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之器》 人物表 剧本 作者:松本清张 改编:桥本忍、山田洋次 翻译:叶渭渠 人物表 今西荣太郎新闻记者松崎 吉村弘俱乐部女招待 和贺英良三森警察局局长 本浦秀夫三木的旧同事 本浦千代吉桐原小十郎 高水理惠子检验处技师 田所佐知子伊势扇屋老板 田所重喜伊势扇屋女佣 三木谦一光座经理 三木彰吉山下妙 侦察处长世田谷的外科医生 侦察科长世田谷的巡警 西浦田警察局便衣冷饮店老板 警察若叶庄女管理员 岩城警察局局长警察 朝日屋老板农妇 酒吧女招待其他 第一部分 小孩堆小沙丘的手。 小孩的手指头,在沙丘顶端钻了个洞眼。 还是这只小孩的手,捧来海水,细心地往钻成碗形的洞眼里灌。洞眼里的水,渐渐往沙里渗,洞眼四周的沙变成黑色。 小孩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插进沙丘,将被海水渗黑结成碗状的部分棒了起来。 双手捧着它,缓慢地搬到石头上,准备并排放在刚才做好的沙碗旁。 可是,石头上的沙碗,已经干涸变形。手上捧着的那一个,也赶上一阵风,被吹得七零八碎,完全毁坏了。 沙 器 盛夏的早晨。 短途区间列车徐徐开出站台。 从上野乘直达快车羽黑号驰行九个小时,在羽后本庄改乘区间列车,第二站就到秋田县龟田镇。 东北村镇上一个紧贴着山的荒僻的车站。 在蝉的鸣叫声中,两个男子面带倦容,夹杂在稀少的旅客里,走出车站。今西(四十六岁)、吉村(二十七岁)。 吉村:今西,上哪儿吃饭? 今西:哦,就在附近找个地方解决吧。 铺面的一半成了出售士特产的地方。 顾客除今西、吉村外,别无他人。 吉村大口吃着盖浇饭。 今西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今西:到底是年轻人啊。 吉村:啊? 今西;能吃能睡,你真行啊。 吉村:今西,你没睡好? 今西:哦,刚到鹤冈附近就醒过来了。 吉村:(笑嘻嘻地)那,你又作诗了吧? 今西:头次来东北,本想胡诌几句,可工作没完,哪有心思呢。 一条盖满灰尘的马路。古镇上的一排排房屋。 今西、吉村走在路上,响起橐橐的脚步声。他们的前方是一座警察局的破旧建筑物。 局长在交替地看着两张名片。 警察厅侦察一处警官①今西荣太郎、西蒲旧警察局便衣警察吉村弘。 ①原文“警部补”,是警官职务之一,地位次于警视、警部。 操东北口音的局长,带着几分紧张的神态,接待远方来客。 局长:起初你们以为龟田是人名吧? 今西:对了,侦察总部已经委托警察厅,通报东北各县了。可是受害人的线索,还是毫无头绪。 局长:晤。 今西:最后就剩下卡梅达②这句东北话的线索了。我们经过反复琢磨,断定可能是个地名,所以就跟你们联系,随即就…… ②日语龟田二字的读音。 局长:哦,原来是这样。你们特地从远方赶米,辛苦了。……正象你们看到的,这里是个小村镇,只要发生一丁点事儿,马上就会家喻户晓的。情况我们已经汇报过了,不馆在本地也是个老铺子了。 一所古色古香的房子。 翻阅旅馆的店簿。今西、吉村在笔记本上记下: 茨城县水户市五轩镇 山平忠介 旅馆老板满口地道的东北腔。 旅馆老板;那是个陌生的顾客,长相和衣着很不象样,所以我们不想收留,但他说钱嘛,不必担心,先交款也行。 吉村:房钱如数付清了? 旅馆老板:是的。他清早离店的时候,还给女佣人小费呢! 吉村:那人有什么特征? 旅馆老板:啊? 今西:他个子多高?是一般个子,还是…… 烈日当头。 一名便衣警察领路,今西、吉村跟随着。 晾干了的挂面,闪闪发光,耀眼夺目。 面铺老板娘向今西他们说明情况。 吉村:是住在这儿附近吗? 老板娘:不,还要过去些。 吉村:那么,就在那一带罗。 老板娘:对,对。 吉村:那人就在这儿一直站了半个钟头? 老板娘:不。有时蹲下,有时来回走动……这人有点奇怪。 吉村:此外,他再没干什么别的? 老板娘:是的。他象是在看我们做挂面,又好象不是。简直叫人捉摸不透。 今西一言不发,始终定睛望着吉村同面铺老板娘攀谈。 欢乐声。孩子们正在河里欢快地游泳,激起一阵阵浪花。 岩城警察局的便衣警察、今西、吉村站在堤岸的草丛前擦汗。 吉村:那人就在这里躺过? 便衣:是的。 吉村:只是在这里躺过,没干什么别的吗? 便衣:这里没有闲逛的人,所以他很显眼。光是看到他的人,我接触的就有五六个。 今西:(略加强语气)打那以后,那个人就销声匿迹,再也役有在这个镇上露面啦? 便衣:是,是的。 今西默默地点了点头。 今西和吉村在一棵老樱树的树荫下,蹲了下来。 眼前是街道两旁的部分房屋和河流,远方是日本海。 岩城警察局的便衣警察正在那边同镇上的过路人悠闲地攀谈着。 今西:要说白费劲儿,不如说办不到。在旅馆店簿上登记的,恐怕是个假名字,地址也是随便捏造的,况且他在这个镇子里只呆了一天,就说跟踪追迹,也没个线索啊。 吉村:不过,为慎重起见,咱们是不是先到附近村镇调查一下? 今西:我认为这个任务可以交给当地警察去完成。 吉村:那么,今西你的意思是说,咱们该结束这个差事回去罗。 今西默不作声。 吉村:(失去信心但故作认真地加强语气)咱们好意思空手而归吗? 今西双眸凝注着吉村。 今西:(抑制感情)咱们专程来到秋田县,不带点象样的礼物回去,当然对不起侦察总部的同人罗! 吉村一言不发。 今西:侦察工作嘛,有时自忙一阵,甚至碰钉子,也在所难兔……至于那个人的情况,当然山以经几给当地告祭去调查。不过咱们既然来了,也不妨去附近村镇调查调查,看有没有人最近到东京去至今还没有回来的……要知道,除这句东北口音的卡梅达以外,咱们再没有什么稻草可捞了。 吉村在聒耳的蝉声中,仿佛不耐烦似的,遥望着笼罩在远方天际的北海水平线上涌起的滚滚乌云。 然后,突然吐出这么一句话。 吉村:东北口音的卡梅达? (划过) 天空微微发亮。 镁光灯喀嚓喀嚓地对着趴在铁路旁的尸体照着。 检验处的工作人员和便衣警察们在活动,当中有今西和吉村的姿影。 字幕: 案件发生在昭和四十六年①六月二十四日清晨。 地点在东京国营铁路蒲田调车场内。 ①1971年 装上警车的尸体。 今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肇事现场的证物——一块带血迹的拳头大小的石头。 疾驰的警车。 在大学医院解剖的尸体。 各种各样的化学试验反应。 肇事现场的照片、穿着衣裳的照片等等,最后是解剖的照片。 宇幕叠印在画面上。 被害人年龄:六十至六十五岁,削瘦。 服装:老式成衣,设标名字。 足以证明身分的东西,如名片夹、钱包等一样也没 有。 血型:O型。 死因;前头盖骨凹陷,象是被人用钝器(如石头、铁槌之类的东西)击伤头部及西部致命,并企图造成死者被火车压死的假象。 胃内容物验出酒精成分。 死去约莫三四个小时。 酒吧女招待A在接受本厅一处三科科长的讯问。 在旁的今西和吉村。 字幕: 被害人曾经到过的罗恩酒吧的女招待。 科比:他是在十点到十点半之间来到酒吧的,对吗? 女A:是的。 科长:你怎么知道他说话带东北口音? 女A:哦,因为他的语音带斯斯腔。 * * * 接受讯问的女招待B。 科长:他的话带地方口音吗? 女B:是的。 主任:(对女B)是你亲耳听见的,不错吧? 女B:是的,地方口音很重。 一间不大的托列斯①酒吧。 ①酒厂的名字。 今西和吉村面对面坐在最里边的一个座间里。 站在旁边的女招待A。 柜台边站着待役和两名便衣警察, 在场的还有女招待B。当时的情景又原原本本地重现。 科长:你将客人叫的冷酒端到桌上以后,就要坐下来? 女A:是的。可没等我坐下来,客人就说,我们有话要说,请你回避一下。 科长;是那个年轻人说的吧? 女A:是,是这边的那一伙。(指着吉村) 科长:那么你呢? 女A:我就去陪柜台前的客人了。 女招待A提心吊胆地走去,坐下。 科长:(对侍役)两人离开这儿的时候,快到十一点半了吧? 侍役:是的。 科长:共上了三次给酒,那两个人一直在埋头倾谈……不,是他(指着今西)同这个年轻人(指着吉村)在聚精会神地谈论些什么,是吗? 侍役:是的。 科长:他们谈些什么呢?那儿离这儿很近嘛。 侍役:是啊……可当时在放唱片,他们的话声又低…… 科长:那么,那个男的(指着今西)同这个人聚精会神地谈论,依你看,他们俩象是什么关系呢?是在商谈买卖,还是朋友叙旧? 侍役、女招待们在回想着。 科长:内容记不清也没关系,总会记得片言只语吧。 女招待A、B悄悄地议论开了。 女A:你没注意吗? 女B:嗯。 女A:当时我正给他们端去新添的冷酒。 女B:(歪着脑袋)晤,我什么也没…… 女A:当我第二次上冷酒的时候,确实听见了一句什么卡梅达。 今西、吉村直勾勾地望着女招待A。 科长:卡梅达? 侍役和便衣警察也在望着女招待A。 女A:是的,他们两三次谈到这句话。什么卡梅达怎么啦,卡梅达没变之类的。 今西用锐利的眼光盯住女招待A。 科长:卡梅达?肯定是卡梅达? 女A:是,没错。 第二部分 今西和吉村一边揩汗一边四下打听。 吉村:(精神百倍地)肯定有地方色彩啊。 今西:为什么? 吉村:可不是吗?在罗恩托列斯酒吧里同被害人边喝边说的那个年轻人是个重要嫌疑犯……这家伙身穿白运动衫,是白色的运动核啊。从作案的情况判断,作案人身上准溅满了鲜血。 今西点头。 吉村:他这身打扮,不可能大摇大摆地走远的。 吉村莽撞地走进一间旧公寓。 今西、吉村在走着。 今西:可是,局限在某一个地区去考虑问题,思路未免太窄了吧。 吉村:为什么? 今西:运动衫,处理一下就行了嘛。可以把它仍在不显限的空地上或者臭水沟皇。现时这个季节,如果里面还穿件无袖运动衫,或者圆领衬衫,谁也不会去怀疑 他的。 吉村:哈哈哈,那当然罗。不过,假使这个设想成立的话,在现场附近早就该发现那件衣服了,可是至今还没有发现呀。 字幕: 但是,侦察工作难以进展。 天气闷热,简直象在蒸笼里似的。 以蒲田瞥察局长为首,全体侦察员聚集一起,本厅科长用忧郁的语气在陈述着。 字幕: 首先,被害人的身分至今仍未查清。 靠墙或背窗围坐成]字形的便衣警察们。 今西、吉村也在座。 科长:其次,我们判断,作案人是在罗恩托列斯酒吧同被害人见面的那个年轻人……虽然连日来到处打听,也还不知道他是什么地方人、是何许人。还有,下落 也不明。找们断定有血迹的运动衫,也还没有找着。 科长呷了口茶,又继续说下去。 科长:这么一来,除托列斯酒吧的女招待大冢君子所提供的、当事的两个人在交谈肘说过卡梅达这个词以外,再没找到别的什么线索了。我们拜托警察局代查了, 他们调查了东北各县的六十四名叫龟田的人,谁都不知道他们的家属和亲友中有被害人的线索。 今西的嘴唇在微微颤动,仿佛想说什么。 科长:此案面临极端棘手的局面,尽管诸位连日来多方费神,但也迟迟不见进展。今天召集直接从事侦资工作的各位来,是想听听各位的意见,比如对本案今后 应该进一步采取什么侦察方针,或者有什么感受,都可以谈谈。怎么样,请不必客气,也不要有顾虑,就随便谈谈吧。 蒲田警察局的便衣警察部长筒井发言。 简井:关于卡梅达这个名字…… 科长:? 筒井:我觉得局限在东北地方,有点不妥。既然是他们两人的朋友,就不一定非得限定在东北地方不可。说不定是东京人,或者是相反方向,在东京以西地区呢。 科长:唔。 今西也沉静地开了口。 今西:这……诺,卡梅达这个名字……是托列斯酒吧的证人说的。她亲耳听见他们在议论卡梅达怎么啦……没变什么的……听起来象是人名。但是,把它当作地 名,也未尝不可。 