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江之战》 序言 1942年4月,中国赴缅远征军和英印联合部队在侵缅日军主力的正面压迫下,全面溃败。杜聿明第五军五万余人绕道人迹罕至的胡康河谷,俗称野人山。 孙立人新三十八师和廖耀湘的新编第二十二师抗命西撤,坚决不肯进入野人山,以全建制退入印度。 1942年8月,杜聿明第五军在胡康河谷非战争死亡四万多人,残部八千人退回大理。 至此,中国远征军第一次缅北之战,以失败告终! 1943年8月,孙立人新三十八师秘密派遣十人特别小分队潜入野人山。 1944年4月,以孙立人新三十八师全师为掩护,第二支特别小分队再次潜入野人山。 1944年4月中旬,十余万远征军进入胡康河谷,以野人山为突破口,发动全面大反攻,取得了怒江之战的最终胜利,史称“滇缅会战”。 引子 巨大的轰炸机穿过云层,庞大的机身在云带里若隐若现。 这是一架被叫做“哈利法克斯”的战略轰炸机,归属印度空军第六中队,在他们身下,是二次大战的印缅战区。这是一次秘密轰炸任务,相同的四架飞机飞在哈利法克斯的四周,它们暂时还不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但是,马上就会有消息了。 阿查是哈利法克斯上的投弹员,负责瞄准和投弹,此时他已经在自己的岗位上,透过瞄准镜,他能看到飞机下方一望无际的原始丛林。 这时飞机下方的位置应该是胡康河谷,缅甸最神秘的地方。据说,这片亘古不变的雨林,是缅甸神明惩罚罪人的地方,那里潮湿闷热,充满了毒蛇和巨大的虫豸。 阿查其实觉得有点奇怪,从他们起飞算起,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为什么他们还飞在雨林上空?按照他的经验,以下面那种树林的茂密程度,离中国人的战线起码还有半小时的距离,他们这一次,难道不是去轰炸战区,而是这片雨林吗? 这是为什么? 难道,这是又一次“哈佛韦轰炸?” 哈佛韦轰炸是他的英国机长起的名字,在他们历来执行的轰炸任务中,有一些非常奇怪的轰炸目标,比如说,没有任何人烟的戈壁,远洋的平静海面,等等,没有任何战略价值的地方,最奇怪的一次,他记得他们轰炸了缅甸和印度交界处的一个坟场。 这种漫无目的的轰炸任务,很像小孩子原本决定要去山里野炊,但是走到一半失去兴致,就随便找个地方做了顿饭一样。 但是,其实阿查知道,战争中没有那么儿戏的事情,虽然不知道他们以前毁灭了什么,但是那上百吨的炸弹,投在那个地方,肯定有一些东西被抹去了。 一阵蜂鸣声刺耳地响了起来,阿查从回忆里惊醒,把注意力集中到瞄准镜上。不管是不是哈佛韦,不管下面有没有东西,红灯一亮,轰炸不可避免。 两分钟后,他准时摁下操作手柄,一颗颗巨大的梭形炸弹鱼贯落下,尾翼打开,不到半分钟,下面那些生长了几千年的雨林巨树被大片的火海吞没。 阿查通过瞄准镜看着,他忍不住又一次屏住了呼吸,无数次,他目睹活生生的人被火海撕裂,而这一次,只是树而已,为什么他突然有些抗拒?更诡异的是,他忽然觉得,随着那些树木的毁灭,又有一些秘密被掩埋了。 就在这时,简直就是一闪之间,他感觉自己好像在火海里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一股异样的感觉升了上来,阿查突然有些窒息,他立即调整瞄准镜,往刚才的地方放大。 他惊呆了。 他看到了一个东西出现在炸开了的树冠下。可是,怎么可能?那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第一章 小分队 1943年8月10日,缅甸北,胡康河谷。 大雨。 阴晦的原始森林被瓢泼的雨水一冲,更显得潮湿泥泞,稍不注意,水坑里数不清的硕大蚂蟥就钻进了衣服里,本来一点感觉没有,脱掉衣服却会看到满腿的血包子。 赵半括看着脚下水坑里蠕动着的那些紫黑色的蚂蟥,心里一阵恶心。不过他脚上蹬着半高腰的美式皮靴,小腿上绑了厚缠腿,内里的军服也做过专门的紧线处理,再加上外边的贴身雨衣,倒不必太担心这些小吸血鬼能占到他什么便宜。但即便这样,他仍然不敢站住脚,只能冒雨在这一眼望不到边的虚黑丛林里摸索前进。 这时赵半括有点郁闷。 一个星期前,他从兰姆伽训练营开拔,随着这支队伍到达这里,风餐露宿,赶命一样在这片雨林里实打实奔了两天两夜,没有一刻停歇,连和身边人对话的机会都没有。其实吃这点苦并不算什么,可黑着脸顶风喝雨折腾了这些天,一仗也没打,并且从接到任务到现在,也没有任何人对他说过要去哪儿,换谁能不撮火?干什么去哪里,这让赵半括心里一直觉得有些不安。 茂密繁郁的树林,除了落雨和蚂蟥,什么都没有,灰蒙蒙的没有尽头。赵半括抹了把脸,吐掉嘴里的雨水,扶了一把胸前的汤普森冲锋枪,低着头跟紧身前的队友,分开遮眼的树枝朝前走。 这次任务的队员一共有十个,除了队长廖国仁外,赵半括一个都不认识,这是他不安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从印度阿萨姆邦移防到兰姆伽之前,他身边全是拎着命拼了一年多的三团老兵,那帮人大都是河南老乡,互相之间熟悉得很,战斗中只要枪放响,谁先打谁后打,朝哪儿,怎么打,根本不用说话,默契得就像娘胎里一堆生出来一样。现在倒好,身边这批鸟人全都是生面孔,回头真碰到鬼子,恐怕连逃都蹦不出个完整队形。 作为一名老兵,他太明白这种队友间的习惯和默契有多重要,尤其在战场上,这方面的经验多那么一点,就可能救下你的命。 而直到现在,他们还没有遭遇过任何战斗,也就是说这方面的配合经验是零。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鸟鸣声,身边的队友立即停了下来,抬手示意后边的人戒备。赵半括知道那阵鸟叫是探路尖兵发出来的,模仿的是一种原始森林特有的斑皮鹦鹉,叫声持续了一分钟不到,三短两长只有几个简单的音节,这种叫法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他把身体埋在一丛树叶后,拉开枪栓,眼睛紧盯着鸟叫声的方向,全神戒备着。身边的树丛里,队友们也七七八八趴了一地,谁也没空想那些蚂蟥。进到野人山里这么些天,这是第一次收到探路尖兵的警告,没人不紧张。 赵半括明白,能和自己一样,被军部紧急抽调,参与到这次行动里来的人,不敢说都是猛人,但肯定都有两把刷子。但即使这样,和一群陌生的战友深入野人山,执行这个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神秘任务,一旦和日军短兵相接,相互间的配合能到什么程度,赵半括心里实在是没底,所以他很有些焦虑。 半蹲在地上,赵半括根本就看不到前边的情况,从声音的来向看,那个探路尖兵应该在树上。下这么大的雨,树上光滑得要命,也不知道这位是怎么上去的。 鸟叫过后,却是有一阵没动静。赵半括捺着性子等了一会儿,才看到高处的树枝一阵晃动,一张脸从一丛树叶里探了出来,抬手朝他们摇了摇,嘴里发出一阵嘟噜声,这时听到前方的队员低叫了声:“没事了。”赵半括才定下了心站起身,暗骂这活猴诈唬人。 胡康河谷,有了远征军一年多前四万多非战斗减员的前车之鉴,日本人、美国人和英国人,没谁愿意在这种地方浪费军力。英美军队的飞机也早在这里进行过多次空中侦察,从军事布防的角度,能大致排除掉在野人山里有整连队建制日军的可能。想有小规模的遭遇战也不太可能,在这种高密度的雨林里,两支小分队相遇的概率跟压花会一样,所以赵半括倒没想到过这儿能打上什么硬仗。 探路兵从树上跳下来,赵半括等人围了上去,队长廖国仁还没开口询问,探路兵就冷着脸说了句:“队长,前边,有好多死人。” 常年打仗的士兵,哪个没见过死人?但探路兵的表情和语气让大家都意识到这些死人一定有些不寻常。廖国仁面色不变,环视了一下四周,说了句:“小心戒备,咱们过去看看。” 这时树林里大雨还是磅礴,地面上泥泞不堪,大家只能顺着林木的边沿行进,那里树木根系发达,泥土和树叶掺在一起,道路相比起其他地方要顺脚一些,也刚好能躲过那些盘踞在林间泥水坑里的蚂蟥。绕过了几棵高大的垂叶树,大家眼前出现了一块林间空地,繁茂的林草被雨水打得扑了一地,就像一层顺毛地毯。一堆姿势怪异的人骨很突兀地出现在那里,第一眼看到的赵半括心里猛地打了个寒战。 那是一排呈现出卧倒状态的人骨。从骨头身前斜立着的枪刺来看,这应该是一队大溃败时没走出去的远征军士兵。破破烂烂的远征军军服和长刺的中正步枪,在人骨的位置散了一地。 大家都是新三十八师的,因为孙立人将军的抗命西撤,没经历过野人山溃败的艰苦,所以第一次看到这种活生生的远征军遗骨,血浓于水的感情顿时让他们的心堵得难受。远征军出国抗日,死在战场倒还好,不明不白被这座林子困掉了性命,真他妈不值。 那个探路的家伙面色发白,指着这些遗骨,低声说道:“刚才看到这里的枪刺反光,我还以为有埋伏。” 赵半括虽然不知道他们现在的具体位置,但也明白这里离胡康河谷的边缘很近。从他们来时的路往东走,翻过两座山,再走个十几公里就能进入大理以北的远征军控制区。那里以怒江一线为界,日中两军分据两侧,虽然地势险峻,但也总算快到家了,眼前的这些远征军尸骨,明显是没坚持到最后。 廖国仁叹了口气,说道:“为国抗日,死得其所,埋了吧。” 说完话,他率先摘下头盔朝这些人骨鞠了一躬,赵半括等人自然也跟着拜了几拜。当大家正要上前,准备挖点土掩埋这些人骨时,却被探路的小个子出声阻止了,旁边有人诧异道:“小刀子,怎么回事?” 这时赵半括才知道这个尖兵叫小刀子,这人个子不高,脸皮冷瘦枯干,看着就像是被刀子刮出来,还真人如其名。 小刀子皱眉道:“亏你们这帮人还都是老兵,没看到这些人死得有多奇怪?” 那些人骨半遮半掩在杂草里,姿势诡异,似乎还保持着生前的戒备状态,单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古怪,一个直眉愣眼的大个子粗着嗓子一嘴东北腔,一副很不爽的样子,嚷嚷道:“矬子,整明白点说话。” 小刀子看了大个子一眼,走前两步,用卡宾枪挑开了包住那些人骨的厚草,说了句:“自己看。” 第二章 追兵 赵半括随着大家把视线朝那里看去,看到那些人骨的身下,非常古怪地突起着一个个圆圆的土包,乍一看没什么,但仔细一瞧,上面居然爬满了黑绿色的蚂蚁,个头跟手指头一样大,一些被雨水冲得一动不动,一些紧紧地吸在人骨下边,布成了黑幽幽的坑洞。赵半括看清楚之后,顿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心说小刀子眼睛真毒。 “俺的妈呀,是蚂蚁包!”大个子叫了一声,赶紧退后。大家看清这些土包的真相后,也都集体倒退了几步。 野人山的蚂蚁,进来过的远征军士兵无不谈之色变。吸血蚂蟥虽然厉害,可总归知道它在哪儿,只要不沾上就没问题,这种长嘴黑蚂蚁却比蚂蟥还厉害很多,平时就藏在不起眼的土包里,看不清楚的人一脚踩下去,拔出来慢些腿就成了玉米棒子。食人蚂蚁最恐怖的地方在于数量极多,并且无孔不入,专门进攻猎物身上最柔软的地方,比如眼睛。这队远征军应该是筋疲力尽之下误踩蚁穴,引起这些食人蚂蚁群起攻之,猝不及防下于是全军覆灭。 队员们都听那些活着出来的远征军成员说过这些蚂蚁的厉害,这时看着这让人头皮发麻的场景,脑子里下意识想象着这场曾经发生过的人蚁战争,免不了心惊胆战。这下他们再也不敢动那些人骨,而大雨狂浇之下,也没办法放火烧掉,只好随便找了些树枝杂草,湿土松泥地胡乱掩盖,草草完事,算是聊表对逝去战友们的敬意。 一阵忙乱后,雨更加大了,廖国仁看了看手表和指北针,对小刀子挥挥手:“再走下去太消耗体力,你就近找几棵没问题的大树,全体人员都上树去分组戒备休息一下,等明天雨小点再赶路。” 小刀子点点头,又蹿上了树,没过一会儿就传回声音。大家跟过去一看,那里有几棵粗壮无比的大藤树,小刀子正趴在树丫间朝他们招呼:“这几棵不错,上来吧,把那些挂得太低的藤条砍掉就安全了。这种天气,那些咬人的小爬虫都不怎么出来,大家互相照应着应该没事。” 他们身上的雨衣都被浇透了,水气渗进来冷得不行,赵半括哆嗦着,用力攀上了大树,从背包里拿出一块油布顶在头上,接着掏出一小瓶白酒猛灌了几口,这才靠着树干坐下来。 这次进山,除了知道一切行动要完全听那个冷脸队长的指挥外,其余是屁也不晓得。这种军事行动,既然摆明是保密,肯定不能打探不能问,只能私下在心里猜测。这见鬼的野人山,才被第五军几万兄弟死多活少地滤了一遍,到底还能有什么东西需要他们这十个人提着脑袋来冒这二茬子险? 况且队伍才这么几个人,完全是侦察任务的配置,不可能是战略性任务,一共就两巴掌的人数,真干起来一炮打得不巧就全废了。但如果是侦察任务,赵半括实在想不出这儿有什么可查的。密度这么高的丛林,日本人如果想从这里迂回过远征军的防线,必须抛弃一切现代化装备和重型武器——那就是找死。如果是拉锯式缓慢推进,英国人的飞机又肯定会发现,而且,一路过来,他感觉自己能不迷路就不错了,哪还谈得上什么侦察。 不是侦察,也不是战略性任务,赵半括这样的兵在这种丛林里还能干什么?大雨磅礴下,无比茂密的雨林压抑得好像一只酱缸,赵半括更加想念阿萨姆邦的阳光和那两个小相好了,这一离开,恐怕这辈子算是见不着了。不过,比起死在这里的那些弟兄,他也没有什么好感慨的。就像阿萨姆邦教他们行操的那个美国教官说的:战争嘛,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赵半括蹲在树上胡思乱想,却没察觉离他几十米远的树下,一队人影正幽灵般缓慢又诡异地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摸了过来。 人影越来越近,一声闷哼突然从那支黝黑的队伍里传了出来,雨夜里虽然动静不大,但还是格外清晰。赵半括条件反射下猛地一个激灵,手里的枪顺势就抬了起来,还没等他看清状况,身边的一个人先他一步开了枪。 “砰!”子弹的曳光闪电一般射入下面的灌木里,有人大叫了一声:“有鬼子!” 所有人的反应都出奇的快,霎时间,四周的树枝上全部吐出火舌,枪声立即响成了一片,手榴弹跟着也在树下爆开了花。借助着闪光,赵半括吃惊地发现在他蹲着的大树下方,一队穿着土黄色衣服的日本兵正在手忙脚乱地四处躲闪,躲慢些的立即血花四溅滚倒在地。 天黑目盲,这帮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日本兵显然没料到湿滑的大树上居然还躲着敌人,顿时吃了大亏。树上的小分队队员仗着居高临下、武器精良,打了这帮鬼子一个措手不及。但这帮日本兵显然训练有素,混乱了片刻,已经开始靠着树木的掩护还击了。 到了这个时候,双方都暴露了方位,对攻的火力纠缠在一起,互不相让。树枝的碎裂声,子弹的冲击声,连环枪机的磨撞声,响成了一团,把赵半括的耳膜震得快炸了。他咬着牙,一边操着日本人的祖宗,一边使劲朝着树下的光亮处扣动扳机。但那帮鬼子,打一枪就换一个地方,虽然自己占据了地势,两梭子弹泼出去,却好像没一发能咬到人。 砰的一声,鬼子的一发子弹冲到了赵半括的头顶上,树枝的碎屑立刻飞了他一头。他吓了一跳,赶紧缩身扭枪朝子弹的来向补了一个三连发,然后飞快地匍匐到了大树另一边。 这边的树干比较密集,队员基本都倚靠在这里。赵半括看到那个最先开枪的队员正半架着一把带有瞄准镜的M1903步枪,靠在一棵树干后,一枪过去,底下的小日本就有一个栽倒在地。不过出彩的就这一位,其他队员的火力虽然持续不断,杀伤效果却不很明显,突突了半天鬼子的还击声还是很有规律。 赵半括伸头看了一下,发现日军的还击点在不停地变化。那位“神枪手”这时也因为敲掉敌人的数量超过五个,被几支日军步枪“照顾”得抬不起头,树上的空间有限,底下的日本兵又隐蔽起来,这位的准头优势立刻就发挥不出来了。 “咔嗒”一声,赵半括的汤普森冲锋枪子弹居然在这个时候卡壳,他暗骂一声,赶紧回身换弹夹,刚抽出一个新的,却听到耳边传过来一声号叫。他抬头一看,发现是一个队员的枪管卡到了树枝上,正在用力挣扎。这兄弟多半是打得太激烈忘了在哪儿,居然还按平时的套路做战术转身,这样一来身体抬得太高,他那把M1卡宾枪管子又长,两下一拐就对到了一根斜戳着的三叉树枝上,重心一失,整个人往前倾倒,结果就摆出一个滑稽的姿势,整个人凌空掉着,全靠手上拿着的枪挂着树枝,吊在那里动弹不得。 树下的鬼子这时正愁找不到敌人,忽然看见一棵树上动静很大,又有一个黑影吊在半空,正好给了他们一个再醒目不过的活靶子,瞬间就有子弹朝他吊着的地方飞了过去,咻声惊耳。好在夜黑树高,那子弹也没什么准头,只是打在了那位头顶的树枝上。赵半括看这位刚和死神擦肩而过的队员还在跟他的枪较劲,忍不住骂了一声,直接顺着树枝一个小滚过去,横扫一腿把他绊倒,又朝上一脚,把他的M1卡宾枪踹了下来,然后一把抓住,摔到那个人胸前,跟着一扯他的衣服躲到了树干后。想起自己的冲锋枪还没上膛,赵半括随手又拉了一下枪栓,这才有空朝那位队员骂道:“他妈的枪又不是你娘儿们,不要命了?” 这个人这时才明白过来自己刚才干了傻事,忙不迭地朝赵半括猛点头,嘴里叨叨着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赵半括也没空和他废话,紧张的气氛早让他变成一个战斗机器,一回手冲锋枪又开始扫射。 战斗打到这个时候,粗枝茂叶的隐秘性完全丧失,地理优势已经占不到任何便宜,过小的活动区域又限制了他们的攻击范围。虽然一帮队员武器先进且勇猛无畏,鬼子暂时还攻不过来,但眼看鬼子的单发还击响个不停,对方还人数不明,不知道有没有后续部队,时间一长,弹药消耗的对比问题一出来,结果还真就不好说了。 廖国仁看得透,当机立断:“不能恋战,快撤!” 命令一下,几个队员迅速翻身朝下扔了手榴弹,感觉倒是挺默契。随着一阵爆炸,鬼子的枪声立刻稀疏了许多。赵半括心里一松,看来这帮人,除了刚才那个二百五之外,战斗素养都是很高的,明显是经历过不少恶战的老兵,看来之前担心的配合度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这时候,旁边一棵枝干上蹲着的大个子似乎是打得兴起,叫道:“你们先走,我掩护!” 说完,那个大个子居然一下站起身,豪气勃发地单手端着一挺捷克轻机枪,斜在树干上朝日军方向一阵猛扫,赵半括也被感染了情绪,和他并肩站着,也端着枪开始扫射。一梭子弹刚刚打完,他却忽然感觉一阵大力从背上传来,差点跌下树去,下意识准备端枪回射,却看见廖国仁凶神恶煞的脸。原来是廖国仁看他打得太投入,直接踹了一脚,急促地骂道:“妈的,快给我下去!” 赵半括回过神来,队长明明说不能恋战,那个大个子显然是担当了断后任务,自己凑什么热闹啊。他赶紧从树上出溜下去,一看却心说糟糕,原来刚刚自己晚了那么几秒,前面的人已经隐到林子里了,雨点打得灌木都在晃,不知道到底往哪儿撤的。 第三章 反扑 他站起来犹豫地看了看四周,正不知道往那边冲,一边的灌木丛里探出一个人,拉住他的胳膊,他扭头一看,正是那位“神枪手”,他凶狠地瞪着眼睛朝赵半括低吼了一句:“这边!” 说着赵半括被他紧拽着,快步朝树林的一侧跑去。 猛跑了一阵,身后的枪声小了很多,赵半括这才有空回头看,发现队长廖国仁就跟在他身后,正朝他摆手,示意别停下来。 赵半括回过头继续猛跑,一直跟着前边的队员跑到天色微明雨势变小,才听到廖队长叫了一声停。 赵半括再次回头,看到负责掩护的大个子也跟在后面不远处,随即放下心来。这时廖国仁喘着粗气开口迅速吩咐着任务:“大牛,你跟国舅爷去后边警戒,刀子,去把来时的痕迹掩盖一下,最好再做几个幌子,别让那帮日本鬼子看出咱们的行进路线。” 大个子答应了一声,赵半括听到自己身边那个被叫做国舅爷的神枪手也答应了一声,跟着一起往后边走去,小刀子也从一旁朝远处绕了回去。 其他人原地休息,一群人都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坐下来就瘫了。这时候赵半括才有时间喘着气,好奇地问道:“奶奶的,这走了几天人影都没看到,怎么这一碰就是那么一大群小日本?” 一个哥们儿回头看着跑来的方向,摇摇头道:“看那些日本鬼子的火力分布,人数应该不多,二三十个顶天了,估计是巡逻落单的日本小分队。这么大一个森林,这么几十个人的两支小分队,居然就能撞到一起,操,果然咱们是天生的冤家。” “你们有没看到他们的军装。”另外一个兵蹲着用地上的水抹着脸,“我操,比我们还狼狈,这帮鬼子肯定是尾随第四军,在这里搜索第四军的残军回去套情报的,可能刚从林子里退出来。” “这么大的雨你都看得清楚?”赵半括半信半疑。 “不是那小子看得清楚,是你经验不够,菜头。”另一边有个老头子哂笑。 打了这么多年仗,还是第一次被人叫做菜头,赵半括哭笑不得,只好哼了一声。廖国仁走过来朝赵半括的屁股又踹了一脚:“你哼个屁,他说得对,下次你再给老子磨磨蹭蹭的,我就把你扔到河里喂鳄鱼。” 旁边的人一阵哄笑,赵半括一阵发窘,也不好说什么。以前和日本鬼子大规模会战时,他的反应并不慢,也干死过不少鬼子,但他从来没有参加过这种执行特种任务的小分队。之前这种突然的遭遇战,确实和大规模对战冲杀很不一样,从打响第一枪到他们撤离战区,无论是交火还是撤退,都是电光石火间的决定,根本就没有时间给他去思考。他一直还是以原来作战方式的思维来行动,而看来其他人早就完全习惯这种战斗方式,已经完全是一种本能了。 笑了没几秒,廖国仁一个手势就让他们都住嘴了,虽然雨声还是很大,应该能遮住他们的声音,但是刚刚发生过突然遭遇,这种情况下还是得谨慎一点。大家也都没什么精神继续调笑,都或坐或躺在雨水里回复体力。过了一会儿,那个叫大牛的大个子,被称为国舅爷的狙击手,还有小刀子三人都分别潜了回来。 大牛大咧咧地说道:“队长,后面没有追兵。”曹国舅也点了点头示意没问题。 廖国仁把目光转向小刀子,小刀子报告道:“队长,鬼子就在后面暂时休整,离我们不到两公里,肯定是想继续追着我们撵。我做了个套把他们往北引,天亮前他们肯定发现不了,我们趁这当口往西边撤,应该很快能甩掉他们。” 廖国仁看了看他,忽然露出淡淡的笑意,伸手在他头上拍了个栗暴:“撤?撤个屁!谁说老子要撤?” “不撤?”小刀子个子不高,脑袋上被拍了一下却一点儿不恼,只是对队长的回答有些不明所以。其他人反应差不多,都吃惊地看向廖国仁,大牛就嘟囔起来:“不撤我们干吗?等着小日本追上来啊?” “没听过吗?谁知道罗成的绝技是什么?”廖国仁问道。 “回马枪。”有个人在队伍里淡淡道,是个长头发的青年。赵半括暗想,这家伙肯定是个刺儿头,军队里把头发留到肩膀这么长的家伙,一定是那种让教官都头痛的特立独行的人物。 大家这时听到“回马枪”三个字,都面面相觑,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不过瞬间又换回疑惑询问的表情。 还是大牛这个直肠子开口问出大家的疑问:“可小日本比我们人多啊。” “你们是什么人,用的是什么枪,论人数我们以一敌二,论单兵火力,咱们是他们的六倍,还不够富裕?二十几个筋疲力尽的小日本,好意思被他们撵着跑?而且小日本追了咱们的人这么久,早就习惯了这种屠杀似的追杀,绝对想不到会有队伍敢反扑。”廖国仁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他们知道咱们这帮人到过这里。” 所有人都不做声了,赵半括立即明白了廖国仁的意思,很坚决地拉上了枪栓,同时又是一阵枪栓上膛声。大牛挺起胸膛道:“队长,你说吧,怎么打?” 廖国仁冷笑了一声,拍了拍汤普森冲锋枪:“怎么打?乱打!” 第四章 歼灭战 廖国仁是对的,日本人完全没有想到,这十个人的小分队好不容易逃出包围圈,竟然还会潜回来。那帮鬼子已经被这场遭遇战弄得精疲力尽,这时都坐在树下休息。因为之前交火没多久就结束,然后赵半括一队人迅速撤离,给日本人造成了这么一个印象,那就是对方虽然火力不错,但人数相差太多,所以迫不得已下选择了逃离。于是他们准备短时间休整后再进行追击,因此防御警备降到了最低,只是派了两个斥候在不远处例行公事进行戒备。 小刀子显出了他作为侦察兵强悍的一面,赵半括眼看着这人利用树木的掩护,悄无声息地低身潜过去,速度极快地接近左边的警哨,那个日本兵显然很是疲惫,正靠着树休息,被小刀子一匕首抹在脖子上,瞬间就毫无动静地瘫倒在地上。 相隔二十米远的另一个斥候在几秒钟后发现了异常,但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猛然向后飞去。国舅爷的枪法果然没说的。 随后的事情出乎意料的简单,在日本兵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廖国仁等四个队员迅速切入日军休整地周围十几米的射程内,四个方向同时开火,后边的赵半括等人紧跟其后甩出五六发手榴弹,子弹和爆炸立即包裹了那帮鬼子。在这种不需要瞄准的扫射状态下,廖国仁的乱打战术完全成功,汤普森冲锋枪的火力连续性被发挥到了极致。 密集的子弹在一分钟内全部扫进了鬼子的休息圈里,大半鬼子几乎没能有任何反抗动作就被扫倒,一时间血雾飞腾,惨叫声掺杂着肢体的断裂声混在了一起,惨烈得就想修罗场。一些运气好的窜出包围圈的鬼子,也被曹国舅在另外一个方向轻松得点掉。 整场战斗总共持续了不到五分钟,几乎乏善可陈,简直可以说是一场屠杀,但赵半括知道,这只是假象。刚才的扫射,如果有个人火力压制有漏洞,小日本立即就会像昨晚那样找到机会隐蔽伺机反击,结果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轻松,很可能会有伤亡出现。想到这里,赵半括心里一亮,看来队里和他一起负责火力压制的家伙,要不就是运气出奇的好,要不就他娘的都是用这种冲锋枪的老手。这让他之前的担忧稍微减轻了一点,也明白了廖国仁那么有信心的原因。 打扫战场后,一共拖出了二十四具尸体,没死透的全部点毙,本来就是小部队的任务,没有多余的药品和人员来照顾俘虏,加上去年大溃败以来,所有人对小日本都憋着怨气,没心情琢磨什么战俘协定。 三十四支步枪退掉子弹架在一起,所有鬼子的干粮和物品都被陆续清理出来,堆了一堆,干粮袋大部分空着,看样子这群鬼子确实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 曹国舅发现了一包还有剩的日本烟,没多说什么就点起来抽着,美国烟不好抽,日本烟一般在军里是抢手货,不过这会没人和他争,一个狙击手关键时刻顶五个人,指不定交火的时候他就救过你不止一次,没人会在这种事上发傻,那是人家应得的。 走了这么长的路,终于和鬼子干了一架,而且还是一场漂亮的歼灭战,速战速赢,队里的气氛一下就活跃了起来,大家开始说笑看着鬼子身上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赵半括也觉得心情舒畅了很多,似乎雨都变得清爽起来。他对小鬼子的东西不太感兴趣,在国内打的时候,小日本的单兵素质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三八大盖和他们的中正步枪,刨去一些精度上的问题,单论威力其实都查不了多少,唯一的区别就是刺刀的长度。但即使是这样,小日本的一个大队还是能拼过多他们好几倍的人。他曾经一度想搞到一支三八大盖看看里面是否有什么机关,能让鬼子打得那么准,但搞到之后才发现,小日本的战斗力并非来自于他们的武器,而是来自他们本身。 战斗力的最大差别终究还是落在人身上,所以,战利品最多是纪念品,或者寄回去给家乡的家里人换点粮食,而对于一个没有任何牵挂的人来说,那些东西只能增加负重,其他什么作用也没有。 看着大牛试猜那些皮具和药品的用处,赵半括抱着枪蹲到了一边。这是早先说他菜头的队员走过来,和他坐到了一起,赵半括看着他似乎有些面熟,正在记忆力搜索,这位却先开了口:“昨晚多亏了兄弟,要不然我这条老命就扔那树上了,多谢多谢!” 赵半括一下想了起来,莫非半大老头就是昨天晚上枪挂树上的傻大兵?战场上这种救人的事太多,他不置可否摆摆手,没觉得自己多伟大,倒是这人的客套多少让他有些不适应。 两人正谦虚着,对面的那个长发青年却突然卡着他们,面色诡异地嘿嘿笑了起来。赵半括有些奇怪,转过头来看了看他,露出询问的神色,长发青年开口朝他喊:“菜头,离他远点,小心你屁眼开花。” 赵半括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正在想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身边的半大老头倒是迅速接口,懒洋洋的朝长发青年回骂道:“你妈的,这么大的雨都没凉掉你的脾气,你管个屁闲事?”“老子就是看不惯你这兔爷,放着那么多娘们你不搞,他娘的就盯着爷们屁股,你恶心不恶心?” 听到这话的人全都意味深长地笑了,赵半括这才反应过来,那小老头模样的队员却也不生气,笑了起来,没好气地骂道:“屌你妈的,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屌男人了,老子纯爷们,胯下三尺钢枪,不见娘们不上膛,你他娘的要再敢挤兑我,老子弄服药给你嚼嚼,让你上下两杆枪都举不起来。” “你个老草包,老子才不信你那么神,你要不是蒙古大夫,能被从腾冲调到这儿来?你的药留着喂狗去,老子死球都不会吃!” 赵半括听着这两人对骂,慢慢听出了点门道。他旁边的这位半大老头是个军医,而对面的长毛,听口音应该是四川人。看样子,这四川人对这军医的医术很是有些意见。可能是自己的职业能力被质疑,这军医的脸色有点不好看起来,像是真要发火的样子。赵半括赶紧打圆场,说道:“什么吃药不吃药的,刚打完胜仗,别他妈的说些不吉利的。” 那长发青年一脸坏笑地看着军医,好像还想继续说什么,忽然一边有人呼喝了一声。大家转头,发现正在掩埋尸体的小刀子示意他们过去,可能是让他们帮忙。 长发青年站了起来,拍拍屁股走了过去,军医骂了一声,也站了起来,赵半括搞不清楚什么状况,莫名其妙地也跟了上去。 过去一看,小刀子正蹲在地上,对着一具鬼子的尸体,脸色很奇怪。 “什么玩意?”军医劈头就问,“死人有什么好看的,难道是个娘们,不会小日本也兴代父从军这一套吧?” 赵半括皱了皱眉头,心想这军医老头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更加觉得他那张老想的脸很猥琐。没人搭理军医,大家专心地看着小刀子手里拿着铲子,小心翼翼地往一具尸体下面插进去,然后用力抬了抬,尸体稍微抬离地面,接着示意他们看。 赵半括蹲下去,一下就发现尸体的下面,压着一只公文包大小的铁盒子。 “这是什么?”他问道。 “好像是公文箱。”小刀子道。 “公文箱?”赵半括顿了一下,立即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长毛立刻激动起来:“小日本的公文箱,我操,这里面不会有什么文件吧?那咱们可立功了。”说着他想把尸体翻开,把盒子拿出来,可刚探身下去,就被小刀子铁钳一样的手抓住肩膀掰了回来。 “别乱动,你再看看盒子下面。”小刀子冷冷道。 长毛莫名其妙,但看小刀子脸色不善,于是没说话再一次趴下去仔细看,在小刀子手电的指引下,赵半括发现那盒子的下面,还压着一只黑色的圆盘。 这东西太熟悉不过了,条件反射地,大家都立即往后缩了一步:“地雷!” “这小日本中弹之后,拉开了地雷的保险,把自己的尸体和盒子一起压在了地雷上。只要有人一动尸体----”小刀子做了一个爆炸的动作。 这家伙也真够阴的,亏得是你,要是长毛,估计这时候已经变成血片漫天飘了。军医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挤着眼睛看着长发青年。联系到刚才他们时间的不对付,赵半括心想肯定这两人有什么过节,不过军医这次倒也没说错,幸亏小刀子这么谨慎,长发青年看起来也不像心细的人。 “你错了,他不是想阴我们。”小刀子慢慢把铲子抽出来,看着他们,“这小日本是想在临死前炸掉这只盒子。” 第五章 战利品 这句话说出来,几个人都沉默了,感觉他们都在脑子里舒缓后怕的情绪。长毛深深地出了口气,呆呆地看着尸体,猛地呸了一口:“操,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小刀子点了点头,长发青年马上显得很开心,四川话都冒出来了:“那兄弟几个是该遭走运噻,随便打老一拨鬼子,居然还有粑和给我们捡,这下肯定有大洋发了。” “拿出来才有大洋。”小刀子说完,直直看着长发青年。 长发青年吹了声口哨,显得有些得意:“别看我,老子晓得你的意思。”说完看了看四周,“队长呢?” “他在前面看地形。”小刀子淡淡道,“你不用请示他,这东西和咱们的任务没关系,我跟了他很多年,知道他的脾气,他会觉得为这东西冒风险不值得。” 赵半括抬头看了一眼,廖国仁和大牛果然不在队伍里。 长发青年呸了一口:“他有美国毛子的美元养着,老子可惦记着立功的大洋,刀子给我把手,其他人全部给我退开,这钱你们赚不了。”说着从手腕上捋下皮筋扎起自己的头发。 赵半括看到小刀子二话没说趴到地下,拔出匕首,长发青年随着活动了一下手指也凑了上去,忽然感觉不妙。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刚想阻止,军医拉着他退到远处,满脸轻松地说道:“没事,这长毛虽然嘴贱,但是手稳,他手上拆掉的地雷堆在一起,能从怒江这边堆成个地雷桥连到河那头,这种普通的雷擤个鼻涕的工夫就搞定了,而且立了功咱们都有份,这种好事在别的地方没处找去。” 赵半括说拆成了是立功,要是出了事,连累起来也是不含糊的。而且对于长发青年是拆弹高手这件事他还是接受不了,这么一个吊儿郎当的家伙完全不像啊!回头看着军医老头笑得一脸贱样,转念一想,说不定长毛真出事老头心里还偷着乐呢。 赵半括明白在战场上,立功只是生存的副产品,要做的一切首先是保证自己能活下来,如果活下来等同于立功最好,如果不是,千万不要强求。要是带着立功的目的去打仗,没有老天爷罩着,十有八九永垂不朽。于是他挣脱了军医,质疑道:“队长不在,擅自决定那是犯了军规,出了事你们他妈的想挨崩啊?” 话还没说完,远处火光一闪,同时一声巨响,一股冲击波夹着泥沙当头甩过来,赵半括就看见两个人影在泥沙气流中飞了起来,被掀翻到一边,更远处不明就里的人立刻卧倒,以为被偷袭了,顿时响起一片拉枪栓的声音。 赵半括心里又着急又生气,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就看到小刀子和长发青年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朝他们走来,两个人满脸是泥,长发青年一般吐着嘴里的沙子,一边兴奋地把铁盒子扔到他脚边:“看看里面是什么玩意,值不值三十块大洋。” “我操,你手脚太快了。”赵半括拍着身上的泥大骂,“他妈的不会打个招呼啊?” “是不是男人?点个炮仗就唧唧歪歪的。”长发青年一脸无所谓地点起烟,“快快快,别跟个娘们似的,看看是什么玩意。” 赵半括咽了口唾沫,这是单兵地雷,虽然威力有限,可这长毛这种玩法也实在太冒险了。 其他人一看是爆炸,都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开始骂街,还有的围了过来,看赵半括他们在搞什么花样。 赵半括把盒子搬到篝火边上,那是只军绿色的盒子,大概有半只行军包那么大,全部都是铁皮,没有任何装饰,一看就知道是军用制品。但奇怪的是,这盒子一看就与众不同,因为它看上去特别结实,而且非常重。这显然不是一般行军使用的盒子。最奇怪的是,盒子上面有无数的凹陷,表面的绿漆斑斑驳驳,像被人用石头砸过一样,这些砸痕都集中在盒子的接合处,有些地方砸得特别严重,惨不忍睹。 “看样子有人想把这盒子砸开,但没成功。”赵半括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我靠,这该不会也是地雷吧,长毛你他娘的别害死我们!”军医神色紧张地看着盒子,一副吃不准的样子。 “不可能,老子拆了无数地雷,没见过这样的,肯定没那功能。”长发青年说着伸脚使劲踢了一下盒子,几个人立即后退。他看到周围的人一副谨慎的样子,脸上顿时浮现不屑,伸手整理刚刚被炸飞时弄乱的头发,骂道:“格老子的,这帮龟儿子,老子打仗这么多年,这都不信我。” 这时赵半括端详了半天,发现盒子的底部中央有个钢印,但是已经有些变形,有点看不清楚,打起手电仔细照,他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钢印上面敲的不是日文,竟然是英文字母:U.S。 “我操,这是美国人的东西。” 赵半括把盒子又仔细看了几边,上面的英文确认无误,确实是U.S。 “小鬼子怎么会有美国人的东西?”军医奇怪道。 “看来这可能是小日本的战利品。”长毛有点泄气,“这群鬼子和美国毛子交过火,从美国毛子那儿缴获过来的。” “怎么可能,这儿哪有美国毛子,有也只有印度阿三。”一个戴眼镜的人摇头道。 “管他妈那么多干嘛,大爷为了这东西吃了一嘴沙,快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这么沉应该不会是空的,大洋看来是跑不了了。”长毛催促道。 赵半括翻着盒子找锁扭,可找了一圈,发现根本没有扣住的地方。小刀子过来把盒子按住,摸了摸上面那些被砸的痕迹::“没用的,这些痕迹应该就是日本人砸的,他们也想把这东西打开,但是没有成功。”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把刀,把盒子表面用力捅了两下,果然留下了类似的痕迹。 长毛不信邪,先贴着盒子听了一下,然后拿起来,走到一边的石头堆里猛砸,砸得火星四溅屁股冒烟,然而盒子结实得像实心铁陀子一样,根本没有裂开的迹象。 “操,美国人的盒子就是结实,扔炮膛里估计能当炮弹使。”长毛说着就提起他的冲锋枪,对左右道:“走开点,小心跳弹,老子就不信这东西还不怕子弹。” 话没说完,林子传来一声喝骂,接着大牛和廖国仁从黑暗中钻出来,立即就问:“刚才怎么回事,什么东西炸了?” 赵半括刚想说话,长毛笑着迎了上去,“队长,没事没事,有个小日本在身下埋了个地雷,我帮刀子埋尸体的时候没注意就炸了,还好我反应快一下扑倒。不过,大难不死必有厚福,这一炸结果有了新发现。您看,炸出来这么个盒子,像是小日本埋在土里的。”说着就把那盒子递过去了,转身的时候对赵半括打了个眼色,做了一个威胁的手势,意思是他要敢说出来就做了他。 赵半括心中暗火,忍住没发作,廖国仁本来看了眼长毛,好像想训话,转眼看到那盒子,脸色忽然变了。 大家看廖国仁面色如此难看,一时间都没再说话,然后他蹲下来,摸着盒子的表面仔细看了看,面色更加苍白了。 军医仗着资历深,开口试探道:“队长,菜头说这是美国人的东西,是真的吗?” 廖国仁没理他,往四处看看:“刀子呢?” 小刀子凑了过来,廖国仁从他那里接过一把匕首,刃口划进盒子的缝隙里,顺着开始探。很快廖国仁发现了什么,用刀刃小心翼翼地拨动了一下,竟然有铁丝从缝隙里被拨了出来。 廖国仁用力一拉铁丝,里面立即传来发条转动的声音。接着啪啪两声闷响,盒子打开了。 第六章 乱麻 大家一阵骚动,互相看着对方,脸上都显现出狐疑不解的神色,又一起看向廖国仁,却见他脸色更加的凝重。廖国仁缓缓把箱盖翻开,里面出现了一套地图绘制器械,还有两份类似文件的东西。随着廖国仁展开文件的动作,赵半括看到有一份文件是非常精细的地图,上面全是英文。另外那份写着很多应该是英文字母的符号。 廖国仁扫了一眼,看样子像是松了口气,好像他之前以为会是其他东西。他把那张符号纸收起来,把地图摊开,大家立刻就看出,那是胡康河谷的地图。地图上面密密麻麻地用红色的铅笔记录着非常多的东西,最显眼的,是一条弯曲的红线,横贯过野人山。但是,赵半括很快发现,这张地图,和以往的地图有很大的不同。 “这是什么图?怎么看着这么怪?”大牛提出了疑问。 “我不太清楚。”廖国仁摸着那条红线,皱着眉头,“这应该是路线图,记录丛林的路线,但是,我看不懂为什么这条线路没头没尾巴,像是从中间开始画的。” 赵半括倒是能看懂地图,但是廖国仁这么说他却有点听不明白,而廖国仁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直接对着四周道:“王思耄呢?” “在!”刚才那个戴眼镜的人点头。 “给总部发电报,把情况告诉他们,要求他们立刻回复怎么处理。”廖国仁提着盒子站起来。 长毛马上急了:“队长,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这可是老子弄来的,你可不能吞功啊。” “这是美国人的地图盒,是美国毛子绘制侦查标记用的,没什么价值,你有个屁的功劳。”廖国仁冷着脸。 长毛愣了,隔了半响骂了声娘,恶狠狠地看着小刀子。小刀子面无表情地看向他,顺手接过了廖国仁手里的匕首。 “这玩意怎么会在小日本手里?”军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队长,难道这野人山里,有美国人的队伍?” 廖国仁没说话,深沉地看了看盒子,又看了看远处森林的深处。 因为要等军部的电报,所有人原地休息,天没多久大亮了,早先警戒的人也换了岗。 这次的事情十分奇怪,本该睡觉的人也睡不着,少有地聚在一起讨论。赵半括没有参加,他很清楚,最有可能得是,美国毛子瞒着远征军军部,派遣了一只队伍进入了胡康河谷,结果点背地碰到了这帮鬼子,因为某种原因吃了大亏,于是地图被小日本缴获了。 美国毛子到山里来干什么?这儿又不是他们的战区。 电报迟迟不来,赵半括不知道军部正在作怎么样的决策,野人山的丛林实在太诡异了,如果可能得话,他宁愿回去在正面战场和日本鬼子搏杀,也不太想在这里纠缠。 一直以来,他们进入丛林的目的就不明确,按常理说,在这么广阔的原始丛林里,两只队伍偶遇的机会实在是微小,昨天他们和日本人的遭遇战,打得十分混乱,看似是偶然发生的,但总觉得其中有一点问题。如果这是一种偶然下的必然,那么,昨天他们的遭遇意味着什么呢?是否意味着,这群日本鬼子和他们行进的是同一条路线? 这就代表着,接下来的路,还会不可避免地遇到日军。这两次战斗他们表现得很出色,但接下来还会有这样的运气吗?另外,如果真有美国的分队曾经来过这里,是否也有可能会碰见他们? 中国人,美国人,日本人。真是一团乱麻。 赵半括看看远处亮起的晨曦,心说如果这里面真有某种联系,那这林子里,是不是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东西,吸引几方的人冒着危险深入丛林?难道说,是第五军撤退的时候,在这座林子里发现了什么?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不祥预感笼罩着赵半括,那不是死亡的气息,作为一名杀人无数的老兵,他早已默认自己即将面临死亡,能看到每一天升起的太阳对他来说绝对是一种奖励,这种不详的感觉不关乎他的生死,关乎的是其他东西,不过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到了中午,赵半括已经又睡了一觉,军部的电文还是没有下来。那个叫王思耄的四眼通信员一直在发报机前等着,廖国仁有点焦虑地站在边上,表情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看着其他人都醒着,也不知道有没有睡过,长毛还在和军医骂骂咧咧,大概意思是本来还以为真有大洋拿,没想到被小刀子耍了,这小子讲话不准以后千万不能听他的。 小刀子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理会,闷头找了几颗菠萝蜜,切了只有分发给大家,看赵半括醒了,用匕首插起一块就甩给他。野生的菠萝蜜甜的发腻,吃了几个礼拜行军粮,这东西确实解乏。 快到傍晚的时候,电报机才有了回报的声音,所有人本来表面上都各做各的事,对电报漠不关心,但收报的声音一响,却都三三两两围了过去。 廖国仁看着那张不算太长的电文,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几遍,然后把它丢到篝火里。长毛急切地询问到底军部发回什么命令,他的猴急样让赵半括心里暗笑,看得出这位对那三十块大洋还怀有最后的希望。 廖国仁不耐烦道:“美国毛子那什么也查不出来,他们说没有任何部队往野人山派过人,他们要我们把地图带回去检查。 “干,回去,回哪,印度?”长毛骂了一声,不过其他几个人却几乎笑了起来,兰姆伽比这儿好一百倍,能回去当然是个不错的结果。 廖国仁板着脸:“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我们转道腾冲,往北过怒江,把东西交出去后再回来。” “疯了!”大牛嚷嚷起来,“老子不去,那边是日本人的地盘,枪毙老子也不去。” “队长,”小刀子也淡淡道,“我觉得咱们没必要为张纸那么拼命。” 廖国仁看着他们:“对,咱们上峰也这么想。所以军部下了密文。”他翻出那张盒子里找来的地图,“军部要我们去看看地图上红线指示的地方有什么东西,看看美国鬼子到底在野人山搞什么鬼。” 赵半括听了这句话,下意识地觉着奇怪。本来小分队的任务他就不清楚,这倒好解释,任务极其重要,所以密级很高。但这样重要的任务显然还没有执行完,却因为一张地图临时变更或者说取消掉,情理上怎么也说不过去,怎么都透着一股蹊跷。 不过赵半括毕竟不是大牛那样的直肠子性格,这些想法只是闷在心里,神情上也没有表露出来。 用赵半括他们自己的地图,和美国毛子的线路图对比,那条红线离他们最近的那一端,最起码还有十公里的路。 那个地方,在赵半括的地图上是一片空白,连基本的地形陡没有,而在野人山外沿,那些已经被远征军侦查过的区域里,两份地图的标示也很不相同。美国毛子的地图上,标示着一条他们自己地图上没有的小河。不知道哪一方出了错误。 地图混乱,这让赵半括预见到,后头的路肯定会越来越难走,相比起来,原来的任务也不见得轻松。当兵的,走路行军这种活,就是想偷懒也偷不到那里去。 改变任务的事算是没了商量,顶着一脑门子的疑问,赵半括和其他人在队长和小刀子的探路指引下,沿着地图上那条神秘的红线,慢慢朝野人山的深处扎了进去。 没有人知道,他们正在走向的,是一场噩梦,而且,是一场他们无法理解的噩梦。 第七章 宽河 因为之前那场仗打得实在痛快,这批人互相熟络了一点,特别是军医,好像真的看上赵半括一样,一路上和他东拉西扯,虽然让他很不耐烦,但也间接了解了不少队员的情况。 除了那个探路的尖兵小刀子之外,队员都来自新三十八师。这帮人都是一个月前才被师部选在一起的,互相间并不太熟悉,赵半括最后一个入队,可能是因为有什么原因临时补缺。其他人都在兰伽姆合训了一周,所以稍微有点交情,但是也不深。 最早在灌木丛里等赵半括的曹国舅,本名叫做曹正兑,是个狙击手,因为枪法好,平时牛得要命,除了队长外什么人都看不上眼。 探路尖兵是个孤儿,缅甸和中国的混血,被缅甸当地的土著人养大,后来日军侵缅,养父母被杀害,所以就投了军。他本来是第五军某师游击支队的,大溃败时和自己的部队走散了,这才辗转到了新三十八师。可能是因为熟悉野人山地形,才被征召进了小分队,担当了探路尖兵的重任。从他的话里话外,可以听出廖国仁是他的老上级,因此廖国仁本身可能之前也是游击支队专门负责特种任务的。 四眼通信员王思耄年纪不大,据说是师部直接下来的,懂发报密码和英文,因为是知识分子所以和其他人都有点距离,军医又犯贱喜欢去调侃他,所以长毛总说军医是看上人家了。王思耄不拿枪的时候书生气很足,打起仗来却非常手辣,枪毙俘虏,就算是伤员也不带犹豫的,所以虽然看上去是一个面皮白净的读书人,也没人欺负他。用长毛的话说,正常的读书人第一次冲锋的时候就死了,活下来的都是疯子,千万别碰。 至于那个大牛,名字叫商怀,听上去很斯文,为人却一点也不斯文。东北人,脾气大得很,稍不顺心就日爹操娘,不过脾气大力气也大,又赶上部队的军粮养人,把这家伙吃得像牛一样壮,据说小口径的手枪打在他身上跟玩似的,摆弄起来重型武器绝对是一把好手,执行掩护任务绝对没说的。 说起来那个长毛,叫做游京。还真是个爆破手。前年在腾冲待命的时候,他因为得痢疾被军医治得死去活来,所以总是有事没事找军医麻烦。