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情报机关》 序 一九四四年(昭和十九年)三月十九日星期日。 由于昨夜天降大雪,东京的街道上呈现一片银白色。三月份下雪,的确是罕见的。雪一直下到将近中午,才逐渐停了下来。街上的积雪约有十五公分之厚,位于霞关的海军部的红砖大楼,也几乎被白雪覆盖了。 关谷直人来到了海军部大楼门前,他躲了跺脚上的积雪,从容地向大门走去。 “你是什么人?干什么的?”卫兵将他拦住,进行盘问。 关谷瞪着眼睛望着年轻的卫兵,往常这类事是不会发生的,而关谷也井非第一次来到海军部,他几乎想要发作,忽然想到今天自己没有穿军服,而是穿的一套普通的西装。这年头西装在街上已经消失了,当然会引起卫兵的怀疑,因之受到盘问也就是理所当然了。 关谷仍然有些生气地说,“我是海军中校关谷直人,是奉命前来报到的。” 关谷从口袋里取出海军部的命令书给卫兵看了看。 “您辛苦了!”年轻始卫兵立正说道。他的话说得有些生硬,大概是应征入伍不久,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实战的经验了。 关谷微笑地看了看面带稚气的年轻的卫兵,迈着大步走进了海军部的大门。 关谷是昨天收到的由军令部总长下达的命令,命令书上写着: “三月十九日下午三时穿便服前来军令部报到。” 可以想象得出,一定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在等待着他。关谷在两星期前刚从前线回来,他曾和联合舰队司令部的重要人物吵过架。他想,大概是因为此事被叫来的。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要他穿便服? 海军部昏暗的走廊,不知为什么好象是被一种沉闷的气氛笼罩着。一月卅一日,美国海军陆战队的两个师团,在马绍尔群岛中的库赛林岛登陆,二月二十五日库赛林岛失陷。由于这次战役的失利,日美战线又向日本本土推进了三百二十六英里。到目前为止,军部中央对战局始终是持乐观的态度,可是从前线回来的关谷等人,却因战事失利,心情十分沉重。他认为只有他们这些身临其境的人,才能深切地体会到与武器装备占优势的敌人苦战的滋味。 关谷走上二楼的军令部,军令部是相当于陆军参谋本部的海军首脑机关。军令部的总长是由海军大臣岛田繁太郎大将兼任。 关谷敲了敲总长室的门,里面响起了短促有力的命令声:“进来!” 关谷带着紧张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宽阔的屋子里,挂着世界地图,总长岛田和身材高大的副官正站在地图前面研究着什么。 “我是前来报到的。”关谷报告说。 “请坐吧!”岛田从容地转过身来向关谷微笑地说:“关于你吵架的事,我昨天听说了。” “长官!我不是吵架。”关谷辩解地说。“我只是向上级申述自己的意见,我希望那些从来没有到过前线的长官们,能了解到在前线和敌人作殊死战斗的我们部队的实际情况。” “你是否说了一些尖刻挖苦的话?” “我不过是向上级反映真实情况。敌人使用雷达作战,使我方的损失大幅度地增加。我希望我们的军舰早日安装上雷达,否则,今后海上作战是不可能得到胜利的。另外,司令部说我们对雷达的威力过分夸大了,我是不同意的。” “你是不是说,我们的战舰‘大和’号也是无用之物了?象中国的万里长城和埃及的金字塔一样?” “关于这些,我不想多说。我曾经参加过南方海战达三年之久,我认为今后海战的胜负,不是取决于战舰上的大炮,而是取决于飞机和雷达。如果我们失去了制空权,那么战舰‘大和’号的四十六公分大炮,也将是无用之物。这类简单的事……” “你先等一等再说。”岛田苦笑地打断了关谷的讲话。 “司令部的官员们也是很辛苦的。我们知道在各个战舰上应该安装雷达,但那是不可能的事;飞机的重要性,我们也是了解的,但也同样不可能大批增加。” “如果这样下去,只有给我们带来更大的损失。” “我明白。”岛田以沉郁的目光注视着关谷说道。“正因为如此,我们十分重视你的意见,而且准备尽最大努力去实现。” “实在感谢!”关谷说。 “但是你的态度不大好啊!是不是因为你认为自己的意见是正确的,因此就有理由用粗暴的语言去对待别人呢?”