡言乱语。” 他大声念: “亲爱的先生——也许你不记得我了。以前,你在上海时对我不错。现在,再帮我一个忙吧!我需要一笔钱离开这个国家。我现在藏在很隐秘的地方,但是,他们随时都可能抓到我,我是指四大魔头。这关系着我的生或死。我有很多钱,但我怕他们警觉,因此,不敢动用。寄给我一些百镑现钞。日后,我一定会奉还的——我发誓——你的仆人——乔纳森·华利” “从达特穆尔区霍巴顿的葛兰尼别墅寄来的。我觉得这是露骨地要求几百镑现金的信。我是没有这笔钱的。如果你们有用——”他递信过来。 “谢谢你,先生。我现在就去霍巴顿。” “唷!这真有趣。如果我也想去,你会反对吗?” “我们很欢迎你一起去,不过,我们必须马上动身。看这个样子,我们要将近黄昏才能到达达特穆尔。” 约翰·英格斯没有耽搁多久。很快地,我们已经在驶离派丁顿西向的火车上了。霍巴顿是依在荒地右缘的一个小镇。从莫瑞顿有一条九哩长的公路可通。我们到达时已经差不多八点了,不过,由于现在是七月,天色还很亮。 我们驶入小镇狭窄的街道上,停下来向一个乡下人问路。 “葛兰尼别墅。”老人直觉地说,“你们要找葛兰尼别墅,呃?” 我们告诉他,那的确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那老人指了指街尾的一间灰色小屋。 “那就是别墅。你们要见见督察吗?” “什么督察?”波洛精明地问,“你是什么意思?” “那,你们没听说过那个谋杀案了?好可怕,据说流了好多血呢!” “天!”波洛低语,“我必须马上家这位督察。” 五分钟后,我们和米德督察密谈。刚开始时,这位督察有点严肃。但是,听到伦敦警察厅贾普督察的大名后,他松弛了下来。 “是的,先生,今天早晨被谋杀的。现场很可怕。他们打电话到莫瑞顿后,我马上就赶来了。这件命案刚开始觉得很神秘。老人——你知道七十岁左右,很爱喝酒,这就是我所听到的——躺在客厅的地板上。他头上有一块淤血,喉咙几乎被横切成半。你们一定能了解的,血流遍地。他的厨妇贝西·安德鲁斯告诉我们她的主人有几个小玉人。他曾经告诉过她这些小玉人非常值钱,事发后,这些小玉人不见了。当然,这明案看起来很像是谋财害命;但要破案却有不少难题。这老人房中有两个用人:贝西·安德鲁斯,她是一个霍巴顿妇女,看起来和南用人罗伯特·葛兰特一样粗壮。命案发生时,葛兰特到农场去取牛乳,这是他每天的例行工作,贝西到外面和邻居聊天。她只离开了二十分钟——十点到十点半间——命案就那么发生了。葛兰特先回到房子。他由开着的后门进去——在这里是没有人锁门的——起码白天是没人上锁的——把牛乳放进储藏室里,然后,回他房间抽烟看报纸。他一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至少他是这么说的。后来,贝西进来了,走入客厅,看到发生的惨剧,她尖叫着死者。这些解释听起来都合情合理。有人趁他们两个不在时,干掉了这个可怜的老人。但,我马上联想到这个凶手一定是一个很冷静的人。他必须穿过小镇的街道,或者是偷越过别人的后院才能到那房子。葛兰尼别墅四周有那么多房子。为什么会没有人看见他呢?” 督察故弄玄虚地停顿下来。 “啊哈!我了解你的意思了。”波洛说,“继续说下去?” “是的,先生,很奇怪,我告诉我自己——可疑之处颇多。我开始四下张望。恩,那些玉人。一个普通流浪汉会知道那些玉人的价值吗?不论怎么说,在大白天冒险做这种事情一定是疯了。如果这个老人高叫求救呢?” “督察,我想,”英格斯先生说,“头上的淤血块是死前发生的吧?” “没错,先生。凶手先把他敲昏了,再割他的喉咙。这是很容易明白的。但是,那个魔鬼是怎么来,又怎么走的呢?在这种小地方,陌生人马上就会被注意到的。我立即想到——根本没有人来过。前天晚上下过雨,因此,进出厨房的足印很明显。客厅只有两组足印(贝西·安德鲁斯只停在门口)华利先生的(他穿着地毯拖鞋)和另一个男人的。另一个男人曾经踏到血,因此,我跟踪着带血的足印——对不起,先生。” “没关系,”英格斯先生说,脸上微微地笑着,“我了解你所说的。” “我跟着这些足印走进厨房——足印只到那儿为止。这是第一点。罗伯特·葛兰特的门楣上有一股淡淡的怪味——血的味道。这是第二点。第三点是我拿到葛兰特的靴子——他脱下来的——和足印相对。结果符合了。这是内贼所做无疑。我警告葛兰特,并且把他逮捕归案,你们猜,我在他的旅行包里发现什么?小玉人和离开的车票。罗伯特·葛兰特也是亚伯拉罕·比格斯,五年前被判重罪和偷窃罪的。” 督察得意洋洋地停下来。 “你们对这个案件的看法如何?男士们。” “我认为,”波洛说,“这是一个很清楚的案子。事实上,是太清楚了。这个比格斯,或葛兰特,他一定是个脑筋不太灵光、没受过教育的人?” “哦!他是那样子没错——一个粗壮、普普通通的家伙。他根本不了解足印可以代表什么!” “显然,他没有读过侦探小说!督察,恭喜你了。我们可不可以去现场看看?” “我马上带你们去。我希望你们去看看那些足印。” “我也很想去看。是的,非常有趣,非常聪明。” 我们立刻出发。英格斯先生和督察走在前面。我把波洛拉后了几步,这样,我们可以说些不让督察听到的话。 “你到底葫芦里在卖什么药?波洛。在这命案中,除了侦探所判决的外,你还有舍命更深入的问题吗?” “不错,我的朋友。华利在信中已经说得很清楚,四大魔头正在追寻他,而且我们,你和我都知道,四大魔头并非孩子们的游戏,是真正存在的;然而,每提件事情都好象在说明是这个葛兰特所犯的罪。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只为了小玉人吗?或者他是四大魔头的爪牙?我承认后者的可能性大些。不论这些玉人多么值钱,这种程度的人不像会了解这点的,至少,也不会到为它们而杀人的地步(这点一定会使督察大吃一惊)。他可以先偷这些玉人,然后,悄悄地溜走,不必做下这残酷、而且没有一样的杀人罪。啊!是了!恐怕我们德文郡的朋友还没有用到他的灰色小细胞。他量了足印,却忘了把他的想法依照必要的顺序和方法深思熟虑一番。” 第四章 羊腿的重要性 督察从口袋中拿出一把钥匙,打开葛兰尼别墅的门。那天是个干燥的好天气,看来我们的鞋子是不会留下任何足印的,不过,我们进去前还是在门前的垫子上擦了又擦。 一个女人脸色阴沉地走过来和督察谈话,他背向着我们,后来,他回过头来说: “你们在这里仔细看看,波洛先生,这就是现场。我十分钟左右就回来。哦,差点忘了!这是葛兰特的靴子。我把它带来了,你们可以比比看。” 我们进去客厅,督察的足声逐渐消失。英格斯很快被角落桌子上的一些中国古董吸引住了。他走过去仔细地审视着,好象对波洛所做的事情毫无兴趣。我正好相反,屏息看着波洛的一举一动。地板上铺了一层很容易显出足印的深绿色油毡。另一边有一道门通向小厨房,那儿有另一道门通到厨房的洗物槽(后面就在那儿),还有一到门通向罗伯特·葛兰特的卧房。勘察完屋子后,波洛用一种低沉如流水般的声音批评着。 “从那块黑色的大污点和附近飞溅的小污点看来,这是尸体横陈之所在。你注意看这是地毯拖鞋和九号大靴子的足印,一切都令人费解。还有,来回厨房的两组足迹,不管谁是凶手,他到底从哪里进来的。你是不是拿着靴子?黑斯丁斯,给我一下。”他仔细地对了对那足印。“不错,是同一个人留下的足迹,罗伯特·葛兰特的。他由那儿尽量,杀死老人,然后,又回到厨房。他踏到了血,难道他出去时,没看到这些血的污点吗?人们没有发现厨房中有什么异态——所有村里的人在四周来来去去,都没发现。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不,他首先回到命案现场——是不是去拿玉人?或者他忘了什么也许足以使他获罪的东西?” “也许,他第二次进来时,才杀了那个老人?”我建议。 “不可能,你没有注意到那里,一个外出带血的足印在内入的足印之下。我怀疑他为什么回来——事后才想到小玉人?这真可笑,愚蠢极了。” “是啊!他真不会隐瞒罪证呀!” “说的也是!我告诉你,黑斯丁斯,这件事情有悖常理。我的灰色小细胞觉得不太对劲。我们去他的卧房看看——啊!不错,门楣上是有血的腥味。而且,只有一道足迹——带血的。罗伯特·葛兰特的足印,而且,只有他的足迹在尸体旁边——罗伯特·葛兰特是唯一在这房间附近的人。对,可能是如此。” “那个老妇人呢?”我突然说,“伯特去拿牛乳时,她单独一个人在房子里。也有可能是她杀了他才初期。因为她一直没有出去过,所以,根本不会留下足印。” “说得不错,黑斯丁斯。我想过你是不是会有这种假使。我曾经想过这种可能性,不过,后来,我排斥掉了。贝西·安德鲁斯是一个本地妇女,附近每个人都认识她。她和四大魔头无关,而且,不论从哪方面看来,老华利都是一个很有力的家伙。这命案是男人做的——不是女人。” “四大魔头不会有一些隐匿在天花板下的魔术机关——它可以自动降下来,割切这个老人的喉咙,再升上去吧?” “像雅各的天梯?黑斯丁斯,我知道你很有想象力——但是,拜托你,不要异想天开!” 我觉得很不好意思,沉没下来。波洛继续思考着,脸上带着不满足的表情搜索着每一个房间和橱子。突然,他兴奋地叫了一声,使人联想到博美狗。我冲到他身边,他演戏似地站在贮藏室里,手中挥着一只羊腿。 “我亲爱的波洛!”我叫,“怎么了?你突然发疯了啊?” “请你仔细看看这羊腿。仔细地看看!” 我尽量仔细地看着,但是,看不出有任何异常之处。我觉得这是一条很平常的羊腿。我照实说了。他严厉地瞪了我一眼。 “你没看到这里——这里——和这里——” 他每说“这里”时,就用手戳着无罪的关节处,他这么做时,上面的小冰柱纷纷掉了下来。 波洛刚才说我异想天开,不过,我现在却觉得他比我还过分。他真的把这些细长条的冰柱当成致命的毒药结晶啊?这是他这个不寻常的议论,我所能得到的唯一解释。 “这是冷冻肉,”我温和地解释,“你知道,由新西兰进口的。” 他凝视了我一阵子,然后,奇怪地大笑起来。 “我的朋友黑斯丁斯真有趣!他知道每一件事情——但也止于每一件事情的表面而已!人们是怎么说的——对每一件事情的里里外外都必须探究清楚。那才是我的朋友黑斯丁斯。” 他把羊腿扔进盘子里,离开贮藏室。后来,他看了看窗外。 “我们的朋友督察来了。不错,这里我想看的,读已经看过了。”他心不在焉地敲着桌子,好象专心地在推算什么。然后,突如其来地问:“今天是星期几?我的朋友。” “星期一。”我说,有点惊讶,“什么——?” “啊!星期一,是不是?一个星期中的坏日子。在星期一犯谋杀罪实在是一项错误。” 踱回客厅室,他敲着墙上的玻璃,看着温度计。 “嘿,华氏七十度。典型的英国夏天。” “你对这个案件不太有兴趣?先生。”波洛说。 对方微微一笑。 “你知道,这不是我的专长。我是某些事情的行家,但不是这个。所以,我就站在一旁不防碍你们。在东方,我学会了耐心。” 督察很快地冲进来,为他的离开而道歉。他坚持要带我们再绕一圈,但是,我们终于推掉了。 “谢谢你的多礼,督察。”波洛说。我们回到小镇的街道上,“我还有一个请求。” “你想看看尸体,是不是,先生?” “啊!天!不是!我对尸体一点兴趣也没。我想见罗伯特·葛兰特。” “你必须和我一起驾车回莫瑞顿才看得见他,先生。” “好,就这么办。但是,我必须单独和他谈谈。” 督察轻抚着他的上唇。 “恩,先生。我不知道可不可以。” “我跟你保证,如果你向伦敦警察厅请示,他们也会答应的。” “先生,当然,我听说过你的大名,我知道,你一直对我们不错。但这是不合规定的。” “不过,却是必须的。”波洛平静地说,“葛兰特不是凶手,因此,我必须这么做。” “什么?那,谁是凶手呢?” “我猜想凶手是一个年轻人。他驾着一辆两轮轻便马车来,把马车留在外面,进到里面杀人,出来,再驾马车离去,他没戴帽子,衣服上沾有血迹。” “但是——整个小镇上应该有人会看到他呀!” “某些情况下不会。” “如果在黑夜,也许不会,但这命案发生在大白天呀!” 波洛只是微笑。 “而且,还有马和马车,先生——你怎么能确定呢?任何车辆都会从外面经过。并没有人看到任何一辆特殊的车子。” “也许,肉体的研究没看见,但是,心灵之眼却可以看到。” 督察若有所思地摸摸前额,对我笑笑。我是完全迷惑了,不过,我对波洛颇有信心。我们和督察一切开车回莫瑞顿,结束了这场争论。波洛和我被带到葛兰特处,不过,这次见面必须有一个警官在侧。波洛开门见山地问。 “葛兰特,我知道你和这件明案无关。你把真正发生过的事情说给我听。” 犯人是个外表看起来不太讨人喜欢的中等身材男人。他的外型很像一个囚犯。 “我可以对神发誓,我没有杀他。”他悲哀地说,“有人把那些小玻璃人放到我的两轮马车上。这是个圈套,就是如此。就如我说过的,我进去后,直接到我房间去。在捭西尖叫以前,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我发誓,天,我没做。” 波洛站起来。 “如果你不告诉我实情,那我们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但是,老爷——” “你确实进去过客厅——你确实知道你的主人已经死了;当那个贝西发现惨剧时,你正想逃离现场。” 这人嘴角下垂地盯着波洛。 “说实话吧!难道不是这样吗?我郑重地告诉你——实话实说——坦白说明一切是你目前唯一的机会。” “我将要冒险了,”这个人突然说,“你说的没错。我进去,直接到主人那里——而他已经被杀死,躺在地毯上,血流遍地。我楞了一楞。他们会搜出我的记录,他们必定会说是我杀他的。我所能想到的就是离开——马上离开——在尸体被发现之前——” “那些玉人呢?” 这个男人迟疑着。 “你知道——” “你直觉地拿了那些,对不对?你听你主人说过那些很值钱,你想活象你可以乘机捞行一笔。这点我可以了解。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第二趟去客厅时才拿玉人?” “我没有再进去。进去一次已经够受了。” “你确定?” “绝对没问题。” “好,你什么时候出狱?” “两个月前。” “你怎么得到这工作?” “罪犯协助会介绍的。我出狱时,有一个人和我见面。” “他长什么样子?” “他不是牧师,但是,看起来很像一个牧师。带着软黑帽,讲话有点故作斯文。门牙断了。带眼镜。他叫松德耳。他说他已经替我找到一个好工作,希望我改过向上。我经由他的介绍替老华利工作。” 波洛再一次站起来。 “谢谢你,我现在完全了解了。你要耐心些。”他在门口停下来,接着问:“松德耳给你一双靴子,对不对?” 葛兰特看起来非常惊讶。 “是的,他确实给了我一双靴子。但是,你怎么会知道?” “我的工作需要我知道一切。”波洛严肃地说。 我们跟督察打了个招呼,三个人到白心餐厅慢慢地品味蛋、腌肉和德文郡的苹果酒。 “有任何结论吗?”英格斯笑着问。 “是的,命案现在已经明朗化了;但是,你知道,我要证实它却会有很多困难。货利的被杀是四大魔头事先安排的——并非葛兰特所为。一个很狡诈的人介绍葛兰特工作,处心积虑,使他成为代罪羔羊——葛兰特的入狱记录使这件事更容易成功。他给他一双靴子,两双完全一样的靴子中的一双,另一双他自己留着。案情就这么简单。当葛兰特离开房子,贝西在外面聊天时(这可能是她一生中每天的例行公事),他来了,穿着那双靴子,进入厨房,走到客厅,把老人敲昏,割他的喉咙。而后,他回到撤防,脱下靴子,换上另一双,然后穿着另一双,走回马车,离开了。” 英格斯直直地盯着波洛。 “但还是有一个破绽。为什么没有人看到他?” “啊!我深信那就是第四号的聪明处。每个人都看到他——但每个人也都没看到他。你知道,他驾着屠夫的车子。” 我惊叫一声。 “羊腿?” “不错,黑斯丁斯,羊腿。每个人都发誓,那天早上没靠到任何人到葛兰尼别墅,但是,我却发现贮藏室中有一条仍未解冻的羊腿。那天是星期一,因此,那条羊腿一定是那天早晨送到的;如果是星期天送到的话,在这种热天气下,不会到那时还冰冻的。所以,一定有什么人到过别墅,而且,只有一个人周身带着血迹人家不会注意的。” “真聪明!”英格斯同意地大叫。 “是的,他是聪明,第四号。” “像赫邱里·波洛一样聪明?”我喃喃地说。 我的朋友威严地看了我一眼。 “有些玩笑是不能乱开的。”他简洁地说,“难道我不是救了一个差点被送上绞台的无辜者吗?这一天是没有白过了。” 第五章 一个科学家的失踪 虽然,陪审团已经决定不起诉罗伯特·葛兰特,又名必格斯的,涉嫌谋杀约纳山·华利的案件;但是,我并不认为米德督察完全相信他是无辜的。他搜集了很多不利于葛兰特的资料——他的犯罪记录,他偷的玉和完全吻合足迹的靴子,使他那只务实际的脑筋大为头痛。波罗提出许多议论来反驳他搜集的实证,终于说服了陪审团。有两位证人作证星期一早晨曾经看见屠夫驾马车到别墅,而且,本地的屠夫也证明他的车子只有在每星期三和星期五才到那儿的。 他们真的找到一个目睹屠夫离开别墅的女人,但是,询问她时,她却没有办法更明确地指绘他的外形。她唯一的印象是他没有胡子,中等身材,看起来完全像一个屠夫。听到这种描绘,波罗哲学家式地耸耸肩。 “就如同我对你说过的,黑斯丁斯。”在审判后,他对我说,“他是一个艺术家,这个人。他没有用假胡须和黑眼睛来伪装。他改变容貌特征,是的,那是人体中最小的一部分。将来,他还是会如此。他扮演得很成功。” 说真的,我没有办法不承认他说的没错,在我脑海中,那个从汉威来访问我们的人就是一个疗养院管理员的模样。当时,我根本没有想到他是假冒的。 这些事有点令人沮丧,达特木之行对我们似乎没有什么帮助。我照实对波罗说。但是,他不承认我们一无所获。 “我们有进展。”他说,“我们是有进展。每次和这个人接头,我们学到一些他思考的方式和作案方法。而他对我们和我们的方法却一无所知。” “好啦!波洛。”我抗议,“看来,他和我的命运是相同的。我不觉得你有什么计划,你只是坐在那儿等他做出什么罢了。” 波洛微笑着。 “我的朋友,你一点都没改变。永远都是那个把什么事情都直着喉咙喊出来的黑斯丁斯,或者,”有人敲了一下门,他补充着说,“你的机会来了;尽量的也许是我们的朋友。”当贾普督察和另一个人进来时,他嘲笑着我的失望。 “晚安!先生。”督察说,“我来介绍,这位是美国情报机构的肯特上尉。” 肯特上尉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美国人,有一张看起来很奇特、仿佛木刻似的脸孔。 “久仰,先生们。”他和我们握手时,低语。 波洛扔了一块木材到壁炉里,拿几张坐起来很舒服的椅子前来。我去拿玻璃杯、威士忌和苏打。这个上尉满意地喝了一大口酒。 “你们国家的法律仍旧是很有效力的。”他说出他的意见。 “现在,话归正题。”贾普开口,“这个波洛先生曾经拜托过我。他对四大魔头的事情很感兴趣,他要我不论在什么时候或处理公文时,只要碰到这个名称就告诉他。我并没有特别重视这件事,但是,我记得他的要求,因此,当这位先生说到一个很奇特的故事时,我立刻说:‘我们顺便去波洛先生家。’” 波洛看了肯特上尉一眼,这个美国人开始说这个故事。 “波洛先生,你大概看过有关一些鱼雷艇和驱逐舰在美国海岸外撞上礁石而沉没的报道吧。这件事情正好发生在日本大地震之后,因此,人们所提到的解释是这个灾难起因与一个海啸。可是,不久前,有一群恶棍和带枪的歹徒被兜捕,从他们身上搜出了一些文件,使整个局面为之改观。这些文件中提到一个叫‘四大魔头’的组织,还太完全地描述一个有威力的无线电讯装置——这个无线电讯的能源远超过目前的任何一个装置,而且,能够使强电波聚集在某些特定目标上。要求加强这种研究简直是荒谬至极,不过,我还是把这些情报报到总部由他们裁决,我们有一个眼高于顶的教授正在着手研究。现在,你们英国的一个科学家在英国学会宣读了这个题材的论文,内容颇为牵强,近乎幻想,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不是很好,他的同人并没有为之震惊,然而,这个科学家坚持他的主张,宣称他的实验即将成功。” “恩,结果呢?”波洛兴趣盎然地问。 “他们建议我到这儿来见见这位男士。他叫哈利代,很年轻的一个家伙。他是这方面研究的权威,我想向他打听他提出的这些理论是否真有可能实现。” “可能吗?”我急切地问。 “这我也不知道。我还没见到哈利代先生——我看我可能见不到他了。” “事实上是,”贾普马上接着说,“哈利代失踪了。” “什么时候?” “两个月前。” “报警寻找了吗?” “报了。他太太很紧张地来找我们。我们尽我们所能地找了,不过,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没用的。” “为什么?” “不可能有用——当一个人那样子失踪了的话。”贾普眨眨眼睛。 “什么样子?” “巴黎。” “哈利代是在巴黎失踪的?” “不错。到那里从事研究工作——他这么说过。当然,他必须说些堂皇的理由。但是,当一个男人在那里失踪的话,你可以知道那代表什么。不是被暴徒干掉——那就是结束了——就是自动失踪,我告诉你这两个原因是很普通的。你知道,五光十色的巴黎以及那类的东西。厌倦了家庭生活。哈利代在出发前和他太太吵了一架,这些都使这个案情明朗些。” “我有点怀疑。”波洛深思地说。 这美国人好奇地看着他。 “嘿,先生,”他慢慢地说,“四大魔头到底是什么?” “四大魔头,”波洛说,“是一个以中国人为首脑的国际组织。这个中国人被称为第一号。第二好是一个美国人。第三好是一个法国女人。第四好杀戮者是一个英国人。” “一个法国女人,呃?”这美国人吹了声口哨,“哈利代在法国失踪。也许这有点关联。她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她的事情我一点都不知道。” “不过,这是一个很强大的组织,呃?”另一个人建议。 波洛点头,他把玻璃杯很齐整地排在盘子上。他仍旧和往常一样热爱秩序。 “那么,让那些军舰沉没的用意何在呢?四大魔头是否为德国人做事?” “四大魔头为他们自己做事——而且,只为他们自己,上尉先生,他们的目标在统治世界。” 这美国人突然大笑,但看到波洛严肃的脸色后,笑声倏地终止。 “你在笑,先生,”波洛对他摇着一根指头说,“这反映出你没有——你没有用你脑中的灰色小细胞。什么人会毁坏你们海军一部分的力量,只为了试验他们自己的威力?那就是原因所在,先生,试验他们拥有的这种新磁性威力。” “继续说下去,先生。”贾普轻松地说,“我曾经听说不少超级犯罪的事,但是,我却不曾碰过他们。现在,你已经听到肯特上尉的故事了。还有没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 “有,我的好朋友。你可以给我哈利代太太的住址——如果你能三言两语把她介绍一下更好。” 第二天,我们出发到契特威庄,色瑞郡靠近柯柏汉的一个小村庄。 哈利代太太马上接见我们,她是一个高挑漂亮的女人,态度有点焦虑和紧张。她五岁的小女儿和她在一起。 波洛说明了我们来访的目的。 “啊!波洛先生,我很高兴,也很感激你们原因帮忙。当然,我听说过你的大名。你不会像那些伦敦警察厅的人,他们不听我说,也不试着去了解整个事情。法国警察和他们一样差——我想还更差些。他们都相信外子是和别的女人跑了。但是,他不是那种人!在他一生中,他想到的就是工作,我们之间的争执也大半因此而起。他爱工作甚于爱我。” “英国人,他们都是那样的,”波洛抚慰地说,“不是专注于工作,就是热中于比赛、运动上。他们把这些看得很重要。现在,夫人,把你先生失踪的实际情况按时间先后详细地告诉我。” “外子到巴黎那天是七月二十日星期四。他计划要去拜访不少和他工作有关的人士,其中包括奥利维叶夫人。” 当她提到那个著名的法国女科学家时,波洛点点头。这位女科学家成就甚至凌驾于居里夫人之上。法国政府曾经授予她勋章!她是目前很特殊的一个人物。 “他晚上到达那儿后,就到卡斯提葛利翁路的卡斯提葛利翁旅馆。第二天早晨,他去赴布格诺教授的约会,他的态度正常和悦。这两个男人言谈甚欢,并且安排好隔日他要到教授的实验室看一些实验。谈完后,他一个人单独到罗雅餐厅午餐。餐后,他到布埃公园散步,然后,到巴斯奥利维叶夫人家拜访。他到那儿态度也很正常。差不多六点左右离开。他到哪儿吃晚饭我不知道,也许是一个人在餐厅吃的。他十一点左右回到旅馆,向柜台查询是否有他的信件后,就直接回房。隔天早晨,他出了旅馆后,就没有人再见到他了。” “他离开旅馆时是几点?差不多是他应该离开旅馆到布格诺教授实验室的时间吗?” “我们不知道。没有人注意到他什么离开。但是,没有早餐送到他房间的记录,因此,他大概很早就出去了。” “事实上,也有可能前一天晚上他回旅馆后又出去了?” “我不觉得是那样。他的床有人睡过了,并且,在那么晚的时刻里,如果有人出去,夜间门房也会注意到的。” “你判断得很客观公允,夫人。我们接受这个看法,那就是,他隔天早晨很早就出去——从另外一个观点来看,这也安心些。他不会是晚上被流浪汉攻击遇害的。他的行李是否都留下来了呢?” 哈利代太太似乎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但,考虑再三后,她终于说: “不是——他一定随身带了一个小旅行箱。” “唔。”波洛深思地说,“我怀疑他那天晚上哪里。如果我们知道多一点,我们就可以了解更多了。他碰到什么人?——这是个悬疑。夫人,我不一定会接受警方的看法,他们的答案始终是‘找女人’。不过,有一点是不容置疑的,那天晚上,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改变了你先生的计划。你说他回旅馆后曾经查询信件。结果,有信吗?” “只有一封,大概是他离开英国那天我写给他的信。” 波洛仍旧陷入思潮中,一阵子后,他矫健地站起来。 “好了,夫人,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法在巴黎,为了要揭开谜底,我自己要即刻到巴黎去。” “但是,这已经经过一段时间了呀!先生。” “不错,你说得没错。然而,我们还是必须到那儿寻求答案。” 他转身离开房间,但是,当他的手碰到门时,他又突然停了下来。 “告诉我,夫人,你有没有听你先生提到过一个名词——‘四大魔头’?” “‘四大魔头’?”她深思地说,“没有,没听说过。” 第六章 楼梯上的女人 这就是我们从哈利代太太那里得到的全部资料。我们匆匆赶回伦敦,第二天,我们已经在望欧洲大陆途中。波洛愁眉苦脸地说: “这四大魔头使我活跃了起来,我的朋友。我真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似地跑遍各地,好象我们的老朋友‘人类猎犬’一样。” “也许你会在巴黎见到他。”我说,知道他指的是一个名叫吉诺的人,这个人是最受信任的法国秘密警察,波洛上一次来巴黎时认识的。 波洛装了个鬼脸。“但愿不要。那个家伙不喜欢我。” “这工作会很艰难吧?”我问:“要去调查一个我们不认识的英国人,在两个月前的一个晚上所做的事。” “有如海底捞针,我的朋友。但是,诚如你所知道的,困难会使赫邱里·波洛的内心充满喜悦。” “你认为是四大魔头劫持了他?” 波洛点头。 我们的查访必须重新来过一次,但是,除了哈利代太太本来就告诉我们的那些外,别无所获。波洛和布格诺教授谈了很久,他希望知道哈利代到底有没有提到他那天晚上的计划,但是,我们失望了。 我们下一个消息的来源是远近驰名的奥利维叶夫人。当我们跨上巴斯她别墅的阳梯时,我心中兴奋异常。对我来说,一个女人在科学界能有如此成就是极其不凡的,我一直觉得男人的脑筋才能胜任这类工作。 开门的是一个十七岁左右的小厮,他的态度非常拘禁,使我联想到寺院中的小沙弥。波洛知道奥利维叶夫人整天埋首于研究工作,如果没有事先跟她约好,她是不接见的,因此,不辞辛劳地事先安排好这次会谈。 我们被到入一间小客厅里,不久,女主人和我们在那儿见面。奥利维叶夫人很高,她穿着的白色长工作服使她显得更高,一条像修女似的头巾覆在她头上。她有一张瘦长苍白的脸,一双绝妙的黑眼睛,眼中似乎燃烧着一股近乎狂热的火焰。