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大》 序 「最平凡的人也有机会改变世界。 ——如果你不计较自己扮演的角色的话。」 实际并不存在的英国作家,阿兹克卡 第一节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很少有人喜欢。 若非逼不得已,梅芳也不想硬拖著舒可来看精神科。 或许由於是精神科的关係吧,设备特别人性化,看诊室外面的沙发很大很软,整个人一坐下就陷了进去,想不放鬆都难。 「是吧?我跟你说很扯了吧?现在哪有人会因为讲太久的手机被当成神经病,总之就是我朋友自己太紧张,神经兮兮的,硬把我拖来这裡。不会,我是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浪费时间而已……嘻嘻,谢谢啦,那你有空再打给我吧,没时间的话就传个简讯吧,掰掰。」 「就梅芳啊,你也见过的,瘦瘦高高的、头髮长长的,对,有点挑染的那个,就是她发神经把我拖到医院看精神科的。哈哈,被你猜对了,她硬说我整天讲手机讲到走火入魔,会不会太夸张?」 「喂,阿嚕,你猜猜看我现在人在那裡?错!不是。错!不是。我人在医院啦,跟你说喔有点丢脸又有点酷炫,我等一下要去看精神科,精神科耶!哈哈哈哈笑屁啦!头一次被当成神经病,有点紧张耶!」 「错!答案是——我王舒可啦,齁呦,虽然我们才见过一次面,但我有这麼没存在感吗?反正重点是我跟你说喔,超离奇的,我现在人在医院要等看病,你猜猜看,我看的是哪一科?」 舒可的左手半摀著电话,嘴裡嘰嘰喳喳,才一掛完就又打给下一个朋友报告自己正要去看精神科医生,遇到正好有话聊的人就多说几句,遇到正在忙或假装在忙的朋友就少说几句。 梅芳蹺著腿,翻著美妆杂誌,时不时没好气地瞪著聊手机的舒可。 「你在搞什麼啊?我可是特地请半天假押你来的耶。」梅芳真想卷起杂誌敲舒可的头,把她从发烫的手机旁敲醒。 不知不觉,舒可手机通讯录裡的名字,都快打了三分之一。 喉咙终於有点不舒服,舒可不再打电话,安安静静地玩著手机上的游戏。 先是俄罗斯方块,再来是网球,再来是麻将,前后加起来不到五分鐘舒可就腻了,於是舒可开始用手机上网,到手机游戏的专属网站上去研究看看还有哪些小游戏可以打发时间。 好多游戏都玩过了喔……能下载的几乎都下载完了,还是去手机聊天室晃晃? 突然间,舒可像是下定决心似地,手指在按键上飞点,瞬间退出手机网路,再度进入通话功能裡的已拔号码裡,往下、往下、往下……按下通话键。 梅芳的手机响了,铃声是阿姆的新歌。 「喂,梅芳吗?」舒可压低声音。 「……」梅芳冷冷地说:「有人明明坐得这麼近,却硬要打手机聊天,你说,比起逛街,这样的人是不是比较适合给医生看一下?」 舒可吐吐舌头,却没有掛掉手机:「哈哈,别生气啦,我只是想说,反正手机的通话费率被我设定成吃到饱,讲多久都是同一个价,不多讲一点很吃亏的耶。」 「王舒可!你真的有毛病!」 梅芳立刻按掉自己手中的手机,也伸手过去将比舒可的命还珍贵的手机给抢了过来,按下电源强迫关机。 「喂!你有点过份喔!」舒可皱眉。 打手机被抢,这个小正妹真的怒了。 「等你乖乖吃药、病都好了后我再跟你说对不起。现在你少来!」 梅芳不买帐,继续看她的美妆杂誌。 「还来……」 「偏不!」 「我认真的,林梅芳小姐,我袋子裡还有很多手机,你要就自己挑一支去玩。我自己是最新款的,我立刻就要。」 「等你看完医生我就还你。」 正当两女即将展开一场激烈的手机争夺战,柜檯上的掛号跑马灯闪烁著「072」。 把一切都看在眼裡的护士对麦克风说:「零七二号的病人请到看诊室,零七二号的病人请到看诊室。」 梅芳霍然站起,拉著舒可的手朝看诊室裡走去。 第二节 「请坐。」 这医生很年轻,肯定还不到三十五岁,鬍子刮得乾乾净净的像个模范生。 有点帅,戴著一副中规中矩的咖啡色眼镜,看病人就诊纪录时的样子很专注,专注到不像一个身经百战的老手——这第一印象让梅芳有点没信心。 当初是用医院的网路掛号系统随便帮舒可掛的精神科,至於谁看都无所谓,反正一定会认同梅芳想对舒可说的话:「不要那麼依赖手机!」 半分鐘后,年轻的医生总算当著她们的面看完了就诊纪录。 他抬起头,微笑道:「请问谁是王舒可小姐?」 梅芳指著舒可,舒可满不在乎地点点头。 「今天来掛精神科,请问是哪里感觉不舒服?」 「她整天讲手机,一直讲手机,连我在旁边她要跟我讲话也要打手机,简单说问题就是这样。」梅芳劈裡啪啦说明了恶意:「我在网路上研究过,这个就叫做手机依存症,或手机成癮症候群。」 舒可脸红了。 年轻的医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看著脸红的舒可问:「你是这样的吗?一直讲手机?」 舒可艰难地点点头,表情好像不是那麼服气:「我是真的很喜欢讲手机,但应该没有资格得那种什麼依存、还是什麼成癮的病吧?」 「怎麼说呢?」 「如果我有病,我应该有生病的感觉啊,可我又没有,我觉得都很正常啊!」 年梅芳忍不住插嘴:「才不正常!」 年轻的医生哈哈笑了出来,说:「病人通常不会觉得自己生病了……这是我们精神科病人的共同点喔。所以你要说你没病,还得多讲一点说服我咯。」 舒可立刻说:「现在的世界本来就是越来越多人在用手机啊,聊天,传简讯,玩游戏,看e-mail收信、拍照、听音乐,我自己就在通讯行上班,用手机的频率比别人多一点,根本不用大惊小怪好不好!」 一旁的梅芳嘖嘖道:「她可是为了用员工身份买新机型可以打折扣,才乾脆跑到通讯行上班的耶,结果竟然买了更多新手机,一点都不懂得节制。医生,你说,有人不到一个月就换一支新手机的吗?」 「是这样的吗?」年轻的医生笑笑,等著舒可辩解。 「拜託!员工折扣真的很吸引人耶,加上通讯行本身的待遇不错啊,当然要去那裡上班。医生,你要买手机的话,我可以帮你用员工价帮你买喔,再加给我几百块就好了!」舒可辩解的样子气定神闲,好像道理真的站在她那边似地。 年轻的医生嘖嘖说道:「我啊,上一次换手机已经是一年半前了。」 说著,他从抽屉裡拿出一支NOKIA蓝色手机。 舒可一眼就认出来那支手机的型号,惊呼:「天啊,竟然没有照相功能,你这种手机已经是古董了!」 「等等,你竟然是从抽屉裡拿出手机的,好怪喔,手机不就是应该放在身上的吗?」 「我人在医院看病啊,如果家人朋友还是同事有事找我,他们就会打室内电话给我,不会打手机。如果真的打手机,我放在抽屉裡,一样可以听得到铃声啊。」年轻的医生很有耐心地解释。 对他来说,这样的对话恰恰好也是医疗行为的一部分。 「但……如果你去上厕所怎麼办?」 「漏接一、两通电话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等到我回到座位,再回拨给对方不就行了?」年轻的医生满不在乎地笑笑。 「要是对方有十万火急的事呢?」 「我去上个洗手间,再去医院楼下的福利社买个饮料,加起来不会超过十五分鐘,以机率来看,一天总共有……」年轻的医生拿起电脑,按了按,继续说:「一天总共有九十六个十五分鐘,不小心错过其中的一个,应该不要紧,十五分鐘后我慢条斯理回到房间,再回拨给对方,处理也应该来得及吧。」 舒可目瞪口呆。 这个医生看起来年纪绝对不会超过三十五岁,说不定连三十岁都不到,怎麼思想跟一个五十三岁的老头同一个层次呢? 手机这麼限用的东西之所以会被发明出来,就是明摆著要人随身携带用的。 手机这麼好用的东西之所以越做越小,不就是为了让人越容易塞在口袋裡吗。 不行,应该看精神科的不是她,而是穿著白色医生服的这个人啊! 「那照相功能呢?」舒可鍥而不捨。 「我有数位相机了啊,还是专业的单眼数位相机,那样拍起来才好看嘛。」 「你随身都带著单眼相机吗?」 「太大台罗,不可能做到这样吧。」 「这就对啦,你没有把数位相机带在身边,又偏偏正好有想拍下来的东西怎麼办?例如一个很可爱的小孩在马路边吃霜淇淋、吃得满脸都是很可爱,怎麼办?」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年轻的医生耸耸肩,两手一摊。 「什麼没办法?明明就可以避免的啊,只要你有一台附加拍照功能的手机,完全不会错过生命中任何一个珍贵的镜头啊!而且重点还是——现在拍照功能已经是每一台手机的标準配备了,一点都不贵啊!」 「是吗?一点都不贵吗?」 舒可一听,触电般从她的肩背式大包包裡倒出二十几支手机,不仅数量十分惊人,每一支都还非常地新,保存的状态都相当好,散发出新机特有的塑胶气味。 「哇。」医生故意露讚叹的表情。 梅芳没好气瞪了医生一眼。 她心想:这怎麼会是一个心理医生应该发出讚叹声的时机咧? 舒可得意洋洋地推荐:「我说真的,医生,这裡每一支手机都比你那一支古董还要好太多倍了,你要不要挑一支,我算便宜一点给你。」 年轻的医生颇认真地在十几支手机裡挑啊挑的,拿起来正反面认真打量。 每一支手机都用热胶膜仔细贴好,萤幕上也有保护贴细心地呵护。 「每一支看起来都很棒呢,一点都不像是二手货。」年轻的医生微笑。 「要不要这一支,半年前才发表的新机种,蓝牙、拍照、mp3、大萤幕、还有手机股票操作功能一应俱全,所有的功能一次搞定喔,如果买这一支绝对可以挡得住风潮,至少一年不用换手机!」 这一番解说,型得年轻的医生有点想笑:「是吗?那你为什麼在买了这一支以后,还买了其他那麼多支手机啊?」 舒可脸一红,悻悻地说:「因为更新的手机,当然就越好啊……一定的嘛。」 医生把玩著舒可推荐的那一支SONY手机,装作随口问道:「你说,这一支手机有股票操作功能?」 「对啊,医生你如果有在玩股票的话,这几支也都很推荐喔,我都灌好程式在裡面了!」舒可眼明手快,立刻挑出三、四支不同款式的手机放在医生面前。 「你有在玩股票吗?」年轻的医生根本不需要问,答案已雪亮在他的心中。 「没啊,我……」舒可的脸又红了。 梅芳实在听不下去他们两人的对话,硬是打岔:「她哪有閒钱买股票?她的钱统统拿去买新手机跟缴电话费,现在勉强缴得起房租已经是奇跡了!」 「没有在玩股票的话,灌操作股票的程式进去有什麼意思呢?」 「呃……」舒可很用力地想了想,说:「反正股票软体下载只要两百块钱啊,多付两百块钱就多一个功能,怎麼想怎麼划算啊。」 年轻的医生心想,这个女孩子对手机过度依赖的症状非常严重,不可能一次谈话就可以改善她的症状。反正自己的确也想试试看现在的新手机,不如就趁这个机会向这个女孩买一支,顺便打好医病关係,对以后的持续治疗也有下面的帮助吧? 「那,你可以帮我介绍一下这几支手机的优缺点吗?」 舒可的眼睛闪闪发亮,立刻滔滔不绝地为年轻的医生介绍起几支顏色偏向男生款型的手机。