众人的视线集中投向今西。 今西:这些日子,我就思索着这个问题。所以昨天我到了书店,不动声色地查看了铁路地图。 科长:有没有叫龟田的地方呢? 今西:有。 科长:在哪儿? 今西:秋田县。 科长:(不禁向年轻的便衣警察大声叫喊)喂,拿张分县地图来! (划过) 连个岛影都没有的、渺茫浩翰的日本海。 在斜阳西服的沙滩上留下的脚印。今西、吉村一声不响地默默往前走着。 字幕: 在龟田住了两宿,一无所获,重上归途。 利用候车的时间,向日本海走去。 吉村:要是能从那个奇怪的男子那里抓到点儿线索就好了。 今西:(点头)哦,这么一来,这次外调也就不算白跑了。 两人继续在沙滩上行走。 今西止住脚步。 吉村也站住,在眺望。 吉村:天色多浓艳啊! 今西;(点头) 吉村:太平洋那边是淡淡的,这边却显得特别浓艳啊。 今西:(突然地)……毕竟是东北地方啊! 渺茫浩翰的日本海罩上了暮色。 今西嘴里叼着一小截新生牌香烟,吐出一缕缕烟雾,眺望着窗外昏暗的景色。吉村在翻阅着周刊杂志。 今西:吉村,那件衣服的下落怎么样啦? 吉村:(抬起脸来)你是问那件运动衫吗? 今西:对。 吉村:从在现场附近没有发现那件运动衫来看,也许可以说明,此人不住在蒲田附近,而是从远处来的。从作案后的情况看,是不可能走远的。 今西:不,也许还会有这么一招,作案人在邻近有个中继点,在那儿换了装再逃走呢。 吉村:(目光炯炯)这么说,今西你的意思是说,他在蒲田附近准有个秘密隐蔽点,要末有亲友或情妇咯? 今西没有回答,浮上一副令人难以亲近的神色,掐灭了烟头,取出笔记本动手记了些什么。令人感到在他那奇妙的、令人难以接近的、古板而孤独的性格中,仿 佛隐藏着一种执拗的信念。 吉村拿起周刊杂志。 (叠化) 今西收起笔记本,心不在焉地抽着香烟。 吉村把刚才在车站上买好的盒饭取出,饭盒磕碰发响。 吉村:该吃饭了吧。 今西:唔,(说着望了望)隔壁车厢好象是餐车吧。 吉村:啊? 今西:喝杯啤酒去,老闷着也无济于事。走,我请客。 今西、吉村津津有味地在喝啤酒。 今西:真想有个机会能这样悠然自得地旅行它两三天啊。 吉村:两条光棍去旅行,那太没意思了。 今西会意地笑了笑。 吉村:(作怪样)今西你也…… 今西:(苦笑)傻瓜,我不是谈工作,而是说连孩子也一道带上。 吉村:哈哈哈。 餐车女服务员端来两三瓶啤酒。 今西:(抬手招呼)我说大姐啊。 女服务员:请销等一会儿。 在他们对面的座席上,有四五个衣著入时的男人谈笑风生。不伦从他们的文雅风度,或是谈话气氛来行,在奥羽线上穿着朴素的来往旅客中,都是很显眼的。 女服务员向这些男人走去,把啤酒放在桌上,加后把挟在腋窝下的一张纸条,递给那个一眼望去是个才貌出众的男子。 女服务员:对不起,请签个字。 那男子爽快地接过纸条,签字后交还给她。 女服务员:谢谢。 女服务员又走到今西他们跟前。 女服务员:让您久等了。 今西:结帐吧。 女服务员:两瓶四百圆。 今西掏出一个陈旧的蛙嘴式钱包。 吉村:那个人看上去不象个电影演员或者电视演员,是谁啊? 女服务员:是和贺英良。 吉村:(深深点头)哦,是作曲家…… 女服务员:是的。 今西如数数好四百圆交给了她。 女服务员:谢谢。 女服务员拿起空瓶,转身走开了。 今西:(瞅了一眼)是作曲家? 吉村:是的,也是个有名的音乐指挥,听说去年应美国的大型乐团邀请,去过一趟美国,打那以用就红了起来。 今西:(不太感兴趣地)哦。 吉村:也是个报纸和周刊杂志的新闻人物呢。在日本音乐界,可以说是一位前程似锦的后起之秀。 今西:年轻有为啊。 映照在对面玻璃车窗上的那位作曲家的脸影。 不觉间,他的眼神凝聚在窗外的一点上,左眼角下有个不太显眼的小伤疤。 其他人觉察出他的神情,生怕打乱他的心思,没去打扰他,只顾自己谈起来。 今西悄悄地从口袋里掏出短短的半截新生牌香烟。但是,没去点火,又从上衣内兜取出笔记本,翻开页,有点难为情地向吉村递过去。 今西:你看看这个。 吉村:啊? 吉村装着怪脸接过来,看着那页上面的字。 晾挂面,绿叶飘流闪闪亮。 入梦乡,杂草丛生衣川边。 吉村:今西,这是刚写的? 今西:(点头)嗯。 吉村:我还以为你在做侦察笔记呢。 今西:(苦笑)是吗,那可真…… 吉村:后一句就是写那个男子的事吧? 今西:怎么说呢。有那层意思。 吉村看下一句。 游北国,蓝海辉映夏意添。 吉村:(读出声)游北国,蓝海辉映夏意添……我虽不懂诗,但总觉得这句最美。 今西:(静悄悄地)咱们作了一次徒劳的旅行啊。 汽笛声。列车继续奔驰。 上行直达快车减慢速度,徐徐进站。 字幕: 七时五十分到达上野站。 东北外调,毫无收获。 在入口的地方,用图钉按住一张长条的道林纸,上面写着: 国营铁路蒲田调车场内杀人案件特别侦察总部 纸条被撕下。 字幕: 此后转移到警察厅继续侦察。 (渐隐) 第三部分 上行直达快车在黑暗中行驶。 字幕: 中央线上行直达快车阿尔卑斯号。 山梨县盐山附近。 车窗开着。 一只白暂的女人的手,伸出窗外,张开摸紧的拳头。 白纸片如雪花一样,随风飘散。 阿尔卑斯号沿着溪流,继续行驶。 女人白暂的手,又伸出窗外。 雪白的纸花随风飘散。 这个女人二十四五岁,面带愁容,但长相却很标致。衣料质地虽不太高级,但穿得适体,选料和款式也很讲究。 (叠化) 星期日版图版页上的旅行专辑:“中央线”。最下角有一条小标题: 飘撒雪白纸花的女人 吉村翻开报纸在阅读着。 吉村读完星期日版的“飘撒雪白纸花的女人”,顿时沉思起来。 筒井:吉村! 便衣警察部长筒井在喊,象是刚开完会回来。 但是,吉村没注意,仍在沉思默想。 筒井:吉村! 筒井终于提高了嗓门,吉村愕然地望着筒井。 筒井:干吗发愣,嗯?你不再担任侦察任务啦。岛谷组大西的黑窝究竟怎么样了?算了,别只顾一头栽到先前那个案件里去啦! 吉村不由心头火起,条件反肘似的抓起电话筒,拔起号来。 筒井:喂,我问你岛谷组代贷的黑窝怎么样了? 可是,吉村不予理睬,只顾继续拨号。 记者松崎在接电话。 松崎:不。是不是信,没有调查核实。 吉村在挂电话。 吉村:能不能设想那不是纸片,而是布片呢? 松崎:我倒没考虑到这一层,是不是牵连到什么案子了? 吉村:不,没什么。 松崎:(会意地笑了笑)要不,我带你去见见那个女子,怎么样? 吉村:啊? 松岭:这是四五天阶的水啦,一个偶然的机会,我陪一个熟悉的作家在银座①散步,在一个料想不到的地方,碰见了她。 ①东京闹市街。 一流的高级酒吧,衣冠楚楚的客人。 吉村虽然坐在柜台前,但总觉得不大自在。 老板娘向女招待明子窃窃私语了几句什么,明子就走到吉村跟前。 明子:您……喝点什么? 吉村:不,不用了。 明子:理惠子马上就来。 吉村:谢谢…… 从里头走出来一个女人。 就是在中央线列车上撒雪白纸花的那个女人。 望着理惠子的吉村。 望着吉村的理惠子。 理惠子可能已经听说吉村是警察,显得有点紧张和疑惑,脸上现出一副僵硬的表情。 理惠子:我就是高木,您有事吗? 吉村:想打听一件事。 理惠子:好吧。 吉村:前些日子,你乘过中央线列车吧? 理惠子:中央线?(慌慌张张地摇了摇头)最近我没离开过东京啊! 吉村:是吗?可是明明有人看到你了。 理惠子:那可不是我呀。(对明子)阿明! 明子:嗯,是要香烟吧。(拿出香烟) 理惠子:不,我太匆忙了,把手提包落在房间里了。(对吉村)去一会儿就来。 吉村:哦,请。 理惠子向吉村行了个礼,就走进里屋去了。 明子来到吉村跟前。 明子:老板娘说,您不喝酒,就喝点桔子水什么的吧。 吉村:不,不用了。 明子说了声“您来啦”,离开了柜台;其他两三个女招待也说了声“您来啦”, 就接待新来的客人去了。 回头望见这种情景的吉村,啊哟一声,露出了奇异的神色。走进来的五六个人,把大伙的视线都吸引过去了。这些人当中,有在奥羽线列车的餐车上照过一面的和 贺英良。 身旁陪伴着一位气派高雅的美貌女子。 他们入座后,明子又回到吉村那儿。 吉村:他是作曲家? 明子:(点头)是的,叫和贺英良。听说他秋天将去美国,指挥纽约爱乐交响乐团呢。 吉村:哦…… 明子:听说,他赴美前,准备创作一部大部头的作品,叫是为钢职协奏谱写的……。事前公开发表曲名,这种做法完全象他的为人。 吉村:宿命? 明子:是个很大很醒目的曲名啊。 吉村:(点头)嗯,和他一起的女人是……? 明子:不知是谁,说不定是田所佐知子吧。 吉村:田所? 明子:是田所重喜的干金……前大藏大臣的小姐啊! 老板娘走到他们两人的眼前。 老板娘:(对明子)理惠怎么了? 明子:她说,把手提包落在房间里了。 老板娘:是吗?可是她没在房间里呀。 吉村不觉一下于绷起脸来。 在座席上的和贺英良和田所佐知子。 众人手拿酒杯。 友人:为了和贺的新作早日问世……(对佐知子)佐知子小姐,你说几句? 佐知子:(微笑)要说的跟人家一样,我没别的什么好说的了。 和贺微微点头,和大家一齐举起酒杯。 一个青年战战兢兢地走上台阶。 字幕: 八月九日,案件突然有了意外的进展。 被害人的儿子出现了。 正在辨认裤子、衬衫、靴于等遗物的青年。 那纯朴的脸庞,显得有点紧张。 旁边站着科长和今西。 科长:没错吧? 青年:是。 科长给他看剪辑照片。 青年一看,叹了口气,背过脸去。 科长:是你的父亲,不错吧? 青年:是,是。 科长和今西向青年(三木彰吉)了解情况。 彰吉:说是去参拜伊势神社,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科长没有吱声。 今西也没有言语。 彰吉:说是一般旅行散散心,所以我们起初也没介意,可转眼都快五十天了……我同内人、伯父商量了一下,还是来拜托警察给寻找寻找。这样,东京的警察厅 就给我送来这份材料,问我认不认识那张剪辑照片……我觉得很象我父亲,就赶忙…… (划过) 今西将调交份况记录卜来,科长在询问三木彰吉。 两人有点意外。 科长:是住在冈山县英田郡江见镇? 彰吉:是的,是江见镇字江见二十一号。家父叫三木谦一,我叫彰吉。 科长:你父亲多大岁数? 彰吉:六十五岁。 科长:什么职业? 彰吉:经营杂货。 科长:你是长子? 彰吉:是。哦,不,我是过继来的。 科长:? 彰吉:家父没儿子。我本是他雇用的伙计,后来根据地的愿望,过继给他。他还在镇上给我娶了一个媳妇。 科长:这么说,你们夫妇都姓过继的罗。 彰吉:是的,所以,一两年前,家父把店务几乎全交给我们夫妇俩料理,他等于是养老了。 科长:(点头)你比得他对你说要去参拜伊势神社? 彰吉:他早就一天到晚唠叨着要去参拜一次伊势神社,今年六月初又重提这件事,说要作一次悠游自在的旅行,我们夫妇俩也同意了。 科长:他离家是在…… 彰吉:六月十日。 科长:他带了多少钱? 彰吉:肯定有十二三万。 科长:打出门以后,再没跟你们联系过吗? 彭吉:不。(从上衣内兜掏出两张明信片)这张从琴平,这张是从伊势寄来的。 科长:(接过明信片,看了看)琴平……是四国的金比罗吧。 科长看信。 他读另一封以后,脸上泛起非常诧异的神色。 科长:绕道京都、奈良,然后到了期望已久的伊势。预定停两宿,就径直返回江见…… 彰吉:是的。 科长:如果是这样,那他去东京……有别的什么要紧的事罗? 彰吉:不,不会有什么要紧的事,可我也不晓得他为什么要到东京去。 (划过) 今西代替科长讯问。 彰吉:卡梅达? 今西:是的,你父亲的熟人当中有没有叫卡梅达的呢? 彰吉:(沉思片刻)没有,没有。 今西:没有? 彰吉:是的。 今西:那么,你住的冈山县江见镇附近,有没有叫卡梅达的地方呢? 彰吉:(歪了歪脑袋,立即回答)没有。 