军医说到他时极其不屑,可能是彼此脾气很不对路的原因。长毛好像也是抽调过来的,军医不太清楚他之前的身份,甚至连他是因为犯事被贬,还是因为牛逼被特选进来的都拿不准。 还有一个彝族的哈桑,叫什么什么古斯卡,平时不怎么说话,整天板着个脸,队里的人除了队长之外几乎没人和他搭腔。姓名和身份都不详,可以说是古怪得很。 剩下一黑鬼,半瘦不胖的,都喊他草三。军医说那家伙看着不起眼,但绝对不好惹,因为据说跟军部的某个头头有亲戚关系,参加进这次任务里,可能就是想混点资历好往上爬。不过军医说这人虽然后台硬,但为人低调,平时只知道打仗和吃饭,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主儿。 不能省略的是军医,听说以前跟着战地医院在腾冲干过勤务兵和医务官,后来犯了点小错误,才被贬到了前线连队。至于是什么错误,赵半括问他他只是笑笑就不再提了。 一通胡侃,赵半括了解到身边的这帮人单论起来个个都有两把刷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要让这帮爷们听话又顺利地并到一只队伍里,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如果廖国仁不是软硬不吃的狠角色,这队伍根本没法带。 接下来的这段路虽然枯燥,但大家都很谨慎,这不光是担心遇到日本人。在野人山这种原始森林里穿行,除了要防备各种各样的小虫叮咬,野兽侵袭,还要时刻小心那些散在脚下的虚土泥沼,稍不注意踩过去,就可能被无声无息地吞噬掉。所以大家都尽量避免落单,前脚压后脚地依次行进,遇到稍微松软的草地就直接绕过去。这么谨慎地走走绕绕,站站停停,一直走到太阳快下山,他们才看到眼前的森林变得空旷起来。 赵半括听到了一阵流水声,走前两步,一条五六米宽的河极其壮观地横在了面前。湍急的流水冲刷着岸边的草木,上游的杂木烂草挤在河床里,看得出这几天的大雨是造成河面变宽的主要原因。 赵半括看了看廖国仁一眼,那张古怪得地图还真不是乱写的,他们自己的地图上没有这条河,美国人的地图上有,说明这条河是这一年的时间里形成的。在水系极度发达的胡康河谷,雨季多出一条河再正常不过,这也说明,这张地图的所有者在近期通过了这条河流,至少是在雨季形成之后。 看着这条河,大家有点傻眼,后来想了很多办法,比如游过去,但是很快被否决了,最后王思耄建议道:“队长,扎筏子吗?” 廖国仁没答话,只是皱着眉头看着河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王思耄又问了一声,他才默默摇了摇头:“不行,这儿可能有鳄鱼。” 缅甸鳄是一种非常恐怖的动物,中日两军在缅甸死在鳄鱼嘴里的不计其数,所以在缅甸,只要是河流附近就几乎没有洗澡一说,就是打水也会先向水里扫射几梭子。更吓人的是,缅甸鳄并不单单在河里偷袭,还经常能上岸袭击人类。深山老林里的鳄鱼,谁知道会有多凶恶。 一直沉默的古斯卡这时候开口了:“队长,你看现在的这种水速,即使那些有那些东西也都被冲到了下游,除了岸边的水坑草塘里可能还有一个半个外,我们站脚的这一片区域根本就没有这些东西上过岸的痕迹。 这番话说得也有道理,但是廖国仁没有说什么,只是挥手示意大家跟着走了几步,找到一块干爽的地方,开始拿出美国人的地图查看,然后掏出指北针比对了一下方向,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道:“奇怪,这张地图上显示,顺着河边朝上游走,有一座桥。” 赵半括顿时疑惑了,这里可是原始森林,这么可能有人在这里架桥?其他人也都露出一种不太相信的表情。长发捋了捋头发,嘲笑道:“这是他奶奶的鬼扯吧,有桥?那咱们不如再在地图上仔细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洗热水澡用的窑子呢。” “图上既然标出了这里有河,说明他们确实来过,应该是正确的,去看看再说。”廖国仁看了看长毛,说完就朝前走去。 第八章 过河 沿着河走了不到五里路后,队员们对桥的疑惑变成了惊叹。原来真得有“桥”,但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种,而是一棵原本长在河边的大树,这时很巧地横倒在河岸两侧,树干离水面只有不到五十公分,但显然足够人过去。大树的树冠在他们这边,根部在另一边,可以看到树根那里一片黝黑。从功能上说它是座桥也不完全正确,而且一看就知道,大树的根部有明显的爆破痕迹,很显然,之前曾经有人从河对面过来。<strike>http://ww</strike> 军医看了半天,惊叹道:“我操,还有这招。”然后转头看向长毛,嬉皮笑脸说道:“队长啊,你在地图上找找,说不定还真的能找到窑子呢。” 赵半括几个人已经习惯他和长毛一有机会就挤兑,又忍不住得已经哈哈笑了起来。 长毛倒像完全没有听到军医的酸话,表情少有的严肃,说:“老草包你少他妈的扯别的,还有,这是定向爆破,不是小爷我没想到这办法,只是咱们没这设备,要不老子也行。” 总之看到这棵横在河上的大树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这下不用冒险从河里膛了,这种山洪一样的水流,直接膛等于找死。至于扎筏子,虽然他们能搞定,但要让十个人安全过去的筏子,砍树制作什么的太麻烦了。 小刀子作为侦察兵,理所当然地头一个走向树桥,先踏上了一只脚,使劲踩了踩。那棵大树也不知道长了多少年,非常粗大结实,小刀子用力踩过只是轻轻颤了颤。一试之下,看来这树桥没有问题,小刀子站了上去,回身打了手势招呼大家过河,但是没想到的是,几乎在同一时间,远处忽然“砰”的一声,猛然间一颗子弹从他们身后的树林里钻了出来,钉到了小刀子脚下的树干上,古旧的树皮立刻炸开了一团木屑。 这忽如其来的一惊,立刻让小刀子一个趔趄,同时又是几声枪响,也不知道小刀子是被击中还是没有站稳,或者是他选择了就地隐蔽,总之晃了一下他就朝河里栽去,身影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这时桥上同时又出现了几个子弹打出的洞,队员们也都反应了过来。赵半括看着木花飞溅,子弹呼啸着乱飞,心中忽然哭笑不得。妈的运气这种东西真的不能说,之前还觉得偷袭鬼子那场遭遇战爽得不行,现在风水轮流转,看来是被另外一伙鬼子盯上了。赵半括下意识地卧倒,身边已经响起了枪声,侧眼一瞟,看到大牛已经半跪着端着机关枪顺势朝子弹的来向开了火,这和刚刚日本人偷袭小刀子时子弹打在树上的声音不同,重机枪一阵扫射下,只听到砰砰的树木碎裂声,很快,一阵叽里咕噜的咆哮夹杂着从树林里传了过来。 果然是日本鬼子!一帮人都找好了掩体,纷纷朝鬼子的喊叫方向扣动扳机。廖国仁没有丝毫犹豫,命令王思耄寻找小刀子,嘴上又嘱咐道:“也别忘了小鬼子,看准了再打,敌人数量不明,别浪费子弹!” 赵半括靠在一棵大树后,稍微安了下心,感到头顶的子弹嗖嗖乱飞。他边深呼吸边注意听着战场上的声音,毕竟是老兵,一听之下就感到似乎不对,对方这次用的不是步枪,竟然也是连发武器。正想着,一声嗖鸣从头顶传过来,附近的军医顿时大叫道:“小心,这帮鬼子有掷弹筒!” 赵半括的心沉了下去,这句话传递出的信息其实很多,而且都很要命。 掷弹筒是超轻型迫击炮,口径在50MM以下,可以单兵携带。除了可以发射专用的榴弹外,还可以发射手榴弹,射程能达到两百米。对于赵半括他们这种人数很少的小分队来说,绝对算是非常有压迫性的重型武器了。而这支日军队伍带有掷弹筒编制,说明人数不会太少,至少应该有二十人,这也是他们队伍人数的一倍。最不利的是他们属于卒不及防下被偷袭,处于下风,虽然大家反应很快,但也很难在阵地战中获得什么优势了。 脑子只是一瞬间转过了这些念头,要命的手榴弹就已经到了。掷弹在树林中落下,弹跳几下后蹦到了队员们的藏身处附近炸开了花。一时间烟雾弥漫,碎片飞溅,弄得一帮人都抬不起头,混乱中也不知道有人受伤没有。赵半括双臂死死护住头贴在地上,就算这样,也被震得耳膜生疼,满嘴都是泥,等气浪刚刚过去,头还没抬起来,紧接着又是一颗掷弹炸开,嘴里的泥还没吐干净,又被炸进去不少。 大牛这时也被压制在一棵树后,抱着机枪大怒,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吼道:“曹国舅,你他娘吃白饭的,快把那要命的玩意给我端掉!” 曹国舅趴在另一边的树后,端着枪正瞄着远方,身子纹丝不动,闭着一只眼,显然在努力锁定目标。听到大牛的喝骂,他呸了一口,把枪口移动了一下,保持瞄准的姿态,喊道:“随便谁,掩护我两秒钟。” 大牛骂了一声:“你说的!”说完对赵半括他们吼:“掩护国舅爷,手榴弹别他娘留着了。”几个人立即会意,大牛以点头为倒计时,3,2,1,同时从树后闪出,机枪和手榴弹反击过去,那边的枪声顿时被压制住了。 几乎是同一秒,曹国舅以极快的速度一个侧翻,完全无视迎面而来的子弹,非常迅速地恢复卧地瞄准的姿势,瞬间连开两枪,子弹穿过无数的灌木,打在了掷弹筒上,筒身被击中,爆出漫天的火花,立即就报废了。几乎是同时,曹国舅已经又迅速滚回了树后。赵半括在斜后方,清楚地看到曹国舅左边肩膀上的衣服裂开了一道口子,热气腾腾地冒出白眼,显然是刚刚被日军的流弹擦过。赵半括心说我操,这样都没挂,他娘的运气真好。同时也因为曹正兑的枪法和冷静的态度,暗暗在心里给了一个牛逼的评价。 日军的标准配置一般是五十人左右的小分队配备两挺轻机枪和两个掷弹筒,曹正兑毁掉掷弹筒后,就再也没有榴弹袭来。赵半括简单盘算着了一下,看来这并不是一支完全建制的小分队,人数顶多也就二十个,掷弹筒也只有那一门,他这样一想,心里稍稍安定,感觉并不是全无胜算。 日军显然被激怒了,暴怒下立刻报以剧烈的反击,连射的枪声好比暴雨一般,全部倾泻在他们四周。同时手榴弹也飞了过来,炸得天昏地暗。 在自动武器对决的战斗中,先开始进攻的一方有着巨大的优势,赵半括知道,不打到他们心疼子弹的那一刻他们的头绝抬不起来了,索性在树后藏得死死的,同时打量周围,寻找更多的隐蔽点。这是听见廖国仁问王思耄:“小刀子怎么样?找到没?” 因为一直被日军火力压制,王思耄也只能原地盯着附近的河面,他沉着脸摇着头答道:“没看到,这么急的水速,可能冲走了。” 廖国仁一咬牙:“晦气!从哪儿冒出来的鬼子!” 大牛在枪声中却显得很兴奋,大声道:“管他呢!队长,既然看不到刀子,要不别管了,咱们先来个回马枪?” 廖国仁骂道:“回个屁,这帮鬼子潜过来,我们没一个人没发现,说明他妈的战斗素质非常高,装备和人数都比我们强,不能贸然硬突击他们。先别管了,找机会过桥,然后把这东西给老子炸了,再做打算。” 听说要炸桥,王思耄立刻反对:“队长,炸了桥,咱们回来怎么办?” 廖国仁没答理他,瞪着眼睛叫道:“长毛!” 一脸泥浆的长毛抬起头,样子非常狼狈,长发全贴到了脸上:“在!” 廖国仁一通吩咐,一直以来在赵半括眼中跟流氓兵痞没什么区别的长毛,这时候倒是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拖着自己的背包往树桥方向爬去。而在大牛和曹正兑执行命令刻意加强的反击中,日本人的弹药消耗已经很大,他们开始有意控制火力压制的节奏。赵半括等人在廖国仁的具体撤退命令后,从枪声中找到空当,边打边退。移动到树桥附近后,大牛甩出了几颗烟雾弹,这厮力气惊人,投弹的落点也很好,烟雾顿时把两边的视线暂时阻断,凭借着这个掩护,大家得以迅速靠近树桥。日本人看到他们投出烟雾弹,知道他们要逃,马上又加大了进攻节奏,并且大多往树桥的方向扫射。 赵半括一顿,心想即使有烟雾掩饰,但现在桥上被火力覆盖,也很有可能被流弹击中。正纠结着,就看最前面的长毛毫不犹豫,直接整个人贴地窜了过去,滑到桥边时直接钻到当做桥梁的大树下,好似树熊一样,反抱着大树,向对面快速爬了过去。 赵半括不禁暗暗叫好,这么一来日军的子弹即使打在桥上的,但是长毛压根就是从桥下过去,宽大厚实的树身就成了最好的盾牌,想不到这满脑子大洋的人也不是完全没脑子。 片刻之后长毛安全抵达了对面,招手示意后面跟上,然后就地开始防止爆炸物。 后面的人一个个接上,采用同样的方式很快都过去了,随即在对岸建立起防线,以掩护大牛转移。 赵半括最后一个过去,看到大牛正背靠着大树一脸轻松,头也不回地往树后甩出手榴弹,冲锋的第一波鬼子都被大牛的手榴弹阻退。虽然形势很危险,但赵半括看到这些还是差点笑起来,大牛这样实在是像一只正在吃香蕉的大猩猩,扔手榴弹的轻松写意劲头,完全就是大猩猩毫不在意乱扔香蕉皮。 这时原先隐藏在对面草丛、树干后的日本兵都现了身,不顾一切朝着大牛的位置猛冲,让赵半括吃了一惊。这些日本兵的穿戴和前边那一拨明显不一样,衣服上满是口袋,枪声里不少是连发的,钢盔的样子居然跟他们差不多。赵半括打了这么多年仗,这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装备的小日本。 这时对岸的攻击点已经建立起来,日本人急于进攻,场上的攻守形势一下子颠倒过来。大牛已经在火力的掩护下快到挪到树桥旁,但被十几个悍不畏死的日本兵用子弹压制得过不来。河这边的赵半括他们自然着急,子弹打得泼水一般,日军找好了隐蔽树木,缓慢前行逼到了大牛附近,局面眼看又要陷入拉锯战。赵半括等人手里射击不停,心里却是急得要命。 长毛是最着急的,因为他的爆炸物已经装好,只等掩护了大牛过来就可以开爆,这样就能彻底脱身,把这波日本人甩掉。可是大牛就是被压得起不了身,急得长毛趴在树干后直骂娘。就在这时候,突然赵半括看到了一个神奇的景况。 远处日本人藏身的树林里突然传来几声爆炸,接着是一阵冲锋枪的连射,日本兵的阵地好像发生了什么变故,枪声像是被人突然卡住了喉咙,声音一下就哑了。 第九章 怪林 这只是短短的几秒工夫,枪声很快重新密集了起来,但奇怪的是明显日军改变了大部分射击方向,大牛这边压力顿减。但他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依然狠狠地丢着手榴弹。守着爆炸物的长毛急了,喊道:“你个莽汉子,还愣在那里等死吗,赶紧他妈的滚过来!” 大牛终于回过神,手上加劲,连扔了几颗手榴弹,爆炸声中头也不回,向树桥冲了过来。 看到大牛终于行动,长毛明显松了口气,急切地冲廖国仁喊道:“队长,可以炸了吧?” 对岸一片硝烟弥漫,什么都看不清楚,廖国仁也和大家一样,对日本人突如其来的异常困惑,显然有些拿不准,他说道:“别忙,先等着一等。”说完接过王思耄手中的望远镜,开始观察起来。 几乎是同时,他们用肉眼看到了,草丛里窜出一团毛融融的玩意,黄绿中带着一些黑,奔着树桥的方向就冲了过来。赵半括低声撮了个口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都看到了那个怪模怪样的东西。军医忍不住喊道:“野人!”声音中明显有些发抖,显然是害怕了。 胡康河谷附近的丛林之所以被称为野人山,就是传说这里有野人出没。虽然没有谁真的碰到过,但这种传说流传甚广,而且对它的描述活灵活现,形容出来的模样基本都是浑身长满长毛,行动迅捷如豹,力大如熊,非常具有攻击性,凶狠暴敛,还比一般的禽兽要聪明很多。当时赵半括虽然也有点紧张,但多半出于对传说里东西的未知恐惧,这毕竟是光天化日下的战场,旁边有这么多拿着自动化武器的军人。他端起枪瞄准了那东西。 这是赵半括的第一个反应,另外还有几个抬手就要扣扳机,曹国舅沉声道:“别开枪!” 声音不大,不过很有威慑力,于是没人动手,没多久大家也看清楚了,那东西居然是小刀子! 大家七手八脚把小刀子拉了过来,廖国仁立刻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接着快速挥手让长毛干活,同时简单整了一下队伍,让所有人迅速钻进密林里。 一声惊天巨动,树桥断成两截掉到了河里,对岸的日军一下全都安静了下来,显然知道再打也是浪费子弹。 这一仗打得可谓是惊险至极,那帮鬼子有掷弹筒,穿着也比昨天遇到的整齐,明显是其他建制。看战斗开场多半又是偶然遇到的,但他们这次任务的行军路线到现在接连出现了两拨鬼子,这就很有问题了。难道说这些日本鬼子的目的跟他们一样,所以行军路线才会重合? 赵半括想到这里有些恼火,如果日本兵的目的真像他想的那样,那后边的路他娘的还不得难过死? 赵半括正想着,就听到小刀子边走边对廖国仁说:“刚才我偷袭那帮鬼子的时候,看到那帮混蛋的军装和番号了,这伙鬼子属于十八师团。” 日军十八师团在中国远征军嘴里直接就是畜生的代名词,一年多前的野人山大溃败,十有八九就是这支部队在第五军的屁股后边又杀又打弄得。 大牛皱着眉头说道:“是他们那就对了,那帮鬼子应该是残余部队,有很大的可能性也是偶然遇到的。妈的,估计捡了不少第五军的便宜,要不然就凭他们以前装备的那几根烂枪,敢跟咱们这么面对面交手?不过看他们的进攻套路就知道,不可能是主力。” “去你妈的,他们用的枪摆明不是咱们这种,我以前没见过那种枪。可能是鬼子自己的冲锋枪。”长毛很不以为然,“性能和美国人的不相上下啊,要是在平原上,咱们根本没反击的机会。” 赵半括是机械师,想起刚才鬼子的火力压制也是惊讶不已,他不相信日本人能造出那种冲锋枪,那应该是德国人的,从刚才的火力情况看,鬼子的冲锋枪射速明显高于自己手里的枪。 “别琢磨了,既然是偶然遇到,那就不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尽量不和他们遭遇就行了,快点完成任务,快点回家。”廖国仁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说。 廖国仁的话虽然带点安慰性质,但也有些道理,队员们都不再吭声。 本来最早那段路,第一次大溃败时的远征军痕迹到处都能看到,尸骨和丢弃的枪械辎重满地都是,因为时间不长,一些枪械上的烤漆甚至都还没氧化。过了河以后,这类东西变得稀少了,越朝里走,脚下的树叶杂草越厚,各种叫不出名的植物随地乱长,一步踩下去,几乎能陷进去半条腿。 小分队的行进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大家只能靠小刀子来确定方位。赵半括烦闷地想,这种路一直走下去,恐怕还真能走到野人山的中心去。 小刀子的爬树本事很让赵半括侧目,湿滑的树怎么看都没处着手,他却能像猿猴一样轻易蹿上去。这还不算什么,更牛逼的是,他能时不时从高处发现诸如前方不远处有沼泽,或者小心头顶有食人植物之类的危险提醒。不得不说,这次任务因为有这位牛人的存在,他们省了不少的心。 因为一直都没能真正停下来,赵半括只能在行进中吞吃干粮,等他咽下粮食袋中最后一口压缩饼干时,他们已经在不见天日的密林里又踩踏了一天。 美国人的单兵军粮实在是好东西,里面吃的喝的什么都有,甚至还有一卷擦嘴的软纸。赵半括拍着自己的肚子正化食,却看到前方的队员突然停了下来。 队伍突然的停止行进让赵半括的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直接就端起了冲锋枪,但立刻看到树上跳下来一个人。他知道是小刀子,因为没听到他的警告鸟鸣,心里安定了一些。 走过去,眼前的林地间,像是突然冒出来似的,出现了一片混乱不堪的地方。 赵半括站定,看到四周的树木,明显被子弹冲击的斑驳不堪,大点的树几乎都成了残废,一些细的更是直接歪倒。残缺的树枝和乱叶散得满地都是,其间夹杂着大量闪着黄光的大小不一的子弹壳,林地里微微透着股老旧的火药烧金属的怪味。一切都显示着这个地方,曾经有过一场很猛烈的战斗。 一帮人走了过去,大牛摸着一棵最近的树就道:“捷克轻机枪,密集扫射。两帮人的扫射方向是。。。妈的,没方向,属于无障碍扫射,这是小日本的老把戏。” 赵半括抓起一把地上的子弹壳,扫了一眼说道:“有两拨人,一拨是三八大盖,日本人,一拨全是美军武器,卡宾,汤普森冲锋枪,还有一些事勃郎宁轻机枪。看样子,美国毛子在这跟小鬼子干过一仗,那盒子也许就是在这落到小鬼子手里的。 廖国仁点头道:“分散看看有什么线索。” 大家散开了,往四周的灌木中寻找。赵半括一路看过去,发现战斗的范围非常大,走了很远都能看到子弹的痕迹,显然是大范围的丛林运动战。 不过,看来看去,都是一样的德行,没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这让赵半括有点意外,这个战场太干净了,要么,两边都是非常非常利落的队伍,要么,战后有人非常仔细地打扫了战场。 继续走,赵半括看到曹国舅从一棵树旁站起身,面色古怪地拿着一把长长的子弹壳不说话。 他走过去,问怎么了?曹国舅举着手里的弹壳说道:“这些都是我这种狙击枪上用的,每一发都经过挑选,精贵的要命,这里却他娘的有一堆!他妈的,狙击枪不是机关枪,这么糟蹋这些宝贝,这枪的主人肯定是疯了。”等他说完赵半括拿起一颗子弹,确实是1903型步枪的子弹,这是美国人的武器,没错了。 他蹲到地上,看到地上的这种子弹少说也有几十发,一般来说,要让狙击手在一个地方打出那么多子弹,简直是天方夜谭。通常情况下,最多在狙击手干掉第四个人后,就肯定会被重火力压制,所以狙击手必须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如果一定有例外的话,除非是狙击手有一个非常缓慢而且没有反击能力的目标,能够让他从容地射击,但和常理相悖的情况又出现了,如果是这样,用冲锋枪的效果岂不是更好,为什么要使用这么昂贵的狙击步枪? 赵半括想不通。但是,他看着那几个弹壳,很快就发现,古怪得地方,还不止这一点。 第十章 蹊跷 当赵半括把这颗子弹壳,和之前发现的,日本人的三八大盖的子弹放在一起,立即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非常明显的,美国人的弹壳上,已经出现了绿色的锈迹,而日本人的子弹,几乎没有生锈的痕迹。 弹壳的底火痕,锈的时间有误差。 他对子弹太熟悉了,所以这个差别马上让他觉得匪夷所思,在脑中盘算了一下,他迅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顿时赵半括心里有些打鼓,叫着让他们过来。 军医和廖国仁起身走过来,赵半括把弹壳递给他们:“你们看,这些子弹的生锈程度不一样,基本上美国人的子弹生锈的程度更大,但是一般来说美国人子弹的材料纯度比日本的要高,所以我觉得,美国人和日本人的射击时间肯定没有重合,光用肉眼看,最少也差了一个月。” “什么意思?说这个干吗?”军医问。 赵半括道:“美国人在这里打出这些子弹的时候,那时根本没有日本人。” 廖国仁皱着眉头,捏了捏那些弹壳:“你是说,这不是一场遭遇战?” “什么战也不是。鬼子到达这里的时候,那些美国毛子起码离开了一个月了。所以,这里不是战场,只是碰巧,两方人都在这里进行了一场高强度的射击。” 大牛也过来,抓了一把子弹壳,在手里掂了掂,忽然甩到了远处:“奶奶的,怎么可能,不是打仗,难道闲得蛋疼在这里练枪?” “没目的的事,你会做?”廖国仁叹了口气。 军医道:“我支持菜头的说法,我觉得有点蹊跷,这里闹成这样,却没有尸体,没有血迹,也就是说,没伤亡。真有两帮人的话,这么近的距离,绝对不可能啊。”廖国仁听了想了想,就道:“也许是一场歼灭战,所以才没有留下尸体。不过,没有一点血迹,确实说不过去。但菜头的结论也太匪夷所思了,我们最好还是再扩大范围找找。” 最后大家点头,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于是没有任何废话再度分开,这一次变成两个人一组,越过了刚才搜索的范围。赵半括和长毛在一起,往前走了一段,本来一路照旧,但走了不到半里地,忽然几个篝火堆出现在他们面前,一些杂乱的生活用品围着篝火堆散了一地,看得出来,这里曾经住过人,而且还不是短暂停留。 看到地上有干瘪的铁水壶,赵半括弯腰捡了起来,看了看道:“美国货。军用品,跟咱们的一样。”说着去看长毛,长毛却根本没理会他,头扭向一边,看起来注意力完全被其他东西吸引了过去。 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东西比眼前的更奇怪或者更好看?赵半括心生奇怪,于是没再管那些火堆,绕过去顺着长毛的视线看去,发现离篝火不远处的几棵树上,树干离地二十公分的地方,密密麻麻地刻着很多东西。 第十一章 石人 赵半括眼尖,立即就看出,那些东西都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 那些字都刻得非常大和醒目,从走势上看应该是匕首弄上去的。往前看,可以发现前面的树上也有很多同样的刻痕,简直像某种诡异的图腾。 所有的记号,看上去都不是旧伤,但也不是这两天才刻上去的,树皮的伤口已经干花,感觉最起码刻有几个星期了。 他不懂英文,立即打了唿哨,其他人很快动身过来。 廖国仁走在最前头,显然他也第一时间看到了那记号,立即对王思耄点点头:“四眼,过去看看写的是什么。” 王思耄走到树跟前,看了一圈:“队长,是Dandelion。” 念什么鬼话,说中文,什么意思?”廖国仁问。 “Dandelion的中文意思,是蒲公英。” “蒲公英?”大牛凑过去,好奇道:“蒲公英是什么东西?” 王思耄看着他,眼神很是轻蔑。大牛又问了一声:“你个四眼看我干吗,难不成你也不知道?” 王思耄顿了顿,似乎拿大牛没办法,解释道:“蒲公英就是你们东北的婆婆丁。” 大牛恍然大悟:“婆婆丁啊,我操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玩意儿。怎么,这有婆婆丁?”说着四处去看,还踢了踢四周的灌木。 “刻在这,有什么用意?”廖国仁问。 王思耄摇头:“无从猜起。不过,如果只有一个,可能是偶然刻的,但这么多树上都刻了,而且看起来刻得十分的认真,没一天时间肯定不行,这有点不正常。”他顿了顿:“该不是美国人疯了?” 看着面前的那些树和树上的符号,谁也不说话。 “地图上怎么说?”王思耄问,廖国仁没说话,皱着眉头把地图递了上去。 赵半括听他们说了这一通,还英文蒲公英的,起了好奇心,也凑上去看,王思耄啧了一声,似乎很厌恶但是没说什么。 他们毫无疑问已经在红线标示的路线上了,那条标出的河流赵半括还能找出来。他们走了一天,看到了河流的后段,但红线上什么都没有标示。 以他的理解,如果这个地方有什么特别,需要这么做记号的话,在地图上应该会体现出来,但看了几眼发现自己的想法过于理想化。 一帮人都被难住了,吵嚷了几分钟,包括王思耄在内没人能说个所以然。廖国仁收起地图,说道:“都别瞎猜了,继续朝前走,找找有没有其他问题。” 接着朝前走,很快发现了另外的记号,但还是那几个字,除了大点和更旧些外,拼写完全一样。 军医像是有些顶不住了,看着根本一样的刻字,嘴里喃喃道:“妈的,这些东西怎么看着这么瘆人,排成这一串算是哪门子意思?美国毛子还真他娘的古怪!” “瘆个屁人!”大牛不信邪,用刀砍掉几个记号,说道,“别是那帮美国毛子设的什么勾魂陷阱吧,看老子破了他这个局。” 廖国仁在前头突然回过头:“闭嘴,都他娘想什么呢?你们干死多少小日本了,还信这个?” 正说着,前边传来一声惊呼,赵半括闻声一颤,妈的,那明显是小刀子的声音,怎么回事? 大牛和廖国仁一抬脚就跑了过去,赵半括不敢怠慢,拉开枪栓也跟了过去。 一帮人迅速到了前头,却看到小刀子直直地站在一棵扭曲的粗树下一动不动。这树一眼看去很奇怪,像是洗过的被单被拧水时的样子,非常扭曲地生长着,而且粗大的让人吃惊。走近才发现,原来是好几棵树的树根挨得很近,不着调为什么越长越近,最后扭成一团一起向上生长。 廖国仁一步冲了过去,一把拉住小刀子,问道:“怎么回事?” 小刀子摇头,用手指着那棵粗树干上的图案说道:“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第十二章 界限 队员们也都看到了图案,那个东西并不出奇,只是几个圆圈状的弧形,很简单。大牛哈哈一笑,拍了小刀子的肩膀一下:“这是你画的?怎么这么难看?” “放屁,这棵树是喀钦人的圣树,这记号就是证明,这树是他们平时祭祀森林之神用的,那个蒲公英,怎么也刻在这上面!”小刀子神情古怪地说道。 赵半括顺着小刀子的手朝上看,立刻看到了图案旁边的两排英文字母,那些“蒲公英”在这里并不是一个,而是变成了一大串,像两幅对联,很整齐地朝着树顶延伸了上去。 大牛推了小刀子一把:“妈的,这有什么好鬼叫的,这东西既然刻成这样,你上去看看不就成了?” 小刀子没理他,而是看着廖国仁道:“队长,我是喀钦人,你知道我不能爬这棵树。” 廖国仁点头,扭头问道:“还有谁会爬树?” 一个半瘦不胖的黑鬼站出来,赵半括记得他叫草三,三两下卸掉身上的装备,拿了把匕首和一支1911手枪,拉扯着树枝朝树上爬去。 底下的人等了没多久,草三从上边传下话:“队长,这里有几个树洞。” “树洞?树洞有什么奇怪的?”廖国仁有些奇怪。 “不是,队长,树洞里有几个东西。”草三说道。 他话音刚落,小刀子立即朝林子走去,显然他知道里面会是什么。赵半括条件发射下抬起了枪口,军医好笑地看了他一样。 “咚!咚!” 树上扔下来两大块东西,砸进地里,大家围过去一看,那是两个石头人,半人多高,圆头方身子,五官眉眼刻得有些粗糙,虽然说不上栩栩如生,看起来却颇有神情。斑驳的表面雕刻着纵横四切得花纹,看上去很有些年头。 大牛一看就叫出来:“操,这东西怎么这么难看?简直他妈是妖怪!” 廖国仁看着小刀子的方向,估计是怕大牛把石人说成妖怪对小刀子有点不敬,低声道:“乱说什么。”王思耄低头看了几眼,也摇头:“缅甸是佛教国家,一般都供奉佛陀,这种东西不能说成圣物,喀钦人怎么能放到他们的圣树上?” 廖国仁把小刀子叫了回来,让他看这石头人。小刀子的面色在看到石人的那一刻更加惨白,但却只是紧紧皱着眉头,死盯着那石头人一言不发。 大家看小刀子这种表情,虽然心里都觉得奇怪,但碍于他的信仰,也不好意思开口问。 等到草三从树上下来,又听他说上边的树洞上这种石人还不止一个,一共有四棵树的身上被人为掏出了大窟窿,里面都塞着这种石头玩意儿。四棵树,四个树洞,互相对应着四个石头人,洞里还掉落着许多碎骨头,也不知道是人的还是动物的。 说完,草三又拿出一块树皮递给廖国仁,说树洞旁边还刻着一些古怪的符号,圈啊勾啊什么的,他直接就剥了一块下来。 赵半括看到那块树皮上果然有些坑凹的痕迹,走向和形状猛一看很像是文字,但仔细看又很怪异,也说不上来是什么东西。 古怪得树洞,石头人,树皮符号,这三样东西,也许是当地土著人的什么诅咒或者祭祀对象?赵半括觉得有点意思,身边的廖国仁却把手里的树皮一揉扔到了一边,看着小刀子大声说道:“别管了,这东西既然是这里的喀钦人弄出来的,也许就是他们的供神,跟咱们没关系,大家休息一会,继续赶路!” 喀钦人是居住在这原始森林里的土著,和野人山一样神秘,一般人很少见过,所以赵半括虽然觉得廖国仁的话有些不对,但也说不出什么哪里有问题。 一帮人又看了看那两个石头人,大牛甚至踢了几脚,没发现更古怪得地方,也就作罢。 正要起身开路,一边站着的小刀子却突然说道:“队长,咱们不能再往前了。” 廖国仁猛地站住,回头问道:“刀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石头人不是一般的东西。它确实是土著人放在这里的,但绝对不是供神。我从小就听老爹说过,野人山的很多地方很危险,人只要进去就出不来。土著的先人为了警告后代,于是在这些地方的边缘设置了一些东西,包括石头人,为的就是警告后辈以此为界,离那些地方远些。”小刀子声音压得低低的,“也就是说,这棵树后面的丛林,连土著人都不敢进去。” 第十三章 红圈 说完小刀子看着廖国仁:“队长,土著不会骗人也不会骗自己,后面这片林子肯定有问题,我看,我们必须绕过这片区域。” 大家有些动容,但看到廖国仁突然涌现出一脸冷酷,都没有吭声。赵半括知道,如果是其他人说这种话,早就犯了当兵的最大忌讳,这种虚幻的危言耸听在老部队里是要被毙掉的,但小刀子是廖国仁的心腹,廖国仁应该很了解他,小刀子说这话,肯定不是瞎说,廖国仁必须得听。 一时间气氛非常紧张。廖国仁在一阵沉默之后,忽然道:“我们也许不可能绕过去。”说着,他掏出美国地图,翻开,指着一个地方道:“你看,这是我们发现这颗扭扭树的位置。” 赵半括看到上面有一个符号,之后,廖国仁沿着这个符号画了一个圈,他也立即发现,同样的标记,遍布红线的四周。 “如果这个符号是代表这种扭扭树的话,也就是说,这些标记都是同样的东西,地图上红线所在的地区,很有可能完全在土著人的禁区里。”廖国仁一字一顿道,“要完成任务,必须得闯,没有任何选择。” 小刀子沉默了,没说话。 廖国仁收起地图背过身,道:“刀子,你是可亲人养大的,我不勉强你,如果你实在不想进去,你可以在这里等我们出来。有人在这张地图上画了红线,就说明有人从这里走出来过,有些事情,你信了就有,你不信,也没那么邪。” 小刀子还是摇头:“队长,你们肯定出不来。” 赵半括心里一紧,果然见廖国仁皱起了眉头。 看到廖国仁这样,大牛显然是极为不爽,两脚踢倒石像,抡起背包就往树后走,一直走到树后十几米,又走了回来:“出不来?老子怎么出来了?老子死了没?老子身上多了个洞没?那帮土人连裤头都买不起,他们的话他娘的居然还信?你他妈脑壳是不是有问题?” 确实,这次也就是小刀子在,他们才发现了这棵树有蹊跷,如果小刀子不在,他们肯定早已经过去了,野人山哪里没有危险,绕过去也不一定没事。 廖国仁不再说话,拍了小刀子一下,背起包,意思是不想再讲了,这事情没商量。 大牛跟着来到小刀子面前,呸了一口,几乎吐到了小刀子裤子上,还做了个很挑衅的表情,一边的军医赶紧把他推走。出人意料地,小刀子面无表情没有还击,只是直直地站在那里。 所有人继续行军,小刀子慢慢被抛到身后。赵半括觉得有点不妥当,追上前问廖国仁:“队长,我们真的不管小刀子了?” 廖国仁没有说话,反而大牛勾住他的肩膀,只道:“菜头,是那个孬种不要我们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大牛担当了探路尖兵的任务,他没有小刀子的爬树能力,只能冲在最前边,用体力来弥补高度上的缺失。 更汗颜的是,不知道是因为换了人还是大牛看不懂地图不能配合探路,廖国仁居然找上赵半括,让他帮忙测量地图上的行军路线。 赵半括有些受宠若惊,这东西他平时根本就看不着,惊讶于队长对他的信任,一直好奇地图标示的他这下可以好好看看了。 仔细一看不打紧,他直接心里打了一个寒战。 怎么回事,这地图怎么会这样?整张地图上满是数不清的英文标注,一些地方更是画了许多古怪得圈圈道道,这很让懂一点战略地图知识的赵半括迷茫。 廖国仁看他发愣,好笑地又给了他一脚:“叫你来不是给我摆表情的,扶住尺子,按比例帮我算算这点到那点的距离和方向。” 赵半括没有多问,心里疑惑到极点,手上还是帮忙测算着比例。越算他越心凉,地图的详尽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野人山的整片区域都被囊括了进来。河流,山峦,丘地,应有尽有,一些边缘区域的红叉一看就知道是中日两军的布防要络,而那条红线附近,野人山区域里的一些标示却又很让他看不懂。 整张地图上,最显眼的就是粗大的红线、他们的行军路线。从路线的标头来看,他们现在正逆着这条红线往美国人的出发地走。这就变得有点奇怪,画这张地图的美国毛子,是怎么到达野人山的中心的?难道是空降进去的? 这会儿廖国仁要赵半括做的测算,必须用指北针对着地图上的山峰和方位,以保证他们完全沿着这条红线不会走偏。赵半括发现整条红线其实不长,估计在一个星期之内,如果没有意外,他们就可以走出那片区域。但走到那里去干什么?如果那队美军真是空降进去的,那自己这队人去了以后有什么意义?他可不敢相信那还有一架飞机等着把他们运出去。 并且更让人不安的是,在他们所在的位置附近,画着一个很大的红圈,这东西在一堆乱麻一样的标示里显得格外血红刺眼。 赵半括下意识地张嘴问道:“这红圈。。。是什么东西?” 问完他就后悔了,知道自己多嘴,正不知道会怎么样时,廖国仁却没有发作,只是低声道:“这可能是绘制地图的人在这个地方遇到了什么特别的事,所以才特意标了出来。”说完这句声音更加低了下去,“你到队伍后面去,帮我兜着点。小刀子不在,我们的视野会窄很多。” 说完廖国仁用红笔在地图上又添了一道,跟着就收起了地图,也不管赵半括听了之后没着没落。而这时的赵半括已经意思到,照这么走下去,要不了多远就能遇到那个古怪得红圈了,他觉得,虽然廖国仁表面上非常冷静,但是对于这个地方,他绝对是同样有担忧的,只是他显然不想变现出来。 想着,赵半括的心又紧了一分,忍不住抬起了枪头,退到了队伍的最后。 就这么一路走着,看地图觉得不远,但他们走了足足两天却还没看到哪里有异常。丛林行军跟平常比不了,两天的时间看着不短,真算起来,真正走的路却只能抵得上平地行军的一半长度。 这两天的行军极为无聊,一眼看过去,丛林里完全都是一个样。遮眼的高树,围腿的蒿草,软烂的脚底,如此这般没一点变化,再加上丛林里空气闷湿,赵半括感觉自己像是进了一个怎么钻也钻不出去的大闷罩子里,憋得厉害。到了第三天的上午,他的脑子进入了一种空空的状态,前边的人走到哪,他就愣着眼跟到哪,思维凝固了,完全败给了身体。 自从小刀子选择了放弃,廖国仁的状态一直都不对。连着连天都没见他的脸色有个松缓,一直都是绷紧着,这让其他人或多或少感觉不对。这么一弄,队内的气氛更加压抑。 大家就这么小心又谨慎地朝前继续走,到了第三天的中午,赵半括耳朵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噪声,这几天大家都没有说话,这声音对多日不闻人声的他来说很新鲜,抬头就看到大家在前方不远处站住了脚。赵半括赶前几步,正听到廖国仁在那里哑着嗓子叫道:“都他妈小心点,别掉下去。” 赵半括站住了脚,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个小断崖,下面竟然是一个落差几十米的峭壁。 第十四章 悬崖 没有树木的遮盖,前面的景色一览无余,远处有一排排非常高的山峰,落满了积雪,山体上雾气弥漫,时不时赵半括能看见若隐若现的飞鸟纵鸣。 早就听说野人山里有雪山,美轮美奂,赵半括还以为那群人饿昏了产生了幻觉或者干脆是吹牛,没想到真被他碰见了。这世界还真是奇妙,山下那么湿热气闷的地方,竟然可以和雪山共存。如果有机会,赵半括真想上去看看,也许那里和神仙住的地方一样? 不过,这一次肯定没有机会了,山下的原始丛林才是他们该走的道路。说起来,也许上雪山并不比走这些路轻松。 赵半括忽然感到一股窒息,面前就是野人山真正的腹地了。他记得美国地图上的红线几乎没有什么大拐弯,那就说明眼前的这个小断崖是他们必须要进入的区域。 丛林丛林,不知道他娘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廖国仁在一边招呼,看样子是准备找路下去。 互相看了一眼大家就开始连接绳子,因为准备充分,绳子这玩意儿每人都带了,互相绑一下,往树上一系,伸到几十米的悬崖底下去绝对没有问题。 但是,这种地方千万年都没人光顾,崖面上长满了植被,露出来的糙石很少,又赶上雨季,把落崖上的植物都打得湿滑粘腻,一脚踩上去,简直不能着力,要想安稳稳下到底部,没几个小时是不可能的。廖国仁观察了一阵,找了一块植被稍微少些的区域,系了两股绳子,然后自己首当其冲地先攀了下去。一帮队员理了理装备跟在他的后边也陆续攀了下去。 悬崖的落差不算太高,但从上朝下看却很是吓人。底下的杂草衬着悬崖上的植被,混成了一个颜色,看下去就像没有尽头。赵半括悬在空中,感觉身体在随着绳子晃来晃去,弄得他一阵接一阵地心悸,只能死命抓住身子,要紧牙关一点点往下蹭。 好不容易下到一半,赵半括忽然感到头顶的绳子一阵晃动,抬头去看,没发现什么异常,低头却看到已经下到底的廖国仁正朝他喊:“后边,看你后边!” 赵半括疑惑地把脸转向右边,发现右侧的悬崖上,鼓出了一大团黑糊糊的东西,因为一层乱长的植物包的非常严实,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只知道体积不小。底下的廖国仁命令道:“快给我荡过去,看看那是什么。” 赵半括看到廖国仁这么着急,心里一动,难不成这就是地图上那个红圈代表的东西?想到这里他有些激动,赶紧朝右荡了过去。 因为要协同上面和下面的人和他同时做动作,连荡了两次赵半括才算挨到离那东西一米多远的距离。近看那东西的体积更是不小,赵半括怕才靠近会有什么危险,就先稳住身形,然后才小心地用枪慢慢挑开了一部分遮在那东西附近的植被。 扯掉那些植被后,赵半括才算看清了它的一部分真容。原来是一只巨大的帆布包。单看挑开的这一部分,能发现上面有斑驳的血迹,破损的地方传出了一股非常浓重的腐臭味,虽然还不能完全看清,但很显然里面有具尸体。 廖国仁在下边一个劲催着,赵半括看着那东西黑糊糊的似乎也是悬空状态,怕弄不好着东西再掉下来,就朝下叫道:“队长,是个死人,估计是日本人摔死在崖上,别看了吧!” 廖国仁却不肯罢休,大叫着让赵半括把剩下的植被都弄开让他看个明白。赵半括没办法,只能招呼他上边的军医和下边的大牛都朝他的位置聚拢一下,然后一起用力扯。 他们这条绳子的承受力是有限的,三个人已经很够分量,现在还要做拉扯的大动作,把军医吓得直叫不扯了吧,等到廖国仁命令别废话才闭嘴。 三个人这时都荡在一条绳子上,虽然力量有限,但这么集体拼着老命去撕扯那些脆弱的植物,倒也不是太难。不算太久的工夫,那东西的表面植被被扯掉了大半,一个已经不成形的人头露了出来。 赵半括一看那人头,立刻意识到自己判断错误。 他看到了一头金黄的头发。 “美国人!” 第十五章 毛子 他们继续开拉,但拉了半天,那东西好像和他们较劲一样,却怎么也扯不动了。把情况朝下一喊,廖国仁显得有些兴奋,叫道:“把树打断,把美国毛子扔下来。” 大牛早就扯烦了,立即应了一声,端起枪对着树根,点射了几下,整棵树连着树上的帆布包一起摔了下来。 又过了难挨的一段,忍住手脚酸软,赵半括好不容易下到地面,看到帆布包已经被打开了,四周弥漫着一股剧烈的腐臭味。包里面确实是一具尸体,还保留着完整的形状,金色的头发昭示着他的人种。 “确实是美国人。”后边的军医说道,走上前翻看着,“二十多岁,英文我看不懂,但是他的肩章上有‘U.S’。估计是带着那只地图盒的那支队伍里的人。” “美国人怎么会被包在帆布包里,挂在悬崖上?”大牛显得很纳闷,看着头顶的悬崖,从下往上看,倒不觉得特别的高。 军医摆手道:“这不是帆布包,这是简易担架,这家伙可能是伤员,他的队员想用这种担架把他从下面拉到上面去。美国人的行进方向和我们相反,他们是想上到悬崖上去,可能半道出了什么意外,担架脱落了,于是这家伙摔死了。其实也算那帮老美走运,要是带着这个伤员,估计以后更够呛。” “得,走运,那你他娘的以后要是遇到这种事情,老子们也走运一回,你可别叫。”长毛看样子很有点不爽。 “这他娘的还真古了怪了,还真的有美国毛子在这山里,他们想干什么?为什么不向军部通告,咱们不是同盟吗?”大牛没管长毛的情绪,直接问道。 “按道理他们不可能直接往山里派兵,不过,美国毛子鬼得狠,从来只想拿我们当廉价部队牵制日本人,有事情瞒着我们很正常。”王思耄道,“不用再想,老子接触的美国毛子比你们加起来的还多。” “搜,看看他身上有什么线索。”廖国仁下了命令。 军医啧了一声,戴上手套,开始在尸体的汁液里摸索。他把尸体上的衣服全部解体散了出来,翻了半天里面除了一些纸片,弹壳外,什么都没有,最后看到了他的铭牌,拿给王思耄也没看出来是什么名字。 看样子,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偶然,这人身上所有有价值的东西都像事先被拿走了。一般来说,如果是爬悬崖,有人失足,不可能再爬下去弄掉那人身上的身份信息,应该是事先就决定了。说起来,这种做法真让人心寒,不知道这美国佬当时怎么想。 不过,等军医把那人的身体翻到另一边的时候,却在他的身下发现了一个类似背包的东西,沾了很多尸体的黏液,被压得很扁,但能看到一些硬硬的突起从背包里鼓出来。 廖国仁看到这死人身下还有乾坤,也顾不得恶臭,戴上防毒面具就被背包给扒了出来,然后直接用刺刀挑开,一帮人都围上去看,却看到里面露出来的是套很古怪得皮衣。 大牛捂着嘴巴,一副嫌弃的样子:“这是什么玩意儿?雨衣?” “不懂别说话。”廖国仁把那衣服提起来看,赵半括看到那套皮衣下边还压着一张镶嵌着两个类似圆眼镜的面具,第一眼看去很像他们的防毒面具,但越看越不对劲,因为这个面具的后边有条很长的管子,是跟那皮衣连在一起的。 大家看着廖国仁等他解释,廖国仁却不答话,直接把衣服踢倒一边,又问军医道:“他受得什么伤,看得出来吗?” “我可以检验,但是需要点时间。”军医罕见地凝重。 廖国仁点头,赵半括看着忙活的军医,心思开始思量,这地方除了这个死人,并没有发现其他的怪事,要说这死人就是那个红圈,乍一想也说得通,标出战后死亡的地方,以后可以回来收尸体。美国人人权至上,对于尸体很看重,不像国内,死了就是死了。 但是,从那个圈的大小来看,似乎又不太对。走了这么长时间,那个红圈明显是表示一大块区域,而他们也应该是已经到了红圈所在的范围,难道是美国人小题大做? 正想着,军医就啊了一声。 所有人马上朝他看去,就发现军医用镊子夹出一个沾着尸液的白得很奇怪的东西来。 “什么玩意?” “蒲公英。”军医闷闷地道,“这是蒲公英的种子。” 第十六章 野猪 “蒲公英?”大家面面相觑,大牛第一个开口道:“哪儿来的,美国毛子吃进去的?” “不是,这个粘在伤口表面,还有衣服上,非常多。应该是路过的时候粘上的。” “这么说,他们到过一个有很多蒲公英的地方。”廖国仁忽然接口,他这么一说,大家反而觉得奇怪。 “你们之前这这儿见过蒲公英吗?”廖国仁看他们一脸疑惑,就问。 大家纷纷摇头,赵半括顺势回忆了一下,以他的经验,蒲公英这种东西一般都在能吹到风的地方,这里的树遮天蔽日的,灌木又高,不能有蒲公英。除非,在前面某个地方,会有很广阔平坦的区域。 他立即就想到了那些美国毛子在树上刻的痕迹,“蒲公英”,这代表着什么?本来是个平淡无奇的东西,但是这么一来,就有了无数种遐想。而且,赵半括忽然就感觉有点诡异,因为,在这样一个地方,他们竟然真的在尸体上发现了蒲公英的种子。 难道是蒲公英有什么危险,还是说,是警告有蒲公英的地方有危险?还是有什么其他意思? 打仗他能吹吹牛,动脑筋却是不在行,只是出于本能地,赵半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廖国仁看大家好像也说不出来什么所以然,于是道:“先别管这些,快验。” 军医直起身子道:“不用验了,很明显,这家伙是摔死的。颈骨折断,不过,似乎他摔死之前就失去了行动力。” 长毛问道:“怎么说?” 军医指着尸体道:“包着他的帆布袋其实是攀岩担架,他们是用这东西把这个毛子吊到悬崖上的,当时这个毛子肯定已经没法动了,他们才会这么干,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个简单担架脱手摔了下来,这家伙就-”他做了个脖子折断的动作。 “那他在摔死前受的什么伤,你能查出来吗?” “这个真没办法,伤口所在的地方都烂成渣了。”军医摊手道,“我不知道这些伤口是坠落的时候形成的还是原来就有的。” 廖国仁叹了口气,又看了一遍附近,赵半括随即想,这群毛子应该就是从里面出来的,而且是背着伤兵出来的,红圈正好就在这片区域,应该不是偶然。 一时间大家陷入了沉默,只有大牛突然很兴奋地样子道:“队长你看,美国毛子不就是从里面走出来的,看样子也就只死了这一个,什么土著警告,小刀子就是胡说。” 廖国仁没等大牛说完就骂:“死了一个也是死,我看不是小刀子胡说而是你胡想!先把毛子埋了,接下来的路都精神点,后边肯定还会有惊喜!” 再之后,廖国仁让大牛和长毛一起探路,看样子他更加担忧了。而大牛一看多了个人,似乎感觉廖国仁不信任他,马上表现出不爽的神情。但是,廖国仁根本不理会,直接让所有人快速行军,可以说一点都没留机会给大牛。 快速行军类似于疾走,他们走得非常快,一队人走了半个小时,已经走到了东南西北分不清的地步,一路上赵半括按照廖国仁的吩咐,一直留在队尾留心着。 