岛田说。“有人说应该给你处分呢!” “我承认我错了?” “现在正处于非常时期,假如把你这样一个有才干的军人放在一边不用,那是国家的很大损失。所以要让你去做一些工作,但不是在军舰上。” “——” “我们需要你去完成一项任务。你大概不会相绝的吧?!” “我非常高兴,不论是南边或北边,只要命令我去做,我都乐意服从的。”关谷说。 “如果既不是南边也不是北边呢?” “您的意思是……?” “我们是希望你去瑞士。” “瑞士?”关谷听了一怔,因为,这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内阁也有这个意图。”岛田一边从烟盒中拿出烟来让关谷抽,一边从容地说。“你大概知道水银吧?!” “如果是温度表里的水银,我是知道的。可是……” “何止温度表呢,水银的用处很多嘛。它可以用于物理、化学、机械方面,又是制造炸药所不可缺少的原料;同时,它在医药方面也是很有用处的。可是在我国,只有北海道才生产少量的水银,另外,在南洋我们的占领区,也才刚刚进行开采。在战争爆发之前,我们曾计划从墨西哥购买大量的水银,可是,由于美国的阻挠,结果失败了。” “——” “现在除了从中立国家购买外,别无其它办法。” “正因为这样,所以让我去瑞士,是吗?” “对了,正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我将谢绝。”关谷激动地说。“我是一个帝国海军军人,如果让我去做买卖,我却宁愿死去。” “你想错了。”岛田用严峻的目光注视着关谷。“我们不是让你去做买卖。购买水银是我们当前急需的任务,它比击沉一艘敌舰重要得多,希望你明白这个道理。我们是经过慎重考虑才决定的;否则,让你饱食终日无所作为有什么意思呢?” “如果我什么也不会做,那还不如死掉。”关谷说。 “对啦!如果是这样,你就应该承担这个任务。” “我现在明白了。” “好吧!就这样吧!”岛田嘴角边露出微笑地说,“你在二十一日下午三时乘伊206号潜艇从出发,目的地是德国。你把它带去。”岛田指了指桌上的两个箱子,“打开看看。” “是!” 关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桌边,这时,他才注意到箱子是用硬铝做的,非常结实。箱子没有上锁,关谷刚一打开箱盖,就下意识地“啊”了一声。因为,他看到箱子里装满了金块。 “这是金子。”岛田沉着地说:“根据我国驻瑞士公使馆来的情报说,因为我们已经和许多国家没有贸易关系了,所以,除了用国际通用的货币金子来购买水银外,别无其它途径。希望你设法把它安全地运到瑞士。两个箱子里的金块,一共有一百公斤,这是我们想尽一切办法才搞到手的。在购买水银时,要与当地的我国公使馆保持密切的联系。瑞士是各国谍报人员密集的地方,因此,要注意绝对不能泄露购买水银的事,否则,将会产生严重的后果。要绝对保密,就是对我们的盟友德国,也不例外。” “明白了。可是,当我买到水银后,怎样才能运回日本呢?” “伊206号潜艇到达德国后,要立即返回日本。下一艘潜艇,两个月以后,才能去德国。如果你买到了水银,就立刻和我们取得联系;同时,把货物运到德国的港口。另外,你可以和我们驻德武官矢部中校联系,他会协助你工作的。” “啊!是矢部啊!”关谷眼里闪着喜悦的光芒。“要是有他协助,我就放心了。” “是啊!你和他是士官学校的同期同学哪!” “我和他还是坐在同一个桌子的好朋友呢!我已经有三年没有见到他了。”关谷笑逐颜开地说道。 “可是,我有一个疑问,可以提吗?”关谷试探地问道。 “没有关系,你提吧!” “任命我这个任务,是不是和我上次与长官吵架有关?” “有些关系,但更主要的是,我们认为你能够胜任这次的任务。另一方面,干这个工作必须会外语,因为你会德语,所以,我们也从这方面考虑选择了你。” “可是,最近我几乎没有说过德国话,现在已经没有自信了。” “咳!从日本到德国要走两个月,这么充分的时间,还不够你复习的?再说,有一个德国的重要人物,将乘伊206号潜艇回国,在艇上,你跟他多谈谈,一定会恢复得很快的。”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提,可以吗?” “什么问题?” “通知上说,让我穿便服来报到,这是……?” “噢,我们准备任命你为驻瑞士武官,这样可以掩盖你的身份。