今西:三木先生,这点很重要,请你仔细想想,有没有叫卡梅达的人或地方的? 彰吉认真地思索着。 今西一声不响地等着他回答。 彭吉:这么个人或这么个地方……我一点也不知道。 今西:不知道? 彰吉:是。 今西同科长不觉地打了个照面。 科长:三木先生,你是在什么地方出生的? 彭吉:就是现在住着的江见。 今西:你父亲兴许会讲东北话吧。 彰吉:(吃惊)不,根本不会讲东北话。 今西和科长又打了一个照面,两人都隐藏不住内心的动摇。 今西:(象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似的)那么,你父亲有没有在东北住过,哪怕是很短的一段时间? 彰吉:(惊讶地)不,他从学校毕业以后,就在岛根县当警察,退职后就回江见老家,开始做生意,东北恐怕一次也没去过。 (划过) 科长又恢复信心,继续讯问。 科长:也就是说,有没有人对你父亲怀恨或结仇的? 彰吉:绝不会有这种人。说实话,家父天生就体贴人,谁都尊敬他。 科长:但是,你刚才说他曾在岛根县当过警察,那,当警察嘛,不免要同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会不会在那个时候…… 彰吉:我是养子,过去的事情不太知道。但是说到家父,那……由我来说,有点不好意思,可他确实是个好人,是绝不会被人背后指责的,这点只要你们调查一 下就会完全明白的。 (划过) 窗外天色已近黄昏,屋里微暗。 科长、今西对视、吸烟。 三木彰吉还没回来。 科长:(吐出烟雾)一切都得从头开始,变得复杂了。 今西没有言声。 科长:(安慰地)晤,不过,查清了被害人的身分,是前进了一大步啊。 今西:但是,东北口音…… 科长:今西,你还留恋卡梅达呐。 第四部分 东京都营公共汽车开过来,停下。 今西下车。 今西迈着轻快的步子走着。 今天也很闷热。 陈旧的白墙小建筑物上,挂着一块写着“国立国语研究所”的牌子。 今西看清牌子,走了进去。 今西面对国语学专家桑原。 桑原:你是问除了东北地区以外,还会不会有别的地方会讲东北话? 今西:是的,我的意思是说,倘使有的话。 桑原:(微微苦笑)那可没有啊。 今西:啊? 桑原:因为是东北人讲的话,所以才叫东北话。勉强说,北海道的开垦地,有的整个村子都是从东北地区搬迁去的,也会讲东北话,喏,也不过就这么个范围罢 了。 今西不禁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桑原:不过,也有音韵相类似的地方。 今西;什么叫音韵? 桑原:就是发育的方法,特别是语言的音响。 桑原站起来,向书架那边走去。 桑原:比方说,车站上的叫卖声,把寿司①和报纸喊成寿西和报挤罗,这是关东人挖苦东北人的话。但也就成了对出云地方——从关西到中国地方的人们的挖苦 话了。 ①一种用海苔包卷的饭团,中间夹入鱼肉、青莱之类,用醋、盐调味而有岛根县的一部分涂同样鲜艳的红色。 今西不由得感到意外。 桑原把取出来的书,翻开放在桌面上。 桑原:也就是说,虽然做所所腔的意味荷是东北人,但出云地方也有一部分人操非常类似的腔调的。 今西屏住呼吸,看着桑原翻开的地图。 桑原:这就是音韵图。你看,岛根县出云地方的…… 那张地图。东北四县全徐红色,除此以外,日本列岛只 今西麻利地翻找着地图。 这种十足的劲头,使店员和顾客都感到惊异。 今西手里拿着岛根县地图,急急忙忙走进来。 正在融化的冰激凌。 今西没去动它,只顾专注地看着摊开的地图。从头逐字逐字地细心查找。 今西屏住气息,双眸凝视在一点上,一动不动。 从宏道湖畔穿入中国山脉的木次线。 深山里的一个车站站名:“龟嵩”。 (叠化) 在角落里的桌于上,今西笑容满面地给吉村倒啤酒。 今西:来,别客气了,再喝一杯! 吉村:(莫名其妙地)今西,你今天怎么啦? 今西:好了好了,先喝了我再慢慢跟你讲。 吉村:要是有好消息,你就快说吧,快。 今西乐得没法子,一饮而尽,微动着嘴唇。 今西:告诉你吧,被害人同东北口音的关系弄清楚啦。 吉村:啊?哦,真的吗! * * * 摊在桌面上的岛根县地图。 吉村兴致勃勃地往下看。 吉村:龟嵩是念做“卡梅达卡”的吧。 今西:我曾向国冶研究所的桑原先生叮问了一句,他说也许是念做“卡梅达开”,两者发音反正都一样。 吉村:啊? 今西:斯斯腔的特点是语尾含混不清。尽管龟嵩有两种念法,但操东北斯斯腔的人一念,咱们听起来就成了卡梅达、卡梅达了。哈哈哈。 吉村:(神采飞扬)你立功啦。 今西:哪里,更主要的是今天得到岛根县警察局的答复,说被害人三木谦一在岛根县当过巡警。他在龟嵩一带呆了近二十年。 吉村:(不禁哼出声)呜—— 今西津津有味地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吉村:那么,打算什么时候去岛根? 今西:明晚,乘夜行快车去。 吉村:我也想去啊。 今西:这回外调,可不是去追查或验证线索。 吉村:唉,算了,我不去了。在这期间,我来把那件白运动衫查个水落石出吧。 今西:(点头)哦,银座那酒吧女招待的下落找到了吗? 吉村:简直渺茫啊……我向酒吧的老板娘和她的朋友侧面打听过,连她住过的公寓也去找过,可她搬走了。打那以后,她就没在店里露过面。 今西:哦。 吉村:没办法,只好打算在那个女人撒下白色玩意儿的中央线沿线,彻底搜查一遍再说,可惜我又没有继续担任侦察的任务,另外还有许多别的工作缠身……不 过,最近我一定…… 吉村一口把一杯酒喝光。 今西;我看,还是等我有了结果,从山阴回来以后再行动为好……上次去东北,白跑了一趟,这回非带点什么好礼物回来不可,哈哈哈。 早晨,远景。 特别快车松风号疾驰而过。 字幕: 从东京出发过了十一个钟头。 特别快车在松风转入山明线,通过余部铁桥。 碧波粼粼的日本海海面。 松风号列车从耸立在海岸的群山里,驶出隧道。 停在站上的松风号。 今西从车窗探出身来,买报纸。 今西孤零零地坐着,隔着车窗眺望大海。 座席上摆着已经阅读过的报纸。 今西无所事事,又随手拿起报纸。 最初看社会版。但已经没有什么可读的了。第一版政治版,也没有引人注目的新闻。海外版、经济栏、体育栏都一页一页地翻过去。今西无意中在文化栏看到一 幅大照片——一张熟悉的面孔,在奥羽线餐车上见过的高个子音乐家的面孔。 今西看了标题。 和贺英良向“宿命”挑战。 今秋访美前将发表的引人注目的钢琴协奏曲。 主题:现代的孤独和摆脱孤独的起点。 今西开始读本文。 但是,他不感兴趣,就把报纸扔在一边,取出半截香烟,点上了火,又把视线转向窗外的日本海。 松风号继续风驰电掣地在山阴线上行驶。 今西将小手提包放在月台的长凳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字幕: 时间充裕的话,真想到松江和宏道湖游览一番啊。 但要赶路,得等候经由木次线开往广岛方面的直达快车千鸟号。 * * * 今西乘上直达快车——千鸟号。 从山阴干线改道发车的千鸟号。 列车在山峦重叠的奥出云的峡谷中爬行。 今西俯瞰着田地稀稀疏疏的寂静的山村。 无法掩盖旅途的疲劳。 今西在检票处交车票。 背后正在驶出的千鸟号,超过中国山脉。 字幕: 从东京出发,大约已经过去二十个钟头。 但是,骄阳仍高悬在当空。 第五部分 今西步出车站,环顾四周。 朝镇子的方向走去。 今西走进去。 局长在迎接远方的来客。 局长:这么大热天,从老远跑来,真够辛苦的。请坐,请坐。 今西坐下,面对局长。 局长:情况已经从县警察局那里听说了,是三木谦一的事吧。 今西:哦,是的。 局长:不过,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有二十多年罗。在职的警员中已经没有谁了解三木的为人了。所以今天特请来了两三位同他共过事的人,也都退职啦。 今西:是,那太感谢了。 在局长的安排下,聚集在一起的两三位退职人员。 今西向在座的安本讯问,并作记录。 今西:那么,三木在派驻龟嵩期间逮捕过的人……这些人当中,难道没有一个可疑的? 安本:(点头)是的。那是乡下,没有什么重大的犯罪案件。仅有一人犯盗窃罪,超过了教养范围,把他送进了监狱。那个人,至今还把三木奉若神明呢。 今西:奉若神明? 安本:三木一直等着他出狱,还给他介绍新的工作。昨日我还见到过那个人,他说自己如今能够过着这样美满的生活,全托三木的福呢。 今西直勾勾地瞧着安本。 安本:他还说过,当他走上新的工作岗位以后,仍遭到社会的白眼,有时也自暴自弃,可没重踏邪路,这全靠三木非常热情的鼓励……啊,三木有着这样的正义 感,就是说如果他认定是正确的话,就毫不动摇地一直干到底……虽说同样都是警察,可象我这样的人,怎么也学不来他的作风。 后院茅蜩虫在鸣叫。 局长把话全都说完后,呷了一口菜。 今西要问的,也全都讯问过了。脸色略显阴沉。 这不只是旅途的疲劳。 今西:总之……看来三木是个无懈可击的模范警察罗。 局长:(点头)光在警察局保存的记录上,就有三张行善的表扬状……早已退职的同事,似乎也都一致认为,他是个为人诚实、心地善良的人。 今西:(沉默不语)…… 局长:这个案件如果从结仇这个角度去寻找他被杀的原因,那在他任警察期间是找不到的。就算有的话,恐怕也是在他退职回到冈山县以后的事了。 今西摸不着头脑,象是在自言自语。 今西:可是,那东北口音,不,出云口音的卡梅达…… 局长:(点了点头,热情地安慰)哦,对了,只要到了龟嵩,那里一定会有很多人了解三木的底细,也许对你有什么帮助……火车还有一站,但从车站到村子还 有一大段路,局里准备好了吉普车。请不必客气。 夏季日长,但也临近黑天了。 吉普车正在行驶,卷起了滚滚尘土。 年轻的警察驾驶着车子,今西颠簸着,向车窗外望去。 警察:那就是鬼嵩站。 今西点头,凝望着孤零零地座落在田野上的车站建筑物。 已经看不见木次线了。 吉普车在飞驰。 今西面带倦容,表情阴沉,但早已恢复了平静。 今西:(对年轻警察)……对不起,请问你是本地人吗? 警察:是的。 今西:你说话可一点儿也没带地方口音啊。 警察:(苦笑)您是从东京来的,所以我说话留意了点儿。如果是同本地人,(笑了起来)尤其是老人谈话,那您简直就听不懂,哈哈哈。 吉普车在继续奔驰,过桥。 警察;怎么走法,是直奔桐原家吗? 今西:快吃晚饭了。光找个住宿的地方吧。 警察:是啊。那么,明早再到龟嵩派出所……同他们联系,请他们领您到要去的地方。 比想象要人的街道,两旁一排排房子延伸开去。 这里真象奥出云峡谷的古老驿站。 吉普车驶入暮色苍茫的街道。 (叠化) 今西在当地年轻警察的陪同下行走着。 打一清早,天气就闷热,一片蝉鸣声。 字幕: 在龟嵩的旅馆住了一宿。 次日早晨,访问桐原。 被害人三木谦一在当地担任书察时,他是三木最 亲近的人,经营算盘。 在农村难得见到的幽雅的庭院小茶室。 蝉声。壶里的开水沸腾着,茶杯里的茶已经喝完了。 也许是对方答非所问的缘故,作记录的今西停下了手。 七十岁的桐原老人正襟危坐,慢吞吞地追述当年的情景,由于上了年纪,斯——斯——的口音很重。 桐原:为人谦虚、稳重啊。 今西:桐原大爷,我问的是…… 桐原:总之,他为人太好了。在这儿当过警察的,再也没有比他更受村里人尊敬的啦。 今西:桐原大爷,请您好好想想。从前后情况看,准是有人怀恨三木的。 桐原:我简直不相信有什么神仙佛爷啦。可象这样一个佛爷般的好人,怎么会遭到毒手呢。 今西:他被人怀恨,估计是在这里当警察的时候种下的根子。