可是,走了半天,他们却发现,这里和之前的林子完全一样。没有任何的区别。树木还是很高大,地还是难走得要命,气氛还是非常沉闷。 大牛终于忍不住了,就在前面往回嚷嚷:“队长,怎么回事?你是觉得后面的路和前面的特别不一样,还得给我配个副手?我怎么觉得那么没劲啊。” 廖国仁看着丛林,没说话,只做了个手势让他闭嘴。 军医跟上两步,道:“小心点总是好的,多个人多个帮手你还不乐意啊。” 大牛顿时冷笑:“你个老兔子,你是说我不够小心喽。” “我没这么说,你可别给我戴帽子。”军医一看情况不对,立刻撇清道,“小心不小心你自己知道。” 随着军医说完最后一个音节,赵半括突然看见,前面大牛的身后,野草忽然剧烈地抖了一下,大牛一下就不见了。 第十七章 分食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所有人立即条件发射地抬枪,没等拉开枪栓,又看见大牛从六七米外的草丛里翻出来,嘴里不停地大叫:“当心!”同时,他们都听到一声洪亮的叫声。大牛继续大叫:“小心,野猪拱人了,快躲开!” 赵半括一听到“野猪”二字,顿时就是一个激灵,妈的,大牛不是在前边开路吗,他又没爬树,怎么一头野猪跑出来他会看不到?还说自己小心,小心个蛋啊。 这种地方出现个把野猪倒也没有什么奇怪的,赵半括并不惊慌,看准了自己身边一棵不大的树爬了上去,不过他还没爬到半空,就看到廖国仁手忙脚乱地分开军医朝一边跑去,他身后哼哧哼哧跟着一头黑色的大野猪。 赵半括一看那头野猪吓了一跳,那东西大得出乎意料,比一个男人的身高都长,前边的两只獠牙都歪出了嘴岔子将近一巴掌,就像两排割草机,跑过的草丛顺着它的屁股歪了一地。 军医也蹿到一棵树上,低头大叫道:“队长,别跑直线,快找棵树上来。” 廖国仁顺着四周的粗树绕着圈子,嘴里骂道:“我他妈的知道,曹国舅呢?快把这畜生干了!” 赵半括看到曹国舅也和他一样抱着树,两手根本没得空,不由得哭笑不得,眼看着廖国仁的腿快被那大野猪顶上,他就想抽出一只手用1911给他解围,可那野猪离廖国仁太近了,真用又担心误伤他。 廖国仁一直在围着几棵粗树打转,看样子是想借助树干的间隔来把野猪引开,好让其他人腾出手来崩了它,但那头野猪一门心思寸步不让地追着廖国仁的脚后跟,让他完全没办法把这东西甩远。 看到廖国仁被困住,王思耄显然急了,直接朝其他人骂道:“都他妈死人啊,没看到队长危险?我数一二三,大家一起跳下去,踩也踩死那畜生。” 大牛在一棵树上叫道:“你个四眼不懂别乱出主意,这野猪太他娘大了,一下根本弄不死,到时惹疯了它,反而连枪都不怕了。” 赵半括听到这话也焦躁起来:“那他妈怎么办?” 话刚说到这里,头顶却突然传来一声大喝,一个灰扑扑的人影从天而降,带着一根长长的东西就朝廖国仁的位置扑了过去。大家还没回过神,人影就已经跟野猪合到了一起,一阵哼哧声和两声枪响过后,野猪的奔势竟然徒然止住。本来廖国仁都快跑摊了,一被解围,顿时坐倒在地,赵半括定睛一看,那灰影居然是小刀子。 小刀子的手里紧紧顶着一根胳膊粗的树枝,一头已经深深地插在了野猪的脖子处。他从空中坠下的力道极大,再加上手劲,直接就把那头野猪扎了个通透钉在了地上。小刀子还怕那野猪不死,用胸部顶着树枝,腾开一个胳膊又用1911补了两枪,才算放过那野猪。 廖国仁喘着气,看着小刀子粗声骂道:“你个鸟人,不说进来就死定了吗,你他娘的怎么不死外面?” 此时大牛从树上跳下来,连怕小刀子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好小子,刚才那一下真够味,妈的比我们那的老猎户都厉害。” 小刀子在树上蹭了蹭手上的野猪血,没答理大牛的赞叹,只是看着廖国仁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队长,虽然我们肯定死定了,但是我决定和你一起死。” “妈的!”廖国仁哼了一声,走过来狠狠摸了一下小刀子的头,说了句,“你个傻蛋,鬼才跟你一起死。” 一旁的大牛却根本不管廖国仁和小刀子的对话,直接踢着野猪兴奋地叫嚷:“哈哈,今天晚上有肉吃了,真他娘痛快!” 一帮人看到这家伙探路引出这么大个篓子居然跟没事人一样,一时间都围上去骂了起来,大牛随即就得了廖国仁几脚“奖励”,这才傻笑着道歉,保证绝对不再犯了。 多久没吃到大肉,谁也说不出来,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大肉对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什么危险、恐惧,一下都不重要了。赵半括还心说,我操,这红圈难道是狩猎点?那简直太好了,有肉吃才他娘是人过的日子。只有曹国舅没有表现出什么兴奋,他的身板极瘦,应该是不太喜欢吃肉。 廖国仁也很高兴,但没像其他人那么夸张,非常干脆地吩咐了小刀子和曹国舅警戒,然后大家开始休整。大牛以前是猎户,让他来将功赎罪,扒皮开膛,但是没水,没法洗得太干净。于是血腥味很重。 他们用水壶里的水洗了一只腿先烤了起来。油脂的香味极端的诱人,血还没烤干,大牛和长毛就先切了一块开始啃起来,一帮人随即开动,一条大野猪三五分钟分掉了半个。一通大嚼,满嘴流油,赵半括简直想把自己的手指吞了。 大牛的烧烤技术非常棒,东北人果然是吃肉的行家,他拿了几块用树枝插着甩给了小刀子,曹国舅一口肉都没吃,自己坐在树上吃压缩饼干。 吃完了猪腿,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那就是剩下的东西怎么办?扔下不管的话太浪费太可惜了,但是生的东西还带着血,一来在这里容易腐烂,二来,容易引来野兽。 大牛就说回来找找附近有没有水塘或者溪涧,野兽不会生活在没有水的地方,到时候把肉洗洗就不会招野兽了。 赵半括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帮着把野猪完全分解成小块,然后切成条状塞进皮带里挂着,等找到了水再拿出来。很快苍蝇和不知道名字的虫子都来了,停在满地的血上,密密麻麻地居然铺了一层。赵半括顿时感觉脏东西这么多,在丛林里不太妙,于是催促他们先离开这里。 大家三三两两开始准备动身,大牛却提着猪肚就问这个要不要?咱们有猪油,猪油爆野猪肚,我操,皇帝才能吃得到。 本来有这么多肉赵半括已经满足了,但听大牛一说,所有人又动摇了,在林子里,没娘儿们是没办法,能吃到这东西,我操那是大大提升战斗力的东西。 于是廖国仁说快点,拾掇拾掇就走。 大牛大喜,立刻用刺刀挑开猪肚,一阵腥臭一瞬间扑出来,熏得大家都骂起了娘,大骂怎么这么臭,甚至长毛直接说大牛你个先人板板,这野猪他娘吃屎的?回头吃出问题打死你。 大牛瞪着眼睛,说猪肚就是这个味道,把你开膛了,你的肚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说着就用手直接插到猪肚里去掏里面的污秽。 他这么一来大家立刻败了胃口,立即后退大骂,倒不是场面恶心,别说对野猪开膛破肚,对人这么干也不不是太罕见,只是那种酸臭的腥味,根本没法形容,猪油爆猪肚的形象顿时破坏了。 大牛终于找到了能让所有人都被打败的法子,哈哈大笑,手里抓了一把就朝他们伸过去,却听廖国仁半道里叫了一声等等,捂着嘴走了过去。廖国仁用树枝翻了一通,从大牛手里那些恶心得要命的污秽里,挑起一个亮亮的东西。 王思耄一看之下,叫道:“是个戒指。” 第十八章 死地 廖国仁没吭声,继续翻找,跟着挑出了一些散碎的指甲和骨头。看到这些东西,赵半括哇的一声就吐了,军医和大牛也跟着吐了满地,廖国仁倒是冷静,把戒指挑到一边,问王思耄:“你看,这戒指上写的什么?” 王思耄抬了抬眼镜,盯了半天说道:“是个人名,应该是个外国女人的名字,可能是结婚戒指。这是美式戒指,应该又是个美国人。” 廖国仁对着天光看着戒指,皱着眉头说道,“这儿的美国毛子都不怎么走运啊。” 小刀子插嘴道:“队长,野猪跑过来的方向在西边,要不,咱们顺着这头猪的脚印过去找找?” “怎么又要找?万一有野猪群怎么办?”军医有些犹豫,“我们还扛着这头野猪委员长的肉呢,我看还是别去找那个晦气,一个死人的戒指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廖国仁看了他一眼,道:“小鬼子都不怕还怕猪?”直接摆了摆手,抬腿朝野猪的脚印方向搜索了过去。 一群人顺着野猪的脚印,断断续续跟出去将近一里地,前面出现了几棵大树,参差的倒藤瀑布一样从高达几十米的树冠吊下来。 脚印到了这里变得非常凌乱,又是刚下过雨,脚印乱成一团浆糊,完全看不清楚走向。大家也不用多说,直接散开到四周,想看看附近有没有这团凌乱脚印的延伸。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不需要再看了,在一边的树下,他们看见了几块完全支离破碎的人的上半身,已经被完全啃烂了,只剩下几根带着肉渣的骨头。要不是最开始发现了非常明显的人的头骨,他们还有可能没法确认这是不是人的骨头。 一时间他们无从判断这个人是不是那个美国毛子,因为头皮是完全看不到的,能吃得那么干净,肯定不只是野猪光顾过,恐怕老鼠什么的也贡献了力量。而从常理来推断,想来应该这就是戒指的主人。 并且,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是,这一次比上次更彻底,上次是衣服里什么都没有,这次索性连肉也没有了。 看着发黄发黑的骨头和肉渣,赵半括立即响起了刚才他们吃掉的野猪,人的尸体和猪的肉重叠在一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恶心马上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还好刚才都吐光了,否则一定又是一地。 他忍住恶心不再去看,对于死亡的麻木终究会被更加残酷的景象击破,他不怕死,不过说实话,他有点怕会变成毛子这样。 一行人不约而同甩掉了身上的野猪肉,这东西是不可能再去吃它了,大牛表现出觉得有点可惜的样子,直接说他们当年打狼,哪只狼没吃过人?吃回去才是男人。但是没人理他,没人比他神经大条。 一下子大家情绪低落,刚才的美味变成了噩梦,廖国仁很快就招手,让所有人上路。 他们弄了点树叶盖住尸骨,绕开它叹气而去。 才走了几步,长毛却做了个等等的手势,低头看向自己的脚。 “怎么了?”廖国仁问。 “叶子,”长毛蹲下来,“这儿的叶子踩起来感觉不对。” “踩起来?”军医就笑,“你他娘的鸡巴长在脚底,这你都能踩出来?” “老子的脚是用来蹚雷的,看上去是什么样的地踩上去就应该是什么感觉,这里踩上去不对。”长毛道。 廖国仁看了看地面,用手摸了一下,面色立刻一变对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军医骂了一声娘,所有人立即开始扒地上的落叶。 丛林中的落叶非常厚,赵半括扒了两下,也发现手感不对,而且,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散发了出来。三分钟后,就听到军医一声惊叫,一下子摔倒在地。 大家围过去,猛地就看到一只高度腐烂的人手出现在树叶下。 廖国仁上去踢开军医,用枪托继续挖了几下,烂得不像样的远征军军服暴露了出来。 所有人互相看了看,廖国仁深吸了口气,叫道:“放掉背包,继续挖!” 二十分钟之后,垂藤树下的整个地面全部被翻了起来,大家面色开始发青,直愣愣地看着树叶下的景象。 眼前的林地底下,古树盘根,树根之间应该是腐叶黑土的地方却被一大堆气味熏人的死尸占据着。更诡异的是,所有的尸体都呈现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绿色,已经烂的看见了组织,骨露肉翻。 更让所有人都难受的是,那些尸体一眼看去,都穿着远征军的军服,面对这帮曾经跟他们一样的血脉同胞,一时间大家沉默了,只有大牛跑上去踢了一脚泥土,骂道:“这树林,真他妈是个害人窝。” 军医停了停,说道:“别管那么多了,都把防毒面具戴上,别再碰他们。” 大家也都意识到死尸会传染瘟疫,赶忙把防毒面具扣到脸上,但看着这么多远征军曝尸野林,却还是于心不忍。赵半括就试探着说道:“这些都是兄弟,不管他们怎么行?” 军医一阵摆手:“不是我不让你们弄,是这树林太潮,瘟疫。。。” 廖国仁又皱起了眉头:“都别说了,还是小心点,把防毒面具扣紧,看看再说。” 大家小心地围了过去,赵半括看到,乱尸下面,肢体交叠,显然这里曾经挖了个大坑,坑下交叠的尸体,不知道有多少。那些残尸裸骨里还散落着许多武器,步枪,机枪,满坑都是,甚至还有一门小山炮陷在里面。这些死人都大张着嘴,空洞地对着天空,烂的不像样的军服上,一些胸条和纽扣闪闪发亮。 小刀子面无表情,蹲着在尸体里用匕首挑起一根胸条,对廖国仁说道:“队长,四十二师的人,大溃败的殿后部队。” 廖国仁看看胸条,又看看那些尸体,慢慢说道:“怎么会死的这么密集?是不是日本人干的?” “尸体没有被捆绑,没有明显的枪伤,可能是病死的。”军医检查了一阵子,说道,“这个坑肯定是人为挖出来的。” “不知道是日本人还是土著,这些尸体应该是从林子的其他地方拖过来的,集中在这里掩埋。也许是鬼子打扫战场。”小刀子的声音很冷。 “鬼子哪有这么好心。”一个声音淡淡道,赵半括回头一看,是曹国舅。 一帮队员陷入了沉默,廖国仁围着尸坑转了两圈,开始把枯叶堆回去。其他人默默帮忙,直到巨大的尸坑全部盖住,然后拔出砍刀,收集干枯的灌木和树枝,堆积在尸坑的上方。 这里应该是红圈的边缘,这些尸体,不知道和这个红圈是不是有关系。大家低头动身,虽然这帮老兵油子没有吭声,但赵半括能感觉出来,疑惑和厌倦的情绪已经慢慢在队伍中间蔓延开来。 第十九章 要命 连最唠叨的军医也没有了开口的兴趣。原先小刀子的警告带给他们的警惕感,已经被刚才的场面冲击得无影无踪。战争是世界上最危险的活动,刚才的那些尸体,让他们都一下清醒过来。死亡,其实离他们很近。 不知情带来的苦闷,行动的危险性,一路的诡异感,都让人压抑并且无奈。未知的东西最能冲击人的意志,这次任务明摆着的死亡感,却要比这种未知还要厉害很多。 不知道这样走了多久,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事情发生,没有野猪,没有那种扭扭树的痕迹,一切趋于平静,除了这里的树木开始越来越密集外,四周安静得犹如死地。这种安静让赵半括他们浑浑噩噩,美国毛子的丛林战训练里有一则条例:紧张时你的朋友,安静时你的敌人。在高强度的紧张行进之后,只有经验最丰富的人才能够保持一如既往的警惕。 又深入了至少三公里,终于,有人发现了问题的所在。小刀子停了下来。 小刀子的忽然停下来让一帮人意识到了什么,大牛立即紧张地问道:“怎么了,矬子?” 小刀子看着四周,皱着眉头,然后吸了一口气:“不太对。” “什么情况?”廖国仁说着还是要走,小刀子摆手让他不要动,然后对大家道:“你们仔细听,四周有什么声音?” 所有人立即凝神静气,开始听四周的动静,不过,听了几分钟,却什么都没听到。还是死地。 大牛不死心,甚至贴地听了一会,但还是一无所获,他站起身,骂道:“死矬子疯了吧!这不屁也没有嘛?你他娘的耳朵里进虫了?” 赵半括松了松肩膀,想站直身子,却看到另外几个人的脸色一前一后突然都变了。随后长毛探察附近,回来道:“确实有点邪门,这地方太安静了,好像什么活物都没有。” “这不奇怪吧,第五军在林子里困了那么长时间,还不得什么野兽都打完了。”军医不以为然。 第五军被困野人山的这几个月里,粮食吃光了没走出去,最后只能打野兽吃。那么多汉子,林子里的野兽的下场可想而知,但即使那样,最后还饿死了不少人,这件事情,只要是在印度集训都知道。 小刀子却不认同,摇头道:“这是森林,森林里不可能连鸟都没有。” 廖国仁有些明白过来了,立即追问道:“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军医摇头道:“不知道,但是这种雨林中多有瘴气,也许是瘴气的原因,也有可能是有什么大型野兽在附近,把那些东西吓跑了,我们还是把防毒面具戴上,子弹上膛,快点穿过去再说。” 这时王思耄就笑:“野兽?咱们这么多人,有枪有刀的,真来看咱们就吃了它。” 小刀子回头冷冷说道:“你懂个屁。” 王思耄有些生气:“你他妈懂!屁都看不到,装什么神仙,吓唬鬼啊!” 眼看两人要戗起来,廖国仁皱着眉头,回头骂道:“闭嘴。” 赵半括并不相信这里还可能有什么自然界的危险,即使有猛兽也不敢袭击他们这帮武装到牙齿的军人,但四周的情形确实让他觉得不对。大牛就提醒道:“大伙都把刀拔出来放到能握到的位置上,如果真有野兽,刀绝对比枪管用。 廖国仁对了对太阳,道:“时间不早了,天黑前必须走出这里,咬咬牙。” 短暂的休整后,又开始赶路。赵半括暗叹一声命苦,心说如果他妈的这地方很大,难不成走到天亮也不休息?那岂不是要命。正想着,忽然就看到身后的王思耄脚一软,一下翻到在地。 赵半括心中苦笑,真是事不由人想,一想就来,这四眼竟然会是第一个撑不住的人。他一直觉得这家伙是个内狠型的人物,却没想到居然这么不经用。因为离得近,他走过去想扶他,还没动手,另一边曹国舅也倒了下去。 “怎么回事?”廖国仁发现了不对,发怒道:“谁他妈的让你们休息的。” 王思耄被赵半括扶了起来,但是没站稳一下就挂在了赵半括肩上,又勉强站起来,有气无力道:“见鬼了,刚才走着还好,不知道怎么了一阵头晕。有劳先扶着我,让我抽根烟,兴许就好了。” 赵半括心说这家伙烟瘾挺大,转念一想,心里又咯噔了一声,妈的,这四眼别是在刚才的尸坑里染上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了吧,真是要命。军医过来摸了摸王思耄的额头,又让他伸出舌头,翻了翻他的眼皮,然后摇头没没事,可能是中暑了,吃点药就行。 长毛骂道:“没事个屁,你个草包再仔细看看,这人的脸都跟白纸一样了,刚才又碰了那些东西,要是尸瘟我弄死你!” 军医摇头:“不是尸瘟,是的话不可能这么快发作。”说着掏出一贴药,在王思耄脑袋上擦着。 大牛心急想走出去,一停下来立刻冒火,就骂:“我靠,你个倒霉学生当什么兵啊,身体不好,回家让你老婆养着,别他妈的耽误爷们的事。” 王思耄虽然有些虚弱,但是听到大牛这么说,眼睛一下就暴了出来,恨声道:“你个胡子,嘴巴干净点,驴日的别栽在我手上!” 廖国仁拍了一下大牛的脑袋,让他闭嘴,又对其他人道:“原地休息十分钟。” 赵半括听了心里一松,其他人也纷纷甩掉背包,叹声一片,都感觉其实是借了王思耄的光。 但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坐下,对于他们意味着什么。 第二十章 中招 天色逐渐昏暗,这几天一直高强度行军,又是打仗又是逃跑,几乎没有好好睡过一觉,在无言的气氛里,大家昏昏欲睡,军医在这时终于表现出了一个医生的素养,一直在为王思耄按摩,一旁的曹国舅也有点不舒服,但比王思耄好得多,抽了几根烟看样子缓了些。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问题,赵半括感到自己也有些头晕。他是穷苦人家出身,小时候苦惯了,以前行军虽然疲倦,但是只要有一个囫囵觉他就能缓过来,也不知道多少时间没犯头疼脑热了。这种头晕让他很有些心惊,他知道他这种人如果生病,很可能就会一病不起。 十分钟之后,似乎是军医的药起了作用,王思耄好了一些,能够站起来了。 “我说是是中暑吧。”军医得意道,长毛就哼了一声。这时太阳已经完全沉到了树冠之下,只剩下一片日冕的光线,廖国仁站起来,对了对指北针,道:“走。” 其他人早休息松了,恨不得立即趴下睡觉,一说走都觉得有点提不起劲来,长毛就道:“队长,要不歇了吧,军医的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效果,等下再发作起来,搞不好四眼的小命不保,我看今晚咱们就在这过夜吧。” 廖国仁看了他一眼,理都没理,甩头道:“走。”根本没得商量,拉上小刀子开始继续往前。 长毛舔了舔牙床呸了一口,军医哼着小曲扶着王思耄跟了上去,还特地在长毛边上逗留了一下,瞟了他一眼。长毛就笑了一下,似乎也不是很在意,背起背包跟着。 在越来越重的黑幕下,路越来越难走,能见度越来越低,在夜间行军理论上不能打手电,而在太阳下山的最后时刻,整个丛林比夜晚真正到来还要黑,他们小心翼翼地行进,一直走到太阳完全消失,月光才开始起了作用。 而走着走着,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开始在赵半括的身上升起。 赵半括知道廖国仁让他们继续赶路的决定是正确的,在这么安静的地方,即使是正常的丛林,因为没有鸟类惊飞,万一有任何敌人偷袭,他们直接就是吃亏,再加上这里本身就很邪门,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活动状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身体十分的疲惫,他们努力走着,似乎是走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但是偶然山过神,又发现自己其实没前进多少。 就这么坚持着朝前,一直到他根本看不清楚前面的景色。等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却已经没法回归自己的注意力了,他的大脑立即就意识到了槽糕,但这时他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受控制,眼前一黑,身子一软,之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最后一刻,他脑子里想的是,千万要有人发现自己倒地,否则,他就可能会被永远遗弃在这黑暗里。 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他才逐渐恢复知觉。他首先闻到了一股药草的味道,接着看到了军医,正在为自己按摩。慢慢地身上各处的知觉全部回来了,他回忆起摔倒那一刻的画面,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霎时间,赵半括感到有些羞愧,之前王思耄摔倒的时候,他心里还有些鄙视和自傲,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任何先兆就轮到他了,而昏迷之前的那几分钟,他完全记不起具体症状,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昏倒的。 等他坐了起来,靠到一边的树上后,他发现事情不太对劲了。他看到一边一排躺着王思耄、曹国舅,另一边的树上靠着长毛和廖国仁,其他人分散在各处,小刀子没有躺着,也在帮廖国仁按摩,但他的脑门上同样贴着膏药。一帮人的中间燃着篝火,四周凌乱不堪。 “怎么回事?”他问道。 军医给他喂了口水,脸色非常难看,也没回答他,又从包里拿出几颗药丸,喂他吃了下去。药丸非常苦,吃了之后赵半括觉得整个胃都抽了起来,本来就非常虚弱的他感到眼前又是一黑,不过这次没有昏过去,但是再也没有力气问第二遍。 赵半括浑浑噩噩地躺着,思维一片混乱,很快就又睡着了,等他再次醒来,天已经亮了。这时他的头虽然还是很晕,但比起昨晚那种无法思考的状态要好了很多,毕竟可以忍受了。但他看向四周,发现整体的情况却要更加糟糕,因为他看到军医倒在了地上。所有人的动作几乎和昨天晚上看到的一样,这说明他们根本没动过,更恐怖的是他感受不到他们的气息,好像都死了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切都发生的匪夷所思,他们是生病了吗?可是哪有这么生病的?所谓的病来如山倒,可是这病比山倒得还快。如果不是生病这又怎么解释? 他尝试着自己爬起来,但发现手脚发软,根本就没有力气,而他只要稍微移动,一股剧烈的头晕就会袭来,让他几乎呕吐,这种感觉和喝醉了酒十分像。他努力动了几下,几乎精疲力尽,但他敏锐地发现一个现象:“趴在地上挪动,可以抵御那种剧烈的头晕。 他先朝军医爬去,就看到他脸色发青,手里还拿着膏药,还有呼吸,但是怎么摇都不醒。他只好去摇大牛,这家伙看上去最强壮,摇了几下也没反应。这时候赵半括看到大牛手里的枪了,他拿起来,用牙齿咬着拉下枪栓,对天拼命开了几枪,本来就无力的手在开枪后,一下在枪柄震动的作用力下没了知觉。 缓缓地,四周的人这才都开始动了起来,赵半括等了一会儿,头晕得抬不起头,只好用尽所有的力气喊道:“出了什么事了!” 廖国仁在一边有气无力道:“操他妈的土著,这地方真的有点邪门,咱们都中招了。” 第二十一章 解药 足足过了两三个小时,所有人才缓了过来,但是没有一个人能站起来,都好像宿醉一样,头晕得厉害。长毛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点了支烟,发现似乎吸烟能缓解头晕,不过效果非常一般。 没有人能完整地说完一句话,但断断续续地,赵半括总算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来他晕倒之后,由大牛扛着他们又走了一段,这时其实所有人的身体已经开始不行了,直到最后连廖国仁都吃不消了时,他们才发现不对。于是大家坐下来休整,由军医检查,而这一坐,他们就再也没站起来。 赵半括第一次醒来应该就在那段时间,但是,后来连军医也顶不住了。 他们给军医灌了水,军医才最后一个醒了过来,面色比任何人都难看,等他慢慢复苏,听到长毛说抽烟有效果,就立即让所有人嚼烟,果然,烟末嚼碎后的那股味道虽然非常恶心,但效果比吸烟要明显很多。有人问军医是怎么回事。 王思耄这时反倒最清醒,说这不可能是急性传染病,因为没有一种病能传播得那么快,可能是中了什么瘴气之类的毒。但这推测立即被长毛否定了,长毛说全部人都戴着防毒面具,不可能是瘴气,但他也不信这会是什么邪门的事情,所以还是很纳闷。 军医嚼着烟草,神情很凝重:“这确实不是病,我想不出其他什么可能性,咱们应该是中毒了。只有中毒才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我们所有人都产生反应,能让人中毒的东西不光是空气,所有能和我们接触的东西,都会导致我们中毒。都快想想,有什么东西我们都接触了,而且都接触到我们的身体皮肤了。” 赵半括用力嚼着苦涩的烟叶,想着所有可能性。他们这一趟任务,上头给他们配备的都是最好的东西,美制军靴,透气性和防水性都非常好,脚肯定没有问题,脸上的防毒面具也是最新型的,一路走过来也没感觉被什么虫子咬过,唯一对外接触的,就是自己的手。因为丛林实在太密集了,任何的前进都需要手来辅助。 赵半括举起手,去看自己的手心,同时有反应过来的人,也做了同样的动作。这一看不要紧,赵半括就看到自己的手心,竟然完全是一片青绿色。 这些污秽也不知道是扶着树干前进,还是抓着藤蔓荡过水潭的时候碰上的,赵半括用力搓了一下,发现那些青绿色竟然擦不下来,顿时他就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 同样的行为,发生在所有人的身上,大家一下就明白过来,大牛骂了一声:“妈的,这树有毒。” 赵半括忽然就想到他是背靠着树的,一个激灵下立即坐起来,所有人都开始远离林木。 这时候他们才想到注意四周。在丛林里,树木实在太平常不过,一眼望去,起码上百种不同的植物同时裹进你的视线里,谁也不会留意身边的树木有没有变化。但现在他们这么一看,十分明显,这里的树和之前的有很大的不同,在树干处看不出来,朝上看树冠就能发现,这里的树叶是长形的,上面垂下来无数的藤蔓,像榕树又不是榕树。 极目望去,周围这种树完全形成了树海,到处都是,他们已经不知道在这样的树林里跋涉了多久。一股寒意立即用上了赵半括的脊背。 “如果真是这样,我算知道土著人为什么要把这里设为禁区了。”长毛咬着牙,“我操,早知道这样,干吗不直接把后果写在石头上,我们也好有个防备。” 小刀子摇头道:“我们一路走来,一直到林子的深处毒性才发作,说明这种毒即使真的存在,也是缓慢发作的,土著人很可能根本没有机会或者出去告诉别人这件事,所以进入这片林子里的人都出不去,所以外面的人才会设立警告。” 长毛看向军医,“知道原因就好办了,蒙古大夫,你不是很厉害嘛,有什么解毒的东西,快给我们使使。” 军医脸色仍旧很难看,长毛问他他也没吭声,长毛火了,骂了一声,军医冷冷地看向他,道:“你还搞不清楚状况?咱们几个和土著人比起来,就多了几把枪,他们如果没法活着出去,我们肯定也会死在这里!” 廖国仁终于发话:“没有解毒的办法?” 军医咳嗽了几声,用力道:“队长,我不知道咱们中的这种毒是什么类型的毒素,人体有一定得解毒能力,我昨天给你们吃的药丸,能提高解毒效率,但要完全解毒,必须有相应的血清。这种东西我在这里是做不出来的。”军医眼里有一种莫名的惊恐,他继续道:“你们还记不记得之前我们看到的那个尸坑,里面的尸体这么久都没有完全腐烂,而且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他们很可能就是困死在这种树林里的。当时第五军的军医配备比我多得多,他们都没有办法,说明我们的应急药品基本上不管用的。” 大牛顿时笑了,在这种时候让人毛骨悚然:“我操,你是说,我们死定了?我们现在已经是死人了?” 军医想了想道:“野生环境动物植物之间都有一个制衡,兔子吃草,老虎吃兔子,老虎应该没天敌了吧?但老虎也有弱点,就是少,不然其他小动物没办法活下来。”虽然不知道他要讲什么,但大家隐隐感觉到这番话很关键了,于是安静下来仔细听,长毛也没说什么。军医环顾了一下四周,继续说道:“这片林子全是这种树组成的,显然不太对劲,如果除了它本身之外没有其他东西能生存下去,那这种林子早就布满野人山了。有句话你们听说过没有?古语说:十步之内,必有解药,就是指这种情况,这附近一定有什么东西不怕这种树的毒,甚至能抑制它生长,并且很可能就是解药!” 大家马上坐不住了,大牛立刻说那还等什么,长毛也反问:“别光说不练,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赵半括心说这确实啊,这话虽然自己也好像听说过,不过都是演义小说里的事,谁知道管不管用。这时军医勉力翻身起来,对他们道:“你们看,那边那个东西。” 第二十二章 试药 大家把脸转过去,就看到那边的树上,树皮的缝隙中,长着一种草。 “这树皮肯定有毒,但是这草能长在树上,说明它要么脾性和树皮一样,要么就是能中和这种毒素。” “你确不确定啊,老兔子。”长毛有气无力道。 “不确定,这谁也说不准。”军医又指了指另一边:“那儿的树根上长了青苔,那东西也许也有用。但是,我们是因为通过触摸的方式中毒的,说明毒性很大,已经进入循环系统,要解毒只有口服,如果那些东西也有毒,死的更快。” “我操,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长毛听完就骂娘。 廖国仁问道:“不吃呢?有没有可能自己痊愈?” “队长,观音菩萨都没你那么贪心,我不知道这些毒素会不会要了咱们的命,但是我们如果什么也不做,继续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虚脱而死。烟叶顶不了多长时间。” 赵半括头痛欲裂,听到这话连恐惧的力气都没有,就听廖国仁道:“不管了,你先去找点可能有用的。” 军医点头,咬牙就爬了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的感觉完全消失了,军医终于搞了一捧东西过来。赵半括瞄了一眼,发现是三样东西:一种绿的发黑黏糊糊的东西,看着像苔藓;另一种是紫红色的茎杆,狗尾巴草大小,顶端却是尖尖的一小片叶子;最后一种是白色的,鹌鹑蛋大小,外面覆盖着一层韧韧的白膜,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样子像是什么东西的卵。 看着摆在地上的这一堆东西,赵半括的内心感受非常奇怪,因为这看起来就像几个大男人在做过家家的游戏,而整队人的命运要靠这种儿戏的方式来拯救,可见情况糟糕到了怎样的地步。 心里的纠结反映在脸上,让赵半括的脸色非常的难看,接着他发现所有人看他的眼神很奇特,转念一想,他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解药”暂时有三种,吃下去有什么后果谁都不知道,很可能三个人全挂,危险是肯定存在的。关键是谁来试药,这是当前最需要决定的事。 按照军队里处理这种事情的惯例,肯定是抽签,赵半括完全不知道抽签是什么进行的,剧烈的头晕让他完全处于一种和现实剥离的状态,等他反应过来。他突然发现手里多了一根树枝。 我操,赵半括一下就晕了,心说这是不是真的,该不是做梦?强行收敛精神,他发现树枝确实是真的,而且非常短。 他顿时就想笑,可是他知道笑也没有意义,周围人不会比他好多少。看了看周围,前一秒看到的事情根本进不了他的脑子。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中毒情况比较严重的,至少别人还能把抽签的树枝递给他,而他连怎么拿到的都不知道,转念一想,又忍不住觉得会不会有人在算计他。 不过也没办法了,说起来,自己都这样了,做做贡献也好。 恍惚中,他感到手里被塞了什么东西,然后他的手被抓住,他看到好像大虫卵的东西举到了他面前,一股脑送进了他嘴里。顿时他的舌头传来一阵凉凉滑滑的感觉,非常恶心,他根本不敢咀嚼,只能硬着头皮吞了下去。到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明白自己中了签,被灌了药,既然已经这样了,他索性就挑衅地扫视了一圈,意识很明显,要让大家知道,我赵半括是个爷们!接着就靠到了树上。 第二个倒霉鬼好像是草三,赵半括看到了他奇怪的脑袋,这让赵半括有点出乎意料。这个人平时沉默寡言,相当没有存在感,但关键时刻又会冒一冒头。眩晕里也没看清他吃的是什么。 第三个是谁?他还在想,就见廖国仁拿起苔藓,端详了一下。 赵半括在心里笑了一下,脸上他是动不了了,他娘的原来廖国仁也参加了抽签,爷们,队长就是应该这么当。赵半括靠在那里,看见廖国仁刚要把苔藓塞进嘴里,却斜插过来一只手,把这东西抢了过去。 那只手是小刀子的,他抢到了草药,廖国仁喝了一下,想去抢,却见小刀子一下把那块脏兮兮的东西吞了下去。 接着赵半括又离开了这个世界,陷入了恍惚的状态,一切都变得混沌模糊。等他醒来,却见大家已经不争吵了,根本不知道这一恍惚又过去了多少时间。 赵半括吃下那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卵后,黏黏的感觉始终在喉咙处挥之不散,他知道这是意识在作怪,得找个办法转移注意,于是问军医:“你找来的东西吃下去多久会有反应?”语气中已经带了一丝绝望。军医面色也很惨淡:“说不好,不过明天中午前应该会知道。” 话说成这样,已经没必要再问了,既然已经是死局,何必说透。几个没有吃药的人费力地往火里添柴,这附近不太可能有日本人了,而且火旺些方便及时观察试药人的反应,也让人更不那么绝望。 大家围着火堆,没有人说话,气氛说不出的压抑。火光下,大家的目光流转载几个吃了药的人脸上,忽明忽暗的光线让那些面孔看起来都变得不可捉摸。 赵半括被这种沉默压得很憋闷,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口,他们这群人不是没经历过这种要么死要么活的局面,但那都是在战场上,过程迅速得一秒都不用,在本能下做出回答。而眼下这种默默等待宣判结果的折磨又叫什么事。 想到这里,他内心一阵失望,闭着眼睛感受自己身体的变化。 还是浑身无力,还是头晕,还是心跳很快。 不对,心跳好像比平常快一些!这代表毒素入侵得更深于是血液供应系统紊乱?还是药物起作用,开始恢复活力? 赵半括已经完全失去判断力了,他悄悄伸出右手到背后,从地上抓了一把带着草的泥,使劲捏了捏,想用真实的触觉来确认力气是否减弱,但捏了半天只感到自己的手在发抖。顿时心里一片黯然,他明白自己已经紧张到了极限,完全无法客观评价自己的身体状况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半括迷迷糊糊将睡未睡中忽然听到一阵骚乱,下意识地他手撑在地上准备起身,手却抖得厉害,差点跌坐在地上。他坐正,却看见草三拿着一堆叶子往嘴巴里面送,吃相像是饿了几天的灾民看见白面馒头那样恐怖,而军医正努力从他嘴边扯那些紫红色的植物,拼了老命地大骂:“你他娘的想死啊,这个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毒药呢!” 草三边嚼那些叶子边含糊不清地说:“妈的,小爷怕个求的死,这么久都没好,一定是分量还不够,这样得等到什么时候?”军医听了这话,顿住了,停下了想要阻止他的动作。其他人也面容惨然。也许草三说的话是对的,他们没有什么理由来阻止他,所有人都明白他们快承受不了这种折磨了,只是草三最先发泄出来。 这一闹,大家更没有说话的欲望,几乎连看人都懒得看,只是机械地不时往火堆里加柴,也不知道各自心里在想些什么。 赵半括睡意消退,坐着发呆,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忽然觉得眼前暗了下来,连添了几根柴,却发现火光更加暗淡,一抬头,天空已经蒙蒙发亮,黑夜即将过去。如果军医说的是对的,到中午的时候还不见分晓,大家怕是真的都要死在这里了。 朦胧间赵半括感到一双手按上自己的肩头,一转头,原来是军医,一边打量着他的脸色一边低声问:“你现在有什么反应没?”赵半括闭上眼睛感受了几秒,睁开眼,看着军医期待的眼神,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军医又费力地爬到草三旁边,推了推他。草三趴在那似乎睡着了,但是推着推着军医的脸色忽然就变了,不知道是不是预感到了什么,一下手上用力把草三翻了过来。 草三的身体仰面倒在地上,鼻孔、眼睛和嘴里渗出的鲜血竟然已经干涸了,脸上一片紫黑,已经毫无生气。军医立即大骂了一声。 其他人都心中一凛,才凑过去,就听到军医猛然哭出了声,听上去撕心裂肺。赵半括也被彻底打击了,再也站不住,瘫倒在地。其他人也都相继坐倒,面色十分惨然。廖国仁青着脸,默默地拿着树叶擦着草三的脸,把污血一块块地擦净。长毛咬紧牙关,走上前去,把军医从地上扯起来就是两耳光,小刀子上前一步想阻止,赵半括伸手拉住他,摇了摇头。这种情况下,绝望已经快要吞没所有人,发泄一下也许会很好。 军医挨了耳光后停止了嚎啕,但还是下意识地抽泣着,眼神涣散,明显能看出已经崩溃。现在看来草三的死虽然直接原因是过量服用有毒的草药,但究其根本,还是因为他提出的这个解毒办法。 长毛抓住他的头发,像死狗一样把他拖起来,鼻子几乎贴上了他的耳朵,喝道:“老草包,你不想草三白死的话,赶紧再想办法!老子宁愿死在日本鬼子手里,也不想这么窝囊地挂掉!” 军医完全没有反应,像是已经根本听不进任何声音了,被抓着头发摇来摇去,还是一脸麻木的神情。这时廖国仁终于发话了:“先安葬草三,药。。”顿了一顿,难得他露出犹豫的神情,但还是很快下了决心,“药就先都别再碰了。” 简单处理好草三的遗容,大家已经没有力气挖坑埋葬他,只能在附近找了个凹进去的小洼,勉强把尸体放了进去,草草掩埋。这一番平常根本无所谓的动作,把他们剩下的精力都耗光了,几个人重新围坐在已经熄灭的火堆旁边,等待廖国仁做最后的决定。 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明白,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就是努力继续向前,但这基本等于找死,因为毒性已经侵蚀进体内,大家的体力又严重衰竭,不把毒解掉,走不出几里路,肯定得全部倒下。 另一般办法,就是继续赌“十步之内,必有解药”,这样首先是时间比较充裕,静坐等着消耗体力比死撑着前行要少得多,而且一旦可行,能把当前困境的根源解决掉,可以彻底看到生机。但这样做,倚仗的是看起来非常不靠谱的经验之谈,其实有点可笑。 赵半括知道,其实这只是主动找死和坐着找死的区别而已,但以什么方式死去,而且是这么多条性命,只有一个人有资格,或者说有勇气下这个决定。 廖国仁也很清楚,所以他沉默着思考,这种时候也没人催促他,和之前相比,现在的沉默更有种悲凉味道,却也更平和。这种气氛很微妙,也许是大家都接受了即将到来,而且不可避免的死亡命运,心底里作为军人的一面完全浮现出来。作为一种绝望的丛林迷路者不明不白地死去?还是作为士兵郑重地接受最后一项任务,在执行中死去?虽然最终结果没有任何不同,但后一种方式至少能让他们保留军人最后的尊严。 队长一定会选择继续向前,赵半括估计其他人都是这样想的,虽然没有任何催促廖国仁的信号,但下意识里,队员们都开始作前行的准备,小刀子已经在默不作声地整理枪支,长毛也重新把头发扎起来方便上路了。 片刻后,廖国仁的声音响起,有些疲惫但不容置疑:“原地待命,等试药人效果。” 第二十三章 等待 这十分出乎意料,军医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其他人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一晚上的焦虑和刚刚草三死时的痛苦已经让赵半括非常疲惫,于是他放松地倒在地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迷迷糊糊,赵半括好像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梦,都是一闪而过,没有留下任何印象,渐渐觉得眼前越来越亮,然后一个激灵,他惊醒了过来,抹了把脸看天,发现这一觉居然睡到了中午。 动了动身体,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刚试着要直起身,却猛然感到胃部传来一阵强烈的不适感,像极了训练时负重二十公里拉练后的恶心感,身体立马做出了回应,痉挛,他低下头,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周围的人看到不对劲围了过来,一看都发出了几声压抑不住的惊呼声,虽然低低的,但还是能听得出不妙。赵半括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往下看,顿时呆住了。 此刻的地上,他吐出的那堆呕吐物,一滩夹杂着少量食物残渣的绿水中,竟然有无数的小白点在缓慢地蠕动,赵半括足足有五秒钟才反应过来-那是活着的虫子! 这些虫子是刚刚吐出来的?这岂不说明他吃下去的那团东西根本就是一团不知道什么虫子的卵?难道那层白色的膜下,都是密密麻麻的这东西?赵半括不敢再想下去了。 因为吃了那“药”后就没有再吃什么,前后加起来有十几个小时,所以吐出来的基本是液体,这一刻赵半括强烈希望眼前这些只是自己的错觉,可是定睛看了足足一分钟,那些小虫子却如此真实缓慢地在黏液里蠕动。赵半括的心逐渐沉了下去,抬头看,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人与他对视,他们脸上都带着绝望和不忍的神情。 赵半括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起抖,他知道自己完了。刚进野人山时,看到那些被蚂蚁吃光的人尸,他还想自己即使自杀也不要变成那样,可现在他的身体里却充满了比那些蚂蚁还要恐怖一万倍的东西。一想到下一刻那些东西可能会从皮肤里钻出来,然后自己只剩下一张人皮,那种巨大的恐惧就立即让赵半括忍受不住地大叫起来。 狂叫下,他掏出了1911,直接把枪管朝嘴里送去。这突然的变故让其他人卒不及防,谁也没料到前一秒还发呆的赵半括会在瞬间产生出自杀的念头。小刀子作势上扑,但离得远显然已经来不及,眼看赵半括的手指就要扣动扳机,大家都是心里一凉,在那种极度紧张的气氛中,就听砰的一声,廖国仁的脸色也瞬间大变。所有人被这声音激得一愣,但接下来看到的却是赵半括手上的1911飞了出去,大家这才意识到那不是枪声,跟着噗的一声,一把飞刀斜斜地落在了赵半括的脚前。 一旁默默走出了古斯卡,他把飞刀拔起,仔细擦拭后插回腰间。这边赵半括还处在情绪癫狂的状态,看到枪飞了,心智却已经缓了过来,想到自己的自杀行为,脑门上一下就后怕得见了汗。 廖国仁看到赵半括缓了过去,没再做出更过激的动作,就慢慢走过来把军医和他拉起来,说道:“看来,按个东西除了能让你吐点小虫子外,好像没有别的危害,至少说明这解毒本身是没毒的,想开点,就当开荤了,随后让军医给你弄点打虫药吃吃,没事的。” 廖国仁的一番话让赵半括更觉得恶心,看来队长也病糊涂了。这话一点安慰作用也没有。 赵半括也感到自己吐了那一通后,胃里的恶心感已经减弱了不少,虽然身体还是软的,但要说那些小虫子能把自己吃了,确实有点夸张。他也想起训练营的基础救助知识里讲过,人的胃酸非常强大,吞根铁钉进去,拉出来就能被腐蚀掉大半,那些小虫子能被吐出来还不死,已经算是奇迹了。 军医看到赵半括的情绪恢复了过来,露出放下了心的神情,但立即想起第三个试药者,也就是小刀子。刚才那家伙扑过来要拉赵半括,因为离得太远没够到,后来一阵混乱,他也没注意,这会儿想起来,才发现这人居然不见了。 军医赶忙找了一通,却看到小刀子竟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第二十四章 哗变 军医吓了一跳,连爬带窜地过去,拉住小刀子的手问了一连串怎么回事。廖国仁更是紧张,跟在军医的身后也扑了过去。 而赵半括看到小刀子的手悬空摇晃着,心里猛地升起一阵绝望,觉得彻底完蛋了,但那种感觉还没完全充斥到胸口,却听见小刀子说了一句:“别动我,我很舒服。” “什么?”军医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他娘的又没吃烟土,舒服个屁?” “不是,”小刀子摆手,然后从地上抓起自己的卡宾枪,用力捏了捏,迅速抽出弹夹,退出子弹,又飞快地挨个摁上,上膛,扣动扳机,一套动作麻利得让军医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小刀子看着军医和廖国仁的脸,慢慢说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吃对药了,不过,我的手劲恢复了,如果过一会我还没死,那算咱们走运。” 小刀子的话让大家噌一下兴奋起来,军医一把抓住小刀子的脉搏,颤着声音说道:“别动,让。。。我号号。” 赵半括看到军医的表情由怀疑迅速转为了惊讶,然后变得非常激动,他苍白的脸色也在那一瞬间红成了一片,其他队员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看来那第三种解药是真有效果了,都激动起来。不过谁也没想到的是,军医这家伙的第一个动作却是抱住小刀子猛亲了一口。 大牛立刻惊叫道:“靠,矬子,你被这老屁精看上了,你完了,晚上睡觉小心点屁股。” 小刀子被军医的这一口亲搞得有些恶心,脸色一下就变了,操了一声,翻起身就把军医给摁在了地上,手一抖,匕首握在了手里,廖国仁忙出声喝住:“刀子,你做什么?这老草包也是高兴过头了,你别听大牛放屁。” 军医被小刀子摁在地上,还是嘿嘿地笑个不停:“解毒药起作用了,哈哈!老子总算没丢人!” 赵半括心里松了口气,但毕竟有草三的事在前,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费力地走过去把小刀子跟军医扯开。其他人也围了过来,大牛毛手毛脚地乱摸一通,接着问小刀子现在什么感觉,小刀子说感觉很好。