这裡每一支手机她都买过用过,各品牌的操作模式优缺点都清楚得很,平均起来每一支手机从开机后,只要两分鐘不到就可以把要点说完——即便如此,将十几支手机如数家珍地说上一轮,也花了二十五分鐘。 最后,年轻的医生选了一支SONY手机,当场从皮包裡掏出八千块钱成交。 「谢谢啦!」舒可笑得很灿烂,收下钞票。 「哪里,我还得多谢你为我找到一支好手机呢。」 年轻的医生忍不住偷瞄了一下舒可雪白细长的腿……真辣啊! 舒可一边称讚医生的眼光,一边帮他更换新旧手机的SIM卡,动作熟练。 「……」梅芳在一旁看得很傻眼。 她注意了一下桌子上的医生名牌:「张安廷」。 这个叫张安廷的医生真的很色,看舒可年轻漂亮、又穿著超辣的超短牛仔裤,就不好好问诊,居然还反过来跟她买了手机,这不是鼓励舒可继续陷落在手机地狱裡吗? 医生装模作样看了一下手錶,说:「哇,不知不觉看诊时间已经到了,我却只买了一支手机,哈哈,只好请你下个礼拜还要来回诊喔,到时候我们再聊聊怎麼改善你太依赖手机的问题。」 舒可眉开眼笑地说:「好!」 梅芳简直快气炸了,说:「医生,至少开个药给舒可吃吧?」 年轻的医生不理会穿著长裤的梅芳,看著舒可笑笑说:「对了,你不觉得自己有精神上的毛病,为什麼还要来看医生呢?」 正忙著收拾满桌子手机的舒可说:「因为我今天早上用手机连上运势占卜网站,上面提醒,今天射手座的女孩要多多注意身体健康,才会招来好运气喔。我想啊,既然占卜网站都这麼说了,看看医生也不坏。」 「看病的结果满意吗?」 「超满意的——掛号费才一百五十块,但是卖你一支手机就进帐了八千块钱,占卜网站果然没有骗我耶!」 在舒可打开门、準备出去的时候,年轻的医生忍不住提醒:「下礼拜一定要回诊啊,因为说不定我用新手机有不懂的地方,还要问你这个专家才有办法解决呢。」 他的视线没有跟舒可交会,而是落在舒可性感的小腿上。 舒可比了胜利手势:「我知道你还是觉得我有毛病啦,不过……我会乖乖回诊的,谁教你是一个好客户呢!」 「就挑一个占卜网站告诉你合适的时间过来咯。」年轻的医生竖起大拇指。 门关上。 这个叫张安廷的色色年轻医生闭上眼睛,脑中浮现的并不是舒可性感的双腿。 「……」他想起了两年前那张脸。 刚刚当上专任的精神科医生时,有个同样沉迷於手机世界的病患。 最后他崩溃发狂的那张脸,曾一度让张安廷以为自己丧失了医生资格。 「不晓得他现在的情况有没有好转。」 张安廷打开新手机,进入通讯录,拿起桌上的电话。 第三节 离开毫无帮助的精神科,两个女孩一起在医院楼下吃了顿自助餐。 「八千块,拿来。」梅芳使用了命令句。 「干嘛啊?」舒可心知肚明,但还是要问上一句。 「下个月的房租加水电啊,先给我,免得你又拿去买新手机。」 「管得好严啊,嘖嘖。」 就这样,八千块一下子就从舒可的手裡换到了梅芳的皮包裡。 梅芳念了舒可一顿才把手机还给她,舒可在正式开动前整整打了十分鐘的电话向朋友报告她看病的结果,直到梅芳用筷子戳她盘子裡的鸡腿,才慌乱地结束手机。 「好烂的医生,根本没有认真治疗你,都在看你的手机跟你的腿。」梅芳嗤之以鼻:「下次问诊,我们改掛别的医生。」 「真的吗?他有注意到我的腿吗?」王舒可又惊又喜。 「王舒可,你的表情有问题!」梅芳忍不住觉得好笑。 「嘻嘻嘻嘻,我穿短裤就是为了把腿给别人看的嘛。」 舒可一边吃饭,一边看著手机裡的即时新闻。 用过餐后,梅芳回到打工的租书店,而舒可也开开心心回到通讯行上班。 下午一点半,六张犁捷运站裡人来人往。 舒可拿著悠游卡想通过闸门,警示器却发出嗶嗶叫声,餘额显示负数。 翻了翻皮包,最后的两张百元钞票已经用在掛号跟吃饭了,身上没钱储值。<bdo>http://www?99lib?net</bdo> 她走到旁边的提款机,输入密码,提了一张千元钞出来。 看著机器列印出来的交易明细表,舒可不禁有点困惑。 「怎麼数目好像有点不对?」 舒可有点疑惑,自言自语:「……我有那麼穷吗?」 大概真的要节制一下买新手机的败家欲望了。 舒可咬著牙,刷卡走进闸门。 第四节 想杀价的人都叫他「权老大」。 权老大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谁的老大,不过是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在车水马龙的忠孝东路拥有一间通讯行,生意兴隆,价钱好商量,因为知道要巴结他一声权老大的熟客不少。 虽然其貌不扬,但权老大做生意的模样可是气势不凡。 左耳掛了一支SONY的蓝牙耳机。 右耳掛了一支MOtO的蓝牙耳机。 皮带右边插了一台NOKIA手机。 皮带左边插了一台Panasonic手机。 桌上放了一台Dopod商务机正上映著今日股市盘后解析。 而权老大的脖子上,更掛著一台LG前天刚上市的新手机。 用这种超级的气势卖手机,谁敢不服气! 叮咚。 通讯行的电动门打开。 「嗨嗨!」舒可高高举起双手,笑道:「冷气好棒啊!」 「你不是请了整天假吗?怎麼还来上班?」 权老大正好从上衣口袋裡拿出一粒阿斯匹林,丢进嘴裡嚼碎,拿起桌上的矿泉水就咕嚕咕嚕把药吞进肚子。 「唉呦,想通了啦,不上班就没钱钱耶,还是勤劳一点。」舒可祈求似地双掌合十,说:「所以我今天只请半天假喔,薪水也只能扣一半。」 权老大瞥了一眼舒可的短裤,说:「想通了就好。」 其实权老大很高兴舒可削价上班。 要知道,买手机想杀价的人会找权老大抬杠。 但寧愿买贵、也想跟美女说说话的宅男也不少。 舒可哥是这间通讯行的业务大红牌,没她坐镇,一天至少短卖二十台手机,少卖十组新门号。 当然啦,舒可靠著抽佣也赚了不少,只是她总是克制不了,把佣金投入购买自己的新手机上。要不然入行两年的舒可,绝对算得上一个小小富婆了。 下午的客人不多,舒可用店裡的电脑上网蒐集最新的未上市手机资讯。 这可是权老大规定的员工专业训练,不多充实新资讯的话很难应付客人鸡巴的发问,这也正好称了舒可的意……她总是兴致勃勃地研究还没拿到手的未上市手机的功能,想像著将来有一天放在自己手裡时的触感。 也只有这个时候,舒可才会暂时忘记她手机的存在……如果撇开她正在使用的MP3播放功能的话。 权老大插在左边皮带的手机响了。 「喂?权发发通讯行您好!」权老大按下掛在左耳上的蓝牙耳机,熟练地说。 「你是权金正吗?」 「是,您好,我就是。」权老大心想,这傢伙敢叫我本名,一定贵你几百块。 「那你应该认得这个声音吧,给恁爸仔细听好!」对方操著浓浓的江湖腔。 「?」权老大正感莫名其妙。 突然,电话另头传来凄厉的惨叫声,还和著拳打脚踢的声音。 还有拖著哭泣尾音的一声:「爸,快点救我,他们说要剁掉我的手指!」 权老大心中一懍。 「听清楚了吧?你儿子当兵不好好当,跑来跟我们赌牌,干!诈赌被恁爸当场抓到!如果你不想把事情闹大,不想看你儿子被送军法,从现在起就要乖乖听好恁爸的话。」 「我听!我听!」权老大的鼻头已经冒出汗来。 「从现在开始,手机不准掛掉,不准跟别人讲话,如果被我听到你在跟别人窃窃私语,就等著收到你儿子的手指头吧!」 「好,我不跟别人讲话!」才一下子,权老大的背脊就湿成一片。 「现在拿起你的皮包,出门,到离你家最近的、有提款机的便利商店,动作要快啊,恁爸这辈子最缺的就是耐性了!」 「好!立刻,你千万不要……乱来啊!」 舒可正一边看网路一边听mp3,没注意到权老大讲电话的声音怪怪的。 权老大焦切地敲敲桌子,舒可这才抬起头。 权老大用手势示意他要出门一下,店就暂时交给舒可顾了。 「没问题。」 舒可比了一个OK手势。 第五节 约莫半小时后。 一身手机装备的权老大浑身湿透了地走进通讯行。 刚卖出一支手机的舒可,正用手机跟高中同学瞎聊。 她看见接近虚脱的权老大颓坐在位子上、两眼无神地翻著手机报价的杂誌,白痴也看得出来他魂不守舍。舒可匆匆结束话题,掛掉手机。 「老大,你不舒服吗?」舒可只是随便问问。 「……希望他们会放了我儿子。」 舒可愣住:「什麼意思啊?」 「刚刚有几个混混打电话给我,说绑了我儿子。」权老大从加油店送的卫生纸盒裡延续抽出好几张卫生纸,揩著油油黏黏的肥脸,说:「他们说,如果我不匯二十万给他们的话,他们就要剁下我儿子的手指,然后把他送军法。」 舒可愣愣地听著。 「所以我刚刚去便利商店啊,一张一张提款卡插进去,三万三万匯过去给他们,你也知道赚钱不容易,看那些钱这样被我一笔一笔按掉,肉真的很痛。」权老大又抽了好几张卫生纸抹脸,继续道:「不要看我好像什麼都听他们的,我也不是完全任他们宰割,嘿,我……我也是有原则的。」 舒可的手情不自禁有点发冷。 「我匯了十五万后就不匯了,我坚持要等看到我儿子回来,才会把餘款付给他们。」权老大恨恨地将两大团卫生纸扔进脚底下的垃圾桶,说:「不过他妈的,等我看到我儿子我一毛钱都不会继续匯,哪有这麼便宜的事……你说,我连付赎金都可以杀价,是不是有气魄?」 舒可倒抽了一口凉气。 「老大。」 「嗯?」 「你不是说,你儿子在念国中的时候就车祸过世了吗?」 舒可囁嚅讲完这句话的时候,权老大整个人像是被丢入了冰柜。 久久,舒可都不敢将视线从权老大僵硬的表情上移开。 而权老大一动不动。 眼神从一开始的震惊,然后错愕,到完全失控的茫然。 「我到底是……」权老大抓著头,在二十二度的冷气裡汗如雨下。 舒可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递过去:「可能你是太想念你的儿子了。」 权老大又嚼碎了一颗阿斯匹林,混著水漱口吞了下去。 比起舒可,权老大才是真正应该去看精神科的人吧。 第六节 晚上下班、舒可买了公寓楼下的滷味当宵夜。 这两个大学同寝四年的室友感情好得很,大学毕业后,舒可与梅芳继续在外合租一间十五坪大的老公寓。 除了一个人一间小卧房,还有可以自己开伙省钱的厨房,一个塞了沙发刚刚好挤满的客厅,一个冰箱一个微波炉,一个圆形小鱼缸,裡面有好几隻孔雀鱼游来游去。 很有家的感觉。 穿著家居服盘坐在沙发上,舒可与梅芳两人一边看著纬来日本台的料理东西军当提味,一边津津有味吃著热腾腾的海带、豆皮跟百页豆腐。 舒可突然想起一件事,立刻拿起手机。 三秒后,梅芳的手机铃声响起。 「……」舒可皱眉,嘴裡满满都是食物。 「……」梅芳的眼睛还是盯著电视,根本懒得接这麼白痴的电话。 十秒后,舒可才惊醒似掛掉手机,吐舌头。 「对了,我今天下午回去上班,遇到一件超瞎的事。」舒可不好意思地说。 「什麼事啊?」梅芳没好气:「最好是跟手机无关。」 「也不能说完全没关啦。」 於是舒可将下午通讯行老闆被诈骗集团打电话唬烂,结果明明儿子已经车祸死掉的权老大竟然被「儿子遭到绑架」的内容给唬住,最后还连续匯了十五万元给诈骗集团的事说给了梅芳听。 不用说,那些钱是一去不回了。 「超畸形的吧!我当时完全傻眼啊,最后权老大因为不想跟员警说这麼白烂的事,所以没去报案。是我,我也不敢去,太丢脸了。」