在瑞士没有海军,因此,你将被任命为空军武官。因为很多外国驻瑞士的空军武官,一般都是穿便服的;所以让你穿便服是为了使你早些适应当地的习惯。” “噢!明白了。” “今天就把金子运到吴港。你也立即出发吧!” <hr /> 注释: 第一章 盯梢 <er top">1 三月二十一日十五点十五分。 关谷乘伊206号潜艇离开了日本。从日本到德国约一万五千英里,在以西的地方,全是敌人的势力范围。这里经常不断地受到敌人的飞机、潜艇和海上舰艇的威胁和袭击。伊206号潜艇去德国之前,为了取得日德之间的联系,曾先后派出过几艘潜艇,全都失败了。 伊206号潜艇出发后,首先驶向马来半岛的培楠,在那里装上了许多奎宁带往德国,然后又向印度洋前进。在印度洋上,由伊205号潜艇给它补充了燃料,再向喜望角海面驶去。这时,因暴风雨的袭击,上甲板的一部分被破坏了,舰上的人采取了紧急措施,修补以后,又向美国的西海岸方向北上。行进中,它被阿索莱斯群岛的美国空军基地派出的前哨侦察机发现了,受到了猛烈的轰炸。于是,伊206号潜艇迅速潜入水底躲避。信号兵被炸死,一个油箱被炸坏了。驶到西班牙沿岸时,好容易才与德国的潜水艇相会合。随后,由德国潜艇引航,向吉尔出发。 从日本出发后,经过整整两个月的时间,终于在五月二十一日到达了德国的军港吉尔。在进入港口时,由德国的鱼雷艇担当扫雷任务,上空有德国六架防空战斗机的护卫。当伊203号潜艇行驶到浮桥时,码头上挤满了欢迎的人群,之后就进入了潜艇的防空船坞。船坞顶部是用混凝土筑成的,它有数米之厚,即便是发生了空袭,也不用担忧。 关谷看到这样坚固的船坞,很自然地联想到了日本的军港,象吴港、横须贺、佐世保,他认为日本没有哪一个军港在防空设备上能够和它相比。 看到了岸上的欢迎群众,挥舞着日本国旗,喊着热烈的欢呼口号,伊206号潜艇的船员们都纷纷走上了甲板。关谷站在甲板上,想从人群中寻找矢部,他想,矢部一定会从柏林赶来迎接他的。他寻找了许久也没有发现离别了三年的老友。难道是没有联系上起?关谷面部流露出怏怏不乐的神态,心中有些不安了。正在这时,从拥挤的人群中跑来了一个戴着眼镜、身材矮小的日本男人。 “您是关谷中校吗?”矮小的男人一边端详着关谷,一边问道。 关谷点了点头,男人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给关谷看: “我是日本大使馆的书记叫铃木,是来迎接您的。” “矢部呢?他没有来吗?”关谷问道。 “噢,关于矢部武官的事,咱们以后再谈吧。”铃木巧妙地引开了话题。“现在的情况是,由于昨天的轰炸,通往柏林的几条公路都被炸坏了,汽车不能通行,因此,除了乘坐火车外,没有其它办法。” 铃木看了看表说:“到柏林去的火车就要开车了。” “噢!走吧!”关谷说。 这时,欢迎仪式开始了,一些穿着漂亮服装的德国妇女,正在向排列在码头上的伊206号潜艇的船员们献花。关谷走到面带腼腆笑容的舰长身旁,和他告别之后,便与铃木二人各自提起一个十分沉重的箱子离开了码头。 关谷边走边问铃木道:“你知道我来的目的吗?” “不知道。我只是奉了大使的命令来接您的。” 关谷心想,大使也在保密呢。 他们走出军港,进入了吉尔市区,被轰炸过的残垣断壁,不断地投入关谷的眼帘。瓦砾成堆,几乎所有的高楼大厦全部被炸毁了。 “炸得真厉害啊!”关谷不由得皱着眉头说道。 “这还算好的呢。”铃木提着沉重的箱子边走边说道。他似乎对这里的一切已经司空见惯。“今天由于日本的潜艇进港,德国政府已经动员了人们来打扫过了。” “是这样的!” 关谷感到有些困惑,关于英美空军对德国各个城市愈来愈猛烈地轰炸,他是早有所闻的。然而,他过去所听到德国官方的消息,总是说,尽管英美空军对德国进行狂轰滥炸,但德国是有足够的力量对付的。因此,德国受到的破坏是极其轻微的,而英美空军在轰炸中,反而受到如何如何地重创等等。对于这类报导,他曾经深信不疑。但此刻呈现在关谷眼前的吉尔市,和关谷想象中立于不败之地的德国,似乎有了出入。这里几乎没有一栋楼房是完整的,断壁残垣、炸弯了的钢骨铁筋,到处都是,简直就象是一个坟场。关谷不禁想起那些失去房屋和家庭的市民们,他们现在到底住在哪里呢? 