军医又号了号脉,然后又看了一通眼睛和舌头,随即就拍胸脯保证,小刀子吃的那图解毒药肯定有作用,大家这才放下了心。 为了保险起见,大家继续等了两个小时,小刀子确实没有出现其他的症状,廖国仁才让队员们开始吃那种解毒药。因为不知道到底要吃多少,大家还是按照小刀子先前吃的量来分发,赵半括这时才算知道那东西有多恶心了,腥臭得要命,大牛吞完就骂,说怕是什么鬼玩意拉下的大粪。 廖国仁让他少废话,大家都吃了,真是大粪,只要能救命,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腥臭得解毒药吞下去后,大家集体又躺了一晚,到第二天早上,才感到体力总算恢复了过来。不过折腾了将近两天,不敢吃不敢喝的,又呆在毒树林里,即使解毒药有用,到底还除不了根,身体都还是软的。小刀子因为先吃了解毒药的关系,体力恢复得要比大家好一点,早上居然还朝前探了探路,回来报告说前边不远处树林就到头了,更外围是块满是石头的空地,再远些的地方,是更为茂密的原始森林,而那里的树木,已经不是这里的这种毒树了。 这消息对一帮刚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的人来说,算是一个不小的惊喜。妈的,解毒药再好,你不出了这毒树林,早晚还会着了道,所以一听到这消息,廖国仁就让小刀子在前边领路,带领大家走出了毒树林。 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时间,逐渐地,他们也觉察出气氛不一样了,随着路程的走远,树林明显越来越有生气,鸟叫声此起彼伏,树木草丛也都是多样的,淤泥里也有了蚂蟥。 失去了对时间的把握,他们感觉走了很长距离,但是静下来想一下,其实距离并不长,不由得感到庆幸,如果他们当时坚持走出毒林,那就没有可能找到那种解药。确实是命大。 继续朝前走,他们甚至还找到了一处泉眼,从一处不高的丘陵地带上流下来,泉水清澈,水里甚至还有小鱼,军医说有鱼,这水就没事。于是廖国仁命令队员在这里休整,等体力完全恢复了再继续赶路。 有水的地方让人开心,所有人立即脱光了跳进泉水里,冰凉的泉水冲在满是血污,植物黏液,呕吐物和污泥的皮肤上,简直让人心旷神怡。但没过多久,他们身上就叮满了蚂蟥。 洗完澡上了岸,他们一边洗衣服一边处理蚂蟥,一群大男人都光着屁股,大牛就非常无聊地到处去看别人的鸡巴,然后抖起自己的炫耀。没想到王思耄的也不小,大牛特别不服气,差点就抡起鸡巴打起来。 看着眼前的一切,赵半括放肆地笑着,在那一刻,他们忘记了草三,忘记了那些眩晕。但其实他也明白,他只是假装忘记,只不过假装得太好了,于是最后自己都信了。 当天晚上,赵半括看到廖国仁拿出地图,在那个显眼的红圈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说道:“都给我老实休息,明天一早,继续赶路,以后的路应该不会再有危险了。” 赵半括在那时明白了红圈代表的就是毒树林,而他们已经死里逃生,美国人的行军地图上,那道粗大的红线周围,已经没有这一类的东西。 那一刻,他真希望廖国仁说的是对的,以后的路不会再有危险。 这一次,他没法相信。 第二十五章 谈话 廖国仁说完这些话,就找地方睡觉去了,队员们按照惯例分配了一下值班的人头,就也各自找地方躺下。 这时天刚擦黑,林间很静,赵半括躺在那条泉水旁,脑子乱乱的也睡不着,翻了个身,从树冠的缝隙看向天空,这里的星空只有一小块,但是,进入丛林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安静下来看星空。 照理说,身体这么疲倦应该非常困才对,但是他却一点睡意也没有,思绪飘散了出去,竟然想起了家乡。他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想起河南老家了,正想好好回味一下,却听到大牛说道:“妈的睡不着!” 赵半括顿时一笑,看来和他一样的人不少,也许是白天太兴奋了。 军医接口道:“胡子,这还没到半夜呢,发什么癔症?快他娘的睡觉。” 大牛噌的一下坐起来,叫道:“睡不着,娘的,都别睡了,陪爷聊天。” “我操,你以为这是窑子啊,说陪就陪?”军医也坐起身道:“要不你讲几个毛料听听?” 毛料就是黄色笑话,这几乎是这批认不了几个大字的兵哥哥的唯一精神食粮,赵半括想自从进了林子就一直闷头赶路或者闷头打,很久没听到这些了,于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道:“也好,大牛来一个。” “妈的,你们这些色鬼乡巴佬,那玩意我不会说,我想说的是在树桥那里遇到的那帮小日本,这么多天,老子一直对那帮孙子念念不忘。” “哟!没看出来,你个胡子头一样的粗毛混蛋还会拽文?”军医笑了起来,推推王思耄,“我说书生,这家伙的那个词说得对不对?” “对。”王思耄显然不想太答理军医,翻了个身就不再吭声。 赵半括却对大牛的话有些上心,反正也睡不着,就坐起来问道:“大牛,你说那日本人奇怪什么意思?” 大牛一看有人问他,立即来了兴致:“上次那帮鬼子的武器,我看很不太对。” 赵半括点头,说道:“那种军制,确实不对劲。” 长毛这是也被他们的谈话弄得睡不着,坐起身,听到这里就插话道:“你老兄不是枪械师么,鬼子拿的那种枪你知道不知道?” 赵半括就想这鬼子的枪:“不知道,那不是百式冲锋枪,百式很少见,我只听美国的枪械师讲过一次,那帮鬼子拿着那种东西,和百式有点像,但是威力更大,特别是射速更快,不是一般的部队。” “不是一般的部队。”长毛重复着这句话,“那会是什么部队?难道跟咱们一样,也是执行特殊任务的?” 赵半括摇头,他心里是认同长毛的疑问的,但他不会多说。大牛说道:“真见鬼,那种建制的小日本,在树桥那里占了先手,可这帮孙子居然没下狠手,这跟一般的小日本还真不一样。以前遇到的小日本,那他娘的多狠。。。” 大牛这话一说,几个人都坐了起来,这么多天都被毒树的事给迷住,大牛一提,这帮老兵油子都猛然惊醒,赵半括看到廖国仁似乎也动了一动,他知道大牛的话,说道了一个点子上。 话题不点不破,大家的思维都被大牛的话引到了一处,都看着他,大牛却突然脸色一暗,手朝地上猛捶了一下:“刚来的时候,同古那场,遇到的小日本多狠,妈的,几万的鬼子围咱们一个师,十二天,十二天啊,我的机关枪管子打到发烫换了没数,死在眼前的鬼子堆起来老高,最后都他娘的挡了老子的射界!操他姥姥的,那都不是人,是帮畜生!一群不知道死亡和疼的畜生。子弹突突着他们还是冲,光着身子抱着手榴弹冲。我的那个好德子兄弟啊,为了推开那堆尸体山,活活被这帮畜生抱住给炸死了……” 一帮人都不说话了,大牛说的是远征军的第一战,同古保卫战。那个师被四倍于他们的日本人围困,整整和鬼子对干了十二天,才有后续部队解围。那场会战的惨烈他们都知道,只是没想到这个大牛居然是直接参与人。 长毛看到大牛似乎被自己的回忆弄得过不来,就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鬼子是疯,可咱们也不差。” 大牛点头,吐了口气道:“是,兄弟们都是好样的。但是你说,装备那么好的日本鬼子,重新搭座桥包抄过来不难吧,为什么之后就没遇到了?难道他们好好的不疯了?” 确实,一条河还不至于能把那帮孙子挡住。他们一直很警惕地前进,就是担心日本人从后面追上来,但是后来日本人忽然就没再出现。赵半括道:“看来,他们不死追咱们,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故意的。” 军医听到这里叫道:“故意,他们故意个鸟,我看,他们八成是有别的任务,这才不跟咱们计较。” 长毛一拍巴掌,用手指着军医道:“老草包,没看出来,你个驴脑壳也不是白长的,居然能想到这个。” 军医操了一声,躺下道:“过奖,老子也只是想到这里,其他的就让你们这帮秀才动脑子吧,老子才懒得管,小日本只要不赖烦咱们,我就烧高香了。” 军医说完,翻了个身,不再吭声,赵半括就道:“如果是这样,这野人山也真是热闹,我看八成这里连英国人、印度阿三都有。” “是是,就是没女人。”长毛撇着嘴,大家就笑了起来。立即被廖国仁喝了一声:“休息!要聊天走远点,别打扰其他人。”于是都闭嘴。 赵半括知道这话题说到这里就算打住,再往下说,就纯是猜测了。那帮鬼子的古怪有了定论,但他们到底是有任务还是别的,他们就没法猜出来,只能说到这里算完。大牛和长毛又小声议论了一会,再次被骂,也就作罢,几个人互相扯了一通,各自找地睡下了。 赵半括却被刚才的那通话弄得有些睡不着,想起了鬼子的残暴,还有自己国内的父母,鼻子忽然有些酸。思维混乱折腾到后半夜他也没睡踏实,突然感到有人推他的背,扭头一看,居然是长毛。 赵半括有些吃惊,想要坐起来,长毛却一按他的腰,说道:“别,咱们就这么说。” “说什么?”赵半括很奇怪。早先说了那么一大通还没够?再说这人平时跟他是没什么交际的,怎么突然找上门来,难道想非礼他不成,这么一想觉得毛骨悚然,顿时就掰开长毛的手。 长毛呵呵一笑,捋了把头发道:“菜头你看看咱们的队长大人,睡了没?” 廖国仁就在另一边,一动不动的,呼吸很平缓,显然睡着了,曹国舅坐在一边的石头上守夜,没注意他们。 赵半括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长毛突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是什么意思,还没说什么,旁边的军医接了句话:“怎么,你个家伙还想打队长的主意?”敢情全没睡着。 “操,你个老屁精,老子可没你那种嗜好。我跟半括兄弟聊会天,碍他妈你什么事?”长毛没想到军医会突然发话,有些发火。 军医坐起身,挪了过来:“妈的,我也跟半括兄弟说话,又碍你什么事?” 长毛看着军医想要发作,但最后只是笑了笑,摆手道:“好了,老子怕你了,想说话,咱们就一起说。” 说完,朝赵半括挨近了一些,继续说道:“我看你翻来覆去的,是不是在琢磨事情?” “关你屁事。”被说中了状态,赵半括忍不住有些恼怒,长毛却立即道:“你是不是也发现了这次任务奇怪的地方?” 第二十六章 涉密 赵半括一听吓了一跳,这次任务很奇怪那是肯定的,大家心里知道就好,公然讨论可是大忌,而且,最关键的是,长毛这句话还他娘的有点涉嫌机密的嫌疑,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赵半括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军医的眼睛却亮了,呵呵一笑:“你也这么想?我知道关键在哪。”长毛却不屑地玩着自己的长发,压着声音道:“我问半括兄弟呢,你知道个屁?” 军医有些激动,说了句:“老子曾经也是在师座帐下听参的,什么不知道?” 长毛撇撇嘴道:“说出来我才信你。” 这时赵半括都看了出来,长毛是在套军医的话。不过军医好像很吃这一套,激动之下说了不少。他说自己也一直觉得这次任务有点不对劲,首先本身的任务就没有对他们说明,他们莫名其妙来到这里。之后因为那个美国地图,又忽然取消了原来的任务,进行了新的任务。一般来说,这么隐秘的任务肯定非常重要,很少会有中途临时取消的,也不可能临时加插其他任务,那么他能想到的这件事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他们原来的任务和现在的任务起始有很大的关系。 但是他也不敢完全肯定这一点,因为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小兵而已,也许上头根本就没有认真考虑,只是故作神秘派给他们一项无聊的小任务。 军医说到这里,赵半括和长毛对视一下,点了点头,看来虽然大家平常表现各异,但心里都有自己的想法,军医说的基本下上就是他们心里一直以来的推测。 三个人一起把目光转向远处睡去的廖国仁,心里都在想无论如何,廖国仁应该是知道一切的。像他这么一个严肃认真的人,应该能够判断出任务是否真正重要,感觉上头作弄他们的可能性并不存在。那么,只可能是他们原来的任务也和这张地图有关系。 赵半括问军医:“你还知道其他什么?” 军医想了想,没有回答。长毛却突然问了赵半括一句不相干的话:“你知不知道队长为什么把你找来?” 赵半括一听这话就奇怪了:“队长把我找来?你这话我听不懂,我是被师部的调令给派到这支小分队的,怎么会是队长把我找来的?” 长毛呵呵一笑道:“傻鸟,师部的调令里写没写你的具体任务?” 赵半括瞪着长毛看了一阵,确定他不是在故意引诱他犯泄密类的错误,摇了摇头:“里面没写,就说一切行动听队长指挥。” 长毛突然神秘地笑了笑说道:“这就怪了,我也是被调令给弄来的,那里面也是这么说。” 军医低声摆手道:“这种级别的行动,这么做也是很正常的,你他妈的别乱说。” 长毛也压低了声音:“我……只是在怀疑这次的行动不是上头指派的!” 赵半括听到这话,差点蹦起来:“你说什么?不是上头指派的?那还能是谁?” 长毛嘘了一声:“你激动个屁,我他妈的也只是猜测。” 赵半括有些吃不消了,长毛的猜测太出乎他的意料。妈的,这么秘密的行动不是上头指派的?那还能是谁指派的?这家伙的意思非常明显,他怀疑是廖国仁搞的事! 这结论实在太扯淡! 赵半括摇了摇头表示不相信。先不说各部队抽调精英的大手笔,就是最开始他们那么多的精良装备交接,已经不是廖国仁那种级别的人调动了得的。军医也不相信,三个人对着喘了会粗气,一时都有些发愣,突然一阵冷笑从一旁响起,把他们三个吓了一跳。回头看,却是廖国仁。 第二十七章 解疑 廖国仁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站在一边,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们三个人,那声冷笑很明显是他发出来的。 赵半括暗道糟糕,私下里编排长官是会受惩罚的,廖国仁的脾气那么坏,这次惨了,都他娘的怪这个该死的长毛。 廖国仁慢慢走了过来,赵半括和军医都有些不敢说话,长毛却一脸的无所谓,依然笑笑地看着廖国仁,似乎一点也不为自己刚才的犯上言论害怕。 廖国仁冷着脸一屁股坐到了他们身边,盯着他们三个人的脸好一阵不说话,倒把赵半括看得一阵发毛。 “你们倒是挺有想法的嘛!”沉默了几分钟后,廖国仁终于说话了。 “队长,我不是。。。你别听这长毛胡说,我可是对你忠心得狠。”军医刚解释了两句,就被廖国仁抬手阻止。 “不过,”廖国仁话锋一转,“还算不笨。” 赵半括听到这话,再看着廖国仁那阴沉不定的脸,知道这人是要对他们说出点什么了。军医赶紧点了一根烟讨好地递给廖国仁,看着他抽了几口,才缓缓抬起头,问道:“你们是不是对这次任务有很大的意见? 长毛呵呵一笑,毫不在意地偏着头继续玩自己的头发,看也没看廖国仁:“队长,别人咱不敢说,我可是对党国一片忠诚。”廖国仁却根本不看他,盯着赵半括的眼睛,没说话,赵半括被看得心里打鼓,很想学长毛的那种潇洒模样混过去,但实在装不出来。 廖国仁沉默地看了他一会,低下头,盯着手里燃着的烟,道:“也是时候了。把兄弟们全部叫起来。” 赵半括立即知道,廖国仁要对他们说一些秘密了,也就是说,这些天自己确实是被蒙在了鼓里。虽然这些日子大家出生入死有了感情,但想到队长总有些事瞒着大家,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转念他又想毕竟马上可以揭晓答案,说不定队长这样做事有原因的,平心而论,赵半括对廖国仁这样的长官还是很服气的。这样想着,他心里好过了些,立即和军医一起,把所有人都叫了起来。 很多人刚睡醒,以为出了情况,下意识都去抓手里的枪,知道情况后,都是一脸茫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月色中,只听到廖国仁的声音响起:“这一段时间,咱们也算是出生入死,也有兄弟折在这里,我相信大家都非常想知道,咱们到底这次来这里是执行什么任务。有些兄弟心里可能想,死了都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了什么,到底值不值,对吧?” 大家面面相觑,长毛不屑地回道:“值不值得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只有能活着回去,给小爷记功发大洋就行。”曹国舅冷冷道:“队长,你现在肯告诉我们了?但他娘的草三已经死了,你早为什么不说?” 赵半括和军医一起暗暗点头。 廖国仁没有回话,沉默了片刻,说道:“之前不说是为了你们好,但现在不同了。现在说和不说都没有什么区别了,咱们这次能不能活着出去要看个人的造化,我说出来,一是让你们心里明白不做冤死鬼,另一个,如果有人能够活着出去,告诉别人,咱们这帮兄弟做的事情。别他妈的咱们死了,谁都不知道。” 顿了顿,廖国仁又道:“我在之前,对于这次的任务也是非常迷惑,但现在我似乎是明白了一些。你们也知道,咱们到这破林子里来,一开始执行的是其他任务,我当时并不是为什么军部要为了一张地图把咱们原来的任务推迟,现在一想,其实很简单,但是我就这么说,你们肯定都不信,我从头跟你们讲起。” 没有人说话,连大牛也只是期待地看着廖国仁,廖国仁停了停,道:“其实这是我第二次进入野人山。” 第二十八章 起源 在惊讶的目光下,廖国仁平静地讲述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廖国仁原来属于第五军某游击支队,和赵半括他们之前了解到的一样,他和小刀子是上下级的关系。大溃败时,他们所属的部队编制完全丧失,在日军疯狂的追击下,漫无目的地在丛林中钻了一个月,进入了野人山腹地。当时他们一共还剩下七百多人,在野人山腹地休整了两天,兵分两路从里面往外突袭,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就是当年休整的地方。当时他们有两个选择,朝北走就是赵半括发现美国人尸体的那座悬崖,另一个是他们这次来时的路。后来廖国仁负责掩护大部队的撤退,在路上设防,而其他人往悬崖方向突围。但奇怪的是,廖国仁在原地伏击了三天,没有等到任何的日本军队,他们顺原路返回,就发现,当时追击的日本兵对他们这一小撮游兵根本没有兴趣,而是掉头转向其他远征军溃败的大股部队。 他们幸运地在几个战团之间突围,回到了腾冲,而他们掩护的那部分兄弟再也没有出现过。之后的那段时间,廖国仁在腾冲休整,他没有想到,他在野人山的这段经历,会改变之后的一切。 一个月后,军部的高级军官召见了他,和他说了这么一件事情:新三十八师曾经在任安羌解救过一帮英国人。这是他们新三十八师入缅以后打得最长脸的一仗。当时英印军第一师在缅甸仁安羌油田被日军包围,新三十八师在孙立人将军的带领下,向围困英军的日军发动了猛烈的攻击,逼日军后退后甚至对日军进行了反包围。经过激烈的战斗,他们救出英印第一师和装甲第七旅官兵七千余人,还一并救出被日军俘去的英军、教士、新闻记者等一共五百多人。 大家听到廖国仁讲到这里,都微微点头,这件事在远征军入缅作战初期很是轰动,也是他们新三十八师最为骄傲的一战,大家耳熟能详。 廖国仁接着说道,当时被救得英国人里,有一帮传教士,这帮传教士式当时在东南亚坚持传教的最后一帮虔诚信徒,他们在非常恶劣的环境里已经坚持了二十多年,所以对当地人的习俗非常熟悉。因此英国远征军都是靠这帮传教士做向导。 他们提供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这个情报是什么廖国仁无从知晓,但现在看来,想必应该就是有一队美军困在了野人山里,需要他们去营救。 因为当年的联合作战协议,美国人的战区不在这里,所有廖国仁非常奇怪,但在所有的远征军中,只有他的那支部队,有穿梭野人山核心腹地的经验,所以任务就落到了他们的头上。 但是,当年经历过野人山溃败的队伍,一般都不愿意再进入野人山,而且非常残酷的是,大部分人对于野人山只有恐惧,并没有所谓的经验,因为那种极端的环境下已经根本没有你积累经验的时间和精力。所以,最后除了廖国仁和小刀子之外,其他人都是临时挑选的。 因为完全由廖国仁负责,而且是机密任务,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们的调动单上什么都没有。 之后的事情,所有人也都经历过了,他们突袭了那支日本的残兵部队,缴获了那只盒子。在看到那只盒子的一刹那,廖国仁立即就意识到,他们的接应任务已经失败了,那支美国人队伍,显然是遇到了这支日本的残兵被吃掉了。所以廖国仁立即发了电报,再以后,就是现在的状况。 说完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整个解释基本上可以接受,但是,说白了,他们还是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事情。 长毛问道:“这么说,队长,这件事情不是咱们的事情,是美国毛子的事情,你早就知道这里面有美国人?” 廖国仁点头,军医就道:“英国洋和尚,美国毛子,他娘的,难道老英和老美之间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猫腻?” 廖国仁道:“从给我的情报看,这支美国人的队伍和我们人数相当,那么他们在这丛林里也是执行特种任务。那群英国的洋和尚没什么嫌疑,可能只是传递听到的一些信息,这些信息通过咱们军部到了美国人耳朵里,才会有咱们的任务。后来我仔细想了一下,发现其中几点很有意思。” 所有人都围近了一些,廖国仁继续道:“我觉得奇怪,第一点,如果没有那群英国传教士,那么美国人就不知道那支美国小分队在哪里,也就是说,小分队本身和美国人那边失去了联系。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执行的接应任务,那个接应地点是怎么得出的呢,美国那边如何知道那支失去联系得小分队会出现在那里?” “会不会是事先约定好的?”长毛问。 “不会,如果约好了,就没英国和尚什么事了。” “那是?” “我觉得,很可能是英国的洋和尚把接应地点的信息交给了咱们军部。”廖国仁道,“也就是说,那支美国小分队在丛林里经过某种奇遇和英国人发生了接触,告诉了他们接应的地点,但这样就产生了一个矛盾,他们当时已经和总部失去联系了,为什么不和英国人待在一起等待救援,而只是给了接应的信息就离开了?” 廖国仁停了下来,大家面面相觑,王思耄就道:“这应该和他们的目的有关,也许,他们的目的非常非常重要,他们的生存和这个目的比起来微不足道。” 在一段时间之前的某个夜里,一群神秘的美军小分队空降到了这片野人山的腹地,执行一项谁也不知道的任务,随后他们和总部失去了联系。有一群英国的传教士通过某种途径收到了他们留下的信息,然而这支队伍从此再没有出现过,能证明他们存在的,只有那只地图盒里的神秘地图。 这张神秘的地图,指示着野人山中的一处区域,而赵半括他们,顺着这张地图逆走,已经来到了这处区域里。 到此,缠绕在赵半括和其他人心中的一些疑问终于被廖国仁解开,那种难受的压力缓和了不少。但是同时,也有一丝恐惧涌了上来。 老兵的恐惧不同于其他,他们并不怕死,这种恐惧来自于对于事情的判断。赵半括想到一直犹如幽灵一样尾随着他们的那支鬼子连队,那么精良的装备,那么高的战斗素养,如果不是运气加上廖国仁对这里环境的精确判断,他们根本不可能活着来到这里。 美国人不可能对野人山中的任何东西感兴趣,日本人也不可能对他们这么感兴趣。显然,他们现在卷入的是一场对于战争两方非常非常重要的博弈,而博弈的目的,就是他们附近的丛林中。 他娘的,那他妈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二十九章 蒲公英 一夜再无二话,第二天大家被廖国仁叫起来,继续按照地图的方位,顺着林地朝前走。 走了半天,眼前出现了一处比较空旷的林地。林地中间很突兀地堆积着一大片狭长的长方形石墙壁,虽然被杂藤乱草遮着,但里面透出的石头质地依然白沁如新,石头堆积处的青苔居然都不多。 突然出现的这种人工建筑让一帮人都有些纳闷,这可是原始森林,这种东西出现在这里,似乎有些说不过去,让小刀子的一声叫喊让他们把目光朝更远的地方看过去,发现林木幽蔚间,几十米外遮遮掩掩地居然显现出一些高大的佛像。 那些佛像远远看过去几乎都超过了十米高。看到这些佛像,一帮人竟然有些释怀,缅甸是个佛教文化盛行的国家,历朝历代的统治者甚至以佛陀转世自称,缅人力百分之八十都信佛供庙,所以佛像对已经入缅作战一年多的赵半括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只不过他没想到在这种人烟稀少的野人山深处,居然也会有这种石头佛像。 不过这里出现佛像,前边的那段长墙就好解释了,说明以前这里可能有过佛陀寺院一类的文化建筑存在。但也许是因为年代太过久远,那些建筑都随着时间慢慢损毁,最有只留下这些佛像和结实得石头墙壁。 一帮人感叹着走过去,近距离下,发现这些佛像的头上居然还顶着一棵棵大树,树顶山枝藤缠绕,但因为数量多,再加上距离都不太远,延展出的树冠和藤蔓在这些佛像的头顶形成了一道非常厚重的绿色遮罩。 军医朝前走了几步,突然一拉赵半括,说道:“见鬼,这些佛像的脸怎么他娘的是个哭相?” 赵半括点了点头没说话,他早就看到了。这里的巨大佛像,完全都是一个模样,哭丧着脸,看着叫人很不舒服,也直接把他的神经给顶到了戒备状态。 这时的天空因为有了树盖的遮挡,投射下的光线暗淡了不少。廖国仁看到其他队员都围着佛像看个没完,不耐烦地说道:“都跟上,这些佛像有什么好看的。” 眼前的这个遗迹目视面积非常大,站在一个地方朝四周看,几乎一眼望不到边,树木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取代它的都是那些顶树的佛像。地面上铺着平整的碎石,赵半括走了有一阵,没有发现什么大的建筑物。地面上露出一层又一层的阶梯状物质,因为被乱草和碎石掩盖了,也看不出具体的细节,只是依次落差着延伸到远方。除此之外,还有数量惊人的佛像和佛塔,几乎呈堆积状站立在这里。 赵半括看着前边的廖国仁,这位队长这些的脚步有些加快,一帮人跟着廖国仁绕佛踏道地又走了二十多分钟,又绕过一队并列的像是墙壁一样的佛像,赵半括突然就感到眼前一亮。 跟着就听大牛感叹了一句:“我操,这么多婆婆丁!” 赵半括揉了揉眼睛,他身前不到五米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一大片望不到边际的蒲公英海洋。 大片大片的蓬白绒球夹拥着嫩黄的花骨朵,铺了满地。绿色的枝茎顺地四长,顶着那些白色的小球,在微风中摇曳,在林光的映耀下,变幻着由绿到白,由白到黄的色浪。 赵半括的心在看到这么多蒲公英的一瞬间就软了下去。 那些断佛裂墙数量依旧不少,但在这么多蒲公英的围拥下,完全成了附属品。满身被岁月摩擦出的苦痕都被这一片绿白相间的灿烂溶解,居然显出了一丝唯美,在大自然的神力下,人造的黑白完全败给了这一片五彩缤纷。 大家都不说话,多日的征战让他们心神疲惫,突然陷入这种环境里,心里的那一抹柔情都被不自觉煽动出来。随着脚步的慢移,一阵风吹过,大片的蒲公英蕊种被他们带起,就像一抹白烟,悠悠地围着他们的身体飞舞,从脚下直到头顶,再到远方。这帮人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随着这股“柔风”移动,在那一刻,这帮远征老兵,完全忘却了杀戮,眼睛、身体、心灵、空灵到了极致。 大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领子,拍了拍肩膀上的土,那灰尘又立刻被风吹起,夹在许多飘动着的蒲公英白絮里,朝四面舞去。 “花罢成絮,因风飞扬,落湿地即生。好东西啊!”军医突然淡淡地说出这一句。罕见地,长毛居然没有找他的嘴病。 廖国仁似乎也被这种环境同化了,居然不再催促,而是慢慢挪动着脚步。赵半括看到,夹杂在蒲公英海洋里的,是许多风格迥异的残缺建筑,这些东西大都不高,许多都倚靠在一些怪脸佛像前,再被那些蒲公英围绕起来,绿色裹青白,华丽并存于破败,看着很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走了一段,很久不开口的王思耄却突然出声道:“不对,妈的,这婆婆丁不是春天才有的东西吗?这都他娘的快九月了,这里怎么还有这么多?” 大牛也立刻说道:“是啊,这东西在我们那边,都是当菜吃的,可从没说在九月还能挖到。” 军医想了想说道:“这里气候湿润,又是高原,可能就延长了开花期。” 王思耄摇头:“那也不可能延长五六个月。这太诡异了。” 廖国仁打断了他们,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说道:“都小心点,忘了刻在那些树上的字了吗?也许,这些东西就是指的那个,说不定这东西有危险。” 廖国仁的话让赵半括等人心里都是一动,想起那些刻在树上的蒲公英字母,或许,那些字指的就是这里? 赵半括跟着廖国仁慢慢地朝前搜索,在他们踏过一大片的蒲公英花地后,眼前出现了一大片破败但很华丽的石头建筑,这些东西又让大家惊讶了一番。 这些建筑基本上是一些很巨大的石块堆砌成的,底座非常平整,但上面却很华丽。佛教建筑里的虚幻风格在这些建筑上表现得极为夸张。表面雕刻着的那些佛像,或站或坐,或飞或倚,都活了一样。各种红、蓝、金、黄等色彩描画在佛像身上,还有许多非常美丽的弯曲状花纹边线,它们围绕在这些建筑物的腰围或者顶端,和那些花瓣飞云流风似的图案结合在一起,显得极为漂亮。 感叹着一行人绕过了这些残缺的华丽建筑,却马上发现这些东西的背面,居然大多数黑成了一团,很明显是被炸弹的冲击波破坏的,一些甚至被震开了许多裂口。 继续往前走,爆炸的遗迹更是惊人,一些建筑物开始变得漆黑发亮,一些更是焦成了一片,有些大块的建筑地基甚至被某种冲击力掀开,倒塌在一边。而更让他们惊讶的是,这些建筑的四周,没有规律地出现了许多大坑。 赵半括看到那些大坑里的泥土朝外翻着,终于忍不住拉了拉长毛,低声道:“这是爆炸坑啊,那些建筑上的痕迹也都是炸弹爆炸后高温冲击弄出来的,什么人在这里搞这种爆破?” 长毛听到这话,没做表示,只是看着前方,答非所问地说道:“我操……” 赵半括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时他们刚走过一堵墙,远处是一个小山包,那个毫不起眼的山包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 第三十章 飞机 一开始赵半括还看不清楚那是什么,第一感觉就是大,仔细端详,才赫然发现,那是一架飞机。 赵半括不是没有见过飞机,但是,这架飞机实在是太大了,体积超出了他以前见过的所有飞机。就算是美国人的运输机,都没有它的一半大。在现在这个场景看来,简直就是一只巨大的金属怪物。 大家加快了脚步,迅速走过去。 眼前的飞机明显是残骸,包裹在外身的铁皮都氧化得翘出了很多鼓包,锈痕到处都是,说是飞机,其实只剩下头部还有点样子,周围是一些零散的部件,整个飞机的后半部完全不见踪影。所有人都蒙了,赵半括心里有无数疑问,在这时这些疑问全部都凝聚成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种地方怎么会有架飞机坠毁? 飞机机身上的反十字表示着它的身份,这是架德国飞机,在训练营的时候那个美国教官给赵半括讲过一些德国法西斯的事,这个标志他并不陌生。 此刻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廖国仁解开自己的背包,拿出地图,看了看方位,转身对着他们说道:“兄弟们,我想咱们到了。” 看到飞机的那一刹那,赵半括心中反而没有了任何的疑惑和紧张,以前各种的焦虑一扫而空,那树上所刻的美国字“蒲公英”,果然指的就是这里。 但是,德国人的飞机,怎么会坠毁在这里?美国人为什么会对德国的飞机感兴趣? 在一切都是迷雾的时候,地图上那条红线尽头极端的神秘,一切都无法猜测,美国人可以在这山里寻找任何东西。但是一旦来到了这里,看到四周的东西,一切都很明确了。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架德国的飞机上,肯定运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美国人就是来找这东西的。 廖国仁发令道:“搜索队形,所有人放下背包,戒备搜索。” 这些人都没怎么见过飞机,虽然这时都十分的紧张,但同时也十分的好奇。 很快他们就走近了。整架飞机完全损毁,完全看不出原有的样子,同时也看得出坠毁之后起了大火,所有的机身全部烧成焦黑的空架子,长毛第一个爬进飞机机舱之内,其他人都陆续爬上去,就发现完全没有了搜索的价值,看到的全部是灰烬和融化的金属。 不过有些扎眼的是,飞机机舱的中央,居然有一排竖直的铁棍子,靠在机舱的一边,斜着立在那里。那些东西都被烧得变了形,但整体上还能看得出纳曾经是个笼子一样的东西。 廖国仁从灰堆里踢出几条粗大的铁链,还有一个变了形的扣锁,大牛奇怪:“见鬼,这飞机以前是运动物的不成,怎么还弄个笼子?” 廖国仁摇了摇头,踢开铁链,赵半括看着那个倒掉的笼子,也想不出在这么一架军用飞机上,出现这么一个笼子是什么意思。不过,这笼子肯定在以前关着什么东西,但看笼子里面,却是什么痕迹都没有。 军医颤巍巍地钻了出来,看到大家都在忙,他倒不动手,反而背着手四处看,长毛看到后就骂:“老草包,你肾亏干不动的话,就下去歇着,别耽误老子们的好事。” 军医不理他,用手抹出一个德国标志,自言自语道:“老汉我也看开开眼,看看这德国人的飞机是什么样。” 小刀子找了一通,听到这话,转而起身问廖国仁:“队长,我很奇怪,这德国人的飞机,怎么会跑到这野人山里?这里又不是他们的战区。” “你们对德国人了解多少?”廖国仁问道。 大家摇头,外国人都他们而言,以前就是传说,入缅作战以后,才算是稍微知道了点,在兰姆伽整训的那几个月,才算是真正近距离接触过美国人和英国人,至于德国人,完全就只存在于美国人的战争理论课里。 “德国飞机飞到这里,我看多半和那个美国人开辟的新航线有关吧。”王思耄说道。 廖国仁扭转身子,点头道:“你知道得还不少,可这里离那航线还有段距离,德国飞机干嘛跑这么远?总得有个理由。” 他们说的是驼峰航线,因为开战之初,日军就切断了中缅公路这条盟军和中国联系得最后通道,一切物资运输被迫中断。美国人为了战争的大局不受阻断,于是冒险开辟了这条空中走廊,赵半括就曾听美国的枪械师讲过那条航向的事,所以也知道一点。 廖国仁的话让王思耄回答不出,军医呵呵一笑道:“连秀才都被问住了,看来这飞机还真是古怪。” 大牛呸了一声:“你个老家伙少放屁,哪有那么多古怪,我看这飞机多半是从天上被风吹下来的。” 大牛的话引来一阵嘲笑,特别是长毛,笑得特别开怀,他拍了拍手叫道:“都他妈是放屁,我看,这飞机是德国人借给小日本送东西的,你看它这么大,弄不好就是运林子里的那些宝贝石头的,要不然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大个笼子。” “操,你家装石头的笼子,缝这么大,再大也都漏完了,放屁。”大牛回敬长毛。 “你不放屁,你说,这德国人的飞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长毛道。 廖国仁摆了摆手道:“好了,一帮蠢货,没一个说到点子上,都别费口水了,仔细找找,看还能找到些什么。” 他们把所有能翻出来的东西全部从里面整理了出来,在地面上排了好几排,一样一样地辨认,很多东西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有些还能看出是罐头、铁管,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称为破烂。 美国人总不会是因为这些而来的? 廖国仁抽着烟,看着这些沉思,长毛就觉得好笑,道:“得,这就是咱们的成果,全是破烂,赶紧的回家,他娘的走了这么远,死了这么多兄弟,还是没大洋拿。”说着狠狠踢了一脚,一个瓶子飞出去老远。 赵半括也很疑惑,问道:“队长,是不是你看错地图了?” 廖国仁摇头,回头又看了看飞机,还是不言语。 王思耄坐到一边的石头上,不对,会不会是这样,地图是从这里画起的,美国人来过这,那就见过这架飞机,那么,里面如果有什么东西,肯定已经被他们带走了。” 长毛啧了一声,吐了口口水:“对,就是这么回事,我们早他妈该想到了。” 廖国仁摇头,站了起来道:“如果是这样,那东西早该落到了日本人手里,日本人没有必要理会我们。小日本一路上都跟着我们,说明他们也在找这玩意。” “也许,美国人是带着走的,但在路上碰到鬼子,把那东西藏起来或者毁掉了。”王思耄提出一个假设。 “那样的话,美国毛子也没必要绘制这么精细的地图,指向这里。这张地图的存在,就是表示他们一定还必须回来。”廖国仁扔掉烟头,忽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走了过去,仔细看了看,道:“对啊!” 赵半括看向他,廖国仁就道:“你们说,发现这架飞机坠毁的第一个人会是谁?” “开飞机的。”大牛道。 王思耄嗤笑了一声,道:“开个屁的飞机,开飞机的只会第一个知道自己肯定挂了。最先发现有飞机坠毁在这里的,应该是这里的土人。” 廖国仁看着飞机周围明显是被土人垒起来的古怪石头,点头:“对。所以,可能美国人到了这里,也没发现他们要找的东西。那么,那东西会在谁手里?” 这一问后,指向性已经十分明显了,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土人?” 可是野人山里的土人非常隐秘,村落散布在广大的山区之中,哪里知道这附近什么地方有土人。军医自言自语道:“我靠,这可难找了。” 廖国仁指了指四周的建筑,道:“不难找,这些建筑,应该就是土人的建筑,但是,怎么没有人?” 赵半括就道:“咱们出去找找!” 刚想动,就被长毛拉住了:“不用找了,你记得我们刚才看到的爆坑吗?我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说着他站起来,看了看四周:“这里肯定被轰炸过,这里的土人,我估计全部---就算有没死的,肯定也不敢再在这里待了。” “轰炸,谁轰炸?” “在这里拥有空军侦察的还有谁,美国人不可能自己来炸,肯定是英国佬在印度的飞机。他们可能怕土人动上面的东西,他妈的,这德国飞机上运的东西,也许有点危险。” “但是英国人的效率不可能那么高,在他们来轰炸之前,土人可能已经把东西带走了,所以美国人到了这里才没拿到。”廖国仁拍了一下手,“如果我猜得没错,美国人想要的东西,可能再这里的喀钦土著手里。” 话刚说完,那边的小刀子叫了起来:“队长,快过来,这里很不对劲。” 这话一说出来,钻进飞机的长毛噌一下探出头,问道:“什么不对劲?” 廖国仁没有看他,转身过去,赵半括和大牛等人跟在后头,看到小刀子趴在地上,手摸着一丛被压扁的蒲公英,正用鼻子闻来闻去。 廖国仁问道:“怎么了?” 小刀子站起身,用手圈了一下,说道:“你们看,这里的蒲公英,被压得有多狠。地面都陷进去了。” 小刀子这么一说,大家才发现,地上的蒲公英确实被压倒了好大一片,因为蒲公英实在太多了,他们一时没看出这种趋势。 小刀子用脚丈量一下,能看出痕迹非常的大,竟然不亚于那飞机的体积。 第三十一章 村子 什么东西会这么大?难道是那德国飞机上的东西?廖国仁的眉头皱了起来,小》刀子站起身,脸色凝重地说道:“这里的痕迹,是从飞机那边延伸过来的,中间有段空当,可能是飞机上明东西滚落后弹跳造成的。” 大家都不说话了,把目光转向了那个飞机残骸。这么大体积的西,应该占到飞机机舱的一半还多,德国人到底在运什么?更奇怪的是,竟然还让这帮土人这么感兴趣?要费劲把这东西运走。 那边的长毛、古斯卡还有军医也走了过来,听了小刀子的分析,眼睛亮了起来,呵呵笑着说:“那肯定是个大宝贝,找到咱们就发了。” “是吗?”廖国仁冷笑,“是什么还不一定,找到再说。” 长毛从飞机上下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找到了东西,直接走过来拉着小刀子,催促着他赶紧找线索。一时间所有人都围了过来,毕竟有J确凿的证据,大家都想看看那架德国飞机上到底运了什么。 小刀子小心勘察着地面,不时从地上捡起一些东西,赵半括看到那是一些骨头的碎片,还有一些明显是木屑,从那些东西的散落区域看,这片蒲公英地面还显现出几条不太明显的痕迹。小刀子说那应该是滚木压出来的,看样子被土人运出去的东西一定很重。 把线索结合起来,那些痕迹都很清楚地指示着一个方向,于是一帮人都没再废话,跟在小刀子身后,谨慎地搜索了过去。 四周的乱石依然不少,但大都被满地的蒲公英给遮盖了,一帮人顺着这些美丽又盖脚的植物道路朝前走,绕了足足有一里地,才算看到地面上的蒲公英逐渐稀疏了起来。 因为地面发生了变化,小刀子搜索的脚步也加快了不少,大家跟着他往一处乱石佛像的聚集地转去,然后跳到了那些佛像的身上,立刻就看到了一处“村庄”。 说是村庄,其实是一片空地上有几处草木房子,看数量顶多有十几户,互相离得都不远。房子很大,却都不高,平顶,圆身,挂着很多野,草房四周满是那些石头佛像,散乱地矗立在这些树枝和蒿草搭建起的房子的前后左右。地面开满了蒲公英,乍一看过去,黑绿色的单调村庄被这层蒲公英装点得有种别样的意味。 小刀子摆了摆手,自己先朝村庄潜了过去,大家跟在后边戒备,但走了没两步,—丝怪异的感觉弥漫开来,大牛低声道:“见鬼了,这村子怎么这么安静?” 廖国仁停下脚步听了听,一把竖起枪口道:“小心有诈,都给我精神点。” 都是老兵了,这话一说,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立即按平时的战术散成一个戒备队形,倚靠着旁边的乱石佛傢,朝看村庄移动。 这时的小刀子已经进到了村里,看到大家还在慢慢行动,就吼叫了声:“别瞎撑了,这里没人。” “没人?”大牛把枪一背就征村里跑去,这人腿很快,没几分钟就跑了一个遍,赵半括等人才走到村里的第一间房子前,他已经从一边跑了回来,嘴里叫道:“怪了,还真没人。” 赵半括等人自觉散开,还没开始搜索,小刀子却从一个屋子里钻出来,声音古怪地叫道:“队长,你过来看下。” 大家走过去,小刀子指着草房子墙上的一些大洞:“这里,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开的。, 墙壁上有很多破洞,:里面东西散了满地,没几样能看出原来的样子,走进房子里,房顶上也都布满了那种大洞,房子的骨架还在,但却已经完全烂得没法再住人。 廖国仁看着那些墙洞一声不吭,赵半括也感到了一丝诡异,那些洞上找不出现代火器破坏过的痕迹,说是人为的却也不像。军医摸着大洞的边缘道:“看样子,这里的人可能就是因为这种原因撤离的。” 廖国仁摆了摆手:“先别管了,咱们的目的不是这个,刀子,继续找。” 小刀子点点头,从一个洞里钻出去,其他队员也都陆续钻出来,军医一到外头就抽了抽鼻子,脸色一变:“我操,怎么有股臭味。” 赵半括也闻到了,那味道是被一阵风带来的,很快小刀子指了指一个方向道:“那边。” 一帮人都朝那个方向小跑过去,作为整天跟死亡打交道的人,这味道他们太熟悉了,那分明是尸体的腐烂味。 第三十二章 搜索 很快,在一个屋子后边的地上,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几具尸体。 尸体已经腐烂,一时间看不出身份,只能从那些简单的衣服上初步看出,应该是这村庄的土人,可土人怎么会死在这里,而赵半括一眼就看到,那些尸体的腿无一例外都有残缺。 这种伤口对于他们来说太容易识别了,地雷? “我操,小心,这儿可能埋了地瓜。”大牛道。 长毛蹲下看了看,停了几秒道:“对了一半。” 廖国仁也走了过去,静静地看着,长毛继续说道:“地雷一般会炸掉整个人的小腿,但是这人只剩半只脚背,估计是被殃及了,司能在走路的过程中,他身边有人被炸死,他靠得太近。”长毛道,“如果我猜错,他当时这只脚刚抬起来,然后边上爆炸,弹片削掉了他的半只脚板。” “你怎么知道?”大牛很不服气,“好像你亲眼看到一样。” 长毛看了他一眼,—脸好笑的样子,也没理他。一边的小刀子道:“地雷?我刚才也在这里勘察过,根本没看到,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会不会是某种类似地雷的东西?” “你是说有东西咬掉了他的脚?”廖国仁问,小刀子点头。 长毛立刻摇头:“不可能,我太熟悉爆炸的伤痕了,蒙古大夫可以为我作证,老子看地雷炸死人的次数比你们加起来还多。老子在腾冲遇见他就是因为他把我被地雷炸到的朋友治死了。” 军医憋不住了,大怒:“妈了个巴子,你那朋友送过来的时候已经两截了,老子怎么救!” 长毛冷冷道:“你他娘的那时候忙着跟你那小相好调情,你要是能多看一眼,我朋友就不会死。” 军医脸涨得通红,几乎就要提枪,这老鬼平时基本不碰枪,这次看来是真的被激怒了。长毛反而非常冷静,摊了摊手满不在乎的样子:“来啊。” 赵半括上去把军医的枪按了下来,廖国仁摆手让他们不要吵,走开两步沉思了起来。 赵半括看这那几具尸体,也觉得非常奇怪,,这里是野人山的腹地,真有地雷的话,这地雷会是谁埋的?只能是困在这里的远征军,总不可能是地里长出来的。 但是,远征军为什么要在土人生活的地方埋设地雷呢? 地雷是防御性的被动武器,难道是为了阻止后面跟来的日本人?但是,那些房子虽然都破烂不堪,但却似乎没有发生非常剧烈的战斗。 这算是怎么回事? 赵半括的脑子动到了这里,直接打住了,现在飞机找到了,东西没找着,重要的是东西,其他没什么可琢磨的。 廖国仁又看了看尸体,说道:“刀子,那些痕迹到这村里就没了吗?” 小刀子摇头:“不是,痕迹一直通到村庄后边,而且有个问题。” 顿了顿,小刀子说道“本来问题很好解决,可现在出了地雷这档子事……” 廖国仁叫长毛过来,说道:“你说吧,让这家伙打头,他对地雷最熟悉。” 小刀子看着长毛道:“这就是关键,那些痕迹到了村后就分成了两段,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咱们要继续找的话,必须兵分两路,可懂地雷的这家伙,却只有一个。” 大牛叫道:“操,这好办。给把刀,老子把他劈开。” 长毛眼一瞪:“你敢!” 赵半括顿时感觉相当的无力。 廖国仁开口道:“都他妈给我闭嘴,这样吧,我领一队,长毛领一队,兵分两路,这样节省时间,鬼子纠缠我们这么久,肯定是对飞机上的东西有兴趣,咱们要赶在他们前边。” 这时也只能这样,大家把人数一分,长毛领着大牛、曹国舅还有小刀子朝前先搜索了过去,赵半括则和军医、古斯卡、王思耄一组,跟廖国仁的后边,从另外一个方向朝村子的一侧搜索了过去。 经过了这么几天的行军经验,赵半括明白自己最主要的任务就是集中精神保持警惕。这里不比打鬼子的阵地,一千起来就是几千上万对戗,滑点的老兵油子一仗下来可能连根毛都伤不了。现在他们就九个人!原始森林里危机重重,危险来自于很多想不到的地方,随便一个不小心,点个卯都能要了他的小命。特别是现在处于土人的地盘,无论是地雷还是其他东西,都不可大意。 过了不到几个小时,后面的来路远远传出细碎的声音,赵半括他们立刻警戒,端枪瞄准,一触即发,却听到熟悉的鸟叫,原来是小刀子他们赶来了。果然,那边的痕迹很快就中断了,看来赵半括他们这边的路线才是对的,于是他们掉头赶了上来。 沉默着走了很久,一帮人脸上都挂着极度的紧张,因为走远后来到了满是雾气的盆地树林,看过去就透着一股诡异。他们不敢去碰那些树干,不知道会不会也有毒,这样一来使得前进更加的困难。 赵半括看到一些在来时的区域里只能长半人高的蒿草,出人意料地有两人多高,越往里深入,那些古树更是个比个地高耸拔天,粗大的树冠就像一张张大伞,把这个森林里遮得不露一点端倪。高树,茂草,雾地,湿境,进到这里,他们才算真正进入了原始森林。 