舒可滔滔不绝道:「后来啊,我本来想跟我老闆介绍我的精神科医生,不过我看他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应该不是生病,而是撞邪!所以我最后还是推荐他去我们家后面巷子有个姑婆那裡收惊,或是去大庙裡给乩童看一下,看看最近是不是有碰到什麼不乾净的事……」 似乎不打算停,舒可嘰哩咕嚕说著。 梅芳用一种很古怪的表情看著舒可。 「怎麼了?」舒可用手指快速在脸上梭寻了一遍,没东西黏在脸上啊。 「舒可,你……」 「干嘛,我的脸上没东西啊。」 「你,完全没有印象吗?」梅芳很认真地问。 「什麼事啊?」舒可有点被吓到了。 梅芳半信半疑地看著舒可,慢慢说道:「两个礼拜前。」 「两个礼拜前怎样?」 「两个礼拜前,你也接到诈骗集团的电话,说你弟弟在路上骑车撞了人就跑,车牌号码被抄下来,对方说,如果你这个做姐姐的不负担他的医疗费用,他就要报警,告你弟弟畏罪潜逃。」 「所以呢?」舒可很直觉地迸出这句话。 这句话,让梅芳整个人寒毛直竖。 「最后你匯了五万块钱过去,想息事寧人。」 「难怪我今天去领钱的时候,想说怎麼会少了一大堆钱啊!原来是遇到这麼倒楣的事!」舒可唉唷了一声,整个人往沙发一倒。 这个反应,让梅芳面色凝重起来。 「重点不是那裡。」 「?」 「舒可,你根本没有弟弟。」 第七节 深夜,梅芳翻来覆去就是睡不著。 这阵子她每晚回到家,就觉得一阵又一阵莫名的头痛。 睡意渐渐在头痛中褪去,梅芳抱著懒骨头抱枕,想著今天晚上看电视吃宵夜时,舒可困惑的表情。 两个礼拜前,舒可可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跟她哭诉,说自己怎麼那麼白痴,明明没有弟弟、却会被诈骗集团用不像样的理由拐了五万块钱。 当时梅芳还安慰舒可,说这一定是她工作太累了、加上又以为诈骗集团口中的「弟弟」,说的是舒可的表弟或堂弟,一时太紧张的才会上当……虽然那些安慰别人的理由听起来都很牵强。 总之,那时候的舒可根本不必别人提醒,匯款不久后就惊觉自己上当。 梅芳甚至觉得那样傻理傻气的舒可,还蛮可爱的。 但,今天晚上的舒可,不仅将两个礼拜前才发生过的事情忘得一乾二净,在应对那一件蠢事的用词上,也显露出可怕的……可怕的…… 该怎麼形容好呢? 梅芳叹气,真希望舒可不要真的生病才好。 又撑了十几分鐘,睡意全消。 梅芳想去冰箱裡拿盒牛奶热一热,喝了应该比较好睡。 这一想,精神都来了,梅芳嘿地一声起身。 打开门,走过客厅想去厨房开冰箱的瞬间,梅芳吓得暂时停止呼吸。 昏昏暗暗,舒可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呆呆抱著鱼缸,一动也不动看著电视。 电视,哪有什麼电视。 舒可不晓得转到哪一台,电视画面只有沙沙沙沙的黑白马赛克。 梅芳震惊,仔细一看,才发现舒可不是单单抱著鱼缸发呆。 而是拿一根吸管,慢条斯理在喝鱼缸裡的水。 是梦游吧? 「舒可,舒可。」梅芳害怕地推了推样子很怪很怪的舒可。 「……」舒可没有反应,只是继续盯著画面乱七八糟的电视看。 梅芳这时想起来,大学时上某一堂通识课老师曾说过,碰上正在梦游的人,最忌讳突然唤醒她——不然很容易发生危险。 原因忘得一乾二净,但结论毕竟是记住了。 梅芳只好想办法将鱼缸从舒可牢牢的手中,慢慢拿出来,打算等一会儿放在自己的房间裡「保管」。梅芳再将电视转到hBO,想说就算舒可要在客厅裡梦游看电视一整个晚上,看一些正常的节目总是「不那麼恐怖」。 正当梅芳捧著鱼缸,想转身回房间的时候,她听到背后hBO电影的声音不见了,取而代之,是电视空白频道的沙沙沙沙声。 梅芳半张脸都麻了。 「舒可,你是在闹我吗?」梅芳捧著鱼缸的手在发抖,慢慢慢慢转头。 她不可能搞错,她刚刚将频道切换到hBO后,将遥控器随手放在电视机上。 遥控器,现在还放在电视机上,动也没动过。 这……怎麼解释呢? 难道这房间裡有不乾净的东西? 梅芳很害怕等一下舒可转过头来的脸,是一张恐怖的鬼脸。 但没有。 「……」舒可什麼也没有回答,只是安安静静地看她的「电视」。 这情景,真有说不出来的毛。 第八节 还不到一个礼拜,区区第四天,梅芳又拉著舒可在精神科门诊报到。 梅芳看著这个叫……张安延的年轻医生,决定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谁教医院今天下午的精神科只有这个医生当班,没得选,而这件事越来越有十万火急的态势。 舒可愣愣地听著梅芳用很快的速度,描述了舒可这两天晚上夜裡的异状,以及舒可完全忘记两个礼拜前非常荒谬的受骗经验。 在来这裡前,舒可完全没听梅芳说过她见过自己梦游的事,舒可看起来相当吃惊。 「我梦游?我……我喝鱼缸裡的水?」舒可瞪大眼睛。 梅芳不理会她,因为问题的答案显然不在舒可身上,梅芳看著医生焦切地问:「总而言之,舒可前天晚上跟昨天晚上的梦游,和太常讲手机到底有没有关係呢?」 张安廷医生笑了:「怎麼每个病人或病人的家属,都很喜欢用总而言之这类的字眼,好像什麼都可以省略研究的过程,直接跳到结论去做问题解决就好了。医生没有这麼厉害,特别是精神科,癌症可以用各种设备找出肿瘤的位置,分析出肿瘤恶化的程度跟种类,但精神上的疾病不容易发觉根本的病灶。我们想帮病人,也得病人跟我们合作,一起慢慢找出病因才行。」 梅芳有点不好意思地脸红。 不过张安廷医生倒是注意到,舒可自从进来后,手指就没停过在手机按键上答答答答按来按去,便笑说:「不过不管舒可暂时性失忆以及梦游,与过度使用手机有没有关联,我看她这样不停使用手机的模样,是该……是该想点办法改善。」 拿出一张纸,张安廷医生在上面又画又写。 「人类的脑波,被专家分成四大频率,β波是十二至三十八赫兹,属於意识层次的波,是人类在进行逻辑思考时需要的波长。」 「α波是八至十二赫兹,是意识与潜意识之间的桥樑,想像力的来源。」 「θ波是四至八赫兹,是属於潜意识的波,是创造力与灵感的来源。」 「σ波是〇.五赫兹,是属於无意识的波,一般相信与直觉、第六感有关。」 张安廷医生随即又在纸上写了九百跟一千八百的数字,说:「功率是九百或一千八赫兹的GSM手机,『应该』不至於对人类的脑波產生影响,一般相信,除非你是住在讯号基地台楼下,才会出现植物病变啦、人脑癌生肿瘤等问题。」 这大概是这位年轻医生,第一次用专业一点点的口吻跟两位女孩说话。 舒可跟梅芳不由自主将腰打直,调整坐姿。 「当然,我们不能排除任何的可能。」 张安廷医生注意到了女孩们态度的改变,当然,他也注意到了舒可今天穿的短裤比上一次的还短。 他继续说道:「我们要釐清是机器本身的影响,还是使用机器习惯上的问题。比如我看过一个商务人士的诊,他长期使用手机谈生意,客户有的在美国,有的在中东,有的在西班牙,时差的关係他二十四小时都得应付客户的要求。有时候手机明明没有响,他却以为自己听到铃声,神经兮兮的,晚上也睡不好觉,一直以为手机响了,起床接手机才发现是幻听,这种人晚上睡觉最好把手机电池拔出来,不然不可能一觉到天亮……这很明显是手机使用习惯上的问题,就算他改用PhS手机,幻听的症状也不会改变。」 「我每天都睡得很好喔。」舒可赶紧反驳。 「……是吗?」梅芳瞪了她一眼。 「如果是机器的影响,问题很好解决,就乾脆一点不要再用手机就好了。使用习惯就不好根除,特别是妳又在通讯行上班,情况又更特殊了。」张安延医生用电脑的院内查询系统点来点去,足足过了半分鐘才说道:「两年前我们院内引进了一台机器,虽然不是什么太新、太高级的设备,但用来帮助睡眠或是稳定情绪,效果还蛮好的,一直以来很多人都有睡眠方面的问题,所以要用的话就要预约……今天下午两点到三点半没有人用,妳们想尝试一下吗?」 「很贵吗?」舒可想都没想。 「可以用健保卡。」张安延医生莞尔。 「好啊!」舒可用力举手。 「那妳自己留下来囉,反正只是睡个觉而已。我下午不想请假……因为下午超清閒的,拿来请假就太可惜啦!」梅芳摇摇手。 张安延医生看了看錶,看著舒可小露一下的白皙大腿说:「差不多中午了,乾脆一起吃饭吧?吃完了正好送妳去睡觉。」 梅芳吓了一跳,舒可却笑得前俯后仰。 第九节 中午在医院楼下的简餐店吃饭的时候,只剩下舒可跟张安延医生。 梅芳只丢下一句:「不要随便来电啊!」就走了。 餐还没上,张安延医生拿起口袋裡的夹链袋,从裡面拿出一个白色药片。 「要吃吗?」舒可随口问,手裡还是一边虐待她的手机。 「普拿疼,是我要吃。」张安延医生没有芥蒂地将药片放进嘴裡。 舒可好奇:「医生也会吃药?」 她的眼睛根本不看手机萤幕,手指照样答答答答。 张安廷医生哈哈笑道:「医生也会头痛,还会便祕跟胃痛呢。」 医生请客,舒可毫不客气点了最贵的去骨蒜味牛小排,张安廷医生则点了一大盘的凯撒沙拉跟一大碗海鲜清汤。两个人边吃边聊,脱离了看诊间,两人一开始的话题还是在舒可的诡异行为上打转。 「医生,那电视会自己转台又怎麼解释?」 「……嗯,这就有四种可能了。」 「哪四种?」舒可一直觉得会把答案拆成好几组方向的人很酷。 「第一,有鬼。」张安廷医生用斩钉截铁的表情。 「啊?」舒可的脖子歪掉。 「鬼片不是常常这样演吗?电视常常自己打开,门常常自己关上,离人很远的音响自动开啟,早上丢掉的手机莫名其妙回到口袋,冰箱突然自己打开……」 「等一下,哪有鬼片是冰箱自己打开的啊?那不就变成搞笑片了吗?」 「冰箱自己打开也很恐怖啊,电影画面还可以从侧面看到冰箱裡的寒气吹出来,白白的,雾雾的,有点感觉了吧?」 「……」 「如果女主角一边发抖一边走近,一看,在打开的冰箱裡面竟然看到一隻断手……」张安廷医生慢条斯理地用叉子戳著生菜,用很平淡的语气继续说:「更恐怖的是,那隻断手居然是——那个女主角自己的。」 「那还是变成了搞笑片了啊。第二呢?」舒可有点失望,手指不停。 「第二啊,就是电视坏掉。」 「这个好没梗啊,第三呢?」舒可用刀子跟叉子打了一个叉。 「第三个可能,就是当时正在梦游的妳动作很快,在妳朋友转身的瞬间就衝到电视机那边把遥控器按下,再瞬间坐回位子上。」 「……这个不可能啦,就算我醒著也办不到啊。」 「那就试试看第四吧?」张安廷医生抖抖眉毛,说:「就是妳改变了妳的脑波频率,切换到遥控器跟电视机之间频率协定,将频道转了台。」 舒可瞪大眼睛:「哇,这个听起来好有一回事喔!」 「的确,这就是偽科学的魅力了。」张安廷医生一边吃著超养生的生菜,一边耐心地解释:「我用了听起来像是科学的语言,为发生在妳身上的怪事做出解释,其实这一点也不科学,因为人脑脑波的频率跟电视机的电磁波频率相差太多,记得吗,人脑脑波最多就是四十赫兹,但电视机的电磁波频率至少是五万多赫兹起跳,完全就不对啊。如果是遥控器的频率,也不对,同样差很多。」 「……」舒可听得有点茫然,但结论应该是……那样的说法不大对吧? 