您想想有没有类似这样的人,或者这样的事情呢? 桐原:你大老远的来一趟,够辛苦的了……这个村子里,还有谁会怀恨他呢……发大水那回,他不顾命地抢救了两个溺水的女孩;大火灾那回,救出了一个快被 烧死的婴儿……这些事你大概从三森局局长那儿听说了吧。 今西:是的,都听说过了。 今西有点失望,好不容易才对上了话题。 桐原:不光这些个啊,这些事谈起来就没个完的。当年有个经常出入我家的樵夫,住在深山老林里,得了急病,本想请个医生,但迫不好走,没去成。三木就背 着病人下山,直送到陕院……另外还有这么一件事,有个可怜的乞丐,带着孩子到我们村里讨饭。他把患病的老乞丐送进了医院,还照料那个孩子……他真是个毫无 私心的人啊。 今西:…… 桐原:唉,要说不幸,那就是当他荣升三森局警备处处长以后,老伴因病故去了……再就是夫妻俩没个孩子。 蝉声。庭院里的泉水声、鲤鱼的跳跃声。 75 奥出云 峡谷中的龟嵩及其周围 字幕: 在龟嵩住了两宿,除了桐原老人以外,还访问了十七八个人。从这些人的谈话里,越来越证实被害人是个很有正义感的模范警察。 ——在奥出云地方,没有找到任何一个有关杀人动机的线索。 三森警察局的吉普车,越过街上的一排排房屋开过来。 车子卷起一阵尘埃,沿着河堤驶去。 今西沉思,身子随车身颠簸而摇晃。 前天那个警察,默默地继续驾驶着车子。 越过斐伊川侨,继续行驶着。 车内的今西。 * * * 吉普车继续在角嵩镇上行驶,车后尘土飞扬。 车内的今西。 * * * 快靠近村子,迎面可以看得见本次铁路线。 今西:哦,请停一停。 警察:啊? 今西:停停…… 站上只有两个车站服务员。隐约传来令人烦躁的蝉声,使周围更显得寂静,鸦雀无声。 从吉普车下来的今西,走近车站的横栏杆,独自站住。 脸上浮现出无可奈何的深沉的哀愁。 今西漠然地凝望着站台上的站牌。 龟嵩 (叠化) 警察厅的建筑物。 今西回来了,默然地走着。 左手拎着小手提包,右手拿着一个包袱。 今西面对科长,兴许是提不起神,耷拉着双肩。 科长沉默不语,吸了几口烟,视线投向今西脚边的那个包袱。 科长:那包是龟嵩村村史材料吗? 今西:(点头)为慎重起见,我把它带了回来。实在没法子,我想只好看它了。 科长:(点一两下头)今天回家休息去吧。 今西:怎么? 科长:我是说,你一直出差在外,明儿再上班吧。 今西:啊,叫您操心了。 科长:哦,还有……同你一道去东北的西蒲田局的年轻便衣…… 今西:叫吉村。 科长:(苦笑)简直象头猎犬啊。 今西:哦? 第六部分 吉村整个身子钻进铁路线旁的草丛里。 字幕: 中央线盐山附近。 烈日当头,吉村满身汗水。他拨开草丛,用锐利的目光四下搜索。 * * * 吉村站在铁路旁,一味用手绢拭着汗珠,好不容易歇了一口气,又往草丛里钻,把草扒拉开,象用嗅觉灵敏的鼻子去嗅什么似的,又搜寻开了。 汗珠又一个劲儿地往下淌,他用手背和两只胳膊揩拭,但眼睛却始终注视着地面,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连纠葛纵横的草缝,都找遍了。他开始感到热得透不过 气来。 简直象一只全身淌满汗水、喘着粗气而顽强狩猎的猎犬一样。 今西直勾勾地瞧着科长。 科长:他沿中央线搜遍了那个女人撒下的白玩意儿,好象找到五六片象纸片那样的东西。 今西:(眼睛忽地闪亮)那是纸片吗? 科长:不,好象是布片,听说还带颜色,现在正送去化验。 对小布片的科学化验正在进行。 吉村兴奋地注视者。 门打开了,今西悄悄地走了进来。 吉村没有发觉。 科学化验继续进行的画面。 技师:象是血迹呀。 吉村:是人、人血吧!(焦急地)什么血型? 技师:眼下还没有查清是不是血迹……况且血型要等十个小时以后才有结果…… 可是,等不了那么长时间啊! 吉村:一两个小时还不能知道结果吗? 技师:(苦笑)你这不难为人吗! 今西从背后轻轻地拍了拍吉村的肩膀。 吉村:啊,是今西你呀,什么时候来的? 今西:你干得好啊! 吉村:那边的情况怎样? 今西默默地摇了摇头。 (划过) 并排排列着的试管。 技师在进行着血液凝集化验。 字幕: 过了十个小时。 血液凝集化验仍在继续进行。 守望着化验的吉村和今西。 吉村等得不耐烦,焦躁地注视翻开着的记事本和技师。 翻开着的记事本。 被害人三木谦一的血型:O型。 今西默默地等待着。 技师:化验结报出来了,(转过身子)是O型啊。 两人的视线不觉碰到一块了。 吉村同另一个便衣警察四下探听。 在各种场所,让食品店推销员、房地产业主、公寓管理人、送报员等各种人物看照片、打听,累得满头大汗。 字幕: 全体原侦察员被召集起来,手拿高木理惠子的剪辑像片,开始追查她的下落。 一座崭新的建筑物,小田急沿线的柿生附近。 周围残留的耕地、空地和杂木林。 二楼窗户立着一块挡雨板,遮挡西晒的烈日。 一个女人从这个窗口探出身来,把一件晾在衣架上的男衬衫收进去。 理惠子在叠一件男衬衫。 杂乱地堆放着的家具、粉刷未干的墙壁,这是刚搬进来不久的冷清情的女人房间。 理惠子叠完衬衫,面对镜子梳装起来。 和贺英良横躺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 和贺凝视着天花板。 和贺: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再搬一次家吧,住在这儿还不如搬到市中心区好啊。 理惠子:(对着镜子点头)好的。 和贺:真热啊! 理惠子站起身来,打开厨房的水龙头,湿了温毛巾,拧于后走到和贺身旁,替他从脖颈擦到胸脯。 理惠子:我,求求你。 和贺凝视天花板的眼睛,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理惠子:我过去一切都……不论什么事都顺从你了,所以我只求你这一件……不,我不是害怕动手术。 和贺:不行! 话声低沉,带几分冷淡。瞬间,马上立起身来,言语激烈,简直象打雷似的。 和贺:已经跟你讲过了,只有这件事是绝对、绝对不能答应! 三科全体出动,屋内空无一人。 不,今西独自在那里。 桌面上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已经读完的两三册村史材料,有几处插上了红色的书签。 今西正在聚精会神地读着《龟嵩村村史》。 眼睛里仿佛闪烁着一种奇异的顽强的光芒。 目光突然凝聚在一行字上。 再则,当地巡警三木不仅照料着这个孩子,甚至下决心把他收为养子,抚养起来。 今西忽地扬起脸来,视线落在眼前墙壁的一点上。 * * * 奥出云龟嵩桐原家的茶室。 正襟危坐的桐原老人,在慢条斯理地叙述着。 桐原:唉,要说不幸,那就是当他荣升三森局警备处处长以后,老伴因病故去了……再就是夫妻俩没个孩子。 今西默默地作完记录,插上书签,又继续读下去。 今西和吉村在喝酒。 吉村压抑不住胸中的怒火。 今西:公开搜查? 吉村;要知道东京有一千万人口啊,要能堂堂正正地登报公开搜查就好了,明知她不是主犯,又有个人权问题。但是,如果抓住她盘问下去,不就可以顺藤摸瓜 了吗? 今西:(轻声地)在报上刊登照片寻人,自然快罗。 吉村:哦? 今西:可是,这么一来,谁能保证第二天在多摩川、江户川,不,在东京湾附近不会浮起被男人纹死的女尸啊。 吉村霎时无言以对。 今西:要是造成象断了线的风筝的局面,可就找不到线索了。 吉村一把抓起啤酒瓶,可瓶里没有酒了。 吉村:喂,来瓶啤酒! 吉村心不如意,抓起一把咸豆,扔进嘴里,咀嚼起来。 今西:(自言自语地)真想去伊势看一趟啊。 吉村:啊? 今西:三木谦一为什么要来东京……又有什么事……他本来没打算到东京来的……为什么到了伊势以后,又突然改变主意。 吉村:这个嘛,今西,也许他还有什么事不便告诉他儿子呢? 今西:不,从他的为人看来,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吧。 吉村:那么,究竟…… 今西:也许他意外地碰上一个人,或是什么……不,那方面的情况,我不大了解,总想到伊势走一趟……(将杯里剩下的啤酒强喝下去)但是,上次到东北山阴 外调,一无所获,所以这次不好再开口罗。 92 奔驰着的进口轿车(同一天晚上) 和贺驾驶着。 身边坐着田所佐知子。 进进出出的高级轿车。 和贺的车子滑行进去。 排列着几块聚会和联欢会的牌子。 和贺的车子停下,佐知子下车。 打着蝴蝶领结的服务员,毕恭毕敬地点头哈腰走了过来。 服务员;您来了。 佐知子:我父亲在哪儿? 服务员:啊,在湖南亭。 佐知子:真远啊。 服务员:很抱歉,我给您领路吧。 佐知予:不用了,我认识。 树木林立、五重塔、星散着的庭灯。 在东京市中心想不到还会有这样宽阔而幽连的庭园。 佐知子、和贺并肩走着。 位在一个大山岗的半腰上,形似茶室。 青白色的庭灯,把庭园的草坪照得碧绿艳丽。 第七部分 田所重喜在静静地喝酒,女佣替他斟酒。 一头银发、端庄而红润的面容、魁伟的身躯,看上去一点也不象个六十五岁的人。 另一个女佣正在抬摄桌上客人用过的餐具。 手里拿着酒壶的女佣听见脚步声,回头瞧了瞧。 女佣:可能是小姐来了。 佐知子:爸爸。 田所朝庭园望去。 佐知子和和贺一齐出现在树丛中。 佐知子:我和英良一道来了。 田所:哦,进来吧。 和贺:打搅您了。 两人脱鞋,上。 女佣:您来了。 把两人的鞋子摆正。 佐知子、和贺坐下。 田所:你们俩吃点什么?我刚吃过了。 佐知子:我,肚子都饿瘪了。英良,你吃什么? 和贺:吃点什么好呢? 田所;都说烤山鸡是这家的名菜呢。 佐知子:我就吃这个吧。 和贺:也给我来一份。 女佣:是。 女佣们退下。 和贺:(再次鞠躬)久疏问候了。 田所:哪里哪里,我这个后援会长本应多去看看你,只因太忙,总抽不出时间来啊。 佐知子;爸爸,今天有哪些客人? 田所:有财界的同事,还有党的总务局长。 佐知子:又谈钱的事了吧! 田所:(没答)和贺,你的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 和贺:有些进展。 田所:听说你要谱写一支什么大部头的曲子? 和贺:我想争取在今秋赴美之前发表。 田所:哦,好好干吧,凡是我能做到的,一定助你一臂之力。 和贺:是。 田所:不过,你往后也够麻烦的了。 和贺望着田所。 田所:树大招风哟……一定会有人扯你的后腿,可得多加小心啊。现时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表面跟你亲热地握手,背地里却想狠狠地踩你一脚。要知道,如 今就是这样一个世界啊。 佐知子:爸爸,政治家和艺术家的世界可不一样啊。 和贺:(直言不讳地)不,都是同一个人类社会,不会有多大区别的。 田所:唔? 佐知子也望着和贺。 和贺:只有一点不同,(斩钉截铁地)那就是我们做出成绩,就会出人头地。 98 参宫线 二见浦站 今西从车站走出来。 同去东北山阴时一样,手里提着那个用旧了的小手提包。 字幕: 从东京乘新干线①,到名古屋换乘关西线,经纪势干线,到达伊势市二见浦站。 ①新建的高速铁路。一次休假的自费旅行。 站前停放着团体观光的大轿车群。 今西漫步走着,响起橐橐的脚步声。 今西抬头看了看招牌。 然后走进去。 打开着的店簿。 现在住址:冈山县江见镇 职业:杂货商 姓名:三木谦一 工整挺拔的字体。 今西无限感慨地看了一阵子,然后将店簿放在桌面上。 对面是神色不安的老板。站在他旁边的女佣澄江,看样子是个挺能干活的人,脸颊绯红。 