这样走了一段,廖国仁终于决定原地休息,似乎他也对前方的情况有一种担忧,所以希望大家能够能在最好的状态下进入。 队员们都不是新兵,都明白队长的想法,也就很默契地各自找地方休息起来。 上树仍旧是首选。找了半天,大多队员都挑选了互相离得比较近的大树作为临时栖息地,赵半括也看中了一棵不太高的分叉树,攀了上去,砍掉一些近身的树枝,窝身躺到了树叉中间。 夜无话,都睡得特别香,似乎是一种本能,所有人意识到明天的路,可能会决定自己的生死存亡,在这种行军下,什么互助都是空谈,好比是大自然的选择,运气和警惕将决定每个人乃至整支队伍的命运。 让赵半括有点意外的是,这一天探路的人不再是小刀子了,可能是因为之前说了可能有地雷的原因,长毛替代了小刀子的职责。 长毛的探路方式非常的特别,他捡了很多大概半只拳头大小的石头,一边走一边到处甩,但是一路无事,既没有毒树,也没有地雷,更没有任何土人拿走东西的痕迹。军医调侃说根本就不需要那么费事,只要大家学小刀子能在树上动,根本就不需要瞠雷的。 如此前进了一公里多,所有人都走得格外小心,落脚前都要好好看看,长久下来极度耗费精神。长毛提出了一个新的方法,就是他在前面走,走过的地方都用力踩下去,留下印记,所有人踩着他的鞋印走,这样速度会快很多。 这很快被证明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第三十三章 爆炸 就像军医说的,长毛脚底长着鸡巴,胆大心细,加上一路上确实没有什么状况,所以走得非常快,后面的人因为要找他的脚印,就相对慢些,很快,长毛就远远甩开了他们。 猛一回神,赵半括看到前面探路的人都没影了,下意识觉得有点不妥当,但是廖国仁没说话,他也没什么立场反对。他其实知道,探路的人走得越远,说明他们越安全,只要你绝对信任探路人,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就在他们踩脚印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忽然一边的丛林传来了了一声巨响。 赵半括顿时心叫不妙,同时大牛大叫:“不好,长毛踩爆了!龟儿子这下打嘴巴了!” 随即大家发现不对,因为爆炸声传来的方向不对,他们搞不清源头在哪里。一直到浓烟升起,一看,果然果然不是长毛探路的方向,浓烟在另一边的丛林后头。 我操,是什么东西踩雷了?赵半括心道,难道这儿除了他们还有其他活物? 廖国仁两边看了看,举手让所有人武器上膛,同时让小刀子上树警戒。 那声爆炸威力不小,炸风卷过以后,前方树林里一大团浓烟滚滚升腾。赵半括一阵心惊,心说什么东西这么大威力?普通的手雷和炸弹爆开了顶多弄黑一片草地,撕烂几棵小树算完,这阵浓烟却像墨水浇过一样,浓烟黑里透红,很显然是把那些湿树都给烧着了! 随着脚步移动,一阵烤肉的焦味顺风传了过来,赵半括看到跟在廖国仁身边的军医一阵哆嗦,心里不由得也是一阵恶心。娘的,这种烧肉的味道在这个时候出现,实在太骇人了,而且让人想起几天前他们吃过的肚子里还有死人的野猪,真是作孽。 小刀子已经不见了踪迹,在这种树枝相互纠缠的密林里,他真是比在地上跑都快。大家朝前移动了没多远,听到几声轻快的鸟鸣从不远处的树上传下来,小刀子这种叫法,说明前边没有敌人。 地上有雷,所有人前进得小心翼翼,随着距离的挨近,可以看见那道黑色的烟柱已经近在咫尺。 廖国仁挥手让大家四处散开,摆出戒备队形,自己慢慢朝那团黑烟的位置摸了过去。 所有人缓慢移动,戒备队形跟着朝前紧缩,一帮人就这么前松后紧地慢慢靠近了前方十几米处的黑烟位置。 赵半括站在戒备队形的右侧,从他的位置看,那团黑烟已经比先前淡了许多,很可能是树林太过潮湿的关系,但那阵烧肉的焦煳味却加倍浓重,微熏的烟味里居然还夹杂油香,让赵半括的胃部不受控制地起了一点反应。 这时已经能看到火苗,着火点的分布面积不小,竟然不下五六处。火场的最中间是几棵倒了的半截乌黑的大树,断连处正噼啪乱响烧个不停,那阵浓烟就是这些部位燃烧产生的。 赵半括迅速搜看着四周,发现四处的树木和花草都很明显朝外围倾斜,眯眼看过去,那阵势居然有几十平方米之广。惊讶中他收了视线,却听到旁边的军医低低地惊叫了一声。 “老天!” 赵半括一个激灵,冲锋枪立刻对了过去,却看到廖国仁和大牛两个正站在一个黝黑的大洞前发愣。一帮戒备的队员看到那个大洞也都围了过去,赵半括居然忘了收起枪,直接端着走了过去。 那个大洞不用说就是刚才的爆坑,这种东西在常年打仗的人眼里不算什么,可眼前的这个却让人瞠目。 深,真他娘的深,不离近的话都看不到底。如果不是那声爆炸在前,谁能相信这么一个无底洞一样的土坑是瞬间被炸出来的? 赵半括看到这个黑坑的边沿很平整,就像被人用手抹过一样,但又很诡异地从里朝外鼓起半条人腿那么高。土纹围着坑洞边缘呈现出发散状态,黄黑色的泥土里掺杂着大量树枝树叶的残渣,一些氧化变黑,一些成了渣子。坑洞里全是冒着白烟的碎土,探头去看,里面的空间居然比出口要大得多,像一个小嘴大肚的茶壶。 赵半括很是骇然,什么东西能造成这样古怪又惊人的爆炸效果? 廖国仁脸上阴晴不定的,看着这个坑洞好一阵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大牛找到了引爆物的痕迹,可坑洞四周除了树木和泥土外,根本就看不见活动的东西。廖国仁愣了一会儿回过神,看到大牛还在四处摸索,就道:“到外围找找,爆炸力太惊人了,如果在中心肯定全碎了。” 其他人自动朝周围散开,去寻找蛛丝马迹。廖国仁说得没错,只要不是自然引爆,那玩意儿就一定在爆坑的附近。 赵半括又看了坑洞一眼,也转身过去帮忙。树林四周被这通爆炸冲开了一个大空场,一眼看去很明朗,所以他没在坑洞附近费心思,直接朝那些倾斜的树木外围找寻过去。 鼻子里的那股烧肉味一直都在,但却很缥缈,似乎没有方向。赵半括本来想按着这个味道找,或许会有收获,可他一走出那个爆炸冲击波的范围,肉味就变得淡不可闻,弄得赵半括不得己又折返回来。他四处嗅了嗅,感觉那味道就在自己周围,可眼睛能看到的区域里,除了几团火苗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就奇怪了,赵半括摸了摸头,突然灵光一闪,朝上看去。果然,在头顶的一棵被炸歪了的树干上,一大团冒着热气的东西正离地十几米架在空中。 “在这里!”赵半括一声喊,其他人都聚拢了过来,看到头顶那堆几乎快熟了的肉状物质后,立刻脸色一变。 十几米的高度,烧煳了的动物尸体,不好辨认到底是什么东西,但看得出体形非常大,肯定不是人。 第三十四章 地雷 很诡异地,那股肉香一边让赵半括感到无比的恶心,一边又让他饥肠辘辘。美国人的干粮虽然非常棒,但比起真正的肉,特别是这种富笛含油脂的大肉,早已经超出了食物的范畴,转而上升为一种享受了。但很快,他想到这东西可能是野猪,瞬间又想起之前吃的那头野猪,那种种饥饿感顿时伴随着恶心翻滚上来。 其他人也表现出了矛盾的表情,大牛嚷嚷道:“我操,我把树枝打断,看看到底是什么。” 廖国仁摇头,刚想说话,另外一边忽然又传来了一连串枪响,那是长毛探路的方向。 大家听到枪响,都是一惊,赵半括心说里果然不对劲,他娘的,长毛不知道又遇到了什么问题。 不过听长毛的枪响不是很急促,而且有一定的节奏,好像只是一种通知而已,到底什么情况? 廖国仁把枪一摆沉声道:“戒备队形,咱们过去看看。” 都是老兵,廖国仁的这声命令意味着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呼啦啦地拉开枪栓,迅速分配了下人员,七个人呈一个尖刀状态的队型,朝枪响的方向挪了过去。 长毛每隔一分钟就会放一枪,用这种方式让他们修正方位,他们一方面要仔细听声音,一方面又得注意脚下,费力地足足走了二十分钟,枪声才清晰起来。 穿过一丛厚厚的蒿草,转过一片垂藤林,大家才看到前方不远处,长毛正直挺挺地站着。野人山的雨季,清晨的空气冷得几乎能哈出白烟来,可长毛头上却缭绕着一层热气,活生生一个刚出锅的大馒头,手里拿着枪,正朝天射击。 大牛看到这一幕,立刻过去看情况,却被旁边的军医一把拉住。 长毛那个姿势不是白摆的。在他的脚下,身边的树干上,甚至是远些的草丛里,全是黑色的地雷,开花一样布了满地。可以想象,在这些可以看到的金属物下,肯定还有一些看不到的金属拉线盘桓交错,随时等待着轰掉一切敢越这个雷池一步的生物! 长毛听到了后面的动静,停止了开枪,勉强把头朝后扭了一扭,叫千万乱迈脚!“ 大牛大声道:“我操,你他娘的怎么进去的?” “这是个环形地雷防御圈。”长毛的声音倒是很稳,“全是咱们部队的地雷,都是咱们兄弟部队埋的,他们在这里有一次布防,我估计有二百多枚,这里只是边缘。”说着话他把身上的枪和手雷等装备都卸了下来,把自己屁股上的一个小工具包挪到了前边,“本来觉得这防御圈里肯定有什么东西,想进来看看,可没想到里面有这么多地雷。” 你进去看什么?“大牛顿时炸了,妈的,明知里面是地雷,你还踩。” “我感觉这可能这是个陷阱。” “陷阱?” “对,他们想把什么东西引到这个刨里釆炸死,这一圈地雷里肯定有个饵,我想看看是什么饵,结果他娘的只注意拉线了,没看到踩雷。”长毛有点郁闷。 “先别管这些,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廖国仁看着四周的环境,“走不了吗?” 长毛扭头朝廖国仁继续说道:“我踩的这个是老式步兵雷,是咱们部队前几年用的东西。我不能乱动,压力一变化就会引爆,但它的结构很简单,你找个手巧点的人过来,我指不看,把地雷下边的压力环摘了就没事了。” 长毛这话一说出来,这边的人都是脸上变色。这长毛实在浑蛋,这种话也说得出口?先不说拆炸弹有多危险,单单是走到他身边估计计都得去掉半条命。 那么多引线,那么多的踩雷,如果不是心理素质特别好的人,谁知道会不会不小心碰到? 长毛看到自己说完话廖国仁并不回应,又不死心地接着叫道:“队长,我看那个新来的就个错,他不还帮你测距离来着?又是枪械师,手一定巧,让他过来,我保证他没事!” 赵半括一听这话,脑子里顿时嗡的一下,廖国仁转头看着赵半括,问道:“你……去不去?” 赵半括心说:吾么可能想去。“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说,这话要是说出来,以后在这队伍里他就完全被人看不起了。而且被人点名,如果拒绝,运气够好能活着出去的话,在部队里也一辈子都可能抬不起头来。 看赵半括不说话,廖国仁拍了拍他,做了个鼓励的手势。 赵半括朝四周的队员看去,所有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一种奇怪的情绪升了起来,他索性心一横:“得!大不了百十斤扔在那儿!” 廖国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小心,赵半括横着心拎起工具包,朝长毛站立的位置迈了过去。 看到赵半括真的过来了,长毛呵呵一笑赞道:“胆色不错,说来就来。”然后脸色一变,朝身后吼道:“全部给我滚远点,这里这么多雷子,我俩有个好歹倒没什么,引起连锁反应的话,你们这些龟儿子一个都跑不了!” 第三十五章 长毛 看着队员们朝远处退去,赵半括苦笑着摇了摇头,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心跳,他终于挪到了长毛身边。看到长毛正站在一大丛茅草堆上,脚下一个黑糊糊的东西半遮半掩地抵在他的前脚掌位置,也看不出到底有多大,只能看出是个圆形。四周还有不少一模一样的东西,很多拉线穿在草和草之间,但不知道为什么,赵半括觉得看到的东西和以往看到的地雷阵有些不同。而且,似乎并不那么难以通过。 战战兢兢地,他竟然还算轻松地通过了地雷阵,来到了长毛边上。 长毛朝赵半括嘿嘿一笑:“对不住啊,兄弟,让你受累了。” 长毛确实胆色过人,这时还是一脸的不在乎,赵半括也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骂道:“你少他妈的废话,站稳点老子还不想陪你去见阎罗。”说着小心地把头探过去,想看看他脚下的地雷到底什么样。他虽然没学过拆地雷的手段,但毕竟跟着美国的枪械师待过一段时间,这种东西的大致功能倒也知道些。 长毛如果踩的真是个单兵地雷的话,还算好办,弄点重的的东西压住,再想办法起掉地雷的发火装置,即便弄不好,也顶多炸掉他的腿和自己的胳膊,命是要不了的。怕就怕是那种会飞起来的跳弹,那东西他打阵地战时见过很多,歹毒得很,一炸开,能飞到半空散出一堆铁片和碎钉子,近距离内没人能躲得开。周围这么多的地雷,如果有一个这种东西炸开了,那他们俩可能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长毛看到赵半括探头探脑地研究他脚下的地雷,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赵半括登时惊出一身汗,立刻道:“你他妈不要命了,踩着这么个玩意儿,还动什么动?” 长毛压低了声音,说道:“兄弟,你朝后看看,他们走远了没?” 赵半括奇怪地朝后看了一眼:“走远了,谁他娘的没脑子还留在这几?” “好!”长毛说完这个字,腿一抬,居然把脚从地雷上挪开了,赵半括看见他这个动作,脑袋顿时一片空白,因为胳膊被长毛拉得死死的,虽然四肢发软,一时也没有摔倒,还保持着成了半蹲的姿势。 那一刹那,赵半括以为自己死定了,但是等了几秒钟,想象中的爆炸并没有发生,赵半括完全搞不清状况了,看着一脸轻松的长毛,他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想法,疑惑地问道:“你这是?” “嘿嘿,对不住,吓到你了兄弟。”长毛踢了踢脚下的大圆盘,“反坦克地雷,没个三五百斤的压力,炸不了的,再来几个人拿大顶都没事。” 赵半括眼睛都瞪大了,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长毛,他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压低了声音说:“兄弟,这事可千万别告诉其他人,尤其是队长!” “为什么?”赵半括回过神“我操,哥们儿,不带这么开玩笑的。” “问那么多干什么?”长毛弯腰捡起一个小型的反步兵地雷,“老子这么做,自然有老子的理由。” 赵半括倒退了一步:“你……是什么人?” “什么人?好人!”长毛耸了耸肩,仔细端详着手里的地宙,接着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抬脸说道,“别瞎猜,我不是日本人。” 赵半括看到长毛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忍住疑惑又问了另外的事:“刚才那么多人,你为什么选我?” 长毛笑了笑,忽然对他说了一句话。 赵半括愣了一下,发现自己没听懂,但是那一句话,他觉得非常奇怪,随后,他忽然就意识到他为什么听不懂,因为那好像是一句英文。 赵半括顿时感到不可思议,看向他:“你说什么?” 第三十六章 信号 长毛颇含深意地看看他,面色很奇怪没有说话。赵半括只好再问了一遍,长毛有点意外,之后立即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你他娘的到底想说什么?”赵半括就火了。 “老子耍你呢,他娘的还以为你会比其他人有意思点。”长毛看着手里的地雷,又看了看赵半括,“好了,没你的事了,废话少说。” 赵半括不干了,一把拉住他,道:“别他妈的玩老子,你到底什么意思?”赵半括可没那么傻,长毛把他引到这儿来,肯定是有目的的,而且好端端说什么英文,他娘的想干吗,一定有问题。 长毛拍掉他的手,歪着脑袋道:“没什么,老子就是想看看你的胆子,看你靠不靠得住,又看你这菜头,一时就没忍住耍耍你。” “你他娘的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啊。”听到长毛这样的回答,赵半括顿时怒了,“你刚才那句英文什么意思?” “那是美国毛子教我的谚语。”长毛呵呵一笑,再也没理睬他。 赵半括有些吃瘪,但也没办法,只好摸摸鼻子紧跟其后。两人小心翼翼地走出地雷圈,长毛忽然站定,然后随手把手里的地宙朝雷区中心远处扔了过去。赵半括一看长毛这么干,心里一颤,连粗口都没来得及爆,啊了一声就朝旁边扑倒,长毛却一把拉起他的胳膊把他扯向了另外个方向。赵半括身子底下一软,跟着一空,居然扑到了一个半米多深的土坑里。 “轰隆。轰隆!” 铺天盖地的爆炸声响了起来,赵半括大叫着捂住了耳朵,使劲蜷缩在土坑里。地雷爆炸引起的连锁反应剧烈至极,就像巨型鞭炮形成连环爆炸。—一阵阵的爆炸震得大地都在不停地颤抖,他耳朵里嗡成了一片,感觉自己像是又回到了对日战斗的集团冲锋阵地上。 草皮,泥土,树木,一切爆炸范围内的物质在顷刻间被灼热的气浪撕成了无数碎屑,泥土全部扑在他们两个身上,很快就把他们埋了起来。 等到很久后一帮人从土里把赵半括扒出来时,他的耳朵还是嗡个不停,脑袋像是炸开了一样,刺刺地疼。看到大家围着他问有没有事,尤其是军医不停地伸着大拇指在他眼前晃,他一句话也说个出来,只只能咧着嘴表现出心情忽然很好。 因为他看到一旁的长毛被大牛搀扶着,目光却始终盯在他的脸上,那里面的意味很深。 从内心深处讲,这个整天笑嘻嘻的长毛给他的感觉要比廖国仁舒服得多。虽然刚才那一幕让他很奇怪,但总归是有惊无险。这会儿看着长毛笑眯眯的模样,赵半括心里又是一阵疑惑。长毛刚才的行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似乎是利用这种方式,想对自己说一句话,但为什么那句是英文。他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真是他说的随便玩玩?那绝对不可能,那长毛肯定有问题。 看着那些阴沉着脸似乎个个都有极大心事的队员和长毛的一脸微笑,他突然感到自己像个小屁孩子一样无知。 不过,他没打算直接把事情说出来,因为他削且觉是,说出来对他没有好处。 妈的,既然人人都有秘密,他也就别装单纯了,长毛的来路他并不清楚,但这人既然强迫自己和他共享了一些秘密,起码说明这人对自己暂时是没有敌意的。从危险系数性上考虑,长毛至少要比廖国仁那种不知道到底心里想什么的人安全得多。更主要的是,他也想借此从长毛身上了解一些他从廖国仁身上完全了解不到的信息。那句英文好比是一个信号,告诉了他有人知道得比他多。 正在胡思乱想,廖国仁走了过来,拍打着他的肩膀问道:“刚才那通爆炸是怎么回事?” 赵半括不想说实话,只能装出脑子还迷糊的样子,摇头又瞪眼不回答,他知道那个长毛一定会过来给他解围。 果然,廖国仁刚把话问完,长毛就走了过来,叼着烟说了一遍刚才的“遭遇”。大意就是赵半括手脚灵活,勇敢无畏,那个地雷拆得很有水平,却没想到凭空蹿出来一个小动物,不知道是什么,居然就跑到了地雷阵里,他们俩眼看着躲避不及只能原地卧倒,那里又刚好有个凹坑,这才侥幸生还。 赵半括知道长毛在胡扯,那个坑肯定是他事先挖好的,但这时也只能附和地点头,廖国仁听完,脸色冷冷的,也没做表示。 长毛继续说,刚才他端掉的那部分地雷是连锁地雷,比较密集。这个陷阱防御圈绝对不止这么点大,其他地方还有地雷,大家小心着点儿,还得看着他的脚步走路。 廖国仁不动声色道:“你说这是陷阱,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长毛拍着衣服道:“这些引线非常的高,如果是单纯要炸人的东西,不会是这样。是人一眼就看见了。这东西就是单纯一绊马索,可能是用来伏击某种动物的。本来,看看里面的饵是什么就能猜到,不过我看还是别进去了。” 军医在旁边冷笑一声:“炸都炸了,又说不进去,你他妈哄小孩子呢。” 长毛耸了耸肩膀,没所谓地道:“我头晕,要去你们去,老子是不进了。” 廖国仁说道:“你不想进就算了,在这里休息,刀子,你上树,我们跟着,进去看看。” 小刀子应了一声,蹬着身边的树就蹿了上去,赵半括看长毛的样子,知道这家伙八成又在闹什么鬼心思。 果然,廖国仁领着其他人一往前走,这人就跟了过来,军医少不了又嘲笑了他一番,可这位少见的没再回嘴。赵半括看他的表情似乎知道这里面有什么,自觉地朝他近了一些。跟着这个能把地雷当玩具的人蹬雷区,应该要保险一些。 刚才的那通爆炸威力非常的大,这时的地雷爆炸现场,已经完全可以称为空地。爆炸的冲击波把方圆二十米内的区域吹得空无一物,树木几乎全都被震断,挨近爆点的草皮和泥土都被翻了起来,看过去黑绿混杂,像是被人用大手揉搓了一阵后又撤回去似的。一个个的小爆坑互相连接着组成了一个直径有十几米之巨的斜壁土坑。 赵半括看着大坑旁边那个只有半米深的,曾经让他勉强容身的土掩坑,心里一阵后怕,也对长毛的做法产生了更多的怀疑。那个家伙,到底什么来路? 赵半括心里想着这个问题,脚下却已经跟着队伍慢慢走进了这个地雷集散地。走进一道很明显的环形爆坑后,一帮人看到了草丛中很古怪地绑着一具风干的尸体。 想象当中的饵居然是具人的尸体!赵半括的后脊梁一阵发冷,更感到了一阵诡异。他妈的,这帮放地雷的人,到底诱的是什么东西,需要人的尸体来做饵? 廖国人看了看那个尸体,风干情况很严重,也看不出什么,尸体身上甚至没穿衣服,肢体上缠着很多树枝和乱草。军医查看了一番,摇头“太他妈见鬼了,这人是被子弹打死的,却为什么被弄到这里,难道这里有什么怪物不成?” 长毛架着胳膊,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本来是找宝贝的,宝贝没找着,却接二连三找到这么多操蛋的尸体,这地方老子不喜欢。赶紧走。” 其他队员都点头,都不想在这种地方多待,长毛这话一说,廖国仁想起他们的最初目的,这时军医咦了一声,奇怪道:“小刀子呢?怎么一直没见他?” 第三十七章 怪墙 军医这话一说,其他人立即到处去看,发现果然,小刀子并不在他们身边。 小刀子刚才被廖国仁派上树去探路,他们也都习惯了小刀子高来高去,再加上进这段地雷环路很顺利,进来后又一直被这尸体诱饵吸引,所以就没有注意他。 廖国仁看看四周的树,发现没有小刀子的身影,又学着做了几声鸟叫,也没有回应,显然小刀子不在附近。 “我操,该不是树上的小刀子碰到了地雷,把他炸飞了?”大牛道。 长毛失笑,倒挂着眉毛勾着大牛:“你也知道那叫地雷,地雷雷,在地上的才叫地雷,能炸到树上去的,那叫树雷。” “那刀子上哪儿去了?难道被树给吃了?”大牛还是瞪着眼睛。 按照侦察兵的习惯,侦察兵必须在大部队四周,遇到情况,他可以去探察,但必须先给部队发信号,不过,刚才发生那一连串爆炸,大家已经心神紧张,后来又看到尸饵,谁也没注意是不是有小刀子的通知鸟叫。也许他在大家进爆坑时发现了情况,自己去查看了,但是,也不应该太远才对,廖国仁的鸟叫他应该能听到。 廖国仁判断了一下,觉得不太妙,感觉小刀子不可能私自离队,他们肯定是听漏了,而小刀子也不可能这么一会儿工夫跑太远,那么应该就在附近。如果不回话,很可能是出事了。 于是,所有人子弹上膛,准备了一个环形搜索去找。 一离开那个地雷爆炸区,眼前的树林立即恢复了郁郁葱葱的模样。赵半括走着走着感觉有些不对,本来软软的杂草一脚踩下去能陷进去半条腿,可现在脚下却是硬邦邦的,就像踏在平地上一样。他疑惑着用脚蹭开一层浮草,看到下面居然是一层石头。 其余的队员也感到了不对,用脚蹭地,马上看到了铺地的石头,也都很诧异,军医突然用手指着前方说道:“看前头,那是什么东西?” 赵半括抬起头,发现在正前方不远处的树林里,隐隐约约地伫立着一大片灰色的东西,因为草木的遮掩,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队员们小心地移动了过去后才发现居然是个石块砌成的大墙壁。 长长的墙壁上杂草丛生,苔藓密布,几乎和丛林的颜色融为了一体。高度只有两三米,长度却因为树林里雾气的关系,只能看到从他们脚下顺延到两侧几十米外的部分,再往外就看不清了。墙体的顶端很古怪地镂空了,有许多黑黝黝的大洞,高低错落,有大有小,一眼看过去,像个大号的石头蜂窝。 队员们虽然奇怪,脚下却没有停,但没走几步,打头的大牛突然惊叫了一声:“奶奶的,有埋伏,快隐蔽!” 这一声叫喊后所有人纷纷下意识卧倒,翻滚,很迅速地躲在了几棵大树后边。二大牛蹲在一棵树干后,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前方墙壁上的黑洞。 赵半括朝那些黑洞看去,刚开始并没发现什么,可稍微移动了一下目光,立刻看见一些离地最高的黑洞里居然戳着一根根粗大的机关枪管! 墙洞里居然有机关枪,这简直是恐怖,这么近的距离,那些东西真要突突开火,他们绝对是躲不过的。当下他们全都匍匐着朝后退,赵半括心说刚才第一眼看到这堵墙上的空洞时就感觉不对劲,现在看来这哪儿是什么墙啊,分明是个重火力碉堡! 大家都忙着后退,王思耄却直接站起身朝大牛狠踹了一脚,举着手里的望远镜骂道:“你这个没文化的蠢货,没看到那些枪管都锈成什么样了?这里真有敌人的话,刚才那通爆炸早就把他们引过去了,还能等封这会儿?” 赵半括因为离得比较远,只看得到那些枪管的大致形状,至于锈不锈的还真没看清楚,这时听王思耄说得很有道理,也就不再后退,慢慢地靠着树干站起了身。 廖国仁和其他队员们停下动作,看了看又朝后挥了挥手:“四雕眼说得对,都过去,应该就是这里,小刀子肯定看到了这些才过来的,四看看,先把小刀子给我找到。” 赵半括被军医拉着,跟在一帮人身后,再一次接近了这个碉堡堡墙壁。离近了,大家都看到那些枪管确实是锈得可以,有些枪管几乎都被植物裹成了绿色。从墙洞里看过去,能看到对面的林光,很显然这座碉堡一样的墙壁厚度并不大。 廖国仁站在墙壁前边,仔细打量着,估计是在猜测这面碉堡墙壁的建造者和作用。其余的队员很默契地分散开,朝墙壁的两侧搜索了过去,四散叫喊了一阵后,却没听到任何回应。 队员们不敢散得太开,小范围搜索了一下,就义聚拢了回来,互相一交流,都很是吃惊——这道墙壁的两侧居然长得看不到边。 廖国仁看到搜索没结果,只好吩咐大牛试探着扒住墙壁看看那边—作定夺,说小刀子高来高去的,也许是翻到了对面。 大牛说声好,顺手把身边的曹国舅拉了过去,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踩着他的肩膀就扒到最高处的机枪眼洞上。 廖国仁在底下问:“看到什么没有?” 大牛没接话,左扭又扭又看了一阵才说道:“和这边一样,奶奶的!” 曹国舅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没什么就他娘的赶快下来。” 大牛没有说话,又看了一会儿突然叫道:“等等,那边的草地上,好像有点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廖国仁把望远镜递上去:“看仔细!” 大牛接过望远镜,支到眼前又看了一阵,突然炸雷似的叫了起来:“队长,那边,小刀子!他……他……” 廖国仁着急了,问道:“结巴个屁,好好说,小刀子怎么了?” 大牛没说话,直接跳了下来,然后用手比画着说道:“有一堆怪东西,小刀子就蹲在那些东西中间,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怪东西?“廖国仁和其他人都有些听不懂。 大牛急了:“操,过去看看不就全明白了!在这儿浪费唾沫!” 廖国仁随即点了点头,吩咐道:“曹国舅,你殿后掩护,大牛开路,过去看看小刀子在搞什么鬼。” 队员们互相踩背蹬腿地蹿上了墙。赵半括蹲在墙顶上,看到墙壁这边被人用碎石和土块垒起了一个个半圆露顶的碉堡,那些巨大的马克辛机枪就放在里面,一些机枪架子已经歪倒,连带着好几挺机关枪的枪身都倾斜了许多。除了这些机关枪外,墙壁的下边什么都没有,完全和墙壁这边的树林—个模样。 这玩意儿应该也是远征军留下的东西,和那些地雷一样,不过这些碉堡似乎年代久远,在丛林里看到这种人造的东西,竟让赵半括心里舒服了些。曾几何时,丛林已经个是人类的栖息地了。 更远的地方,是一排排参天古树,也许是阳光稀少的缘故,这些古树都拔天的高,十米以下的树身上,根本就不长什么旁枝偏叶,所以也让赵半括的目光能直接透过树干看到更远的位置。 百十米外是一块空地,勉强能看到一个人影半蹲在那些乱草里,但因为树干和草丛的遮掩,赵半括穷极目力,也只能大致分辨出那人身上的衣服,颜色灰灰黄黄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刀子。 廖国仁上了墙,直接举起望远镜朝那个方向看去,不过没看两眼就立即放下了:“马上过去。” 第三十八章 炸弹 赵半括心里打着鼓,跟着一帮人跳下高墙,小心地朝前方的那片草地移了过去。 即使廖国仁不说,大家也明白,小刀子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要不就凭他的能力,怎么可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所以这几十米的林间道路大家都走得极为谨慎,生怕和之前的长毛一样,再踩上什么地雷。 百十米的距离不久就到了,小刀子的身影也随着距离的接近而更加清晰。赵半括绕过了一棵大树,看到小刀子半蹲在一堆锈迹斑斑的金属中间一动不动,让接近他的一帮人都很感奇怪。 大牛直接开骂:“你个矬子,奶奶个腿的干什么坏事了,这老半天都不出个气?你那是什么姿势,在这儿挺尸呢?拉屎呢?” 大牛叫嚷着就朝小刀子伸出手去,但刚把胳膊抬高,却听他突然嗷了一声,一跤坐倒,跟着就发疯似的撅着屁股朝一边窜去。 廖国仁赶忙一把拉住他问是怎么回事,大牛指着小刀子的位置哆嗦着嘴道:“那块地……他妈的陷人。” 沼泽?其他队员都吓了一跳,廖国仁立马站起身,叫道:“刀子,千万别动,” 廖国仁跑到一边砍下一根粗大的树枝,朝小刀子伸过去,但却立即被站在一边的长毛拉住,说道:“队长,先别忙,你看刀子身边的东西。” 赵半括也看到了围绕在小刀子周身的那堆金属物。这东西很扎眼,说圆不圆,说方不方,浑身斑驳满是锈迹,也看不出是个什么。表面倒是模糊地印了几个外国字,不知道什么意思。透过草丛的缝隙能看到这东西有很大一部分陷到了泥土里,数量不多,一个挨一个挤得很紧。 廖国仁看到这东西,眼睛里露出了奇怪的光彩,也不急着救小刀子了,而大牛这时接过廖国仁手里的树枝,想要够到小刀子跟前,不查想廖国仁突然说道:“大牛,不想和那头野猪一样被炸上天的话,就最交好别动他!” 大牛身体僵住了,问道:“什么意思?” “这还不好理解?”廖国仁指着那些金属说道,“这些东西是炸弹” “炸弹?”赵半括看到这个词说出来后,小刀子的身体明显抖了—下。大牛接话问道:“队长,你有什么根据没有?我可从没见过炸弹长这模样。” 大牛的话也是赵半括他们的共同疑惑。眼前的这堆东西模样古古怪怪,能是个炸弹?虽然心里疑惑,但大家都还是集体往后退了几步。 “根据?刚才的那个大爆坑就是根据!”廖国仁没动,回头朝朝身边的长毛问道,“长毛,你说说,以前是不是见过这东西?” 长毛被廖国仁问得一愣,不过很快就回答道:“应该是,我没没见过类似的,而且,刚才的那个把野猪弄上了天的爆炸可能就是这东西的杰作,” (编者按:细心的读者可能发现上文说到那头野猪的时候,长毛不在队伍里,文中也未提起长毛探路回来。这里是如何得知道?两个可能,一,作者不够严谨。二,下文伏笔。) 长毛这么一说,队员们一下就炸了锅,妈的,刚才那个爆坑他们都见过,那种威力,见过一次就一辈子也忘不了。小刀子也太他娘的“幸运”了,被沼泽陷住不说,还被围上了这么一堆看起来更要命的玩意儿!这么些个如果一起爆炸,估计他连根毛都剩不下。而且刚才看到的那只类似野猪的尸体几乎完全熟了,更说明这种炸弹不是靠弹片杀伤,而是高温的冲击波,那样的话,杀伤范围肯定会更大,估计跑出去一里地都还会被波及。 队员们起身就想后退,却被廖国仁喝住:“都怕个屁,没看这东西陷在泥里了,只要不去动它就没事。” 大牛看着小刀子说道:“队长,可刀子怎么办?这种陷人的地我可尝过,妈的,根本不能动,连说个话都不行,一动就往下掉,脚下跟没底一样,恐怖得很。”大牛一脸的后怕。廖国仁转而掉头问:“长毛你有办法吗?” 长毛搓着手道:“我得先看看。” 说完这话,长毛慢慢靠近了小刀子,看他的样子也没多谨慎。赵半括也侧移到小刀子的正面,发现这位满脸的大汗,长毛挥挥手安慰道:“别怕,这些东西锈成这样,不一定有用。” 小刀子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这边长毛蹲下去,检查着地上的炸弹,看了一阵似乎没什么头绪,回头问廖国仁:“队长你既然能认出这是炸弹,是不是知道这种东西的底细?” 廖国仁皱着眉头看着,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这应该是英国人对这片区域进行轰炸时留下的航空炸弹。” 大家一下想起之前看到明那些被炸过的古建筑,看来英军真的曾经对这一片区域进行过密集的轰炸,只不过他们是为了什么? 大牛提出了疑问:“就算是英国人的飞机扔下来的,那这些炸弹为什么没有炸?” 赵半括已经推测出大概,试着解释给他听:“大牛你看,小刀子动也不能动,甚至说话都没办法,这块地方想来是很深的沼泽,炸弹陷入软泥,冲击力被缓解,所以才陷入泥里没有爆炸。你看这炸弹已经非常锈了,可以看出有一段时间了,而软泥干了又湿,反夏之下,本来埋得很深的炸弹也就慢慢显露出来了。” 大牛皱眉道:“英国人扔下这么多威力巨大的炸弹,是想轰炸什么?” 廖国仁想了想:“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很可能就是飞机上运的那玩意儿,他们肯定下了决心,绝对不让这个东西继续存在下去。” 第三十九章 救助 大牛跳了起来:“操,弄这么大手笔就为了炸那个?英国佬到底在想什么?” 摇了摇头,廖国仁看着小刀子:“先把刀子弄出来吧,其他的事等找到了那个东西就都明白了。” 眼看着小刀子就快要全身陷入泥里,他虽然一动不动,沼泥也已经逐渐陷到他的胸口,再这么下去呼吸就困难了,小刀子看着简直连眼皮都不敢动一下。 当务之急就是把他拉出来,可一是泥沼非常的隐蔽,拉的人不小心也会陷进去,而炸弹又很多,直接拖动小刀子又怕晃动炸弹引发爆炸,所以一时之间大家虽然很着急,但还真他娘的有些棘手。 廖国仁有些焦躁,问长毛能不能搞定这些炸弹,长毛听到廖国仁的话后摊着手说道:“这种炸弹的制造原理我不懂,所以没办法。” “要你承认不懂还真不容易。”军医哼了一声。 长毛耸了耸肩:“根本没法懂,我连外壳都拆不下来,引信也看不到,现在只能祈祷它的引信锁还管用,鬼晓得这个败家娃娃是咋个蹦到这堆东西里的,还挤得这么紧。” 廖国仁又看了看军医,军医说道:“沼泽让刀子的身体自己不能动,他身边又没空间让咱们插脚,我看只有从这沼泽的上边想想办法了。” 军医的话让一帮人都抬头朝上看,廖国仁不耐烦了:“你有办法就说,咱们时间紧,没空听你打哑谜。” 军医摸着几乎没有的胡子笑道:“我得先确定一点,这些炸弹不动它的话,是不是就不会炸?” 长毛点头道:“那是肯定,不动自己就会炸,那他妈成什么了,谁还敢用?” 军医说道:“那就好,我的想法是,砍几棵树搭个架子,然后再弄根绳子,悬空吊在这小子的头顶,从上边把他拽起来,就像钓鱼一样。这样一来,就不会碰到那些玩意儿了!” 军医的话一说完,大家觉得可行。这办法虽然笨,却是最保陉险的,缺点就是费时间。廖国仁看了看天,随即下达命令,让大牛和曹国舅到前后警戒,剩下的人去砍树做支杆,军医留下来看着小刀子。 树干好弄,森林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东西,队员们七手八脚召砍了树干,扛过来就支在了沼泽周围。军医指挥着把两根短树干交叉着砑砸到地里,弄成个支撑点,然后又弄了一根长的架到中间,一个简单的力人力钓竿就成了。 长毛小心地把绳子丢给小刀子让他拿好,廖国仁在这边招呼着个队员用力撑住树干,大家在外围一齐用力,终于把小刀子直着钓出了那雄航空炸弹的包围圈。 小刀子一落地,大家就围了过去,七嘴八舌地问他是怎么陷进沼泽里的。小刀子在泥里陷了半天,又爆发强大的臂力显然非常耗毛费心神,他闭上眼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一会儿后才解释说自己在那边的树上查看四周的情况,无意问就看到了这边的大围墙,好奇心驱使就跑过来查看,当时也看到了这堆炸弹,谨慎加上侥幸,让他并没有去动这些东西,而是想从一旁绕过去,却没想到这炸弹的后边居然是片看不出端倪的沼泽,所以一蹦过来就着了道。 听完小刀子的叙述,连古斯卡都感叹小刀子命大,这么多巧合里,只要稍微出一点差错,他可能就会被崩得连点渣儿都剩不下。 小刀子说完就想站起身,但动了动却站不起来,廖国仁拍了他一巴掌:“怎么?才被这地埋了一小会儿就腿软?” 赵半括却看到小刀子的腰部位置黑了一大片,衣服都烂了,像是被某种东西侵蚀了…样。顺着他的目光,小刀子低头一看也吓了一跳,骂道:“操,这是怎么了,我的腿下边怎么没感觉?” 军医赶忙撕开小刀子的衣服看,发现那里的皮肤黑成了一片,这时一边检查炸弹的长毛接口道:“你们过来看看,刀子不能动,是不是这个原因。” 一帮人抬起头,看到长毛正用一根树枝挑起一点沼泥,上面明显有种黑色的黏液。军医走过去,问那是从哪儿来的,长毛指了指那堆炸弹:“有一颗外皮烂了,里面的东西流了出来。我看,这东西肯定有腐蚀性。” 军医脸色顿时变了,伸手把长毛手里的树枝拿了过来,把上面的黏液弄到一块石头上,又拿出一把草药撒到上面,再低头一看立即叫道:“坏了,这东西有毒。” 小刀子骂道:“老草包,你他妈开什么玩笑,老子刚才还好好的,这炸弹又不是毒气弹,怎么还有这功能?” 长毛站起身道:“是炸弹里的诱爆物变质了。那是美国佬的技术,损阴德得很,算你倒霉。” 廖国仁拉过军医:“能不能治?” 军医看看他看看小刀子,犹豫地说:“我……尽量试试。” 廖国仁顿时发火,骂道:“老草包!关键时候就只会说试!小刀子要是有事你就看着办吧!” 顿了顿,又看军医委委屈屈的样子,廖国仁只能无奈地吩咐军医尽快想办法给小刀子解毒,大牛和曹国舅则到后边戒备,剩下的人原地休息。 大家都很郁闷。跑了这么一路,德国飞机上的东西没找到不说,小刀子又中了毒。妈的,上次中毒是天灾,这次却是人祸,真不知道这操蛋的树林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怪事都让他们遇到了。 赵半括看到军医满头大汗地忙活了一阵,又打针又嚼草药的,可小刀子还是站不起来。军医看样子是没招了,站起身对廖国仁说道:“我没辙了,我只知道他的这种毒偏酸性,这美国人的炸弹理论我不懂,就是懂,他妈的我这里也没有中和这种毒素的物质,这跟咱们在那树林里中的毒不同,那个实在没法了还能找点相生相克的东西来试,这他娘的是人为的。鬼知道美国人制造这死玩意儿时用的是什么东西,唉……” 廖国仁不看着小刀子,一脸的沮丧,一时也是无话,嘴里喃喃道:“真没办法了?” 军医道:“刀子的命暂时没事,但我不保证他能撑多久。队长,想要刀子活的话,咱们只有回去。” 猛地抬头:“那不可能!” 军医看着廖国仁的脸,不敢再说话,小刀子却笑了笑道:“队长,我死不了的,你们先走,我留下。” 廖国仁看了看小刀子,说道:“别犯傻。”又回头吩咐道:“你们,赶紧给他做个担架。” 话还没说完,却突然听到一声怪叫从远处的树林里传了过来,队入员们吓了一跳,站起身看发生什么情况,赵半括抬头就看到围墙那边跑过来一个人,是大牛。 第四十章 设伏 大牛被廖国仁派去警戒后方,那声怪叫就是他发出的,一小会儿后,他居然又跑了回来,很明显是出了什么很紧急的情况。 廖国仁示意大牛别慌,问道:“怎么回事?” 大牛还没跑到跟前就叫了起来:“队长,后边有鬼子!” 廖国仁把枪一抬:“他们发现你没有?离这里多远?有多少人?” 大牛摇头:“没有看见我,有十多个,离咱们不到半里地,我估计是被爆炸引过来的,他娘的,这批鬼子速度很快。” 廖国仁点了点头,回头向正给小刀子扎担架的队员道:“都别弄了,大牛,你把他背上,”又对长毛招了招手:“墙外边的那片地雷防御圈有多大?还有多少地雷没引爆?” 长毛算了一下:“最起码还有一大半,按照延伸的方向看,应该有将近一里地。” 廖国仁挥手道:“我不要应该,你马上验证一下,砍树当标记!” “队长,你到底想干吗?”大牛问。 “那批地雷扔在这树林里烂掉多可惜,干脆咱们做个东,直接送给小日本。,”廖国仁反手点上烟,“所有人听着,我认为,这是咱们干掉这批跟屁虫最好的机会,长毛标出雷区之后,我们找人把小日本引进去,其他人埋伏在四周,等他们进去之后,在里面干掉他们。” 长毛立刻笑了:“说起来容易,谁当饵?” 廖国仁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说你能踩过地雷圈吗?你吸引了鬼子的注意之后,马上穿过雷区。你已经踩过一次了,这一次总不会犯相同的错误。” 长毛坏笑:“成,其他事情我没兴趣,杀鬼子老子什么都不计争较,不过我得有个帮手。” 他这话一说,所有人都看向了赵半括,赵半括心中暗骂不是吧,又是我。长毛就摇头:“老子这次要个跑起来快,身子又灵巧的。” 大家面面相觑,又看着小刀子,但小刀子肯定是不行了,大牛就自告奋勇:“我来!” 长毛看了看大牛,啧了一声:“我靠,你他娘的几百斤出了事老老扛你都扛不动。” 这时候,一边一人沉声道:“我来。” 赵半括一看,竟然是那个彝族哈桑古斯卡。 这人平时几乎不说话,严肃得要命,也不合群,但是他非常瘦,‘看上去确实非常轻巧,因为一直特立独行,如今忽然说话,赵半括感娄觉怪怪的。廖国仁看了看长毛,古斯卡不等任何人说话,已经拍了长毛一下,开始往前摸去。 长毛一笑,解开了手上的皮筋扎起了头发,紧跟了上去。 赵半括一下就有不好的预感,但是,在这种节骨眼上,任何预页感都是徒然无用的,即使你知道,你的战友很可能会死去,你也只能做故好你自己手里的事情。 廖国仁也不废话,发唿哨招回了在前边警戒的曹国舅,然后带领一帮人跟着他钻进了左侧的树林里,朝墦外的一側绕了过去。 赵半括被军医拉着,紧跟在大午另庙,看着一帮奋力奔跑的队员,他突然感到一阵悲哀。早年的时候随军征缅,万民相送的场面曾让他血脉贲张,父亲“忠大于孝”的教诲也总在脑中徘徊,因此在对日战场上他从没有过退缩。可那都有明确目的与责任,而现在的这一切,目的却是何在?仅仅是为了美国人的一张怪到极点的地图,即使现在知道美国人在山里要做什么又如何,还是找不到飞机上的东西,还要继续。 他知道这种心思每个人都有,不过常年的战争已经把这些人磨砺得世故无比,心里再憋屈,不到万不得已,没人出这个头。大家,都在忽。 队员们的移动速度很快,很快就散开隐蔽到了丛林里,所有人都明白,廖国仁的计谋一旦成功,小日本会被他们赶入地雷阵里,只要一次冲击,其中有一个两个人踩响地雷,就足够让他们阵脚大乱。但是,如果引诱失败,他们面临的就是一场正规的硬战,在火力差不多的情况下,那完全拼的是军事素质,他们这几个人,最后能剩下多少谁也说不准。 很快所有人潜伏了下来,就听到长毛忽然开始唱起歌来。 太阳出来罗嘞喜洋洋罗郎罗 挑起扁担耶邓采光采上山岗哟后 所有人又惊又好笑,赵半括还以为他会打枪来勾引鬼子,没想到他居然唱山歌。 曹国舅在他不远处,两人相视,赵半括看到曹国舅也笑了笑,又转回去看着瞄准镜。 长毛继续在那儿唱着。 挑起扁担郎郎采光采上山岗哟后 手里拿把罗儿开山斧嘿哟 不怕虎豹和豺狼后嘿哟 悬岩陡坎嘿吆不稀罕嘿哟 随着歌声越来越欢快,大家估计着鬼子应该已经逐渐到来,扳机全部扣紧了。 然而,长毛继续唱着,等了很久很久,始终没有看到前方出现任何鬼子的身影。 赵半括蹲在大坑后边,心里一阵奇怪,他们也隐蔽有一段时间了,鬼子离这里应该不远,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动静? 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队员们的神经依然紧绷,手里的枪口全都严阵以待,对着他们跑过来那段路。长毛仍旧在唱着,但是听得出已经唱得很不耐烦了。 他们继续等着,忽然,长毛的歌声停止了。 大家心中一沉,立即凝神静气,等了一会儿,忽然看到前面草木抖动,但是数量不对。 赵半括压住扳机,他知道不能开枪,必须等到确认那群鬼子进入地雷圈,否则鬼子会就地设防,那就难打了。正想着,他面前的草分了,长毛和古斯卡的身影出现眼前。看到赵半括,长毛直接朝他们摆手叫道:“先人板板的,莫在这里挺了,快走!” 一听这话,四处趴着的人全部站了起来,军医拉过长毛就问道:“跑什么?不设伏了。” “设个屁的伏,别废话,快跑!”长毛说着就往前跑。 没人明白是什么情况,但战场上条件反射,立即也跟着跑去。不干了,在后头叫道:“操他个龟儿子的,十几个鬼子,怕个鸟!干他娘的!队长,咱们再来个回马枪啊!咋你的招数用一次就不灵了呢? “放屁!”长毛边跑边骂,“这帮鬼子最起码有一个大队,一百多号人,干得过吗?你个龟儿子刚才是怎么数的?” 大牛一听鬼子是这个数,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廖国仁脸色大变,问道:“是不是我们在河边碰到的那批鬼子?” 长毛点头:“应该是,而且人数多了很多,黑压压的一片。” “怎么会这样?”连王思耄都开始惊讶。 廖国仁想了一下:“妈的,难道在河边遇到的只是他们的侦察队.伍,小日本有一只满建制的队伍在殿后。” 这他娘的就扯淡了,一百多人号人其实只是一个概述,在丛林里,人数一旦一多,一百多号人和五百多号人看上去没区别,说不定那是鬼子的一支连队。 百个对九个,就算他们的先头部队冲入地雷圈,炸死一半,另一半也能把他们生吞活剥了。如果是一个连队,那他们战神附体都没用。在现代战争里,以少打多是可行的,但是也不能相差那么悬殊。 廖国仁显然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变化,他没有犹豫,立即摆手让大牛把小JJ子背上,继续朝森林深处撤去。 这一通跑,是真正的逃跑,让赵半括深刻体会到了第一次大溃败时第五军兄弟们的心情。狼狈,无奈,憋屈,真他娘难受到骨子里了!扭头看到小刀子趴在大牛后背颠得一个劲龇牙咧嘴,他感同身受地从心里升腾起一股绝望。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枪声,大家下意识缩头,意识到小日本发现他们了,紧接着,身后立即又是一阵枪声。 身后枪响一片,大家只能不停地加快脚步,但是跑了一大段路,赵半括发现没有任何子弹在他们附近掠过,枪声却一直在响。 这就有点怪了,这帮日本兵到底想怎么着?为什么没有对准他们射击?难道他们其实没有发现他们,只是在打草惊蛇?但是,为什么枪声那么密集,他娘的子弹太多了在炫耀吗? 第四十一章 绝壁 而且,奇怪的事发生了,他们越跑发现枪声越来越远,似乎日本人根本没有追来。 赵半括有些迷糊,他猜不出是哪种状况,只能不停地跑,怕任何何停顿之后,发现那些疑惑只是自己的错觉。 现在能做的就是跑,尽快跑,赵半括知道如果按照他们现在的奔路线一直朝北,再过五六里,就可能是喘息的机会。 枪声一直不停,队员们自然也不能停,就这么坚持着跑了大半天,小刀子已经被队员们换着背了一遍。赵半括也背了他一段,这时已经口干舌燥,眼冒金星。他知道自己体力快到极限了,暗自算了下距离,马上就要离开红圈区域了,从不信神的他居然也开始了祈祷。 正天爷神仙地乱嘟囔,突然听到前边的人发出了一阵惊呼,一抬头就看到了一片长长高高的山壁,像是从树林里激长出来一样,立在不远处,正挡在他们的行进路线上。赵半括三步并两步跑到这面杂藤缠绕的绝壁下,朝上一看,立刻吸了一口凉气。 眼前挡路的明显是一道地貌丘岭,野人山里不缺这东西,平时见得也多,可这东西出现在这时此地却着实操蛋。要说一般的丘陵也就算了,眼前的这个不算太高,也就十几米而已,可对着他们的这一面竟跟被刀切了似的,竖直得吓人。而他们脚下的乱泥和杂草昭示了一个事实——这里刚发生过泥石流。 赵半括看到廖国仁的脸在看到泥石流墙壁的那一刻变得惨白无比,不禁心里狠狠叹了一把,:大自然的力量不是他们这些凡人能掌控得了的,地图上也不可能标出这种意外,这种后有追兵的情况下,他们应该怎么办? 