「也就是说,妳用脑波控制电视频道是很合理的解释,听起来也很酷,但从真正的科学上来看,妳根本不可能控制电视频道囉。」 「是喔。」舒可心不在焉地看著手机,单手手指不停地按来按去。 撇开那天晚上的怪事,两个人开始谈些生活琐事,例如从医生观点的养生减肥观啦,例如从美女的观点谈如何保养大腿小腿啦等等,都是狗屁倒灶。 只是从刚刚一坐下,舒可就不晓得用手机在瞎忙些什麼,停不了似的。 张安廷医生喝完了半碗汤,舒可还是自顾自地在玩手机,只是玩手机出神入化的她,一边聊天都没有半点问题,即使偶尔的恍神也是美女天生的权利。 张安廷医生想问舒可到底在玩什麼,但迟迟没开口。 要观察一个病人,不能不有一点耐心……这才是张安廷医生找舒可吃午餐的真正理由。至於超时的问诊费,嘖嘖,就当作是猛看舒可又白又长的美腿吧! 「对了,医生,你可以给我手机号码吗?」舒可突然抬起头,眨眨眼睛。 「好啊,没事想找我聊天啊?」张安廷医生心中一乐。 「嘻嘻,不是啦,是想寄个有点不好的简讯给你,你不要介意喔!」 「……什么叫有点不好的简讯?」 舒可没说,只是神秘地看著他,张安廷医生爽快地给了手机号码。 二十秒后,张安廷医生的手机震了一下。 来自舒可,图文并茂的简讯: 图片,是一张乱七八糟看不懂写什麼的符咒。 文字部分则是: 抱歉,各位朋友打扰了,请务必仔细看完。 这是一封带著恐怖厄运的黑色简讯,图片裡的符咒是来自印度黑魔教的咒语,威力强大,已经有多人受害。如果你没有在七天内将这封简讯分寄给一百个亲朋好友,将厄运散去,你就会在七天之后死於非命。 就是酱啦!所以大家接到这封简讯后,一定要用力转寄再转寄囉(不过不要再寄回来给我了啦),我们七天后平平安安再见! 这种简讯,何止有点不好,简直是超烂。 但张安廷医生一点也没有生气,反而很好笑:「我就算了,妳从刚刚就一直寄这样的烂简讯给朋友,不怕他们生气吗?」 「他们才不会咧,这种厄运连锁信又不是我第一个寄出去的,我也是收到别人转给我的啊,他们都可以体谅我啦。况且这种连锁信很平常啊,大家没事就会这样传来传去的,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连锁信,可以收到就代表你人缘的基本面不错呢。」 「不过要寄给一百个人,怎麼想都很多。」 「嘻嘻,通讯录裡随随便便就两、三百个人啊,还OK啦。」 「不过……不管一百还是两百,用群组寄信不就好了吗?」 舒可怔住了。 几秒后,她在简餐店裡失态地尖叫起来:「天啊!我怎麼没有想到这麼简单的方法啊!我还真的一个一个传耶,天啊好浪费时间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安廷医生表面上陪著哈哈大笑,心底却觉得,这个女孩真的生病了。 而且病得不轻。 第十节 医院的专业睡眠诊间。 除看模有样的机器设备外,最重要的,还有一张看起来很舒服的白床。 不用吩咐,舒可自己就躺了上去。 「我们先来看看妳的脑波有没有异常。」 张安廷医生将几个金属贴片黏在舒可的头上,贴片上的电线连到一台仪器上。这个仪器,可以感应到头皮底下的神经电流活动,常见於世界各国的脑科学研究室。 仪器啟动,舒可的脑波在萤幕上呈现非常普通的状态。 「有怪怪的吗?」 「不,着起来没问题。」 张安廷医生将一副全罩式耳机拿给舒可,不必多费唇舌,舒可自然而然戴上。 音乐播放。 舒可闭上眼睛,现在她要做的事很简单,就是好好在这裡睡一觉。 「这是什麼声音啊,细细的,我听不出来。」 「是海豚。」 「海豚?」 「研究显示,跟海豚相处过的人,脑波会比较稳定。更仔细说,有百分之八十的自闭症儿童在跟海豚玩耍后,脑波频率会减低四赫兹。」 张安廷医生坐在椅子上,翻著刚刚从旁边架上顺手拿来的八卦杂誌,说:「让妳听著海豚的叫声睡觉,应该会睡得比较好。好了,妳别想太多了,看是要数羊还是想快乐的事,都好,放鬆心情,也不要有一定要睡著的压力,那样反而更睡不著。」 「……」舒可打了个呵欠。 二十分鐘过去,张安廷医生手上的八卦杂誌已经翻了一轮。 往旁看,舒可的胸膛微微起伏,应该睡著了。 「腿好白。」张安廷医生大胆地将舒可的美腿看了个饱。 睡是睡了,舒可的手指还微微颤抖。 张安廷医生皱眉,这个小妮子怎麼做梦还在传简讯呢? 观察睡眠至少要九十分鐘,仪器持续纪录著舒可的脑波图形。 中央空调好像有点过冷,他拿起毛毯,小心翼翼地盖在舒可身上。 看腻了的杂誌随手放在一边,张安廷医生打开桌上的电脑,玩起接龙游戏打发时间。接龙玩腻了,就玩伤心小栈。 又半个小时过去了,现在轮到张安廷医生打了个呵欠。 跟所有的男医生一样,张安廷医生对女病患多多少少投注了更多的注意力。 对漂亮的女病患尤其如此……谁不是呢? 像他这麼年轻又有前途的医生,整天都收到联谊聚会的邀约,但距离上一次跟女孩子认真交往,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但距离上一次跟女孩子上床,不过是昨天晚上的翻云覆雨……这可不是每个人都享受得到的激烈矛盾。 有人说医生很容易跟护士或是病患谈感情,吃窝边草,是真的。 因为医生如果不想废废地过一辈子,就得投注大量心力在看诊或医疗研究上,时不时还得在期刊上发表些东西打理自己的专业门面,实在不大有机会、有时间,在自然的场合用自然的方式认识女孩子。 这并不是说张安廷想跟舒可交往什麼的,只是,眼前有个不错的女孩,如果不仗著自己的身分与舒可不断对话、相处,再怎麼样也说不过去吧?! 突然,电脑萤幕上的画面整个扭曲变形。 「?」张安廷医生想,电脑该不会被自己玩坏了吧。 一个警觉,张安廷转头。 睡眠观测仪器上的萤幕也出现不正常的超级波动。 图形变得异常大,线型图好像发疯似地上下飞跃,让人心惊。 手机响了。 舒可放在桌上的手机发出「枪与玫瑰」的铃声。 张安廷医生早就知道一个常识——将手机放在电脑萤幕旁边,如果来电了,萤幕会出现些微干扰。 但,决计不是像现在看到的画面一样,整个像给扔进海裡一样混杂掉。 铃声未止,睡眠观测仪器上的疯狂扰动持续。 脑波正在恣意张牙舞爪,舒可依旧睡得好好的。 张安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立刻衝出睡眠诊间,看著外面走廊上的…… 「嘖嘖,这件事真的不简单。」 张安廷看著悬掛在走廊上的电视机,电视萤幕一片乱七八糟的黑白马赛克。 平常这间信奉天主教的医院,电视千篇一律都在播放传教性质的节目,属於院内频道。就算不是,肯定也被固定在几个二十四小时的新闻台。 但现在,院内频道竟然跳开了。 一口气跳到根本没有讯号的诡异频道。 他摸不著头绪,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难道这个腿很漂亮的年轻小姐,应该看的是道士,而不是自己? 张安廷医生毫无结论地走进睡眠诊间,远远看见舒可已坐了起来。 「作恶梦了吧?」张安廷医生微笑打招呼。 舒可没有回话,也没有转头。 只是继续坐著。 张安廷医生一懍,放慢脚步缓缓接近坐在床上的舒可。 他走到她的面前,却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睁开眼睛的舒可漠然看著前方,却没有在看任何东西。 她在发呆。 不,是比发呆还要空洞的眼神。 张安廷医生不敢打搅她,只是屏息观察。 舒可慢慢走下床,眼神呆滞,面无表情地走向门外。 梦游的人因为对周遭事物的变化无法彻底掌握,如果走到了户外,很容易发生意外。张安廷医生几乎就要伸手抓住了舒可。 但他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 张安廷医生克制不了自己的好奇心—— 她到底要去哪裡?要做什麼? 要接手机吗? 不,舒可连看都没有看手机一眼。 她推开诊间的门,走到走廊上。张安廷医生深呼吸紧紧跟著。 手机铃声结束。 舒可走到橘色的塑胶座椅前,转身,好整以暇坐下。 抬头。 目不转睛地看著充满毫无意义的、黑白马赛克的电视萤幕。 第十一节 阳明山德卢精神病院。 这是一间由国小校舍原地改建而成的精神病院,依稀还留著日据时代的建筑风格。白色跟翠绿色油漆重新粉刷过的门砖配色佯装新意,却因为几株长达半个世纪以上的老榕树巍峨并排而宣告失败。 在这黄昏时分,夕阳的餘烬将每个影子烧得更加晕长迷离,天生就拥有诡异气氛的精神病院,到了此刻更散发出一股隐性的、扭曲的压迫力。 柜台边的电视,放著公共电视台的总统大选辩论会,连战严厉地指责陈水扁公投绑大选,而陈水扁则批判连战与宋楚瑜之间结合的巧诈关係。乏人问津。 大厅上的电视机则放著东森幼幼台的卡通,巧虎岛,十几个穿著蓝色院服的病患坐在椅子上,聚精会神地看著,有的还一直有气无力地鼓掌。 已经换上衬衫、牛仔裤的张安廷医生出示他的医生证明……这个动作毋寧多此一举,这裡很多护士都认识张安廷医生,毕竟他当年在这裡实习过三个月,人缘相当好。 「姊姊,我找一个叫郭秉承的重度病患。」 张安廷医生微笑,手靠著柜台。 一旁的舒可东顾西盼,终於按捺不住,开始玩起手机裡的魔法泡泡游戏。 「郭秉承,你是说那个自称是老鼠王的……人吗?」 护士小姐根本不必翻院内病患资料,马上就知道张安廷医生所说何人。 恶名昭彰啊! 「对啊,就是老鼠王。我有要事想请教他。」 护士小姐翻著病人的访视时间表,郭秉承的那几页裡完全空白。 不管是过去两年还是未来好几个月,都没有人来看过他或打算这麼做。 「你好像没有预约囉。」护士小姐说是这麼说,语气却浑不在意。 「没有。那,就当作我是以郭秉承的前任精神科医生的身分,来这裡做病患关怀好了。我想这样应该没有问题了吧?」张安廷医生友善地说。 「……是没问题啦,不过他的情况很不稳定,你最好不要跟他谈太久。」 「现在的他有攻击性吗?」 「没有,不过每次靠近他都让人很不舒服就是了。」 张安廷医生点头同意。 从他第一次看到「老鼠王」就浑身不自在,有股说不出的烦躁。 护士小姐用疑惑的眼神看著舒可,还没开口,张安廷医生就解释:「这个小姐的症状跟以前的郭秉承有很多类似的地方,也是我来这裡的主要原因,所以等一下我先跟郭秉承谈过之后,我也希望这位小姐能够跟郭秉承见上一面,我想对她的病情会很有帮助。」 「如果她真的跟老鼠王有任何一点共通之处……那我看……」 护士小姐嘲謔地说,却不肯把话给说完。 她将两张访客识别证交给张安廷医生跟舒可,带著他们两人来到医院的C区。 这个区域专门收容重度的精神病患,他们过度异常的举止很容易影响到其他轻症病患的治疗,某个程度算是被隔离起来……要说他们是一群被社会、被正统医疗体系放弃了的疯子,也不足为过。 C区走廊的尽头,一拐弯,又有一条看起来像是「硬凑」出来的窄小走廊,垂直地接在C区舆D区的中间。 