她看起来不太像现代的法国女人,倒像古代的传教士。她的一边面颊上有一道疤痕,破坏了她美好的容貌。我想起了三年前他丈夫的合作者在一次实验室爆炸中丧生,她自己也被严重地灼烧伤,从那以后,她不与外界接触,把所以精力投入科学研究上。她冷淡有礼地接见我们。 “警方已经约见过我许多次了,先生。我没帮上他们的忙,因此,我也不觉得我能帮得了你们。” “夫人,我不会再问你相同的问题了。首先,我想请问你,你们见面时谈些什么?你和哈利代先生。” 她仿佛有点吃惊。 “只是他的工作!他的工作——和我的。” “他是否提到过他最近在英国学会宣读的一篇文章中的理论?” “当然提到了。我们谈话的重心就是那个。” “他的理论是否有点近乎狂想?” “有人那么想,不过,我不同意。” “你认为那些理论可以付诸实现?” “不错。我自己的研究和他有点类似,虽然,我还不敢断言会有相同的结果。我一直在研究一种通常被称为镭C所发射出来的伽马射线,这种镭C是镭发射的产品,在实验过程中,我无意中发现一些很有趣的磁性现象。说真的,我有一个关于我们称为‘磁性’的本性理论,不过,现在还不到可以把这个发现公诸于世的时候。我对哈利代先生的实验和看法很感兴趣。” 波洛点头。后来,他问了一个我很吃惊的问题。 “夫人,你们在哪里谈这些话题?在这里吗?” “不是,先生,在实验室里。” “我可不可以到那儿看看?” “当然可以。” 她带我们从她进来的门出去,外面有一条小通道。我们经过两道门,到底一个实验室,里面排列着烧杯、坩埚和近百种我甚至叫不出名字来的器具。有两个人在那儿忙着做实验。奥利维叶夫人介绍了他们。 “克劳德小姐,我的助手。”一个个子很高、面容严肃的年轻女孩向我们点头。“亨利先生,一个值得信赖的老朋友。” 这个年轻人短小黝黑,很快地行个礼。 波洛打量着四周,除了我们进来的那个门外,还有两个门。主人说明一个可通花园,另一个则通往也是从事研究的小一点的房间,波洛把这些地方都参观后,说他要回客厅了。 “夫人,你和哈利代先生是否单独谈话?” “是的,先生。我的两个助手都在隔壁的小房间里。” “你们的谈话内容有没有可能被窃听——他们或其他人?” 夫人回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我不觉得可能。我几乎可以肯定说不可能。当时,门都是关着的。” “有没有可能有人藏在房间里?” “在转角处有一个大橱子——不过,这个想法很荒谬。” “这可不一定哦,夫人,还有一件事,哈利代先生有没有提到过他那天晚上有计划?” “他没说任何题外话,先生。” “谢谢你,夫人。我很抱歉打扰了你。你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会出去的。” 我们走到通道上,一个女士正好由前门进来。她快速地跑上阶梯,我印象中好象是一个穿着丧服的法国寡妇。 “一个最不寻常的女人类型,那个女士。”我们离开时,波洛说。 “奥利维叶夫人?是的,她——” “不是,不是奥利维叶夫人。她与众不同,这是不用说的!我不是说她,我是指另一位女士——上楼梯的女人。” “我没看到她的脸。”我瞪着眼回答,“我不觉得你看清她的脸了,她根本没看我们。” “这就是说我说她是一个不寻常的女人类型的原因。”波洛平静地说,“一个女人进入她的家——因为她有钥匙开门,所以,我假设那是她的家——她甚至不看一下在通道上的那两个陌生人是谁,就直接跑上楼梯,这是一个很不寻常的女人——事实上,是不太对劲。有雷声!那是什么?” 他把我拉回去——及时拉回去。一棵树哗啦啦地倒在人行道上,还好没打到我们。波洛苍白而苦恼地盯着它。 “真是千钧一发!但是,实在真不好意思——因为我没有察觉到——几乎没有察觉到。还好我有一双灵活的眼睛,像猫一样的眼睛,否则,赫邱里·波洛可能被捣成粉末了——全世界的可怕灾祸。你也一样,我的朋友——虽然不会像我死了成为国际性灾祸那么严重。” “谢谢你的恭维,”我冷淡地说,“现在,我们要怎么做。” “做?”波洛大叫,“我们想要。是的,我们现在要使我们的灰色小细胞运动了。现在,我们谈谈这个哈利代先生,他是否真的来过巴黎?真的来过,因为认识他的布格诺先生曾经看到他,而且和他会谈过。” “到底你是在想些什么?”我喊。 “那是星期五早晨。人家最后一次看到他是星期五晚上十一点——但是,那时有人真看到他吗?” “门房——” “一个夜间门房——他以前没有见过哈利代。一个男人进来,看起来十分像哈利代——我们可以确信是第四号——查询信件,上楼,装一个小旅行箱——第二天早晨溜出去。没有人看见哈利代——没有,因为他早已落入敌人之手。那,奥利维叶夫人接见的确实是哈利代本人吗?应该是的,因为她虽然没见过他本人,但是,一个冒牌货是不可能在她专门研究的主题上欺骗得了她的。他到过这里,见过她,离开!到底接着发生什么事?” 波洛抓住我的手臂,把握拉回别墅。 “现在,我的朋友,假象这是失踪的次日,我们正在追查足迹。你喜欢足迹,不是吗?看——找到了,一个男人的足迹,哈利代先生的……他像我们刚才一样地转向右方,他矫健敏捷地走着——啊!另一组足迹跟在后面——快步地——小足迹——一个女人的足迹。看,她追上他了——一个年轻苗条的女人,带着寡妇的黑纱。‘对不起,先生,奥利维叶夫人要我叫你回去。’他停步,转身。现在,你想那个年轻女人会怎么带他走?她不希望别人看到他们一起走。有没有可能她正好在两个花园间的窄巷追上他?她带他走窄巷。‘这么走近些,先生。’右边是奥利维叶夫人别墅的花园,左边走是另一个别墅的花园——我提醒你,就是那个花园里的树倒里——几乎击中我们。两边的花园门都是通向这条窄巷的。埋伏就在那里。人们冲出来,打倒他,把他抓进那间陌生的别墅。” “哎呀!波洛,”我叫着,“你以为你真的看到一切了?” “我用心眼看到一切了,我的朋友。如此,也唯有如此,这件事才会发生。来,我们回房子里去。” “你想再见一次奥利维叶夫人。” 波洛给了我一个古怪的微笑。 “不,黑斯丁斯,我想看看刚刚上楼那个女人的脸。” “你想她是谁?奥利维叶夫人的亲戚?” “可能性较大的是秘书——不久以前才请的秘书。” 同一个友善的小厮替我们开门。 “你能不能告诉我,”波洛说,“刚才进来那个女人,那个寡妇的名字?” “佛罗诺夫人?夫人的秘书?” “就是她。拜托你请她出来和我们谈谈。” 这个年轻人消失了,转瞬间又出来了。 “我很抱歉。佛罗诺夫人一定又出去。” “不会的,”波洛平静地说,“你告诉她我的名字,赫邱里·波洛先生。并且,告诉她这件事很重要,我现在正要去警察局,我必须马上见她。” 我们的传话者又离开了。这次,这位女士下来了。她走进客厅。我们跟着她进去。她转过身来,揭开面纱。我很吃惊地认出她是我们的老对手露斯考夫女伯爵,一个俄罗斯女伯爵,她曾经在伦敦主使了一件很特出狡诈的抢案。 “我在通道上看到你们时就担心厄运要临头了。”她可怜兮兮地说。 “我亲爱的露斯考夫女伯爵——” 她摇摇头。 “现在是伊妮·佛罗诺。”她低声说,“一个嫁给法国人的西班牙人。波洛先生,现在你想要什么?你是一个很可怕的人。以前,你把我驱逐出伦敦。现在,我想你会告诉我们好心的奥利维叶夫人我的过去,把我赶出巴黎?我们可怜的俄罗斯人,你知道,我们必须生存下去。” “这件事比那个还重要,夫人,”拨洛注视着她说,“我想进入隔壁别墅,放出哈利代先生,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你知道,我已经了解一切了。” 她的脸色突然转白。她咬着唇,然后,下定决心地说。 “他还活着——但是,不在那件别墅里。那么,先生,我们来谈个交易。我的自由——换取安然无恙的哈利代先生。” “我接受,”波洛说,“我也正想提出这笔交易。哦,顺便问你一件事,你的顾主是四大魔头吗?” 她的脸色像死人似的惨白,但是,她并没有回答这问题。 而是,“让我打个电话,好吗?”她请求着,走向电话,拨了个号码。“别墅的号码。”她解释,“现在,我们的朋友关在那儿。你可以把这个号码给警方——当他们到达时,那里会空空的了。啊!我完了。是你吗?安德烈?是我,伊妮。那个小比利时人知道一切了。把哈利代送到旅馆,然后立刻离开。” 她把话筒挂回去,笑着走向我们。 “你跟我们一块去旅馆,夫人。” “没问题。我本来就要去的。” 我叫了辆计程车,我们一起坐上去。我可以由波洛的脸色看出来,他仍然有点狐疑。这件事情可以说太容易解决了。我们到达旅馆。门房向前走来。 “一位男士已经到了。他在你们的房间里。看起来很虚弱。本来有一个护士陪他来的,但她已经走了。” “没关系,”波洛说,“他是我们的朋友。” 我们一同上楼。有一个形容枯槁、筋疲力尽的年轻人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波洛走向他。 “你是约翰·哈利代吗?”这个人点头,“让我看看你的左臂。约翰·哈利代的左肘下有一个黑痣。” 这个人伸出他的手臂,黑痣就在那儿。波洛对女伯爵行个礼。她转身离开房间。 一杯白兰地使哈利代振作些。 “天!”他喃喃地说,“我真像从地狱里出来一样——地狱……那些暴徒真是恶魔的化身。我太太,她人呢?她会怎么想?他们告诉我她会相信——会相信——” “她没有。”波洛坚定地说,“她对你的信心从来没有动摇过,她正在等着你——她和你们的孩子。” “感谢老天,我真不敢相信我重获自由了。” “现在你好些了,先生。我很希望能听听整件事情的经过。” 哈利代用一种无法言述的表情看着他。 “我——我什么都记不得了。”他说。 “什么?” “你有没有听说过‘四大魔头’?” “曾经听说了一些。”波洛冷淡地说。 “你不知道我所知道的一切。他们法力无边。如果我沉默不语,我就可以平安地活下去——如果我透露一个字,不只是我自己,连我最亲近的挚爱的人都会受到难以言宣的折磨,我知道和你争辩无益。我知道。……我——我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他站起来,走了出去。 波洛的脸上有一种困惑的表情。 “就是这样!哼!”他低语,“四大魔头又打了一次胜仗。你手上拿什么?黑斯丁斯?” 我递给他。 “女伯爵离开前写的。”我说明。 他念着。 “再见。——I·V。” “她签她名字的缩写——I·V。也许只是一种巧合。它也是罗马字的四。我想不透,黑斯丁斯,我真想不透。” 第七章 盗镭者 哈利代获释那天晚上睡在我们隔壁房间,整个晚上,我一直听到他在睡梦中的呻吟和抗议。 毫无疑问地,他在那个别墅中的经验使他吓破了胆。第二天早晨,我们根本没有办法从他口中获取任何情报。他只是重复地说四大魔头的法力无边,和如果吐露真相,他们的报复一定会随之而来之类的话。 午餐后,他和我们分道扬镳。他回英国和他妻子团圆,波洛和我则仍旧留在巴黎。我积极地想采取任何行动,因此,波洛的静守观望使我很烦。 “看在老天分上,波洛,”我催促他,“让我们挺起身来,把箭头瞄准他们吧!” “讲得真好,我的朋友!在何处挺起身来?箭头瞄准什么呢?拜托你,讲明确些。” “当然是瞄准四大魔头。” “说得不错,但是,你是怎么着手去做?” “警方。”我不太有信心地下着赌注。 波洛微笑。 “他们会责怪我们胡思乱想。目前,我们没有什么可以着手去做的——什么事都做不得。我们必须等。” “等什么?” “等他们先采取行动。你听着,你们英国人都喜爱拳击,熟悉拳击规则如果一方没有行动;另一方就必须设法出手,让对方先出手的好处是我们可以多了解他们一些。这是我们的策略——让对方先出击。” “你想他们会吗?”我怀疑地问。 “我有信心,他们一定会的。你瞧,一开始,他们想诱我离开英国。那次。他们失败了。然后,我们介入了达特木事件,救了无辜的代罪者,使他免上绞架。昨天,我们又一度地破坏了他们的计划。他们绝不会把事情悬在那儿的。” 我回想这些事情时,有人在敲门。还没等我们回答,一个男人就一开门进来了,还顺手关上了门。他又高又瘦,脸色苍白,有点鹰钩鼻。他穿了一件扣子直扣到下巴的大衣,戴了一顶遮住了眼睛的软呢帽。 “男士们,请原谅我这么冒昧地闯进来。”他用温和的声音说,“不过,我的任务是不太合乎传统的。” 他带着微笑走到桌边,坐下。我差点要跳起来了,但是,波洛做了个手势,要我不可轻举妄动。 “显示,就如你自己说的,你这么尽量确实有点冒昧,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来此的目的?” “我亲爱的波洛先生,事情很简单。你一直在骚扰着我的朋友。” “怎么说?” “哎呀!波洛先生。你不是真的问我吧?你和我一样清楚。” “先生,这要看你的朋友是些什么人而定。” 来人一语不发地从口袋中拿出一个香烟盒,取出四根香烟扔在桌子上,然后,又把它们捡起来,放回香烟盒中,收入口袋里。 “啊哈!”波洛说,“就象那样,是不是?我的朋友有何意见?” “先生,他们建议你应该把你的才能——你很杰出的才能——应用到一般犯罪的资料调查上——回到你的本行去,替伦敦社会上的仕女解决问题。” “一项和平计划。”波洛说,“那么,如果我不同意呢?” 这个人做了一个表情十足的姿态。 “当然,我们会很遗憾,非常地遗憾。”他说,“伟大的赫邱里·波洛先生的所有朋友和仰慕者都会很遗憾。但是,遗憾,不论是多么地沉痛强烈,也无法使一个人再复活的。” “很伤脑筋。”波洛点头说,“那,如果我接受他们的意见呢?” “那样的话,我被授权给你——补偿金。” 他拿出钱包,取出十札钞票扔在桌子上,每一札有一万法郎。 “那只是我们诚心诚意的保证金。”他说,“我们会付给你那个数目的十倍。” “老天!”我大叫,跳了起来,“你竟敢认为——!” “坐下,黑斯丁斯。”波洛专制地说,“控制一下你那善良而诚实的本性,坐下。先生,我要跟你说的是我的朋友可以阻止你逃走,在这种情况下,有什么可以阻止我打电话给警察,把你逮捕起来呢?” “如果你觉得这样很明智的话,你当然可以那么做。”我们的访客泰然自若地说。 “噢!听着,波洛。”我大吼,“我忍受不了了。你就打电话给警察把。” 我很快地站起来,大步跨到门边,背靠着门站着。 “看起来,该怎么做是很明显了。”波洛低语,仿佛在细加盘算。 “但是,你是不相信那些太显而易见的事的,不是吗?”我们的访客微笑说。 “快点,波洛。”我催着他。 “接着,就要看你了,我的朋友。” 当他拿起话筒时,这个人突然跳起来,像猫似地冲想我。我已经早有准备。刹那间,我们已经扭成一团,在房间里摇来晃去。突然间,我感觉到他快要跌倒,我把握这个有利的时机。他跌在我面前。可是,就在这胜利得意之时,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我感到我自己往前飞。头向前,撞上了墙。我马上站起来,不过,门已经被我的对手关上了。我冲上前去,用力敲门,然而,门从外面锁上了。我从波洛手中抢过电话。 “办公室吗?挡住一个正要出去的男人。张得很高,穿一件前有扣子的大衣,戴软呢帽,他是警方的通缉犯。” 几分钟后,我们听到门外走廊上有声音。有人转动钥匙,门猛然被打开,经理本人站在门口。 “那个人——你捉到他了吗?”我大声问。 “没有,先生。没有人下去。” “你们一定错过了他。” “根本没有人经过呀!显示。他能逃走真是不可思议。” “我想,你们一定让人通过了。”波洛温和地说,“也许是旅馆的职员?” “只有一个手托盘子的侍者,先生。” “啊!”波洛说,其中含义无穷。 “这就是他为什么穿大衣,把扣子扣到下巴的原因。”当我们终于把那个兴奋的经理请出去后,他感慨地说。 “我很抱歉,波洛。”我垂头丧气地撕语,“我以为我一定罩得住他的。” “是的,我想这是个日本式的把戏。不要灰心,我的朋友。所有这些都是依照计划进行的——他的计划,那正是我要的。” “这是什么?”我大叫,攫住地板上的棕色物体。 那是一个细长的棕色皮制钱包,显然是我们的访客在和我争斗时,从口袋中掉出来的。礼貌有两张写着菲力克斯·拉翁的帐单收据,和一张使我心跳加速的对摺小纸条。那是半张笔记纸,上面潦草地写着一些字,非常重要的一些字: “下一次会议,星期五,艾雪儿路三十四号,十一点钟。” 下面签着大大的阿拉伯字4。 今天就是星期五,壁炉架上的钟已经快十点三十分了。 “老天!运气真好!”我大叫,“命运现在操在我们手里了。不过,我们必须马上开始行动。真是天大的好运!” “那就是他来的原因。”波洛低语,“我现在了解了。” “了解什么?快告诉我,波赂,不要再在那儿做白日梦了。” 波洛看呵责我,一面摇头一面笑。 “'你要不要进我的客厅呢?蜘蛛对苍蝇说。'这是你们英国童谣,对不对?你错了——他们很狡猾——但没有我赫邱里·波洛老谋深算。” “到底你在胡说些什么?波洛?” “我的朋友,我一直在想着今天早晨这个人历来访的原因。这个访客真的希望能贿赂得了我吗?或者是要恐吓我,让我自己放弃这工作?照事情的发生来看,这两个原因似乎都不对。那,他为什么来?现在,我知道了整个计划——很利落——很漂亮——表面原因是要贿赂我或恐吓我——他不露痕迹地设计了必须的争斗,使钱包很自然合理地掉出来——最后——陷阱!十一点在艾雪儿路?我的朋友!我不去!没有一个人能如此、轻易地捉到赫邱里·波洛的。” “老天!”我喘着气说。 波洛皱着眉头。 “还有一件事情我不太了解。” “什么事?” “时间,黑斯丁斯——时间。如果他们要诱捕我,显然晚上要好些?为什么这么早?是不是今天早晨有什么事要发生?他们不希望赫邱里·波洛知道的事情?” 他摇摇头。 “我们会知道的。我就坐在这里,我的朋友,我今天早晨哪里都不去,我们在这里等事情找上门来。” 十一点三十,召唤真的来了。一封小蓝信,波洛撕开,交给我看,是奥利维叶夫人,那个昨天我们为哈利代失踪之事访问过她的奥利维叶夫人,差人送来的,她要求我们立刻到巴斯去。 我们刻不容缓地赶去。奥利维叶夫人早同一个小客厅里接见我们,我再一度地被这个瘦长、修女式的脸和发亮的眼睛的女人——白乐瑞尔和居里夫妇的继承人——的深切力量震慑住了,她直截了当地谈到问题。 “先生们,你们昨天为哈利代先生失踪之事到此。我现在才知道你们回来过这里,要求见我的秘书伊妮·佛罗诺。后来,她和你们一道出去,不过,她到现在还没回来。” “就是这件事吗?夫人?” “不是,先生,不只这件事。昨天晚上,有人闯进了实验室,偷了一些重要的文献和记录。小偷还想偷一些更贵重的东西,但是,还好他们打不开那个大保险箱。” “夫人,我跟你实说了。你那位女秘书佛罗诺夫人事实上是一个偷窃专家露斯考夫女伯爵。哈利代先生的失踪是她主使的。她和你相处多久了?” “五个月,先生。你刚刚说的话,使我感到很意外。” “不过,这是真的。这些文献是否很容易再找到?或者,你认为会泄露内在机密?” “我很奇怪小偷竟然知道怎么去找那些东西。你认为伊妮——” “是的,我深信是伊妮供给他们情报的。但是,小偷们没找到的贵重东西是什么?珠宝吗?” 奥利维叶夫人微弱地笑着摇头。 “比那个更贵重,先生,”她看了一下四周,然后,身子前倾,压低声音,“是镭,先生。” “镭?” “是的,先生。我的实验现在正是紧要关头,我自己有一点点的镭——大部分是我实验运转时需要,别人借给我的。虽然,真正的数量很少,但是,却已经占世界储量的一大部分了,价值数百万法郎。” “你放在哪里呢?” “在大保险箱的铅盒里——这个大保险箱的外表故意弄得又破又旧,不过,它真是保险箱匠的巧心杰作,这大概就是小偷打不开的原因。” “这镭,你要保管多久?” “只要再两天,先生。那时,我的实验就结束了。” 波洛的眼睛发亮。 “伊妮·佛罗诺知道这事情吧?好——那我们那些小偷朋友一定会再回来。不要把我说的话告诉别人,夫人。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守住那些镭的。你有没有从实验室通往花园哪个门的钥匙?” “有冒险上,这就是。我还有一把,这把是花园通往两个别墅间的窄巷那个门的钥匙。” “谢谢你,夫人。今天晚上,你和平常一样平静地上床就寝,不用害怕,我会照例一切的。不过,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件事——不要告诉你的两个助手——他们是克劳德小姐和亨利先生,对不对?——千万不要对他们吐露片言只语。” 波洛离开别墅时,心满意足地两手搓来搓去。 “你现在要做什么?”我问。 “现在,黑斯丁斯,我们要离开巴黎——到英国去。” “什么?” “我们先收拾好东西,吃中饭,再开车到北边的火车站。” “那,镭怎么办呢?” “我说我们要到英国去——我并没有说我们要抵达那儿呀!你回想看看,黑斯丁斯。我们现在定是被人盯梢着。我们的敌人一定以为我们要回英国,但是,除非他们看见我们上火车起程了,否则,他们不会相信的。” “你的意见是我们又要在最后一分钟偷偷溜走呀?” “不是,黑斯丁斯。我们不真正离去,我们的敌人是不会满意的。” “但是,这火车要一直开到加来才停的。” “如果有人付钱要它停的话,它会停的。” “啊!算了!波洛——你没有办法付钱叫直达车停的——他们会拒绝的。” “我亲爱的朋友,难道你没有留意过各种小小的可乘之机——听车标志——非公务使用罚以一百法郎,我想?” “啊!你要拉那个?” “应该说是我的一个朋友比叶尔·坎宝会这么做。当他和车掌争执,吵得众人皆知,整列火车热闹非凡时,你和我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溜走了。” 我们顺利地完成了波洛的计划。波洛的老朋友比叶尔·坎宝显然把我这位瘦小朋友的计谋了解得很透彻,表演得无懈可击。火车走到把了郊外时,车内的紧急通报索就被拉了。坎宝用连法国人都会拍手叫好的演技闹得众人皆晓,我和波洛在没有人注意下偷偷地溜下了火车。我们首先把我们的外表做了个改变。波洛已经用一个小旅行箱带了必要的改装用具。两个身穿兰色脏衬衫的无赖出现了。我们在一间无名的小旅舍吃了晚餐后就赶回巴黎。 十一点钟左右,我们到达奥利维叶夫人别墅附近。四处打量了一番后,溜进窄巷口。整个地区一片死寂。我们确定没有人跟踪我们。 “我想他们还不会来这里。”波洛小声对我说,“也许,他们明晚才会来。但是,他们清楚镭只会在那儿再待两个晚上。” 我们小心翼翼地把钥匙插入花园门的匙孔,悄然无声地进入了花园。 一棒突如其来地挥了下来。我们已被团团围住,接着,嘴巴被塞住,手脚被捆了起来。至少有十个男人在等着我们,抵抗根本没有用。我们像两包货物似的被抬高,扛着走。更使我吃惊的是,他们把我们带向房子而非离开。他们用钥匙打开门,进入实验室,把我们也带了进去。有一个热门在大保险箱前弯下身去。接着,门使劲地被打开了,我全身发麻,他们是不是要把我们塞进去,让我们在那儿慢慢地窒息而死? 不过,很意外的,我看到保险箱内有阶梯通到地板上,我们被丢下这条窄梯,到一间宽敞的地下室,一个高大的女人站在那儿,威风凛凛,脸上罩着一个黑丝绒面具。显然她是操纵大局、指挥一切的人。那些人把我们扔在地板上,让我们——和那个带面具的什么人物在一起。我知道她是谁,她就是名字未详的法国女人——四大魔头中的第三号。 她跑下来拿掉塞在我们口中的东西,不过,并没有替我们松开绳子,然后,站起来面向我们,迅速地拿下面罩。 她是奥利维叶夫人。 “波洛先生,”她用一种低沉嘲弄的声调说,“伟大、奇妙、举世无双的波洛先生。昨天早晨,我送了一张警告单子给你,你却置之不理——你以为你可以和我们斗智。现在,你却在这儿了。” 她全身充满一种冷漠和恶毒,我似乎连骨髓都冻结了。这与她眼中的烈火恰成对比。她疯了——发疯的天才。 波洛一语不发。他的下巴拉长了,直盯着她。 “好啦,”她柔和地说,“这是尾声了,我们不允许我们的计划受干扰。你们还有什么最后要求吗?” 我从来没有和死神这么接近的感觉,波洛神色自若,他既不畏缩,脸色也没转白,只是兴趣未减地盯着她。 “我对你的心理很感兴趣,夫人。”他沉着地说,“可惜,我只有这么短的时间来研究你了。是的,我有个要求。我想一个被判死刑的人临终前一定可以抽支烟吧,我身上有香烟盒,如果你允许——”他低头看捆绑的绳子。 “啊,是的!”她笑着,“你希望我松开你的手,对不对?你很聪明,赫邱里·波洛先生。我知道你的诡计,我不松开你的手——不过,我会替你找根香烟。” 她跪在他身边,取出他的香烟盒,拿出一根烟放在他的双唇之间。 “现在,火柴。”她站起来说。 “不需要,夫人。”他的声音中有什么令我吃惊的东西,她也呆住了。 “不要动,请你不要动,夫人。如果你动了,你会后悔的。你知不知道奎尔的毒性?南美洲的印地安人把它用来做箭头上的毒,碰一下就是死亡。有些部落利用它做小吹箭——我也是那样,我的小吹箭外表上看起来和一根香烟无异,我只要吹一下就可以……啊!你走动了一步,不要动,夫人。这根香烟的装置是巧夺天工的,我只要垂一下——一种类似鱼刺的小针就会飞出去——找寻目标。夫人,你不想死吧,所以,请你松开我的朋友黑斯丁斯的绳子,我没有办法用我的手,不过,我的头却可以转动自如——因此,你仍然在危险范围内,夫人,请你不要再做错事了。” 愤怒和憎恨使她脸上的肌肉痉挛着,她弯下身去,双手颤抖地松开绳子,我自由了,波洛的声音指示着我。 “现在,用那条绑你的绳子来捆绑这位女士,黑斯丁斯,就是这样,绑紧了吗?那,请过来松开我吧,我们运气不错,她把她的手下都遣走了,我们应该可以找到出路的。” 刹那间,波洛已经站在我身边,他对那个女士鞠个躬。 “赫邱里·波洛不会那么容易被杀死的,夫人。祝你晚安。” 她口中塞着东西使她无法回答,但她眼中的杀气令我害怕,我衷心希望我们不要再落入她的势力中。 三分钟后,我们出了别墅,火速地穿过花园。外面路上一片沉寂,我们赶快离开那儿。 之后,波洛突然叫出来。 “我被那个女人骂是活该的,我是一个可怜的动物,比笨蛋还笨三倍,比白痴还白痴三十六倍。我还很骄傲自己没有落入他们的圈套里。而这个根本不够资格称圈套的——我却陷了下去。他们知道我会看穿是圈套——他们就靠着这一点。这说明了一切——他们很容易地使哈利代屈服——每一件事。奥利维叶夫人是控制一切的灵魂——维拉·露斯考夫只不过是一个助手而已。夫人需要哈利代的构想——她有足够的才能来解除他的困惑。是的,黑斯丁斯,我们现在知道谁是第三号了——可能是世界上最伟大科学家的女人!想想看,东方的智慧,西方的科学——还有两个我们不知道是谁。但是,我们一定要察出来,我们明天回伦敦,着手去做。” “你不向警方揭发奥利维叶夫人的一切?” “他们不会相信我们的,这个女人是法国人的偶像。而且,我们也没有办法提出证明。她不去告我们,我们已经很幸运了。” “什么?” “想想看。我们晚上被发现在她家里,手中还有钥匙,她可以矢口否认她曾经给我们呀?她在保险箱里吓了我们一跳,结果,我们却塞住她的嘴巴,绑住她,又逃走了。不要乱想了,黑斯丁斯,会弄巧成拙的——这是你用来形容这种情况的成语吗?” 第八章 身入虎穴 巴斯探险后,我们很快地回到伦敦。有一大堆信件在等着波洛。他看其中一封时,脸上带着一抹怪异的微笑,看完后,他把这信交给我。 “你看看这封新,我的朋友。” 我先翻到签名处,“亚伯·赖兰”,脑中浮现出波洛的话:“世界上最富有的人”。赖兰先生的信内容简洁,笔调犀利。他表示他对波洛到最后才提出退出南美洲计划的理由颇为不满。 “我这样做很令人生气,是不是?”波洛说。 “我想他有一点烦躁是很自然的。” “不是,不是,你不了解。回忆一下梅尔林的话,那个到我们这里来避难,结果还是死于敌人之手的人。'他以一个中间有两道直线贯穿的S——一块钱的标志——来代表。也用两条条纹和一个星星来代表,因此,可以猜想到他是美国人,他代表着财力。'把这些话和赖兰想用一大笔钱来诱使我离开英国连起来想想——那——那又如何呢?黑斯丁斯?” “你的意思是,”我直视着他说,“你怀疑亚伯·赖兰这个亿万富翁,是四大魔头中的第二号?” “你那聪明的脑筋终于开窍了,黑斯丁斯。是的,我确实这么怀疑着。你说到亿万富翁时的语调很令人心动——但是,让我提醒你一项事实——这事是由最上位的人操纵的——赖兰先生在商场上的声誉并不好。一个能干而狂妄的人,一个拥有他想要的财富,又想得到无边法力的人。” 