队员们四处乱看,想找找有没有乱泥少些的区域,可看了一圈,发现该死的泥石流波及面竟然很广,左右两侧能看到的位置几乎都被掩盖“绝壁”简直一眼都望不到边。这种情况下,想在短时间内靠两只手爬上去根本不可能,更别提身后还跟着那么一群要命的尾巴。 廖国仁的眉头拧到了一起,看得出心里有些着急,听着身后的枪声又清晰了一些,队员们有些站不住了,纷纷聚到了廖国仁身边,就等着这位队长一声令下,就拼他娘的。 赵半括突然想起那幅地图,赶紧一把拉住廖国仁的胳膊,叫道:“队长,你再看看地图,看看附近有没有高地一类的地形,要打的话也要到那种地方,这里,可是绝地。” 廖国仁赶紧掏出地图,也不再讲什么避讳,直接就在腿上铺开。 队员们都把头伸到了地图前,廖国仁朝四周一扒拉,骂道:“都看得懂吗?挤个屁。” 赵半括暗暗好笑,赶紧朝地图上瞄去。 有了先前的高爆炸弹和跑过来的这段路做参照,他一下就发现了地图上有一道不太明显的狭长丘陵符号,看样子廖国仁这次的路线应该没错,不过按照图上所标示的比例尺一换算,这道拦路丘陵的长度竟然不下十公里! 廖国仁头都快趴到地图上了,看了一阵,突然说道:“这里,好像有个小缺口,不知道是不是通路?” 他这一说,赵半括和王思耄都把头伸了过去,赵半括看到靠近红线左侧,和丘陵相交的地段没多远,显现出了很小的一段不太明显的弯,旁边还有几个更不明显的小黑点。赵半括有些奇怪地指着那几个黑,点问道:“这是什么?” 廖国仁看了一眼道:“墨水。” 帮队员听了差点没吐血,廖国仁难得开了个玩笑,马上又锁起眉头继续说道:“放心,这个缺口可不是墨水弄出来的,肯定是本来就有的,如果这东西表示的是一个凹陷地段的话,咱们就有救了。” 赵半括听到这里,知道廖国仁这话不是乱说的。他虽然不知道那地图的测绘时间,想来总要比英国人在这里搞事时的时间晚些,因为图的质地在那儿摆着,明显不是旧东西。美国人如果想要顺着这个林林子进到野人山的内部,绝对会遇到这条丘陵地带,那个小缺口可能是当他们炸开的道路。大家的越野能力很强,路可能不太好走但是绝对能迅通过。 廖国仁合上地图吩咐道:“不耽误了,赶快出发,鬼子可不等我们。” 这时大家也没空再去考虑太多,直接朝着左侧的方向继续转移。个缺口地段在地图上看着非常短,真正走起来却是一段不少于两里地电的路程,这段路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到底。 小刀子已经被颠簸得彻底没声了,这时背他的是古斯卡,赵半括到这人的脸部肌肉因为体力的巨大消耗已经颤抖不已,却也没有一丝言,不禁对这个彝族哈桑生出了一点好感。 看到古斯卡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赵半括拍拍他的肩膀,把小刀子—接了过来。古斯卡感激地朝他笑了一笑,赵半括也没空给他还礼,这时小刀子已经被颠晕过去了,喊过军医让他看,军医摆摆手表示没办法,没时间停下来处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跑了有差不多一里地,队员们右侧的绝壁依旧是老样子,有些地方甚至比他们最先看到的还要吓人。泥石流的塌陷让一些地段露出了许多巨石,因为地层里植物繁茂的缘故,这些大石被根藤包住了悬在半空,从底下看上十分惊人。如果不是那些藤蔓在起牵制作用,这些东西恐怕早就翻落下来了。 就在他们疲于奔命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赵半括一下摔翻在地,他爬起来的同时,他的身后又是无数的爆炸声,回头看去,看到后边一片浓烟和火光,而小刀子依旧昏着。 “我操,小日本踩雷!”前面的大牛兴奋道,“炸死那些龟儿子!” 听到身后的爆炸中,枪声还在不停地响,军医叫了声快走,然而所有人都没有动,都看着后面的混乱,他们已经知道不对劲了。 如果刚才是为了打草惊蛇,那么一旦有人炸雷,这种行为就应该停止,但是还有枪声,那说明,他们真的在开枪,但是日本人肯定不是在朝他们开枪。 “我操,这好像是一场战斗。”长毛道,“但是,他们在和什么东西打?” “好像还他娘的挺激烈的。”大牛奇怪道,“我操,难道是咱们第五军的兄弟部队还有人没走出去。” 这不太可能,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可能,落单的第五军肯定还有一些小建制的残部困在里面,他们有些是没有弹药迷路了,有些干脆就是逃兵不想再打仗。不过,无论是谁,都不太可能和日本人发生战斗,有整建制有战斗力正规军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再听那些枪声,比较密集,但又不像是一场非常激烈的战斗,真是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 廖国仁皱起眉头,想了想说道:“鬼子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上膛,我们回去看看能不能有漏子捡。” 第四十二章 追击 这时也不用多说废话,大家拉开枪栓往爆炸的发生地潜了回去,那声响离得并不远,趁乱占便宜的事,他们都懂,再者一个重要的原原因是,如果真是远征军的残余部队,能够和日本人正面交锋的话,肯定是还有战斗力和人员的,必须去看看到底是哪支部队。 蹒跚着朝前挪动,爆炸后产生的浓烟顺风飘了过来,眼看距离越来越近,廖国仁的戒备命令也越来越频繁。前方的树林被烟雾罩得看不不清楚,赵半括握紧了手里的枪,对准了那个方向,但奇怪的是,他们刚近烟雾的区域,小日本的枪声却突然停了。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廖国仁摆手让大家伏低身子,慢慢匍蔔司过去。爬了一段距离,却发现长毛说的鬼子不见了。他们又在草丛里埋埋伏了一段时间,前方没有任何人。 廖国仁看了看长毛、古斯卡和大牛,没有说话,可能是询问他们们怎么回事,但三个人都一脸疑惑,显然认为看到小日本的事情千真万确 又等了一段时间,廖国仁终于感觉不对,摆了摆手,一帮人都慢慢地爬了过去。 爬了没几步,就看到了那个爆炸坑。爆炸现场一片狼藉,爆坑的四周还躺着七八具日本兵的尸体。枪支弹药什么的散了满地。 大家一看都感到奇怪,廖国仁小心地走了过去,踢开一具鬼子的尸体,赵半括立即就发现鬼子的胸口上烂了一个大口子,正往外不停地滲血。 大牛说道:“这帮鬼子够倒霉啊,踩到地雷了?” 廖国仁摆手:“不是,这种伤口不会是地雷弄的。” 大家都走过去,把其他几具日本兵的尸体翻了过来,一看,每具尸体身上都不同程度地烂了一个大洞,只不过部位不同,有两个是在胸口,一个在肚子上,还有两个竟然在裆部。更古怪的是,有两名日本兵的大腿上也空着两个大血洞,那种状态活像被某种大型动物的利爪掏空。 赵半括看得身上直冒寒气,军医就说:“乖乖,队长,看来这里还真有怪物,妈的,你看这帮小日本死得有多古怪。” 廖国仁不说话皱着眉头,长毛走过来,翻腾着那些鬼子的衣服,王思耄轻蔑地低声骂了句:“狗改不了吃屎。” 赵半括看着那几具尸体,心里也是起了一层恐惧。他想到的一个可能是野人。这东西曾经在远征军大撤退时出现过,但没人见过真的,—些女兵晚上不小心被这种东西弄走,早上发现的时候身上都被咬烂了,那状态和这帮鬼子的死相倒是挺一致,但这种装备的日本兵,一两个野人敢这么大胆来招惹吗? 廖国仁低身探察那个爆炸坑,其他队员分散到了四周,想找到一点能解释这里发生了什么的蛛丝马迹,可一通搜索下,什么都没有。 大牛摸着头道:“妈的,真是怪了,咱们难道都在做梦不成?”廖国仁看着四周的树林,说了句:“不对……” 他的话还没说完,旁边的树林就跑出了曹国舅,只听他疯叫道:“鬼子,很多!” 一声枪响直接打断了他的惊叫,跟着,激烈的子弹声乒乒乓乓地连续射击过来,打得他们这片区域枝断叶飞。一帮人立即变脸卧倒,手里的枪跟着朝四周还击了过去。但是没有看到子弹是从哪儿射来的。 嘈杂声和人影开始出现在他们四周,赵半括突然意识到,这里的鬼子尸体可能是追撵他们的先头部队,不知道怎么就死在这里,而这时出现的肯定是后续部队。 刚才他们以为出现了友军,而这帮后续的日本兵明显是把这帮先头部队的死当成了他们的手笔,否则子弹不会打这么密集,小日本这次是真愤怒了。 一帮人被这波突然发起的攻击打得抬不起头,幸好这树林很密集,日本兵的攻击并没有给他们造成什么大伤害,只不过小刀子有些倒霉,赵半括看到他躺倒在廖国仁和古斯卡中间,脸上被乱飞的树枝划破了子,血流不止。 廖国仁大叫着让军医过来给小刀子包扎,可这时四面都是敌人,军医也操起枪朝一个方向对射,根本没空做这工作。廖国仁骂了丫一句,叫道:“都把手榴弹给我准备好,鬼子右侧的火力不够劲,我数三下,你们都朝那边给我招呼。” 赵半括知道这时不能再耽误,鬼子的人数太多,要不是他们的武氏器占便宜,战局优势早就倒向鬼子了。 廖国仁的“三”跟着喊到,赵半括拧开两个手榴弹朝右边扔去,当时就看见至少十二颗黑疙瘩朝那个位置飞去,轰轰轰地爆烬炸开来。紧跟着是大牛的捷克轻机枪声,一帮队员发了狠,号叫着扣机,朝那个位置倾泻着子弹。鬼子那个方向的射击声被这通猛攻给洽治得断了气,廖国仁立即大吼:“快走!” 古斯卡抱起小刀子一阵疾走,赵半括跟在他身后,其余人不停歇地朝着四周扫射着子弹,借着浓烟和密林的掩护,往外突击。 赵半括心中这时已经犯了嘀咕,感觉这次完蛋了。这群鬼子竟然会用这种方式引他们回来,说明其中有一个非常充满聪明的人,而且鬼子人数那么多,怎么可能突击得出去,他心中感觉没什么希望,但根本没有想到的是,只过了十分钟,他们竟然轻而易举地从鬼子的包围圈里突围了出来。 赵半括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他感觉鬼子的数量极其的多,他们又突围得异常顺利,这群鬼子似乎完全被他们打得找不到北,这太奇怪了,他们明明处于弱势又被伏击。 也许这就是奇迹,或者小日本没有伏击好,他心说,而且小日本还在背后紧紧追着,应该不是小日本在放水。但是,这似乎也太奇迹了。 打了这么多仗,赵半括知道奇迹是存在的,但是奇迹会发生在其他场合,这种一百包围九个的悬殊情况,怎么可能被他们这么容易突围。不过不管怎么说,突围了总比没突围好,虽然又回到了被人追着疯跑的境况。这让一帮队员自觉倒霉到了极点,赵半括心说以后打死也不做这种傻逼事了,身后就是有他妈的女人叫,老子也不回头。 鬼子的追击比前一阵更猛烈,估计是看到了他们这帮人的真容,但长毛实在牛逼,奔跑中还能不停地设置爆炸陷阱,手雷和雷管这家伙换着花样弄,跑了一阵身后就传了一阵连环的爆炸声,这很让大家欣慰。等他们跑得快吐了血时,鬼子的追击声终于没了。但同时,眼前的道路也到了头。 赵半括一看,又回到那道不高的泥石流悬崖了,顿时一阵心悸,妈的,跑了半天又转回来了,身体这时已经吃不消了,刚才都没办法爬上去,这会儿更是别想。廖国仁拿出地图看了看,说道:“继续走,咱们还得找到刚才那个斜坡。” 小刀子这时已经趴在大牛身上完全没了动静,等到大家又找到那个斜坡时,这人看模样已经晕了过去。 顺着悬崖找斜坡让他们耽误了时间,身后的鬼子兵又跟了过来,冲锋枪在不远处的森林里响了起来。所有人的头皮立即炸了。 “这群王八蛋!”大牛大怒,“他娘的到底和我们有什么仇,还黏上不放了,我操老于子总有一天要把他们全端掉,否则老子就不姓商。” “少做梦了,能保住命就不错。不过这群鬼子还真神了,怎么一路能跟得这么准?”王思耄眼镜都歪了,“咱们就算留下痕迹,在丛林追踪也不可能那么迅速。” 这一点赵半括也感到很奇怪,如果鬼子有狗还说得过去,回想一路上,确实鬼子跟得太准了,看样子他们真的路线一致。他娘的,鬼知道以后还得被他们撵多长时间,与其如此,还不如让过去,他们跟在尼后面来得舒服。 等到一帮人连滚带爬蹿上斜坡,大牛实在背不动小刀子了,喘着气躺倒在地说道:“队长,我不行了,咱们得想办法把这矬子的毒治好,要不然,这里没人能背他了。” 的确,再不治好小刀子,他们这帮人都可能为他送命。廖国仁顿了顿,说道:“说得轻巧,怎么解?” 大牛没话了,旁边的军医突然叫道:“我,也许能给他解毒!” 军医的话让一帮人眼睛都是一亮,他摆摆手说道:“看我干什么?看那边!” 队员们看向军医指的地方,发现那地方长着几棵古树,枝繁叶才茂,树干离地五六米高的地方很突元地突出了一大块,黑黑黄黄的,也包不知道是什么,猛一看过去,还以为这树长瘤子了。 赵半括有些奇怪:“那是什么东西?” 军医晒笑:“马蜂窝啊,还能是什么?” “那又怎么样?”大牛不明白。 军医说道:“不懂了吧,小刀子中的毒属于酸性,而这马蜂的蜜属于碱性。” 大牛摸着头:“什么玩意儿?洋碱?” 军医哼了一声:“妈的,你不懂就给我闭嘴。” “你的意思,这蜂蜜可以解刀子的毒?”廖国仁接话道。 军医点头道:“我不敢保证完全治好,但能稍微中和一下他的毒素。” 廖国仁摆手道:“那就快点,把那蜂窝给我捅了。” 王思耄听到这里插了句话:“队长,鬼子在后边跟得紧,那蜂窝可不小,马蜂要是被惹急了,治住它们也肯定需要不少时间。” 长毛也附和,廖国仁就有些迟疑了。王思耄的话是实情。身后鬼子的枪声已经又能听见了,离他们这帮人肯定不太远,为了弄一个蜂窝,回头耽误了时间被鬼子撵上,绝对得不偿失。 廖国仁看着小刀子奄奄一息的样子,脸上阴沉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么,队员们没有说话,都齐齐地看着他,廖国仁皱着眉头,突然拿出了那张美军地图,摊开了就看。 赵半括看到廖国仁把地图和指北针都拿到了手里,在那张地图上点来点去,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就想过去帮他一下,但刚把头伸过去,廖国仁却猛地抬起头,说道:“妈的,小日本逼人太甚,老子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赵半括听到廖国仁突然说出这话,猜他有了对策,正想着会是什么,就看见廖国仁把大牛一把拽起,说道:“还得劳你的驾,把刀子背一会儿。咱们走。” 大牛愣了下道:“去哪儿?队长你把话说清楚。” 廖国仁急道:“妈的,没时间了,没听小日本的枪声离咱们多近?那么多人,只要一照面咱们就完了。都快点,跟我来。” 说完话,廖国仁把地图一收就朝一个方向窜了出去,王思耄哼了一声:“怕死的,别跟来啊。” 长毛笑骂了一声:“你妈的,孙子才怕死。” 第四十三章 陷阱 总被鬼子耍得团团转,剩下的人,包括军医心里早就憋了一股火,这时听到廖国仁说要开打,虽然奇怪这人能有什么办法,但都很振奋。国仁的出发点是对的,在这个地方,要想活命,决不能跟着日本人的节奏走。第五军的兄弟就是被鬼子的这种战术搞得筋疲力尽,才死伤惨重。不过又想到是他们现在是九对一百,赵半括还是觉得有些冒险。 跑了一阵,廖国仁停了下来,然后低身朝前挪去,他的样子让人不着头脑。这里,离刚才的那个位置也就一里地不到,而且还很开阔,树林也不密集,搞伏击并不是个好地方。 廖国仁没吭声,朝前又走了几步,突然一停,转了个身又蹦了回来,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朝他刚才站的地方扔去,赵半括看到,那石头落地后蹦都没蹦,直接陷进了它掉落的地里。赵半括吓了跳,但立即就明白了廖国仁把他们领到这里来的目的。 沼泽,廖国仁是想利用这种天然的致命陷阱来搞这场反击战。 其他人也明白了,脑子灵的几个人已经开始小心探索起眼前的这片沼泽地带,想要搞伏击,必须把这沼泽的大致面积弄清楚。 廖国仁指挥大牛把刀子放到一棵树下,小刀子这时候也已经醒了过来,听到要搞伏击,也很兴奋,他腿不能动,手还没事,开枪是完全没问题的。但廖国仁却不同意他参加,只肯让大牛把他挪到树林的深处,然后开始布置任务。 伏击的主要点是在沼泽。眼前的沼泽地面积并不大,这对伏击这一项来说,非常的合适,因为沼泽太大的话,他们过不去,小日本也肯定不会过来上当。赵半括刚才也看了美国地图,这里和最初小刀子陷进去的那个沼泽是相连的,这是美国人的功劳,廖国仁肯定也是从地图上发现的这个地方。 廖国仁的想法里有两个重要的点,一是把这片小沼泽稍微伪装一下,让鬼子以为这里是个平地,然后让长毛在这四周弄一些地雷陷阱,造成四周都不能过去的假象,然后他们再对这沼泽的一个方向埋伏。 另外一个点是吸引,还是老办法,人诱。这次把诱惑的任务交给了曹国舅和古斯卡。这两人都很瘦,在树林里跑起来比较利索,而曹国舅的枪法是个保障,可以自保,也能挑逗鬼子的火气,把鬼子引过来的概率要高一些。 然后就是攻击,这还需要长毛来弄,他的爆破手艺要派上大用场,必须保证他弄的爆炸物有自燃效果,爆炸时要让鬼子以为他们进了雷区,然后才会朝一个方向撤退和攻击。而他们这几个人则要冒险分开,在两个方向埋伏,这样既散开了敌人的攻击视线,也加大了他们的攻击范围,在这么小的区域内,斜向交叉攻击是冲锋枪的优势。 分好责任后,队员们各自归位,长毛带着赵半括去四周布置爆炸物,这种东西他们不缺,刚才的地雷阵,这家伙就挑小的拿了一些,加上他身上那些雷管和其他队员给他凑的手榴弹,足够这一仗用了。 赵半括帮他安装着一些隐蔽性非常巧妙的地雷,因为是危险工作,赵半括也不敢聊天,两人闷着头搞完两个方向的地雷,就看曹国舅和古斯卡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长毛笑骂道:“妈的,这俩浑蛋还挺准时。” 曹国舅叫道:“来了,小心!” 廖国仁摆手让他进入伏击位置。赵半括和长毛也走到一侧的树后,隐蔽了起来。而不远的树林里,那片沼泽已经被廖国仁用树枝和乱叶覆盖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刚埋伏好,鬼子追击的枪声就到了。 队员们都屏住了呼吸,眼看着树林深处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大堆黄色的军服,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也跟着传了过来。赵半括眯着眼,看最先出现的几个鬼子都是紧身紧裤,由两个机枪手开路,后边的步枪翁立着,沖着不同的方向,显得很是训练有素,不停地朝着四周放枪,子弹嗖嗖乱飞,从树间穿过,一直飞到了他们的藏身地。 一切都很顺利,鬼子穿过了树林,立刻就发现了树干后边被廖国点着的几堆火苗,还有几个他们扔下的背包。鬼子很谨慎,看到这些西后,并没有马上朝这边来,而是掉转了整队人的枪口,朝玥着眼前的林开始漫无目标地扫荡射击。一时间子弹乱飞,树倒枝残,乱七八糟的掉落物几乎把沼泽地面又盖了一层。 鬼子扫射了一阵,看到树林里没反应,开始整理队形,准隹备继续。这时廖国仁一声鸟鸣,长毛立即拉动他手里的地雷引线,三当时在鬼于部队侧翼的两个方向就发出了几声爆炸。那队日本兵顿时骚动了起来,厅尾的鬼子开始朝前移动,侧翼的想朝两边开拔,一时间兵荒马马乱。但这鬼子显然不是乌合之众,乱了不到两分钟就被一阵叫骂给止住,看样子应该是队里的小分队长,就听这人咕噜了一阵,鬼子的队伍就朝磚两边稍微散开了一点,赵半括知道,他们这是要派出几个人去探路。 赵半括心说哪能让你们好过,爆炸再次响起,树林的两侧响起一阵号叫,鬼子踩雷了。 廖国仁又是一阵鸟鸣,赵半括和长毛还有古斯卡、大牛立即移动到了鬼子部队的后边,断他们的后路。而在正对着沼泽的前方,廖国仁带领着王思耄还有军医、曹国舅开始了第一轮的攻击。 这么近的距离,鬼子人数又多,立刻就倒下了一大片,后边的鬼子看到敌人在这边,马上号叫着朝前运动,而廖国仁他们当时不再用强捉火力,只是用两支冲锋枪来跟这帮几十人的鬼子队伍对抗,赵半括等人则爬在原地不动,等着鬼子接近沼泽地。 最前方的鬼子看到攻击他们的只有两支冲锋枪,居然哈哈大笑着朝前猛冲,但是刚冲到树林的中央就发现了这里的玄机,当时就有七八个人陷到了沼泽地里,廖国仁和曹正兑等人不客气地扫掉了他们的命。树林的茂密给了他们极好的歼敌机会,陷进沼泽被冲锋枪毙掉的鬼子没来得及给后边的人报信,后边冲锋的鬼子自然也着了道,又是十几个人陷入进去,廖国仁如法炮制,送他们上了西天。 幸运到这里就终结了,后边的鬼子看出了问题,纷纷止住了脚步,开始向另一侧迂回,长毛看得很清楚,低声说道:“好了,该咱们上场了,兄弟们,发财的时候到了。” 赵半括这时的情绪已经被战场的气氛提得很高,听到这话有些想笑,四个人端起枪,对准那帮纷乱的鬼子队伍后尾扣动了扳机,顷刻问,一百二十发的点四五子弹朝着那几十个血肉之躯扎了过去。 汤普森冲锋枪的穿透力不行,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这个缺点反倒成了优点,那种打在树上就撞得树皮粉碎的效果让战场的震撼力提升了几倍,一时间,鬼子乱作了一团。在前边的廖国仁四人开始把手榴弹和手雷朝这帮乱了阵脚的鬼子一通狂扔,爆炸加上后方攻击,这帮鬼子彻底乱了。 赵半括打得兴起,直接站起身,靠在一棵树后,把枪口对准了树林中的沼泽空地,狠命扣动着扳机,炽热的弹道冲开爆炸的烟雾扎到了那帮咆哮躲避的日本兵身上。 最先朝一边移动的鬼子,被长毛埋在那里的地雷给炸上了天,一些后来的日本兵哇哇大叫着朝后乱退,但没跑几步就被廖国仁他们扔过来的手雷给轰倒。 战斗到了这个时候,呈现出了一边倒的趋势,小分队的老兵痞们把自己的油滑发挥到了极致,居然出现了默契的递进射击。一个打得没子弹,另外一个及时补上,射击持续声从一开始就没停过,把那帮日本兵干得完全没了斗志。 前后夹击,四面开花,战况到了一个白热化的程度,小分队队员们这时已经没有了子弹不够的概念,妈的,打完就换,不行上手枪,再不行就上手雷。赵半括看到身边的大牛居然端着机关枪撵了过去,后来干脆直接把枪架在了一棵树权上,开始屠杀式的扫射。可怜几个侥幸撤后边的日本兵没被沼泽吞噬,却被这种大口径的机关枪撂倒,,这么近的距离,身子都快被打烂了。 赵半括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兴奋,那种憋了很长时间,又突然爆发出来的快感让他开始浑身颤抖,手里的枪口不停地跳动。这时他的大脑里完全没了“害怕”两个字,看着鬼子的身体在冒火的枪口下陆续倒下,大家都进入了亢奋状态。 战斗很顺利,十几分钟就结束了,虽然有几个日本兵拼死拼活突围了出去,但他们确实以少胜多,利用地形和勇气创造出了一个战争奇迹。 最后廖国仁喘着气道:“赶紧打扫战场,补充下弹药,咱们不能留,这一仗虽然赢了,但保险起见,还是要赶快走。” 大家都知道这话里包含的利害关系,这帮鬼子的数量并没有他们想象当中的多,只有五十多个人,后边肯定还有大部队,况且他仉们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巧合,很可能跟那架德国飞机有关,他们这时稍稍肖占了点机,一定要利用好。 第四十四章 大部队 大家开始搜刮着鬼子身上的弹药,手榴弹是一定要多拿的,这东西在交战时很管用。鬼子里面也有拿美军冲锋枪的,虽然不多,却能稍微补充点弹药,大个子的捷克轻机枪子弹和步枪子弹通用,所以这家伙搜刮了不少弹药,古斯卡的冲锋枪子弹已经打完,就也换了挺机枪扛上。 忙活完了他们回到刚才发现蜂窝的地方,让军医给小刀子解毒。 军医点上一堆火,戴上防毒面具,把那个大马蜂窝给熏了下来,等大家把不算多的马蜂撵走,他从里面掏出蜂蜜,调了点水就糊到了小刀子的伤口上,当时就看 小刀子大叫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居然一下就坐了起来,头上流着汗叫道:“妈的,疼死我了。” 廖国仁问道:“怎么回事?” 军医得意道:“知道疼就好,总比没感觉强。” 小刀子龇着牙点头:“对,妈的,我的腿确实有感觉了,可这也太疼了。” 军医笑了笑道:“毒气渗得深啊,先这么弄,慢慢中和多了就好了。别急。” 廖国仁看到蜂蜜有用,面色缓和不少,大家都放下了心来,但跟着就听到一阵枪响从他们站的坡下传了上来,接着大牛和古斯卡从下面的树林里冲出来,一边跑一边叫:“妈的,鬼子的大部队。快走。” 这话一说,大家都惊了,鬼子的后续部队来得也太快了,而且还这目标明确地跟到了他们身后,这他娘的实在是见鬼。 这时已经来不及想太多,赵半括看到坡下的树林里无风乱晃,不知道里面藏了多少鬼子,这时他们刚经过一场大战,身心都疲惫得害,硬干是肯定不行了,只有继续撤退。 廖国仁牙一咬:“把刀子背上,撤吧。” 命令刚传下去,廖国仁再一看,大牛和古斯卡居然已经被鬼子的弹压在了一处凹地里抬不起头,不由得大骂了一声。 这两人是他派出去警戒的,这又是个高地,他们就是想帮忙也鞭长莫及,廖国仁立即说道:“都把手榴弹拿出来,现在只有这东西管用,先把他们俩掩护上来再说。” 队员们都把手榴弹积聚起来,堆到了廖国仁身边,赵半括也把自己身上的三颗美式手雷全摘了下来。廖国仁吩咐道:“都给我看好,鬼子一出现,就给我铆足了劲扔。” 赵半括知道这时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先把这一关过了再说。他们只要能救下大牛和古斯卡,就能进到身后的树林里,然后再让长毛的地雷手艺发挥一下,想摆脱掉这帮鬼子应该不算难事。 他想得挺好,可等那帮鬼子真正露头时,当即傻了眼。操,这小日本也太鬼了,好像知道这边有他们的火力点,居然不从斜坡对着的位置出现,而是分散到了很长的一片树林里,子弹的点射打得不紧不慢,但节奏连贯,没有明显的漏洞。这下用手榴弹集中突破的计划一点用也没有,看着底下的两个大活人,他们又不能不救,廖国仁吼道:“把手榴弹尽量扔远点,不扔完咱们不走!” 坡上的人只好铆足了劲朝下狂砸手榴弹,虽然范围分散,但效果还不错,.至少炸起了不少尘土,使得两侧鬼子的子弹在烟尘中失了准头。 大牛一得了空,立即转身倒爬上来,古斯卡有样学样,却像是被一发子弹咬到了,也不知道打在了哪里,血光一闪,他当时就抽动了一下,停了下来。 到古斯卡受了伤,赵半括心里一紧,直接扑了下去,连拉带拽想要把这位拽上斜坡。这时古斯卡中枪的地方炸开了一个口子,看上去血肉模糊,整条裤子糊上了血,状况极糟糕,他皱眉叫道:“别管我快走,我刚才看到后边的鬼子有迫击炮。” 赵半括听到“迫击炮”这三个字,知道情况比想象的要糟糕很多了,扯起古斯卡的胳膊就要扛着他走,然而古斯卡神色黯然地看着自己的伤口:“我是走不掉了,你把耳朵伸过来。” 赵半括疑惑地低下头,就听古斯卡说出一组数字,从一到十二,列极其不规范,这东西被古斯卡连念了三遍,然后问他记住了没有。赵半括不明就里地点着头,他天生对数字很敏感,况且这组数字并不难记,可这人在这个时候闹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古斯卡看他发愣,拍了他一下:“这东西你就是死也要记住,不到目的地,别对任何人说。” 廖国仁他们的手榴弹扔得差不多了,看到赵半括抱住古斯卡不动,大叫:“磨蹭什么,快过来,再不撤就没时间了!” 赵半括虽然不清楚古斯卡刚才的举动到底什么意思,但情势紧迫,来不及多问,还是拉起他准备先撤走再说,但他被古斯卡猛推了一把,一低头,古斯卡脸色惨然:“鬼子人数太多,我不掩护你们,你们都走不了。” 廖国仁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明显已经急了:“你们他妈干什么呢?快快快!” 话音刚落,几声怪响在他们的头顶落下,接着迫击炮的爆炸声把古斯卡的声音完全淹没了。赵半括看着古斯卡的眼睛,那是决然的眼神,再看看他受伤的腿,赵半括心里清楚刚刚那几发迫击炮只是测试距离,所以有些偏差,但接下来经过校准的炮弹一定会准确击向他们的所在地。狠了狠心,赵半括伸手拍了一下古斯卡的脸,迅速转身跑向廖国仁他们。 古斯卡喘了口气,努力朝他们挥了挥手,挤出一个笑容,然后转过身,把轻机枪架了起来,专注地盯住树林的方向。廖国仁他们这时己经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而下一波炮弹马上就会袭来,他们只能咬牙往树林里撤。古斯卡的身影很快就变成了黑点,最后消失了,赵半括知,这一走,就是永别。 忍住悲痛,他们朝树林深处撤了进去,身后的枪声渐渐小了,但同那也意味着古斯卡的牺牲。 第四十五章 找路 丛林还是老样子,千万年的原始生态并没有因为刚才的战斗而有所改变,这时已经接近了傍晚,赵半括看着同行的队员,想起这一天的经历,心里不自觉涌出一丝落寞和寂寥。他不免有些自嘲,好歹也是死亡线上来回过好几次的人,麻木早就成了他的座右铭,会产生出这种情绪,多半又是任务没结果,鬼子神出鬼没闹的。 赵半括摇了摇头,尽量不让这些东西影响他的正常思维,现在这种状况下,脑子清醒是最重要的。 一帮队员拖拉着脚步走了将近半小时,入眼的全都是潮湿遮天的森林。古树比起刚进来的时候更加茂盛,有些几乎都合抱在了一起,树与树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短,导致有些地方他们都得靠钻才能过得去。 这一段廖国仁没再派探路尖兵,小刀子虽然被解了毒,但还是不能大动,只能靠在其他人的背上行进。但走了一段还是需要人背他,所以他们的行军速度再度慢了下来。眼看着路越走越窄,廖国仁只能不停地拿出地图和指北针对照。又走了一段,道路已经完全被盘亘的树干掺杂着乱藤和厚草堵塞了,几乎没办法插进脚,廖国仁只得挥手示意先停。 看到眼前居然没了路,廖国仁明显有些着急,赵半括看到他站在一棵大树下,眼睛盯着手里的地图,脸色看上去前所未有的差。队员们都知道他的脾气,也没人去打扰他,赵半括却知道廖国仁肯定是对他的记忆或者是地图路线产生了疑问,想着过去帮帮他,毕竟绘制路线的事也有份参与。 这时密林里的光线已经很暗,刚才的那点夕阳天光已经被高处的树林挡干净了,廖国仁所站的位置笼上了一层阴影,从赵半括所站的地力看过去,那片区域居然全是模糊的,天知道在那种环境里,廖国仁还怎么看地图。 赵半括走过去,伸手朝廖国仁的肩膀搭去,想把他拉出树影再做理论,但他的手刚伸出去,猛地发现触手的地方居然空空如也。 “队长?”赵半括一把没摸到廖国仁,嘴里跟着就叫出了声,其他人闻声围了过来,看到空无一人的树干,全都变了脸色。 马上军医拍了赵半括一把:“菜头,这是怎么回事?队长人呢?” “我……不知道!”赵半括这时已经惊讶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廖国仁的身影一直都在他的视线范围里,虽然树影罩下来的时候他注意力没那么集中,可那也就是眨几下眼的工夫,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消失? 赵半括立即怀疑是树的阴影让他产生了错觉,随即在树干四处乱摸起来,摸了没两圈,脚踝处一紧,他转头再看,廖国仁又站在了他的面前。 也不和大家解释,廖国仁只是拍拍自己头上的杂草,皱着眉头就往一旁走去。随着他的离开,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出现了一个黑咕隆咚的地洞。 看到这个地洞,赵半括才明白刚才廖国仁的失踪是怎么回事,应是不小心踩到了这个被枯叶树枝盖住的洞。 军医却似乎想得更多,两眼放光,指着这个洞,兴奋地说:“这个洞真他妈隐蔽,如果够宽的话,我们可以躲在这里面一阵子,鬼子肯定发现不了。”大家都没答理他提的这个馊主意。 廖国仁低头看了看洞,又抬头看了看,拍拍手,指了指天上。就在廖国仁所指的树顶处,赵半括陡然看见,那里竟然悬空挂着一个人! 医惊叫道:“妈的,什么人?”说着就要举枪,却被廖国仁抬手阻止了:“看清楚!” 天色此时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树林的高处空间已经被繁茂的枝叶挡得没有多少光,站在下边,赵半括只能大致看到一个黑色人影趴在两根分叉的树干中间一动不动。廖国仁打开随身的防水手电,几道光柱照上去大家才算看清,那个黑影是一具尸体。 看到这么高的树上居然趴着一个死人,这实在让人感到诡异。大牛看了半天仰得脖子疼,忍不住骂了一句,操起枪就想把挂着尸体的树枝打断,却被王思耄压住。 第四十六章 本子 大牛瞪着眼就想发火,王思耄哼了一声道:“死胡子就知道用枪,死人身上万一有什么东西岂不给你打烂了?” 一听这话,长毛的眼睛立刻亮了,窜起身抓住树干就朝上爬,却没想到刚上了几步就扑通一声摔了下来,军医一下就笑喷了,长毛揉着屁股站起来骂:“妈的,这树怎么这么直?猴子才上得去,老子没本事拿大洋了!” 廖国仁的手电一直都照着尸体,并没有对这几个人的的谈话有应,而赵半括通过几道手电光,看到尸体的脸只剩下了几个黑洞,白骨森森的,应该是死了很长的时间。身上的军服很让他眼熟。 赵半括心道一声可怜,这肯定又是一个迷路的远征军士兵。 只不过这位怎么会死得这么高? 多久,廖国仁打断了大牛和军医的拌嘴,指着树顶上的死尸:“看来咱们要转运了,这死人,也许在给咱们指路。” 廖国仁这话一说出来,队员们都定住了。一个死尸怎么给他们指?难道是上树躲着? 到队员们个个一脸的不相信,廖国仁哼了一声,转头问道:“小刀子,腿还没好吗?” 小刀子正半躺在一棵大树下休息,这一阵光看热闹了,猛然听到国仁叫他,就想站起身回话,可他的腿还没好利索,好不容易抬起了边身体就失去重心摔倒在地。廖国仁摆了摆手:“罢了,谁还会爬树?” 这话一出,队员们都不言语了。野人山里的那些古树全都粗得要命,也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都有二三十米高,从根部到顶端树冠,中问的区域几乎不长树枝,根本没有着手的地方,除了小刀子外,想徒手爬上去,难度很大。 廖国仁看大家都不吭声,回身问曹国舅:“你怎么样?有没有可能爬上去?” 曹国舅摇头:“这树太粗了,又这么直,我肯定没那功夫。” 廖国仁又看了看,发现没人应腔,指着头顶的死尸骂道:“操,一个个不是都挺能耐吗?这会儿全他娘的蔫了,连个死人都不如!” “队长,我能上!”王思耄突然说道。 “你?”廖国仁扭头看着,“能行?” 王思耄不说话,除掉自己身上的装备和枪,三两步走到挂着尸体的大树下,腰一弯,低身匍匐在树干上,拿出一条带子,用手一甩绕到树干上,另一只手接住,拽紧后两只脚一蹬地,噌的一下就贴到了树干上。接着他手脚用力,用一种类似毛毛虫曲身的姿势朝树项蹬了上去,速度居然很快,没一会儿就爬到了那两根挂着尸体的树干上。 王思耄这一手一露,把队员们都震住了,长毛站在树下抬头叹道:“好你个四眼浑蛋,平时屁都不放一个,居然还有这手!” 王思耄也没谦虚,默默在树干上看了一下说道:“队长,这死人好像不是中国人。” “怎么回事?”廖国仁奇怪道,“你没弄错吧?” “他的头发,是金黄色的。”王思耄把尸体的头盔摘掉,“我看像那些美国人。”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用手电照着让底下的人看。果然,赵括看到尸体的头发,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清清楚楚地透出一股金黄的亮光。 廖国仁叫道:“怪了,这金毛老外是从哪儿蹦出来的?你摸摸他的袋,看有什么东西没有?” “有个本子。”王思耄掏了一阵,“其他口袋都是空的。” 廖国仁一听有本子,立刻说道:“赶紧把尸体放下来。”想了想道,“再找个粗点的树枝,拴上绳子,一会儿把大家都弄上去,今上咱们就在树顶上过夜了。” 队员们一听不再继续行军,都长出了口气。也亏王思耄能爬到,那上面的隐蔽性和安全性绝对高,晚上在高处的话不用担心那帮没死绝的小日本来骚扰了。 尸体被放到了地上,几支手电照了过去,死尸头上的一蓬金发十分J眼,也让队员们相信这死鬼确实和他们不是一路的,但这位穿的那身远征军军服,又很让人奇怪。 大牛一见之下奇怪道:“没听说第五军的部队里有美国兵啊,这是从哪儿来的?” 王思耄抬了抬眼镜道:“谁说就一定是美国兵?” 大牛又瞪起了眼睛:“妈的,美国毛子的头发不就这样的嘛?” 军医也在一边附和:“对啊,那些美国人都是这样的头发,金色的!” 王思耄嗤笑:“都他妈一帮土包子。什么都不知道。” 廖国仁翻了翻死尸的衣服口袋,说道:“别吵了,把这尸体埋了吧,既然穿着咱们远征军的军服,也算是有缘,死在树上算是怎么个事。” 尸体好弄,刚才的那个地洞就是现成的坟穴,几个人把那具尸骨在地洞里放好,上面盖上土用脚踩实,直到外边看不出痕迹算完。 尸体埋好了,廖国仁跟着就把那本从尸体身上搜出的本子拿出,招呼大家聚到一起。 廖国仁翻开那个本子,看了看就问王思耄:“看出什么没有?” 王思耄推了推眼镜,说道:“这本子上写的好像是德文。” “德文?你说这死人是德国人?”大牛很吃惊。 王思耄撇了撇嘴:“白痴,你才想到?” 赵半括看着那本德国人的笔记本,突然发现那上面的一些文字很有些眼熟,廖国仁看他一副出神的样子,就问他:“你又看出什么了?” 廖国仁这一问,赵半括立即想起来,这德文笔记上的文字,怎么跟那张符号纸上的文字那么像。当时就把这发现说了,廖国仁赞赏地点了点头,拿出最早在美军地图盒子里找到的那张符号纸,摊开了跟那本笔记放在一起。 这时大家都看到,那张纸上,并列着几排符号,明显跟平时看到的文不一样,但一对比旁边的笔记本,就能很明显地发现,那些东西跟本笔记上的文字完全一样,甚至排列的顺序都是重合的。 这说明什么? 大家都看着王思耄,他又抬了下眼镜,用手摩挲着笔记本:“这很好解释,美国人肯定是在抄这德国人本子上的字。” “抄字,他们抄这些字干吗?”大牛问道。 “很好理解,他们在解密码。”王思耄哼了一声。 “解密码?”大家一听,更感到疑惑。 王思耄拿过那本笔记本翻开一页,指着上面两种并列着的字体,还有旁边那些一样的字母符说道:“我刚才对比了一下这本子上的字,美国佬的字明显比德国佬的字多,而且有些明显是组合过的。这种手法我太他妈熟悉了,美国人肯定在以德国人的这个本子为密码母本来破解某种密码。不过我看美国佬本子上那些字的数量和排列,这密码应该是没解完。” 大牛啊了一声:“你个四眼还懂这个?老子服你!可我就不明白了,那帮美国人既然懂得解密码,为什么没把这东西解完?他们的本子么会出现在那边,而这个德国佬又死在这里?这两帮人他妈离得也太远了。” 廖国仁让大家坐下,说道:“咱们讨论一下。首先我们来分析,美国人从哪里找到这个德文本子的?依我看,这死人十有八九是那德国飞机上的人员。” 大家都点头认同这个猜测,廖国仁继续说道:“德国飞机坠毀在里,他可能在飞机坠毁之前跳伞逃脱了,但最后也没走出去,死在了里。而美国人来这里找飞机上的东西,结果最后只找到了这个人,从他上看到了这个密码本。然后美国佬就试图在这本子上解开密码。” 长毛道:“美国佬既然知道这个是密码本,难道也不管这是解什么密码用的,拿到就瞎解?” 廖国仁说道:“咱们反着思考一下,这密码本是做什么用的?” 王思耄马上道:“这是德国人的密码母本,弄这个东西出来,我看一定是有某种东西设了密码,需要这个来解。” 廖国仁一拍大腿:“说得好,咱们再想,什么东西需要密码来保护?” 长毛接口:“那肯定是非常重要的宝贝。” “没错。”廖国仁眉头舒展开了,“这东西是什么,我想大家应该都能想到了。” 相视一眼,赵半括和军医一起道:“德国飞机上运的那个东西!” 廖国仁也点头:“对,肯定是那个。并且美国人肯定知道那个是么。而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只拿了一个没解完的本子出去,这就很不对,他们不达到目的,怎么可能回去?” 军医叫道:“队长,你这么一说,我想到了,美国人难道已经拿到了飞机上的东西?” 廖国仁举了举手里的密码本,说道:“对,最大的可能是他们先拿到了,然后发现那东西上设了密码,;而他们完全没办法解开,这才会二回来找解码的东西,然后找到了这个人。” 王思耄点头道:“对,他们找到了他,知道了解码的程序,但那个码最后没解完,那帮美国人却死了。” 廖国仁站起身来:“好了,线理清楚了,看来咱们都弄错了。人已经找到并且把飞机上的东西拿走了。害得咱们跟着土人的脚印跑了么远,看样子,土人运出去的不是什么宝贝,而是其他的东西,我看能是那个飞机头。” 赵半括的心思也活动开了,他接话道:“队长,那个东西,美国人如果已经拿了回去,他们为什么不拿着过来解码呢?” 廖国仁摸着头想了想:“这事全都是机密。他们肯定怕出岔子,或者那东西不利于携带,这咱们就猜不出来了,又或者当时他们和咱们一样,遇到了日本人?不过我敢肯定,那东西一定是被美国人放在了树林里的某个地方,还是个一般人想不到的地方,然后等他们解开密码了再回去开启那个东西。” 长毛听到这里说道:“先人板板的,这帮美国佬真他妈的能折腾咱们。我对那个鸟东西更有兴趣了。” 廖国仁极为难得地笑了笑:“事情还不算太坏,至少咱们知道了东西已经被人找到,咱们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它会被美国人藏在哪儿。” 王思耄推了推眼镜说道:“不管在哪儿,肯定还没被人发现,要不然上头也不会派咱们来了,日本人也不会追着咱们跟个兔子一样。” 是啊,赵半括心说,就为了这破玩意儿,折腾了那么长时间,也不知道是否值得。 廖国仁点头道:“好了,暂时谈到这里,现在大家都上树去休息,天咱们回去。有可能的话一定要找到那个东西。” 这些话一说,赵半括心里猛地一松,终于要回去了,虽然还要找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可终归是踏上了归乡的路,感觉真爽。 第四十七章 佛像 一夜无话,赵半括下半夜守了一班岗,天快亮时才被人换下,刚上眼没一个时辰,就被军医摇醒,递给他半头盔露水。就着水洗了把脸,他抬头去看廖国仁,发现这位队长站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顶上,正用望远镜朝一个方向看个不停。 有了昨天的推断,赵半括知道廖国仁多半在找那些有特点的地形出去,于是也跟着爬了过去,站在他身后打量。这一看不要紧,他顿臣就有一种窒息感扑面而来,眼睛瞬间就瞪大了。 登高望远,这时赵半括才算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昨天在地上,茂密的树干和杂草把他们的视线限制到了极小的范围,除了树干外,么都看不到。现在站在了树林的最高处,一棵棵的树冠聚群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大团望不到边的绿色屏障,随着地形的起伏呈现出高低不一的波浪状样络,壮观得无法言表。 而顺着望远镜的方向,赵半括看到不远处有一大片树冠本来很平坦的地方,很突元地矗立着几棵怪树。乍一看它们实在是高得出格,足足高出它下面的“树海”十几米,就像在一大片草丛里的木头橛子! 赵半括对原始森林的生态并不熟悉,但也知道,这种一片一片的树海,按高低落差的关系来分的话,很容易就能区别出种类,奇怪的是,远看那些高出一截的大树,和它们脚下的那些又很明显是同一类。大树都喜欢阳光,哪里朝阳,哪里的树就会长得茂密高大,但像远处那几棵突然长出那么高的一截,绝对有问题,它的根部肯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赵半括想了想凑过去问道:“队长,那边的那几棵树看着很不对劲,怎么比其他的树高?” 廖国仁没回头,说道:“那几棵树是很不对劲,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望远镜里也看不清。”停了几秒他又说道:“地图上有几个表示高度的圆点,我昨天在下面怎么也找不到,还以为弄错了,不过现在明白了,那些点在高处才能看到,应该就是那几棵树了。” 廖国仁从树顶上下去,他把情况对大家一讲,很快,整理了装备,所有人从树上依次下来,朝着廖国仁所看的方向行进了过去。 随着一声“到了”,赵半括抬头看到前方不远处出现了几个东西。因为被繁多的树木遮挡,猛然间只能看到它们个个体积巨大,绿成了一片,不经意看过去,活像站着的绿色巨人。赵半括一阵诧异,心说那个位置上不应该是几棵大树吗? 大家戒备着走了过去,慢慢靠近了才发现,那几个被杂草遮掩着的绿色巨人,居然是几尊巨大的石头佛像。 它们的体积都异乎寻常的大,单看脚度更是达到了十几米。往上看,佛像的上半身被乱藤和杂草遮盖了,几乎看不出它的衣着和面貌。更让赵半括奇怪的是,这些石佛的头部,居然个个顶着一棵大树!那些盘亘往复的树根从佛头上的圆形泥土墩里延长下来,好比倒垂的乱发一样,把佛头的四围裹得严严实实,把这个本来很威严高大的佛像衬得有些滑稽。 看到这一幕,赵半括才明白这几棵树为什么会那么拔尖,底下有这几位佛爷顶着,想不高都难。牛和曹国舅一直都负责队头,这时他们两人站在前边,看到这么古怪的佛像,免不了想靠近点看看,可没等大牛把脸伸到佛像的基座边,他突然就像见了鬼一样朝后连退,差点把曹国舅撞倒。 “蝎子,这里有蝎子!”大牛指着基座的一个位置惊叫。 大家围了过去,看到基座上因为年代久远裂开了许多大缝,缝隙中问隐约能看见密密麻麻全是黑黢黢的大蝎子。 曹国舅笑了笑,把烟头丢进缝隙里,蝎子顿时都从缝隙里爬了:“大惊小怪。” 大牛似乎对蝎子有种特殊的恐惧,奋力用枪拍死几只:“我听说蝎怕鸡,你们谁他娘属鸡,快过去把这东西给弄了,老子最他妈恶心这玩意儿。” “鸡巴我有,属鸡的没有。”曹国舅冷着脸回答道,拍拍枪往丛林走去。 大牛知道他是要去警戒,这已经成为惯例,只能暗骂了一句。王本来背着小刀子要把他放到佛像底下,也直接转移了阵地,導‘的空地把他放了下来。 队员们大致围着佛像转了一圈,没发现其他东西,于是有些奇怪般有佛像的地方都会有供庙或者佛塔一类的东西,可这些佛像周围百平方米的范围内,别说有建筑了,连个铺地的砖头都没看到,这几个玩意儿是谁立在这儿的?有什么用处? 赵半括对佛教的理解只停留在和尚不长毛的阶段,对这种东西他也懒得深究,看过也就算了。不过这时站在这几个佛像身下,他总觉得有股说不出的感觉从心底泛出来。他以为是自己头仰得太高的原因。 直起身子,看到廖国仁正站在附近的一棵树下看地图,赵半括刚走过去,廖国仁就指着地图上的一个位置说道:“半括你看,这里就是们现在的位置,那个几点,应该就是指的这几个佛像。” 赵半括点着头,看着地图上挤得很紧的几个黑点,问道:“队长你怎么看这些黑点?” “这些黑点的数量和这四尊佛像对不上,明显多出两个。地图的比例不小,芝麻大点的距离咱们都得跑好一阵,现在咱们应该在这四个黑附近,左边也就是西边还有两个黑点,应该也是这种佛像,我们过去看看再说。”廖国仁收起了地图,“就几步路了,先走出去再说。” 说着廖国仁就起身招呼队员们继续上路。 赵半括直起身子,拿起枪还没动身,却抬眼看到旁边的王思耄正在用力扯小刀子的身体,小刀子一只手扶住身下的佛基座,一手猛推着王思耄的腰,似乎在跟他较劲不愿意起身。 怎么回事?看到佛像想皈依不走了?赵半括心生奇怪,朝他们俩走去,刚走了两步就发现有些不对劲。王思耄的动作很大,怎么看也不像是在拉人,倒像是在推人。而小刀子的手却一直抓在王思耄的胸前,任王思耄怎么拉扯都不松手。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推来送去地僵持在了那里。 其他人也都看到了这两个人的“拉扯”,大牛首先叫了起来:“你矬子,该继续赶路了知道不知道,怎么,背你你还挑肩膀咋的?” 正在拉扯的王思耄猛地大叫道:“快过来帮忙,这小子疯了!” 第四十八章 遇袭 一帮人吃了一惊,赵半括立即加快了速度,三两步到了他们身边,仔细看小刀子的脸,当时就吓了一跳。 小刀子面色惨白,眼睛通红,嘴巴张得很大,脸上的脉络像是被了空气一样,居然从皮肤下凸了出来,白脸衬红筋,看起来十分恐怖。夸张的是他拉着王思耄的胳膊,使劲朝自己嘴边扯,牙齿磨得咯咯作,那样子像是要吃了他。 眼看着小刀子的嘴都快咬到王思耄的胳膊上了,王思耄的脸骇得颜色,嘴里一个劲叫着快帮忙。赵半括也顾不得想其他,直接把手伸他们俩的胸口中间,抓住王思耄的衣服想着先把他们分开。 没想到的是,他的手刚伸出去,小刀子却猛地把头转了个向,一双充满了血丝的眼睛直接对到了赵半括面前。 顿时赵半括头皮都炸了,心一横,拎起枪托一把砸在了小刀子头,心说兄弟对不住了! 