走廊虽然窄小,但灯光充足,没有鬼片裡幽幽暗暗的气氛。 「他在裡面?」张安廷医生注意到,裡面只有一间房。 「老鼠王就在裡面,不过他很灵的,你们在这裡先把身上的电子產品统统拿下,不然他会用吼的把你吼出去,要不然就换他当场撞墙给你看。」 护士小姐说,弯腰拿起放在墙角的红色塑胶脸盆。 张安廷医生跟舒可面面相觑,下一瞬间不约而同露出古怪的笑容。<strike>http://www?99lib?net</strike> 「妳是说,老鼠王可以知道我没有带电子產品?」张安廷医生难以置信。 这简直是科幻小说。 「连放在口袋裡的电子计步器都逃不过他的鼻子。我们查不到原因,也懒得知道为什麼。如果你在这裡待得够久,你应该会知道精神病院裡唯一的真理!那就是,真正的疯子是不可能治好的。」护士小姐摇摇头。 的确,真正的疯子是不可能被治好的。 不相信这句话的精神科医生,会整天活在挫折与自我怀疑裡。 信奉这句话的医生,弄懂了自己的任务是準时上班下班,不是拯救他人的人生,心情肯定会好上一百倍。 张安廷医生年纪还轻,介於信与不信的两者之间,只是张安廷医生的好奇心非常难被安抚,忍不住说:「我可以实验一下吗?我把手机完全关机,偷偷放在口袋裡。如果他发现了,我立刻把手机扔出走廊。」 「喂。」护士小姐板起脸:「你实验失败可以说走就走,他可是会大吵大闹上好几天,到时候倒楣的人是我不是你。」 这下只好入境随俗。 张安廷医生跟舒可将身上的手錶、手机、MP3随身播放机给拿下,放进红色塑胶盆裡。 舒可乾脆将整个手提袋给放了进去,因为裡面还有好几支「备用」的手机。 「妳在这裡等我十到十五分鐘,我先进去跟他聊聊。好了我会出来带妳进去,妳在这裡……嗯,放空一下。」张安廷医生的语气很认真。 「十到十五分鐘喔。」舒可也只有点头的份。 第十二节 护士小姐领著张安廷医生走进窄小的走廊,来到一间编号C2l的房间外。 门外角落,有两个并排的宝特瓶,宝特瓶裡装满了金黄色的液体。 「这是尿。」护士小姐嫌恶地说。 「嗯。」张安廷医生也猜到了。 看来这几年,这傢伙的病真的有「突飞猛进的进展」。 每天除了扔尿扔屎外,这傢伙是不可能打开这个门,更别提踏进正常的世界。 这麼说起来…… 「你们没有把他锁起来?」张安廷医生讶异。 「老鼠王比任何人都不想离开这个房间,房门当然不需要上锁。」 护士小姐敲敲门,瞥眼看著张安廷医生:「你是医生,我可以放心丢下你一个人进去吧?」 她的表情,写满了「我完全不想跟这个神经病有任何瓜葛」。 「请便。」张安廷医生笑笑:「我可以应付任何状况。」 他看著护士小姐的背影离去,深深吸了一口气。 「……」 这扇门裡,住了一个他曾经的恶梦。 挤出一张友善又无害的脸,他慢慢打开门。 这麼费工夫自成一格的「监禁」,还得拿掉身上所有跟电子科技有关的东西才能进来的地方,裡面其实普通得要命……只是暗了点。 原本採光很好的窗户,从裡面整个被「立起来的床」给封死。 幽暗的空间裡除了敷以千计的、杂乱无章的书跟杂誌外,什麼摆设都没有。 「老鼠王,看来我来的时间不对啊。」 张安廷医生抓头,看著那个明显营养不良的瘦男人,老鼠王。 老鼠王蹲在地上,光著屁股。 右手拿著一本宫本喜四郎写的《栽花园艺面面观》,左手拿著一只透明塑胶袋,屁眼上正悬晃著一条不上不下的大便,摇摇欲坠的,眼看就要摔进塑胶袋裡。 「不会,我在大便而已。」 老鼠王像个高深莫测的智者,对大便被别人看到这件事不以为意。 「还记得我吗?」张安廷医生找了一叠堆得高高的书,整理了角度,坐下。 「张安廷,一个自以为是精神科医生的男人,第一次见面时二十九岁,现在是三十一岁。能不能顺利活到三十二岁,还在未定之天。」 老鼠王瞇起眼睛,一屏息,大便应声而断。 「关於三十二岁这件事……我尽力而为。」张安廷医生竖起大拇指。 「哼。」老鼠王又开始聚气,酝酿著肚子裡的第二条大便。 「今天来找你,是想跟你聊聊我正在处理的一个病人,她是个女生,大约二十三岁,长得很漂亮,腿又长又白,如果她不是那麼爱讲手机爱讲到生病,我真想藉著医生的身分跟她交往看看。」 「关我屁事。」 「我说了,她非常爱讲手机。」 「关我屁事。」 「她梦游了,就跟你当初的症状一样。」 老鼠王一愣,第二条大便几乎要夺眼而出,又立刻啾了回去。 「她几乎一分鐘都离不开手机,不见得都在聊天,但也做了很多跟手机有关的活动,传简讯,打游戏抓游戏,听歌抓歌,下载一辈子也用不到的程式、拍照、整理手机裡的相簿、上网,差不多能用手机做的都做了。」 「傅简讯。」 「嗯,她常常在传简讯给别人。」 「不,不是。」 「什麼意思?」 「是接。」 「接简讯?」 「一定要找到传简讯给她的人。」 「?」 「因为一定找不到。」 「什麼意思?」 「查无此人。去电信公司调纪录,也一定调不出来。」 「会有这种事吗?不过是很普通又很无聊的连锁信。」 「连锁信不对。」 「你当初也有接到类似的连锁信吗?」 「接到连锁信,就代表快出事了。」 张安廷医生皱起眉头,这些话他以前也听过老鼠王讲过好几遍。 当时一头雾水,现在也不见得清楚到哪裡去。 还有点毛骨悚然。 「你知道,手机在台湾,为什麼会叫做大哥大吗?」老鼠王深呼吸。 「不知道。」张安廷医生迅速地摇头。 「全台湾总共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手机都被政府这个「大哥大」监听了。不管是谈天的内容,简讯的内容,下载了什麼,上传了什麼,只要跟「特殊关键字」扯上一点关係的,一律被看得死死的。」 「原来如此。」 张安廷医生点点头,心想……典型的被害妄想症。 「说是政府,但那些人不是国安局,不是情报局,不是任何一个曾经被人知道的情治单位,而是一个系统,一个组织外的非组织,连总统都不见得可以掌控的神秘单位……很可能,歷届总统没有一个知道那些人的存在。」 「继续。」 张安廷医生点点头,心想,连总统都不见得知道,这样预算要怎麼编列啊? 老鼠王神色痛苦,第二条大便好不容易採出头来。 「那个组织,早就研发出一种特殊的暗码,将暗码整合在手机的电磁波裡,长期播送的话就会產生深度催眠的作用,影响到人类的潜意识。不过那套特殊暗码不是每个人都会接受,对自我意识强的人,那种不正常增幅过的电磁波只会让他头痛,但是对那些在人群中比较没有主见的小角色来说,暗码的力量会令他们渐渐屈从,改变他们的行为,甚至是思想。」 什麼乱七八糟的「催眠暗码整合在电磁波」? 这种随便搭著科学的顺风车鬼扯出来的东西,完全在物理知识上站不住脚,任何一个有认真在上大学物理课的人都不可能相信的。 张安廷医生克制住想吐槽的衡劲,安静等待老鼠王说出更多的东西。 「她,开始看电视了吗?」 「每个人都看电视。」 「医生,你知道我在说什麼。」 张安廷医生身体一震。 「……你是说,对著没有讯号的电视发呆?」 「是吗?已经开始了吗?」 「你以前也有过那样吗?」 老鼠王诡异地咧开嘴角:「电视裡有东西。」 「有什麼东西?」张安廷医生立刻追问。 「等到最后的『确认』完成,电视裡还会有更多的东西。」老鼠王冷笑。 接著,不管张安廷医生怎麼问,老鼠王就是不肯直截了当地回答电视裡有什麼。只是自顾自滔滔不绝解说神秘电磁波裡的加料暗码,是什麼样的加密形式,撰写方式接近哪一种电脑程式语言,听起来像什麼,感觉起来像什麼。 虚无飘渺的,空泛异常,前后逻辑又常常搭不上嘎。 老鼠王在说这番奇怪的理论时,语气跟教授上课没有两样。 如果不是老鼠王一边论述一边用肛门剪大便,差点就会被他唬住了。 「到底,这麼机密的事,你从哪裡听来的呢?」张安廷医生好奇。 他完全不信,但这套说法还蛮有想像力的,於是半推半就顺著老鼠王。 「听来?完全没有,我是这两年把自己关在这间房天间裡,慢慢地想,仔细地想,认真地想,大瞻地想,才把当初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事想了一半。」老鼠王面色凝重地大便,说:「另一半,是我慢慢回想过去几年我窃听到的手机内容,拼拼凑凑才得到的结论。」 「窃听?」 「我快发疯的时候,已经可以听到周遭的人讲手机的内容。」 快发疯,难道是指还没发疯吗? 精神病人对自己有没有生病的定义,真是宽得可怕。 「这种事,真的可以办到吗?」 张安廷想起了护士小姐口中的,关於老鼠王的「特异功能」。 「二百公尺内,就算我想不听都不行,那些声音、简讯的内容、图片,全部都会衝到我的脑子裡,吵死了,很乱,只要承受十分鐘就快崩溃了。」老鼠王冷冷地说:「不过,我终究是熬过来了,没疯,还练成了控制过度膨胀资讯的能力。慢慢地,两百公尺,三百公尺,四百公尺……我的收听范围越来越大,全神贯注的话,就算一公里左右的讯号也可以听到,只是会有杂音。」 张安廷医生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是他的优点,不会看不起病人的胡说八道。 却也是他的缺点。 常常因为过度的好奇心引导到奇怪的方向,迷失了思考的焦点。 「照你这麼说,你以前也接受过催眠的暗示。」 「肯定是的,我从来就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一定被他们搞过。」 「那他们催眠你之后,是想要你做什麼呢?」 「小子,我干过什麼,我完全不记得了,他们一定用了更强的电磁波,例如电磁脉衝弹之类的东西搞过我,让我完、完、全、全、都失去了记忆,一点印象都没有留下。」 老鼠王的眼睛瞟来瞟去,似乎在防备些什麼。 张安廷医生的眼睛也跟著瞟来瞟去,说:「老鼠王,我不会说出去的。」 老鼠王不说话了,气氛变得很……很臭。 因为一旦没有了谈话的声音,老鼠王在大便的画面无形中就会放得很大。 那条死在塑胶袋裡的大便,也就特别特别地臭。 咚。 第二条大便总算是落下。 「……医生,当我把秘密告诉你之后,我就得準备逃离这裡,因为他们会找到我,找一个同样被催眠的第三种人把我灭口。」 「你随时都可以离开这裡的,门一直都没锁。」 老鼠王笑了。 他多多少少觉得,张安廷医生的幽默感值得欣赏。 「嘿嘿,其实他们接近不了我的,我每天都在这裡看书,专心致志锻鍊我的脑波,他们只要一接近我,就会被我发现,我就会用我的方法逃出这个鬼地方。」老鼠王信誓旦旦地用右手大拇指指著鼻子,用力说:「我办得到。」 「嗯。」 老鼠王撕下书裡其中一页,动作温柔地擦起屁股。 「他们靠著那套暗码,催眠出三种人。」老鼠王边擦边说。 「嗯。」 「三种人中,只有两种人有机会活下来。」 老鼠王将黄黄的纸揉成一团丢进塑胶袋裡,再仔细地绑好,递给医生。 张廷安医生接过装了大便的塑胶袋,说:「继续。」 「第一种人,绝对活不下来。他们就是专门去干见不得光脏事的人,那些事报纸都会登很大,因为都是大事……尹清枫命案、刘邦友命案,嘿嘿,嘿嘿。