今西:你们起初以为他是东北人吧? 澄江:是的,他说活带地方口音。 今西:他到此地是六月十几,几点来着? 澄江:已经是夜间了。 今西:夜间? 澄江:我们问他吃过晚饭没有,他说还没吃,我们就给他准备去了。 今西:他吃过晚饭又外出了没有? 澄江:没有,他说太累了,叫来按摩师按摩后就睡了。 今西:没人来找过地吗? 澄江:没有,没人来过。 今西:六月二十号那天呢? 澄江:(回想)吃过早饭就出去了,傍晚才回来。听他说是逛内宫和外宫去,一直转到鸟羽才回来。 今西:一直走到鸟羽啊? 澄江:是的。 今西:他回来的时候,神色怎么样? 澄江:(沉思)这个么…… 令西:他没说过路上碰见谁吗? 澄江:(在想,但想不出来) 今西:当天晚上,三木也是在这里过夜的吧? 澄江:是的。 今西:晚上没有别的情况? 澄江:去看电影了。 今西:电影? 澄江:他觉得寂寞,要去看电影。还问附近有没有电影院,我们告诉他了。 老板:(插话)你告诉了哪一家? 澄江:我认为近些好,就告诉他去光座了。 今西:什么时间回来的? 澄江:我记得不太晚就回来了。 今西:回来后就没人来找过他,也没人给他挂过电话? 澄江:是的。 今西:二十一号那天呢? 蹬江:那天早上,他原定来九点二十分的火车回去的,所以我们八点就给他送早饭。可他突然改变计划,说要呆到傍晚。 今西:突然改变计划? 澄江:是的。 今西:那么,傍晚以前哪儿也没去? 澄江:不,过了晌午,就出去了。 今西:去哪儿? 澄江:看电影去。 今西:看电影? 澄江:是的,同昨天一样,是去光座。 今西:这么说,又再看一遍昨晚看过的电影? 101 光座 经理室 旧式电风扇发出喀嗒喀嗒的声音在转动着。 隐约传来正在上映的电影对白声和音乐声。 今西面向经理,在笔记本上作记录。 今西:是上映《利根的晨雾》和《男人的街》吗? 经理:是的,是二部连映。(一边沙沙地翻抽屉,一边喊)喂,美枝,上点冷饮。 今西:不用了,不用客气了。 经理:找着了,找着了……(拿出两张电影海报)这是《晨雾》,这是《男人的街》,上面登着故事梗概。 今西:谢谢……(接过来看)哦,还有演员表。 经理:凡是有台词的演员全都列上去了。 今西。只要到东京总社就能看到片子吧? 经理;对,全国上映后,用不到了,就送到东京总社的仓库去……(突然显出感兴趣的样子)这个,同案件有什么关系呢? 今西:不,只有点参考价值。 今西急匆匆地走出来。 一线光明,脸上露出一丝喜悦,脚步也轻快了。 今西在烈日毒晒的大街上迈着步子。 突然收住脚步,匆忙返回电影院里。 103 同上 经理室 经理在翻着帐本。 今西站在房门口。 经理:是六月二十一号啊。 今西:对,为了慎重起见…… 经理:啊,那是星期六啊。 今西:啊? 经理:从二十一号起就换片了,(仰起脸)上映《北海的风暴》和《大江户之鬼》。 今西:哦?(不禁提高嗓门)这么说,六月二十号和二十一号上映的片于是不一样的罗! 经理:(惊讶地看着)是啊,是不一样。我们影院是周末换剧照的。 隐约传来正在放映的电影对白声和音乐声。 今西茫然直立着,活象吞下了根棍棒似的。 正面墙上挂着一张肖像,安详地俯视着今西。 同周围彩色缤纷的电影海根毫不相干的一张相片——前大藏大臣田所重喜稳重而端庄的肖像。 第八部分 涩谷附近,在高地上的一座高级公寓的房间。 和贺在弹钢琴。停下手来。 用铅笔在五线谱上划。 又接着弹钢琴。 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整齐地摆着立体声录音机、磁带录音机等等。佐知子就坐在这个角落的沙发上。 和贺工作告一段落,点着了一根香烟。 他走到佐知子身边坐下,默默无言。 佐知子:看样子逐渐搞出个眉目来了吧。 和贺:搞工作说是凭天才,倒不如说是靠耐性啊。 佐知子打开了刚才为防嘈而关上的室内冷气开关,冷气开始送到室内。 佐知子:到底什么叫宿命? 和贺:除了我,谁都不会懂得的。 佐知子:那么说,音乐除了音乐家以外,谁都不懂得罗。 和贺:等我写完了,就谁都懂了。 短暂的沉默。 佐知子:爸爸总担心咱俩的事呢。他说,让周刊杂志象前一阵子那样说你们的闲话,就不好办罗,婚事嘛,干脆早点办了算了。 和贺:不,我现在不能考虑这个问题。 佐知子:那是不是等这次工作结束以后,还是…… 和贺一声不响。 佐知子:我总觉得如果同你结婚,一定会得到幸福的,你不这么想吗? 和贺:你以为在这个人世间真会有什么幸福吗? 佐知子:? 和贺:本来就没有什么幸福啊,正因为没有,所以人们才捕风捉影似的去追逐它。 佐知子:那,这就是宿命? 和贺:还不一样。那是强大得多的东西。 佐知子:是强大得多的东西? 和贺:人,谁都认为自己是在按照自己的思考和判断来生活的。但实际是被这个强大得多的东西支配着。当他明白过来的时候,总急着拚命去摆脱它,但又绝对 摆脱不了……这就是说,人,生下来或是活下去,都得受它的支配。 佐知子:(点头)人,生下来或是活下去,都得受它的支配,要说这就是宿命的话,那我也懂了。不过,我倒是希望你同另一个宿命切断关系。 和贺定睛望着。 佐知子站起身来,从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拿来了一块手绢。 女人用的小手绢。 佐知子:从你的裤兜里找到的……还有点纯朴的香水味呢。 和贺默默地起身向钢琴走去。从背影看不出他感到内疚或反感,反而显得高傲、泰然自若。 佐知子:听见了吧,虽然找不知道她是何许人,但你要跟她一刀两断。 和贺无言,完全无视佐知子,又弹起钢琴。 今西专心读着一卷用旧式信纸写的信。 旁边放着一个信封,上边用毛笔书写着刚劲有力的字体。 岛根县仁多郡仁多镇龟嵩 桐原小十郎 在三科里只有两三个便衣警察,冷冷清清的。 桐原的声音:“敬后者,前些日子,您在大热天,特地来到这穷乡僻壤,虽说是为了工作,但也够辛苦的了。您难得来访,我却未能使您此行有所收获,实在抱 歉。前几天,又收到您诚挚的来信,实在过意不去。本应及时给您复信,只因需多方调查,费些时日,以致拖延至今,深表歉意。有关您打听的那个乞丐父子俩的出 生地事,原籍是石川县江上郡……” 从上野发车的北陆2早到站,今西从卧铺车厢走下。 字幕: 今西得到科长的批准,又踏上了征途 107 同上 车站前 今西走出车站,环顾四周,然后向公共汽车总站走去。 108 石川县 山中温泉 终于开来的公共汽车,在总站停下。 * * * 在公共汽车里。 大部分乘客都下车了,今西依然坐着不动。 汽车载着剩下的寥寥几个乘客,继续弛去。 今西站在坡上,俯瞰全村。 三面环山的孤零零的一座村庄,展现在眼前。 稀稀落落的密房。家家户户,房檐很深,这是雪乡的特色。 字幕: 石川县江上郡大畑村。 今西从高坡上下来,走在通往村庄的道路上。 今西在向小孩打听。 小孩歪着脖子。 今西道谢一声后,又橐橐地走了起来。 老太婆停下拿铁锹的手,面对今西。 老太婆:忠太郎早已不在人世了。 今西:啊? 老太婆:早就去世了。现在是儿子庄治那辈了。 今西:是吗?(点了点头)那,庄治家在哪儿? 老太婆转身,伸直腰板,指着秃山上的一户农家。 屋里昏黑。 今西站在土间①。①日本房子进门入口处为土地,叫作“土间”。本浦庄治的妻子阿妙(五十五岁)在炉灶边烧火,准备做午饭。 今西:(叮问)这是本浦千代吉的家吗? 阿妙;(带几分警惕)是的。 今西:我和千代吉是深交,我们还一道去过山中温泉呢。 阿妙:(稍放心)啊,是吗,请进来吧。 将一个薄薄的座垫推到入口处给他。 今西:突然来访,打搅您了,对不起。(坐下来) 阿妙动手备茶。 今西:不用了,不用了,不必客气了……千代吉从没谈过他妻子的事,他妻子到底怎么样了? 阿妙:已经死了。 今西:哦? 阿妙:阿房和千代吉离了婚……表面上看,她不象个厚道人。不过,事情总有个中原因吧……她到了金泽,在饭馆里当女佣人……大概到金泽不上三年就死去了。 今西:那么孩子呢? 阿妙:秀夫? 今西:哦,对,对。 阿妙:秀夭就由千代吉这个男人家一手抚养大了。 今西:现在秀夫还常回村里来吗? 阿妙:不,打千代吉带他一块儿离开这儿以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今西:旧事重提了。俗话说,一晃就是十年,而千代吉离开村子眨眼已经二十年了。 阿妙:(呆呆地望着灶里的火焰)是的,他们俩离开村子……确是在昭和十七年①夏……向村里人要了钱别钱就走了。当时千代吉三十六岁,秀夫才六七岁呢。 ①1942年。113 东京 和贺的公寓(夜间) 和贺在弹钢琴。 用铅笔在五线谱上画。 站起身来。 在屋里转悠。 又在五线谱上画。 对着钢琴。 高度紧张、全神贯注地专心工作的样子。 就在这时,屋里的电话铃响了。 和贺站起身,拿起话筒。 和贺:喂喂,哦,是你啊,后来呢?什么?(顿时紧锁双眉,绷紧面孔) 114 涩谷区 池尻附近 和贺驾驶着汽车,理惠子在身旁。 理惠子:当真的,真的,我真的到了医院门口了。于是……我看到一位年轻妇女,抱着婴儿……和她母亲,还有一个象是她丈夫的人,一道…… 和贺:…… 理惠子:看到这种情景,我……无论如何…… 和贺一声不响,将指示标拨向右方。 115 八号环行线 和贺依旧默默地驾驶着汽车。 理惠子凝视着挡风玻璃。 理惠子:我也不是说,为了想同你结婚,才要这个孩子的。 和贺:…… 理惠子:你可以同田所佐知子小姐结婚,但我只求你让我养下这个孩子。 和贺:(低语)生活怎么办? 理惠子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和贺又继续驱车走了一程,将指示标拨向左方,开始拐弯。 垂头丧气的理惠子,猛地抬起脸来。 理惠子:孩子我自己去生,我自己……再不会找你麻烦了。 和贺顿时紧绷着脸,严肃起来。 116 世田谷区 芦花公园附近 车子一直驶到这里,车辆已经不多了。 不过,偶尔照面的车灯一闪而过。 理惠子咬紧嘴唇,沉默不语。 和贺默默地操纵着方向盘。 那副表情想象不到的僵硬,好象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也绝不改变自己的意志似的。 和贺照旧驱车前进,把车子开进武藏野残留下来的树丛空地上——刹车了。 紧咬嘴唇的理惠子。 挂着那副想象不到的僵硬表情的和贺。 两人依旧一声不响。 过了一会儿,理惠子又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理惠子:我,不需要你照顾,不过无论如何我也想要这个孩子。 和贺:不行,我不想要! 理惠子:我自己去生,自己抚养! 和贺:那孩子就不会有父亲! 理惠子:可是要比你幸福! 和贺:什么! 理惠子;孩子尽管没有父亲,可还有我,还有我这个母亲,总比战争期间你父母在大版同一天被炸死好得多! 理惠子说着,推开车门,跳下了车。 和贺紧紧握住方向盘,仿佛置身于真空中。 117 黑沉沉的道路(1) 理惠子疾跑着。一个劲儿地拚死疾跑着。 * * * 跑不动了,边喘气边走。 手抹着眼角。泪珠儿滚了出来。 * * * 理惠子走着。 泪水源源涌出。 一两辆汽车闪亮车灯,映照着她的身影,嗖地擦身而过。 理惠子边忍声抽泣边走着。 呜咽声变得大起来了。停步,干脆蹲了下来。 蹲下身愉哭起来——不,折身按住下腹,痛苦地呻吟着。 哭声——不觉地变成剧痛的呻吟声。 理惠子忍受着剧烈的疼痛,勉强支撑起来。 理惠子走着。按住下腹挣扎着往前走。 