咚的一声,身后近距离的敲击直接把小刀子砸得歪倒在一边不亭弹。王思耄脱身后一跤坐倒在地,其他的队员也赶到了,大牛搭手把思耄拉起来,军医过去查看小刀子的情况,廖国仁问王思耄是怎么回事。 王思耄黑着脸,摸着自己的胳膊说道:“我不知道,刚才要出发了我过来背他,一拉他的胳膊他就这样了。” 赵半括一看,王思耄胳膊上有几道新鲜的红紫痕迹,看着僇妒抓的,忍不住吸了口冷气。廖国仁皱着眉头转脸问军医:“怎么样,看出什么没有?” 军医检查了一阵,抬起小刀子的手:“我估计刀子被极蝎子咬了。” 大家看向小刀子被军医抬起的手腕,发现手腕在袖子里的部分已经全肿了起来,看着硬邦邦的。 一听说是蝎子蜇的,大牛登时倒退了一步:“什么蝎子这么厉害,蜇一下就变疯子?” 军医把小刀子搀起来,示意大家让开一点距离,把他放鉗‘整的空地上,这才抬头说道:“话不是那么说的,要是一般的蝎子蜇到,顶多疼得厉害,可也不至于疼成疯子。我看还是刀子之前被炮弹液染上的毒在作怪,那东西在他身体里停留的时间本来就长,现在又被蝎子一蜇,两毒并一毒,才出现了这种情况。” 军医的话让大家心里又是一紧,廖国仁闷了一会儿,看到小刀子躺地上一动不动,回头问赵半括:“你刚才使了多大的劲?” 赵半括听到廖国仁问他,免不了有些心虚,他的那一枪托虽然留了手,可人脑袋毕竟是肉包骨,天知道会不会打出什么问题。看他只是张张嘴没说话,廖国仁叹了口气摆摆手:“算了,这也不怨你。” 廖国仁的神色显得有些后悔,也是,既然知道佛像里有蝎子,干吗要停下来呢?赵半括看了看佛像,开导自己说也许是这些东西在作怪。在丛林里走久了,太久没有看到人文的东西了,所以看到一些人造的东西自然感到亲切,于是自然而然停了下来。加上一路过来诡异迭现,有佛祖的地方又有一种安全了的错觉。 其他人围在军医身边看他给小刀子治疗。大家对蝎子都不了解,也没人能帮上忙,只见军医对小刀子注射了一些抗生素和消炎的盘尼西,然后把嘴对在了小刀子的伤口上,开始用力吸里面的毒液。 吸了几口,军医也没吐出来什么东西,但小刀子却猛然一个抽,之后居然睁开了眼睛,浑身颤抖着叫:“你他妈的干吗?疼死老子了!” 军医看小刀子醒了叫疼,而且也没有发疯,很是高兴,直接朝他问道:“你小子命真大,刚才被蝎子咬了,知道不?” 小刀子咧着嘴,有些口齿不清:“蝎子?” 王思耄蹲下来把胳膊伸到小刀子面前:“这可是你抓出来的,记得吗?” 小刀子咬着牙摇头,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来,道:“不对,队长?咱们这里——”忽然一个抽搐,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小刀子的额头上不停地朝外渗着汗珠,看样子那种疼痛很难忍耐。医摆摆手制止了王思耄的问话,刚把小刀子扶起来,“啪”的一声,子弹很突然地从一边的树林里射了过来,也不知道打到了哪里。 妈的!鬼子又来了?!赵半括趴在地上,看到腿脚快的队员已经藏了佛像后边,也想匍匐着朝身后的大树挪,抬头却看到军医一脸血,禁吓了一跳。以为他中弹,赵半括赶忙伸手去拽他,军医却根本不配合赵半括的拉扯,反而嘶哑着嗓子叫道:“小刀子中枪了!” 赵半括听到这话,再度吃了一惊,暗叫麻烦了,追问了一句,军医回答。这时子弹的来向还不清楚,赵半括不敢做出太多动作,看到廖国仁朝他爬了过来,低声问他:“子弹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 赵半括指了指他们对面:“听声音好像是那边的树林。” 廖国仁看到军医还在抱着小刀子不撒手,立刻喊道:“躲起来。”军医这才拖着小刀子往一边挪到树后头。 还没完全躲进去,刺耳的呼啸从对面传了过来,躲在佛像后边的大牛直接拿出机枪朝那边打了过去,但赵半括一听到那声呼啸脸色就变了:“快找掩护,这他妈的是枪榴弹!” 赵半括的声音刚喊完,一声爆炸在他的头顶轰鸣开,碎草夹杂着乱土石渣从高空倾泻下来,赵半括身后同时就有大牛的骂娘声,他知道那发枪榴弹肯定打在他们身边的石头佛像身上了。 这时赵半括没有抬头去看,他知道那东西的威力顶多只能把大石头佛像轰掉一小块,对方的意图再明白不过,用来逼迫他们现身。他可没那么傻,刚才的那一枪,又准又狠,居然能擦着军医的身体打到小刀子,那绝对不是一般的枪手。这时起身,等于找死! 说到枪手,他忽然想到了曹国舅,我靠,这鸟人在干吗?不是他在警吗?他娘的那对神眼怎么吃屎去了。 赵半括看到军医还在原地没动,不禁暗骂这老头误事。眼看着枪榴弹爆炸出一阵灰屑,他顾不上再管军医,趁着这个混乱机会朝后猛爬,好容易挪到了另一棵大树下,再去看军医和小刀子,心里立刻一紧。 小刀子右胸口已经被血染红了,军医这时手忙脚乱地给他止血,小刀子的嘴里不停地咳出血泡,军医的救治看上去根本就无济于事。看样子,多半是小刀子的肺叶部位被子弹击穿了。 其他人看到小刀子的惨相,都有些疯狂,号叫着把子弹朝对面林里倾泻去,廖国仁趁这空当潜到了赵半括身边,嘴里骂道:“妈的,看不到人,只见枪响,这算是哪门子敌人?” 赵半括也奇怪,没多久老兵油子们也都感觉到了不对劲,反击的枪声几乎同时停止了。邪门的是,这边的枪声刚一停,树林对面又是“嗵”的一声,一发枪榴弹飞了过来,直接落在了赵半括和廖国仁附近,把这两人炸得双双扑倒在地。 第四十九章 放弃 这一下简直要了命了,赵半括耳朵里嗡嗡的,抖了抖身体发珪现没事,抬头却听到一阵叽里咕噜的叫嚣声从树林里传了出来,一群日刁本兵对面的树林里现了身。 日本兵刚一现身,枪榴弹又跟着响了起来,这种近距离武器配合着步枪、机关枪的射击,一下就把赵半括他们压得无法动弹,只能紧紧靠在佛像或者大树后边盲射还击。 赵半括看到军医被双方的对射压得趴在原地抬不起头,小刀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这时对面的日军子弹打得连贯至极,虽然没朝小刀子和军医身上招呼,却打得他们这边完全抽不出空过去营救。 这帮鬼子现身后并没有走出树林追击,很显然是有目的。先撂倒小刀子,利用这个伤员来拖延他们,要不然就凭最初那一枪的准头,多少军医和小刀子也打死了。 赵半括知道这时不能再犹豫,推了一把廖国仁,问道:“队长,怎么办?”廖国仁却没回答,赵半括看他的眼睛居然并没有朝小刀子和军医看,而是对着左侧的高处。 他们的左侧不远处是大牛那帮人的隐蔽点,也就是那个高大的顶树像那里,廖国仁看的就是佛像的头顶位置。那上面已经被刚才的枪榴弹炸豁了,树根和佛头都很明显地缺了一部分,许多本来遮盖在佛像头部的杂草和树根被震散掉,佛像的大半张脸露了出来。最初离得太近,石头佛像又高又都是草,赵半括根本就没心思仔细去看,这时跟着抬头,他心里立刻一惊,这石头佛像怎么是这个哭丧脸?和蒲公英地里的那么像? 赵半括在缅甸的时候没少见寺庙里的供佛,可这种一脸哭相的却从没见过。佛像这种东西,因为它特殊的身份地位,基本都是宝相庄严,或者慈眉善目,怎么可能会弄成这种死了老娘的模样,实在是不符合常理。 赵半括看着这个雕刻得惟妙惟肖的哭脸佛,突然明白了他最初看到这些佛像时的古怪感觉是怎么回事。妈的,对着这么一个诡异的玩意儿,谁能有什么好感受? 这种莫名其妙的感受一闪而过,立即被枪声打断,毕竟现在他们最的危机是那些日本鬼子,赵半括看着廖国仁像是失了魂一样的表情,不禁有些上火。 抓住廖国仁的胳膊,赵半括又大声问了一遍该怎么办,廖国仁这才转过头,面色极端的苍白,吼道:“所有人掩护,赵半括,你去帮军医小刀子弄回来,我们走!” 赵半括又道:“曹国舅怎么办。”根本不知道这人他娘的在哪儿。 廖国仁一顿,道:“没办法了,看他的造化。” 曹国舅在丛林里警戒,但这一次没有发出警告,难道是被日本人端了?以曹国舅的身手似乎不太可能,但这是战争,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只能希望他没事。 廖国仁的命令一下,手榴弹纷纷朝对面的树林中扎堆扔了过去,大牛的机关枪也同时开火,冲锋枪和卡宾枪爆发出了集中又猛烈的连环火焰。 这一阵突然反击很有效果,一下就压住了对面的攻击火力。日本鬼毕竟没有他们这么好的掩护条件,大牛的机关枪打断了好几棵树,倒的树身阻碍了鬼子有节奏的火力压迫,虽然有枪榴弹帮忙,可那东西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打了这么一阵,弹药已经不足。这边的火力一占了上机,大牛的吼叫接着就跟上,军医听到大牛要他赶紧撤回来的叫骂,竟然愣在那里不动,一脸的无助。急疯了的赵半括立即跳出隐蔽处,冲到了军医身边,其他人看到他的动作后,马上加强了火力掩护,以保证他能安全爬回来。 赵半括冲到军医边上,大骂:“你他娘的在搞什么,快把小刀子拉回去,想当俘虏吗?”说着,他忽然看到军医竟然哭了,不由得心中一惊,问道:“怎么了?” “不能动小刀子!”军医哑着声音道,“不能动他,他的肺叶破了,一动就会死的。” 赵半括的脸一下就白了:“那怎么办?” 军医的面部扭曲:“我不知道。” 赵半括心里一阵紧缩,脑子一下乱了,下意识回头看向廖国仁,廖国仁还不知道情况,大叫,赵半括把这边的情况吼过去,在枪声中也不知道吼了几遍,廖国仁才听明白,面色一下阴了下来。 但是,他并没有犹豫太久,直接做了一个手势,转过了头去。 廖国仁的手势意思很明白,放弃小刀子。 这位探路尖兵一路上没少给他们出力,甚至曾在河边救他们于危难,按理说怎么也不应该放弃他,可现在的形势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除非有奇迹出现。赵半括知道廖国仁作出这个决定肯定也难受得要命,日本人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想利用小刀子拖住他们,小日本看来根本就没有把他们当正规军来对待,而在尝试活捉他们。 军医红着眼睛,看着赵半括,像是在做最后的努力:“要放弃……刀子?那以后谁给我们探路?” 赵半括心里一堵,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经历过了太多生离死别,所以这时不是说有多悲伤,而是觉得无比的凄凉。“又一个,”这种场面经历了多少次,只有他自己知道。 军医又问了一遍,似乎不太相信,这种抉择很难,放弃小刀子,几乎等同于亲手杀了他。赵半括知道对面的伙伴肯定也跟他一样受不了,但这样的形势下已经不能给他们太多时间悲愤。 最后,军医终于动了,但没爬了两步却又奇怪地停了下来,赵半括在前头吼道:“你他娘的在耽误什么?还不快回来!” 军医摆了摆手,居然又爬了回去,赵半括惊讶地看到,军医从怀里掏出几张黄裱纸,塞到了小刀子手里,他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时就感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再也说不出话。 不过更让他惊讶的还在后边,就在军医往小刀子手里塞黄裱纸的时候,本来看着已经昏迷的小刀子居然微微抬起了头,把嘴凑到了军医耳边,赵半括看到军医明显哆嗉了一下,然后紧紧地抓住了小刀子的手握了一握。 对面的日本人看到军医要跑,子弹马上又招呼了过来,一些日本兵甚至爬出了树林,朝小刀子的位置挪了过去。队员们的子弹直接把冒出头的两个鬼子干倒,随后的鬼子却像是疯了,一下拥出十几个,手榴弹和机关枪的组合凶猛异常,居然把队员们的攻击又给压了回去。 廖国仁一看到这种情况,明显是要炸毛了:“王八蛋,那帮鬼子,要抢小刀子!” 赵半括一听这话,脸立即白了。 廖国仁的话不仅让赵半括听得脸发白,也让刚爬过来的军医一跤坐倒。这时双方的对战已经进入了胶着和疯狂的状态,鬼子那边不管不顾地朝小刀子的位置猛冲,很明显是想把他俘虏。这可不妙,小刀子被俘绝对比他被打死要严重得多。 廖国仁闭上了眼睛,咬牙大叫道:“谁的枪法准点?给小刀子个痛快的,别让他被鬼子弄走!” 大牛听到这话,立刻瞪着眼叫道:“队长,不能这么干!给我掩护!我过去把小刀子救回来。”说着就要冲出去。 廖国仁一把抓住他,大声道:“赵半括,执行任务。” 赵半括也被廖国仁的这个命令弄得一阵心寒,也想拒绝,却听到军医抽噎着朝廖国仁说道:“队长,不用了!小刀子刚才给我留话话,说他会让你放心,他要给他父母报仇……我还给了他几张……几张……” 军医说了这几句话后,已经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赵半括知道他想说的是几张“买路钱”,扭头去看小刀子,他正把两颗手榴弹慢馒放到自己的身子底下。 廖国仁也看到了这一幕,沉默了一下,轻声道:“知道了。”这句话一说完,就吼道:“撤!”大牛猛地用头撞了一下佛像,懊恼地吼了一声:“你们先走,我掩护,老子来陪小刀子最后一段!” 队员们都沉默了,没有人说什么,撤退的速度很快,谁也不想看到最后一幕。 赵半括在撤退的时候又看了一眼小刀子,发现他正大睁着眼睛看着这边,嘴唇紧紧地闭着,眼里冷得什么都没有。当时赵半括就心里一颤,一股悲伤从心底涌出,再也不敢回头。 第五十章 决定 大牛的火力掩护让他们的撤退很顺利,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日本以为他们把小刀子丢下不管了,一个活着的俘虏自然比他们这帮穷寇重要得多,所以大牛也很顺利地跟了过来,并没有掉队。 廖国仁在前边指引着方向,队员们跟在后边猛跑,直到一声爆炸从身后传来,跑在前边的廖国仁才算是停了一停。赵半括听到那声爆炸后眼泪直接就下来了,其他人也都看到了小刀子往身下埋的手榴弹,自然明白这声爆炸的缘由,一时间都红着眼睛摘掉了头盔。大牛的手不停地捶在身边的树干上,咚咚作响,似乎在呼应他胸中的怨气。 廖国仁背向他们,像是没有悲喜,催促道:“继续走,别停下。” 半袋烟的工夫不到,几声枪响又从身后传了过来,赵半括心里一个激灵,暗骂鬼子的反应速度有够他娘的快,这么快就追过来了。 刚才那一仗窝囊至极,不仅没把鬼子甩掉,还把小刀子的命给搭了进去。他们先前低估了鬼子的跟踪能力,侥幸心理作怪,以为爬到高处就能把鬼子忽悠过去,现在看来实在是幼稚。他们的人数虽然不多,但在这种密林里走,留下的痕迹根本就没办法消掉,想跟踪他们也没有想象中的难。 赵半括心里又开始疑惑。有道是穷寇莫追,这树林这么密,鬼子这种打法,明显是在给他们这帮人报位置,根本就不利于追逃。再往深处一想,赵半括突然发现鬼子追人放枪的手段,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十分的不合理。顿了一顿,换了个角度再一想,他头上的汗立马就下来了。 赵半括为什么流汗,因为他从队员们的奔命里突然想到了自己家乡的放羊人。在老家,那些放羊的总会用鞭子和石块来赶打那些跑出了圈的孤羊,目的就是让混乱的羊群最终走到一个正确的位置上。现在身后的鬼子这么明目张胆地放枪,和羊倌赶羊的手段有什么不一样?试想一下,他们这样做产生的效果,不正是让他们这帮人感到恐慌然后加快移动的速度?这么一想,这帮鬼子放枪的目的就明确了,他们并不是追杀,而是驱赶! 赵半括想到这里,把自己的想法对廖国仁说了说,廖国仁却不说话,只是沉着脸跑着。 赵半括以为他还陷在小刀子离开的悲痛中,也就没再说什么。没想到廖国仁隔了半天说道:“不错,那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赵半括一愣,下意识地摇头,他能想到那些已经是超水平发挥,哪还能想到其他的,很快廖国仁停了下来,把所有人都叫停。 “大家听着,我需要你们帮我决定一件事。” “什么事?” “记得小刀子刚才的遗言吗?” “给他爹娘报仇。”大牛就道。 “咱们被这帮鬼子撵了这么长时间,老这么弄,等于让自己完全处于被动。现在我假设他们并不知道咱们的真正目的,就是纯粹的取乐,所以,才对咱们的追击不那么紧迫,我看倒可以利用一下他们这种心理。但是,这十分的危险,只要我们一失败,我们的任务就完结了,我们都会死在那里。” 大牛听到这话,回身问道:“队长,你又卖关子,快说,你想怎么干。” 廖国仁的脸在月光下冷成了蓝色,他一字一句说道:“我希望你们替我决定,一是我们继续前进,忘记小刀子,二是,咱们占主动,灭了那帮跟屁的鬼子,替小刀子报仇。” 军医叫道:“队长,刀子是死得冤枉,可你不能就这么感情用事,那帮鬼子不是最早的那一拨人,他们的装备不比咱们差,人数还那么多,咱们就剩这几个人了,怎么打?” 廖国仁更加冷峻:“先别管这些,我只想知道你们的想法,一还是—二。” 大家互相看了看,大牛第一个道:“二。” 赵半括有点犹豫,如果是刚才,他肯定会立即选二,但是现在,他已经冷静了下来。 廖国仁沉静地看着他们,几乎让所有人吃惊的是,军医忽然就道:“二!” 看着大家奇怪的表情,军医背过身道:“别看我,我不知道我的胆子能大多久。” 长毛呸了一口,道:“二,娘的,还能输给这老屁精。” 廖国仁看向赵半括,赵半括站直了身体,心说这样了我还有什么办法。 “二。” “二。” “二。” 所有人都选择了二。 “好!”廖国仁深吸了一口气。 “队长,怎么搞,咱们还打回马枪吗?”大牛立刻道。 廖国仁摇头,问长毛道:“你的那些手艺没丢吧?” 长毛望向身后鬼子的方向,恶狠狠的:“命丢了,手艺都不会丢。” “那就好。”廖国仁说道,“世界上的事没有绝对的强弱之分。所有的优势都可以转换成弱势。当然,这种转变会伴随着巨大的危险。今天,咱们就利用这种危险。” 赵半括心里跳了跳,这想法他听教官说过,但队长的计划能有几分把握? 廖国仁继续道:“首先,你们必须给自己信心,因为这件事情能否成功,我们的信心十分重要,你们必须告诉自己,我们一定可以胜利,否则我们一点机会也没有。” “一定胜利?怎么可能?”大牛道。 “不要去想没可能,弟兄们,有些时候,信心决定一切,我们不要去想那些,你们只需要告诉自己,我们不是一个人,我们是恶魔,我们是小日本最害怕的鬼,这一次,咱们不是去偷袭他们,不是去占些便宜,我们是去狩猎他们。”廖国仁顿了顿,“现在,该那些小日本们发抖了。” 一时间,虽然赵半括心里感到这说法有点问题,但还是被廖国仁说得热血沸腾,不算曹国舅在内,六个人狩猎一百多个鬼子,那是什么,那就是真正的军神。 廖国仁说到这里,不再说话,让他们把手榴弹都拿出来,集中到一起,然后推给长毛。长毛的眼睛在看到了那堆要命的铁疙瘩后一下就亮,嘿嘿笑了笑,把胳膊张开一搂,说道:“得,这些宝贝全归我了,你说,想我怎么弄?” 廖国仁朝身后一指:“鬼子的优势是什么?” “人多。而且他们有重型武器。”大牛道,“他娘的,只要他们没小钢炮,人数少个一半,咱们绝对能和他们拼一下。” “对,他们的优势就是人多火力足,但是优势必然带来劣势。鬼子的人一多,他们的机动性就下降,而且,受到扩散火力伤害的可能性会比我们大得多。” “什么扩散火力?”赵半括有些不明白。 廖国仁拍了拍他的手榴弹:“一颗弹药,能同时攻击非常多的人和武器。” “那就是手雷呗,队长你别整些俺听不懂的词。”大牛在一边道。 廖国仁不理他,道:“你们都打过集团会战,小日本一个人冲锋的时候,你们手榴弹炸到他的概率是多少?而小日本一百个人冲锋的时候,你一颗手榴弹炸到人的概率是多少,我想你们都明白。” 赵半括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但他意识到了队长想说什么。 廖国仁继续说:“小日本的营地分布,不会太紧也不会太密,他们现在根本不可能想到,我们这六个人的队伍会去反击他们,因为六对一百,对于他们来说是不可能的,而且他们也不相信我们这六个人,可以把他们全灭。这是我们最大的机会。当然,我们用枪一个一个杀掉他们,效率太低了,我们要使用一种最简洁有效的方式。” 大牛又叫了起来:“队长,俺太笨了,俺还是不懂。” 赵半括拍了他一下,表示不要急,廖国仁道:“首先,咱们有几个人混到小日本的队伍里,如果能神不知鬼不觉在日本人的帐篷外面,放上一些手榴弹,这些手榴弹如果能在同一时间爆炸,要炸死一百个鬼子,三十颗手榴弹足够了。” “怎么让手榴弹同时爆炸?”赵半括这时已经十分有信心了,确实,廖国仁的判断十分准确。这个时候,这种滲入作战是最有可能成功的,当然,一旦失败他们必死无疑。 廖国仁看向长毛,长毛会意道:“这就是老子的事儿,改装手榴弹是老子的强项,等下给你们,你们就当普通手榴弹那么用,但咱们必须在五分钟之内完事,知道不?引信最多能钮到五分钟,再多就没办法了。” 一帮人开始明白廖国仁突然的信心是从何而来。而赵半括也真正意识到,这次真的可能赢。 第五十一章 夜袭 天很快就黑了,远处日本人的枪声停了下来。赵半括他们在草丛里又商量了一此细节。 半夜在营地里走动,如果鬼子警戒性高,肯定会被发现,一对日语定出问题。所以他们尽量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完成所有的工作。王思耄说要不一路跑过去,往两边扔炸弹,三个人跑三条线,基本上鬼子反应过来之后,手榴弹都到位了。 廖国仁就说不可能,在丛林营地里篝火都很暗,功了能在有飞机的时候及时扑灭,怕英国人的空中侦察,这样一来手榴弹要扔得那么准非吊困难。而且,营地里和四周肯定还有暗哨,一旦有问题暗哨立即会发现,所以必须在所有暗哨不发现的情况下,把炸弹安在所有帐篷附近。 这个要求非常难,因为,很难说会不会有小日本失眠之类的情况,一旦动静太大,很可能功亏一篑。 想了半天,廖国仁就道:“我们需要一个吸引注意力的东西。” “什么东西?” “不管是什么,能把这些鬼子惊醒,又让他们觉得是虚惊一场,而围观超过三分钟的时间,我们在那时候混到人群里,把手榴弹扔下去。” 长毛想了想,道:“我有办法。” 他们埋伏到子夜,长毛已经完成了所有手榴弹的改装,分配给几个人,立即开始行动。 绕着圈,几个人朝着月光撒罩的密林又转了回去,期间廖国仁发挥出了他的游击本领,走走钻钻,停停站站,一会儿闻闻风向,一会又听听地声,那感觉完全不像个人,倒真是个准备捕猎的动物。 赵半括忽然意识到,廖国仁可能真的和小刀子一样是游击支队的,在丛林中,这种狩猎应该是他们以前的战争常态。 而据赵半括了解,游击支队要做的,就是以极少的兵力进行骚扰和杀伤,真的有十几个人的队伍干掉几倍于自己敌人的经历。 走了有一小时,廖国仁停了下来,迅速蹲在了地上,倒着匍匐了回来,用手指了指前边。赵半括等人借着月光一看,不远处的森林里,有几顶帐篷若隐若现。 赵半括看到这里出现日军营地,心里一下活泛起来,这帮鬼子看样子从那个哭脸佛像的阵地撵出来后,并没有追出多远。妈的,看那帐篷一动都不动,估计睡死了,四周的哨兵也不多,这下算他们倒霉,一会儿就让他们去陪小刀子。 廖国仁潜回来,低声说道:“周围有七个哨兵,树上有暗哨,两个在后边,两个在咱们前边。四眼,树上的那个一会儿归你,所有鬼子都用毛巾勒死,不能弄坏军服,前边的两个我会搞定。长毛,他们的小钢炮肯定在其中一顶帐篷里,那,地方绝对不能漏了,最后还剩下多少鬼子,这东西能不能炸好很重要。好好给这帮孙子送个大礼。进到营地人里的人不用多,其他人在外面,如果我们失败,就鸣枪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为我们争取时间。” 廖国仁吩咐完,招呼大牛、王思耄和赵半括跟着他,军医、长毛伺机支援,几个人手脚飞快地在四周摆弄了一通,之后所有人对表。 赵半括跟着廖国仁摸到了那几顶帐篷的近处,回头看到其中一个哨兵居然靠在一棵树旁打呵欠,心说这家伙真是该死,摸进来几个大活人都不知道。 狩猎。 他心中忽然真的涌起了那种感觉,忽然热血上涌,迅速摸了上去,一个抱头捂住哨兵的嘴巴,用毛巾一下套住他的脖子死命抠。那倒霉孩子脚蹬了半晌,终于不动了。廖国仁捡起鬼子的枪,穿上鬼子的衣服,扯出小日本的手榴弹塞进包里站了起来,要是不仔细看,活脱脱就是一鬼子。 很快王思耄和大牛也穿着鬼子的衣服走了过来。两个人互打一个眼色,朝另一边的警戒员摸去。没多久,赵半括也穿上了鬼子的军服。 四个人趴在地上,缓慢地爬进鬼子的营地里,然后躺在地上,爬到营地边缘睡在鬼子身边,佯装是露天睡着的鬼子。 另一边,长毛按原计划找了一棵树,做了个弹弓,爬到树上,抓了几十块泥巴,在树上一颗一颗朝鬼子的营地打去。 黑色的泥块悄无声息地落到了营地里,打在那些露天睡觉的鬼子身上。一开始这些鬼子还醒不过来,直到有鬼子发现不对,站了起来,开始哇哇叫。 所有醒过来的鬼子都愣愣地看着天,因为长毛打的是非常高的抛物线,所以他们以为是天下掉什么东西了,营地里的鬼子一个一个地站了起来。 赵半括这时紧张到了极点,很难想象,他感觉自己是淹没在一群菩兽当中,好在光线非常暗,谁也看不清楚谁。 赵半括他们站了起来,开始在人群里走动,他们的裤子口袋都破了,手榴弹顺着裤管溜下去,又用脚踩进落叶里。 两分钟时间不到,赵半括的手榴弹就全漏完了,还有鬼子陆续醒来,他看不到王思耄的踪影,因为四周太暗了。 赵半括看搞得差不多了,准备离开,这时候,廖国仁和大牛从他身边走过,做了个手势,指了指一边的帐篷。 他们溜达过去,廖国仁直接摸到了帐篷后面,很迅速地用刀子解决了那个看守帐篷的日本兵,然后伸着脖子朝里一看,立刻表现出吃惊的神色,很快把头缩了回来,惊讶地做了一个大爆炸的手势,赵半括没看明白,也伸头进去一看,心中一动。 是军火帐篷。 廖国仁对他做了个眼色,然后进了帐篷里,赵半括心知肚明,和大牛装成卫兵在外面警戒。期间赵半括往里看,只见廖国仁把一堆手榴弹和迫击炮弹弄到了一起,手榴弹在下,迫击炮弹在上,引信全部拧开,这样一来,手榴弹爆炸会把上面的炮弹抛到半空,落下来好比轰炸一样。 刚才那些手榴弹其实已经够小日本吃一壶了,如今又有了这个,赵半括反倒担心自己能不能安全出去。 很快廖国仁走了出来,做了个撤退的手势,就在这时,却听到营地外沿传来一声枪响,顿时廖国仁面色一变,赵半括也心说糟糕。 走出去后一看,果然,一个小日本翻倒在地,接着又是一声枪响,从远处的丛林里射过来一道火光,又是一个日本人倒地。 所有日本人立即俯下身子,那些没有醒也彻底醒了过来,开始移动去拿枪了。 “国舅爷!”大牛跳脚道,“我操,坏事了。” 一下鬼子们开始跑起来,显然想冲出营地去围捕攻击者,说话间,篷外边一下就热闹起来,鬼子的号叫声、开枪声,此起彼伏。听声音一些鬼子还朝这边跑过来,估计是要过来拿弹药,赵半括有些慌神,端起枪要冲出去,被廖国仁拉住:“这会儿跑出去,就白干了。” “那怎么办?”赵半括看着一地的炸弹,“在这里死更惨。” 外边传来了一阵步枪的对射声,听声音很可能是曹国舅跟鬼子干上了,大牛突然一推廖国仁和赵半括:“你们从后边走,跑得越远越好,我有办法!” 廖国仁骂道:“放屁,这个时候你给我逞什么英雄!” 大牛面色一凛:“队长,俺没想逞英雄。”说完,忽然冲了出去开始拔枪射击,顿时离他最近的鬼子都被射成了血球。 那些正准备冲出去的鬼子立即被大牛吸引,全部停了下来,大牛大叫:“小日本,老子在这儿呢!来啊来啊,撵得老子很爽是吧,老子今天一次全讨回来!” 赵半括心中大骂,刚想冲过去,却被廖国仁死死拽住了。 这是实话,到了这个时候,大牛已经没有希望了,只要暴露身份,那就是白白送死,大牛这样搞,却使得所有的鬼子往他身边聚集,而他站的地方,就是手榴弹最密集的地方。 大牛且战且退,面对百来个鬼子,已经多处中弹,他一边大骂一边拼命还击,一边大叫:“走!快点走!” 廖国仁咬牙转身,和赵半括趁乱往营地的边缘跑去,混乱中,只听到身后大牛中弹的闷哼和鬼子们的号叫。 赵半括这时还想,大牛如果能及时卧倒,也许还能躲过那一场爆炸,也许他幸运得所有的子弹都是非致命伤。 想法永远不能替代现实,赵半括才跑出营地十几秒,身后就是一连串震天动地的闷响,紧接着是接连的爆炸声。回头去看,三十几颗手榴、弹已经陆续引爆,好比是连环炮击一般,围着大牛的鬼子在火光中爆出无数的血块,有的鬼子可能处在两颗手榴弹之中,直接被撕成了碎片。 惊慌失措的鬼子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们都条件反射地卧倒,却不知道他们正是趴在手榴弹上,直接被整个儿炸上了天。 而已经跑出外沿的鬼子,被爆炸惊动,又纷纷冲了回来,就在同一时间,军火帐篷中一声闷响,接着,地狱来临了。 首先是手榴弹的连环爆炸把整个帐篷掀上了天,同时迫击炮弹从各个方向飞散了开来,有的完全是横飞,有的冲上高高的天空,有的打着转儿转进其他的帐篷里,威力超过手榴弹好几倍,整个营地顿时全被炸上了天。 有一颗炮弹甚至飞到了外围,落在了他们身边,几个奔跑中的人都被声波震得原地蹦起,跟着就扑倒在地,当时赵半括就感到一阵狂风从身后直冲了过来,泥土和碎树枝从半空中扑打下来,好比下了一场乱雨。 第五十二章 俘虏 爆炸过后,赵半括感到身体几乎都动不了了,疼得厉害,这是被爆炸的冲击波给震的。转头去找廖国仁,发现他居然满脸是血地倒在一边,不禁吓了一跳。廖国仁却像是没感觉似的,直起身,也不说话,双手狠狠抓着地上的泥土,身子轻微但频率很快地抖动。赵半括知道他是难受大牛的死,自己心里也是一阵凄凉,一转眼小刀子和大牛都没了! 长毛和其他人赶了过来,曹国舅也在其中,显然是和他们会合了。 长毛把赵半括扶了起来,他们都没什么事,等了一会儿军医和曹国舅走到了跟前,看到了他们,军医立即过去给廖国仁包扎。赵半括一看曹国舅,一下就蹦起来,直接过去抓住他的脖领子,骂道:“你个浑蛋,需要你的时候你死哪儿去了,你放个屁的枪?要不是那枪把小日本惊了群,大牛也不会死。你他妈的赔咱们的大牛。” 曹国舅冷着脸推开赵半括的手,说道:“谁知道你们胆子那么大敢摸进去,别他娘的假惺惺的,老子在鬼子堆里窝了那么久,也没见你们回来找我,这是打仗,打仗就是要死人的,你以为好玩?有这力气,还不如过去看看鬼子有剩的没有。”说着端枪就往鬼子的营地走去。 赵半括看着曹国舅,忽然心中涌起一股极度的愤怒,几乎要把枪端起来瞄准他,被军医一把抱住了。 长毛照例还是点上一支烟,拍了拍赵半括,勾着他的肩膀就朝鬼子的营地走去,道:“有火朝鬼子发去,别憋着。” 赵半括喘着粗气,逐渐缓了过来,也明白其实怪不了曹国舅什么,只好把枪从草丛里拽出来,迅速拿出一条绷带咬着牙在腿上紧绕了一圈,招呼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王思耄,共同朝爆炸的位置走了过去。 透过那些烟雾,赵半括看见刚才的帐篷营地已经完全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的深坑,黑幽幽的洞口撕裂般朝内凹陷着,洞口的边沿呈现出一种发散状,从里朝外鼓起了很大一团。爆炸坑的周围空荡得吓人,十几米内地面上的树木全都被连根拔起,围绕在爆炸坑的周围的,是一团团的红色血肉和残肢,腥血气扑鼻。 赵半括知道那些肉块也包含着大牛身体的某一部分,他只能极力按压着自己颤抖的心,跳过几团血肉朝那个爆坑移去。 顺手把防毒面具戴上,赵半括再次低头,看到脚下那些粘连着土黄色布块的肉块,心说这些残肢肯定是小日本无疑了,在十几米的爆炸范围之内,一切东西都是碎的。看了一圈他没发现活的人,想起那头被炸上了树的烧烤野猪,又把目光朝稍远一些的斜坡上扫去。 这一看之下有了发现,果然在不远处,有两团很大的黄色东西在颤颤地蠕动,赵半括把枪口朝那里对去,看那两个蠕动人体的衣服颜色,不用说肯定是小日本了。还真有漏网的,这时候也不讲什么仁慈,没等跑到地方,赵半括先扫了一梭子,前边的黄色人体直接被打得一个哆嗦就不再动了。跟着又跑了几步,赵半括刚要点射第二拨子弹,突然听到了一阵古怪的狂叫。 那声音居然是中国话,只不过沙哑得厉害,赵半括一依下去了,摇了摇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为免上当,赵半括朝后退了几步,这时听清了,那声音叫的居然是:“我不是日本人,别开枪,我不是日本人,我不是……别开枪。” 那人把这几句话重复个不停,赵半括看着那个高伸着乱摆的手,一时有些缓不过神,不过愣了两秒后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暗骂一声,把枪对准那人:“滚过来!妈的,狗汉奸!” 那人哆嗦着抬起头,把帽子扯掉,继续哭叫着:“别杀我,我不是日本人……” 这时赵半括发现那声音竟然很脆,接着鬼子扯掉了屁帘帽,露出了一头长发,几乎把脸都遮住了,这小日本竟然是个女人! 其他人陆续围了过来,看着这个长头发的“日本鬼子”,一时有些愣神,长毛先开口说道:“你是什么人?!把身上的黄皮脱了!我要是看到你敢玩什么花样,马上就崩了你!” 那女人听到这话后开始手忙脚乱解自己的衣服扣子,赵半括知道这人如果真是个女人的话,这办法有些不妥,但他不能心软,日本军队里有很多受过训练的外籍女特务,泰国的,缅甸的,甚至是越南的,亡命很,稍微一个不注意,就敢抱着炸弹冲,他们入缅作战的初期,就有不少兄弟折在这种女人手里。 几个人把枪口全对准了这个脱衣服的“女鬼子”,不敢有一丝懈怠,但马上又觉得不对劲,长毛又吼了声:“好了,谁他妈让你脱小衣了?” 这鬼子确实是个女人,而且身材凸凹有致,几个大男人看得一阵心跳。这时她似乎被吓破了胆,看样子准备把贴身的衣服也脱掉,赵半括有点吃不消,对那个几乎要脱光了的女人叫道:“老实点,把你的衣服扔过来。” 旁边的王思耄检查了一下女人的衣服,又用枪在那女人身上蹭了一遍,确定她身上没有藏手雷一类的东西,才把衣服扔回去,命令她穿上,之后带着这个哆嗦得像筛糠的“女鬼子”转了回去。 回到临时休息的地方,军医看到带回来这么个人,惊讶地问道:“女的?没别人了?” 那个女人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不停地叫道:“我不是日本人,别杀我,我不是日本人!” 军医瞪大了眼睛“什么,这女鬼子还会说中国话?” 听到这个女鬼子开口说中国话,廖国仁也愣了一下,似乎从悲伤中回过了点神,抬头说道:“你们,先把她绑起来。” 赵半括听到这话,转身就找绳子,但还没等他找到,刚才还一脸疲态的廖国仁突然站起身,利落地往女人头上敲了一枪托,把她直接敲晕了过去。一帮人不明就里地看着廖国仁,廖国仁说了句:“接着休息。” 第五十三章 审讯 一夜无话,第二天赵半括被女俘虏的尖叫吵醒了,起身,却发现廖国仁正站在一旁训斥军医。看样子军医可能是在睡梦中碰到了那女人,闹出了误会。 赵半括好笑地站起身,他看到那女俘虏的头上已经套了个头套,廖国仁也不给她拿掉,又训斥了军医几句,就一把拉起女俘虏,绑到了旁边的一棵粗树上。赵半括明白廖国仁肯定是要审问,识趣地走到了—边,和其他人一起盘点起自己的装备。 识趣归识趣,他还是不停地朝那个地方瞄。这个女俘虏能跟着一帮小日本不要命地跑到野人山里来追击他们,肯定不简单。日本人的部队里,女人是完全没地位的,她还说自己不是日本人,又能说中国话,就更得好好问问了,至少要问出那帮鬼子跟着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半括打量那边的状况,看到廖国仁一旦仕用很低刚首重娠文俘虏交谈,那女的最初还有些害怕,可后来似乎被廖国仁说通了,慢慢平静了下来,再后来开始和廖国仁进行交流。 又过了好一阵,廖国仁的脸色突然变了,回头朝他们叫道:“你们,都过来一下。” 大家听到了招呼围了过去,这么一来女俘虏一下委顿到了地上,看来是被吓到了。廖国仁提高了声音说道:“你再不说,别怪我这帮兄弟对你不客气。” 赵半括明白这廖国仁肯定是想知道一些事情,这女的不说,这才把他们找来威胁她一下。虽然他们肯定不会干这种欺负女人的事,但作假谁不会,立刻都是一阵哄笑,军医甚至发出了一连串很淫荡的奸笑声,很有点回归本色的意思。女俘虏的脸被蒙着,看不到赵半括等人的表情,当时就大叫了起来:“我说过,我不是日本人,我只是个翻译,被他们找来是为了抓你们的人间话的。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抓我们?问话?”这话一出,赵半括等人都有些奇怪。长毛走上一步问道:“日本人为什么抓我们?” “我不知道,我跟着他们,跟着你们,就这样,然后,炸弹爆炸,我就被你们俘虏了。”女俘虏再也忍不住惊惧,哭成了一团,瘦弱的肩膀抖个不停。 赵半括问道:“日本人为什么跟着我们?” 女俘虏继续摇头,“不知道,日本人在山里有驻军,有哨兵看到你们了,就派人跟了过来。” 胡说,这里怎么可能有日本人的驻军?现在离那阵子都过了一年多了!“军医插嘴道。 “我不是胡说,我被他们从越南抓来,直接就进了这里的军营,就在这山里。”女俘虏说道。 这话一说完,大家有些动容。日本人在野人山里有驻军,这消息如果属实,那可真算个很大的军事机密,也解释了深山里那些日本军队的出处。不过这女的说的话能信吗?而且日本鬼子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驻军?难道真和那批美国人有关?赵半括想得头痛,心说,他妈的,这破山里到底有什么玩意儿? 赵半括正想着,女俘虏哭叫着说道:“我知道的我都说了,求求你们,别杀我!” 廖国仁有些不耐烦,把大家招呼到一旁,问道:“对她,你们有什么意见?” 半括有些没主意,女俘虏的话虽然分不清真真假假,但贸然把她处死似乎也说不过去。平时打小日本这帮人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现在这女人却把他们难住了,大眼瞪小眼的,好一会儿都没人说话。曹国舅突然说道:“我看,把她绑在这里,任她自生自灭吧。” 廖国仁摇头:“不行!这样不稳妥。” “那就带上他?”军医跟了句。 “带上她?你个老草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长毛着军医似笑非笑。 军医摆了摆手,神色有些慌张:“唉,就当我没说啊。” 赵半括看着廖国仁的脸,突然发现他的目光有些奇特,心里一震,他试探着说道:“既然不能放,又不能带,那……就杀了?” 廖国仁看着赵半括,说道:“你觉得杀了好?” 赵半括一听廖国仁不带色彩的口气,心里有了底,硬着心肠道:“对,杀了!咱们的任务要紧,带着这女人是个累赘。照这女人的话看,小日本如果在这里有驻军,援兵应该很快就到,虽然未必能那么快找到我们,但还是要争取时间。早点出去最重要,把东西找到更好。” 廖国仁把头一点,说道:“那就按你说的办。” “队长,这……杀了恐怕不妥吧!”曹国舅又开口。 廖国仁转脸看着他,曹国舅看着女俘虏说道:“话都没问清楚就杀了她,有些可惜了。” 廖国仁摆摆手:“能问的我刚才都问了。我看还是按半括的意思办,也省得带着麻烦。” 曹国舅还是坚持:“队长你没理解我的话,我以前在师部受训的时候学过一些逼供手段,我希望能让我试试,如果用了之后她再不说,再按你的意思杀她也不迟。” ‘赵半括听到曹国舅说这话,心说自己说杀这女的可是假装的,没想到这姓曹的是真狠。当下他想开口阻止,廖国仁却直接同意道:“好,不过先把这女的饿上一天,等明天她体力快崩溃时,再用你的方法,这样可以事半功倍。” 曹国舅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也好。我正好可以准备一下。” 大家继续上路,那个女俘虏仍然被蒙着头,但或许发现自己没被处死,她的心态稍微放松了些,行动上开始变得配合。 后来,赵半括发现脚下的石头道路越来越明显,只要顺着这些瓷实的石头地面走,应该就能很快回到正确的路线然后出去。 一帮人累死累活地走了一天,直到能见度下降到看不见十米外的人影时,廖国仁才让他们原地休息。 队员们喘着粗气坐了下来,女俘虏似乎跟一直拉着她的军医混熟了,一直挨在军医身边不愿意离开。赵半括坐过去,看到军医正一脸陶醉地挨在女俘虏身边,不由得好笑:“老哥,小心没吃到腥,再被毒死。” 赵半括这话说得军医一下就跳起来,也把女俘虏带倒在地,那女人幽幽地呻吟了一一声,居然趴在原地不动了。赵半括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别是累死了?” 军医看了看说道:“天知道,这女娃子身体不好,兴许是累坏了。我扶她起来看看再说。” 说着军医就开始上手,看着他的动作赵半括有些哭笑不得,指着军医的手骂道:“你个老草包,你那是扶人?手朝哪儿摸?” 军医嘿嘿了一声,把伸到女俘虏大腿部位的手缩了回来:“人老了,眼睛不中用了。” 赵半括走过去,帮军医把女俘虏扶起来。赵半括知道这女人被他们推搡着走了一天,体力绝对处在崩溃的边缘,廖国仁又不让给她吃的,喝了一点水,她能挺到现在才晕过去已经是奇迹了。 紧忙活了一阵,军医检查到最后,说道:“没事,累的。” 赵半括看着女俘虏瘦小的身躯软倒在地上,心里泛起一丝不忍,又看着军医拉开她的头罩,发现满头的黏汗已经让她的长发完全糊到了脸上,几丝头发紧咬在没有血色的嘴里,清秀的脸苍白得吓人。赵半括心道就这女人的样子,能受得了曹国舅的逼供手段? 军医把了把女俘虏的脉,说道:“脉象很乱,但表面上没看出有什么伤,或许是受了什么内伤。” 赵半括不懂脉象,直接问道:“那她还能不能活?” 军医嘿了一声:“有药就能活,关键看咱们队长了。” 赵半括犹豫了一下,说道:“你看着给她治治,至少要让她活到明天。” 军医听到这话,猛地扭过头,问道:“你……什么意思?” 赵半括耸了耸肩膀:“老曹不是说了吗,明天要给她上手段。” 军医眼里突然透出一种极强的厌恶,嘴巴都哆嗦起来:“一个女娃子,这曹国舅也下得去手?” 赵半括不想在这问题上和军医哕唆,这也不是他说了算的,也就不再吭声。忽然就见军医站了起来,朝着那女鬼子走了过去。 第五十四章 内奸 没走几步,廖国仁站了起来,挡在了军医面前。 军医就抬起头,犹犹豫豫地道:“队长。” 廖国仁搭上军医的肩膀,就把他钩到了一边的林子里。显然要做思想工作。 知道杀俘虏并不是廖国仁的真实想法,赵半括心里有了计较,想一切马上会见分晓,队长也不会对军医怎么样,也就懒得去管眼前的事情。 因为地上有石头垫底,队员们不用上树,都在地上各自扫出一片区域,摊开睡袋钻了进去。回来后廖国仁下达了后半夜不需要放哨的命令。至于那个女俘虏,身体虚弱得不成样子,把她往树上一绑,也没人担心她会逃跑。这种丛林,一个人在晚上乱跑的话跟自杀没什么区别。 休整,换班,时间很快到了午夜。赵半括心里有事,根本没睡着,等到和他换岗的王思耄钻到了睡袋里,没一会儿打起了鼾,他才把头抬起来。他看了看廖国仁睡觉的位置,发现这人一动不动,于是慢慢直起身,装作要起夜的样子,朝那里挪了过去。 赵半括小心地朝前走了两步,突然感到有丝不对劲,回头看看四下睡着的队员,并没有什么反常,继续走了几步,还是觉得不对,再站住了一遍大家的睡姿,心里猛地一个激灵。妈的,他突然发现那些人龄睡袋里,靠边的一个居然是瘪的。 赵半括想着自己从上半夜起几乎就没睡熟过,期间队员们各自换了一次岗,等他换岗时正好是在王思耄前,他是最后一班,而自己并没有看到有人起夜?这帮人都累得要命,躺进睡袋里就跟死过去一样,连翻身都没有,这可就怪了,怎么会莫名其妙少了一个人?这人会是谁? 赵半括站住了,有心想看看少了谁,但他们都把身体整个儿裹进了睡袋里防备小虫叮咬,他一时间也分辨不出到底谁没在,只能凭记忆想起这个位置似乎睡着王思耄和曹国舅,但具体是他们中的哪一个,他不敢肯定。 逃兵?似乎不太可能。赵半括不敢惊动其他人,继续摸到廖国仁睡觉的位置,一触手就发现睡袋居然是软的,里面包着一团东西,人却也没了。这下赵半括更是惊奇,廖国仁又是什么时候爬出睡袋的?他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赵半括朝旁边靠了靠,想查查两个玩失踪的人到底去了哪里,没走几步突然听到旁边的树后有很细小的声音,再仔细一听,更是惊讶,居然是他们平时传递情报用的鸟叫。 原始树林里,半夜并不安静,各种动静,还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掺杂在一起,情报鸟叫不仔细听的话真不好分辨。赵半括心里一震,朝发出声音的位置走了过去,但声音在他转身的同时跟着就停了。赵半括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只能端起枪又走了几步,然脚下一软,趔趄了一下,稳住身子后低头一看,脚下露出了一个被软草覆盖住的洞口。 这里竟然会出现一个草洞,这又是怪事,赵半括正用脚试这洞的大小,脚踝那里却被一把抓住,跟着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身子一歪就被拽到了洞里。 顺着洞口滑下来,赵半括发现这个大洞是一个被乱草和树枝完全盖住的小壕沟,深倒不深,只能让人勉强蹲着,廖国仁正蹲在前边,眼睛直宫地看着他。 “队长,你怎么……?”赵半括问道。 廖国仁冲他嘘了一声,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跟着他。赵半括忍住疑惑跟着走,发现这条壕沟居然有十几米长,心里更是惊疑。这壕沟是什么时候挖的?廖国仁大半夜把他引到这里是想做什么?正想着,一阵古怪的声音又突然从一个方向传过来。 赵半括立即心神大震,手里的枪再次端了起来,但又被身前的廖国仁压了下去。 赵半括快惊讶死了,那声音明显是日本话,虽然听得不是多清楚,可那种叽里咕噜的语调,除了日本人,还能有哪国人能说出来? 赵半括满脑子疑惑,看着廖国仁,想说点什么,却又被廖国仁捂住嘴,在他耳边问道:“你刚才看清楚没有,谁不见了?” 等廖国仁放开手,赵半括低声说道:“王思耄和曹国舅,我不知道是哪个。” 黑暗中赵半括感到廖国仁抖了一下,接着又低声吩咐道:“今天晚上看到的,先别说出去,等明天让我来收拾这家伙。” 赵半括点了点头,廖国仁又拉着他退出了壕沟,两个人怕惊动不远处的“日本人”,都没有出声,直接低头躺回了睡袋里。赵半括把头埋着,心里震撼得厉害。 刚才那个位置应该是捆绑女俘虏的地方,既然出现两个讲日本话的声音,而这边的队员又少了一个,这岂不是说明他们这些人里有个懂日本话的?再朝深处想,更是恐怖,偷偷大半夜去跟女俘虏讲话,有什么目的?一个让赵半括想都不愿意想的词从他脑子里冒了出来——内奸! 刚想到这里,就看朦胧中慢慢移过来一个黑影,迅速钻到了一个睡袋里,很快就打起了鼾。赵半括微微抬起头,发现靠边的那个睡袋已经鼓起,心说,好家伙,只要明天早上看看是谁睡在那里,一切就都明白了。 队里居然有个内奸,这太让他想不到了,也为这内奸隐藏得如此之深而感到恐怖。这样一来,日本人跟了他们一路的事实更好解释了,队里有个这种吃里爬外的浑蛋,他们跑到哪儿能摆脱得了日本人? 只是到底会是谁?曹国舅?又或者是王思耄?赵半括想了半天,发现哪个都不愿意相信。这一路上同患难共阻敌,拼了命走到这里,无论谁是内奸,对他来说都有些接受不了。 想到这里,赵半括也对廖国仁不直接过去抓内奸感到奇怪,队长也不怕这人把女俘虏放跑吗?这点很让他想不通。正在疑惑,突然惊讶地发现另外又有一个黑影朝他们的位置摸了回来,这下赵半括头发都竖了起来,差点没叫出声。 那个黑影也跟第一个一样,低头缩脚移到了几个睡袋前,一窝身就钻到了睡袋里。赵半括立即糊涂了,这个黑影肯定和廖国仁一样做了手脚,要不然空着的会是两个睡袋。只不过这个人又会是谁?难道刚才说日本话的是这两个黑影? 自从第二个黑影钻到睡袋后再也没有其他情况出现,赵半括盯了一阵,忍不住也迷糊了过去,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大天亮。 眼皮外亮光晃得厉害,赵半括从睡梦中猛然惊醒,马上翻身坐起来,把离他不远的军医吓了一跳,出口骂道:“小浑蛋,梦到女人了?这么生猛干什么?” 摇摇头,没答话,赵半括起身朝昨晚的边缘睡袋看去,发现那里己经被整理了,赶忙去看廖国仁,看了一圈没找到,于是拉住军医问。军医指了指不远处,说道:“队长不让打扰你,他刚才过去审问那个女俘虏了,还不让我过去,唉,我看那女娃子今天是到日子了。” 赵半括赶忙赶了过去,刚到那里就看到廖国仁正站在捆绑着女俘虏的树前,几个队员正围在那里,脸色看起来都很不好。赵半括走近了一看,树上靠着两个人,一个是女俘虏,另外一个居然是曹国舅。让他吃惊的是曹国舅的脸色,罩着一层乌青,整个人看起来委靡不堪,廖国仁正满脸愤怒地站在那里,看到赵半括后直接朝他叫道:“把军医叫过—来。” 军医很快跑过来了,看到这场面也是极其惊讶,廖国仁叫道:“快给他看看。”