这一种人是兇手,也是目击证人、受害者,所以无论如何一定得灭口。」 「第二种人呢?」 「第二种人,有机会活下来,就是负责干掉第一种人的二级杀手。」 「合情合理。」 「第三种人,也有一些机会活下来,他们负责清除掉知道这些秘密、或可能知道某些秘密、或自以为知道部分秘密的杂鱼,例如不小心拍到什麼的记者,例如乱写东西正好矇中什麼的作家,例如……从病患口中得知什麼的精神科医生。」 张安廷医生莞尔,说:「那你呢?当初你是哪种人?」 「我还活著?显然不是第一种人。」老鼠王的身子好像微微缩起来。 听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虽然很扯,但张廷安医生知道老鼠王不是骗他。 而是疯了。 一个疯子将他刻骨铭心的混乱思想跟医生做了诚挚的分享,无论如何,这个医生都该感激。 或许这都多亏了两年前张安延医生非常努力,想将老鼠王「治好」的过程,虽然最后终告失败,却也同样让老鼠王心生感激一样。 只是张安延还是颇为失望,原本他以为老鼠王会说一点真正有用的东西,没想到听到的竟是一场铺天盖地的天马行空。 「我说老鼠王啊,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多?」 「……」 「如果你相信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为了自保,为了不被『那些人』偷偷做掉,你应该什么都说不清楚、什么都说不知道才对啊。」 「嗯?」 「我把自己关在这裡两年了,大家都以为我发疯了,其实我只有这样才能活下。我很想逃出去,我很不想哀求那些护士将最新的报纸跟杂志拿给我。可以大大方方在路边水沟尿尿,谁愿意每天都尿在宝特瓶裡让那些护士鄙视?呿!」 「所以,你跟我说这些事的目的?」 「你会死。」 「?」 「如果你死了,一定会上报吧。」 老鼠王因兴奋而不断抽搐的脸。 「那样,我就知道我是对的了。那样,我就可以用力逃出去了!」 张安廷医生虽然很想露出嗤之以鼻的幽默表情,却打了个冷颤。 猛地,老鼠王霍然跳起,撞翻身后的一大片书墙。 「……」老鼠王的脸惊骇莫名。 顺著老鼠王的视线,张安廷医生看见舒可站在病房门口。 「你说十五分鐘的。」 舒可这话是说给张安廷医生听的,却表情古怪地看著还没穿上裤子的老鼠王。 「……妳……妳……」 「我叫舒可。」舒可虽然有点害怕,但还是做了自我介绍。 老鼠王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叫:「妳的脑波已经快变成他们的了!」 被这凄厉一叫,舒可感到非常害怕。 张安廷医生也不由自主拎了大便塑胶袋站了起来,踌躇要不要叫护士。 「接下来妳会每天晚上都梦游,妳会越来越常看没有画面的电视,妳会完成最后的测验——绝对不要再碰手机了!不!没有用了……妳完成了!妳完成了!快点到山裡!到海边!用最快的速度到一个没有手机的地方,否则妳也会变成他们!」老鼠王激动地贴著身后的书墙,却还不住地往后退、退、退。 舒可害怕地声音发抖:「他们是谁?」 忽地,老鼠王流出两槓鼻血。 他大嚷:「我的头好痛!好痛啊!妳快点滚!不要靠近我!我的头好痛啊!」 张安廷医生趁势搂著舒可颤抖的双肩,没注意到此刻舒可也流下两槓鼻血。 「那些画面衝进来了!好多!好恐怖!不行……我撑不住了。妳快滚!滚滚滚滚滚!我们两个聚在一起,电磁能量更大,他们会重新盯上我的脑波!会重新盯上我!」 老鼠王这一失控大吼,屎尿齐出。 「今晚!我就要逃出去!」 第十三节 连声道歉,一边脚底抹油离开快被老鼠王闹翻了的精神病院。 张安廷医生开车送舒可回家,一路上他说著老鼠王在两年前与他的交手过程,舒可边听边深呼吸,试著忘记刚刚那个面目狰狞又没穿裤子的中年男子。 老鼠王过去是一个功力不错的电脑工程师,第一兴趣是破解色情网站的密码,第二兴趣当然是大量下载网站上的色情影片。他在现实人生裡的人际关係很差,但是在专业的骇客网路论坛上却是颇有份量的大哥,常常吹嘘自己的丰功伟业、接受小咖的崇拜。 老鼠王在出现连续多日的梦游症状时,涉嫌性骚扰在楼下卖豆花的欧巴桑,却对隔壁摊卖檳榔的比基尼辣妹视若无睹,老鼠王深以自己的潜意识喜欢欧巴桑为耻,於是前来精神科求诊。 求诊过程中,张安廷医生发现,老鼠王除了沉溺在充满精液跟精液的网路世界外,就连面对面而坐时,老鼠王也坚持要用讲手机的方式沟通病情。 不管老鼠王愿不愿意,治疗的重心就转移到他过度依赖手机的反常举止上…… 「当一个病人从医院问诊间,被送到精神病院的那一瞬间,就宣告著这个医生的失败。」张安廷医生握著方向盘,平淡地说:「他是我升上正式医生后第一个病人,给了我不小的打击。」 「……」舒可焦虑地说:「我也会变成像他那样吗?」 「很难想像妳拿塑胶袋装自己大便的样子。」张安廷医生沉痛地说。 舒可这才被逗笑了。 但她的心中,有股难以言喻的矛盾与恐惧。 她现在在理智上知道过度使用手机不是好现象,但在身体上却怪异地持续与手机亲密相处的「惯性」。就是停下来。 她从一拿回暂时放塑胶脸盆中的手机,手指就又开始跟按键共舞,好像要把刚刚在分开的时间裡没有使用到的时光快速弥补回来似地惶急。 现在舒可正传著第两百零四通厄运连锁简讯……明明知道有群组功能可以利用了,却还是依恋似地一个一个传,破了一百人还是继续继续传。 「我家到了,在前面五十嵐转角放我下来就可以了。」舒可紧抓手机。 方向灯右闪,车子靠边停下。 舒可下车。 张安廷医生摇下车窗。 「嗯,还是不安或害怕的话,就打手机给我,我……」 只是这句再普通不过的话,张安廷医生自己说到一半就觉得不大对劲。 舒可也怔住。 两人相视两秒,同时噗哧一笑。 舒可开朗大方,又长得很正点,这一笑又电到了张安廷医生。 「等妳好了,我追妳。」他厚脸皮习惯了。 「你怎麼知道我没有男朋友?」舒可灿烂地笑。 「没有人可以忍受女朋友这麼爱讲手机,绝不可能。」 「你就可以吗?」 「我也不行,所以我得先把妳治好。再开始追妳。」 「一定喔。」 「一定。」 舒可挥挥手,转身走进巷子。 张安廷医生注视著舒可纤细的小腿离去,觉得体内的荷尔蒙快爆炸了。 第十四节 张安廷医生不在身边,很快,舒可又感到不安起来。 随便吃过用微波炉弄出来的晚饭,梅芳安慰著吓坏了惊魂未定的舒可。 「那个医生不是有开给妳一些安眠药吗?今天吃了它再睡吧。」 「那个叫老鼠王的人真的很恐怖,妳没有在现场真的不知道,他是一个真正的疯子,好像炸药,连他的声音听起来都像在爆炸……」 「医生怎麼会带妳去看那种人呢?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而且,那个老鼠王说的话好恐怖。」 「?」 「他一直强调,说什麼我会完成最后的测验,又说我已经完成了最后的测验,叫我躲到没有任何手机的地方,不然就会发生很可怕的事……他的样子真的很吓人耶,我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的五官可以扭到那种程度……好像一直被电到!」 「那个人会被关在精神病院,就因为他是个疯子,疯子的话就不要太在意了。好了,舒可,妳会好好的,会一直好好的。疯子的世界离妳太远了,我会一直抓好妳不让妳被吸过去的。」 梅芳抱著舒可,拍拍她的背。 「倒是那个医生,我看他每次都一直偷看妳的腿,不,是光明正大地看,他一定对妳别有所图……妳想,现在哪一个医生会在下班后还对病人这麼好,还带妳去精神病院继、续、治、疗?」 别有所图吗?舒可倒是笑了。 「是啊,我也觉得他别有所图。」舒可甜甜地说。 「好了,今天早点吃药睡吧。」梅芳。 第十五节 接下来几天,舒可的情况似乎不见好转。 张安廷医生一共接到七次来自舒可的厄运连锁信,每一封的内容都不一样。 有的是来自泰国韃暗教的追杀令、有的是来自阿富汗波希米兰教的恐怖大宣告、有的是来自海地的巫毒殭尸咒、有的是来自日本奥姆真理教的毒气十杀咒、有的是来自韩国地球统一教的强制分血旨、有来自乌兹别克的奥能信徒的邪鬼咒、德国新纳粹卐的字屠杀图腾。 内容不同,但无聊的性质都如出一辙,不转寄就会死。 ……算起来,舒可至少接到七封新的厄运信,才会转寄给自己。 「这个世界上怎麼有那麼多无聊没事干的人啊?」 看诊间裡,张安廷医生揉著太阳穴。 从那天离开精神病院后,他一直回想老鼠王所说的话。 就当是好玩,他打了通手机给舒可。 「嗨,舒可。」 「嗯嗯,张医生。」 「没事,我只是想问,妳是用哪一家电信业者的系统?」 「每一家都有啊,因为每一家的优惠方案都不一样嘛。」 张安廷医生心思一转,立刻想到一个关键。 「那妳收到那些厄运连锁信的手机,是哪一家的?」 「喔,我现在主要在用的这一支手机是中华电信的,不过那些简讯不只寄到中华电信那支,有六封是寄到我其他六支还没有卖掉的旧手机裡,那些手机裡面都有门号SIM卡,因为我说过了啊……不同的方案,费率不一样嘛。」 张安廷医生心想,难怪,有六通寄给我的厄运连锁信,是来自不一样的、陌生的手机号码,要不是在简讯后面留了舒可的名字,他也不会知道都是舒可寄来的。 「那些厄运信都是谁寄给妳的?是固定的一个朋友吗?还是不一样的人?」 「这种事突然问我我怎麼知道啊,是谁都一样啊。」 「……舒可,帮我一个忙。」 「好啊。」 「帮我调资料出来,看看到底是谁在寄那种无聊的简讯给妳。」 「我又没生气。」 「就说当作是帮帮我囉。」 「简单啦,别忘了我可是在通讯行上班的啊!」 说了再见,张安廷医生又吞了一颗普拿疼。 □□□ 再过两天,总统大选就到了。 这几天张安廷医生的生意超兴旺,因为将生活重心放在总统大选的民眾越来越多,症状也差不多—— 整天看政论谈话兴节目,如大话新闻、2100全民开讲、火线双娇、头家开讲、文茜小妹大、新闻骇客、台湾心声,现场转播当然要看,重播也一定要复习名嘴的论点,动不动就打电话call in到节目裡干譙自己度烂的政党。 这些重度政治成癮者半夜跑到街上扯烂对手政党的旗帜、在对手竞选海报上喷漆,常常对著停在路边的对手宣传车的轮胎上尿尿。非常容易跟支持对手的邻居朋友辩论一整天,辩到后来一定会打起来。 那些患者失眠是一定的。好不容易睡著了,就连做个梦也会梦到在投票。 「医生?我跟你说,虽然我知道我是太关心政治了,关心到生了病,但我说真的,台湾的前途真的不能交给那些卖台集团!他们迟早把我们统统卖掉!」 「医生,在我跟你说我的症状之前,你先跟我说你是蓝的、还是绿的?」 「我做梦都会梦到陈水扁派军队拆我们眷村,用坦克屠杀我们外省人!」 「我发誓,连战要是真的当选总统,我一定开公车衝撞总统府!」 「医生,你相信吗?蒋公昨天晚上在我梦裡显灵了。他哭著说,二二八不是他下令的!是他们本省人自己杀自己,然后把罪过统统推到他的头上,当时国军只是开坦克去替他们收尸!」 「阿扁错了吗?