车站也被破坏了,在弹痕累累的屋项下面,停着六辆列车,检票口站着几个带着印有PSP袖章的持枪士兵,整个情景是萧条的,全市似乎都在戒严。 “说话要小心啊!据说有敌方的间谍潜入进来了。”铃木提醖关谷说:“日本有句话:隔墙有耳、隔窗有眼。你看,到处都是防谍标语。” “怎么?在德国也有间谍打进来?” “不清楚。听说是有的。” 关谷不由得用眼睛扫视了一下四周,初次来到欧洲的关谷,他还无法辨别出德国人、法国人,也弄不清谁是英国人,谁是美国人。 铃木买了去柏林的车票,他们随即上了火车。车开动之后,关谷向铃木问道: “你能不能告诉我,矢部为什么不来接我?” “矢部武官……”铃木停顿了一下,小声地咳嗽了几声说道:“他死了。” “他死了?”关谷吃惊地看着对方瘦小的面孔,他简直不能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矢部在海军士官学校一直甚高才生,是他最亲密的朋友,他象哥哥一样地尊重他,关谷绝不能相信,象这样一个有才干有作为的人会轻易死去。 “是真的吗?” “是真的。” “什么时候死的?” “一个星期以前。” “是在空袭时被炸死的吗?” “不是,是死于事故。” “死于事故?真是不可理解,他不象是一个会出事故的人。” “但是,我们得到的通知是这样说的。” “这事真令人费解,难道他不是在柏林死的吗?” “不,是在瑞士死的。” “为什么会在瑞士死的呢?” “矢部武官在半个月前到瑞士去休假。一个星期之前,我们接到通知说,在罗藏努附近的莱蒙湖畔,发现了他的尸体。据瑞士警察当局说,他是死于事故;在瑞士的日本公使馆也证实了这一点,他是淹死的。” “是淹死的?”关谷的面部更加显得阴沉了。他想,海军士官学校的毕业生是在太平洋的狂风巨浪中锻炼过的,游泳技术无疑是高超的,这样的人怎么会淹死在湖里呢?“太奇怪了。”关谷一边摇着头,一边说道。 突然间,列车停下了,沉郁的警报声在关谷耳边响了起来。 “是空袭!”铃木急促地说。 这时,本上的德国人争先恐后地挤到车门旁边,关谷也提起箱子站了起来。这是他到德国后,第一次碰到空袭,他并不感到恐惧,因为他在南洋群岛海面作战时,已经遭遇过无数次炮火的袭击,他所乘的巡洋舰,也被美国舰载机炸沉过,当时他还负了伤,至今伤痕还留在身上呢。 关谷是最后一个下的车,他看到年轻的铃木书记官紧张得脸色都苍白了。 列车在田野中停了下来,乘客迅速地跑向附近的森林。 “别靠近列车,那是危险的。我们也到森林中去躲一躲吧!”铃木说道。 “你等一等。”关谷把箱子放在旁边,看着西边的天空。此刻,夕阳西下,天空被染成一片红色。他看到西边天空远处象牛虻一样的一群黑点,逐渐变成了较大的黑团向他们靠近,愈来愈看得清楚了。 “好厉害!”关谷说道。“大概有五百……不,足有一千架飞机。” “咱们要是不赶快躲避就……” “沉着点。不要让别人小瞧了我们,要有日本男子汉的气概。” “可是……” “没有关系。”关谷看了看铃木苍白的脸笑着说道。“现在它们改变了方向,往北飞去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好好看看,如果这群黑点向这边飞来的话,我们就会看到闪闪的亮光了。它们确实已向北方飞去了。”关谷非常自信地说。铃木以不安的心情疑惑地注视着北边的天空。 正象关谷预料的那样,轰炸机群向北飞去,逐渐地销声匿迹了。 “那个方向是什么地方?”关谷问道。 “是吉尔。” “是啊?!”关谷心情沉重地说。他忽然想起了在码头上欢迎的人群,和被炸坏了的市街的情景。 “潜水艇不要紧的。”铃木说,“只要进到崩卡里去,多么严重的轰炸都不怕了。” “崩卡?” “是的。崩卡就是用钢筋水泥做的牢固的船坞。” “噢!”关谷点了点头,他想,如果伊206号潜艇进到崩卡里去,当然是安全的了。可是那条街道…… 不久,北方的天空升起了浓密的黑烟,对空炮火和轰炸声,隐约从远方传来。这时,到森林里避难的人群,回到了列车附近,他们注视着北边的天空。关谷觉得这些人们面色忧郁疲劳,这和他在吉尔码头上看到的欢迎群众那种笑逐颜开、挥舞着日本国旗的德国人比较起来,似乎不象同一个国家的国民。到底谁代表了德国人的真正面貌呢?他感到迷惑不解。 