说着话,一把把女俘虏给拽了下来,恶狠狠道:“你个浑蛋女子,到底怎么回事?” 出人意料的是,女俘虏没像昨天那样哭闹,而是冷冷地抬头说了句:“你们的内奸我帮你除了,你不感谢我吗?” “内奸?”军医正在检查的手哆嗦了一下,扭身问,“谁?曹国舅?” 廖国仁叫道:“别管那么多,快给曹正兑看看。” “感谢你?”他说完话抬手掏出手枪,指到了女俘虏的头上,“我毙了你还差不多。” 女俘虏一改昨天的怯懦和无辜,挺起胸脯,说道:“你能杀我吗?我知道他的密码。” 廖国仁一愣:“密码,什么密码?你该不会说这人……”长毛在旁边接口道:“队长,曹国舅也是个密码人。” 这话一说,赵半括吓了一跳,脑子嗡的一下就乱了,廖国仁更是满脸通红,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他咬着牙,用枪指着女俘虏的脸说道:“你把曹国舅怎么了?快说,不说我毙了你。” 女俘虏看着枪口一点也不害怕,镇定地说道:“他的密码在我这里,想知道的话,就带我去你们的目的地。” 这话一说出来,队员们都炸了,赵半括的心火突然蹿了起来,控制不住地说什么狗屁密码人!老子先把你这祸害毙了再说!长毛拍了拍手让大家安静,走前一步,拉住廖国仁:“队长,别激动,这女娃子说的话,可能是真的。” 此时的赵半括脑子已经完全乱了,密码人?这个词让他猛然想起古斯卡死时说的那串数字,他问长毛:“什么是密码人?” 长毛吸了口烟,嘿嘿一笑:“密码人计划,是联合国军最高指挥部了抗击日德等国的战争,才特别设立的保密措施。简单点说,就是利用古怪的密码语言来传送情报。这种手段是美国毛子发明的,最早用的是他们那边的土著方言。在战场上用这种语言来交流信息,就算被敌人了敌人也听不懂,所以保密性非常高。古斯卡就是一个密码人。” 赵半括有些明白了,心说怪不得古斯卡一路上都那么怪,跟谁都不话,原来有这层意思在。可他随即想到,这人已经死了,除了留下那十个古怪的数字外,没有其他解释性的东西留下,怎么和长毛说的那种能直接传递信息的密码人又有些不同? 赵半括明白了一些,但又有新的疑问,没等问出口,长毛一把搂过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对他说道:“咱们都要好好活着,明白吗?” 这时的廖国仁依旧暴怒,女俘虏却是一脸无辜:“廖队长,我也是被日本人逼的,和你们一样,身不由己。” “你身不由己?哈哈!”廖国仁怒极反笑,再不理她,转脸看孽医,军医摇头,说道:“不行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看见神枪手一脸痛苦的模样,赵半括有些不相信:“老曹怎么乏会是内奸?我看这一路他干死不少小日本啊。” “傻兄弟。”长毛摸着头,笑得很邪,“大奸似忠。” 廖国仁一把把女俘虏扯到一边,扳过曹国舅的身子,叫道:“你快说,密码是什么?” 曹国舅啊啊地说不出话,脸上的肌肉虬结在一起,愣是说不出囫囵话。军医跟着说道:“不知道吃了什么,舌头都烂完了。” 干你娘!廖国仁大骂,显然已经控制不了情绪了,扭过脸,朝女俘虏说道:“你把他弄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想知道啊,队长大人?”女俘虏意味深长,“晚上过来找我,我告诉你。” 第五十五章 托付 廖国仁脸色瞬间变了,赵半括明白他们昨晚的偷听行动肯定被察觉了,她发现曹国舅暴露了身份,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曹国舅的密码骗到手,然后又弄死了他,这样一来搞得廖国仁非常被动,最主要的是,显然廖国广没相到曹国舅居然是个密码人。 一帮人紧跟着转脸看长毛,长毛脸色也变了,说道:“我不知道他是内奸,而且密码人是上头定的。” 廖国仁身后的王思耄突然叫道:“给老曹一张纸,让他写出来不就行了?” 廖国仁还没吭声,女俘虏倒笑了:“他能写?你让他写写试试。” 长毛摆手道:“老曹不会写字,他只知道发音。”, 廖国仁气急败坏,指着长毛的脸说道:“上头他妈的弄的什么事,什么密码人。”又转脸对女俘虏叫道:“你个死女子,就不怕我给你上大刑?” 女俘虏缩了缩肩膀:“我想廖队长不会这么做吧,我死了,密码就没了。” 廖国仁彻底没话了,他不可能真的杀掉密码人,否则东西找不到任完不成在其次,大牛他们算是白死了!女俘虏笑了笑,又说道:“这个内奸死了,对你们只有好处而没坏处,他如果还活着,你们这帮人迟要被他全部害死。” 廖国仁强压愤怒,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女俘虏一笑,摆头示意廖国仁把耳朵附过去,王思耄叫道:“队长,别相信他,老曹这家伙昨天晚上就是被这女人一口咬成这样的。” 王思耄这话一说,赵半括立刻知道昨天晚上那两个黑影是谁了,一个不用说是曹国舅,另外一个居然是这个四眼。这时的场面非常混乱,他只能从王思耄的话里听出一点端倪,至于曹国舅为什么会成这样,昨天晚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他根本想象不出来。 一听王思耄说曹国舅现在这样是被女俘虏咬的,大家都闹了起来,就连军医也说这女娃娃怎么这么心狠,长毛立刻表示要弄死她,被廖国仁制止了:“先不忙收拾。这女人嘴里多半有毒药,不过现在她肯定不会对我做这种事。” 女俘虏点了点头:“廖队长果然够男人。你要是害怕我这个小女人,那才真叫可笑。” 赵半括心里直感恐怖,心说这女人昨天装得像受伤的小鸟一样可怜,居然这么狠毒和工于心计,他们确实是小看她了,她的身份肯定不只是个翻译那么简单。 赵半括看廖国仁把耳朵伸到了女俘虏嘴边,皱着眉头听了一会儿,突然一愣,叫道:“真的?” 女俘虏眨着眼说道:“廖队长不信吗?” 廖国仁愣了下,说道:“你这空口无凭,我怎么信你?” 女俘虏看了大家一眼:“我被你们这么多大男人围着,我说假话对我有什么好处?再说,咱们都是职业军人,各为其主,内心上讲,我很尊敬你们。” 廖国仁想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什么打算,松口道:“好,既然你这么说,我就相信你一次。”说完,他转脸对军医说道:“给她弄点吃的,顺便再给她看看,要保证她跟你一样健康。”又对赵半括摆摆手:“你过来一下。” 赵半括跟了过去,廖国仁走到一棵大树下,抬头看着树冠好一阵不吭声,突然说了句:“半括兄,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赵半括吃了一惊,廖国仁可从没这么对他说过话,而且这其中的悲凉意味非常明显,他有些不适应:“队长,你别这么客气,我……” “听我说完。”廖国仁并没有回头,“小刀子还活着。” 赵半括这一惊可不小,没等他作出反应,廖国仁继续说道:“你要把他给我完整带回去,刚才那女人说了,她的命可以换刀子的命,明白吗?这女人很厉害,你一定要小心。我现在不能说太多,你只要记住,以后她对你说的话,一句都不要信!” 小刀子还活着,这件事实在太出乎意料,很明显是女俘虏对廖国仁透露的,目的多半是要保障自己的安全。虽然可信度不高,但这种事信比不信好。而且看廖国仁提到小刀子的语气,这人对那位探路尖兵的感情似乎比一般的队员还要来得深,是因为他发布了那道放弃小刀子的命令而内疚吗? 赵半括忍住心里的乱流,问了一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队长,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这次进野人山,我到底有什么用?” 廖国仁转过头:“因为,我不相信别人。” 赵半括眼皮猛地一跳,这话听着很熟悉,那个长毛也说过。廖国仁看他发愣,以为他不明白,跟着解释了一句:“在这次任务里,你是个意外,但这正好能让我完全信任你。” 赵半括摇头表示还是不明白,廖国仁说道:“有时候,无意间造成的意外,或许会成为其他事情的关键,明白了吗。我目前只能说到这里,别忘了,咱们身边还有个女鬼子。” 赵半括有些不理解:“队长,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内奸真是曹国舅?” 廖国仁点头:“不是他还是谁?这家伙,就是他把小刀子害了。那女鬼子说,小刀子在佛像底下休息时被这家伙放了只蝎子在胳膊底下,这才导致小刀子中毒发疯。而他的目的只不过是不想小刀子耽搁时间。” 赵半括心里一阵难过:“这人确实该死。” 廖国仁说道:“是该死,可不应该这么死。” 赵半括说道:“那咱们就真要把这女人带到目的地去?” 廖国仁冷笑了一声:“她既然那么想去,就让她去!” 第五十六章 回去 廖国仁也不再继续解释,回转身,命令大家开拔,朝来路搜索。 赵半括看了那个女俘虏一眼,这个自称阮灵的女人,赵半括直觉她并不简单,肯定不像她说的那样,只是一个跟着日军的普通人,也不会像军医猜测的那样是女特务。因为一般女特务都只会活动在各个大城市里,利用她们的容貌和身体进行情报刺探。阮灵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加上无意识的几个动作里流露出来的气质,都说明了她就算是特务,也一定是很高级那种——这样一个人,出现在这个穷凶极恶的野人丛林里刺探个卵的情报啊! 而且,小刀子没有死,而是被日本人抓起来做人质,只是她口头说说的事情。 即使是真的,最终目的显然也是为了要挟。赵半括自嘲地想,这支队伍有什么可值得要挟的?到现在再看,无非就是那架德国飞机上的东西,这么一来,这其中的水就很深了。不过,既然小日本想要挟他们,显然他们有被要挟的价值,只是他们不知道。 而阮玲费那么大劲,把隐藏得如此之深的曹正兑主动暴露出来,还毒死他,除了说明她当机立断并且心狠手辣,在极端不利的情况下能迅速找到对峙的资本外,也解释了她明白日本人一直跟着他们,但又不赶尽杀绝的原因。现在看来,日本人会这么做,原因是他们也不知道那个东西在哪里。 想到这里,赵半括很有些佩服这个女人。 现在已经可以肯定,美国人拿到了那个东西,并且放到了某个地方,于是他们现在只需要找到它,而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东西在哪儿? 目的地已经呼之欲出了:那片刻满单词的树林。 这是美国人留下痕迹最集中也最多的地方,而且他们还特意刻下字来强调,当时赵半括以为他们是疯了,现在想来,那里一定有什么线索。 想到这里,赵半括的心终于安静了下来。多日的劳累让他已经处于崩溃的临界点,不光是身体上的疲劳,心理上的压力和毫无头绪的任务让他异常压抑。现在,终于要走回去了,他明白,这是最后的旅程,走完这一段,他再也不想看到这片诡秘的丛林。 一路上长话短说。也许是因为有了阮灵的指引,回程倒是出乎意料的安宁,没有再遇到鬼子的任何部队。值得一提的是,在阮灵的指点下,他们还发现了几个隐藏在红线道路附近的小型日军军营。 虽然这些军营非常的简陋,也没有多少人驻扎,但这依然让他们吃惊,因为这表示日军的战略部署居然真的延伸到了这里,从军情角度来说,他们简直是疯了。但赵半括知道,这其实代表着日军对飞机上东西的志在必得,哪怕是修建据点,逐步扫荡这片浩大的丛林,也要找到。 其他人倒是惊叹不已,虽然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没有人提出要去端两个日本鬼子的据点之类,但廖国仁让王思耄把这些地点坐标都记下来,想必是回去以后要作为重要情报上报。 在这时候,廖国仁表示要把这功劳让给大家,但是,没有人作出什么表示,好比走出这片河谷的第五军的残兵,活着,就是对自己最大的褒奖。 不过,在赵半括的层面,他的心态有了微妙的变化。以前,他觉自己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兵,只不过是莫名其妙地卷入了一个神秘任务里。现在又一次确认了这一点,却和以往一定会有的焦虑不安不同,这时赵半括忽然有了一种存在感。 在正面作战的大型战场上,士兵们只是一个个数字,他们都清楚自己扮演的是炮灰的角色,即使你干掉了二十个敌人,并且一点血都不流地活下来,你也只是个优秀的炮灰而己。 但现在赵半括能够隐隐感觉到,自己在参与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究竟那是什么,即将揭晓。虽然,他已经真的不在乎了,但是,如果能知道那是什么,也算对得起这些天来的地狱生涯。 几天后,疲惫行军的队员们随着长毛的一声唿哨,打起了精神,赵半括拨开身前的枝蔓,眼前的林间空地里,突元地出现了一片混乱不堪的情景。和之前路上茂密的树木相比,这里的植物有明显的被子弹冲击过的痕迹,东倒西歪的树木显示出大量子弹倾泻射击的恐怖威力,残缺的树枝和乱叶里夹杂着许多大小不一的子弹壳。 这个地方不能说是熟悉,但绝对曾经让赵半括他们印象深刻,在这里究竟曾发生过什么,以致毛子和鬼子两群人在这里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疯狂射击,却少了许多交战后应有的痕迹?这依然是赵半括他们猜测不透的。 但重新看到这片树林,他们知道目的地到了,附近就是那些美国人刻有单词的树林。赵半括蹲下身去,捡起几个弹壳在手里把玩,心里感慨万分。上一次他们经过的时候,还能判断出是两拨人在不同的时期留下的,现在又经过了几天雨水腐蚀,已经看不出奇怪的痕迹。这个地方彻底变成了一处小规模战争的遗迹,毫无特别之处。 军医看着这一地的狼藉,喘着气骂道:“奇怪奇怪,上次路过觉得这里很诡异,心里发毛。可他奶奶的,现在看到咋反而觉得有点亲切了?” 长毛一反常态,没有嘲笑军医,而是很感慨地说道:“因为我们现在知道,咱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赵半括默默在心里点了点头。 第五十七章 推论 往前走去,当初残留的火堆已经看不出什么痕迹,只有一些凌乱散布在周围的生活用品,让人依稀想起当时的路。也许人都有这种心理,千辛万苦后即将到达终点时,反而会特别的紧张。距离刻字的树林只剩几百米,赵半括却再也不能保持平静的心态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快,手也有些发抖,似乎又回到了第一次上战场时。 其他人估计也是这样的心理,从毒树林出来后就没再抽烟的王思耄,竟然一反常态地找赵半括要了根烟。长毛和军医一前一后走着,嘴里继续抬着杠。这次是军医对弋乏毛探路的能力表示出极大的怀疑,他骂骂咧咧的:“明明我们来的时候先经过了被射击过的树,才到有字的树林。怎么他妈的回来还是一样,肯定是绕了路了。赵兄弟,你看我说得对不?这孙子一路上也不知道带我们走了多少冤枉路,娘的……”<u>http://www?99lib.net</u> 长毛不耐烦地回嘴道:“龟儿子,有本事你来?总比你个瓜货只会治死人强。” 赵半括听他们吵着,没有表态,直到廖国仁在前面站定,抬手向后面摆了摆,心脏又重新剧烈跳动起来。他们终于回到这片刻字的树林了,但是他不担心一切答案是否能够顺利地在这里得到解答,而是担心,这一切能不能结束。 那些刻着单词的树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什么变化。但他们的心情已经不一样了,少了之前的好奇,多了对答案焦急的渴望。 廖国仁一声令下,所有人散开分头寻找。在这种有针对性的寻找下,他们几乎把每棵树都拔出来研究了一遍,但一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有意义的发现,只有那些刻着相同单词的树站在那里,其他任何线索都找不到。 因为搜寻的工作毫无进展,廖国仁感受到了队员们的士气逐渐下落,最后他拍了拍手,把大家召集到一起,说道:“先别找了,大家讨一下,看有什么地方是我们疏忽了的。”没人接茬,但大家的目光都了过去,一起看着王思耄。 王思耄算是最有文化的,而且懂英语,所以他之前一直在寻找树上有没有其他有关的单词,也可以说是被寄予了最大希望的。 可他此刻只是摇摇头,谠;“所有树上刻着的都是蒲公英这一个单。这样看起来,也许他们还是指的那片开满蒲公英的地方?” 这个结论显然非常打击人,先不说那片地方非常的大,没有任何明显的标记,难道真要掘地三尺挖开看?就算可以那么干,这么长的路,难道还要大家再走回去?单是这一点就已经完全让人无法接受了。 长毛还算稍微冷静一些,咳嗽了声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说道:“我们来猜测一下,当时的情况下,他们会做出怎样的行为。首先美军小分队在飞机附近拿到东西以后,应该是一路往这里走,图可以说明这一点。接下来的路他们定是经历了什么变故,可能遇到某种很大的危险,使得他们必须东西藏起来,一路上发现的美军尸体就是证明。然后们一定是准备有一天取回那东西,但到这里来的危险后来变得非常大,甚至大到有可能他们自己来不了,迫于无奈,他们在树上刻字留下了线索,以提醒后来人。” 顺着长毛的话,王思耄跟着就说:“从这里往外走六公里就是日本人的防区,会不会老美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突破防区,觉得先把东西藏起来更保险?” 廖国仁点点头:“这样的推论基本合理,但还是不能证明他们没有把东西埋在蒲公英下面,不然他们为什么非要留下这个单词?” 其他人也陆续说了自己的意见,但说来说去都是些没有用的信息,医这个老货更是建议反正大家也尽了力,不如打住收工回家。王思髦听了就骂你怎么跟猪八戒一样,动不动就想分行李回家。军医这个建议倒是得到了长毛的附和,不过看皱眉沉思的廖国仁一脸严肃像要杀人,没多久乖乖闭了嘴,总之大家都有些垂头丧气。 赵半括手里依然把玩着刚刚捡到的弹壳,回来时的兴奋现在全部转化成了沮丧,最不想看到的事实终于发生了,他们又陷入了没有头绪的混乱里。正烦躁着,忽然听到长毛嘲笑的声音:“你个老货,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吧,现在倒想装文化人了?” 赵半括抬头一看,军医正凑在一棵树前,仔细研究那些刻着的英文单词,那专注的神情看上去有模有样。军医也不理长毛的调侃,过了片刻直起身来,指着旁边的一棵树,惊奇地对王思耄说:“秀才,我发现不对劲了。你看,这两棵树上刻的东西不一样!” 第五十八章 单词 听他这么说大家凑了过去,王思耄看了看军医指的两棵树,苦笑着摇摇头。军医不死心,扶着树认真说道:“你再仔细看看,明明就是不一样啊,这笔画。” 王思耄耐心地对他解释道:“蒲公英的英文单词是Dandelion,这棵树上是有一个字母写错了,变成Danbelion。这没什么奇怪的,当时美国毛子急切之下拼写错误而已,就跟我们写字有时候少些笔画多些笔画是一样的道理,不能说明什么。” 赵半括有些失望,这种反复的有了希望然后又被浇灭的感觉,简直人郁闷得抓狂。 长毛这时候阴阳怪气地说道:“老头,你这是把外国字当幅画在研究啊,这可是好办法,再仔细找找,找出什么结果来,这份大功咱们可都靠你来挣了。” 医嘴里嘟嘟嚷嚷,不理会长毛的嘲讽,赌气地又凑向其他刻了字的树,看了一会儿,再次叫起来:“秀才秀才,棵树上刻的字好像也不对,你来瞅瞅。” 王思耄倒是没发火,可能是不想太打击军医,站起来凑过去意思一眼。长毛在旁边呸了一声:“干,都说是写错了,你个老货还在添乱,有这工夫你还不如多看看医书,省得又治死人。”没想到王思耄这次却有了不一样的反应,面色一变,从无所谓转为惊讶,随后就道:“难道是这样?”飞快地又扑向其他的树,一棵一棵仔细看起来。 赵半括又一次感到出现了希望,虽然也许到最后会是又一次失望,但人的心理很奇怪,这种时候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变得紧张。其他人估计也是一样,都不说话,看着王思耄窜来窜去忙活着,廖国仁更是站了起来,一动不动地盯着看。大家怕打扰王思耄的思路,都没有开腔。 等王思耄终于停下查看的动作,面对他们时,他脸上已经带了一丝可抑制的笑意:“军医的发现确实是重要的线索。有几棵树上的单词是写错了,但奇怪的是,每个单词里只有一个字母是错的,而且错的字—母都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我看这些都差不多,再说你刚刚不也说过,外国。人也有写错字的时候吗?”长毛显然有点不服气军医居然能发现线索。 王思耄转向长毛,解释道:“比如我们有可能把‘鸟’写成‘乌’这是笔误,但不太可能会写成‘猪’,对不对?”然后看着廖一,“这附近一共有六棵树出现了这样的问题,而每个单词写错的字母都不一样。那么我们可以猜测一下,这些字母组合起来,是不是就成了隐晦的提示?” 廖国仁想了想,问道:“这里这么多的树,都刻了单词,我们是不是要把所有的都检查一遍,才能确定?” 王思耄显然有了极大的发现,所以表情很兴奋:“不用了。这一片:只有这六棵树上有这样的问题,而且我把这几棵挨着的树顺序看了一遍,发现这六个拼错的单词分别变成Danbelion、Danoelion、Ddndelion、Danielion.Dendelion、Dandsliono你们看,是不是很巧?” 听着王思耄一个字母一个字母读出这些他号称是错误的单词,大家虽然都不太懂什么意思,但都露出了吃惊和好奇的表情,当然还有一点点的尴尬,他们显然知道王思耄讲到关键的地方了,但完全不明所以,于是心里有些着急。廖国仁当即拍了一下王思耄的脑袋,骂道:“别他娘的卖关子了,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王思耄摸摸头,笑了笑道:“这几个单词里,每个都有一个字母是。错误的,如果按照这几棵树从左到右的顺序,把这些字母连接起来,那么就刚好组成了一个单词:bodies。” 说到这里他又停下了,目光扫视着大家,看着他吊胃口的样子,廖国仁又想挥手敲他,王思耄不敢继续卖弄,干净利落地说出答案:“尸体。Bodies的意思是尸体。” 赵半括听到这个答案,本来已经被吊得高高的一颗心一下落了广下去,其他人也都一脸失望。长毛立刻骂开了:“锤子,这和没说有啥子区别?这狗屁林子里什么都没有,就是尸体最多,我们难道一个个去翻?” 军医也低着脑袋道:“秀才啊,你是不是在玩我们啊?这里不光有那些咱们队伍里爷们儿的尸体,还有那么多小日本的尸体,还有美军自己留下的。咱们不说这个,这林子里野猪什么的也多,美国毛子万一说的是什么兽啊鸟啊的尸体,可昨找?” 连赵半括也忍不住了,绝望地开口问道:“研究了半天就研究出这个?” 廖国仁此时倒笑了起来,挥了挥手,让大家安静,看着王思耄说道:“四眼,再卖关子老子可就真不客气了。” 王思耄嘿嘿一笑:“还是队长你厉害。”说完,转头正色对大家继续说道:“单词是尸体没错。但这个bodies指的尸体,不是一具两具,而是指非常非常多的尸体。这种尸体堆积的情况我们遇到过,所以我非常肯定,美国人一定说的就是那里。” 第五十九章 混乱 非常多的尸体,堆积在一起。所有人的脑子里,同时浮现出了那个其状可怖的尸坑。 尸坑应该就在离这里两天路程的悬崖下,说起来,他们来的时候还经过了那里,想着赵半括就大骂,我操这叫什么事,那地方都经过两遍了,如果东西真藏在那儿,他就日美国人的祖宗。 下几个人被王思耄的分析彻底说服了,本来廖国仁下令休息,但大家到此时已经极端厌恶这片丛林了,休息了不到半小时就一致要求连赶往目的地。 路上再没有多话,经过又一番日夜兼程的行军赶路,大家毫无波折地到达了目的地,当他们戴上防毒面具,挖开那堆他们亲手掩埋的尸坑,露出地下的尸体时,长毛第一个忍不住吐了出来。 接下来的过程,赵半括完全不想回忆,他知道,这段恐怖恶心的记忆在未来的日子里,一定会被自己自动锁在脑海的最深处。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不久之后,自己能够幸运地忘记这一切。 他们那时还没完全扒开那层薄土,一股可怕的气味就已经穿透防面具向他们袭来。等露出下面已经高度腐烂的尸体,就看见这么多天的雨水和丛林的闷热潮湿,使得这个坑完全被浸泡,好比一个露天的棺材。更可怕的是,他们看到的那些深棕色的液体,显然完全是还没完全腐烂的肉体渗出来的。赵半括第一反应就是这是超级大的一缸肉酱,而+那些还粘连着肌肉组织的骨头,非常干脆地暗示出肉酱形成的惨烈过程;第二反应是,肉酱里混杂的白色肉筋和掉落的眼球,都是从人身上脫落下来的! 虽然一路上他们见到了无数具死得非常奇怪非常惨的尸体,之前也草草见过这个尸坑,可现在要做这样亲密的接触,还是让人没法接受。 看见长毛飞奔到旁边开始呕吐,赵半括紧接着也受不了,脱下防毒面具,抱着树狂吐起来。这时候他心里对那群美国人无比的憎恨,这是怎样的变态,才会想到把东西藏在这里? 很快,廖国仁也失去了一向的稳重和冷酷,所有人散布在尸坑周围,毫无仪态地或蹲或跪吐了起来,直到麻木。 说实话,赵半括有一百个冲动要逃离这个地方,管他妈什么见鬼的东西,那种对任务真相和德国飞机秘密的好奇,在眼前修罗场一般的场景前完全被击溃。之所以没有逃离,最后牵制他的,也许就是骨子里的人的职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中间一直没有人说话。赵半括看到廖国仁一脸然地重新戴上防毒面具,走近那个尸坑边缘,开始蹲下动手挖起来。他先用手把一截东西从坑里拉出来,看了一眼,身子弯了下去,晃了一晃,明显是又想呕吐,然后强忍着把那东西扔上了坑边。赵半括看得很清楚,那是半截手臂,只是上面的肉已经掉了一半左右,露出森冷的白色。这一瞬间,他忽然想到了大家曾经吃掉的那只野猪,已经恶心到了极点的情绪再一次被击中,可惜已经连胆汁都呕不出来了。 廖国仁发狠地拉出了几段残肢,但这巨大的尸坑里依然是一片混乱和粘稠,并没有因为少了这么一些东西就能有什么发现。廖国仁接下来的动作让赵半括等人惊呆了:他摘下了头上的钢盔,伸进坑里,当成了大勺,舀了满满一大缸液体,倒出坑外。接下来是第二勺、第三勺,动作越来越快,就好像那些恐怖的尸体和气味都对他没有什么作用了。 王思耄是第二个加入的,然后是军医,长毛也加入了,最后是赵半括。依然没有人说任何话,赵半括已经完全不去想是什么理由说服他这么干了,因为已经和任何意识形态上的东西没有关系,只是廖国仁德行为感染了他们,大家不由自主地这样干了起来。 很久以后,赵半括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最大的感受是:人,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生物。因为人类的潜能真是无穷的,既可以非常脆弱地被一件小事击中全盘崩溃,比如那些自杀的人;同时也可以异常强大,强大到可以极其快速地适应随便什么前一秒还让你疯狂的东西。 而这种适应的名字,就叫麻木。 他们不是机器人,可以毫无情绪波动地干这种事情。但在这时候,所有人的感官都被自动压抑到最低的敏锐程度。 赵半括清楚地感受到手触碰到那些液体时的黏滑感,并且能够从记忆里自动翻出类似的感觉,那就像喝酒后,醉意涌上,忍不住用手捂嘴,却来不及发现,一手全是黏黏的呕吐物。 也能清楚地闻到尸堆里传出的味道,那是一种浓厚的说不出来的怪异味道。赵半括想到了干百块臭豆腐,还有小时候村头的粪池。到了一步,这种味道已经说不上难闻了,因为赵半括早已经过了恶心的阶段,只是觉得它卷在空气里,让自己胸口闷得难受。 对于那些残肢骨骸,刚开始的时候赵半括还能分辨出各自是什么部位,等他扔出不知道是第几个像被浓酸侵蚀过的人头之后,他已经完全没有概念了。此刻他就像是一个掏粪工,只知道不停地伸手,拿住什么东西,或者舀出什么东西,然后往坑外扔。 所有人都这样麻木机械地干着活,林子里只有沉重的喘息声。过了不知道几个小时,赵半括照例抓住什么东西,使劲一拉却没有拉动,于是加了一把劲,把半条大腿拉了出来,然后跟着大腿的抽离,一个沾液满体、黑糊糊的东西被带了出来。 此时所有人都没有反应了,随着坑里液体的减少,廖国仁更是跳下去,任凭双脚浸泡在尸液里。赵半括把大腿扔出坑外后,也跳了进,搬起那东西顺手往外扔,但干了这么久的活,身子已经极其疲累,这一下居然没扔出去,砸在坑沿上反而弹了回来,差点把脚砸着。 赵半括机械地继续搬起它,使劲往外砸去,然后继续清理尸坑。 但这时他心里隐隐有种异样的感觉,但又说不出是什么,过了片刻,他忽然心里一动,一下跳出坑去,扑到那个东西前头,扒开上面的秽物,随着动作的加快,那个东西露出了金属的表层。 赵半括一时间有些乱,竟然有点迷糊,直到几分钟后脑子终于确认了这个事实,他才狂叫起来:“这里!这里!” 其他人被赵半括嘶哑的叫声惊动了,接着机械地看过来,看到赵半括跪在地上,面前放着一个东西,都有些发愣。廖国仁第一个反应过来,接着大家纷纷回过神,都跟着廖国仁从坑边起身过来。五分钟后,从麻木状态中清醒过来的他们才算真的确定,现实居然跟他们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一直要找的东西,原来早就被他们遇到,并擦肩而过。 第六十章 密码 这是一个不大的金属盒子,只有书包大小,但看上去很复杂,表面上除了有一些不知道干什么用的金属凸起外,最显眼的是上面有三个可以旋转的数字转盘。每个转盘外头套着一个长方形的数字框,显然用于转动一位一位的密码。盒子的侧面有一些文字。 他们都看着这东西发起了呆,还有点不敢相信,隔了好久,军医才道:“就是这个?不能吧?” 王思耄看了看盒子的表面,沙哑着声音道:“德文。跑不了。” 赵半括一下坐倒在地,想笑又笑不出来,想哭但是心中一点感觉都没有。 军医围着那盒子走来走去,嘴里乱操着不知道谁家的祖宗,王思耄没说话,但一边喘气一边身体在微微发抖。东西终于被他们找到,就在眼前,这一路的艰难终于有了结果,大家的心情都很激动,这很正常。 最终的谜底就在眼前了,大家都紧张起来,下意识看向廖国仁。这时候作为队长,他有权力也有义务来决定。说实话赵半括很担心廖国仁会直接下令把盒子带走。这样做是无可厚非的,但对盒子里东西的好奇,一定会把他们折磨到死。 廖国仁显然早就有了决断,示意王思耄拿出笔记本,撕下一页,一枝笔一起放在地上,看着长毛,显然是准备让大家把密码说出来,现场打开了。长毛倒也爽快,拿起纸笔一脸轻松地飞快写下一串数字,然后递给了赵半括。 赵半括接着笔,慢慢回想起那组数字,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写下。也许是刚刚经历了地狱般的场景,被压抑的感觉现在全部恢复了过,虽然古斯卡临死前只说了三遍,他也没有刻意去记,可此时那些数字,连同当时的情景在赵半括眼前清晰而飞快地掠过。全部写下来后,他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抖得控制不住,眼泪也早已流了出来。 三组密码的最后一组本来在曹正兑手上,但他被女俘虏阮灵骗去密码并杀掉后,这组密码就落在这个女人身上。这一路上都是急行军,本来就受了一些伤的她显得非常疲惫和憔悴,除了刚开始的时候提供了一些日军据点的信息,后来基本没有说话,可以说完全失去了存在感。刚刚他们在尸坑旁挖掘的时候,阮灵一直被绑在附近的树上,这时廖睡雪仁派军医过去,把她松绑带了过来。 此时她不可避免地成为了大家视线的焦点,赵半括的目光有些凶狠,刚刚他在脑子里重温了一遍古斯卡死前的场景,对日本鬼子的仇恨再度燃烧起来,如果不是这女的现在还不能动,他可能真的忍不住开枪了。 所有人都以为阮灵会讨价还价,也已经做好暴怒的心理准备,打算对她进行威胁让她说出密码。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她拿过王思耄递过来的空白纸张后,没有任何废话,稍微想了想就把数字写了出来。赵半括看着阮灵苍白的侧脸,心想也许是刚刚自己这帮人恶魔一样的行为从心底震慑了她。 廖国仁看到她如此合作,神情略有缓和,拿过纸条就准备去开盒子,但当他的手刚刚碰到盒子,另外一双手伸过来把他按住了。 廖国仁眉毛一挑,回过头看,却发现是长毛,他按着廖国仁的手,毫不惧怕地和他对视着,说道:“危险。” 赵半括一下明白了长毛的意思,阮灵毫不抵抗地合作,实在太不符合之前她的风格,一定有问题,不用说八成是给了一组铲‘口半括这么想着,立刻拉上枪栓就对准阮灵。长毛却伸手阻止了他,奇怪地问道:“你要干什么?” 赵半括更加奇怪,说道:“你不是怀疑她给的密码有问题吗?” 长毛摇摇头,说道:“和密码没关系。我是觉得,咱们这一路上的经历,算起来都和那架坠毀的德军飞机有密切的联系,并且透着诡异,说它危险其实一点也不过分,现在我们找到了飞机上的东西,也就是这个盒子,我说这里面装着炸弹都不算夸张,你说危险不危险?” 廖国仁脸色变了几变,停下了动作,对长毛道:“其他人都躲开,半括你配合长毛开盒子。”王思耄和军医把阮灵拖着,犹豫地跟着廖国仁走开。本来拿到盒子的如释重负,被长毛这么一说,好像他们真是马上要干拆炸弹的危险活儿,气氛顿时有些凝重,军医走出几步,忽然回头说了声:“你们小心。” 半括听了心里一热,看向长毛。长毛听到军医的话,眼里闪过了一丝笑意,然后习惯性地顺了顺头发,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说道:“菜头,我来念数字,你来转,记得手稳一点。开始吧!” 看着赵半括一点一点地拧动那几个旋钮,长毛屏住了呼吸,冷静地念着数字。赵半括手一开始有点发抖,但在长毛的冷静感染下,注意力逐渐变得高度集中,手上的动作也沉稳起来。 数字一个一个转动,很快,第一个数字转盘连接的长条就转到只剩下最后一个数字。 如果这个盒子真的有防护措施,那么触发的开关最有可能落在最后个数字上,这需要非常小心,万一真像长毛想的那样有危险。那么这最后的数字一转,可能会出现几种情况——比如说马上爆炸,当然这是面有炸弹的情况下才会发生;或者是有一个防备机制,比如要在一定的时间内重新输入正确的数字;再或者后面两个数字转盘会被锁死,短时间内无法继续开启。总之不管什么情况,都会让情况变得很糟糕。 赵半括定了定神,仔细去看最后一个数字,以便在完成后立即进入下一步骤,但一看之下却呆住了,一直没有动手,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 长毛一直盯着他,看到他的脸色有变化,有点紧张,马上问:“怎么了?” 赵半括皱起眉头,把纸条上的数字和密码箱上的已经对好的数字看了一遍,就道:“不对啊,你是不是记错了?” “什么?”长毛皱起眉头。 “你把号码再背一遍。”赵半括要求道。 ‘长毛也皱起眉头,立即把号码重复了一遍,赵半括一听就摇头,“不对,你肯定记错了。” “不可能,老子背了十几个晚上,尿尿的时候都在画圈儿,绝对不可能背错。”长毛有些急了。 “绝对错了。”赵半括脸色苍白,“不信你来看。”他让开身子,让长毛看那只盒子。“这盒子上的密码是九位的,但是,你给我的密码是十位的,最后多了一个数字。” 长毛凑了过来,蹲在盒子前仔细数了一下,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呸了一口,喃喃道:“不可能啊。” “事实摆在眼前。”赵半括叹了口气,一下坐倒在地上,捡起刚才甩掉的烟屁股,吸了几口,“叫队长他们过来吧,商量商量该怎么办。” 第六十一章 失败 长毛骂了一声,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长发,抢过那张纸条,再次对比了一下,最后脸上流露出一副失落绝望的表严受,显然他对这个号码的记忆十分自信,所以根本不相信这个事实,但是,人类的记忆往往是靠不住的。 又对了几遍,长毛面色开始阴沉,这是一个巨大的错误,问题是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会错,并且明显是自己的问题,连想发火都没地方发。但他还是不想妥协,又问道:“会不会最后一个按钮在其他地方?” “基本上不可能,而且,很明显没有其他的旋钮,我觉得这盒子这个德行已经够复杂了,没有必要再玩那种花样。”赵半括深吸了一口烟,“肯定是你的问题,你再仔细想想。” 长毛呸了一口,看着那张纸条,用力地回忆,表情都变得扭曲了,但是没多久,忽然他的表情一变,就听他咦了一声,立即道:“不对,不是我的问题。” 赵半括怒了:“这有什么好争的,他娘的你是不是男人。” 长毛一把把赵半括嘴里的烟扯掉摔到地上,把纸条甩给他,道:“你自己看,其他两个人的密码,和我的密码一模一样。他娘的也是十位数!” 赵半括眉头一皱,心说怎么可能,接过来,定神自己数了一下,顿时一股寒意就从他的后背涌了上来,轮到他不相信了,立即又仔细看了一遍。 果然,后面的两组密码,和长毛的完全一样。 赵半括看了看那只奇怪的盒子,又看了看密码纸,心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三个人的记忆都出问题了?接着,一个极度不祥的念头从心里涌了上来。 半括回头对廖国仁打了个手势,告诉他们这里出了情况,远处的廖国仁不明就里,疑惑地站了起来,叫道:“怎么回事?” 半括把情况一说,几个人都走了回来,都有点不敢相信会在这种方面出问题。 “为什么会这样?”军医叫了一声,“我操,你们三个该不是全部都记错了?” “这种概率太小了,三个人写出来的密码位数完全一样,这说明,密码肯定没问题。”廖国仁疑惑地看着那只盒子,“那会不会是我们理解错了,这密码不是这么用的?” “不是这么用,那是怎么用,掰开来用?”王思髦有些按捺不住,环视四周,却没人接他话。 纸条在几个人手里传来传去,盒子也被翻过来翻过去,但是,这个矛盾实在太明显了,九个旋钮,怎么弄也不可能多出一个来啊。没过多久,所有人都绝望了。 廖国仁对于这种问题的出现显然也没有织括,要么别管最后一个数字了,就这么先输进去看看情况。“ 赵半括摇头,心中堆积着的想法没法表达出来,他看着众人,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比他聪明的人,没有想到那个最合情合理的解释,而让他去说的话,他实在是开不了口。 廖国仁看他沉默不语,就问道:“怎么了?” 赵半括想了想,叹了口气才道:“队长,我们会不会在一个错误的前提下讨论这件事情?” “怎么说?” “我们的密码是十位数的,盒子上的密码输入口子只有九位,什么密码的用法,还有隐藏的按钮,你不觉得这些想法都很牵强吗?你想想,如果不是在这里,是在咱们老家普通的生活里,或者是其他时候,我们遇到这种情况,第一个想法会是什么?”赵半括看着廖国仁,从对方的脸色来看,他似乎还是没反应过来。 赵半括看着那只奇怪的盒子,沉默了一下,继续道:“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三组密码,根本就不是用来开这只盒子的。” 军医一下就笑了:“笑话,不是开这只盒子,那是开哪只盒子?” 赵半括继续说着,但心中已经非常的绝望:“我不知道,他娘的,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弄错了,这三组密码,是用在其他东西上的,那玩意儿,还在这片丛林里——而我们,根本就没在找它,我们找错东西了!口自们跑了这么久,全是白跑!” 军医笑得更惊骇了,道:“不可能,不可能,你这小子胡说,怎么可能会错?!” 没有人理她,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王思髦的面色最为惨白,他显然立即理解了赵半括的意思,并且接受了这种说法。 长毛点起烟,看着那只铁盒子,沉默不语。廖国仁保持着看他的姿势,一动不动。 赵半括不想看到那些脸,他靠在树上,沮丧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从最开始到这个诡异的丛林起,一路的情形一幕一幕在他面前闪现,大牛的死,小刀子的被俘,古斯卡的死,那些铺天盖地的绿色,一天一天枯燥的无法言语的行军,走路,藤蔓,砍断藤蔓,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他一天一天熬了过来,如今,这一切一下变得可笑无比。 战斗,死亡,这些东西他都习以为常,他信奉着简单的道理坚持,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坚持是否有价值,但是现在,这简直太可笑了。 接下来怎么办?难道他们还得继续前进,完成任务? 前进到哪里?完成什么任务? 不,他实在是累了,他什么都不想干,连动也不想动,就算廖国仁拖他起来,要枪毙他,他也不想动。一想起丛林、行军、寻找、日本人,他就觉得一股无法抑制的疲倦和恶心扑面而来。 军医看他们都没有了反应,就摇头道:“不可能错的,咱们一路过来,没有任何问题,怎么可能会错。”说着捡起了那张纸条,“我来弄,肯定就是这个盒子。” 说着就蹲到盒子边上,随即长毛呸了一口,走过去把他拽住,用力捏他的手把纸条抠了出来。军医疼得哇哇直叫,大骂:“你干什么!你干什么?”说着看见长毛把纸条往篝火里一扔。 军医哀号一声,看着燃烧的纸条蒙了。 长毛放手,提起枪朝阮灵走去,一下子阮灵的脸自了,看着长毛不由自主地往后面缩去,嘴上喊道:“这不关我的事情。” “也不关我的事情。”长毛看着她,“我们运气都不好。” 长毛抬枪,一下拉上了枪栓,阮灵顿时偯恐地看向赵半括,看向廖国仁,看向军医,叫道:“不要!” 赵半括抬头,心说长毛这家伙失心疯了,的确不关那女人的事,于是心情复杂地叫了一声:“长毛,你干什么?” “她没有价值了,留着只能碍事,没有理由再让她活下去。”长毛没有感情地道,把枪口对向阮灵的头,“老子要回去,老子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干掉她,谁也不知道那个密码,那咱们的任务就算失败了。失败了,回去坐牢也好,回去枪毙也好,老子要回去。”说着轻轻地对阮灵道:“妹子,可惜你打错了如意算盘,要是你不知道那个密码,你还可能有命,听话,把眼睛闭上,就一下。” 阮灵睁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他,终于崩溃,拼命向后挪动,大叫:“救命!救命!” 军医也反应了过来,拿起枪走过去,骂道:“驴日的,把枪放下。”赵半括也站了起来,虽然他理解长毛的想法,但是和阮灵朝夕相处了那么久,他不想就这么草率地杀掉她。 长毛根本不理他们,继续对阮灵轻轻地道:“把眼睛闭上。”一直重复着,没等他说第三遍,一边的廖国仁叫了一声:“怎么,她看着你,你就下不了手吗?” 长毛顿时就笑了笑。廖国仁站了起来,对他们道:“别闹了,队长,我明白你的意思。”他叹了口气:“我宣布,任务失败。我们可以回家了。” “但是回家之前,这个女的不能杀,要用她去换小刀子。”廖国仁没有表情,“愿意留下来的,原地休息,明早出发。不愿意的,现在就可以离队了。” 说完,廖国仁走向旁边的树林,显然他此时不想看到任何人,也不想再说任何话了。 第六十二章 错解 赵半括重新坐了下来,他不知道这个任务的失败对廖国仁意味着什么,但是他感觉,在这个时候,他心中的滋味,应该是无法形容出来的。不仅是廖国仁,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如果是在以前,特别是刚走出毒树林那会儿,廖国仁说这句话,恐怕所有的人都会欢呼,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狂喜,如果是在几天前,狂喜肯定没有,但也总归会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然而,现在,他们什么感觉都没有。 既不觉得解脱,也不觉得可惜。回家这句话,竟然变得一点意义也没有。 如果不是长毛刚才的举动,赵半括也许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其他人的感觉大概也是这样,他只想坐着,就这么坐着什么都不做。 大家再也没有力气争吵,只有军医抱着那只盒子,靠在篝火附近不停地诅咒翻看着,显然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企图找出什么破绽。 王思髦看着军医,目光没有任何变化,终于问道:“如果那三组密码不是用在这里的,那么,这个盒子是用来干什么的,为什么也正好有三重密码?” “鬼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能猜到这份上已经不错了,也许,那飞机上运了很多的秘密,这盒子是其中的一个,却不是咱们老总要的那一个。”长毛倦怠地说道。 “这说不通,德国人很严谨,如果标准配置是十位密码,那么所有的盒子都应该是十位密码,不可能有些十位有些九位。而且,这三组密码,又感觉和我们手里的密码脱不了干系。”王思耄沉思后说道。 说到这个,几个人又感觉有了点兴趣,确实,王思髦说到了点子上。赵半括坐了起来,问长毛道:“哥们儿,你的密码是谁告诉你的,怎么告诉你的?” 长毛看了看他,不说话,赵半括就道:“反正任务也失败了,你就说了吧。” 看了看廖国仁,见他没有表态,长毛又歪头想了想,最后才说:“我在进入队伍之前,见过一个戴眼睛的副官,是孙立人的秘书,他和我说了这件事情,给了我一只信封,密码就在信封里。我在一个封闭的房子里背了一个星期,然后信封被烧掉,之后又被关进禁闭室,每天只.有说出密码才有饭吃,一直这样持续了两个星期。所以,这个密码我这辈子绝对不可能忘记。但是,我知道的只有这串数字,至于它是用来干吗的,我一概不知。我相信,国舅爷、古斯卡和我们经历也差不多,因我们是同一批报到的。” “三个星期,这至少说明军部三个星期前就知道了这串密码。那就奇了怪了,你们想,这事完全说不通啊。”王思髦马上接口,“这是德国人的盒子,按照道理,密码只有德国人才知道,咱们的长官是怎么知道的?” “美国人告诉他们的?” “不可能是美国人,你想想我们进来这里执行任务的经过。”王思髦在地上画圈儿,“我们原来的任务,只是接应那支美国伞兵,干掉了那支鬼子的残兵之后,我们才发现了那只地图盒,之后上头才让我们去查美国人到底在搞什么鬼,对不对?” 赵半括点头,感觉自己也意识到了问题,但是王思髦接着说下去,就发现自己的想法太浅薄了,王思耄的话让他毛骨悚然。 “这里面有个巨大的逻辑问题。”王思髦眼睛发光,面色惨白,“密码如果是德国人的,为什么要设置密码人?密码人是为了防止密码泄露而设的,但是,如果德国人知道密码,那么日本方面肯定也知道密码,设置密码人有什么意义?” “对啊。”长毛吸了口冷气,“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大家都蒙了,大家都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按照常理来说,军部不可能是想错了,设置密码人,就是因为密码不能让敌人知道,但如果这运输机是飞到日本去的,那么日本人没有理由不知道密码。”王思髦拍着自己的脑袋,忽然就道,“不会吧,军部不可能错,那么,就是我们理解错了?这密码日本人是不知道的?也就说是,那不是德国人的密码?那自然就不能用在这只德国盒子上?妈的,难道……” 话没说完,边上的军医突然惊呼了一声,一下把那只盒子抛了出去。 盒子打着滚儿摔到赵半括面前,在那一刹那的寂静里,赵半括听到,盒子里发出了一连串奇怪的电子音,频率很快但是声音非常低。 赵半括立刻警惕地退后了几步,大声问军医,你干了什么。军医刚想说话,忽然,丛林的远处,传来了无数的鸟类被惊飞的声音,同时地面传来了很奇怪的响动,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被惊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