难道阿扁真的错了吗?」 「不会错!千真万确!宋楚瑜的兴票案死扣在国民党手上,国民党才有办法逼著他当副的!他妈的狼狈为奸,没一个好东西!」 「告诉你我也不是真讨厌阿扁,只是我一想到阿扁万一翘毛了,吕秀莲就负负得正了!当女总统了!我就忍不住投给连战宋楚瑜啊!医生!」 「哈哈哈哈,我昨caIl in进2l00全民开讲,干,一接通,我就对著电视骂李涛,干你娘把小孩送去美国当美国人,你在这裡赚我们的钱靠虾小!哈哈哈就被掛断了啦!」 或许是连续看了好几个症状类似的病患,张安廷医生这两天头也痛得厉害。 「不过他们的病很容易治好。再过两天大选结束,这些人都会瞬间好起来。」 张安廷医生按摩著发烫的太阳穴。 第十六节 九点十一分。 放在枕头旁的手机连续震动了三次,「枪与玫瑰」的嘶吼声才狂奔出来。 因为头痛吃了安眠药,早早入睡的舒可睁开眼睛。 眼神迷濛地坐了起来。 舒可慢慢地开门,走到客厅,正对著毫无讯号的电视,出神地看著。 看著。 舒可左手拿著手机,右手僵硬地平举。 右手缓缓放下。 又迅速平举。 右手缓缓放下。 又迅速平举。 放下。 平举。 食指微微颤抖著。 第十七节 九点半了,张安廷医生在家裡跑步机上慢慢跑著。 运动的时候,人体会增加分泌一种叫脑内啡的化学物质,类似吗啡,可以使肌肉放鬆,减轻忧鬱,睡前做点运动可以帮助睡眠品质。 但今晚,张安廷医生是因为睡不著才起来跑一跑的。 最近不知道怎麼搞的,越到了晚上头就越痛,吃了止痛药还是效果有限。 张安廷医生看著落地窗前挥汗如雨、越跑越喘的男人。 真希望头痛能顺著那些咸咸的汗水,流出自己的身体。 不过说来也好笑,自从跟舒可买了新款的手机后,就改变了以前使用手机的习惯。以前手机没有相机镜头,自然就不可能想拿手机拍东西,但现在这一台手机有了照相功能,就会忍不住拍下一些在报纸上看到的科技新知新闻。 以前的手机铃声就内建的那十几组,於是几年来都是用同一组单调的音乐当铃声。现在的手机可以上网,还真的去下载了几首流行歌曲,轮流当作来电铃声。 人类的需求真不固定,端看他拥有什麼。 然后从一个基本的点,不断往外扩张。 「不过,头痛也是从换了手机才开始的。」张安廷医生嘆气。 他上过「手机王」网站研究过,这支新的手机电磁波比旧的手机要弱得多,旧的手机是SIEMENS的S35i,电磁波值是1.45/Kg,新的手机是SONY的t630,电磁波值是1.16/Kg。显然自己的头痛跟用了新手机,应该没什麼关係。 「……」 一边跑著,张安廷一边回想今天跟舒可一起吃晚饭时,舒可跟他说,她分别去中华电信、台湾大哥大、远传的特约门市调出自己的简讯纪录,洋洋洒洒的好几十页,但就是没找到是哪个缺德鬼一直发厄运连锁信给她。 完完全全,系统一点纪录也没有。 「还真的应了老鼠王的话。」张安廷医生皱眉。 那天老鼠王说的天方夜谭裡,那三种人其实非常的阴谋论。 比对起来,美国歷史上著名的甘迺迪总统谋杀案,在高楼开枪的是奥斯华,就是绝对活不了的第一种人。 而奥斯华也的确活不了——一个叫杰克·鲁比的男人在奥斯华被逮捕后的第二天,眾目睽睽下枪杀了他。 杰克.鲁比,显然是老鼠王口中的第二种人。 在这个理论下,第三种人是最神秘的了。 第三种人的存在,是为了遏止可能使这一套「控制机制」浮出檯面的所有不安因素,为了湮灭一切,他们得铺天盖地地干坏事,但这些坏事显然不会被一般人推测到跟「控制机制」有关。 「阴谋论真的是太迷人了。」张安廷医生哈哈一笑。 忍不住继续想下去。 当年在戏院裡射杀林肯总统的兇手约翰·威尔克斯,在得手后还跳到舞台上大叫「这就是暴君的下场!」惹得全场都知道他是兇手。 十二天后,约翰·威尔克斯在逃往南方的途中,被士兵开枪打死。 再比对一次,约翰·威尔克斯就是绝对活不了的第一种人。 而开枪永远封住他的嘴的士兵,就是第二种人。 那麼,第三种人呢? 「第三种人,是绝对不会存在於歷史的纪录的。」他装模作样地註解。 改天超级无聊的时候,实在应该费点工夫假造一份自己被杀掉的社会新闻,把它黏在报纸上、再用白报纸影印一次,做成有模有样的假报纸,最后託护士小姐拿给将自己囚禁起来的老鼠王看。 瞧瞧老鼠王预言印证后欣喜若狂的反应,再突然现身吓他一跳…… 哈哈,他笑了起来。 不过,张安廷医生又想,撇开老鼠王穿凿附会式的胡说八道,舒可的病若无法从老鼠王那边得到解答,也该有别的解释。 为什麼舒可平常接到手机、用手机聊天聊一两个小时,不会突然產生梦游、看没画面电视的症状,但是在睡著时手机鈐响,行为却会变得很奇怪? 是不是,人在睡梦中的潜意识脑波频率,更容易遭到手机电磁波的侵扰,才会触发梦游等诡异的行为? 据舒可说,她最近天天都梦游。 是不是意味著,最近每天晚上都有人打手机给她? 实验要有对照组。 如果舒可睡觉时,偷偷把她的手机藏起来、或乾脆睡在一个完全没有手机的旅馆房间,那麼依照推论,舒可就不会梦游了。 ——多试几天,如果都是如此,就可以断定舒可的症状起源自手机。 「那就完全简单化了。」张安廷医生精神抖擞,对著落地窗裡的自己说:「为了舒可的健康著想,从此以后不准再用手机。」 真想立刻验证自己的推论。 看了看錶,十点零七分。 「现在时间还不晚,立刻就去舒可家做实验。」 他当机立断,按下跑步机的停止键。 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抹了抹脸,走进浴室快速冲了一个温水澡。 仿彿看见了光,心情很愉快。 充满力道的温水打在他的脸上,缓和了头痛,也让他的思绪更敏锐了。 等等。 有一件事怎麼说也说不通。 为什麼别人用手机不会出事,但舒可却会变得怪怪的呢? 是舒可使用量太大? 还是…… 突然,张安廷医生的后脑又抽痛了一下。 对了,我的头也很痛。 认真比较起新旧两款手机的电磁波,明明就是旧款的电磁波数值要高。而新手机,是从舒可那边买过来的。 「!」 张安廷医生踩著湿淋淋的脚步跨出浴室,走到客厅桌上拿起那支SONY手机。 凝视著它,心跳得很快。 忍住一股衝动,张安廷医生回到浴室擦乾身体,抓起钥匙就下楼出门。 只是个假设!他在心裡喊。 都十点半了,连续跑了三间通讯行都打烊,直到第四间位在学校热闹夜市旁的通讯行,才总算让张安廷医生买到这支刚出不久的SONY新手机。 他搭计程车回家,衝上楼,迫不及待就将新手机从包装裡拿出来。 两支一模一样的手机放在桌上。 手指非常灵巧的张安廷医生拿起各种工具,用最有效率的几个步骤将两支手机同步拆解,这支手机拆到这裡,那支手机就也拆到这裡。 一环扣著一环,一步接著一步。 两支手机再也不是手机,而是排列得相当整齐的两套零件尸体。 「发现你了。」 舒可卖给他的那支手机里,主机板上,比刚刚买到的新手机裡的主机板上,多了一个绿色的圆形装置。 圆形装置大约一块钱铜板的八分之一,小小的,但放在手指上可以感觉到一股很扎实的触感。 张安延医生全无一丝破解谜底的喜悦。 他的背脊发冷。 不管这个「多出来的小零件」究竟是什么。 不管。 先不管。 到底是谁千方百计将这种奇怪的小零件,偷偷装在一个年轻女孩的手机裡? 这个女孩谁都不是,非常的普通。 不过是一个……对任何人都无害的人。 「为什么,这个东西会让我头痛?让舒可梦游?」 张安延医生瞇起眼,近距离凝视著指尖上的古怪小零件。 叮咚。 这来得不是时候的门铃声,差点将张安延医生吓死。 他将那个古怪小零件小心翼翼放在桌上,走到玄关,将门打开一条缝。 「你是?」张安延医生打量著门外的男人。 这胖胖呆呆的男人一手拿著苹果,一手拿著牛皮纸袋。 有点眼熟啊他。 「我是舒可上班地方的老闆。」那胖男人点点头。 今天晚上开车到舒可上班的通讯行接她一起吃晚饭时,的确在门外见过这个人站在柜台后。这个胖子当时全副武装……全身上下都戴著手机的模样,还让他大笑了三声。 「这麼晚了,有什麼事吗?」 张安廷医生将门缝又推开了一点点,好让对方看清楚他的瞼。 「我想请你不要再纠缠舒可了。」通讯行老闆严肃地说。 在说什麼东西啊? 张安廷医生有点生气地打开门。 那一瞬间,他的脑袋裡突然浮现出老鼠王的脸。 『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你住这裡呢?连舒可也没来过啊。」 脑海裡虚构出来的老鼠王,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通讯行老闆手中的苹果落下。 刚刚还拿著苹果的手伸进牛皮纸袋,拿出让张安廷医生一点都不意外的东西。 张安廷医生只有一句话想说! 「原来,你就是第三种人。」 第十八节 嘟……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有简讯。 梅芳迷迷糊糊伸手捞了手机一看,竟然又是舒可转寄过来的厄运连锁信。 「不是吃了安眠药了吗?怎麼这麼晚了还在传这种东西?」梅芳嫌恶地说。 一股无名火起,梅芳穿上毛茸茸的拖鞋,用兴师问罪的气势推开门。 只见昏暗的客厅裡,舒可坐在电视机前,手裡拿著手机猛傅简讯。 所幸这次电视机并没有出现怪恐怖的黑白马赛克画面,而是新闻台裡两组总统候选人沿街扫票的热烈场面,车水马龙的,瓦斯汽笛声跟鞭炮声此起彼落。 话说,过了十二点就是总统大选前的最后一天,这两组一定要当上总统、否则绝对不会快乐的候选人,无不把握最后衝票的机会,亲上街头跟选民搏感情。 「王舒可,妳到底睡不睡觉?」梅芳气冲冲站在舒可面前。 舒可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王舒可,妳不要太超过了!」梅芳一把抓起舒可视之如性命的手机。 「……」 舒可还是头都不抬一下,拇指却还在空无一物的食指上按来按去。 这个故意的举动让梅芳太生气了,她几乎气得要将舒可的手机摔在地上。 这时,梅芳背后的电视新闻,将她的注意力整个拉走。 「现在记者为您紧急插播一则报到。」 「半个小时前,位於和平东路一户电梯公寓裡,有许多住户听到连续三声枪响,警方接获报案后赶到现场,才发现这是一起杀人命案。」 「一名男子涉嫌持枪杀害住在五楼一名单身住户,动机不明,警方已经将涉案的男子逮捕。据了解,遭到杀害的单身住户是一个年约三十岁的男子,现任职於公立医院担任精神科医师的职务,平日与邻居相当友好。男子身中三枪,当场不治死亡,邻居纷纷表示难以置信,都说医师作息正常,并没有听他说过跟谁结怨。」 「究竟这位医生与开枪杀人的男子有何过节,警方表示,还要深入调查。」 梅芳瞪大眼睛。 新闻画面中遭到逮捕的开枪男子,依稀就是舒可上班的通讯行老闆。 「舒可,妳看!那是不是权老大?」梅芳诧异不已。 舒可没反应。 梅芳回头一看,这才发现舒可面无表情,早陷入了梦游状态。 「原来是这样。」梅芳皱眉。 此时,梅芳手裡的手机震动起来,「枪与玫瑰」的咆哮声铃响。 