在关谷身旁的一个德国老头,急躁不安地自言自语地说:“休尔姆佛盖尔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休尔姆佛盖尔是什么意思?”关谷不解。铃木告诉关谷说,所谓休尔姆佛盖尔即呼风唤雨的飞鸟的意思,是德国的一种新型战斗机,它是世界上最早的喷气式飞机。德国国防军的广播中,曾夸耀说,这种战斗机即将成批生产,它足以抵挡同盟国军的轰炸,而且把它们从德国上空驱逐出去。 空袭警报解除后,列车又开动了。可是休尔姆佛盖尔这个呼风唤雨的飞鸟,却一架也没有出现。 <er h3">2 黄昏,列车到达了柏林。首都柏林也象吉尔一样,遭受了轰炸的洗礼。夜晚,在灯火管制下的昏暗的市街,到处都可以看到令人生畏的被炸毁了的楼房残骸。 关谷二人从车站乘公共汽车到达大使馆门前,正在门前等着迎接关谷的大岛大使,急忙伸出手来欢迎说: “您辛苦了!我这里已准备好了收藏很久的巴黎特产香槟酒,您愿喝点吗?” “当然愿意啰!”关谷微笑地说。“我正想喝香槟酒呢。” 室内的窗户被厚厚的窗帘遮盖住,周围静悄悄的。 “今天晚上是少有的安静。”大使一边摆着杯子,一边说道,“近三天来,敌机都在连续进行夜间空袭,可是今天却显得特别安静。”大使重复地说。“但是,德国不会败的!绝不会败的。希特勒也好,也好,都是不屈不挠的。东部战线不久就会进行反攻,就要打退苏军了。” 关谷沉默地喝着香槟酒。 大使是德意日三国协定的促进派,在德国向苏联宣战四个星期之后,这位大使就打电报给日本政府预言说,只需再有四个星期,苏联就可被击败了。虽然他的预言没有实现,但至今大使对德国仍充满了信心。 关谷也不相信德国会失败,与其说他是这么想的,不如说,那是他的一个愿望。因为,一旦德国崩溃,日本也就会出现危机。此刻他和大使的谈话并没有产生共鸣。他开始看到了德国的城市被轰炸的惨状。也许,他会突然接到什么亲友死亡的消息。 “东京打来的密码电报,已经收到了。”大使转变了话题。他看着放在桌上的两个箱子说:“那里面装的是金子吧?” “是的。两个箱子共装了一百公斤的金子。” “您准备什么时候出发去瑞士?” “我希望愈早愈好。如果可能,明天就想走。” “我已经派人准备了,您会开车吗?” “会的。” “那就好了。我们给您准备了一个半新的波尔谢牌的车,车子的结构是完备的,比坐火车去还安全。” “是木炭车吗?” “不,我们准备了到瑞士去的足够的汽油。这是用维他命Ba换来的。” “维他命Ba?” 大使笑着说:“这是指黑市上搞来的东西。德国人讨厌黑市这个字眼,所以就用维他命Ba来代替。我们是用咖啡豆,在黑市上换来的汽油。” 据大使说,德国人是最喜欢喝咖啡的,可是,咖啡配给得很少,只有在圣诞节或元首生日时,才和烟卷一块儿进行少量的分配。由此可见,德国人的物资多么缺乏。他们现在用一种麦芽制成的咖啡做代用品,当然比咖啡豆差得远了。因此,咖啡变成了稀有物资,在物与物交换时,咖啡豆就发挥了它的王牌作用。 “给您带些从瑞士公使馆送来的咖啡,这对您是有用处的。” “谢谢!”关谷微笑地点了点头说。看来是可以告辞了,于是关谷放下了酒杯:“我想问问关于矢部武官的事,他是我在士官学校的同学,听说他死了?” “那个……” “我是非常想见到矢部的,而且希望他能协助我工作。可是,在途中我听说他死了。直到现在,我还不能相信。” “您的心情,我们是理解的。”大使说。 “真是死于事故吗?我对这件事是难以理解的。” “我对这事开始也怀疑过。可是,瑞士警察局认为他是死于事故,而且被日本驻贝隆公使馆证实了的。” “听说他是为了休假到瑞士去的,是吗?” “是的。” “真的是为了休假到瑞士去的吗?” “是啊。难道您对这点有什么疑问吗?” “不,没有什么……” 关谷含糊其辞地说。实际上,他的疑问并未打消,对这件事情的发生,他始终难以相信。 矢部是个责任感非常强的人,当德国进到严重空袭时刻,矢部能够从他的工作岗位德国,悠闲自在地到瑞士休假吗?不可思议。关谷所深知的矢部,是不会采取这种不负责的行动的。绝对不会的……。 “祝您去瑞士成功。干杯!”大使举杯。 沉溺在思考中的关谷,马上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er h3">3 翌日清晨,关谷乘大使馆准备好的波尔谢牌小轿车离开了柏林。大使曾提议派一个人陪他去,因为怕泄露秘密,被他谢绝了。