毫无疑问地,波洛的见解中有一些还需要解说清楚些。我问他什么时候才确实有这种想法的。 “就是刚才吧。我不太确定,我也无法确定。我的朋友,我真希望我能知道。现在,就让我把第二号确定为亚伯·赖兰,那样,我们就更接近我们的目标了。” “由他信中看来,他才刚到伦敦。”我轻敲信纸说,“你要不要去拜访他,当面向他表示歉意?” “我也许会那么做。” 两天后,波洛兴高采烈地回到我们住的地方。他很冲动地用双手抓着我。 “我的朋友,一个空前绝后的大好时机来了!不过,会有危险,重重危险。我连要你去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我告诉他,如果他想要恐吓我,他是用错方法了。他变得比较理智些了,吐露他的计划。 赖兰好象在找一个有良好社交礼仪和外貌的英文秘书。拨赂建议我去申请那个工作。 “我自己也会去申请,”他内疚地解释,“但是,你知道,要我假装自己很能适应那些必要的礼节,简直是不可能。我英文说得不错——情绪激动时例外——但很难骗过人家的耳朵;而且,就算我把我的胡须剃掉,我想,人家还是会认出我的赫邱里·波洛的。” 我也同样他的想法,我说我已下定决心要接受渗入赖兰家中的任务。 “我大概只有百分之十的希望。”我说。 “啊,会的,他会用你的。我会替你安排一份令他怦然心动的推荐信,内政大臣会推荐你。” 我觉得这件事有点吹得太过分了,但是,波洛不理会我的抗议。 “啊!会啦!他会写的。我替他查请一件关于他的小事,这件事情本来可能会酿成一件不可收拾的丑闻的。这些事情已经都被解决了,现在,你也许可以这么说,他就像一只栖息在我手上吃着面包屑的小鸟。” 首先,我们约个艺术家来做“化装”工作。这位艺术家是一个矮小的男人,头部有一个像鸟似的奇怪弯角,和波洛一样。他静静的打量我一阵子,然后,埋头工作。半个小时后,我在镜中看到自己时,都吓了一跳。特制的皮鞋使我站起来至少高出两寸,精心设计的外衣使我显得瘦长、文弱。我的眉毛被修改了,使我的脸部看起来截然不同。我的腮帮子下塞了垫子,黝黑的脸色不见了,我的胡须已不见踪影,我的嘴边有一颗闪闪发光的金牙。 “你的名字是,”波洛说,“亚瑟·纳维。上天保佑你,我的朋友——我很怕你是进了一个虎穴。” 在赖兰先生指定的时间,我战战兢兢地到了萨佛伊,要求见这个大人物。 一、两分钟后,我被带上楼到他的办公室。 赖兰坐在桌边,面前摊开了一封信,我眼尾瞥了一下,是内政大臣的笔记。这个美国富翁给我的第一印象非常深刻,他高高瘦瘦的,有一点鹰钩鼻,还有一个突出的下巴,双眉下的眼睛冷漠而阴沉。他有一头浓密的灰发,嘴边叼一根长长的黑色雪茄。(后来,我才知道人家从来没有看过他没叼雪茄的模样。) “坐下。”他低沉地说。 我坐下。他敲着他面前的信。 “根据这封信,你是一个适当的人选,我不需要再找人了。嘿!你对社交事项熟悉吗?” 我说,我想在那方面我会使他满意。 “我的意思是,假使有很多王公贵族到我的乡间别墅来,晚餐时,你能把他们的位置分配得宜吗?” “啊!这很简单。”我笑着回答。 又谈了几个问题后,我知道我被雇佣了。赖兰先生已经有一个美国籍秘书和一个速记打字员,所以,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熟悉英国社会的秘书。 两天后,我下乡到哈顿·契斯,这是罗姆郡公爵的乡间别墅,他和这个美国富翁订了六个月的租约。 在工作上,我没有碰到任何困难。过去,我曾经当过一个活跃的国会议员的私人秘书,所以,这些事情对我来说是驾轻就熟的。赖兰先生通常在周末举行大宴会,相形之下,周日就显得平静些,我很少看到美籍秘书艾波比先生,他似乎是一个和悦正派的年轻人,办事很有效率。我倒是见过好几次速记打字员马丁小姐。她是一个大约二十三、四岁的漂亮女孩,有赤褐色的头发和棕色的眼睛,那双眼睛有时看起来很淘气,不过,通常都是故作严肃地下垂。我觉得她既不喜欢,也不相信她的顾主,她很消息地不让这种感受表现出来,但是,无意间,使她相信我的时刻到了。 当然,我已经很仔细地观察过屋中的每一个分子了。有一、两个用人是才雇佣不久的,我想,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男佣和好几个女佣。佣工工头、女管家和厨师是公爵本来就雇用的,他们喜欢留在这里工作就留下了。我认为女佣是没什么问题的,我仔细地调查第二个男佣詹姆士,非常仔细地调查;但是,他显然只是一个粗人而已,他是男佣工工头找来的。我最怀疑的是赖兰的侍仆迪夫斯,他是赖兰从纽约带过来的。这个人是英国人,中规中矩的,不过,我却对他存有戒心。 我在哈顿·契斯已经三个礼拜了,一件可以支持我们的猜测、可以使我插手的事情都没有。没有四大魔头活动的迹象。赖兰先生的力量和个性都是我难以抗拒的观察目标,但是,我慢慢地相信,这次波洛把他和那个可怕的组织混为一谈是一项错误。有一天晚上,在餐宴中,我还听到他无意间提到波洛。 “据说他是一个很不错的小伙子。但是,我怎么知道,他却是一个临阵脱逃的家伙?我有一项任务要交给他去办,他却在最后一分钟拒绝了。我再也不相信这个赫邱里·波洛先生。” 像这种时刻,我觉得我腮帮子上的垫子最令人厌烦。 后来,马丁小姐告诉我一个相当奇怪的故事。那天,赖兰带着艾波比去伦敦了。喝完茶后,我和马丁小姐在花园散步。我很喜欢这个女孩子,她非常自然,一点也不矫揉造作。我看出她不太对劲,她终于说了出来。 “你知不知道,纳维少校,”她说,“我真想辞掉这个工作。” 我有点吃惊,她匆忙地说下去。 “我知道,在某些方面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工作。我想,大多数的人知道我想把这工作机会抛掉,一定会认为我是个傻瓜。但是,我没有办法忍受辱骂,纳维少校,被人家破口大骂不是我可以忍得下去的。没有一位绅士会这么骂人的。” “赖兰骂过你吗?” 她点头。 “当然,他一向暴躁、易怒,这是每一个人都知道的,也是稀松平常的。但是,这么勃然大怒——在我一点事情也没做错的情况下。他看起来就好象真要杀了我一样!而且,就如我说的,我什么都没做错。” “告诉我前后经过好吗?”我很有兴趣地问。 “你知道,我负责拆2阅赖兰先生的所有信件。看完后,有些我交给艾拨比先生,有些我自己处理,但是,我总是先分类的。现在,有一些信,用蓝信纸写的,角落上有一个小小的'4'标志——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 我刚才情不自禁地低叫了一声,不过,我马上摇头否认,要她继续说下去。 “好,我刚才说到来里一些信,他严厉地命令我绝对不能拆开这些信,要原封不动地直接交给赖兰先生。当然,我照他的话去做。但是,昨天早上,信件很多,我匆匆忙忙地拆信。不小心地拆开了一封那种信。我发现自己拆错了,马上就拿到赖兰先生那里向他解释。他吓我一跳地大发雷霆。就像我刚才跟你说的,我实在很害怕。” “我想,是不是信里写些什么,他才会那么生气?” “耿饼没什么——那才是最奇怪的。我读过那信后,才发现自己拆错了。信很短,我每个字都还记得,信中根本没有什么会使人生气的。” 那天晚上和第二天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在思考着那一封信——突然间,谜底揭晓了。很简单,阿拉伯数字4是关键性的线索,把信中的字,四字一组地分开,然后,读每一组的第一个字,完全不同的讯息就出来了。“很重要,要见你,采石场,十七、十一、四。” 要明白那些数字很容易。十七代表十月十七日——那是明天,十一点是时间,四是签名——只是神秘的四号自己呢——或是四大魔头的标志。采石场也是很容易明白的。附近有一个很大的废弃了的采石场,离别墅只有半哩远——一个寂静的地点,秘密会议的理想场所。 又一阵子,我很想自己独撑大局。这将是我建功的好机会,就这么一次,让我对波洛高呼胜利。 终于,我克制了自己邀功的欲望。这是重要的事——我无权决定自己是否单枪匹马应战,这会减少我们的希望。这次将是我们第一次偷袭敌人。这次我们必须成功,而且,也许我不太愿意承认,我们两人中波洛确实是聪明些。 我一口气把信写完,把事实陈述在他面前,告诉他去偷听他们秘密会议的重要性。如果他要我单枪赴会,那没问题,我自己会解决一切问题的,不过,我还是仔细地告诉他怎么去采石场,万一他觉得他去也好,才不至于找不到。 我亲自把信带到小镇付邮。我在这里可以用最简单的方式——自己寄信——来和波洛联络。我们已经事先讲好,他不要和我联络,以免我的信件被人偷看或窃改。 第二天晚上,我兴奋异常,觉得全身热烘烘的。没有客人要招待,整个晚上,我都和赖兰先生在书房里忙。我早就料到会是这个样子,这句是我不可能到车站和波洛碰面的原因。不过,我有把握在十一点以前,他会要我离开的。 果然不错,十点半刚过,赖兰先生看了看钟,说他做完了。我明白他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我假装要去睡觉似地上楼,然后,偷偷地溜到旁边的阶梯,到了花园,我小心地穿了件深色大衣掩住了我的白衬衫。 在花园走了一段路后,我回头看看。赖兰先生正好通过他书房的落地窗,进入花园。要去赴约了。我加快脚步,想要看清开始的一切。我赶到采石场时,几乎喘不过气来了。看起来,好象还没有人来过,我匍匐爬入浓密的树丛里,静观进展。 十分钟后,恰好是十一点,赖兰悄悄的走到了,帽子遮掩住他的眼睛,叼在口中的雪茄清晰可见。他很快地打量一下四周,然后,跳入下面采石场的洞穴里。现在,我听到低低的谈话声从我头上传来。显然另一个人——或其他人——不管什么人,已经先来约会地点了。我小心地爬出树丛,一寸一寸地匍匐前进,尽量不做声,像小虫似地蠕动到陡峭的小径。现在,我和那些说话的人只有一块石头之距离了。我安全地隐藏在黑暗中,从石头边缘窥视着,发现我正面对着一只好象要杀人似的乌黑自动手枪。 “手举起来!”赖兰先生简洁地说,“我等你一段时间了。” 他坐在石头的阴影处,因此,我看不清他的脸,他语调中的胁迫味道听起来很令人不快。接着,我觉得有一圈冷冷的钢管靠在我的颈背上,赖兰放下了他的手枪。 “做得不错,乔治。”他慢慢的说,“把他押到这边来。” 我闷闷地被带到阴影中去,在那儿,我没看到的乔治(我怀疑就是那个中规中矩的迪夫斯)把我的嘴巴塞了东西,牢牢地绑起来。 赖兰又说话了,用一种我几乎分辨不出来的声音说话,那么冷酷!那么恶毒! “这将是你们两个的坟场。你们已经多次阻碍四大魔头的路了。你有没有听说过山崩?两年前,这附近有过一次。今天晚上,还会再有一次。我已经安排好了。嘿!你那个朋友不太准时。” 一阵颤栗袭上心头。波洛,没多久,他也会毫无戒备地踏入这个陷阱来。我却没有办法警告他。我只能祈祷他决定让我单枪赴会,他还留在伦敦。不错,如果他要来的话,他现在该到了。 一分一分地过去,我的希望也越来越大。 突然,我的希望被粉碎成片片。我听到脚步——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唉,确实是脚步声,我内心虚弱地呻吟着。脚步声下了小径,停下来,接着,波洛出现了,斜着头窥视着阴影。 我听到赖兰满意的咆哮声,他举起那只大手枪,高叫:“手举起来。”迪夫斯跳上前去,从后面扑想波洛,这个埋伏达成任务;饿。 “久仰了,赫邱里·波洛先生。”这美国人狰狞地说。 波洛的冷静沉着实在令人叫绝。他根本不为所动。不过,我看到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搜索着。 “我的朋友?他在这儿吗?” “不错,你们都在陷阱里了——四大魔头陷阱。” 他大笑。 “陷阱?”波洛问。 “嘿!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我知道有一个陷阱,我知道。”波洛温和地说,“不过,你搞错了,先生。是你落入陷阱了——不是我的朋友。” “什么?”赖兰抬高了他的大手枪,我看到他的目光萎缩。 “如果你开枪,你是在十双眼睛的注视下杀人,你会被判处绞刑。这个地方被伦敦警察厅人员包围了——已经包围一个小时了。这是围擒,亚伯·赖兰先生。” 他发出一声奇怪的哨声,好象变魔术似的,周围已经站满了人。他们抓住赖兰和他的侍仆,把他们的武器拿掉。波洛和主管的官员说了几句话后,就拉着我的手臂走开了。 离开了采石场后,他很高兴地拥抱我。 “你还活着——而且毫发未损。真是不错。我一直责怪自己让你去。” “我好好的,”我抽出我的手臂说,“不过,我有点搞不懂,你知道他们的计谋,是不是?” “我在等着它呀,要不然,我为什么要让你去那里?你的假名字,你的化装,根本不是想骗人的呀!” “什么?”我大叫,“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我跟你说过好多次了,黑斯丁斯。你有很善良和诚实的天性,你除了欺骗自己外,是骗不了他人的。不错,你一开始就被认出来了。他们照我预算他们会怎么做地做了——对那些能好好地运用他的灰色小细胞的人来说,这是数学上算得出来的必然结果——把你当成诱饵。他们让那个女孩子上场——顺便问你一句,我的朋友,当成心理学上的一个有趣的事实,她是不是有赤褐色的头发?” “你是指马丁小姐?”我冷淡地说,“她的头发是一种很不错的赤褐色。不过——” “他是很可怕的——这些人。他们甚至研究过你的心理。啊!似的,我的朋友,马丁小姐是计谋中的一部分——正是如此。她背封信给你听,还说赖兰先生大发她的雷霆峙市。你记载下列,然后,绞尽脑汁地想——暗号设计得很好,难易适中,你想出来了,然后,把资料寄给我。” “他们不知道我正在等这件事的发生。我收到信后,马上赶去找贾普,布置好一切。因此,如你所见的,凯旋而归。” 我不太高兴波洛这么安排,我把我的感受告诉了他,一大早,我们坐运牛乳的车回伦敦,这是一趟最不舒服的旅行。 我一面想着美好的早餐,一面要出去洗澡时,听到客厅里贾普的声音。我披上浴袍,匆匆进去客厅。 “这次,你让我们以为会一网打尽,结果,却没有什么实际收获。”贾普说,“真可惜,波洛先生,我第一次知道你也会吃瘪。” 波洛的表情很妙。贾普继续说下去: “我们很慎重地要去抓这个黑手党员——结果,却是个用人。” “用人?”我喘着气问。 “是的,叫詹姆士或什么的。他似乎在用人房中下了些赌注,使那个目空一切者误以为他是那个老人——那个目空一切者就是你,黑斯丁斯上尉——而且,你会交给他一大堆绕在四大魔头集团周围的间谍。” “不可能!”我大叫。 “你不相信!我们那队人直接走到哈顿·契斯,真正的赖兰在床上睡觉,而工头、厨师和天知道有多少个用人在咒骂着下赌注者。只是一场闹剧——就是如此——而且,他的侍仆也跟在他身边。” “难怪他一直在阴影里。”波洛低语。 贾普离开后,我们四目相向。 “我们知道,黑斯丁斯,”波洛终于说,“四大魔头的第二号是亚伯·赖兰,由用人伪装在某方面来说可以确保在紧急时有路可逃,而那个用人。” “恩。”我屏息。 “是第四号。”波洛严肃地说。 第九章 黄色茉莉之谜 波洛说得很好听,我们一直在获得情报,而且,我们已经看透我们,敌手的意向——但是,我觉得这些对我还不够,我需要更多看得见的成功。 自从我们和四大魔头哦接触以来,他们已经杀了两个人,诱拐了哈利代,还差点结束了波洛和我的宝贵生命;而我们在这场争斗中,到目前为止,几乎是一无所获。 波洛根本不把我的埋怨放在心里。 “黑斯丁斯,”他说,“现在他们在笑,这是事实但是,你们英国不是有一句俗谚:‘别高兴得太早吗?’到最后,我的朋友,你会了解一切的。” “你还必须记得,”他补充说明,“我们要抓的一是一般罪犯,而是,世上第二聪慧的脑筋。” 我不想问那个明知答案的问题来助长他的骄气。我知道答案,我知道波洛会怎么回答。我旁敲侧击地打听他可能采取什么行动来侦测敌踪,但失败了。他和往常一样,一点也不吐露他的计划,不过,我知道他和印度、中国、俄国的情报人员接洽过。从他偶尔说出的得意话声中,在这个他兴致颇浓的比赛中,他至少在评估对手的意向中颇有进展。 他几乎完全搁下了他的私人业务,我知道他拒绝了不少收入可观的生意。他有时也会调查一些他感兴趣的案子,但是,当他发现这些案子和四大魔头的活动无关时,他常常就放弃了。 他这种态度对我们的朋友贾普督察非常有利。无可否认地,贾普督察因为侦破一些案件而声名大噪,但是,他的成功,事实上,应归因于波洛不屑于接受这些案件而给他的暗示。 为了回报他这种服务,贾普把任何这个矮小的比利时人会有兴趣的案件和资料完全供给他。当他主办一件新闻界称之为“黄色茉莉之谜”的案件时,他打电报给波洛,问他是否愿意过去调查那个案子。 收到这个电报时,差不多我在亚伯·赖兰家遇险后一个月,我们坐上火车包厢,飞快地离开满是尘土的伦敦,驶向乌斯特郡的汉佛市场,谜之所在地。 波洛向后靠在角落上。 “到底你对这件事的看法如何?黑斯丁斯?” 我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我觉得我需要小心些。 “看来案情很复杂。”我谨慎地说。 “确实如此。”波洛高兴地说。 “我想,显然你认为派特先生是被谋杀的——而不是自杀或意外丧生的,所以,我们才这么急急忙忙地赶去?” “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黑斯丁斯。假设派特先生是死于一次很特别、可怕的意外,那仍然有许多疑点有待解释。” “这就是我说案情复杂的原因。” “让我们平静而有条理地温习一下所有重要的事实。黑斯丁斯,按时间先后,清晰明了地说来给我听听。” 我毫不迟疑地开始陈述,尽量按时间先后,清晰明了地说。 “从派特先生开始说起。”我说,“五十五岁。富有,受过教育,是一个了不起的世界旅行家。过去十二年来,他很少住在英国,不过,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厌倦了用不止息的旅游,在乌斯特郡汉佛市场附近买了一间小房子安定下来。他首先写信给他唯一的亲人,他的侄子杰若,他是他弟弟的儿子。他叫他过来和他一起住在克劳夫兰(这间小房子的名字。)杰若·派特是一个年轻的穷艺术家,喜出望外地接受这个安排。悲剧发生时,他和他伯父已经在那里住了将近七个月了。” “你叙述得真不错。”波洛低语,“我觉得好象是一本书,而不是我的朋友黑斯丁斯在说故事。” 我不理波洛,继续说下去。愉快地讲着这故事。 “派特先生在克劳夫兰雇了不少用人——六个用人和他随身的中国籍侍仆——阿林。” “他的中国籍侍仆,阿林。”波洛低声说。 “上星期二晚餐后,派特先生说他觉得不太舒服,特别派遣一个用人去请医生来。派特先生拒绝在床上见医生,而在书房和医生见面。当时,他们之间的事情没有人知道,但是,昆丁大夫在离开前要求见管家,对管家说派特先生心脏很衰弱,他给他打了一针皮下注射,因此,不要去打扰派特先生,后来,还问了一些有关用人的奇怪问题——他们在这儿待多久,谁介绍来的,等等。” “管家尽可能地回答这些问题,但是,不了解他问这些问题的用意。第二天早晨,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有一个女佣下楼时,闻到一股肉烧焦的味道,似乎是从她主人的书房传来的。她试着要打开门看看。但,门从里面锁住了。杰若·派特和那个中国人在旁协助,他们合力破门而入,看到了一幕可怕的景象。派特先生身体向前倾,掉入瓦斯火中,他的脸和头部已烧成焦碳,认不出来了。” “在当时,这件事情只被当成一件可怕的意外来处理,没有人有任何疑问,如果真要怪罪任何人的话,那只能怪昆丁大夫,他给他的病人打了麻醉针,却让他一个人坐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但是,后来,有一个很奇怪的发现。 “地板上有一张由这个老人膝上滑下去的报纸。把这张报纸翻过来,上面有用墨水潦草书写的柔弱无力字迹。派特先生本来坐着的椅子旁边有一张写字台,死者右手的食指,从指尖一直到第二关节都有墨水印。显然是派特先生太虚弱了,握不住笔,因此,把手指沾着墨水,努力地写在这张报纸上——不过,这些字看起来很奇怪:黄色茉莉——除了这些字外,什么都没有了。 “克劳夫兰的墙上长了许多黄色茉莉,人们认为他的临终留言和这些花有关,表示这个可怜的脑筋在流连着。当然,新闻界对任何不寻常的事情都趋之若惊,争相报导,因而称之为‘黄色茉莉之谜’——虽然,不论从哪一种可能性来看,这些字都是无关紧要的。” “你说这些字无关紧要。”波洛说,“唔,毫无疑问地,你这么说那一定是无关紧要的。” 我狐疑地看着他,但看不出他眼只能感有任何嘲弄之色。 “后来,”我继续说,“到了验尸,这关键时刻了。” “我感觉得到这是你最有兴趣的一部分了。” “有很多意见显然对昆丁大夫不利。首先,他不是一个正牌医生,只是宝利多大夫度假一个月时的临时代理。人们认为他的粗心大意是这次意外的直接原因。不过,他提出的辨证却颇有说服力。从派特先生在克劳夫兰定居以来,他的身体一直不大好。宝利多大夫已经替他看过好几次病了,不过,昆丁大夫第一次看他的病人时,他被有些现象难倒了。那天晚上,晚餐后,他们要他去之前,他只看过他一次病。当他和派特先生在一起时,派特先生吐露一个令他吃惊的故事。他先说他根本不觉得不舒服,只是,吃晚餐时,咖喱的味道使他觉得怪怪的。当时,他找借口把阿林差遣出去,然后,把盘子中的东西倒在一个碗里,现在,他用命令的口气交给大夫,要他察察看是否真的有问题。 “虽然,他说他不觉得不舒服,不过,医生注意到他的惊吓怀疑,显然已经影响到他的健康状况,他的心脏有点受不了了。因此,他替他打了一针——不过,不是麻醉针,而是兴奋剂。 “我想,他这么说,已经洗清他的嫌疑了——除了整个事件的关键——那吃剩的咖喱在顺利的化验后,发现含有可以制两人于死地的粉状鸦片!” 我停顿下来。 “你的结论是什么呢?黑斯丁斯。”波洛平静地问。 “很难说。这也许是一件意外——也许当天晚上有人要毒死他的事实只是一件巧合。” “不过,你并不是真的这么想,对不对?你还是相信——谋杀!” “你不这么想吗?” “我的朋友,你和我推理的方式不一样。我不想在两个不明的谜底中选定其一——谋杀或意外——当我们解决了另一个问题——黄色茉莉之秘后,这个谜底就自然揭晓了。哦,你漏说了一些什么?” “你是指在字下面有点呈现成右向角的二条线,我不觉得那有什么重要。” “你觉得只有你怎么想才是重要的,黑斯丁斯。我们先不谈‘黄色茉莉之秘’,谈谈‘咖喱之秘’吧。” “我知道。谁要下毒害人?为什么?我可以问出一大堆问题来。当然,是阿林准备这道菜的。但是,他为什么要害死他的主人?他是中国秘密社党的一分子吗?每个人都会猜到这些。也许是黄色茉莉党吧。接着是杰若·派特。” 我突然停下来。 “是的,”波洛点头说,“如你说的,还有个杰若·派特,他是他伯父的财产继承人。不过,那天晚上,他却不在家里吃饭。” “他也许知道咖喱中的某些成分。”我建议,“所以,他故意出去,才不至于要和他伯父同吃这盘菜。” 我想波洛很赞同我这段推理。他用一种比以前更尊敬的眼神看着我。 “他很晚才回来。”我沉思着,试想一种可能的情况。“看到他伯父书房的灯光,进去,发现他的计谋失败了,于是,把这个老人推入火中?” “派特先生是一个精神矍铄的五十五岁老人,他不会挣扎都不挣扎一下地被烧死了,黑斯丁斯。这种假设是不可能的。” “好,波洛,”我叫,“我想,我们快到那里了。让我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波洛对我笑了笑,挺起胸膛,傲慢地开始说。 “我们假设这个案件是谋杀,问题很快地就出来了。为什么选这个特殊的方法?我们只能想到一个理由——使死者身份不名,脸部已经被烧成焦碳,认不出是谁了。” “什么?”我大叫,“你认为——” “耐心些,黑斯丁斯。我正要说我对这个假设的疑问点。是不是有证据让我们相信那不是派特先生的尸体?如果不是,那可能是谁的尸体呢?我仔细地考虑过这两个问题,最后,发现两者都是不可能的。” “哦!”我有点失望地说,“接着呢?” 波洛的眼睛眨了眨。 “接着,我告诉我自己:‘既然这中间有些事情我无法了解,我还是应该调查清楚才是。我不能让我自己完全被四大魔头迷住了。’啊!我们正好到了。我的小一刷跑到哪里去了?在这里——白天你帮我刷一下,我的朋友,我也会同样地为你服务的。” “不错,”波洛把衣刷放回去说,“一个人不能让自己老被一个思想缠住。最近,我正处于那种困扰中。你提到的两条线,一竖和右边接着它的一个角,这是4的开始两笔吧?” “天!波洛。”我笑着大叫。 “这不是荒谬之极吗?我到那儿,都看到四大魔头的标志。我最后还是把脑筋投入到另一件完全不同的事情中。啊!贾普来接我们了。” 第十章 克劳夫兰调查记 不错,那个伦敦警察厅的警察横在月台上等我们,热情地迎接我们。 “唔,波洛先生,好。我想你是有兴趣参加此事了。谜中之谜,是不是?” 他这话使我觉得贾普已经完全迷惑了,他希望在波洛那儿得到点暗示。 我们坐进贾普的车子,开到克劳夫兰。那是一间白色四方形的房子,外表看来不太显眼,上有蔓草覆盖着,其中包括星形的黄色茉莉,贾普和我们一样地抬头仰视那些黄色茉莉。 “写那些字真有点怪里怪气的,可怜的老家伙。”他说,“也许是幻觉吧,他以为他自己在室外。” 波洛对他笑笑。 “我的好贾普,那是个什么案子?”他问,“意外或谋杀?” 这问题似乎使这位督察有点窘。 “哼,如果不是那个咖喱问题的话,我一定把这案件归之于意外,根本不可能把一个活人的头放进火里——哼,他会尖叫得把屋顶都掀了。” “啊!”波洛低声说,“我真笨,比笨蛋还笨三倍!你比我聪明多了,贾普。” 贾普被这个恭维吓了一跳——波洛通常是最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贾普脸色涨红了,低声说着还有一大堆疑虑之类的话。 他带我们穿过房间,到达悲剧发生的地点——派特先生的书房。这个房间很宽敞,屋顶很低,有满是图画的墙壁和大大的扶手椅子。 波洛马上主要到铺石阳台上面的窗子。 “这个窗户没关吗?”他问。 “当然,这是关键所在。医生离开这房间时,他只是掩上了门,没关。第二天早晨,人们却发现门锁着。谁锁的?派特先生阿林说窗户不仅关着,还闩了。昆丁大夫觉得窗户关着没错,但并没闩上,不过,呀又不十分肯定。如果他能肯定的话,事情就会有很大的不同了。如果这个人是被谋杀的话,那么,一定有人经由窗户或门进来这个房间——如果是由门进来的话,那就是屋里的人干的,如果是由窗户进来,那什么人都有可能,打开窗户的那个女佣说窗户没锁,不过,她是一个很差劲的人证——她记得任何你要问她的事。” “钥匙呢?” “你问得不错。在地上门的残骸中,有可能是从匙孔掉下来的,也有可能是被那个进去的人扔的,也有可能是别人由门缝塞进去的。” “事实上,任何事情都是可能的,对不对?” “你说得不错,波洛先生,事实上就是如此。” 波洛不快地皱着眉头,打量四周。 “我看不出什么头绪来。”他低语,“刚才——是的,我好象有了一点眉目,但是,现在又是一片混沌了。我没有线索——命案的动机。” “年轻的杰若·派特有一个很容易了解的动机。”贾普绷着脸说,“我可以告诉你,他一直很放荡不羁。而且,挥霍无度。你也知道艺术家是什么德行——全无道德观念。” 波洛并没有专心在听贾普对艺术家的大肆非难。他脸上带着若有所悟的微笑。 “我的好贾普,你是不是要故意混淆我的视听?我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你怀疑着那个中国人。不过,你很狡猾。你要我来帮你——但是,你却故意使我陷入迷阵。” 贾普大笑。 “逃不过你的慧眼,波洛先生。是的,我承认我判断是那个中国人。原因是那道咖喱是他做的,如果那天晚上他有干掉他主人的意图的话,一次不成功,就会再尝试第二次的。” “也有可能。”波洛轻声地说。 “但是,动机是什么却使我猜不透。