理惠子步履踉跄地继续走着。 电线杆上的路灯,映照出她那苍白的脸。 额上渗满豆粒般大的汗珠。 理惠子呼嗤呼嗤地走着。 然而,已经动弹不了了,象要倒在地上似的,整个身子蹲了下来。 理惠子象气喘一样急促地呼吸着,不断发出剧痛的呻吟声。 这副样子,被车灯映照着。 车灯渐近,从正面照映出她的样子。 好容易才来了辆出租汽车,停下。司机慌忙打开车门,跳下车来。 输血、输液、输氧在同时进行。 理惠子不省人事,脸色象白纸般的惨白。 护理的医生和护士、坐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昏昏欲睡的值班警察。 医生:是流产啊。据司机说,他看见地上有一大滩血,以为准是出了交通事故了。 警察:真不好办啊,连身分都不清楚。 医生:早来一点就好了,可以送到妇产科,如今这样大量出血,实在没有办法了。 护士:大夫! 医生看着。 氧气输不进去了,医生慌忙诊脉。 警察也禁不住探身望去。 理惠子那副惨白的、令人悲伤的、安详的死脸。 医生:(回头看警察)一点……十二分了。 第九部分 深更半夜,站台上的一条长凳。 今西将手提包放在一边,独自抽着烟。 字幕: 一点十二分。 今西结束了石川县的外调,在米原站候车——不是去东京,而是去大阪调查一个男子的户籍。 123 大阪市 浪速区 区政府(早晨) 今西拎着手提包,健步走进去。 字幕: 在大阪车站的候车室度过了三个小时,等候区政府上班。 今西翻开笔记本,递了过去。 女办事员定睛瞧着那些难认的字迹。 办事员:(叮问)是惠比须街头条一号吧? 今西:是的。请给查查这个门牌有没有这户口。 办事员:请稍等一会儿。 办事员向对过的户籍总册保管架走去,取出总册,开始查找。 今西一声不响地等着。 办事员抱着总册走过来。 办事员:有了。 今西:(吃惊地)哦,有了? 办事员:是的,总册纪录在案的。 今西:(不由地)这准确吧? 办事员:(恼火)区政府的户籍总册,绝不会作假的。 今西:是啊,那是啊,可是…… 说着,慌忙从衣兜里取出警察身分证。 今西:我是干这行的,能不能让我看看总册。 * * * 户籍总册 大阪市浪速区惠比须街头条一号。 父 英藏 明治四十一年①六月十七日出生。 昭和二十年②三月十四日死亡。 ①1908年。 ②1945年。 母 克江 明治四十五年二月七日出生。 昭和二十年三月十四日死亡。 本人 英良 昭和十二年十月十一日出生。 被请到办公室的今西,逐字地核对自己的笔记本,一字也不差。 今西透了一口气,拾起脸来。 面对面的中年科员,正等着今西的反应。 今西:(片刻,似无话可说地)这个户主和贺英藏和他的妻子克江是同一天死亡的吗? 科员:(瞧了瞧)哦,昭和二十年三月十四日遭空袭啊。听说这一带都被夷成平地了。 今西:是战争空袭吧。 取出香烟,点上火,说线又直落在户籍总册上。 科员:是不是有什么…… 今西:没什么,那……由于工作的关系,我常常借阅户籍总册的,不过这本总册的纸张还挺新的。 科员:(苦笑)哦,从前那本空袭时烧掉了。 今西:(吃惊地望着)烧掉了?……这么说,这本是从法务局的副本弄来的罗。 科员:不,法务局的也确实……等一等。 站起身于,走到上司那儿,问了一两句,又转身回来。 科员:确实这样。战争期间法务局那本也被烧掉了。 今西: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凭什么摘出这个总册呢? 科长:凭本人自述呀。 今西:凭本人自述? 科员:(点头)由于遭战火,总册全部被烧掉了,在这种情况下,根据本人自述,重新填写原籍……这在法律上是允许的。 今西面对警察。 警察;是头条一号吗? 今西:是的。详细了解那一带往事的人……也就是说,了解战前到战后情况的。 警察:是啊,(站起,看墙上的地图)有街道会会长、民生委员两三人;是啊,这一带的饮食店、商店有个商会,叫共荣会。 今西:(点头) 警察:找那儿的理事长,恐怕最合适吧。 临闹市的商店大街。 站在商店门前的一个五十开外的老板,抬手给今西指点。 老板:在那儿呀,那儿。(指着斜对面的建筑物)是保险公司的办事处。 今西:啊。(点头) 老板:在遭空袭以前,那儿原是自行车铺,是家小自行车铺。 今西:自行车铺? 老板:我们疏散得早,所以幸免……英藏和他的老伴儿真是好人啊。 今西:不过,夫妻俩都被炸死,怎么只有儿子幸免了? 老板:儿子? 今西:怎么? 老板:(纳闷地)他们可没有儿子呀。 今西:啊? 老板:他们家除了夫妻俩,就只有一个小徒弟……哦,是个小伙计,挺可爱的孩子……夫妻俩挺喜欢他,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呢。 和贺弹奏钢琴。 ——埋头弹着,仿佛着了迷似的。 (浙隐) (渐显) 侦察一处处长、科长以及侦察总部全体人员出席的侦察会议,正在进行中。 今西将大叠文件放在桌面上,然后站起来汇报。 在穿制服的人丛中,依稀地混杂着穿西装的人。 今西:今年六月二十三日在国营铁路蒲田调车场内发生的杀人案件,经查明重要嫌疑犯是原籍大限市浪速区惠比须街头条一号、现住东京都涩谷区稳田三条五号 的和贺英良,请下逮捕令。 源源不断涌入会场的人们。 入口的布告牌上张贴着醒目而崭新的海报。 和贺英良新作演奏会 钢琴协奏曲 130 同上 大厅 底层休息室的过道 身穿运动衫的和贺走着,脸上布满汗珠,两颊泛红。 迎面走来的佐知子,不由自主地小跑到他的身边。 佐知子:音调都对好了吧? 和贺:啊,总算对好了。 用搭在脖颈上的手巾揩汗,那副朝气勃勃而开朗的表情,在以前的和贺身上,是从未见过的。 两三名记者跑过来,喀嚓喀嚓地为他拍照。 今西在继续汇报。 今西:有关本案案情,先从被害人三木谦一的情况谈起。(拿起文件)此人大正十二年①在岛报县警察局当巡警,昭和二十三年自愿退职,其后在老家冈山县江 见镇经营杂货,认了一个养子,过着平静的晚年生活……今年六月,想起要去参拜伊势神社,并顺道到关西旅行。六月十日从江见镇出发,愉快地游览了冈山、琴平、 大阪、京都,六月十九日投宿伊势市二见浦的扇屋旅馆。 ①1923年。 今西继续汇报。 今西:可是,他到了伊势以后,突然想起到原先根本没有打算去的东京。 和贺在佐知子的照料下,换上了晚礼服。 佐知子:总算熬到“生下来或者活下去,都得受它的支配”的时候了。 和贺:(微笑)啊,那是啊。 在一片喧嚣声中,入口的大门打开了。“哦,就是这儿吧”,说着,田所重喜露面。亲手拿着花束。 田所:啊,祝贺你,祝贺你,真是盛况空前呀。 今西:为什么三木谦一突然要上东京呢?……此人在伊势的行动,唯一值得我们怀疑的一点,就是一连两天到了旅馆附近的光座电影院去。 今西继续汇报。 今西:我起初以为他在上映的影片里发现了意想不到的什么人物,可是,光座头天上映的,同第二无上映的是不同的片子……就是说,他所关心的并不是上映的 影片。 今西由经理陪着走出办公室。 一副闷闷不乐的脸。 经理:看一会儿电影,怎么样? 今西:(轻声地)该回去了。 经理:这就回东京? 今西点头。路过小卖部,买了一包新生牌香烟。 经理:嗯,现在…… 看着贴在小卖部边墙上的列车时刻表。 经理:十四点四十七分这趟已经赶不上了……是啊,乘公共汽车到伊势,然后改乘近题线到名古屋,这样比较好,可是新干线的时间打听好了吗? 经理显出惊异的神色,回过头来。 打刚才起,今西一直站立不动。今西——不是看时刻表,而是看时刻表上方的照片。 镶在镜框里的大幅纪念照片和字迹挺秀的题词。 与由所先生阖家合影 经理:(察觉,微笑地)啊,那个呀。 今西:这是前大藏大臣吧? 经理:是的,田所先生是三重县人,所以选举的时候,我们社长是他的参谋长……不,当然,这个参谋长是自封的啊。哈哈哈…… 侦察总部的侦察人员,每人手里拿着照片。 今西:后来,拜托伊势警察局加印了几张,就是各位现在手里拿着的,下面有说明。(念)自左起是三和兴行社长、光座的林善之助先生;右起是田所重喜先生、 田所夫人、公于康彦、小姐佐知子;最右边是田所先生作后援的音乐家和贺英良,括弧内说明是小姐的未婚夫。 全场寂然无声。 今西:三木谦一无限感慨地望着这张照片,第二天又到电影院去辨认,最后促使他突然去东京的,既不是电影院林老板,也不是田所一家,而是在最右边的…… 和贺英良。 和贺接受田所赠送花束。 摄影记者们请他摆好姿势。 喀喀嚓嚓地闪亮着镁光灯。 通过扩音器通知离开演还有五分钟了。 今西:于是三木谦一在六月二十一日乘夜班车从伊势出发,二十二日到达东京,立即同和贺取得了联系。可是,对和贺来说,三木谦一这个人,是他不想见的、绝 不想见的。但已经联系上了,无可奈何,于是就在见面的时候,起了杀人的念头,而且,付诸行动了。 今西喘了口气。 今西:另外,行凶时穿的那件运动衫,他交由情妇高木理惠子处理……理惠子无法处理那件衣眼,只好把它撕碎,撒在中央线上,被西蒲田警察局的吉村发现了。 有关高木理惠子和和贺的关系,请吉村来说明。 今西坐下,吉村站起来。 吉村:从结局讲起。今年八月三十日,高水理惠子在世田谷区粕谷街二条附近,由于流产大量出血,倒在马路上,被人送进附近的安原外科医院,在第二天即三十 一日凌晨一点十二分死亡。当时由于不明身分,又无人前来领尸,所以就作为过路人粹然病逝处理了。 吉村继续说明。 吉村:我们对高木理惠子的侦察,是极其秘密地进行的;而且又是把重点放在高级酒吧的女招待和活着的人身上。因此,说起来也是个疏忽,我们没有及时发现 这个理惠子的死。 吉村拿出笔记本来,翻开。 吉村:后来,从一处的今西警官那里得到了跟踪追查嫌疑犯和贺英良的指示, 我在执行这个指示的过程中…… 和贺的汽车停在对面的路旁。 吉村在前一条街的拐角地方转悠。 和贺从斜对过的公寓走出来。 吉村:他进若叶庄到出来这段时间约莫只有两三分钟,不到五分钟。可是过了五天,他又走进了这所公寓。 和贺从里面走出来,神情有点紧张。 疾步走到停车场,乘上自己的车子,发动机器开走了。 吉村霎时手足无措,站了一会儿,才打定主意,走进了这所公寓。 第十部分 吉村在向一个胖墩墩的中年女管理员出走警察身分证。 中年女管理员神色有点紧张,点了点头。 女管理员:是刚才出去的那个人吗? 吉村:(点点头)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收起身分证)穿白裤子,天蓝衬衫,还戴了副墨镜。 女管理员:(忆起)啊。 吉村:到底他到公寓哪一家来看? 女管理员:(露出惊异的神色) 吉村:? 女管理员:这是个古怪的人啊,是来找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 吉村:(不禁喊出声)哦? 女管理员:有个叫石井的女人住在七号房间,打上个月三十号就没回来了。过了两个多星期还不见回来,我就报警察去了,于是警察拿出照片,问我认识不。 吉村急忙从兜里取出照片。 吉村:大婶,也许,也许是这个人吧? 女管理员:(看照片后,睁圆眼睛)啊,这,就是石井。 * * * 吉村和女管理员站在走廊紧拐角处。 吉村:当时你在这儿打扫走廊来着? 女管理员:是的,我探头看去,有个男子正在七号房前按门铃,喀嚓喀嚓地拧动着门把手。 吉村:后来呢? 女管理员:石井有些东西存放在我这儿,我觉得他来得正好。 * * * 在七号房前按门铃的和贺。 女管理员在走廊拐角探出头来。 和贺动手喀嚓喀嚓地拧动门把手。 女管理员:(放心地走过去)您是…… 和贺:啊? 