除了矢部是他最信任的人以外,如果派其他人去,反而会给他增加思想负担。 关谷把两个铝制的箱子放在助手席位上,又向大使馆借了一把手枪,放在口袋里,以防万一。 五月二十二日,关谷离开了柏林,穿过铁亚加尔亭森林,在伸向南部的西德公路上奔驰着。公路两旁,被初夏的阳光照得反射出光辉耀眼的光芒。沿途几乎没有什么行车,只是偶尔碰到几辆装载物资的军用汽车,交错而过。 途中经过的市街城镇,无一例外地受到了轰炸;没有一个城镇不带伤痕,几乎被破坏殆尽。关谷看到这种情景感到异常吃惊。 关谷一边开着车,一边打开收音机,他想听听广播,借此也可以多熟悉一下德语。忽然,他听到了清晰的德国国防军的广播声,广播大意是:“昨夜我轰炸机编队进入英国伦敦的上空,以伦敦的灯火及其重要设备为目标,进行了轰炸,给予重创。这是对敌人向我进行恐怖轰炸行为的有效报复……”广播内容正好说明了德国空军正处于被动状态。而以伦敦灯火为目标这句话,不恰恰说明了伦敦没有进行灯火管制吗?这种广播,岂不令德国国民意志沮丧吗?关谷苦笑地关上了收音机。总之,自从来到德国以后,不断地发现有些现象与原来所想象的相违背。难道这就是第三帝国的不屈不挠的形象吗? 入夜,通过了纽隆贝尔格,离开了灯火管制下的城镇。忽然间,关谷听到了警报声和沉闷的轰炸声,附近的高射炮开始了猛烈地对空射击。 月夜如昼,映着闪闪发光的公路,它成了极好的轰炸目标。突然间,关谷把方向盘向右急转,轮胎“吱”地一声发出了悲鸣,汽车飞速地进入了右边的森林。这时,在他背后响起了凄厉的轰炸声,周围忽然明亮起来。关谷连忙把箱子扔到草丛中去,自己也迅速从车上跳了下来,伏在地上。随着飞机的俯冲,发出接连不断的爆炸声,每轰炸一次,他都感到大地在震动。他想,这可能是五百公斤重的炸弹。当他抬头看时,纽隆贝尔格城已经完全被火焰包围了,并且清晰地听到了城里居民的惨叫声。 轰炸将近一个小时之久,突然停止了,关谷的周围,又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纽隆贝尔格城继续在燃烧。关谷把扔到草丛中的箱子搬回车上,抱着箱子睡着了。 次日清晨,天气晴朗,欧洲的空气很干燥。醒来时,他感到有些口渴,于是喝了许多水。如果顺利,今天就可以到达瑞士,想到这里,他又兴奋得忘却了疲劳。 关谷的车以八十公里的时速,在西德公路上奔驰。远远地看到了瑞士的阿尔卑斯山脉,看来很快就要到了。他正想得出神时,忽然,背后好象有什么东西在敲打着汽车后部的铁板;同时,感到有一个庞大的黑影,从车顶上掠过。关谷的车象是被强风袭击般地摇动了一下,他迅速地急刹车,透过挡风玻璃,向天空看去,伴随着一声爆炸声,他看到一架单螺旋桨的飞机,迅速地升到空中;在它的翅膀上,现出英国空军的符号。看样子,它是。 这架迅速升上天空的喷火式战斗机,立即来了个小转身,它的翅膀披阳光照得闪闪发光,看来,是准备用机枪扫射了。关谷迅速地踢开车门,将一个箱子扔到路旁排水沟里;抱着另一个箱子从车上跳了下来。此刻,除排水沟外,没有其它地方可以藏身,关谷也顾不上全身将被浸湿,抱着箱子便跳进水沟里去了。 这时,第二次扫射又开始了,机关枪发出来的子弹,象一道道闪光似的连续不断地打在地面上。炸起来的混凝土碎块,雨点般地落到关谷藏身的排水沟里。 突然间,“嘭”的一声爆炸,波尔谢104小轿车便完全被火焰包围住了。关谷回头一看,整个车在燃烧着,吹来的热风灼得他面颊通红。大概是那架英国飞机炸坏了汽车之后,得意洋洋地走了吧?!它在上空盘旋了一阵,便向西边天空飞去,不久就消失了。 关谷从水沟里爬了出来,远远望着那辆自己驾驶过的汽车在继续燃烧。看来,整个德国全部化为战场,大概日本也和德国一样吧!一种焦虑不安的思想,突然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来。他想,决不能让日本象德国这样,日本的制空权,决不能落到敌人手里。正是为了这个目的,他才远渡重洋来到这里的。 波尔谢104继续燃烧着,只剩下了一个非常难看的残骸了。车没有了,除了走路之外,别无他途。他决心走路。但是提着两个沉重的箱子,使他步履蹒跚,行走不便,虽然关谷自信很有体力,可是此刻他感到胳膊已经受不住了。 他走走停停,眼看着太阳西沉了。关谷将沉重的箱子放了下来,希望能碰到一辆过路汽车将他带到瑞士去。