我想是什么野蛮式的报仇吧?” “我不知道。”波洛又说,“有没有东西被抢?没有东西失踪吗?珠宝,或钱,或文件都没有吗?” “没有——也不太确定。” 我侧耳倾听,波洛也是。 “我是说,没有什么东西被抢。”贾普解释,“不过,这个老人正在写一本不知关于什么的书。今天早晨,收到出版商要稿的信我们才知道。看来,这书才完成不久。年轻的派特和我上下里外都找过了,但是,一点踪影也没有——他大概藏起来了。” 波洛的眼睛里闪着我很熟悉的绿色光芒。 “这书叫什么名字?”他问。 “我想是叫‘中国境内的魔掌’。” “啊哈!”波洛几乎是喘着气说。后来,他很快地接着说:“让我见见那个中国人阿林。” 那个中国人召唤来了,眼睛盯着地下,拖着脚步走来,辫子摇来晃去的。他毫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来。 “阿林,”波洛说,“你主人死了,你难过吗?” “我很难过,他是个好主人。” “你知道是谁杀他吗?” “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会告诉警察先生的。” 问答继续着。阿林同样面无表情地描述他怎么做咖喱这道菜。他说,厨师和这道菜无关,除了他以外,没有人碰过这道菜。我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招认这一点的后果。他也坚持说那天晚上通往花园的窗户是闩住了。如果第二天早晨是开着的话,那一定是他主人自己开的。最后,波洛把他遣走了。 “够了,阿林。”这中国人走到门口时,波洛叫住了他。“你说,你一点都不知道关于黄色茉莉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我该知道?” “那些字下面的记号你也不知道?” 波洛一面说一面身子向前倾,在满是灰尘的桌上迅速地写了什么。我离他很近,因此,在他擦掉以前我已经看到他写什么了。斜斜的一划,向右一条线,然后又一划下来,一个大大的4字。这动作给那个中国人的震撼有如电击。一刹那间,他的脸孔有如一张恐怖的面具。后来,和刚才一样迅速地,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洋溢,重复着他的否认,退下去了。 贾普找年轻的派特去了,只剩下波洛和我单独在一起。 “四大魔头,黑斯丁斯,”波洛叫着,“又是四大魔头。派特是一个伟大的旅行家。也许他书中有四魔头的首脑——第一号李长彦——的所作所为的重要情报。” “但是谁——怎么——” “嘘!他们来了。” 杰若·派特是有关很平易近人的年轻人,外表上看起来有点柔软。他留着贴切的棕色胡子,带一条很奇怪的下垂领带。他很从容地回答波洛的问题。 “我和我们的邻居怀契里一家人外出吃饭。”他解释,“什么时候回到家?哦!差不多十一点。你知道,我有一把门锁钥匙,但是,所有的用人都去睡了,所以,我很自然地想我伯父一定也睡了。事实上,我认为我瞥见了中国奴阿林蹑手蹑脚地快速消失于大厅的角落,不过,我想也有可能我是弄错了。” “你最后一次见到你的伯父派特先生是在什么时候?我的意思是你来这里和他住在一起以前?” “啊!十岁吧。他和他弟弟(我父亲)不合,你知道。” “不过,他毫无困难地又找到你们,对不对?虽然经过了这么久的分离?” “是的,我很幸运地看到律师的广告。” 波洛没有再问下去。 接下来,我们去访问昆丁大夫。大体上,他告诉我们的和他在验尸时告诉警方的没什么两样,他几乎没有补充什么。我们去时,他正好和一个病人谈完话,因此,在诊疗室见我们。他看起来是个聪明人。他的夹鼻眼镜和他拘谨呆板的态度很调和,不过,我想他的推理方式应该说是很现代的。 “我希望我能记清窗户到底关了没有。”他坦白地说,“不过,回溯过去的不太可靠的,人会肯定一些根本为曾存在的东西。这是心理学,对不对?波洛先生。你知道,我读过有关于你办事方法的报导!我可以说是你的衷心仰慕者。恩,我想那个中国人是真的把粉末鸦片放进咖喱中,不过,他永远不会承认他那么做的,所以,我们也不会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做。不过,把一个人的头按进火里——我觉得这不太符合我们这个中国朋友的个性。” 我们走到汉佛市场的主要街道时,我向波洛批评他那最后一句话。 “你觉得他是不是一个共犯?”我问,“对了,我想我们可以信得过贾普,他一定会监视他吧?”(那督察有事进警察局去了。)“四大魔头的使者身手很矫健。” “贾普监视着他们之中的每一位。”波洛冷冷地说,“从发现尸体后,他们就被紧紧地跟踪着。” “恩,至少我们知道杰若·派特与这案件无关。” “你知道的始终比我多一点,黑斯丁斯,真是累人。” “你这老狐狸。”我大笑,“你从来就不会吐露一点你的想法。” “老实说,黑斯丁斯,现在这个案件对我来说已经很清楚了——除了‘黄色茉莉’这四个字外——我有点同意你说的,他们和这罪案无关的说法了。假定这层假设成立,你必须判定谁说谎。我已经判定是谁了,然而——” 他突然离开我身边,进入附近的一间书店。几分钟后,他出现了,抱着一个小包包。后来,贾普和我们碰面,我们在一间客栈住了下来。 第二天早晨,我睡到很完才起来。我下楼到我们订下来的客厅时,波洛已经在那儿踱来踱去了,脸孔因烦躁而扭曲着。 “不要跟我说话,”他摇着一只焦躁的手喊着,“等我知道一切已经没问题——该逮捕的人都到案之后才跟我说话。啊!我的心理学现在一点用途也没有。黑斯丁斯,如果一个人临终写下遗言,那是因为这些训息非常重要。每个人都说——‘黄色茉莉’?房子附近是有黄色茉莉——这些话对破案一点帮助也没有。” “到底黄色茉莉是什么?看这本书上是怎么写的。听好!”他举起手中的一本薄薄的书。 “我的朋友,深入探讨这个主题十我心惊。到底什么是黄色茉莉?这本书告诉我了,听着。” 他念。 “‘黄素馨根,黄色茉莉。成分:植物硷基黄素馨C22h26N2O8,一种作用像毒芹硷的剧毒;素馨C12h14NO2,作用像番木鳖硷;和素馨酸等。黄素馨根是很有效的中央系统控制抑制剂。它作用的最后阶段会使运动神经末梢麻痹,用剂很重的话,会使人眩晕,丧失肌肉活动能力。致死原因是因为呼吸中心麻痹。” “黑斯丁斯,你知道吗?一开始时,贾普提到一个活人被人强行按入火中时,我就有个预感。现在,我知道了,被烧的是一个已经死的人。” “但是为什么?目的何在呢?” “我的朋友,如果一个人死后,你才开枪打他,或刺杀他,或敲破他的头,他的伤势会很容易使人看出实情来,如果他的头被烧成焦碳,就没有人会想到要去探究他本来原因不明的死因,而且,人会想,一个在晚餐时差点被毒死的人,不太可能会一会儿后有被毒死。谁说谎?这一直是个问题。我决定要相信阿林。” “什么!”我大叫。 “你觉得意外?黑斯丁斯。阿林显然知道四大魔头的存在——事发之前,他根本不知道他们和这命案有关。如果他真的是凶手的话,他一定可以一直维持他那没有表情的脸。所以,我决定要相信阿林,我现在怀疑的是杰若·派特。我想,第四号要找一个久已失去联系的侄子的替身是很容易的。” “什么!”我说,“第四号?” “不,黑斯丁斯,不是第四号。当我看完黄色茉莉的介绍时,我看到了事实真相。其实,是事实真相跳到我的眼前。” “就像以往一样,”我冷冷地说,“不跳到我的眼前来。” “因为你没用你的灰色小细胞。谁有机会在咖喱里动手脚?” “阿林,不会是别人。” “不会是别人?那个大夫呢?” “但,那是后来的事了。” “当然,那是后来的事。给派特先上的咖喱里根本没有粉状鸦片,这个老人只是因为昆丁大夫曾提起而起疑,他不敢吃,留下来给他的医疗人员,这医疗人员是他依计划叫来的。昆丁大夫来了,接办化验咖喱之事,替派特先生打了一针——他说是兴奋剂,但,事实上是黄色茉莉——一种毒剂。当毒性开始发作时,他松开了窗户的栓子,离开。半夜,他再由窗户回到屋里来,找到稿子,把派特先生推进火里。他没有注意到老人下面的报纸。派特知道他被打了什么针,硬撑着控诉四大摸头的谋害他。昆丁在交给人家化验一切,可以很容易地把粉状鸦片放到噶伦里面。他自己瞎编一套他和老人的对话,故意顺便地提到替老人打了一针兴奋剂,以免别人发现皮下注射的针孔。他这么安排,死因马上就会绕在两点上了:意外或阿林在咖喱里下的毒。” “但是,昆丁大夫可能是第四号?” “我怀疑他可能是。毫无疑问地,一定有一个真正的昆丁大夫。他也许正在国外的某处。第四号只要伪装他一阵子就行了。宝利多大夫的旅行事宜是经由通信接洽的,而本来要代理的医生却在最后一分钟阴错阳差了。” 这时,贾普冲进来,脸色红彤彤的。 “你抓到他了?”波洛焦急地问。 贾普摇摇头,气喘咻咻地。 “宝利多大夫今天早晨度假回来——被一封电报召回来的。没有人知道是谁拍了这电报。那个代理大夫昨天晚上离开了。不过,我们会捉到他的。” 波洛平静地摇摇头。 “我不觉得,”他说,心不在焉地用叉子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大大的4字。 第十一章 象棋难题 波洛和我常在苏荷区的一家小餐厅用晚餐。有一天晚上,我们在那儿时,看到一个朋友在附近的桌上,那就是贾普督察。我们桌子还容得下人,因此,他就过来和我们同桌了。我们已经有一段时日没见面。 “你现在都不来看看我们了。”波洛责备地说,“从黄色茉莉案件到现在,我们差不多有一个月没见面了。” “我到北部去了——这就是原因。你们好吗?四大魔头还是很厉害——呃?” 波洛责备地用手指点点他。 “啊!你在嘲笑我——不过,四大魔头——他们是真有其人的。” “哦!我不怀疑他们是真有其人——但是,他们并不如你所了解的是宇宙的中心。” “我的朋友,你错得太厉害了。今天,世界中最强大的恶势力就是这个'四大魔头'。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终极目标是什么,但是,这个犯罪集团是空前绝后的,中国最聪明的当头,一个美国富翁和一个法国女科学家,而第四个——” 贾普打断他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你整天只是死心塌地地想着这件事。你已经变成四大魔头狂了,波洛先生。我们改个话题,谈些其他事情吧。你对象棋有没有兴趣?” “有,我会玩。” “你知不知道昨天发生的怪事?两和举世闻名的棋手对弈,其中一个却在比赛中死掉了?” “我看到了报导,一个是俄罗斯冠军沙瓦罗诺夫博士,另一个聪明的美国年轻棋手,叫季尔莫·威尔森的,他因心脏衰竭而死。” “不错。沙瓦罗诺夫三年前击败鲁宾斯坦成了俄罗斯冠军。威尔森则被称为卡巴布兰卡第二。” “很奇怪的事。”波洛感慨地说,“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贾普不好意思地笑笑。 “不错,波洛先生。我想不通。威尔森神采奕奕,精力十足的——根本不像心脏病患者。他的暴毙很难以解释。” “你怀疑沙瓦罗诺夫博士谋杀了他?”我大声说。 “也不是。”贾普平板地说,“我认为即使是一个俄国人也不会在棋赛中因为怕别人击败他而谋害对方——不论从哪一方面来好所,我所能感觉到的就是不太对劲。这个博士是个棋艺很不错的人——据说仅次于拉斯克。” 波洛深思地点点头。 “那你的葫芦里究竟装些什么?”他问,“为什么要毒死威尔森?当然,我是假使你怀疑他是被毒死的。” “不错。心脏衰竭就是心脏停止跳动——就是那样。这是那时医生公开宣布的。但是,私底下,他暗示我们他不满意这个答案。” “什么时候验尸?” “今天晚上。威尔森的死真是事出猝然。他看起来很正常,而且,事实上他当时正在移动一粒旗子,却突然向前倾倒——就死了。” “很少毒药发作时是这个样子的。”波洛提出异议。 “我知道。我希望验尸可以帮助我们下判断。不过,为什么有人要谋杀季尔莫·威尔森?——这是我最想知道的。谦逊无辜的年轻人。才从美国来此。而且,他在世界中显然没有一个仇敌。” “看来是无法理解呀!”我感叹地说。 “也不尽然。”波洛笑着说,“我看得出来,贾普已经有一套说法。” “不错,波洛先生。我不相信是要下毒害死威尔森——目标是另一个人。” “沙瓦罗诺夫?” “不错。俄国革命爆发时,沙瓦罗诺夫曾经大肆攻击苏联共产党。有人还报导说他已经被杀死。其实,他是逃走了,在西伯利亚的荒野中熬过难以想象的艰苦三年。他吃尽了苦头,这段艰辛使他和以前迥然不同了。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说他们几乎认不出来了。他头发变白了,整个人都显得非常苍老。他是一个半残废的人,因此,很少外出。他和甥女索妮亚·达维罗夫,还有一个俄籍男佣住在卫斯敏尼区一间公寓里。他可能以为自己还受监视着,因此,很不愿意参与这场棋赛。他坦白地拒绝了很多次,一直到报纸上责怪、攻击他'没有运动家精神的拒绝'后,他才勉强答应,季尔莫·威尔森以真正美国佬那种不屈不挠的精神,不断地向他挑战,终于有这场比赛。现在,我问你,波洛先生,他为什么不愿意比赛?因为他不希望引起注意,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的行踪。我的看法是——别人误杀季尔莫·威尔森了。” “没有有会因沙瓦罗诺夫之死而获利?” “我想是他甥女。他最近获得了一大笔财产。戈斯波亚夫人留给他的,她先生是旧王朝时卖糖的奸商。我想,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一段恋情,她一直拒绝相信他已经死亡的报导。” “在哪里比赛?” “在沙瓦罗诺夫家。我告诉过你,他是个残障者。” “很多人在场观棋吗?” “至少有一打——也许更多。” 波洛意味深长地皱了皱脸。 “我可怜的贾普,你这任务和不简单呀!” “如果我可以确定威尔森是被毒死的话,我就可以继续侦察下去了。” “你是否想过,如果你假设沙瓦罗诺夫是别人下毒对象的话,那,那个谋杀者会再次尝试?” “当然想到了。有两个人守着沙瓦罗诺夫的寓所。” “如果有个人手臂下拿颗炸药大声叫嚷的话,那会很有用。”波洛讽刺地说。 “你开始感兴趣了,波洛先生。”贾普眨眨眼说,“你想不想在医生还没验尸之前,到停尸间看看威尔森的尸体?也许,他的领带夹是歪的,也能给你一条很有用的破案线索呢!” “我亲爱的贾普,整个晚餐时间我的手指都在发痒,想替你扶正领带夹。你同样,对不?啊!这样看起来顺眼多了。好,我们去停尸间吧。” 我看得出来波洛的注意力完全被这个新难题吸引住了。他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注意任何不相关的案件,因此,我很高兴他的恢复常态。 我看到这个死得莫名其妙的年轻人的僵硬躯体和因痉挛而变形的脸时,内心觉得非常难过和惋惜。波洛很专注地察看着尸体。死者身上除了左手上的一小块疤痕外,其他什么标志也没有。 “医生说那是烧伤,不是割伤。”贾普说明。 波洛的注意力转到死者口袋中的东西上,已经有一个警官把这些东西摊开,以便于我们视察。并没有什么东西——一条手帕,钥匙,满是便条的便条盒子和一些不重要的信件。不过,有一个东西孤零零地放在旁边,引起了波洛的注意。 “一粒棋子!”他嚷着,“一粒白主教。这是他口袋中拿出来的吗?” “不是,是他抓在手中的。我们好不容易才把这粒棋子从他手指中拿出来。过些时候,要还给沙瓦罗诺夫博士。这是一付非常漂亮,象牙雕成的西洋棋中的一个。” “让我拿去还他吧。那样我才有去那儿的借口。” “啊哈!”贾普大叫,“那,你要参与这个案件罗?” “是的。你很有技巧地引起了我的兴趣。” “那很好。把你从你的沉思冥想中拉出来了。我看得出来黑斯丁斯上尉也很高兴。” “眼光不错。”我笑着说。 波洛转身走向尸体。 “还有什么关于他的细节要告诉我吗?”他问。 “没有。” “甚至——他是左撇子?” “你真是天才,波洛先生。你怎么会知道?他是左撇子,没错。不过,和这案件无关。” “是无关。”波洛见贾普有些不快,马上表示赞同。“我是开个小玩笑——就是如此而已。我是喜欢和你开玩笑的,再见。” 我们相互了解地离开了。 第二天早晨,我们到卫斯敏尼区沙瓦罗诺夫的寓所。 “索妮亚·达维罗夫,”我赞叹道,“好美的名字。” 波洛停下来,失望地瞟了我一眼。 “一直想望着浪漫故事!你真是无药可救。如果索妮亚·达维罗夫正好是我们的敌人和朋友维拉·露斯考夫女伯爵的话,那你才有得受呢!” 提到女伯爵,我的脸上愁云满布。 “说真的,波洛,你该不会怀疑——” “不是,不是。只是开玩笑的!不管贾普怎么说至少我此时没在想四大魔头。” 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佣来开门。要相信这张平板的脸上曾经显露过七情六欲,简直是不可能的。 波洛拿出贾普写的介绍卡来,我们被引进一间天花板很低、长方形的房间。礼貌吊满了一大堆饰物和古董。墙上挂着画像,地板上有精美的波斯地毯,桌上有一个铜茶壶。 我仔细地看着一幅我觉得很有价值的画像,转身看见拨临俯趴在地下。这地毯很漂亮,但是,我不觉得需要这么大的注意力。 “它是这么好的标本吗?”我问。 “呃?哦……地毯?哦!不是,我不是在看地毯。不过它确实很漂亮,漂亮到不应该有个大钉子莫名其妙的从中穿过。不,黑斯丁斯。”我向前走,他说,“钉子现在不在那儿。不过,洞还在。” 身后有声音,我转了个身,波洛敏捷地站起来。一个女孩站在门口。她的一双眼睛满是怀疑地瞪着我们。她中等高度,有一张虽然漂亮,却充满忧郁的脸孔,深兰色的眼睛忽然乌黑的短发。她说话声音嘹亮,外国腔调很重。 “我想舅父不可能和你们见面,他不太方便。” “真可惜,或许你可以帮我们这个忙。你是达维罗夫小姐,是不是?” “是的,我是索妮亚·达维罗夫。你们想知道什么?” “我想请教一下前天晚上的悲剧——季尔莫·威尔森先生的暴毙。你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吗?” 这个女孩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 “他是下棋时心脏衰竭而死的。” “警方并不确定是这个样子的——我是指死于心脏衰竭,小姐。” 这女孩显出害怕的神情。 “那,那是真的了。”她嚷着,“伊凡说对了。” “伊凡是谁?为什么你说他说对了?” “替你们开门的就是伊凡——他告诉我他觉得季尔莫·威尔森并非自然死亡的——他是被误下毒药而死的。” “误下毒药。” “是的,本来是要毒死我舅父的。” 她已经忘了她刚开始时的不信任,急切地说。 “为什么你这么说,小姐?谁会想毒死沙瓦罗诺夫博士?” 她摇头。 “我不知道。我真是一头的雾水,我舅父又不相信我。也许,他这个态度是很自然的。你知道,他几乎不了解我。他以前看到我时,我还是个小孩子,在我到伦敦来和他住在一起前,我们一直没有再见过面。不过,我的确知道,我在怕些什么。在俄国,我们有许多秘密组织,有一天,我偷听到一个名字,使我联想到他害怕的就是这个组织。告诉我,先生。”——她向前一步,压低了声音——“你有没有听过一个组织叫'四大魔头'?” 波洛几乎不能自制地跳起来。他的眼睛因讶异而突了出来。 “为什么你——你知道什么关于四大魔头的事?小姐?” “那么,是真的有这个组织了!我偷听到这个名称,事后,我问我舅父。我从来没有看过一个人这么害怕过。他脸色灰白,全身颤抖。他怕他没,先生,非常害怕。这点我很有把握。然而,由于阴错阳差。他们误杀了那个美国人威尔森。” “四大魔头。”波洛低声说,“又是四大魔头!真是令人惊异的巧合,小姐,你舅父还是有危险。我必须救他。现在,把那个要命的晚上发生的事情通通描述给我听,让我看看棋盘、桌子,了解一下两个人是怎么做的——每一件事。” 她到房间的侧面拿出一个小桌子,桌面非常精致,有镶嵌成银色和黑色交叉方块的棋盘。 “这是几周前别人送给我舅父的,要求他下次棋赛时一定要用湖泽棋盘。那天比赛时,棋盘摆在房间中央——像这样。” 波洛用一种我觉得不太必要的关注查看着桌子。如果是我,我一定好好地问些问题人,他却没有。在我听来,他问的很多问题都是没有什么意义的,而真正关键性的问题,他却闭口不谈。我得个结论,大概是突如其来地听到四大魔头使他心情纷扰不宁吧! 他检查了桌子,确定放置地点后,要求看看西洋棋。索妮亚·达维罗夫把整盒拿出来。他漫不经心地看了几个棋子。 “很精美的一套。”他心不在焉地低语。 仍然没有一个什么茶点或什么人在场之类的问题。 我暗示地清了清喉咙。 “波洛,你不认为——” 他无礼地打断我的话。 “不要多想,我的朋友。让我来处理一切。小姐,我想见你舅父,是否不太可能呢?” 她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微笑。 “他会见你们的,是的,你们知道,接待生人是我的责任。” 她进去,我听到隔壁有低语声,一分钟后,她回来了,带我们到隔壁房间。 躺在长沙发上的那个男人很令人难忘。高瘦、憔悴、浓眉、白须,和一张因为饥饿和痛苦而枯槁不堪的脸。沙瓦罗诺夫博士是一个长相突出的人。我注意到他奇怪的头形,不寻常的长度。我知道,一个伟大的棋手必定有一个颖慧的脑筋。我很容易地了解沙瓦罗诺夫博士为何会成为世界第二大棋手了。 波洛行了个礼。 “博士先生,我可以单独和你谈谈?” 沙瓦罗诺夫转向他的甥女。 “下去,索妮亚。” 她顺从地出去。 “喂,先生,有什么事?” “沙瓦罗诺夫博士,你最近获得了一大笔财富。如果你——意外地去世的话,谁会继承这些?” “我已立下遗嘱,要把一切东西留给我甥女索妮亚·达维罗夫。你该不会要建议——” “我什么也没建议。不过,你从她还是小孩时见过他到现在,别人是很容易假冒她的。” 沙瓦罗诺夫被这番话吓楞了。波洛顺口地说下去。“话说到此为止。我要你小心些,就是如此。现在,我希望你把那天晚上的棋赛描述给我听。” “你说描述的意思是什么?” “哦,我不玩西洋棋,不过,我知道——开始时有显赫的不同的方法——牺牲兵卒以取得优势的开局棋法,是不是这么称呼的?” 沙瓦罗诺夫有点笑意。 “啊!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人们通常采用单独比赛和配对比赛两种方式。威尔森用露易·罗培兹法开始——这是最稳健的开局棋法之一。” “悲剧发生时,你们已经玩多久了?” “大约是第三或第四棋时,威尔森突然向前倾,翻过桌子,就死了。” 波洛站起来告辞。他若无其事地问最后一个问题,不过,我知道他的用意。 “他吃了或喝些什么吗?” “我想是威士忌加苏打吧。” “谢谢你,沙瓦罗诺夫博士。我不再打扰你了。” 伊凡在通道上告诉我怎么出去。波洛走到门槛上停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谁住在下面公寓?” “是国会议员查尔斯·金威爵士。不过,那公寓最近在整修内部。” “谢谢你。” 我们踏入屋外明亮的冬阳中。 “嗳,说真的,波落。”我脱口而出,“这次,我不觉得你有什么特出了。你的问题的确问得不太高明。” “你这么想,黑斯丁斯?”波洛有兴趣地看着我,“不错,刚才我问得没什么条理。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问?” 我审慎地考虑他这个问题,然后,把我的一套说给波洛听,他好象很有兴趣地听着我的独白,一直到快到家了才停止。 “你这些问题是很突出、很细密,黑斯丁斯。”波洛一面把钥匙插入匙孔开门,上阶梯,一面说,“不过,并不需要如此。” “不需要如此!”我惊愕地叫着,“如果这人是被下毒的——” “啊哈!”波洛大叫,攫住桌上的一张便条,“贾普写的。正如我所预料。”他把便条扔给我,便条内容简短扼要:没有下毒的迹象,而且也发掘不出死因。 “你看,”波洛说,“你提到的那些问题根本不需要。” “你早就料到如此了?” “要事先预测事情的可能后果。”波洛引述我最近花了很多时间解决的桥牌难题,“我的朋友,如果你预测成功的话,就不叫瞎猜了。” “不要咬文嚼字了,”我不耐烦地说,“你实现预料如此?” “不错。” “为什么?” 波洛把手放进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白色主教。 “什么。”我嚷着,“你忘了还沙瓦罗诺夫博士。” “你错了,我的朋友。那个主教仍然在我的左边口袋里。这是我从达维罗夫小姐拿给我们看的那付棋中摸来的。一个主教的复数是两个主教。” 他把最后的S音说成很大的嘶声。我完全不懂了。 “你为什么把这拿上呢?” “当然要拿,我想看看这两个是否完全一样。” 他把那两粒棋子并放在桌上。 “唔,它们当然是,”我说,“完全一样的。” 波洛歪头打量着它们。 “我承认它们看起来是一样的。但必须求证后,才能承认事实。拜托,拿我的小天称给我。” 他小心谨慎地称这两粒棋子,然后,得意洋洋地转向我。 “我猜对了。告诉你,我对了。骗不过赫邱里·波洛的。” 他冲到电话边——不耐烦地等着。 “贾普吗?啊!贾普,是你。我是赫邱里·波洛。盯着那个男佣伊凡。千万不要让他跑了。是的,是的,正如我所料。” 他猛地放下话筒,转向我。 “你知道一切了吗?黑斯丁斯。我来解释。威尔森并不是被毒死的,他是被通电致死的。有一根细细的铁针穿过一颗棋子的中间。桌子是事先准备好的,而且放在地板上的某一特定地点。当主教放在一个银色方块中时,电流通过威尔森的身体,马上电死了他。唯一的记号是他手上的灼伤——他的左手,因为他是左撇子。那张'特殊的桌子'是一个设计很狡诈的机器。我察看的桌子是复制品,是完全不相干的。那张出事的桌子,在事后,已经被换走了。这些手脚都是从楼下的公寓弄的,如果你不健忘的话,是正在装修内部,但是,沙瓦罗诺夫的寓所中至少有一个共犯。那女孩是四大魔头的爪牙,想要继承沙瓦罗诺夫的钱。” “那,伊凡呢?” “我非常怀疑伊凡就是那个出名的第四号。” “什么?” 我回忆起过去的经验:精神病疗养院管理员、年轻的屠夫、温和的医生,都是同一个人扮的,看起来又都截然不同。 “真令人惊讶。”我最后说,“每件事都符合。沙瓦罗诺夫对情节略有所知,因此,反对这场比赛。” 波洛一愈不发地盯着我。然后,突然转身离开,在那儿踱来踱去。 “你会不会刚好有一本关于西洋棋的书?我的朋友。”他突然问。 “我想我有,不过,不知道放在哪里。” 我花了一段时间找书,终于,让我给找到了,我拿给波洛,他埋坐在椅子中,专心一致地看了起来。 不到一刻钟,电话响了。我去接。是贾普打来的。伊凡带一大包东西离开公寓,跳入一辆在外面等着的计程车,开始了一场追逐战。他显然想甩脱跟踪者。最后,他以为他已经没被跟踪了,就开到汉普斯代的一间大房子里。那房子已经被包围了。 我转述给波洛听。他只是盯着我看,好象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他举起那本西洋棋的书。 “你听这段,我的朋友。这是露易·罗培兹开局棋法,第一步R-K4,P-K,第二步Kt-KB3,Kt-QB3,然后,3B-K5t?现在,黑棋的第三步最后怎么走。他有许多不同的防卫法可选择。白棋的第三步就杀死了季尔莫·威尔森,3B-Kt5。就是第三步——你对这个有什么意见?” 我老实告诉他我不懂他的意思。 “我做个假设,黑斯丁斯,当你坐在这张椅子上时,你听到被打开又关起来的声音,你会怎么想?” “我想,我会觉得是有人出去了。” “是的——不过,事情总是可以分两方面来看。有人出去——有人进来——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情,黑斯丁斯。不过,如果你假设错误,总是有些矛盾现象会出现,告诉你你搞错了。” 波洛突然精力充沛地跳起来。 “它说明了我不笨蛋笨三倍。快点,快,快到卫斯敏尼的公寓去。也许我们还来得及。” 我们跳上一辆计称车。我兴冲冲地问着问题,波洛却一语不发。我们冲上阶梯。