女管理员:您是找石井吗? 和贺:(零时泛起惊异的神色,马上又沉着地)她不在家吧? 女管理员:石井已经死了呀。 和贺:什么? 女管理员:也不知道她的亲人在哪儿,我正焦急着呢。对不起,请问您和石井是…… * * * 吉村把取出来的一张照片递给她。 女管理员接过来的和贺的照片。 女管理员:(瞧了一眼)就是他,就是他,没错,是他。 吉村:和我们一样,嫌疑犯和贺英良也不知道高木理惠子已经死了。彼此都有漏洞。这个高木理惠子的死,结果恰好证明嫌疑犯和理惠子的关系。另外,嫌疑犯 在若叶在七号房间的门铃上和门把手上留下的指纹,也都检验过了。 门把手上的指纹验证照片。 肇事现场那块拳头般大小的石头上的指纹验证照片。 一大张崭新的海报。 马上开始演奏的曲名,渐大,直到占据整个画面。 宿命 科长:那么,今西,请你给大家介绍一下本案嫌疑犯和贺英良犯罪的疑点。 今西站起来,众人的视线都集中投到他身上。 今西:首先从和贺的身分和出身说起。 从桌面上拿起一份户籍册副本。 今西:此人的原籍是大贩市浪速区惠比须街头条一号,父和贺英藏,母克江。但这份户籍是和贺编造的。事实上,他是这家的伙计,战时的户籍毁于战火,这份 只不过是他乘战后重新登记的机会编造出来的。他真正的出生地是…… 今西又拿起另一份户籍册副本在念。 今西:石川县江上郡大烟村宇野中十二号……父本浦千代吉,母阿房。他是这两人生的,本名叫本浦秀夭,出生年月是昭和十二年三月十七日。 大厅一二楼挤满听众,座无虚席。 观众席的灯光转暗,舞台灯光明亮。 舞台正中摆着一个台子,白色的钢琴放在上面,后面左右舞台整齐地排满大型交响乐队。 和贺手持乐谱,出现在舞台的一侧。 掌声,一阵紧似一阵的掌声。 和贺走到舞台中央的钢琴前边站住,让全体交响乐队起立,面向更加热烈鼓掌的观众鞠躬。 今西:但是,本浦秀夫三岁的时候,由于他的父亲千代吉患病,母亲阿房弃家他去,此后就由父亲一手抚养……昭和十七年夏,千代吉离开家乡出去流浪。拖着 年方六岁的秀夫,走出了村子。 和贺站在钢琴旁。 注视着和贺的全体交响乐队队员。 场内鸦雀无声。 今西:他母亲为什么弃家他去,他父子俩又为什么离开家乡呢?就是因为他父亲千代吉得了病……当时被认为是不治之症的麻疯病。 象在凝视半空的和贺的眼睛,炯炯发光。 用左手轻轻敲了两三下钢琴,抬起右手,利落地指挥交响乐。 交响乐庄重地开始了。 三面环山、孤零零的一个村庄的景致。’今西过去曾在那个高坡上站过。 季节也跟那时一样,群山里鸣着聒耳的蝉声。 村庄那头,有两个人无精打采地爬上高坡。肩背寥寥几件行李、貌似朝山拜庙的本浦千代台。这个干代吉手里拖着六岁的秀夫。 两人站在高坡上,眼睛里泛上无限的悲伤,俯瞰着故乡。 庄重的乐曲声。 过了一会儿,千代吉仿佛要切断那难以忍受的留恋之情似的,催促秀夫上路。 但秀夫一动不动。 千代吉猛攥住秀夫的肩膀,秀夫这才近开步子。 今西原地站着,没有说话。 众人的目光凝视着今西。 继续着的的乐曲声。 今西:后来这父子俩又是怎样继续流浪的呢,我只能作些设想……真实情况就只有他们俩才晓得。 千代吉和秀夫踏着雪花铺盖的白茫茫的大地行进。 父子俩走到海边,在风雪交加之中,来到了一座座落在海角尽头的词庙,虔诚地祷告着什么。 他们象要被狂风吹跑似的,沿着海边走着。 他们在冰柱林立的路上颤抖,在村子的斜坡路上喘气,在老百姓家里讨饭。 但是,本要施舍的农妇,瞧见千代吉那副样子,呼的一声,粗暴地把门关上。 默默相视的父子俩。 在弹奏钢琴的和贺。 这首宿命的曲子,不是感伤,而是雄浑有力,步步进入高潮。 跨过村口的桥,从山冈的坟场走下。 风雪越刮越猛烈。 秀夫硬拉着踌躇的干代吉的手,钻到一座寺庙的走廊地板①底下。①日本式房子,走廊和屋里的地板下面留有三十至五十公分高的空档。155 在那座山庙的走廊 地板底下(夜晚) 风势仍旧没有减弱,雪也还紧下着。 行乞的父子俩搂着睡在一起。 秀夫依偎在千代音的怀里,千代吉紧紧搂住秀夫,两人简直搂成象一个人似的。 风越刮越猛烈,雪花飘到地板底下,猛袭着这父子俩。 在继续弹钢琴的和贺。 和贺抬起头,离开钢琴。 开始静静地指挥着交响乐队。 在山冈上、村子里,樱花烂漫,满山遍野,无边无际。 * * * 在一户农家门口讨饭的父子俩。 千代吉唱着进香歌,不时地摇着铃。 不知什么时候把歌子完全记住的秀夫,用不和谐的调子,同干代吉一起哼起来。 唱完进香歌,两人就摇铃。 然而这家人谁也没出来。 秀夫生气,乱摇一通铃,好几次猛力地摇。但是,屋里万籁无声,只有周围的花朵争相吐艳。仍然没有人出来。 * * * 在两旁挤满农家、樱花盛开的村道上。 五六个孩子围着秀夫,作弄和欺侮他。 秀夫圆目怒视他们。 在指挥交响乐队的和贺。 怒视着孩于们的秀夫。 秀夫冷不防地扑向一个孩子,殴打起来。 于是,孩于们群起围攻秀夫,把他推撞到农家的板墙上,按倒在地。 千代吉从附近的农家走了出来,看到这种情景,大声呼喊,怒吼,抡起拐棍,把一两个孩子痛打了一顿。孩子们就象撒开了的小蜘蛛一样逃散了。 千代吉抚摸着站起身的秀夫,似乎没受什么伤,不一会儿,两人一道走开了。 刚才一度逃散了的孩子,这回又从远处扔着石头,跟了上来。 秀夫站在小高坡上俯视。 眼下的校园里,学生在做体操;课堂里,学生在合唱。 站在旁边的千代吉焦躁不安,但秀夭却用非常羡慕的眼光凝望着,一动不动。 千代吉催促了两三次,最后大声吆喝。 但秀夫的脚跟,象生了根似的,仍一动不动。 飘洒着毛毛细雨。 这对父子乞丐在桥底下做饭,象小女孩玩过家家似的。 锅里咕嘟咕嘟地煮着什么。 秀夫等得不耐烦,万般无奈地咽下几口唾液,兴奋地瞧着锅里,然后向父亲投了一丝微笑。 鲤鱼旗帜到处迎风招展。 在村口,一个驻村巡警向千代吉和秀夫指示一块布告牌。 布告牌上写着禁止乞丐入内。 千代吉连连点头哈腰,请求让他们进村,巡警未允许。千代吉还是恳切地哀求。 巡警猛地把干代吉推开,千代吉的身于往前一倾,摇摇晃晃地眼看就要倒下。 巡警坚持把他们赶走,把手搭在佩剑的把手上。 一直怒视着巡警的秀夫,冷不防地向巡警扑去,着了慌的巡警猛地一甩,把秀夫甩到紧旁的水沟里去了; 脸色刷白的千代吉连忙跳进水沟,抱起秀夫,大吃一惊。秀夫左眼角裂了一个口子,鲜血滴滴地直往外淌。 不顾一切地捂住秀夫的伤口、象疯了似的喊着秀夫的名字、悲痛万状的千代吉的脸。 今西:……这对父子是从北陆路沿着若狭、鸟取的山阴路走的呢,还是一度到了关西,绕山阳路西下,经冈山或广岛来到那儿,那就无法知道了,不过到了昭和 十八年八月,两人…… 一块块绿油油的长势喜人的稻田。 中国山脉的山峦,游动着翻卷的白色乱云。 这对父子乞丐,风尘仆仆地走过来。 左眼角下留下伤疤的秀夫。 酷热的天气。千代吉拖着孱弱的身体,步履维艰。 两人默默地从木次线龟嵩站前走过。 今西拿起桌面上的一叠文件。 今西:此后发生的事,我们是根据岛根县三森警察局保存的三木谦一驻村日记、有关档案文件、岛根县卫生局保存的档案文件,以及龟嵩村村史记录了解的……此 外,就是靠了解当时情况的村民提供的了。 167 龟嵩 两旁立着一排排房子的乡间道路 三木巡警(三十二岁)乘着自行车巡逻。 一个中年农夫在喃喃地发牢骚。 从自行车下来的三水连连点头。 农夫:老佛爷再慈悲,老触犯他也要动怒的啊,我总不能每次都原谅他呀。 三木:唔、唔…… 农夫:可是,什么都不给他,他就去挖地里的白薯,揪地里的茄子、黄瓜。 第十一部分 一个中年主妇向三水尽情诉苦。 主妇:长官,总之希望您给想想办法,不然他们就要钻进仓库、住户,盗米偷面啦。 三木:啊,他们在哪儿? 主妇转身抬手指着山间茂密的防护林。 三木骑自行车驰过来。 两三个脸色惨白的孩子,从牌坊里跑出来。 三水:怎么啦? 小孩一:(回头指着)大雄宝殿! 小孩二:在大雄宝殿!在大雄宝殿! 三木支住自行车,迅猛跑去。 走上石阶的三木。 三木跑了上来,站在大殿前。 屋里微暗,凝眸望着掉落在地板上的供品。 小乞丐站在一个角落里,睁大眼睛骨碌碌地瞧着。但转眼间,他象一只小松鼠般从二木身边擦过,跑开了。 小乞丐一溜烟地钻进地板底下。 三木走来,往下窥望。 躺着的老乞丐警戒地慢慢欠起身子。 小乞丐贴近老艺丐,两道受惊似的眼光直楞愣地盯住三木。 老乞丐好容易才有气无力地欠起半截身子,缓慢地把脸扭向三木。 三木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今西(念文件):“三水看到此人的病状,大吃一惊,于是将他们带到派出所,经过盘查后,请来村里的村上重信医生给他诊疗,并即时同总局联系,查明原籍, 然后请示事后处理办法……”在一般情况下,惯常的做法是,根据职权范围,应将他们赶回所属管区。可是,为人老实厚道的三水巡警并没有这样做。 千代吉、秀夫并排坐着。 恐怕是有生以来头一次坐椅子,秀夫端端正正地坐着。千代吉受宠若惊,战战兢兢地坐下。秀夫面前的桌上放着两个精心准备的馅包。但他没伸手去碰它。 三木一边讯问,一边—一在文件上记录下来。 三水:是石川县江上郡大畑村吧? 千代吉:是的。 三木:什么时候离开老家的? 千代吉:两年前的夏天。 三木:有没有在什么地方请大夫瞧过病? 千代吉:没有,那…… 在旁边起坐间里的三水妻子,以担忧的目光望着他那副样子。 今西;函调原籍,还有通过本局从县警察局卫生部得到指示,化费了很长时间。三木深感病人需要隔离,就向村政府联系,将千代吉暂时安置在村里的隔离病房… …她的小孩秀夫放在派出所,加以保护照料。但据了解当时情况的村里人证实,三木巡警为这个秀夫似乎也大伤脑筋。 在村子尽头的山冈背阴的地方,一座象要倾倒似的破旧小建筑物。 挑着铺盖的村政府勤杂工、千代吉、三木、村政府的卫生员一行人,在山麓的羊肠小道上行进。 从远处默默地目送着的村民们。 象条小狗似的尾随这些人的秀夫。 三木停下脚,回过头来。秀夫站住。 三木近出步子。秀夭也迈出步子。 今西:(边看文件)约莫过了一个礼拜,石川县的原籍回话,证实这两个人无疑是本浦千代吉和长子秀夭。打这以后,又过了几天,县卫生部来了指示,将千代 吉送进国立疗养院。八月二十一日,冈山县光风园派来一名办事员,将千代吉领走了。 179 龟嵩村 隔离病房的一个房间 干代吉爬起来,坐在褥子上。 面对面的只顾热心说话的三木巡警。 三木:不想分手? 千代吉点头。 三木:怎么也不想同秀夫分手? 千代古:(强烈地)是的! 三木:那么,如果秀夫传染上这种病,怎么办? 千代吉显出一副断然拒绝的样子,一声不响。 三木:(不由地提高嗓门)不光是有传染上的危险。照这样下去,还会影响到秀夭的发展前途,难道这样好吗? 受到沉重打击而慌了神的千代吉。 草丛里的一只小沙碗。 秀夫——在河边沙滩上,独自默默地在做小碗。 今西:千代吉起初怎么也不同意离开秀夫自己独自住进疗养院。但经三木巡警反复劝说和谆谆诱导,好容易才下决心同秀夫分开……第二天,即八月二十二日离 开了龟嵩村。 象从天上降下来的蝉声。一大清早就闷热起来。 马车轴咕噜咕噜地从隔离病房的那条小道,走上两旁挤满一排排房子的大路。 千代吉坐在车后,前后坐着三木巡警、村政府的卫生员、光风园的办事员。 秀夫孤零零地站着。 马车从远处咕噜咕噜地奔来。 一动不动站着的秀夫。 马车渐渐迫近,来到派出所前。 三木招呼车夫把车停下。 秀夫望着千代吉。 千代吉望着秀夫。 此时此刻,父子们彼此默默无言,直勾勾地对视着。 在派出所里,三木的妻子禁不住用手掩住眼睛,把脸背了过去。 三木轻轻地拍了拍千代吉的肩膀,又招呼车夫。 