也许是由于德国的制空权被敌人掌握的缘故吧,很长时间没有听到过往的汽车声了,有的只是附近树林里响起了的虫鸣声,大地静悄悄的,他疲倦地睡着了。 但是他很快就惊醒了,并自言自语地说:“不能睡啊!”他感到有些昏迷,眼睛睁开了几次又闭上了。突然,他听到附近有什么声音,马上睁开眼睛,他看到在他五米左右的地方站着一个金发的男人。由于月色朦胧,看不清对方的面孔,只觉得他的身材很魁伟,约有六呎多高。关谷在日本人中间已经是高大的了,可是对方却比他高大得多。他过去曾听说,高大身材和金色头发是日耳曼人的典型特征,这个男人象是日尔曼人。金发男人手叉着腰俯视着关谷,用质问的口气说: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穿着西服,倒象个纳粹的禁卫军。 关谷慢慢地站了起来,他心里有些紧张,因为和白人一对一的单独在一起,在他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即使对方是友好盟国的成员。 “我是日本帝国海军关谷中校。” “是日本人吗?”对方想借着月光看清关谷的面孔,语调也缓和了些。“我是冯·富利德尔克·汉库,是德国情报局的工作人员。” 他走过去和关谷握了握手。关谷警惕地看着对方,他想,这次的任务对德国也要保密的;何况,对方是否真的是德国情报局的工作人员,还不知道呢。 “你上哪里去?”汉库和蔼可亲地问道。 “反正不是郊游。我是要到瑞士的日本公使馆去,乘的车子在途中被炸坏了。” “那个车,我在路上看到了。”汉库笑着说。“现在你叫车也叫不着了,如果你愿意,可以坐我的车走。我也是到瑞士德国公使馆去联系工作的,我可以把你送到贝隆。” 说话时,关谷注意到在公路上,停着一辆波尔谢牌的敞篷车。关谷将箱子拿上车去,蓝眼睛的汉库注视着箱子说: “这么重啊!里面放了些什么?” “里面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关谷支吾着说。随即将箱子放在后车厢里,便在助手席上坐了下来。汉库脚踩油门将车开动起来,在夜雾中以七十五公里的时速奔驶前进。 “你是我碰到的第二个日本军人,另一个跟你的年龄相仿,他说他三十二岁。”汉库看了看关谷说道。 “我也是三十二岁。” “日本人看起来是年轻,他的名字叫矢部政幸。” “噢?你怎么认识矢部的?”关谷几乎叫了起来。 “我在柏林见过他一面,他是个很有头脑的人。” “矢部是我的好朋友。” “那真是巧遇了。” “你大概听说他死了吧?” “他死了?不,我还是头一次听你说呢。”汉库睁大了眼睛看着关谷。 关谷仿佛感到他是在演戏,这也许是因为作为日本人的关谷,对西洋人开朗的性格还不太习惯。身为情报局的工作人员,连日本武官死了的事都不知道,似乎是不太合理吧?关谷看着对方的轮廓鲜明的侧面,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深夜,到达了瑞士边境。汉库将车停下说:“到了。” 瑞士比德国明亮多了,也许是瑞士为了避免遭到误炸,因此灯火特别辉煌;而整个德国,由于连续夜间被轰炸,不得不控制在严格的灯火管制之下。关谷从黑暗的德国,一下子来到了灯火辉煌的瑞士,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总之,战争中的德国,与处于和平环境中的瑞士,迥然不同。 关谷冷眼看着瑞士,又回过头来看了看汉库。汉库挖苦地说: “哼!去年十一月以前,瑞士根据德国的要求,曾经进行过灯火管制,可是意大利投降后,形势对我们愈来愈不利了,他们就背信弃义,又开始大放光明了。说什么,是为了避免被误炸,不搞灯火管制,并不违反国际法等等。他们这样做,实际上是为了讨好英美。你看是不是?如果单单瑞士这一边明亮,而德国土地却那么昏暗,不正好给英美提供了非常鲜明的轰炸目标吗?” “……”关谷沉默不语。 <er h3">4 汉库放慢车速,驶进了瑞士的城市夏浮霍森,德文的标志Schaffhausen立即出现在眼前。市镇的入口处,布着带刺的铁丝网,没有看到士兵,只有两个腰上挎着手枪的警察,悠闲地站在那儿。汉库不语地出示了护照;关谷也将柏林日本大使馆为之准备好的证件,拿出来交给了对方。