一再地按铃和敲门,都没有人回答,不过,靠近门听,可以分辩得出里面有低弱无力的呻吟声。 大厦管理员有一把万能钥匙,我们花了点时间游说他,他才答应开门。 波洛直接到内室。一阵哥罗风的味道传来。索妮亚·达维罗夫被绑着,鼻子和嘴巴里都被塞着渗透着哥罗风的填棉。波洛马上解开绳子,设法使她苏醒过来。不久,医生来了,波洛把她交给医生处理,我们两个到里面去。根本看不到沙瓦罗诺夫博士。 “到底怎么回事?”我困惑地问。 “这表示有两个推论在前面,我选择了错误的那个。你听我说过,要伪装索妮亚·达维罗夫很容易,因为,他舅父已经那么久没看过她了。” “不错?” “哼,正确地说,另一个相反的假设也会成立。任何人要伪装那个舅父也很容易。” “什么?” “真的沙瓦罗诺夫确实在革命爆发时去世了。那个假装从那场艰辛中逃出来的男人,那个改变得那么多,'他的朋友几乎都认不出他'来的男人,那个顺利接下庞大财产的人——” “是谁呢?” “第四号。难怪索妮亚告诉他,她听到他谈话中提到四大魔头时,他很害怕。他又一次地从我指缝中溜走了。他后来想到我可能回拆穿他的阴谋,因此,把诚实的伊凡赶出去和警察追逐,用哥罗风麻醉那女孩,最后自己才出去,现在,他一定把大部分戈斯波亚夫人留下来的证券兑成现金了。” “不过——不过,是谁要杀他呢?” “没有人要杀他,威尔森从头到尾就是一个被算计好了的牺牲者。” “为什么?” “我的朋友,沙瓦罗诺夫是世界上第二伟大的棋手。第四号很有可能连西洋棋的基本玩法都不知道。当然,他无法在比赛中保持荣誉。他试尽各种方法来逃避比赛。当那些方法失败时,威尔森的厄运已经注定了。不论如何,他也不能让别人发现伟大的沙瓦罗诺夫根本不知道如何下棋。威尔森喜欢以露易·罗培兹法开棋,他一定会用这种方法。第四号设计好走到第三步,棋法还不太复杂时电死他。” “不过,我亲爱的波洛。”我坚持,“我们和一个疯子对头吗?我完全了解你的推理,也承认你是对的,但是,只为了把自己的角色演好而杀人!当然有比这个更简单的方法可用?他可以说他的医生禁止他承受这种比赛压力。” 波洛扬了扬眉。 “你说得没错,黑斯丁斯。”他说,“确实有其他方法,但是,都没有这个方法容易说服人。你认为杀人之事应该避免,对不对?第四号脑中可不这么想。我可以挫他的锐气,这是你做不到的。我可以说出他的想法,他在比赛中以自己是一个教授为乐。我相信他曾经到西洋棋赛中去观摩。比赛中他皱着眉坐在那儿想,想着他的伟大计划,心中却一直窃笑。他知道他自己会走的只有两步棋——而且也是所有他必须会的。他脑中会再一次地浮现这个阴谋,而且,自己在一个特点的时间亲手解决了这个人,这和第四号的一贯作风相符合……哦,是的,黑斯丁斯,我开始了解我们这个对手和他的心理了。” 我耸耸肩。 “恩,我想你是对的,不过,我不懂为什么要冒这个他可以轻易避免的险。” “冒险!”波洛轻蔑地哼着鼻子说,“冒什么险?贾普根本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如果第四号没有犯一个小过错的湖;他根本不会有危险。” “他的小过错?”我问,“虽然,我已经察觉到答案。 “我的朋友,他忘了赫邱里·波洛的灰色小细胞。” 波洛是有他的好德行,但是,谦逊绝非其中之一。 第十二章 有诱饵的陷阱 那是一月中旬——伦敦正是典型的英国式气候,潮湿又多暴风雨。波洛和我分别坐在壁炉边的两张椅子上。我发现我的朋友带着一种怪异的微笑在看着我,我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你在发呆啊!”我轻松地说。 “我在想事情,我的朋友。你去年夏天刚到这里时,你告诉过我你要在这儿停留几个月。” “我说过吗?”我有点尴尬地问,“我不记得了。” 波洛的笑意加深了。 “你确实说过,我的朋友。后来,你改变计划了,是不是?” “呃——是的,我改变计划了。” “为什么呢?” “奋战到底。波洛,你该不会认为我会在你和四大魔头周旋时,弃你而去吧?” 波洛温和地点点头。 “正如我所料。你是一个忠实的朋友,黑斯丁斯。你想留下来帮助我。但是,你太太——你叫她小辛黛瑞拉的那个女人,她会怎么说呢?” “当然,我还没有详细地告诉她,不过,她会了解的。她绝不会要我背弃朋友的。” “是的,是的,她也是一个忠实的朋友。不过,这也许要花许多时间呢。” 我有点沮丧地点头。 “已经六个月了。”我感叹地说,“我们有什么进展呢?你知道,波洛,我常常禁不住地想我们应该——恩,做点事情。” “你怎么一直都这么精力充沛,黑斯丁斯!到底你要我做些什么?” 他这么说实在有点像在跟我打太极拳,不过,我不再放弃我的立场了。 “我们必须发动攻势,”我催促他,“这一阵子来,我们做了些什么?” “比你想的多,我的朋友。我们已经确定了第二号和第三号的身份,我们还学到一些第四号的作风和想法。” 我心情开朗些。如波洛所说的,事情并没有我想象地那么糟。 “哦!是的,黑斯丁斯,我们已经做不少事了。我还没有公开赖兰或奥利维叶夫人的罪行,这是真的——但是,即使我说了,谁会相信我呢?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以为我已经使赖兰陷于困境,结果呢?不过,虽然如此,我已经把我的怀疑让某一些人——高阶层的——艾丁顿爵士知道,他曾经要我参与偷窃潜艇的计划,他已经知道所有我知道的有关四大魔头的消息——或许,别人会怀疑这些消息的可靠性,不过,他本身是相信的。赖兰、奥利维叶夫人和李长彦也许还会继续作恶,不过,探照灯已经对准他们所有的行动了。” “那,第四号呢?” “如我刚才所说的——我开始了解他的作风了。也许你会小,黑斯丁斯——不过,完全了解一个人的个性,确实知道他在某一特点情况下会怎么做——已经是成功的初步了。我正在苦战,他不断地泄露他的心理状态,我竭力地不让他知道我们的一切。他在灯光下,我在阴影中。我告诉你,黑斯丁斯,他们越来越怕我的按兵不动了。” “不管怎么说,他们是不在乎我们怎么做的。”我陈述我的意见,“你的生活中已经不再有任何尝试奋斗,不再有任何准备了。” “不对,”波洛深思地说,“打通说来,我是有点意外。特别是有一两件很明显的事情,我应该想到他们会那么做的。或许你了解我的意思?” “某种秘密装置炸弹?”我乱猜一通。 波洛不耐烦地咋了一声。 “不是!你用用你的想象力好不好?你这个人除了火炉里的炸药之外,也想不出什么更巧妙的办法了。不跟你说了,我需要一些旗鼓相当的伙伴。现在,不管天气如何,我要去散步了,对不起,我的朋友,你是不是同时在看‘阿根廷的前途’、‘社会之镜’、‘牛只蓄养法’、‘深红色线索’和‘洛矶山脉的运动’?” 我笑了起来,承认我目前只在看“深红色线索”。波洛感叹地摇着头。 “那么,不看的放回书架吧!你这个人就是这么没有条理的方法!书架是要做什么的?” 我低声道歉,波洛把其他书放回原处后,就出去了。没有人干涉我了,我一个人津津有味地看着我想看的书。 不过,我必须承认皮尔森太太的叫门声把我唤醒了,那时,我已经差不多睡着了。 “一封你的电报,上尉。” 我意兴阑珊地撕开橘红色的封套。 接着,我呆若木鸡似地坐着。 是我南美洲农场的经理布隆森打来的,内容如下—— 黑斯丁斯太太昨天失踪,恐怕是被一个自称为四大魔头的组织绑架。速来电指示。已通知警方,不过,还没线索。 布隆森 我挥挥手要皮尔森太太出去,目瞪口呆地坐着,一遍又一遍地读着那些字。辛黛瑞拉——绑架!她落在恶名昭彰的四大魔头手中!天。我该怎么办? 波洛!我需要波洛。他会告诉我怎么做,他会用尽办法打垮他们。他几分钟内就会回来。我必须耐心地等。不过,辛黛瑞拉——在四大魔头手中! 又一次敲门,皮尔森太太再度进来。 “一张便条给你,上尉——一个野蛮的中国人拿来的。他在楼下等着。” 我从她手中抢过便条。内容简单扼要。 “如果你想再见到你太太的话,马上和这个送便条的人一起走。不要留任何讯息给你的朋友,否则,她会遭殃。” 下面签着大大的阿拉伯字4。 我要怎么办?如果你读者你们碰到这种情况,你们会怎么做? 我没时间想了,我只知道一件事情——辛黛瑞拉在那些恶魔的势力中,我必须遵从——我不敢冒这个险。我必须和这个中国人一起走,跟着他走。这是个陷阱,不错,它代表着某种程度的不自由和可能遭遇的死亡,不过,诱饵是世界上我最挚爱的人,我不敢犹疑。 最使我头痛的是不能留话给波洛。只要让他知道我的行踪,也许,一切都会没有问题?我敢不敢冒这个险?显然没有人监视着我,不过,即使如此,我仍然犹豫着。那个中国人很容易的就可以上楼来,弄清楚我是否遵命令中的后半部,为什么他没上来呢?他这么做更上二万度疑虑重重。我已经知道四大魔头的无所不能,我相信他们有近乎超人的力量。就我所知连一个脏兮兮的小女佣也可能是他们的爪牙呢! 不,我不敢冒这个险。不过,我可以做一件事情,把电报留下来。他会知道辛黛瑞拉失踪的消息,也会知道她的失踪和什么组织有关。 这些思潮快如闪电地通过脑际,一分钟左右,我已经戴着帽子下楼,和等着我的带路者碰面。 送信者是一个高大、面无表情的中国人,他的衣服已经有点破旧,不过,整理得很干净。他对我鞠躬、说话。他的英语语法无懈可击,不过,腔调却有些平板。 “你是黑斯丁斯上尉?” “不错。”我说。 “请给我那张便条。” 我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要求,因此,一语不发地交给他那张纸片,但是,那还不够。 “你今天收了封电报,对不对?刚刚才送到的,从南美洲来的,对不对?” 我再一次体验到他们情报体系的迅速确实——或者也有可能是一个机灵的猜测。布隆森一定会打电报给我。他们等到电报送达时才就近取得它。 否认这种很容易明了的事实无益。 “对。”我说,“我确实收到一封电报。” “去拿来,现在去拿来。” 我别无选择了,咬紧牙根,又跑上楼。上楼时,我想到要告诉皮尔森太太事实,起码告诉她辛黛瑞拉失踪之事。她在楼梯中间拐弯处,可是,她身后有一个小女佣,我又犹豫了,如果她是间谍——便条上的字在我眼前飞舞。“……她会遭殃……”我什么都没说,进入客厅。 我拿起电报正要再出去时,突然灵光一现。我可以留下一些我的敌人看不出来什么,波洛却可以看出端儿的标记来。我很快地冲到桌架边,胡乱地抛了四本书到地上。波洛不可能会看不见它们。它们会使他的眼睛即时冒火——而且,还会气焰高涨地发表训诫,他当然会发现这四本书的不寻常。接着,我放一铲子的煤进壁炉,故意在栅栏边撒了四小堆煤屑。我已经尽力了,上天保佑,波洛能正确地看出这些讯号。 我迅速下楼。中国人从我手中拿走电报,看内容,然后,放进口袋中,点头示意我跟他走。 他带我走了一大段令人生厌的路。我们搭了一次公车,坐了一段火车,一直朝东前去。我们经过了一些奇怪的地区。我从来没有想到有这些地区存在。终于,我们到码头边。我知道,我已经被带到中国城的中心了。 我不禁颤抖。带路者仍旧一步步地前进,在大街小巷间穿来转去。最后,他在一间破烂的屋子前停了下来,重重地来,重重地敲了四下门。 另一个中国人马上来开门,他站在一旁让我们进去。吭当一声,门在我身后关了起来,这是我最后那些希望的丧钟。 我被交给第二个中国人,他带我走过一些摇摆不稳的阶梯,进入一个放满了货物和木桶的地窖,里面充满一种像东方调味料一样的辛辣味道。我完全笼罩在东方痛苦、诡诈、凶恶的气氛中了。 带路者突然推开两个木桶,我看到墙上有一个隧道似的开口。他示意我走在前面。这隧道不短,很低,我必须弯下身走。隧道终于边宽,通到一条走道,几分钟后,我们站在另一个地窖中了。 这中国人向前,在其中的一道墙上重重地敲了四下。整座墙转开了,只留下一个窄窄的门口。我穿过去,瞠目结舌地发现我好象置身在天方夜谭的宫殿中。一个挂满东方丝绸的低长地下室,灯火通明,熏香盈鼻。五、六条丝绸覆盖在厅旁的长凳上,精美的中国手织地毯铺在地上。房间最里面是一个挂着布幕的凹洞。有一个声音有幕后传出。 “你把我们的贵宾带来了?” “让我们的贵宾进来。”是他的回答。 他说话的同时,布幕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拉开了,我面对着一个身穿堂皇的绣袍,坐在宽大坐蓐上的高瘦东方人,由他指甲的长度看来,他显然是一个大人物。 “请坐,黑斯丁斯上尉。”他挥了一下手说,“我很高兴你顺从我的要求,立即前来。” “你是谁?”我问,“李长彦?” “我真的不是他,我只是他众多佣仆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我只是执行他的命令——和他在其他国家——例如在南美洲——的仆人一样。” “她在哪里?你们怎么对付他?” “她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没有人找得到她的安全地方。到目前为止,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你注意我用的词——到目前为止!” 当我面对面对这个笑脸恶煞时,一股冷流顺着我的脊髓流下。 “你们想要什么?”我喊,“钱?” “我亲爱的黑斯丁斯上尉,我可以更你保证,我们对你的小额储金不感兴趣。你枕木说真是不太——原谅我这么形容——聪明啊·我想你的同伴不会这么做的。” “我想,”我心情沉重地说,“你们主要是想诱我入圈套。现在,你们成功了。我明白你们的企图,我来了。随便你们要怎么处理我,让她走吧。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对你们不会有用途的。你们利用她来逮捕我——你们已经捉到我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这面带微笑的东方人抚摩着他光滑的面颊,用他细细的眼睛斜着看着我。 “你想的太好了。”他高兴地而低声地说,“事情还没完呢。事实上,你所说的‘逮捕你’并不是我们真正的目的。不过,我们希望能经由你逮到你的朋友赫邱里·波洛先生。” “你们这个阴谋不会得逞了。”我干笑一声说。 “我建议你这么做。”对方继续说下去,好象他根本没有听到我说话。 “你写一封信给赫邱里·波洛先生,一封诱使他赶来这里和你会面的信。” “休想。”我怒吼。 “拒绝的后果是不太美妙的。” “去你妈的后果。” “不这么做可能就是死亡。” 一阵可怕的震栗顺着脊髓而下,不过,我竭力装成面无惧色。 “你不用要挟我、恫吓我,把你的要挟之词留着恫吓那些中国懦夫吧!” “我是言出必行的,黑斯丁斯上尉。我再问你一次,你要不要写这封信?” “说什么也不会写,再说,你也不敢杀我。警察马上会找上门来的。” 他很快地拍手。两个中国仆役忽地冒出来,抓住我两臂。他们的中国主人用中国话像连珠炮似地说了一大串,他们把我拖到大厅角落的一个地方。其中一个弯下去,毫无心理准备地,我脚下的地板忽然陷下去。如果不是另一个人紧握着我的手的话,我早就掉到下面的壕沟了。壕沟颜色乌黑,滚滚的流水声清晰可闻。 “一条河。”那个质询者从长凳上说,“你要好好考虑,黑斯丁斯上尉。如果你再度拒绝,你会没头没脑地直通永恒,长眠在乌黑的河流之下。最后一次问你,你要不要写那封信?” 我并不比大部分的人勇敢。我必须承认我很怕死,怕得要命。我知道,那个中国恶魔不是开玩笑的。这是对美丽世界的告别了。我回答他使,声音不由自主地有点震颤。 “最后一次回答,决不!去你的信!”说完这话,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低声祈祷。 第十三章 老鼠进来了 在人的一生中,真正曾经一脚踏在生死之线上的人并不多。当我对地窖最东边的人说完话时,我确信那是我在人家的最后一段话了,我尽量克制自己不要怕那黑暗,不要怕下面的滚滚急流,也不要怕打先锋成溺死鬼。 出乎我意料地,一阵低笑声传人耳际。我睁开眼睛。那两个紧抓着我手臂的人遵从那个坐在长凳上的人的讯号,带我回去坐在那个人对面的原位上。 “你很勇敢,黑斯丁斯上尉。”他说,“我们东方人敬佩勇士。你这么做,我并不觉得意外。由于你这么做,我们必须试试我们已经安排好了的这出戏的第二幕。你已经面对过你自己的死亡了——你要不要试着面对另一个人的死亡?” “你是什么意思?”我嘶哑地问,心中悸栗不已。 “你当然还没忘记在我们势力中的女士——花园中的玫瑰。” 我痛苦沉默地望着他。 “我想,黑斯丁斯上尉,你会写这封信的。你看,我这里已经有一份电报稿了。要不要写是看你的了,不过,这关系着你太太的生死。” 我的前额冒出了冷汗。那个使我苦恼的人又继续说下去,和善地笑着,泰然自若地说着: “喏,上尉,笔在这儿。你只要写就好了。否则——” “否则?”我重复一次。 “否则,你深爱着的那位女士会死——慢慢地受折磨至死。我的主人在闲暇之时以发明新奇巧妙的刑讯方法自娱——” “天!”我叫喊,“你们这些恶魔!不会——你们不会这么做——” “要不要我跟你描述一下他的部分发明?” 他根本不把我的抗议当一回上五。他的演说流畅地接续下去——平静而沉着——一直到我用双手掩住耳朵,恐惧地大叫后,他才停止。 “我知道,我说得已经够多了,提笔写吧。” “如果我真写信呢?” “你太太就自由了。我会马上把发电报发出去。” “我怎么知道你们会守信?” “我可以对着列祖列宗发誓。而且,你自己也可以想想——我为什么要伤害她?拘留她已经可以达到我们的目的了。” “那——那波洛呢?” “我们会把他安排在一个安全的拘留所内,一直到我们完成我们的计划为止。然后,我们会释放他。” “你可以对你的列祖列宗再发一次誓吗?” “我已经发过一次誓了。那已经足够了。” 我的心往下沉。我背叛了我的朋友——为什么?我犹豫了一会儿——接着,另一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像梦魔似地浮现在我眼前,辛黛瑞拉——在这些中国魔鬼的手掌中,她会被慢慢地折磨至死—— 我低声叹息,拿起了笔。也许,信中仔细地斟酌字句可以暗示波洛,让他不要陷入这个陷阱。这是唯一的希望。 不过,这个希望也破灭了。那个中国人的声音又拘谨有礼地响了起来。 “让我来口述。” 他停下来,参照了一下他身边的资料,口述下去:—— 亲爱的波洛,我想我有第四号的线索了。今天下午一个中国人捏造了个消息,把我诱骗来此。还好,我及时识穿他的把戏,逃离了他。后来,时来运转,我一个人偷偷地尾随着他——我认为这个方法很好。我现在差一个很聪明的小厮送消息给你,你会赏他两个半先令吧?拜托。这是我事先答应他,如果他安全送达时要给他的酬劳。我正在盯着这间房子,不敢离开。我会等你到六点钟,到时,如果你还不来,我就要自己闯进屋子里了。这是个大好时机,不可失误。当然,有可能这个男孩找不到你。不过,如果他找到你了的话,马上跟他来。记得把你的胡须遮起来,以免屋里的人认出是你。 你的朋友 黑斯丁斯草 每多写一个字我的心就更往下沉。整个阴谋设计地无懈可击,我了解到他们已经知道我们日常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就算我自己写信也会如此构思遣句的。我知道那天下午来访的,努力想引诱我走的中国人,让我留下四本书做讯号也是有意的安排。我早就看穿这是个陷阱,波洛也会知道这一点的。他们把时间安排得很好。在接到便条后,波洛刚好有时间和这个看起来天真无邪的男孩赶来,我知道他会这么做的,我想独自闯入贼窟的决定更会使他快马加鞭地赶来。他一直不太相信我的能力。他会觉得我正陷于独力难撑的危险中,因此,他会更迅速地赶来指挥一切。 不过,我也没有什么办法了。我照吩咐地写完信。那个人把信拿去,浏览了一番后,认可地点点头,接着,交给一个默默在旁的侍从,这侍从从墙上丝缎掩盖着的门后消失了。 这人面带微笑地向着我,拟着一份电报稿。随后,交给了我。 上面是:“速放白鸟。” 我舒了一口气。 “你会马上送出去?”我催着他。 他笑着摇头。 “赫邱里·波洛先生在我手中时,我才发出这电报。在那以前,不发。” “但是,你答应——” “如果这计划失败,白鸟也许还有用途——以她来游说你试别的方法。” 我气得脸色发白。 “老天!如果你——” 他挥了挥他那瘦长的黄手。 “告诉你,我不觉得会失败当波洛先生在我们手中时,我一定会遵守诺言的。” “如果你欺骗我呢?” “我已经对我尊贵的祖先发过誓了。你不用担心。在这里休息一下。我不在时,我的仆人会照料你的。” 他留我一个人在这个奇怪、豪华的地窖里。二个中国侍从出现了。其中一个替我带来了食物和饮料,不过,我把这些东西搁在一旁。我很厌倦——从内心深处—— 然后,主人穿着丝袍的高瘦庄严形象又突然出现了。他指挥着行动。在他的命令下,我被慌乱地推经地窖和隧道,回到我本来进来的屋子里。他们带我到一楼。窗户虽然装了木板窗套,人还是可以经由缝隙看到街上。我看到一个衣衫蓝缕的老人在对面街上慢吞吞地走着,看到他朝着窗户做暗号,我才知道他也是他们的同党。 “好极了。”我那中国朋友说,“赫邱里·波洛中圈套了。他来了——单独一个人,除了带路的那个男孩外。现在,黑斯丁斯上尉,你只剩一个角色要扮演了。除非你露面,否则他不会进入这房子的。当他走到对面时,你必须出去阶梯上,招呼他进来。” “什么?”我反感地大叫。 “你自己去。别忘了失败的代价。如果赫邱里·波洛怀疑到有什么不对劲,不进来的话,你太太受七十道折磨至死!啊!他来了。” 我从窗板缝隙间看出去,心跳很快,感到厌烦至极。我看到一个人沿着街道的另一边走来,虽然,他的大衣衣领翻起,他的黄色大围巾盖住了脸孔的下半部,我还是马上认出是他来。他走路的姿态和匀称的蛋形秃头是错不了的。 是波洛没错,他诚心诚意、毫不怀疑地赶来帮我。在他旁边跑着的是一个典型的英国小孩,脏兮兮的脸孔、破兮兮的衣服。 那个男孩急切地指着这边,和他说话,波洛停在街的对面看着这房子。该我上场了。我走到玄关上。高瘦的中国人做了个讯号,一个用人拿起门闩。 “别忘了失败的代价。”我的敌人低声叮咛。 我外出到台阶上,向波洛招招手。他匆匆地过街。 “啊哈!你是没有问题了,我的朋友。我本来有点担心呢。你想要进去?那,这房子是空的了?” “是的。”我尽量使自己的语调自然,“一定有一条秘密通道往何处。进来吧,我们来找找看。” 我穿过门槛。波洛老实地要跟进来。 我脑筋突然一动。我很清楚我自己正在扮演犹大的角色。 “后退,波洛!”我大叫,“向后退,保住生命。这是陷阱。不要管我,赶快离开这儿。” 虽然我说了——或者说是喊出了我的警告,有数只手像钳子似地揪着我。有一个中国用人跳跃过我,抓住了波洛。 我看到波洛往后跳,他的手高举,刹那间,我的身边浓烟冒起,我呛住了——支撑不住了——我感到自己在下坠——窒息——这就是死亡—— 我缓慢、痛苦地苏醒过来,我呆住了。我最先看到的是波洛的脸。他坐在我对面,有心忡忡地望着我。当他看到我在看他时,真是欣喜欲狂。 “你活过来了——你复原了,好极了!我的朋友——我可怜的朋友!” “我在哪里?”我痛苦地问。 “在哪里?在你家呀!” 我看了看四周。不错,我确实在那熟悉的环境里。壁炉的栅栏边我仔细撒着的四小堆煤屑还在那儿。 波洛跟随着我的目光。 “是的,那是你的灵光妙计——那些煤屑和书。你知道,如果有人跟我说:‘你那个朋友,那个黑斯丁斯,他的脑筋并不十分聪明,对不对?’我会回答:‘你错了。’那里就是你想出来的最佳杰作了。” “那,你了解它们的意思了?” “我是笨蛋吗?我当然了解。它们不但提醒我注意,而且,还使我的计划有时间酝酿成熟。四大魔头利用什么手段诱拐你,目标为何?当然不是因为你夺人眼目,显然也不是因为他们怕你,所以要除掉你。不是,他们的目标很明显,你会被利用来做诱捕伟大的赫邱里·波洛的饵。我老早就料想到这类事情的发生了。因此,我稍微作了准备。不久,带信者来了——这么一个天真无邪的小街童。我装成相信他所说的一切,赶快跟着他去,而且,非常幸运地,他们允许你到台阶上。我曾经害怕我必须先解决他们,才能去寻找你被隐藏的地方,也就是说我必须去找你——也许找不到——在事发之后。” “你是说解决他们?”我虚弱地问,“单枪匹马地。” “哦!这没有什么啦!如果一个人事先准备好的话,什么都是很简单的——男童军的座右铭,不是吗?很好的一个座右铭。我呢,我是早有准备的。不久前,我帮了一个著名的化学家忙,他在战时做了不少有关毒瓦斯的研究。他替我做了一颗小炸弹——很容易随身携带——只要一丢,它就噗地一声冒烟了——然后是昏迷不醒。我吹了声口哨,贾普的一批聪明手下就冲出来接管这件事了,这批人在这男孩到达这里以前就已经在这附近盯梢很久了,他们跟踪我和这个男孩到莱姆区去。” “不过,为什么你没昏倒呢?” “这是一件幸运之事。我们的朋友第四号(他一定是创作那封才思横溢的信的人)跟我的胡须开了个玩笑,他这么做使我很容易在黄色围巾的遮掩下调整我的防毒面具。” “我想起来了。”我焦急地大叫,随着这叫声,我暂时忘记了的悸栗都记起来了。辛黛瑞拉—— 我哀叫了一声,就往后倒下了。 我一定又昏过去了。醒来时,我发现波洛正在强灌我喝白兰地酒。 “怎么回事?我的朋友!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我把整个事件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他,一面说一面颤抖。波洛叫了一声。 “我的朋友!你受苦了!而我却一点也不知道这些事情!不过,放心吧!没有问题的!” “你的意思是你会找到她?但是,她在南美洲。我们赶到那儿时——在那之前,她就会死了——上帝知道她会死得多么可怕凄惨。” “不,你不知道。她很安全,而且活得好好的,她根本没有落入他们手中。” “不过,我收到布隆森的一封电报?” “不,你错了,你没收到。你大概是收到一封来自南美洲署名布隆森的电报——这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告诉我你有没有想过,一个爪牙分散在全世界各地的组织可能会轻易地利用那个你深爱的小女孩辛黛瑞拉来根绝我们?” “没有,我从来没想过。”我回答。 “唔,我想到过。我没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想增添你不必要的困扰——不过,我自己早已采取行动了。你太太寄来的信看起来好象都是在农场上写的,但是,其实,在三个多月前,她已经住到我找出来的安全地方了。” 我注视了他好一阵子。 “你有把握?” “当然!我知道。他们用谎言来折磨你!” 我把头转向一边。波洛把手搁在我的肩膀上。他声音中有一种特别的东西,这是我以前没听过的。 “你不喜欢我拥抱你,或表露感情,这一点我很清楚。我会非常英国式的。我什么都不再说了——什么都不说。只有这点,我必须说明——在我们最后这个冒险里,所有的荣耀归属于你,而我很快乐,因为我有你这么一个朋友!” 第十四章 染成金发的美人 波洛用炸弹攻击中国城那间房屋的结果很另我失望。首先,这个集团的头子逃走了。贾普的手下听到波洛的口哨声后,马上冲进去,但是,只在玄关找到四个昏迷不醒的中国人,那个要挟着要杀我的中国人不在其中。我事后回想,在我被迫外出引诱波洛进入屋子时,这个人一直保持距离,待在后面。他大概不在毒气炸弹的危险范围内,由我们后来发现的许多出口中的一个逃之夭夭了。 从在我们手中那四个中国人的口中,我们根本问不出什么来。警方所做的最详尽的调查也没有办法把他们和四大魔头连在一起。他们是这个地区的下阶层居民,他们矢口否认听过李长彦这个名字。一个中国绅士雇他们在这河边的房子里做事,他们一点也不知道他的私人事务。 第二天,我除了头还有点痛外,已经完全由波洛的毒气弹的作用中恢复过来了。我们一起到中国城,寻找那间我曾在那儿被解救出来的房子。每一间的一楼和二楼都空无一物,没有家具,破旧的窗户用腐朽的窗板盖着。贾普已经巡查过地窖的每一个角落了,他发现到通往地下室的入口和地下室,我曾经在那儿度过很不愉快的半个小时,进一步的调查证实了我昨天晚上的印象没错。墙上的丝缎、长凳子和地板上的毛毯都是精致的手织品。