马车又咕噜咕噜地动了起来。 在派出所前茫然站着的秀夫。 马车渐渐远去,拐弯就瞧不见了。 在指挥着的和贺。 和贺果断地挥着有力的手。 铜锣齐鸣—— 秀夫在疾跑着。 挤命地疾跑着。 睁圆喷血似的眼珠,凝望前方,从两边挤满房子的马路,向河边的道路跑去。 秀夫在跑,跑过了桥。 秀夫仍在跑着,跑着。 * * * 跑了一段路的秀夫,屏住气息在凝望。 迎面闪亮着银光的木次线的铁轨。 秀夫猛然跑开了。 在聒耳的蝉声中,四周寂然无声。 千代吉悄然地蹲在站牌下。 旁边是三木、村政府的卫生员、光风园的办事员。 两三名乘客在远处站着。 站长取出表来,弄准列车抵、发车时间。 三木惊奇地望着栏杆那边。 象弹丸般嗖的一下出现在车站对过马路上的秀夫的身影。 跑上站前的斜坡。 纵身越过车站的栏杆。 千代吉象被人推了一下似的,晃晃悠悠地摇摆着身子,站了起来。 秀夫跨过铁路线,跳上站台,象弹丸似的,投进千代吉的怀里。千代吉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搂在怀里。 秀夫哭了,象撕碎了心似的放声痛哭。 千代吉粗声呻吟,紧搂住秀夫。 父子俩的样子。 进站的火车汽笛声。 乐曲变成悠静的主旋律独奏。 今西:三木一面照看留下来的秀夫,一面寻找愿意收养他的人家。但,他父亲得了这种病,没人愿意领他。最后,还是没孩子的三水巡警,决心将秀夫当作儿干, 抚育起来。 三木领着秀夫到五右卫门澡堂。 在狭窄的澡堂里,三水给秀夭擦皂搓背,跟他快活地说话。 一言不发、任由摆布的秀夫。 * * * 夜晚。 三份简单的饭菜。 妻子在为秀夫添饭。 三木也关照他多吃点儿。 秀夫勉强点头,拿起新盛的饭碗和筷子。但是,这个家庭的气氛,总有点不融洽。 第十二部分 今西:尽管这对老夫妻对秀夫百般疼爱,但也许他已经流浪惯了,或思念父亲,总要追随其后…… 196 两旁一排排房子的村路(黎明前) 幽静的马路,还没有一个行人。 秀夫手持小包袱走着。 最悄悄地从派出所溜出来的。 秀夫不时地抹一把眼睛。 不,是泪水不断涌出。 秀夫边哭边远离派出所而去。 身上穿着睡衣,就慌里慌张地挂电话。 身后是惊慌失措的妻子。 * * * 三木蹬着自行车,一溜烟地驰骋在撒满朝阳的村路上。 * * * 在向扫路的杂货店的老太婆打听什么。 * * * 沿河的道路。 让卡车停卜,匆忙地问了几句。 * * * 三木在撒满阳光的角嵩道路上蹬着自行车,蹬着,拚命地蹬着。 * * * 透过竹丛和灌木林的缝隙,可以看见骑着自行车的三木的姿影。 秀夫从山冈的茂密树丛中,看着蹬车过来的三木。 迫近跟前的三木。 咬紧牙根的秀夫。 可是,按捺不住,情不自禁地站立起来,想要飞奔出去。 但是,三木没有发觉,还在拼命地蹬着。 三木;秀夫!秀——夫——! 喊着秀夫的名字,从秀夫的跟前走过去了。 真想放声痛哭一场!压抑着象要进发的感情、目送三木的秀夫。 在指挥的和贺。 不知怎的,紧紧咬着嘴唇。 今西坐下来。 处长:(提问)于是那个失踪的本浦秀夫,不知通过什么途径,总之来到了大贩,被和贺英藏收留下来,当了伙计,是这样的吧? 今西:是的,昭和十九年年底,就当了和贺自行车铺的小伙计,到了昭和二十三年,伪造户籍,才变成和贺英良。以后的经历,全部材料都写得很清楚了。他经过发愤苦学,京都府立一中毕业上东京后,艺术大学的鸟丸教授看中了他的天才,才造成了今天。 处长:(点烟)和贺英良的确一帆风顺,青云直上啊……就在这个时候,想不到三木谦一会出现在眼前……他杀人的动机,是生怕败露自己的身世以及自己伪造户籍的事吧。 今西:啊,这点只好等和贺自供罗,但这种推测是站得住脚的。看来三木这个人,不会轻易泄露和贺的底细的。可他谈起米非得涉及过去那些重要的问题不可。 拿出笔记本,打开。 今西:根据伊势二见浦扇屋旅馆女佣人的旁证,三木谦一乘二十点三十五分的夜行列车离开伊势。这班车到达东京的时间是早上六点十分……他没有旁的事。据推测通过查电话簿或者别的办法,马上同和贺联系上了,他们两人很快就见了面。 众人的视线集中投到今西身上。 今西:看来,在蒲田托列斯酒吧的会见,是第二次了。 定睛注视着今西的众人。 今西:那为什么要安排这样第二次见面呢?……这是三木对和贺的强烈希望,不,是强烈主张他去见见他那风烛残年的父亲本浦千代吉的缘故。 处长:什么?本浦千代吉还活着吗?! 众人同处长一样,屏息静气地盯住今西。 演奏进入高潮阶段的的乐曲声。 科长:(轻轻地)关于这方面的情况,今西前天刚外调回来,还没整理出书面材料。今西,你口头说说吧。 今西站起来,但没有发言,沉默地注视着自己跟前。 雄浑有力、逐渐推向最高潮的的乐曲声。 浮现着的海岛。 字幕: 国立疗养院光风园。 本浦千代吉,人虽衰老,但还活着。不过身体很衰弱,视力也很差了。他频频眨巴着眼睛,惊奇地望着来访者。 对面的今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今西:(少顷,和蔼地)您是本浦千代吉大爷吧? 千代吉:(好容易才应声)……是。 今西:突然来打扰您,不为别的,只想打听这个人,不知您认识不? 今西从兜段取出和贺的照片,放在桌面上。 千代吉显出惊奇的脸色,慢慢支赶身板,把眼睛几乎贴在照片上看着,直勾勾地看着。 屏住呼吸的今西。 千代吉全神都凝聚在眼睛上。 千代吉的眼睛注视着照片。 和贺的脸……变成一个人的脸,变成秀夫、秀夫的脸。 这个秀夫的脸,又变成和贺、和贺的脸。 唯有这个人的脸部所具有的特征,就活象胶片的正片和副片叠合在一块似的。不,岂止这样,连左眼角下的伤疤也如此明显地吻合。——是秀夫的脸、和贺的脸。 千代吉:呜——呜——呜——! 他不知从哪儿来的这么一股力气,放声呻吟开了。 这既不是欢乐,也不是悲伤,而是凄厉的呻吟声。 雄壮、激越、宛如怒涛般的乐声。 和贺着了迷似的在继续指挥。 全场寂然无声。 处长:那么,本浦千代吉完全认出和贺就是秀夫罗。 衰老的千代吉,整个身躯简直象钢铁般的僵硬,全剧精神和整个肉体都在支撑着他似的。 今西:您不认识这个人吗? 千代吉点头。 今西:没碰过面,也不曾见过? 千代吉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 今西:那,象这张照片的人……比如说您最了解的六七岁的孩子中,有没有看上去象这个青年的呢? 千代吉:呜——呜——呜——! 将手撑在桌上,但已经支撑不住了,整个身子趴在照片上。 千代吉哭了。 痛哭,抖动全身,心潮起伏。 放声痛哭,嘶声叫喊。 千代吉:不、不、不认识!不认识、这、这、个人呀! 和贺在指挥。 从额上淌下的汗珠。不,岂止是汗珠,渗到眼角上的泪水顺脸颊流了下来。耳边响起唠叨、恳求、诉苦乃至执拗的三木的声音: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现在去见你父亲,就不能完成你这番即将完成的最伟大的事业了?……这,这事我不明白。他是你唯一的一个亲人……而且你们父子还曾有过这么一段辛酸的经历啊!那为什么……我就是把绳子套在……套在你的脖子上,也要把你拖去!” 今西:在主治大夫和护士长都在场的情况下,检查了千代吉的私人物品,约有五十封来信,全部拿来了,这全都是三木谦一寄来的,别人的来信和明信片一概没有。也就是说,对千代吉说来,在这个人世间,三木谦一是唯一同他通信的人。 今西取出一叠信和明信片。 今西:根据这些信件判断,三水和千代吉通信约有二十四年了……从他辞去警察职务直到回到江见为止,还持续不断地通信。来信几乎全是关于千代吉的独生子秀夫的……秀夫在哪儿……临终也要见他一眼,哪怕是只见一眼……千代吉的信,只有这样一个内;而三木每次回信都反复地说:你的儿子是个很有前途的聪明孩子,一定在某些方面已经很有出息了。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来看你的,一定…… 和贺在弹奏钢琴。 全神贯注地弹奏着。 钢琴协奏曲进入了最高潮。 * * * 挤得水泄不通的一二楼的观众席。 全场观众深受感动,着了迷似的专注地倾听着。 警察厅的警车驶来。 吉村、今西下车,走了进去。 字幕: 带着逮捕证,去逮捕和贺英良。 两人通过廊道,走近大厅的入口。 吉村开门。 音乐声暴风雨般向两人袭来。 两人原地站立不动。 过了一会儿,今西看着左边的楼梯。 吉村瞧见他那副样干,关上了门,两人朝左边走去。 从通向底层的楼梯走下去的今西和吉林。 在底层休息厅走廊上走着的今西和吉村。 今西那股子闷闷不乐的情绪已经过去了。 吉村;今西……从三木那儿听到他父亲还在人世的时候,和贺其实是恨不得马上插翼飞去见面的吧。 今西:那当然罗!不,他现在正同他父亲会面呢! 吉村:啊? 吉村不禁愣愣地望着今西。 今西:对他来说,只能在音乐……在音乐里同他父亲相逢啊! 尽头又是楼梯,两人走了上去。 不论走到哪儿,都可以听到各处扩音器传来的音乐声。 在上楼梯的两人,又跨上接连的另一道楼梯,一打开门就是照明室。 两人进入室内,穿过去推开门,走出外边。 象再次向两人涌过来似的,从楼下传来了音乐声。 眼下可以看见大型交响乐队的活动和正在弹奏钢琴的和贺的身影。 两人沿着通到舞台侧翼的螺旋梯走下去。 今西走到中途,停下脚步。 眼前就是倾以全力弹奏钢琴的和贺英良。 * * * 用尽全身力气在继续弹奏钢琴的和贺。 满脸布上了汗珠,不,不仅是汗珠,泪水也一齐沿面颊流了下来。 * * * 在螺旋梯的中途一直站住不动的今西。 咬紧牙关,绷紧着脸。 和贺的钢琴接近尾声——不,很快就要结束了。 * * * 和贺——弹奏完了钢琴。 交响乐拖着悠长的尾声,结束了这首的乐曲。 观众席上腾起雷鸣般的掌声。 在前面观众席上的青年男女,兴奋地纷纷站起,跑近舞台。 和贺从钢琴前立起。 但他既不面对观众席,也不转向交响乐队,仍旧茫然地站立着。对他来说,已经听不见任何声响了。 仿佛是在真空里,呆若木鸡地站立着。 * * * 观众的掌声,越来越热烈;涌向舞台的男男女女,越来越多;交响乐队各自敲着乐器,问这位作曲家、钢琴演奏家、指挥和贺祝福。 * * * 和贺仿佛独自置身于真空之中。 一种什么声音,从远处隐约传到他的耳际——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人,生下来或是活下去,都得受它的支配……” 突然间,和贺才恍然听见会场内的一切现实的声音,好不容易又恢复了现实的自己。 和贺——仰起脸来。然后面向观众席鞠了一躬。 腾起更加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 * * 停在螺旋梯上的两人,又接着往下走。 静悄悄地一步步走下舞台侧翼的今西的背影。 象是在一片要求重演的掌声中,又开始演奏起这首乐曲。 字幕: 由于医学的进步,麻疯病有了特效药,现在不断有 人完全病愈,重新回到社会上来。 只有根深蒂固地轻视科学对科学、抱有偏见的人,才拒绝接受治疗;现在哪儿也找不到象在战前发病的本浦千代吉那样的病人了。 但是———— 给人印象最深的静止画面。 字幕: 在人生的旅途上,纵然形式千变万化,然而惟独父与子的“宿命”却是永恒的! 在雄浑有力的余韵声中,那首宿命的乐曲结束了。 (渐隐)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