突如其来的震动触感吓了梅芳一跳,一看萤幕显示。 不明的来电者。 好吵,梅芳反射性地将手机按掉,反正很晚了。 没想到一按掉,不到三秒,手机又震动起来,梅芳又立刻按掉。 又震动,梅芳又闪电按掉。 「没礼貌。」梅芳嘀咕。 这一按掉,从舒可的房间裡居然衝出一大堆震动声跟各式各样的手机铃声! 梅芳吓得大叫一声,手上的手机脱手摔落。 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一大袋舒可用过的手机同时铃响。 有周杰伦的「双截棍」,蔡依林的「看我七十二变」,ShE的「十面埋伏」,蔡琴的「被遗忘的时光」,梁静茹的「勇气」,阿杜的「他一定很爱妳」,FIR的「我们的爱」……十几首流行歌曲一下子暴衝出来。 梅芳听见那一大串混杂吵闹的铃声,有说不出的害怕。 啪! 电视新闻台突然切换到没有讯号的怪频道,又是沙沙沙沙沙沙…… 黑白马赛克的无画面。 「舒可!」 梅芳大叫,身体因过度恐惧像触电般跳了起来,全身都麻了起来。 鱼缸裡的小鱼瞬间焦躁地迴旋快游,忽地跳出了水面,摔到鱼缸外。 微波炉莫名其妙自己啟动,鹅黄色的灯亮,发出嗡嗡嗡的运转声。 舒可依旧是面无表情,目不转睛看著电视裡的无画面。 「舒可,妳快醒来,我很害怕!」 这一切太恐怖,梅芳顾不了梦游的禁忌,用力摇晃舒可。 只见舒可默默拿起客厅裡的从没响过的室内电话,放在耳朵旁。 舒可不住地点头,点头,点头。 那模样看得梅芳心裡直发毛。 一直紧抓著舒可肩膀的梅芳发狂地夺下舒可手中的电话,抢过来听。 电话那头充满了咿咿哑哑无意义、不成语言系统的怪声。 梅芳竭斯底里大叫一声,用力将室内电话掛掉,一把将电话线扯下。 舒可推开梅芳,自己站了起来。 电视画面消失,变成一片黑。 屋子裡各式各样的、混乱至极的手机铃声同时哑了。 「……」梅芳呆呆地看著舒可,看著她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 半分鐘后,舒可走出房间时已经穿好外套,手裡拿著那一大袋手机裡的其中一支。 「妳要去哪裡?舒可,拜託妳醒醒好不好?」 梅芳眼睁睁看著舒可穿鞋子,却不知怎地不敢阻止她。 舒可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下楼。 怎么办? 怎么办? 虽然不明白,完全不能理解,但绝对不能放著她不管! 梅芳别无选择,只能迅速地穿好鞋,随便套上一件外套衝下楼。 街上舒可慢慢行走的背影还没远去,梅芳充满恐惧地在后面跟著。 第十九节 再过几分鐘,天就要亮了。 这个时候最冷了,梅芳挨坐在舒可旁边哆嗦著。 她跟著无意识的舒可坐在这个公车站牌下的长椅,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 这个巨大的城市在即将天亮的时分?呈现巨大的苍茫空旷感。 推著拾荒车的老天慢慢在路边蜗步著。 有气无力的计程车寂寞地找不存在的客人。 睡在百货公司骑楼下的流浪汉。 放肆在大马路中间啄啄停停的小麻雀。 这段期间梅芳不断拨打张安廷医生的手机,想找人商量,却都无人接听。 梅芳想起刚刚发生的那一则紧急插播的社会新闻,记者依稀提到被兇嫌杀死的被害者是一个精神科医生,依稀的意思就是听不清楚,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她觉得很不安,却也只能偏执地继续按下通话键。 舒可的眼睛一直看著前方,身体也维持著一动也不动的淑女坐姿。 舒可不晓得要去哪裡,不知道在等谁,梅芳唯一可以把事情弄清楚的方法,就是自己坐在这裡一起等,等看看会有什麼事发生,会有谁出现。 「……」梅芳朝著冰冷的手掌吐气,热热快僵掉了的手指。 黑压压的天空微微裂开了一条细缝。 一辆公车远远驶了过来,车头灯一闪一闪的。 梅芳直觉就是。 那没有显示数字的公车果然停在两人面前,车门喀拉喀拉打开。 舒可站了起来,一言不发踏上公车。 公车上的司机不说话,也不收钱。 他就单单拿了一颗苹果,一只牛皮纸袋给舒可。 舒可默默接过,坐在车后段靠窗的位置。 梅芳也眼著走上车,公车司机却连看也不看她一眼,也没给她任何东西。 梅芳紧张地选了舒可后面的位子,左顾右盼,看前看后的。 除了梅芳舆舒可外,这车子没有其它乘客。 喀拉喀拉……车门关了。 车子却没开。 公车司机起身,直直走到梅芳身旁。 「做什麼?」梅芳故作镇定。 公车司机轻轻捧住梅芳的头,猛力一拽。 舒可只是看著窗外。 公车司机回到座位,往前推啟排挡,踩下油门。 往南。 老旧的车身颠颠簸簸。 梅芳的视线始终维持在前面座位上,学生用立可白的乱涂鸦。 没有一秒闔上眼睛,她异常专注地凝视著那一行干你娘活该的字眼。 舒可只是看著窗外。 一手拿著苹果,一手拿著牛皮纸袋。 后记 对不起,我还是偷偷写了都市恐怖病。 首先,我们都同意,这本书的排版、插画、内文,真的很经典很棒吧! 距离上一次写都市恐怖病系列,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 距离上一次认真写序,也是差不多的时间(谜)。 曾出版蔡智恆《第一次的亲密接触》的红色出版社,总编辑叶姿麟认为,很多台湾年轻作家写的第一个故事,几乎都取材自亲身经验,而主角的性格也几乎就是作家本人,这个现象在网路小说这块领域尤其明显。 这个说法放在我身上,对也不对。 我第一个故事,是都市恐怖病之《语言》,后来出版时改名为《恐惧炸弹》,是一个乱七八糟的科幻小说,我本人当然没有存在在那种鸡巴的世界设定裡,但我也的确用了我熟悉的交大校园、交大男八舍、前女友、室友等等。而语言的主角柯宇恆,念快一点就跟我的本名柯景腾很像,而我们思考事情的方式如出一辙,对拯救世界也怀抱相当份量的热情(屁咧!)。 长篇小说《语言》结束之后,紧接著是一连串的奇幻惊悚短篇,先是《阴茎》跟,这两个故事发生的时间重复,算是双生小说。 再来是很诡异的《冰箱》,《冰箱》后来出版时反而搭配了《阴茎》(冰箱打开,裡面有一条阴茎的意思,好诗!好诗!),所以如果你看完了这个故事有点困惑的话,就请你再到书店打包一本《冰箱》回家吧。 然后,是绝顶好看的都市恐怖病热血三部曲,《异梦》、《功夫》、《狼嚎》,从此我最鲜明也最擅长的风格便出现了,早期大多数读者对我的认识也是从这热血三部曲开始——我很荣幸是这样的被认识。 早期的作品可以看出一个作家的轮廓,我想此话不差。 回想八年前、七年前,那个时候台湾的网路小说放眼望去全部都是爱情、爱情、爱情,大家都卖得呱呱叫,只要是红色或商周出版的网路爱情小说随便一本都马很畅销。而我独自在这一块没有爱情的区域裡乱写一堆杀来杀去胡说八道的东西,干就卖很烂啊!讲好听一点是「蓝海策略」,讲白一点就是「去你的大蓝趴啦」。 没办法畅销,就只好往畅销的路线昂首阔步。 都市恐怖病系列这麼厉害的小说后来没能继续写下去,主要是实体书出版节奏缓慢,为什麼实体书的出版节奏缓慢?唉就是你们这些愿意买书打我的头的读者迟迟都没有出现啊! 为什麼现在才出现! 为什麼现在才出现! 为什麼现在才出现! 后来我陆续写了其他的故事,也写了对我意义重大的《猎命师传奇》。 《猎命师傅奇》是「接续性很强的连载小说」,一集接著一集。 都市恐怖病则是系列小说,每一个故事都可以拆开来独立看没有妨碍。 所以在《猎命师传奇》出版后,在盖亚出版社我便以《猎命师》为主要的气力,而都市恐怖病,我想,那就等猎命师传奇写完再来写吧,反正都市恐怖病的「阅读方法」,比较不受时间限制,大家多年以后再来欣赏Dr.hydra的风采也不迟。 但《猎命师》传奇总不能一年写一本吧?!给谁看啊! 只是,都市恐怖病系列的魅力太大,吸引读者三不五时就写信干剿我:「九恁老师咧,干嘛不继续写都恐啊!你真的很机歪耶!」 这些批评与指教靠咧我都充耳不闻,因为我管你的。 但后来有读者开始骂我:「九把刀,你真的很富姦耶!」 ……这我就无法忍受了。 认真说起来,怎麼可能只有读者对「都恐」感兴趣,原作者麻木不仁呢? 所以我藉著「杀手系列」偷偷写「蝉堡」(如果说,都市恐怖病系列是九个英雄降临的光明故事,那麼,「蝉堡系列」就是Dr.hydra九个恶魔人格诞生的黑暗故事),当作定时定额的小说定存。 未来「蝉堡」应该会跟著都恐的新进度搭配著出来,吧。 这次重新出版故事,我藉校稿再看了一次,明显感觉到这八年来不是白混的,以现在自己的状态重写一次,故事一定更好看。但我没那麼无聊嘛,保持故事当初的原貌才能抓出我渐渐成长的轨跡,这样很好,所以我只是修改了一下几个很糟糕的语顺问题,免得我想杀人。 按照都恐「后序」一贯的写法,认真交代一下创作的前因后果。 的构想早於《语言》。 在交大唸书的时候,有一天我在上课的时候写信给前女友抱怨我度烂的心情。 我在信纸上画了一个人在路灯下走路,他的影子拖得长长的,看起来很孤单。我接著写道:「我的心情很差,影子很重很重,后来就黏在地上了……我真想就这麼飞了起来。」类似的话。 於是就在心中留下了「影子是人类跟这个世界的强力接著剂」的奇想。 主角廖该边是我好朋友的绰号,不过我讲这个干嘛啊? 这个故事,充满了我异常热衷的「阴谋论」题材。 最初的概念是「老鼠王」这个神经兮兮的角色,一个被国家彻底利用、消耗殆尽的普通人,为了想写这样精彩又曲折的烂咖,我便开始研究几个动摇国本也得查出真相的「悬案」,并将不可解的部份,若有似无连结每个人日常生活裡的重要元素「手机」。 后来这个故事我写过一次大纲要给电影公司拍,但电影公司不鸟我。 不鸟我就算了,毕竟不鸟我这种事常常都在发生,有句话:「天才是孤独的」,所以经常有人不吝施捨我「你是天才」的感觉。但我怕故事在投稿的过程中外洩,於是写了一个两千字的极短去势版,投稿给当时还没倒掉的「星报」发表,算是确认了创意。 由於乔治·欧威尔写了一本经典的科幻小说,裡面称呼政府为「老大哥」,从此许多创作者常管政府叫「无所不在的老大哥」,有一些句子如「老大哥在看你」,就是「政府在监视你」的意思。 在台湾,手机又叫大哥大,大哥大某种程度有凌驾在一般人之上的意思,在我看来,用来影射政府也不奇怪。整篇故事就这麼自然而然诞生了。 我喜欢故事的结尾,那种看起来模模糊糊的迷乱感。 老鼠王当然还会出现,毕竟他妈的他逃出精神病院了嘛!要知道,在都恐系列裡,脑袋裡面装大便的人,可都是前途无量的顶级笨蛋啊! 不过这个故事不热血,还真是不好意思啊(……真的有在反省吗?) 都市恐怖病是我的起点,是我的黄金梅利号。 我的船很大,容得下我的热情跟抱负。 现在风又吹过来了,快生锈的锚也该拔起来了,帆也该张了。 位子还有一些。 那麼!! 「想上我的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