虽然,我对中国艺术所知不多,但是,我却看得出来这间地下室中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极品。 贾普和他的手下协助我们彻底地搜索。我很希望能找到重要文件。或许是四大魔头的主要人物表,或者是一些有关他们计划的暗语,可是,我们却没发现这一类的东西。在整个地区中,我们找到的只有那个中国人在口述我写信给波洛时的参考资料。这些资料包括我们这一行业中每一个人的详细经历,大概个性和可能最容易被攻击的弱点。 这个发现使波洛孩子气地手舞足蹈。我却不觉得这些资料有任何价值,搜集那些资料者的某些见解实在错得很离谱。回到我们的寓所后,我把这些粗的见解挑出来。 “我亲爱的波落,”我说,“你现在知道我们在我们敌人的眼中是什么样子的了。他似乎过分夸大了你的智慧,却荒谬地低估了我的能力,不过,我实在看不出知道这些的好处来。” 波洛很令人厌恶地嘻嘻笑着。 “你看不出来,黑斯丁斯,真的看不出来?不过,由于他们指出我们的一向缺点来,毫无疑疑问地,我们可以对他们可能攻击我们的方式事先采取准备。我的朋友,好比我们现在知道你以后做事应该三思而后行。又好比如果你碰到一个有齿褐色头发的年轻女人有困难时,你应该怎么看她——用你的词汇来说——斜眼瞟她,对不对?” 那些资料对我的直觉有一种荒谬的看法,还认为我难以抗拒赤褐色头发的年轻女人的魅力。我觉得波洛引用这一段来作比喻是最差劲的,幸好,我能够还击他。 “那你自己呢?”我质问,“你要不要要试着治疗你的'狂妄自大'?你的'洁癖'?” 我引用他们的用词来还击他,我可以看出来他不喜欢我的反唇相讥。 “哦,黑斯丁斯,毫无疑问地,他们在某些事情上骗了他们自己——还好,到时他们会知道的。同时,我们也学了些东西,多一份认识就可以多做一份准备。” 最后一句是他最近喜爱的格言,他一说再说,我早就听腻了。 “我们已经知道一些事情,黑斯丁斯。”他说下去,“不错,我们已经政治的一些事情——这对我们有利——但是,我们知道的还很少。我们必须知道多一点。” “在哪一方面?” 波洛稳当地坐在他的椅子上,拉开一盒不小心扔在桌上的火柴,这是一种我很熟悉的姿势。我知道他准备要发表长篇大论了。 “你知道,黑斯丁斯,我们必须和四个敌人对抗,也就是说,和四种不同的个性对抗。我们从来没有和第一号碰过头——我们知道他,其实也只是知道他脑筋好的特征而已——顺便提一下,黑斯丁斯,我告诉你,我已经很了解那个脑筋了——一个最精巧的东方式脑筋——我们碰到的每一个奸计都是从李长彦脑中想出来的。第二号和第三号势力大、地位高,因此,到目前我们无法攻击他们。不过,他们的保障,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我们的保障。他们为众所瞩,因此,他们的行动必须计划周密才行。现在,我们谈到这个组织的最后一个——我们谈到第四号。” 波洛的声音有点改变,他每次谈到这个特殊分子都是如此。 “第二号和第三号能够成功,能够不受干扰地达成目的是因为他的鼎鼎大名和他们稳固的社会地位。第四号成功的理由却正好相反——他因为是个无名小卒而成功。他是谁?没有人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子?也没有人知道。我们,我和你,看过他多少次?五次,不是吗?可是,再一次见到他时,我们也没有把握一定能认出他来。” 我不得不摇摇头,我脑中迅速地浮现那五个不同的影象,他们竟然是同一个人,真是不可思议。粗壮的精神疗养院管理员,在巴黎那个穿大衣扣子直扣到下巴的人,男佣詹姆士,黄色茉莉案中冷静年轻的医疗人员和那个俄罗斯教授,他们真的一点都不相象。 “认不出来,”我无助地说,“我们根本没有什么可以依循的。” 波洛微笑。 “拜托你不要因为这种挫折就放弃。我们知道一、两件关于他的事情。” “什么事情?”我怀疑地问。 “我们知道他是中等高度,肤色普通或白皙。如果他体型很高,脸色黝黑的话,他就没有办法乔装成白皙粗壮的医生了。当然,像小孩子的玩意儿一样简单容易地,他可以加高一寸左右来装成詹姆士或教授。以同样方式来推断,他一定有一个短而直的鼻子。这种鼻子只要化装技术纯熟的话就可以显得高一点,不像一个大鼻子根本不可能让人家不只要。还有,他一定是个年轻人,绝对不会超过三十五岁。你看,我们已经有点结论了。一个年纪介于三十岁到三十五岁之间的男人,中等高度、肤色普通、化妆技术纯熟,而且没有牙齿。” “什么?” “毫无疑问,黑斯丁斯。扮演管理员时,他的牙齿断了,而且脏兮兮的;在巴黎时,他的牙齿整齐而洁白;当医生时,牙齿有点突出,扮沙瓦罗诺夫时,有长得异乎常人的犬齿。没有什么东西比一付假牙更能完全改变一个人的容貌了。你知道这一切对我们有什么影响吗?” “不太清楚。”我小心地说。 “人家说这是一个把职业写在脸上的人。” “他是个罪犯!”我嚷着。 “他是化妆专家。” “那是同一回事。” “很笼统的说法,黑斯丁斯,一个不可能为戏剧界所喜欢的说明。难道你没看出来那个人现在是,或一直是一个演员?” “一个演员?” “不错,他精通一个演员该具备的所有技巧。目前,演员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把自己溶如他扮演的角色中,一类是试着把自己的个性加入角色里。导演通常出身于后者,他们抓住一个角色,然后根据他们自己的个性来塑造这个角色的种种。前一类型的演员很像整天在不同的音乐厅力量扮演劳埃·乔治先生,或者在固定戏剧中扮演留着胡须的老人。我们必须在前一类型的演员中寻找第四号,从他能溶入他自己的角色这点看来,他是各卓越的艺术家。” 他这番话提高了我的兴趣。 “所以,你想你可以经由他和舞台戏剧的关系查明他是什么人?” “你的推理一向是很不错的,黑斯丁斯。” “它可能会更好,”我冷冷地说,“如果你能早点想出来的话,我们浪费许多时间了。” “你错了,我的朋友,除了不得已的耽搁外,我们并没有浪费时间,为了这项任务,我的手下已经忙了好几个月了。你还记得乔瑟夫·阿隆吧?他就是其中之一。他们提我收集了一大堆符合这些条件的人的名单——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没什么特征的外型,具有演戏天赋——加上,过去三年已经完全脱离表演生涯。” “结果呢?”我兴冲冲地问。 “名单很长,这是一定的。我们已经花了一段时间剔除一些不可能的人。最后,我们筛选到四位。这就是他们的资料,我的朋友。” 他扔了一张纸给我,我大声地念着内容。 “恩尼·露特瑞,英格兰北部一位牧师之子,有一种心理怪癖,被公力学校开除,二十三岁踏上舞台(接着有他扮演过的角色的单子,上演的日期和地点也在上面)。耽于麻醉毒品,四年前可能去了澳洲,从离开英国后行踪不明,三十二岁,身高五尺十又二分之一寸,没留胡须,棕发,鼻梁挺直,肤色白皙,灰色眼睛。 “约翰·圣·毛尔,艺名,真名不详,相信有伦敦人血统,孩提时就上舞台,曾经在音乐厅中扮演角色,已经三年没有消息,差不多三十三岁,高五尺十寸,瘦弱,兰色眼睛,肤色白皙。” “奥斯丁·李,艺名奥斯丁·弗利,家世良好,在牛津时一直喜好演戏和出风头。有辉煌的战争记录,演出于——(照前例,列出演过的戏名单,其中有很对出固定戏剧)。热中于犯罪学之研究,三年半前,因汽车事故而精神崩溃,迄今未再出现于舞台上,目前行踪不明,三十五岁,高五尺九又三分之一寸,肤色白皙,兰色眼睛,棕发。” “克劳德·达瑞,大概是本名,出身不名,在音乐厅表演,也演过固定戏剧。似乎没有亲密些的朋友,一九一九年在中国,经由美国回来,在纽约演出,有一天晚上没上舞台,从此音讯渺茫,纽约警察称之为最神秘的失踪,差不多三十三岁,棕发,肤色白皙,灰色眼睛,高五尺十又二分之一寸,呃——” 波洛做了个动人的手势,“我的朋友,到目前为止,这还是一个悬疑,我只是要跟你指出一点,克劳德·达瑞曾经去过中国和美国——也许,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事实,不过,我们不能由这点骤下结论,使判断有所偏差,也许,这只是一个巧合。” “那,下一步呢?”我急切地问。 “事情已经在进行中了,我们仔细地撰拟了小启贴在各处,在小启中要求他们的朋友或亲戚和我的律师联系。也许,今天我们可能——啊哈!电话。也许又是和平常一样地打错电话,到时,又要因打扰我们而道歉,不过,也许——是的——也许——什么事情发生了?” 我穿过房间,拿起话筒。 “是的,波洛先生的寓所,是的,我是黑斯丁斯上尉。哦,是你,麦克尼先生!(麦克尼和霍格森是波洛的律师。)我会告诉他,是的,我们马上去。” 我放下话筒,转向波洛,眼中闪耀着兴奋之色。 “嗨,波洛,有一个女人在那儿,克劳德·达瑞的朋友,叫佛罗西·梦露,麦克尼希望你过去。” “马上就走!”波洛大叫,冲进他的卧房,戴了个帽子出来。 一辆计程车很快地把我们送到目的地,我们被引进麦克尼先生的私人办公室,坐在律师对面扶手椅子上的一个不十分年轻的女人,看起来有点可怕。她的头发是一种不太可能是真的黄色,两边耳朵上有许多卷发,睫毛染得很黑和她没忘记涂的胭脂和唇膏。 “啊,波洛先生来了!”麦克尼先生说,“波洛先生,这是,呃——梦露小姐,她好心地来这儿提供我们一些资料。” “啊,真是太好了!”波洛大声说。 他很热忱地向前一步和这位女士握手。 “您像一朵鲜花一样,使这间单调破旧的办公室熠熠生辉。”他不管麦克尼先生怎么想,加上了这么一句。 这过火的马屁果然有效。梦露小姐脸红了,不自然地笑着。 “哦,别这么说,波洛先生!”她高声说,“我知道你们法国人是什么样子的。” “小姐,我们不像英国人,他们在绝世美人之前也是不吭一声的。我这么说绝对不是因为我是法国人——你知道我是比利时人。” “我到过奥斯坦。”梦露小姐说。 整件事情,如波洛说过的,顺利地进行着。 “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们一些克劳德·达瑞先生的事情?”波洛接着说。 “我过去和达瑞先生很熟。”这女士说明着,“我从一间店铺出来,看到你的广告,我正好有时间,因此,告诉我自己:嗨,他们想知道可怜的老克劳德的事情——还是律师呢——也许他们要找一个适当的继承人,我最后马上去看看。” 麦克尼先生站起来。 “恩,波洛先生,要不要我暂时离开,让你和梦露小姐谈谈?” “你真善体人意,不过,你还是留在这儿——提供点意见吧,差不多说午餐时间了,也许小姐会赏光和我一道去吃午餐?” 梦露小姐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很吃惊地知道她现在正穷得很,她不会拒绝任何吃丰盛餐点的机会的。 几分钟后,我们坐上一辆计程车,向伦敦最豪华的餐厅驶去。到那儿后,波洛先点了一份很令人满意的午餐,然后,又转向客人。 “什么酒?小姐。香槟酒如何?” 梦露小姐没说话——或者她这态度已经足够表明她的意见了。 午餐很愉快地开始了。波洛殷勤体贴地再斟满小姐的杯子,然后,若无其事地提到他心中最渴望的主题。 “可怜的达瑞先生,真可惜他不在这儿。” “就是呀!”梦露小姐叹了一口气,“可怜的孩子,不知道他到哪儿去了。” “你已经好久没看到他了,是不是?” “哦,好久了——战争前就没看到了,他是一个很有趣的男孩——克劳德。非常神秘,从来不告诉别人他自己的事情。不过,当然拉啦,如果他是一个失踪的继承人的话,那就符合了。是头衔吗?波洛先生?” “哎呀!只是遗产而已。”波洛脸也不红地说,“不过,你知道,这可以说是身份证明问题。因此,我们必须找一个真正对他认识很深的人。小姐,你很了解他,或者只是泛泛之交?” “我告诉你没关系,波洛先生。你是一位绅士,你知道怎么为女士叫午餐——笔现在一些傲气十足的年轻人强太多了,真是好得呱呱叫。你是一个法国人,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你一定不会吃惊的。啊,你们这些法国人!顽皮鬼!”她三八兮兮地向他摇着指头,“哦,谈回本题,我和克劳德,一对年轻人——你还能冀望我们什么?我现在对他仍然有感情。虽然,我告诉你,他对我不好——不,不好——他对我一点也不好,我没有得到一个女士该受对待的待遇,谈到钱时,什么人都一样啦!” “不,小姐,不要那么说。”波洛反对,再一次斟满她的杯子,“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达瑞先生长什么样子?” “他并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地方,”佛罗西·梦露做梦似地说,“不高也不矮,不过,他健美结实,看起来很潇洒,眼睛是一种灰色,我想,他大概是金发吧。啊,他真是一个伟大的艺术家!我看,在这行业里,没有人比得上他!如果不是因为嫉妒的话,他现在一定成名了。啊,波洛先生,嫉妒——你不会相信,你一定不会相信,我们艺术家是遭受多少嫉妒之苦的。唉!我记得有一次在曼彻斯特——” 我们尽量耐心地聆听有关一出哑剧的错综复杂长篇故事和主角不名誉的行为。后来,波洛温和地把主题又引回克劳德·达瑞身上。 “很有趣,所有你告诉我们有关达瑞先生的事情都非常有趣,小姐。女人是很妙的观察者——它们什么都看得到,连男人会疏忽的小细节她们都会注意到。我曾经看到一个女人在十多个男人中认出一个来——你们猜猜看为什么?她注意到他生气时有摸鼻子的习惯,一个男人会想到去注意这类事情吗?” “你会!”梦露小姐叫,“我想我们女人确实是注意到不少事情,我现在想起来了,克劳德用餐时,总是玩着他的面包。他总是拿一小块面包,在手指间弄圆,用来捡拾面包屑,我看他这么做不下一百次。唔,不论在什么地方,我也可以用他这个习惯认出他来。” “我说得不错吧?一个女人敏锐奇妙的观察力。你有没有告诉过他他这个小习惯,小姐?” “没有,我没说过,波洛先生。你知道男人是什么样子的!他们不喜欢你注意太多事情,特别是他会认为你在指责他。我从来没对他提过——不过,有许多次我暗笑着。天啊!也许他连他自己做什么都不知道呢!” 波洛温和地点头,我注意到他伸手拿酒杯时,手有点发抖。 “字迹通常也可以用来鉴定一个人。”他说,“毫无疑问地,你至少保留着一封达瑞先生写的信吧?” 佛罗西遗憾地摇摇头。 “他从来不写信,一生中连一行字也不曾写给我。” “真可惜。”波洛说。 “啊,有个办法。”梦露突然说,“我有一张照片,不知是否帮得上忙?” “你有一张照片?” 波洛几乎兴奋地从椅子上跳起来。 “照片已经很旧了——至少有八年了。” “没关系!不论多旧,色泽褪得多厉害都没关系!啊!天!运气真好!你会让我仔细看看那张照片吗?小姐?” “噢,当然可以。” “也许,你还会答应我,让我影印一张?不会很久的。” “如果你愿意,当然没问题。” 梦露小姐站起来。 “噢,我必须快点走了。”她顽皮地说,“很荣幸认识你和你的朋友,波洛先生。” “照片呢?我什么时候可以拿到?” “我今天晚上找出来,我想我知道我放在哪里,我会马上送去给你。” “非常感谢,小姐。你真可爱,我希望我们很快地可以再一起吃午饭。” “只要你愿意,”梦露小姐说,“我很乐意奉陪。” “我想想看还有什么事。啊!我不觉得我有你的地址?” 她很气派地从她的手提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来给他,这名片有点脏,旧地址被涂掉了,添上了用铅笔写的另一个地址。 “接着波洛鞠了无数个躬和做了一大堆手势,我们终于和那位女士分手了。” “你真觉得那张照片很重要?”我问波洛。 “是的,我的朋友,照相机不会说谎,我们可以放大照片,抓住别人没有主到的显明特征。而且,还有一千种细节——如耳朵的构造,这是人民无法用言辞年、描绘给你听懂得。哦,不错,这是上好机会,对我们有利!这是为什么我想要采取预防措施的原因。” 他说完后就找到一个电话,给了一个我知道他有时雇佣的似家侦探的号码,他的指示明确清晰麻药两个人到他给那住址那里,总之,他们要去保护梦露小姐的安全。她到哪儿,他们就必须跟到哪儿。 波洛挂上话筒,走回我身边。 “你真的觉得有此需要吗?波洛。”我问。 “很难说,不容置疑地我们被监视着,我是指你和我,也因为如此,他们很快地就会知道我们今天中午和谁一道吃饭。因此,有可能第四号会警觉到危险。” 差不多二十分钟后,电话铃响了,我去接,话筒那边传来一个不太和善的声音。 “波洛先生吗?这里是圣·詹姆士医院,有一个年轻女人十分钟前被送进来,车祸。佛罗西·梦露小姐,她急着要求见波洛先生,不过,他必须马上来,她不可能拖久了。” 我传话给波洛,他脸色转白了。 “快点,黑斯丁斯,我们必须像风一样地飞去。” 不到十分钟,计程车载我们到达医院。我们要求见梦露小姐,有人马上带我们到急诊室。不过,一个戴白帽子的护士在门口碰到我们。 波洛从她脸上看出了噩耗。 “她死了,呃?” “六分钟前去了。” 波洛呆若木鸡地站着。 护士误解了他的感受,温和地说。 “她并没有痛苦,一直到最后,她都是昏迷的。她被一辆汽车碾过,你知道——那个驾驶甚至连停都没停下来。没有道德心,不是吗?我希望有人记下他的车号来。” “命运之星和我们作对。”波洛低声说。 “你们要看她吗?” 护士带路,我们跟着。 可怜的涂满胭脂、染成金发的佛罗西·梦露。她很平静地躺在那儿,嘴角还带着一抹微笑。 “是的,”波洛低语,“命运之星在和我们作对——不过,是命运之星吗?”他突然若有所悟地抬头,“是命运之星吗?黑斯丁斯,如果不是——哦,我发誓,我的朋友,我站在这可怜的女人尸体旁边发誓,当时机来临十,我湖二时亿年无情的!” “什么意思?”我问。 不过,波洛已转向护士,迫切地打听消息。终于找到一张她手提包内东西的清单,拨赂检视这张单子时,情不自禁地低叫一声。 “你看,黑斯丁斯,你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 “没提到钥匙。但是,她一定会随身携带钥匙的。是人家故意撞倒她的,第一个俯身看她的人从她的手提包中拿走了钥匙,不过,也许我们还来得及。也许,他没有办法马上找到他要的东西。” 另一辆计程车送我们到黑斯丁斯给我们的地址,一个很不好的地区中的一栋脏兮兮的大厦。我们花了一点时间才获准进去梦露小姐的公寓,不过,我们至少很满意地知道门外有人把守,没有人可以离开。 我们终于进去了,显然已经有人捷足先登,抽屉和橱子里的东西被扔得满地都是,锁被强行撬开了,小桌子还被翻了过来,由这混乱的情况看来,寻物者是非常仓促的。 波洛芦在这堆混乱中寻找,他突然站直,叫了一声,手中拿了个东西,是一个旧式的相片框——空的。 他慢慢地把相框转过来,后面贴了一个小圆标签——价格。 “指四先令。”我说。 “天!黑斯丁斯,用你的眼睛,这是一个新的干净标签,使拿走照片的那个人贴的,他比我们早到这里,他知道我们会来,所以留在这里给我们——克劳德·达瑞——别名第四号。” 第十五章 可怕的灾祸 佛罗西·梦露小姐惨死只好,我开始感觉到波落的改变。自从和四大魔头接头以来,他那所向无敌的自信一直在承受着考验。长时间的紧张压力好象已经逐渐影响到他的身体状况了。他的表情深沉凝重,他的神经坐立不安。这些日子来,他像一只猫似的神经质。他尽量避免谈到有关四大魔头的任何话题,表面上看来,他似乎又以一种近乎往日的热忱投入他的日常工作中,不过,我知道其实他还在忙着这件事情。常常有外貌特殊的斯拉夫人来找他,虽然,他并没有对我说明这些神秘活动,可是,我知道这些看起来有点讨厌的外国人在帮他建立新的防卫设施或对抗武器。有一次,完全是在碰巧的情况下,我看到他的银行存折——他要我差点一些小项目——我注意到一大笔钱的支出——甚至对最近暴富的波洛来说都是一大笔——付给某个俄国人,上面有他的名字。 不过,他并没有对我吐露任何计划。他只是一再地重复一个句子。“低估你的对手的能力是最大的错误。记住这点,我的朋友。”我知道那是他不惜花费一切来避免犯下的过错。 事情就这么拖地拖到三月底。有一天,波洛说了一句很令我讶异的话来。 “今天早晨,我的朋友,我建议你穿上你最好的衣服,我们去拜访内政大臣。” “真的?我好兴奋。他叫你去办一个案子?” “不是,这次会面是我极力争取来的。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我曾经帮他一个小忙?结果,他对我们的能力大为欣赏,现在,我想利用他这种心态。你知道,法国首相笛亚度来伦敦访问,在我的要求下,内政大臣安排他今天早晨参加我们的小讨论会。” 公正高贵的西尼·克劳瑟,皇上手下主管内政的国务大臣,是一个颇受欢迎的风云人物。他大约五十岁左右,有一种滑稽的神情和一双机灵的灰色眼睛,他用温和愉悦的态度接见我们,他这种态度被公认为他最主要的资产之一。 站在他后面壁炉边的男人张得瘦瘦高高的,有黑色的山羊胡子和一张敏感的脸。 “笛亚度先生,”克劳瑟说,“让我来为你介绍一下,也许你已经听过他的名字,赫邱里·波洛先生。” 这法国人行礼,和波洛握手。 “我确实听过赫邱里·波洛先生的大名。”他愉快地说,“谁没听过呢?” “你真客气,先生。”波洛鞠个躬说,不过,他高兴得双颊发红。 “要不要和老朋友说说话?”一个平静的声音问着,一个人从角落高大的书橱边走过来。 是我们的老相识英格斯先生。 波洛热情地和他握手。 “先生,波洛先生,”克劳瑟说,“我们随时可以效劳。我知道你就要宣布你有组重大的事情要告诉我们。” “不错,先生。现在世界上有一个庞大的组织——一个犯罪组织。这组织由四个人控制着,他们被称为四大魔头。第一号是中国人李长彦,第二号是每个亿万富翁亚伯·赖兰,第三号是一个法国女人,第四号我有很充分的理由相信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英国演员克劳德·达瑞。这四个人狼狈为奸,想破坏现存的社会秩序,以一种听命于独裁者式的无政府状态代之。” “真想不到。”那个法国人低语,“赖兰会和这种组织搞在一起?他们这个想法简直是做梦。” “我告诉你们一些四大魔头的所作所为,先生。” 波洛讲得很生动。虽然,我对所有的细节都了如指掌,但是,当我听到我们出生入死的真实经过时,我又再度地觉得毛骨悚然。 波洛说完后,笛亚度先生默默地看了克劳瑟先生一眼,后者会意地开口回答。 “是的,笛亚度先生,我想我们必须承认四大魔头的存在。伦敦警察厅对这件事本来有意一笑置之,但是,后来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波洛先生说的很多都是真的。唯一的问题是他们目标的范围。我没有办法不觉得波洛先生——呃——夸大了一点。” 波洛公布十大特殊事项来回答。他一直要求我不要向公众宣布,因此,我一直克制着自己。这些事项包括某月发生的不寻常潜水艇灾难,和一连串的飞机失事和被迫着陆。根据波洛的看法,这些都是四大魔头的杰作,而且,要接受他们已经拥有一般世界上不知道的不同科学机密的事实。 他这回答直接地指出另一个问题,一个我等待着法国首相会提出来的问题。 “你说这个组织的第三号是一个法国女人,你知不知道她的名字?” “那是一个很响亮的名字,先生。一个崇高尊贵的名字。第三号就是鼎鼎大名的奥利维叶夫人。” 提到这个举世闻名的科学家,居里夫妇的继承人时,笛亚度先生猛然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脸孔因激动而涨红了。 “奥利维叶夫人!不可能!荒谬至极!你这么说是一种侮辱!” 波洛温和地摇头,没有回答。 笛亚度先生茫然地看了他一阵子,脸色逐渐恢复正常,他瞟了内政大臣一眼,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前额。 “波落先生是一个伟大的人物。”他说,“不过,即使是一个伟大的人物——有时也会走火入魔,不是吗?在身份地位高的人们中找寻自己幻想出来的矛盾。这是众所周知的。你同样我的看法,还是另有高见,克劳瑟先生?” 内政大臣沉默片刻,后来,他缓慢而沉重地说。 “我真的不知道。”他终于说,“我一直非常信任波洛先生,现在也是,不过——恩,这需要有点信仰。” “还有,这个李长彦,”笛亚度先生接口说,“谁听说过他?” “我。”英格斯先生出人意外地回答。 法国人直瞪着他,他也平静地回瞪过去,看起来比以前更像中国神像。“英格斯先生先生,”内政大臣解释,“是研究中国内部问题的权威。” “你听过这个李长彦?” “在责怪波洛来找我以前,我一直以为我是唯一知道他的人。不要弄错,笛亚度先生,现在在中国只有一贯中国人有分量——李长彦。他有,也许是,我只是说也许目前世界上最好的头脑。” 笛亚度先生呆呆地坐着。不过,没多久,他又重新振作起来。 “也许你说的那些确实是真的,波洛先生。”他冷淡地说,“但是,就奥利维叶夫人来说,你八成是弄错了。她是一个真诚的法官女人,而且,只献身科学。” 波洛耸了耸肩,没有回答。 “有一、两分钟的静默,然后,我的朋友站起来,带着一种有异于他平常突兀滑稽个性的严肃气氛。” “那是我应该说的,先生——来提高你们的警觉。我想你们并不相信我所说的,不过,你们至少会留意着。我的话会深刻地印在你的们脑海里,将来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会更坚定你们摇摇欲坠的信仰。我必须现在讲——以后我可能没机会了。” “你的意思是——?”克劳瑟问,他已经被波洛语气中的严肃所影响。 “我的意思是,先生,因为我深入地在调查第四号,我的生命已是朝不保夕。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杀我——他叫'杀戮者'不是没有原因的。先生们,我向你们致敬。克劳瑟先生,我交给你这把钥匙和这封密封的信。我把我所有的字条都收在盒子里,那些如果能最有效地消除那随时都可能破坏世界的威胁的方法,我把它们放在某个安全的地方。克劳瑟先生,我死后,你有权处理那些文件和利用那些资料。好了,先生们,现在祝你们今天快乐。” 笛亚度只是冷淡地鞠个躬,克劳瑟却跳起来,伸出他的手。 “你使我改变了想法,波洛先生。整串事情看起来很不真实,只是因为是你告诉我们的我才相信。” 我们离开时,英格斯也走了。 “我对这次会面一点也不失望。”当我们一起走时,波洛说,“我并不冀望笛亚度会相信这一切,但是,我至少可以确定,如果我死了,我的想法不会和我一同消逝。而且,我已经使一个人,或两个人相信了,已经不错啦!” “你知道,我是站在你这边的。”英格斯说,“顺便告诉你们,只要一切办好,我就要到中国去了。” “你那样做明智吗?” “不明智。”英格斯面无表情地说,“不过,这是必须的。一个人必须做他能做的事。” “啊,你是个勇敢的人!”波洛冲动地叫着,“如果我们不是在大街上的话,我会拥抱你。” 英格斯看起来有点像舒了一口气。 “我不觉得我在中国会比你在伦敦危险。”他不平地说。 “那有可能是真的。”波洛承认,“我希望他们不要伤害到黑斯丁斯,那是最重要的。否则,我会很苦恼的。” 我打断这个没趣的话题,说我才不会让自己被伤害呢。不久,英格斯和我们分手。 我们默默地走了段路,波洛终于打破这沉寂,说了一句出人意料的话来。 “我想——我真想——我应该把我兄弟拉进这件事里。” “你的兄弟?”我惊讶地大叫,“我从来不知道你有一个兄弟。” “你使我吃惊,黑斯丁斯。难道你不知道所有有名的侦探都有比他们更出名的兄弟吗?如果他不是天性懒惰的话。” 波洛的态度看来很奇特,使你几乎搞不清他是在开玩笑的,还是好所真的。这时,他正是这种态度。 “你兄弟叫什么名字?”我询问,试着要自己接纳这个新知。 “亚契·波洛。”波洛认真地回答,“他住在比利时史巴附近。” “他在做什么?”我好奇地问,把很想知道为撒们已经过世的波洛夫人的个性、嗜好和她对基督教名字的喜欢暂时搁在一旁。 “他什么都不做。就像我说过的,他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懒惰个性。不过,他的能力并不比我差——那已经是不得了了。” “他看起来像你吗?” “不能说不像。不过,没有我这么英俊。而且,他也没留胡须。” “他比你大,还是小?” “他刚好和我同天生。” “双胞胎。”我嚷着。 “不错,黑斯丁斯。你猜地真是既准又快。不过,我们到家了,我们要马上开始办公爵夫人项链的小事件了。” 不过,公爵夫人的项链注定要等一下了。有一件很不寻常的案子在等着我们。 我们的女房东皮尔森太太马上通知我们,有一个医院护士来访,等着要见波洛。 我们发现她坐在面向窗户的扶手椅子上,她是一个长得不错的中年妇人,穿着深兰色的制服。她本来有一点不太愿意谈到重点,不过,波洛很快地使她自在些,她开始述说她的故事。 “你知道,波洛先生,我从来没有碰过这种事情。我由拉克妇女会社被派到赫佛郡负责照顾一个病人。一位老绅士天普顿先生。一间很舒适的房子和很和气的人家。女主人天普顿太太比她先生年轻许多,天普顿先生第一次婚姻中所生的一个儿子和他们同住。我不知道那个年轻人和继母是否相处得很好。他不太正常——事实上也不是智能不足,而是很明显的脑筋迟钝。唔,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天普顿先生的病很奇怪。他有时看起来真的没事,然后,会突然地胃痛和呕吐。不过,看起来医生对他的病情发展很满意,所以也轮不到我说什么话。不过,我没有办法不想到这件事情。后来——” 她停下来,脸孔涨得通红。 “是不是什么事情发生,使你心中起了疑虑?”波洛拐弯地问。 “是的。” 不过,她似乎仍然觉得难以说下去。 “我发现用人们也在闲言闲语。” “关于天普顿先生的病?” “哦,不是!关于——关于另一件事——” “天普顿太太的?” “不错。” “大概是关于天普顿太太和医生的事吧?” 波洛对这类事情有一种很特殊的第六感。护士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下去: “别人闲言闲语着。后来,有一天,我碰巧亲眼看到他们在一起——在花园里——” 她话好所到这里就停止了。我们的当事人正处于一种难以述说犯罪行为的苦恼中,因此,没有人觉得有必要问清她在花园中确实看到什么景况。显然,她看到的景况已经足够使她下定决心。 “天普顿先生突然发病的情况越来越严重。特利维大夫说这是很自然的发展,天普顿先生不会活太久了,不过,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事情——我做了这么久的护士都没看过。在我看来,这有点像——” 她听下来,迟疑着。 “砒霜中毒?”波洛替她说。 她点头。 “后来,他,我是指病人,也好所一些奇怪的话:‘他们要杀我,他们四个。他们一定会杀死我的。'” “呃?”波洛很快地说。 “那真的是他说的话,波洛先生。当时,他很痛苦,他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们要杀我,他们四个。'”波洛意味深长地再重复一次,“你想,他说的'他们四个'是什么意思?” “那我就不知道了,波洛先生。我想或许他是指他太太、儿子、医生和也许是克拉克小姐吧,她是天普顿太太的朋友。那就是四个人了,不是吗?他也许认为他们联合起来对付他?” “不错,”波洛心不在焉地说,“那,食物呢?你没有办法事先防备吗?” “我尽量地小心。不过,有些时候天普顿太太坚持要帮他送吃的东西来,而且,有时我休假不在。” “不错。你还不确定你的理由是否足够向警察报案?” 听到这话,护士小姐面露恐惧之色。 “我想要做的是这件事,波洛先生。天普顿先生在喝了一碗汤后,病情很严重。我后来从碗底拿出一些汤,随身带来。因为今天天普顿先生情况还不错。因此,我请了一天假去看一个生病的老太太,顺便来此。” 她拿出一小瓶深色的液体交给波洛。 “好极了,小姐。我们会马上把这个送去化验。如果你在,恩——一小时后回来这边的话,我想我们可以消除你的一些疑虑。” 波洛首先询问我们访客的姓名和资历,然后,送她出去。接着。他写了个字条和那瓶汤一起送去化验。当我们灯市结果时,波洛以查证那护士的来头自娱,有点出乎我意料之外。 “不,我的朋友。”他声明,“我最好还是小心些。不要忘了四大魔头又在跟着我们。” 没多久,他拐弯抹角地打听到一个叫玛珀·波莱的护士曾在拉克研究中心服务,后来,被送到一个问题病例家中服务。 “到目前,还算不错。”他眼睛发亮地说,“啊!现在波莱小姐回来了,我们化验师的报告也到了。” 波洛看报告时,护士和我心焦地等着。 “有砒霜在里面吗?”她屏气地问。 波洛一面把报告再折好,一面摇头。 “没有。” 我们两个都大为吃惊。 “没有砒霜。”波洛接下去说,“不过,有锑在内。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马上动身去赫佛郡。上天保佑,我们不至于去太迟了。” 我们觉得最简单的方式是波洛诚实地表明他侦探的身份,假装要向天普顿太太询问一个她从前的用人,这个人牵涉到一件抢珠宝案,他的名字是波莱护士告诉我们的。 我们到达榆庄时——榆庄是那间房子的名字——已经很晚了。我们让波莱护士早我们二十分钟进去,人家才不会怀疑为什么我们一起到达。 天普顿太太是一个高大黝黑的妇人,她眼神闪烁不定,动作局促不安地接见我们。波洛表明身份时,她好象被吓了一大跳似地猛吸一口气。不过,她回答她女佣的问题时有似乎很从容。后来,波洛故意说一个犯罪的太太设计下毒的故事来试探她。他说故事时,眼睛一直不曾离开过她的脸,虽然,她竭力控制她自己,但也无法隐藏她心中逐渐高升的慌乱。她突然言语不清地告退,仓促地离开这房间。 没多久,一贯身体结实、留着小红胡须,带着夹鼻眼镜的男人进来了。 “特利维大夫。”他自我介绍,“天普顿太太要我来向你们致歉。你们知道,她心情很不好。神经紧张。过分担心她丈夫的病况和其他琐事。我给她一些安眠药,要她上床睡觉了。她希望民留下来用晚餐,我负责招待你们。我们早就久仰你的大名了,波洛先生,我们尽量使你们满意。啊!米基来了。” 一个走路摇来晃去的年轻人进来。他有一张圆如满月的脸,一双看起来笨笨的眉毛,好象一直都在惊愕似地扬起来。当他摇头时,他不自在地露齿而笑。这个人显然就是那个“智能不足”的男孩。 我们马上进去吃晚餐。特利维大夫离开房间——我想是去开酒——这男孩的面孔突然有令人震惊的改变。他身子前倾,瞪着波洛。“你们是为我父亲而来的。”他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很多事——不过,别人不觉得如此。父亲如果去世,母亲会很高兴,她就可以和特利维大夫结婚了。你知道,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我不喜欢她,她希望父亲死掉。” 这真可怕。幸好,在波落还没来得及回答前,医生回来了,我们谈着一些无关紧要的应酬话。 后来,波洛突然低声呻吟,身子往后靠在椅被上。他的脸孔因痛苦而歪扭着。 “我亲爱的先生,你怎么了?”医生叫着。 “突然的痉挛。我的老毛病。不必,我不需要你帮忙,大夫。我是不是可以在楼上躺着休息一下?” 他的要求马上被答应了,我陪他上楼,他倒在床上,大声地呻吟着。 开始时,我被骗了,不过,我很快地看穿波洛在——用他自己的词汇来说——鸭喜剧,他想要在楼上单独地靠近病人的房间。 只剩我们两个人时,他马上跳起来,我心里早有他会如此的准备。 “快,黑斯丁斯,窗户。外面有常春藤。我们可以在被怀疑前爬下去。” “爬下去?” “是的,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屋子。你看到他用餐的姿势吗?” “大夫?” “不是,年轻的天普顿。他玩着他的面包。你记不记得佛罗西·梦露死以前告诉我们的话?那个克劳德·达瑞用餐时有压米那边捡拾面包屑的习惯。黑斯丁斯,这是一个非常狡诈的阴谋。那个表情茫然的年轻人是我们顽强的敌人——第四号!快点。” 我没有争辩。整件事情看来似乎很不可思议,还是不要拖延聪明些。我们尽量不做声地跳到常春藤中,抄最近的路到小镇的火车站。刚好赶上最后一班火车。八点三十四分的火车。我们十一点种左右可以到达伦敦。 “一个阴谋。”波洛深思地说,“我不孩子的他们一伙到底有多少人?我怀疑天普顿一家人都是四大魔头的爪牙。他们只是想引诱我们到那儿呢?或者还有更狡诈的企图?他们想在那儿演出闹剧来引起我的兴趣,他们才有时间做——什么事?我现在怀疑着。” 他还是满腹心事。 到达我们的寓所后,他要我在客厅门口等着。 “小心,黑斯丁斯。我有点担心,让我先进去看看。” 他先进去,我张大眼睛吃惊地看他用一只旧的塑料套鞋在按电的开关。然后,他像一只奇怪的猫似的在房中走来走去,小心谨慎、敏锐精练地提防着危险的到来。我注视了他好一阵子,乖乖地留在他要我等着的墙边。 “没问题啦!波洛。”我不耐烦地说。 “好象是没问题,我的朋友,好象是没问题。不过,还是让我们先搞清楚再说。” “傻事!”我说,“不管怎么样,我想点一斗烟。你终于被我抓到一根小辫子了。你没有像往常一样地把火柴放回盒套里——你还常常怪我呢。” 我伸出手。我听到波洛警告地大叫——看到他跳向我——我的手碰到火柴盒。 然后——兰色的火光——震而欲聋的爆炸声——然后,一片漆黑—— 我醒来时发现我们的老朋友瑞契威大夫正弯着身在看我。他脸上闪过一阵松懈下来的表情。 “不要动。”他抚慰地说,“你没问题了,你知道,有一个意外发生。” “波洛?”我低声问。 “你在我家,没什么事的。” 一阵冷冷的颤栗扣住我的心头。他的支吾其词令我害怕。 “波洛?”我再问一次,“波洛怎么了?” 他知道我坚持要知道详情,闪烁其词是没有用了。 “你奇迹似地逃出了——波洛——却没有!” 我无法控制自己地大叫起来。 “没死吧?” 瑞契威低下头,努力地控制他脸上的表情。 我绝望地奋力坐了起来。 “波洛也许死了,”我软弱地说,“不过,他的精神长存。我会继续他的工作!该死的四大魔头!” 说完后,我往后倒,又昏迷过去了。 第十六章 临死的中国人 甚至到现在,三月的那段日子仍旧令我不堪回首。 波洛——举世无双、肚一无二的赫邱里·波洛——死了!在那火柴盒上碰那么该死的一下,这火柴盒一定早就引起他的注意,他急忙地要弄好——因而引发了爆炸。事实上,这场灾祸是因我而起的,我一直懊悔悲恸,但已于事无补。如瑞契威大夫所言,我能够只有一点脑震荡而活命真是奇迹。 虽然我自己觉得我几乎是马上恢复了知觉,但是,其实我醒来时,事情已经发生超过二十四小时了。熬不到第二天晚上,我就摇摇晃晃地步入附近的房间,内心凄怆地看着朴实无华的榆树灵柩,那个天下闻名的波洛就躺在里面。 从我恢复知觉那一刹那开始,我心中就只有一个意念——为波洛的冤死复仇,把四大魔头铲除干净。 我本来以为瑞契威一定会赞成我这么做,没想到这个好心的医生听了我的计划后却冷淡异常。 “回南美洲去。”是他的忠告,他一再地建议我回去。名知其不可为,为什么还要去尝试呢?如果要详细说明他的意思的话,那就是:——如果波洛,举世无双的波洛,都会失败的话,那么,我怎么会成功呢? 不过,我是很顽固的。姑且不论我是否能胜任这项任务(况且,我并不同意他这看法),我已经和波洛合作这么久了,他的方法我以牢记于心,我觉得我有能力继续他未完成的工作;对我来说,这是感情的问题。我的朋友被人家卑鄙地谋杀了。难道我不试着把这案件诉之于法,就如丧家之犬似地回南美洲吗? 我把这想法告诉瑞契威,他专心听着。 “还是一样的。”当我说完时,他说,“我的忠告仍旧是一样的,我深信如果波洛在这里的话,也会劝你回去的。我以他的名义拜托你,黑斯丁斯,放弃这些不切实的想法,回你的农场去吧。” 我只有一种回答,他摇摇头,不再说话。 一个月后,我才完全康复。四月底,我要求见内政大臣,也得到了这个机会。 克劳瑟先生抚慰而不赞同的态度使我想到瑞契威大夫。虽然,他很钦佩我对朋友这种忠诚热忱,但是,他温和慎重地否决了。波洛搜集的资料已经在他手里,他跟我保证他会采取一切必要手段来防范那日渐逼近的威胁。 我不得不装坐很满意他那种客套的安慰。克劳瑟先生催我回南美洲,结束了这次会面,我觉得一切都很不令人满意。 我想,我应该客观地描绘波洛的葬礼。仪式庄严而感人,有无数的人献花表达他们的敬仰。这些献花者来自社会上各个阶层,为我的朋友在这寄寓之国中所创下的勋业见证。当我站在墓旁,想到我们多彩多姿的经历和共度的欢乐时光时,内心真是哀痛欲绝。 五月初,我已经策划一切行动。我觉得还是依照波洛以前刊登广告征求克劳德·达瑞讯息的计划好些。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在不少日报上刊登广告,然后,在苏荷区的一家小餐厅里评监效果。报纸上的一段报导使我心中大为恐慌。 这个报导很短,内容是说约翰·英格斯先生在离开马赛后不久,就于上海号轮船上神秘失踪。虽然那天天气很好,风平浪静,但据猜测,这位不幸的男士一定是掉入海中。这报导最后简短地介绍英格斯先生在中国漫长而特殊的服务事迹。 这消息令人不快。我认为英格斯先生的死是别人蓄意谋害。说什么我也不会相信是出于意外。英格斯是被谋害的,他的死显然是该死的四大魔头集体的杰作。 我坐在那儿,楞楞地承受这个意外打击,脑中萦绕着整个事件。突然,我发现到坐在我对面的那个男人的怪异行动。我一直没有注意到他,他是一个瘦弱、黝黑的中年男人,脸色不好,留着小小的山羊胡子。他静悄悄地坐在我对面,因此,我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来到。 不过,他的举动真的很怪。他身体前倾,小心翼翼地替我加盐,在我盘子旁边倒了四小堆盐。 “你会原谅我这么做吧?”他闷闷地说,“人家说替陌生人倒盐,是给人找麻烦,这也是情势所逼,虽然,我并不想这么做。我希望你理智些。” 接着,他意味深长地在他自己的盘子上重复刚才倒盐的动作。四的含义非常清楚。我根本不可能看错。我仔细地打量着他。我看不出他和年轻的天普顿,或男佣詹姆士,或我们碰到的任何一个人物有什么相似处。然而,我深信,我免得的正是可怕的第四号。从声音上听来,他和在巴黎时访问我们的那个扣子直扣下巴的人有点像。 我看了一下四周,不知道该怎么采取行动。他看穿了我的企图,温和地摇头笑着。 “我不觉得你该那么做。”他说,“别忘了你在巴黎时仓促行动的后果。我跟你保证,我的后路早就安排好了。我很冒昧地说,你的想法实在有点莽撞。” “你这魔鬼!”我气地说不出话来了,“你这恶魔!” “记得——有点太激动了。你死去的朋友如果在的话,一定会告诉你,保持冷静较有机会获胜。” “你敢提到他,”我大叫,“你们卑鄙无耻地谋杀了他。而你来这儿——” 他打断了我的话。 “我肩负一个很好而和平的使命来此。来劝告你马上回南美洲。如果你听话,那你和四大魔头的瓜葛就一笔勾销。你和你的家人都不会再受到任何干扰。我可以担保。” 我轻蔑地大笑:“如果我拒绝那那无理的命令呢?” “这不能说是命令。我们应该称之为——警告?” 他的声音冷酷而凶恶。 “这是第一道警告。”他温和地说,“你最好接受这个警告,不要置之度外。” 在我猜到他的企图之前,他站了起来,快步走向门口。我马上跳起来跟着他,不过,运气不好,碰到了挡在我和隔壁餐桌之间的大胖子。好不容易脱了身,我的目标正好穿过门口,我却又被一个手持盘子的侍者冒失地撞上了,最后,我冲到门口时,那个瘦弱、有深色胡须的人已不见踪影。 那个侍者一直道歉,那个大胖子若无其事地点着菜。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说明这两件事不是纯粹意外。不过,我有我自己的看法。我了解得很透彻,四大魔头的爪牙是无所不在的。 不用说,我对他们的警告来个相应不理。不论是生是死,我都要光明正大的。报上刊登的广告只得到两个回音。他们都提供不出人还有价值的消息。他们都曾经和克劳德·达瑞一同演戏,不过,他们和他都不熟,因此,根本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和现在行踪。 差不多十天后,我才再有四大魔头的讯息。那天,我正一筹莫展地穿过海得公园时,一个有浓厚的外国腔调和丰富的语尾变化的声音叫住了我。 “黑斯丁斯上尉,对不对?” 一辆大公车正好停在碎石路旁。一个女人跨了出来,她穿着很漂亮的黑衣服,带着很值钱的珍珠饰物。物品马上认出这位女士是谁,我们最初认识她时,她是维拉·露斯考夫女伯爵,后来,用另外一个名字当了四大魔头的爪牙。不知为什么,波洛对这位女伯爵有一种未加言明的喜爱。她的艳丽特质吸引了这个小矮子。在狂热时,他长说,她是一千个女人中才找得出一个的女人,他认为,她和我们为敌,与我们最痛恨的敌人为伍,根本算不得什么。“啊,不要走!”女伯爵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你不要想抓住我,因为,那样做是很愚蠢的。你一直都有点笨——恩,就是那样。你现在就很笨,把我们给你德望警告置之不理。我给你的是第二道警告。马上离开英格兰。你在这儿没有什么好处——我坦白地跟你说,你不会有什么作为的。” “照目前这种情况看来,”我面无表情地说,“你们这么迫切要我离开,使我觉得事情更不寻常。” 女伯爵耸了耸肩——很漂亮的肩膀和很魅人的姿态。 “我觉得,你那么想也是很愚蠢的。如果是我当权,我会让你快快乐乐地在这里玩。不过,领导人物们,你知道的,却害怕你的有些话会给一些比你聪明的人灵感。反之——你是一定要被驱逐出去的。” 这女伯爵似乎颇不相信我的能力。我藏起烦恼,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毫无疑问地,她的态度和言辞只是想告诉我,我是无关紧要的,来使我烦恼而已。 “当然,要除去你并不困难,”她接着说,“不过,我这个人有时候很重感情。我拜托你快点离开。在某处,你有一个很不错的年轻夫人,不是吗?那个已死的可怜小个子也会高兴你没被杀死的。你知道,我一直很喜欢他。他很聪明——真的太聪明了!如果不是四对一的话,我确信他会胜过我们的。我坦白承认——他是我的老师!他出殡时,我送话送礼去了,表示我对他的仰慕之情——一大束的深红色玫瑰。深红色玫瑰可以表现出我的特殊气质。” 我默默地听着,内心的不满越来越高。 “当你不听别人的劝告,胡闯乱动时,真像个笨驴。好,我已经警告过你了。记牢这点,杀戮者将亲手送来第三道警告——” 她叹了一口气,踏上车站飞驰而去。我本能的注意一下车号,不过,并不冀望会有什么收获。四大魔头在细节上也不会马虎的。 我有点黯然地回家。女伯爵喋喋不休的那些话中显出了一项事实。我的生命真是危在旦夕。虽然,我不至于因此而放弃这种斗争,但是,我知道我必须小心谨慎地行动,并采取各种可能的防范措施。 当我正在衡量着各种事实,寻找最好的行动策略时,电话铃响了。我穿过房间,拿起话筒。 “喂,哪一位?” 一个清楚的声音回答我。 “这儿是圣·吉儿斯医院。我们这儿刚刚送来了一个中国人,在街上被人杀伤的。他活不久了。我们在他的口袋中找到一张纸,上面有你的名字和地址,因此,我说我马上过去。” 我大吃一惊,不过,沉思了一下后,我说我马上过去。我知道圣·吉儿斯医院就在码头边,这个中国人也许是才由某艘船上下来的。 去医院途中,我突然怀疑这是不是一个圈套?有中国人的地方就可能有李长彦的爪牙。我想起了上次那个有诱饵的陷阱。这到底是不是敌人的策略? 短暂的深思后,我想,到医院一趟总不会有什么坏处。也许事情并不像一般所知的欺诈那么复杂。这个临死的中国人会吐露一些我应该奉行的秘密,结果,会把我带到四大魔头手中。目前,我该做的就是虚心就教,表面上假装自己很容易受骗,私底下却要消息谨慎些。 到达圣·吉儿斯医院后,我告知我来的目的,他们马上带我到急诊室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床边。他躺得直挺挺的,眼帘紧闭,只有胸部很微弱的起伏显示出他还在呼吸着。一个大夫站在床边,在替这个中国人把脉。 “他已经差不多了。”他对我低声说,“你认识他,呃?” 我摇摇头。 “我从来没有看过他。” “那,为什么他口袋中有你的名字和地址呢?你是黑斯丁斯上尉,不是吧?” “我是黑斯丁斯上尉,不过,我和你一样也不知道为什么。” “真是怪事,从他的证件中看来,他似乎是一个叫英格斯的人的用人——一个退休的文官。啊!你认识他,是吗?”当我被他提到的名字吓一跳时,他马上补充说。 英格斯的用人!那我一定看过他。对我来说,我根本分辨不出中国人的形貌。他一定是侍从英格斯到中国去,事变后,带音讯回英国的。也许,是带信个万度的。事关重大,我一定要听听这讯息。 “他清醒着吗?”我问,“他能说话吗?英格斯显示是我一位老朋友,我想,这个可怜的家伙可能是替他送信给我的。英格斯先生据说十天前落到大海中了。” “他是清醒的,不过,我很怀疑他是否有力气说话。你知道,他失血过多。我可以帮他打一针兴奋剂,我们已经尽我们的能力了。” 他给他注射了一针皮下针,我留在床边,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希望他说一个词——一个讯号——也许就会对我的工作有莫大帮助,不过,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他一定讯号也没。 突然,一个不祥的预感闪入我的脑际,我是不是已经陷入了圈套?也许,这中国人只是假冒英格斯的用人,其实是四大魔头的爪牙?难道我不知道某些中国道士会假死吗?或者,进一步说,李长彦也许命令一些狂人者,让他们乐意为他的主人牺牲。我必须小心些。 当这些思潮在我脑中掠过时,床上的人动了。他张开眼睛,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话。后来,我看到他盯着我这边看。他不像认识我,不过,我感觉到他想跟我说话。到底他是似?是友?我必须听听他说些什么。 我身子倾向床边,不过,他断断续续的话声对我来说并没有构成什么特别意义。我听到了“韩德”的声音,但是,我却不知道这个音和什么字联用。后来,他又重复了一次,这次,我听到另一个音,“拉果”(缓慢曲)。我呆呆地瞪着他。尽量想着这两个音并列有什么可能的意义。 “韩德尔的缓慢曲?”我问。 那个中国人的眼帘很快地眨了一下,好象表示同意,接着,他又补充另一个意大利字“卡若萨”。后来,又喃喃地说两、三个意大利字,然后,突然往后仰。 医生推我到旁边。事情过去了。这个人死了。 我茫然不解地出去。 “韩德尔的缓慢曲”和“卡若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卡若萨”是“载客的火车”。到底这些简单的名词包含着什么意思。这个人是中国人,不是意大利人,但是,为什么他说意大利话?如果他真的是英格斯的用人,他应该懂得英文才对呀?整个事情真是神秘。我回家途中一直想着。啊,如果波洛在那儿,他那快如闪电的机智一定会解决这些问题的。 我用钥匙开门进去,慢慢地走到我的房间。桌上有一封信,我急忙撕开。读这封信时,我楞在那儿,双脚不能动弹。 是律师事务所来的信。 亲爱的先生(信这么写着)——我们过世的客户赫邱里·波洛先生指示我们寄内附的这封信给你。那是他死前一周交给我们的,他交代我们在他出事后的某一特点时间把这信交给你。 你忠心的朋友,等等 我把那封信翻来覆去地看。这绝对是波洛的信。我认识他那熟悉的笔迹。我内心沉重而急切地拆开那封信。 我亲爱的朋友(信是这么开始的)——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人世了。你不必为我伤心落泪,只要听从我的指示。收到这封信时,马上回南美洲。不要冥顽不灵。我请你回去,并不是为了感情上的原因。这是必须的!这是赫邱里·波洛计划的一部分!多言无益,此致一个有我的朋友黑斯抵拟稿斯那样敏锐智慧的人。 打倒四大魔头,我向你致敬,我的朋友,我在九泉之下向你致敬。 永远是你的朋友 赫邱里·波洛 我一再地读着这封惊人的信。显然,这个令人拍案叫奇的人对每一件可能的事都早已安排妥善,因此,连他的与世长辞都不会使他的计划受到干扰!以后,我是积极活动的一分子——他则是指挥的天才。不容置疑地,在海外,我将会收到详尽的指示。同时,我的敌人相信我顺从了他们的警告,将不再为我的事费心,那,我就可以再回来,不被怀疑地,肆意破坏他们的计谋。 现在,没有什么事情会耽搁我即时离去的计划了。我发出电报,买好穿船票,一周后,我已经搭上通往布宜诺斯艾利思的安妮亚号了。 船刚离码头时,一个服务生送来一张便条。他说是一个穿皮衣的高大男士交给他的,那人是最后一个离开跳板的人。 我打开。内容简短扼要。 上面写着:“你很聪明。”下面签着一个大大的阿拉伯字4。 我心中暗笑。 海上波浪不大。我决心不管其他乘客,独自享受了一顿还算不错的晚餐,玩了一两次桥牌,然后,进去船舱里,像我一贯旅行一样,睡得像跟木头。 我觉得有人一直在摇我,醒了孤立。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我看到一个船上的办事员站在我前面。我坐起来时,他舒了一口气。 “感谢老天爷,我终于把你叫醒了。我还有一大堆事要做呢。你一向睡得这么熟吗?” “怎么了?”我仍旧还没有完全醒过来,迷迷糊糊地问。“船上出了什么事吗?” “我以为你比我还清楚呢。”他面无表情地回答,“海军总部来的特别指示。有艘驱逐舰在等着要载你走。” “什么?”我大叫,“在海中?” “看起来真是神秘悬疑,不过,那不关我的事。他们派了个年轻人上船,他会来就你的床位,我们都必须保密。现在,你起来穿好衣服,好吗?” 我照他告诉我的去做,却没有办法隐藏自己的惊讶。他们放了一艘船下去,把我护送到驱逐舰上。在那儿,我颇受礼遇,可是,也没有进一步的消息。副舰长指示要在比利时海岸的某处放我下去。他知道的和他应该做的就是如此。 整件事情就像一场梦。我深信这些都是波洛计划的一部分。我必须相信我死去的朋友,照着去做。 我很顺利地在指定的地方上岸。已经有一辆汽车等在那儿,马上载我穿过平堤的法兰德平原。那天晚上,我在布鲁赛尔的一件小旅馆过夜。第二天,我们继续走下去。地形越来越高,树木越来越多。我知道我们正穿过亚尔丁森林高原地区,我突然想到波洛说他有个兄弟住在史巴。 不过,我们并没有去史巴。我们驶离了大路,渐渐地转入山区一条枝叶繁茂的路,到了一个小村落,山边有一间单独的白色别墅,车站停在别墅的绿门前。 当我到达是门开了。一个年老的男佣站在门口行礼。 “黑斯丁斯上尉吗?”他用法语说,“黑斯丁斯上尉,请跟我来。” 他带我穿过走道,打开后面的一道门,站在旁边让我进去。 这间房间西向,现在是下午,满屋的眼光使我眨了眨眼,后来,我看清楚了,我看到一个人伸出手来欢迎我。 那是——哦,不可能,怎么可能——不过,没有错。 “波洛!”我叫,第一次没有躲开他的拥抱。 “没错,是没错,这是真的我!不会那么容易杀死赫邱里·波洛的!” “不过,波洛——为什么?” “战争中之诡计,我的朋友,一个战争中的诡计。现在,我们已经成功在望了。” “但是,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不,黑斯丁斯,我不能。否则,你在葬礼那一幕绝不会那么真实的。真是棒。我们一定要使四大魔头相信。” “不过,当那一幕后——” “不要认为我太没有感情。其实,我这么骗人也是为了你。我自己是牺牲生命,在所不惜的,但是,让你一再冒险,我的内心却愧疚不安。所以,爆炸之后,我想出了一个妙计。那个好心的瑞契威帮我完成这个计策。我死了,你会回南美洲。然而,我的朋友,你却不肯那么做。最后,我只好安排一封律师的信和一段冗长的旅程。不过,你终于来了——那是一件好事。现在,我们在这儿——隐居在此——直到大举成功之日——最后歼灭四大魔头之时。” 第十七章 第四号诡计得逞 我们宁静地隐居在亚尔丁森林高原地区,静观世界中的事务进展。每天,我们收到好几份报纸,拨洛还会收到一大堆信,显然包括一些报告。他从来没有把这些报告拿给我看,不过,通常我可以由他的态度来判断他是否满意这些报告。他认为我们目前的计划是委员能获胜的计划,他对这个计划的信心从不动摇。 “虽然,这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黑斯丁斯,”他有一天说,“但是,我一直害怕你的死会是我的过错。那种恐惧使我神经紧张——如你所说的,好象随时整装待命,一刻否松懈不得。不过,现在,我却很方向,即使他们发现在南美洲登陆的那个黑斯丁斯上尉是个冒牌货(我不觉得他们会发现,他们不可能派一个认识你的爪牙到那儿),他们只会相信是你用你自己的智慧想要先发制人,他们不会花太多心去发现你行踪。他们认为我已经死了,这是最重要的事实,他们完全相信这一点。他们会继续推行他们的计划的。” “然后呢?”我急急地问。 “然后,我的朋友,赫邱里·波洛的伟大复活!在最后关键时刻,我再度出现,把一切搅乱,用我独一无二的方式赢得最高胜利。” 波洛的自负是变化多端、冷漠无情的,能经得起任何打击。我提醒过他一、两次,我们的敌人总是胜过我们一筹。但是,我知道这没有办法减低波洛对他自己计划的信心和热忱。 “你知道,黑斯丁斯,这就像你玩桥牌的小技巧。无疑地你会了解?你拿了四个杰克,把它们分开,一张放在最上面,一颉颃放在最下面,像这种方式把它们分开——你把牌分二部分,再洗牌,它们最后又在一起了。那是我的目标。到目前为止,我很满意,我们偶尔攻击四大魔头中的一个,偶尔攻击另一个。不过,最后,我会把他们围在一起,就相一付牌中的四个杰克一样,一网打尽的。” “你要怎么使他们聚在一起?”我问。 “等待完美时机。隐居到他们要开始行动的时候。” “那也许要等很久。”我发牢骚。 “一向没耐心,好黑斯丁斯!不会,不会太久的。他们害怕的那个人——我——已经不存在了。我最多给他们两、三个月的时间。” 他说到有人已经不在了,使我想到英格斯和他的悲剧性死亡。而且,我记得我还没跟波洛说过在圣·吉儿斯医院那个临死的中国人是事情。 他很专心地听着我说。 “英格斯的用人,呃?他所说的是一些意大利话?奇怪。” “这就是为什么我怀疑这是四大魔头的阴谋。” “你的推理有误,黑斯丁斯。用用你的灰色小细胞。如果敌人真的要欺骗你的话,他们会要那个中国人说清晰的洋泾浜英语的。你的想法不对,消息是真的。再告诉我一次你听到的,好吗?” “首先他提到韩德尔的缓慢曲,接着他说一个像'卡若萨'的音——那是载客的火车,不是吗?” “没说其他的吗?” “恩,只有在最后他低声说一些像'卡拉'——女人的名字。还有'靳亚',我想。不过。我觉得后来这些音没有什么用。” “你不觉得有余,黑斯丁斯,卡拉·靳亚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我不觉得——” “我亲爱的朋友——你永远不会觉得——不管怎么说,英国人是不懂地理的。” “地理?”我叫,“地理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我敢说汤玛士·库克会解释得更切要些。” 和平常一样。波洛拒绝回答——一贯他最气人的习惯。不过,我注意到他欣喜欲狂,好象已经抓到一些要点或什么的。 日子一天天地过了,除了过歌有点单调外,其他一切都不错。别墅中有许多书,还可以四处闲逛,但是,有时我觉得被迫不能活动实在很烦。我很惊讶波洛怎么能够这么平静。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们的生活宁静安详。一直到六月底,在波洛给他们的最后期限内,我们有了四大魔头的消息。 有一天清晨,一辆汽车开到别墅,这在我们平静的生活里颇不寻常,我赶快冲出去看个究竟。我看到波洛在和一个看起来很友善的年轻人说话,这个年轻人的年纪大概和我差不多。 波洛替我介绍。 “这是哈威上尉,黑斯丁斯,你们情报机关的风云人物。” “我觉得恰好相反,是无名小卒才对。”这个年轻人高兴地笑着说。 “我应该说对那些知道实情的人来说,他是风云人物。不过,大多数还威的朋友和知道他的人都觉得他是一个和善,但是,呆呆的年轻人——只热中于快步舞和每一种叫得出名字的舞来。” 我们都笑了起来。 “好了,我们言归正传。”波洛说,“你认为时机已经到了。” “我们确信如此,先生。从昨天开始,中国在政治上是完全孤立了。没有人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任何种类的新闻、无线电或其他通讯设备可以和他们联络——就是完全的封锁——和静寂。” “李长彦已经表明意图。那其他的人呢?” “亚伯·赖兰一周前到达英国。昨天到欧洲大陆。” “奥利维叶夫人呢?” “她昨天晚上离开巴黎。” “到意大利?” “到意大利,先生。就我们判断,他们都是到你指的地方去——但是,你怎么会知道——” “啊,这不是我的功劳!是这个黑斯丁斯的工作。他大智若愚,你知道,不过,尽管如此,那些情报已经很足够了。” 哈威赞赏地看着我,我觉得颇不自在。 “那,一切都准备就绪了。”波洛说,他现在脸色苍白,神情严肃,“时机到了,都安排好了吗?” “你命令的一切都做了。意大利政府、法国政府和英国政府都为你撑腰,而且,彼此之间配合得很好。” “事实上,这是一个新的协商。”波洛淡淡地说,“我很高兴笛亚度终于相信了。好,我们要开始行动了——或者该说,我要开始行动了。你,黑斯丁斯,留在这儿——是的,拜托你,真的,我的朋友,我是说真的。” 我相信他是说真的,但是,我不满意这样地被留下来。我们的争论很短,不过,却具有决定性。 一直到我们在通往巴黎的火车中,他才承认,其实他很高兴我的决定。 “因为你有任务要担当,黑斯丁斯。一个很重要的任务!没有你,我可能会失败。不过,我觉得我有责任要你留在那儿。” “有危险,呃?” “我的朋友,只要有四大魔头的地方就会有危险。” 到罢了后,我们开车往东门,波洛终于宣布我们的目的地,我们要去波沙诺和意大利的提洛尔。 哈威不在我们车厢时,我利用机会问波洛为什么他说发现约会地点是我的功劳。 “因为,那是事实,我的朋友。我不知道英格斯怎么拿到这个情报。不过,他确实要他的用人送情报给我们。我的朋友,我们要到卡瑞西,新的意大利名字是卡若萨湖。现在你知道你的'卡拉·靳亚'、'卡若萨'和'缓慢曲'是怎么来的了——韩德尔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也许,有些情报是英格斯先生传出去时就有些误差的。” “卡瑞西?”我问,“我从来没听说过。” “我告诉过你,英国人是不懂地理的。可是,事实上,它是一个远近驰名、风光明媚的夏天避暑胜地,高4000尺,在白云石山脉的中心。” “四大魔头约在此见面吗?” “应该说他们的总部在此。暗号已经通知出去了每他们想从世上消失,隐居在他们山间的城砦里签署命令。我曾经做过调查——他们采集了石头和矿产,这件事表面上是一家意大利小公司开采的,其实,是由亚伯·赖兰控制的。我敢断言,山的中间已经被挖空,建筑了一个广大的地下住所,隐秘而难以接近。在那儿,组织的领导人物可以经由无线电把他们的命令传送到每一个国家内成千上万的爪牙。在那个白云石山脉的峭壁中,世界上的独裁者将会出现。我的意思是——如果没有赫邱里·波洛的话,他们会出现。” “你真的相信着一切吗?波洛。那么,文明世界的军队和一般机械做什么用呢?” “那些东西在俄国做什么呢?黑斯丁斯。这将是一个无限大规模的俄罗斯——还有这个附带的威胁——奥利维叶夫人的实验会有比以前更进一步的发展。我相信在某种程度内,她已经可以使原子能产生作用,应用到她的目的上,她利用空气中的氮做实验,成果非凡,她还试着集中无线电能,那样,一阵强大的指向性电波就可以以某一特定点为定焦点。到目前为止,没有人确实知道她的实验进展到什么程度,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比她发表过的要更进步。她是一个天才,那个女人——居里夫妇和她相比就变成没有什么了。她的天才加上赖兰几乎是无法估计的财力,还有李长彦的脑筋,有史以来最好的犯罪脑筋来指挥计划——唉,如你所说的,这些对文明来说不可能全是障碍。” 他这番话令我深思。虽然,波洛有时喜欢夸大其词,但他并不是一个杞人忧天型的人。我第一次体会到我们从事的是一件多么令人胆怯的奋斗。 哈威很快地回来了,旅行继续着。 差不多中午,我们到达波沙诺。我们在那儿换乘汽车。好几辆大型汽车停在市镇的中央广场等人,我们三个上了其中一辆。尽管那天天气很热,波洛自双眼以下还是裹满了厚大衣和围巾,所能看到的只有他的眼睛和耳朵顶端。 我不知道他这么穿着是小心呢,或只是因为他特别怕着凉。我们在车上坐了好几个小时。这段路程真是漂亮。我们先是在一边有瀑布慢慢地流着的高大悬崖峭壁间弯来转去。接着,出现在肥沃的山谷中,这个山谷持续了好几哩,然后,我们平稳地蜿蜒而上,光秃秃的山顶出现了,底下有茂密的松树。整个地区自然可爱。最后,有几个急转弯,路两旁都是松树,转眼间,我们已经在一间大旅馆前,目的地到了。 我们已经先订好房间,哈威带我们直接上去。从房间可以一眼望到山顶和通往山顶的松树。波洛指了指那边。 “那里吗?”他低声问。 “是的,”哈威回答,“那儿有一个地方叫菲森拉比兹——很多大石头古怪地堆在旁边——一条小径曲折地穿过这些大石头。采石处在那个地方的右边,不过,我们猜测入口可能在菲森拉比兹。” 波洛点点头。 “来吧,我的朋友。”他对我说,“我们下来,坐在阳台伤风晒晒太阳。” “你想这么做?”我问。 他耸耸肩。 阳光很好——事实上,我觉得强了些。我们没喝茶,喝了一些加奶精的咖啡。然后,我们上楼解开我们行李。波洛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出神,这种时候,他最不容易亲近。有一、两次,我还看到他摇头、叹息。 一个在波沙诺下车,后来,又在一辆私人车上碰到的男人很引起我的注意。他很矮小,不过,他之所以引起我注意的原因是他几乎穿得和波洛一样紧密。比波洛还过分是的,他除了厚大衣和围巾外还带了一副兰色的大太阳眼睛。波洛好象对我的看法不太在意,但是,当我从卧房探出头,告诉他那个可疑的男人正在旅馆附近漫步时,他也承认其中有点蹊跷。 我要我朋友不要下去吃晚饭,不过,他坚持要去。我们很晚才进餐厅,侍者指着一张靠窗的餐桌给我们。我们坐下时,注意力被瓷器掉落的破碎声和叫喊声吸引住了。一盘未熟的豆子被打翻到我们隔桌的男人身上。 领班来了,大声地道歉。 没多久,那个犯错的侍者端汤来给我们,波洛对他说: “那件事情实在很倒霉。不过,并不是你的错。” “先生,您看到了?不是,真的不是我的错。那位男士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的——我以为他什么病发作呢。我没有办法避免这种事情发生。” 我看到波洛眼睛中闪着我很熟悉的绿色光芒。当侍者离开后,他低声对我说: “你看,黑斯丁斯,赫邱里·波洛的眼力——如假包换的本人。” “你认为——” 我没时间说完这句话。我感觉到波洛手在我的膝上,他兴奋地小声说: “看,黑斯丁斯,快看。他吃面包的习惯!第四号!” 确实,坐在我们隔桌的男人,他的脸色非常苍白,正在不自觉地按着面包。 我仔细地研究着他。他脸部有点肥大,没留胡须,脸色有点像肉包子似地不健康的苍白,眼先有黑圈,从鼻子到嘴角处有深深的皱纹。他的年纪大概在三十五到四十五岁之间。他没有什么地方像第四号曾经扮演过的角色。真的,如果不是他吃面包的习惯——他自己显然不知道的习惯,我一定会肯定地说我没见过坐在那儿的那个男人。 “他认识你。”我嘀咕着,“你不应该下来的。” “我的好黑斯丁斯,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装了三个月的死啊!” “来使第四号吓一跳?” “在他必须决定迅速行动或放弃行动之时吓他一跳。我们有这个大好处,他不知道我们已经认出了他。他想他的新伪装万无一失。我真感激佛罗西·梦露告诉我们他这个小习惯。” “现在要怎么做?”我问。 “能做什么?他认出他唯一害怕的人,这个人在四大魔头的计划即将成功之际,奇迹式地复活了。奥利维叶夫人和亚伯·赖兰今天中午在这里吃饭,人家以为他们是去柯提那,只有我们知道他们已经退隐到他们的藏身之处。我们到底知道多少?这是第四号目前在询问他自己的。他不敢冒险。我们必须尽量克制自己。哼,让他去设法制服赫邱里·波洛!我已经准备好了。” 当他说完话,隔桌的男人站起来,走出去了。 “他出去安排一切了。”波洛平静地说,“我们到阳台喝咖啡,好吗?我的朋友。我想,那会很愉快的。我先上楼穿件大衣。” 我走出阳台,内心有点不安。波洛的保证并不十分令我满意。不过,我们已经小心翼翼了一段时间,没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在我们身上的。我下决心提高警惕。 无分钟后,波洛回来了。和他平常预防着凉时的装扮一样,全身包裹得异常紧密,一直包到耳部。他坐在我旁边,细细地品味他的咖啡。 “只有在英国咖啡才那么浓烈,”他说,“早欧洲大陆,人民知道咖啡对消化的重要性,因此,烹调得恰倒好处。” 他说完话,隔桌的男人突然出现在阳台上。他笔直地走过来,拖一个椅子到我们桌边。 “我希望你们不介意我和你们一桌。”他用英文说。 “不介意,先生。”波洛说。 我觉得很不自在。虽然,我们是在旅馆的阳台上,有许多人在我们旁边,但是,我不满意这儿。我感觉到危机重重。 “这时,第四号的态度很自然地和我们聊了起来,聊地很难令人相信他不是一个真正的观光客。他谈到探险和汽车旅行,装成一付对附近很熟悉的样子。” 他从他的口袋中拿出一根烟斗,开始点火。波洛拿出他的小香烟盒。当他放一根在他唇间时,这个陌生人身子前倾,手里拿了根火柴。 “我来帮你点火。” 他说话时,事先毫无预兆地,所有的灯都熄了。有玻璃杯的丁零声,一种有刺激味道的东西放在我鼻下,我透不过气来—— 第十八章 菲森拉比兹 我失去了大概不到一分钟的知觉,醒来时,有两个人架着我。他们每个人架着我的一根手臂,支持我的重量,我口中被塞了东西。四周一片漆黑,我想,我们不是在室外,而是穿过旅馆。我可以听到四周有人们用各种不同的语言在叫着、质询着:“灯是怎么了?”架着我的人踉踉跄跄地下了几格阶梯。我们经过一个地下通道,然后经由一个门,到达户外,再穿过旅馆后面的一道玻璃门。最后,我们隐匿在松树下。 我瞥了一下和我同病相怜的人,发现到波洛也是这个胆大包天的诡计的牺牲者。 第四号旁若无人,大胆妄为地赢了。我想他在我们的鼻下敲破了一小管子的四乙铅氯化物。然后,趁着黑暗中的混乱,他的同谋,也许是隔桌的客人,塞住了我们的嘴巴,快速地把我们架走,带我们穿过旅馆,躲避追寻。 我没有办法描绘接下来这一个小时的经过。我们以非常快的步伐穿过森林,一直往上爬。终于,我们出现在山腹一个空旷的地方,有奇异的岩石和圆石混合的地方。 这一定是哈威说过的菲森拉比兹。我们很快地在大石中弯来转去。这个地方像是鬼才设计出来的迷阵。 我们很快地停下来。一块大岩石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其中一个人弯下身去,好象去推什么东西,大岩石静寂无声地自动转开,然后,一个通到山腹,隧道似的的小间隙出现了。 我们匆忙地进入。没多久,隧道边窄了,然后,有变宽,不多远,我们到一个有电器、照明设备的宽敞石室。他们拿走了塞在我们口中的东西。面对着我们的第四号脸上带着一种嘲弄性的胜利,他做了个手势,我们被搜查身体,我们口袋中所有的东西都被拿走了,包括波洛的小自动手枪。 心中一阵剧痛,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我们被打败了——毫无转机地被打败了,一切都已经结束。 “欢迎大驾光临四大魔头总署,波洛先生。”第四号语带讽刺地说,“能再见到你真令人喜出望外。不过,就只为了这样,你由坟墓中再回来一趟,值得吗?” 波洛没有回答,我不敢看他。 “从这儿走。”第四号接着说,“我的同志们看到你来了,一定大为吃惊的。” 他指着墙上的一道窄门。我们穿过那门,发现已经到另外一个房间。房间的另一端有个桌子,桌子后面放了四张椅子。最旁边的一张椅子没人坐,不过,上面放了一件中国式的背心。第二张椅子,亚伯·赖兰先生抽着雪茄坐在那儿。靠在第三张椅背上的是有一双灼热眼睛和修女一般面容的奥利维叶夫人。第四号坐到第四张椅子上。 我们在四大魔头前面。 我面对那张没没人坐的椅子时,第一次完全感觉到李长彦的存在。虽然,他人远在中国,但是,他仍然控制和指挥着这个作奸犯科的集团。 奥利维叶夫人看到我们时低声叫了一声。赖兰较能自制些,只是取下了雪茄,扬起他班白的双眉。 “赫邱里·波洛先生。”赖兰慢条斯理地说,“这真是令人高兴的意外。你骗过了我们。我们以为你已经入土为安了。没关系,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他声音中有一股斩钉截铁的力量。奥利维叶夫人没说话,不过,她眼睛中冒着火,而且,我也不喜欢她那种阴沉的微笑。 “夫人和先生们,晚安。”波洛平静地说。 我根本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突如其来的说话,我看了看他。他看起来很镇静。不过,他的整个形象不同了。 我们身后有沙沙的衣服声,维拉·露斯考夫女伯爵进来了。 “啊!”第四号说,“我们忠心能干的助手。你的一个老朋友在这里,我亲爱的女士。” 女伯爵用她一贯快速的动作转过身来。 “老天!”她喊,“小个子!啊!他真是像猫似地有九条命!哦,小个子!为什么你要搅入这件事情?” “夫人,”波洛鞠个躬说,“我像伟大的拿破仑一样,是属于大军的。” 他说话时,我看到她眼中闪着一抹突然的怀疑,这时,我知道我潜意识里已经感觉到了的事实。 我身边这个人不是赫邱里·波洛。 他们长得很像,非常地相像。同样的蛋形头,同样有点圆胖、神气十足的形象。不过,声音不同,眼睛不同,这个人的眼睛不是绿色,而是深色的。还有,胡须——他那闻名的胡须? 我的思潮被女伯爵的声音打断了。她走向前,她的声音洋溢着兴奋。 “你被骗了。这个人不是赫邱里·波洛!” 第四号不相信地叫着,女伯爵身子前倾,用力拥抓波洛的胡须。胡须被拉下来了,就在她手中,事实已经完全摆在眼前。这个人的上唇有一个小伤疤,使整个脸完全不同了。 “不是赫邱里·波洛。”第四号低语,“那,他会是谁?” “我知道。”我脱口而出,然后,突然停了下列,我怕说出来会破坏一切计划。 不过,那个我仍然应该称之为“波洛”的人,鼓动地转向我。 “如果你要说,你就说吧。现在没什么关系了。计划已经成功了。” “他是亚契·波洛。”我慢慢地说,“赫邱里·波洛的兄弟。” “不可能!”赖兰马上接口,不过,他是震惊了。 “赫邱里的计划奇迹似地成功了。”亚契平静地说。 第四号大步跨向前来,他的声音粗暴而且充满恫吓的意味。 “成功,他成功了吗?”他咆哮,“你知不知道,没多久你就要死了——死了?” “是的,”亚契·波洛心情沉重地说,“我知道。你不会了解的,有人愿意以生命来换取成功。有人愿意为国家效命疆场。我想以同样的方式为世界效命。” 直到这时,我才先到即使有人事先和我商量这件事情,我也愿意牺牲。后来,我记得波洛如何劝我不要来,我觉得平静了。 “那,你要用什么方式来为世界谋利?” “我看,你是不了解赫邱里计划的确实内容。首先,你们的隐匿之地他好几个月前就知道了,而且,事实上,所有的观光客、旅馆服务生和其他人手是伪装的,他们不是侦探,就是情报人员。整个山上已经布满了警戒网。也许,你们有不止一个出口,不过,即使如此,你们也逃不掉了。波洛亲自在外面指挥计划。今天晚上,我从我兄弟的房间到阳台时,我的靴子上涂满大茴香果实调治成的东西。猎犬嗅到味道会跟着而来。这味道会使它们丝毫不差地找到菲森拉茨比入口的那块岩石。你要怎么出来我们,悉听尊便,罗网已经稳稳地罩在你们头上了。你们逃不了了。” 奥利维叶夫人忽地大笑起来。 “你错了。我们有一个方法可以逃,而且,和古代的参孙一样,可以同时摧毁我们的敌人。你觉得怎么样,我的朋友?” 赖兰盯着亚契·波洛。 “也许他说谎。”他嘶哑地说。 对方耸了耸肩。 “再过一个小时天就亮了。到时,你就可以知道我的话是真的了。他们应该已经跟到菲森拉茨比的门口了。” 他刚说完,有个脚步声远远地传来,一个人猛冲进来,结结巴巴地说了些什么。揩兰跳起来,出去了。奥利维叶夫人走到房间的另一端,开了一道我本来没有注意到的门。我瞟了一下里面,是一间设备齐全的实验室,使我想到她在巴黎的那间。第四号也跳起来,出去了。他拿波洛的手枪回来交给女伯爵。 “他们逃不掉的。”他狰狞地说,“不过,你最好好似是拿着这个。” 说完后,他又出去了。 女伯爵走到我们旁边,仔细地审视着我的同伴。她突然笑了起来。 “你很聪明,亚契·波洛先生。”她嘲讽地说。 “夫人,很幸运地,现在只有我们在一起,让我们来谈笔生意。你说个代价。” “我不懂,什么代价?” “夫人,你可以帮助我们逃走。你知道这隐匿之处的秘密出口。我问你,什么代价?” 她又大笑。 “你付不起的,小个子!哼,世界上所有的钱也买不了我。” “夫人,我没提到钱。我是个知识分子。不过,有一个否定不了的事实——每一个人都有他的价值。为了换取生命和自由,我可以给你内心想要的东西。” “那,你是个魔术师了?” “如果你喜欢,你可以那么叫。” 女伯爵突然收起她那玩笑的态度,痛苦地说。 “呆子,我内心想要的!你能替我报仇吗?你能给我逝去的青春、美丽和快乐的心灵吗?你能起死回生吗?” 亚契·波洛非常好奇地注视着她。 “这三者中的哪一个?夫人,选一个。” 她冷笑。 “你要卖给我长生不老的仙丹,是不是?好,我和你谈笔生意。我曾经有个小孩,替我把我的孩子找回来——你就可以自由了。” “夫人,我同意。就这么办。你的孩子将会回到你身边。由赫邱里·波洛保证。” 这个奇妙的女人又笑了——这次,笑得很久,而且,笑得很放肆。 “我亲爱的波洛先生,我给你弄了个圈套。你很好,答应要替我找回我的孩子,不过,你知道,我刚好知道你是绝对不会成功的,因此,这笔交易是片面的,不是吗?” “夫人,我对上帝发誓,我会替你把你的孩子找回来。” “我曾经问过你,波洛先生,你能起死回生吗?” “那,这孩子是——” “死了?不错。” 他向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腕。 “夫人,我——这个和你说话的人再一次发誓,我会起死回生。” 她好象被迷惑住了似地盯着他。 “你不相信我,我会证实我这些话的。他们拿走了我的皮夹子,你去拿来给我。” 她出去,拿了回来。整个过程中,她一直紧握着手枪。我觉得亚契·波洛先生要唬住她的希望很小。维拉·露斯考夫女伯爵不是笨蛋。 “打开,夫人。左半边。对,现在,把那照片拿出来看看。” 她狐疑地拿出一张看起来像生活照的照片来。当她看到时,她叫了一声,好象要昏倒似地摇晃着。接着,她几乎是扑向我的同伴。 “在哪里?你告诉我,在哪里?” “别忘了我们交易,夫人。” “好好,我相信你。快!要不然他们要回来了。” 她抓着他的手快速而安静地出了房间。我在后面跟着。带我们从外面那间房间进入我们最初尽量的隧道,没多久,到了岔路,她走想左边。一而再地通道分叉着,不过,她没弄错,也不犹豫地带着我们走下去,越来越快。 “不知道我们赶不赶得上。”她气喘吁吁地说,“我们必须在爆炸前出去。” 我们仍旧走下去。我知道这隧道向右穿过这座山,因此,我们会在面对另一山谷的那边出现。汗水不断地流到脸上,不过,我大步地冲着。 后来,在远处,我看到一束天光。越来越近。我看到绿色的树枝。我们把树推想,一边,穿出一条路来。我们又在出口了,看到礼貌微弱的光芒,每一件事情看起来艘可爱些了。 波洛的警戒网是真的,我们一出现,就有三个人攻击我们,不过,,惊叫了一声后就放开我们了。 “快!”我的同伴大叫,“快——没有时间浪费了——” 不过,命中注定他是说不完这句话的。我们脚下的地在震荡着,有一个响彻云霄的大爆炸声,整座山好象要解体一样。我们被猛然地摔到空中。 我终于醒过来了。我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的一张陌生的床上。有人坐在床边。他转身走来站在我身边。 是亚契·波洛——或者,稍候,他是—— 熟悉的讽刺声音驱逐了我的疑虑。 “是的,我的朋友,是我。亚契兄弟回家了——回到传说只能感。一直都是我。不只是第四号会演戏。眼中的莨菪,牺牲了胡须,和两个月前受伤的疤痕——不过,在第四号锐利的眼神下我不能冒一丝的危险。还有,最重要和最后的一招,你知道而且相信有亚契·波洛这个人!你给我的帮助很大,成功的一半荣耀应该归属于你!整件事最重要的关键就是要他们相信赫邱里·波洛仍旧自由地指挥计划,其他一切艘是真的,大茴香果实和警戒网等。” “不过,为什么不派给替身呢?” “让你一个人,没有我在身旁,单独进入危险之地?你把我想成什么?而且,我一直相信女伯爵会找出路的。” “你到底是怎么说服她的?她怎么会相信那么不高明的一个故事——只是关于一个已死的小孩?” “女伯爵的洞察力比你好太多了,我亲爱的黑斯丁斯。刚开始,她是被我的化妆骗了,不过,她很快就看穿了。当她说:‘你很聪明,亚契·波洛先生。’时,我知道她已经怀疑了。那是打出王牌的最好时机。” “那些关于起死回生的冗长废话?” “不错——不过,你知道,我一直同样这个孩子。” “什么?” “不错!你知道我的座右铭——准备要充分。我发现到露斯考夫女伯爵和四大魔头一伙时,我就尽可能地去调查她的经历。我知道她侧根脑筋有个孩子,据说已被杀死,我也发现到传说中有矛盾处,使我怀疑到它的可靠性。最后,我找到这个男孩,付了一大笔钱后,我拥有了他。我初次看到这小孩时,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几乎快饿死了。我把他安定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和友善的人们住在一起,并且在他生活的新环境中替他拍了张生活照。因此,时机到来时,我那博人喝彩的计谋都成功了。” “你真是个智多星,波洛;足智多!” “我也很高兴做了这么一件事。因为,我仰慕女伯爵。如果她在这爆炸中丧生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我不太敢问你——四大魔头怎么了?” “现在,所有的尸体都找到了。第四号的尸体几乎认不出来了,头部碎成片片。我——我真希望不是如此。我想要确定——不过,不可能了。看这个。” 他交给我一张报纸,报纸上圈了一则消息。报导李长彦筹划不久前的革命,结果,一败涂地,自杀身亡。 “我最伟大的对手。”波洛凝重地说,“我们两个主动无缘相见了。当他知道这里发生的劫难时,他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了一切问题。一个卓越的脑筋,我的朋友,一个卓越的脑筋。唉,我真希望看到第四号的脸……假使能那样——结果——唉,我是在乱想。他死了。是的,我的萼片能够眼,我们并肩和四大魔头对抗,歼灭他们;现在,你要回到你迷人的太太身边,而我——我要退休了。我一生中的伟大案件已经结束了。经过这次后,任何案件在我眼中都将是稀松平常了。不,我要退休了。也许,我将会种一些葫芦!甚至,我也可能结婚,安定下来!” 他开心地嘲笑他自己这个想法,有一点不好意思。我希望……矮小的男人通常仰慕高大、艳丽的女人—— “结婚,安定下来!”他再说一次,“天知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