警察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就还给了他。 “不论什么地方来的人,我们都欢迎。”警察一边审视着汉库和关谷的面貌,一边用德语说,“但是,希望你们不要在瑞士进行破坏活动。” “你看我们象那样的人吗?”汉库不愉快地说。 警察微微一笑。也许是因为纳粹间谍经常在瑞士国内搞宣传活动的关系吧! “你们的目的地是贝隆?”警察问道。 “是的。” “我托你们办一件事,好吗?能不能让两个人搭你们的车到贝隆去?” “是瑞士人吗?” “不,两个都跟你们一样,是外国人。” 他向另一警察示意将两个人带了过来,一个是身材肥胖、红头发的中年男人;一个是长着一副平凡面孔,头发象日本人一样黑的年轻妇女。看来,他们似乎是偶然相遇的。 “他们两人都没有坐上车,正在为难呢。”警察讨好地说。“这位是……”指了指红头发的男人。 “我叫毛利斯·切利奥。”红头发男人用德语自我介绍地说。“是法国人。”也许是胖的原故,他那微笑的面孔,使人感到象个商人。 “我叫耐茜。”女的小声说道。 “她是美国人。”警察补充了一句。“怎么样?能不能把他们带到贝隆去?” “怎么样?”汉库望了望关谷。 “我没有什么意见,因为这车是你的。” 汉库思考了一下,对两人说道:“那你们就坐上来吧!” 红头发男人大声地感谢道,“谢谢你们。我们得救了!” 女的只说了句英语:“thank you!(谢谢)” 警察笑了笑拍着汉库的肩膀说:“虽然你们是敌对国家的人,但希望你们和睦相处。”汉库毫无表情地开动了油门,带着四个人开车前去。 车开出五十米左右时,汉库突然急刹车。 “好象引擎出了毛病。”汉库对关谷说。 “你帮我一起来检查一下。” 汉库很快地下了车,关谷无奈也跟着走出来。由于波尔谢车的引擎在车的后部,两人便向车的后部走去。 汉库打开机器的盖子,从口袋里掏出小型手电筒,交给了关谷。关谷将手电筒打开,汉库立即又掏出一个小本子,在手电筒的亮光下,突然用铅笔迅速地在打开的小本子上写道:“不要念出声来。”几个字。关谷吃惊地望着汉库,汉库毫不在意地继续写道:“红发男人不是法国人,他是苏联谍报人员,名叫罗帕辛。”关谷愕然地看了看汉库的脸,他忽然想到离开日本时,军令部长说的话:“在瑞士有各国的谍报人员,一定要提高警惕。”想不到,一进入瑞士国土,就碰上了。 “是真的吗?”关谷小声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汉库收起了小本子。 “女的是谁?” “不知道。”汉库不高兴地说,他发现背后有人注意着他们。 “怎么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关谷回头一看,在他们背后不远处,站着一个瘦小的男人。“如果有毛病,我可以帮助你们,我的车上有修理工具。”那个瘦小的男人指了指后面的车。 果然,后面停了一部同类型的波尔谢车;助手席上坐着一个漂亮的金发女郎,戴着太阳镜,面部看不清楚。 “不用了,已经修好了。”汉库若无其事地说。随即关上机器盖子,催促关谷上车。 车开了。关谷通过车上的后望镜,有意识地观察着那红发男人。心想,这人真是苏联情报机关的人员吗?小小的眼睛、圆圆的面孔,怎么也想象不出他是个搞情报的人。 载着四个人的波尔谢,慢慢地驶进了夏浮霍森市内。这里可以看到中世纪风格的街道。向外突出的窗子,老式结构的住房,古塔,石子铺的马路。 突然间,上空响起了隆隆的飞机声,看样子是个庞大的机群,关谷下意识地紧张了起来。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已是身在战争之外的中立国瑞士。想到这里,他苦笑了笑。 车从、桥上驶过,可以听到潺潺的流水声。关谷听到后座的红发男人向那个女人介绍说:这是莱茵河,莱茵河上游穿过市镇中心。关谷注视着下面的流水。这时,忽然听到汉库自言自语地说: “真妙啊!” “嗯?”关谷不解其意地望着汉库。 “刚才那辆车,尾随我们来了。” 关谷回头一看,可不是嘛,就是刚才那辆车子,戴着太阳镜的金发女郎坐在助手席上。 “也许是偶然的吧?”关谷疑惑地说。 “可是……” 话音未了,突然间,眼前一亮,接着就是一阵凄厉的轰炸声。汉库马上急刹车,就在车前五、六米的地方,燃起了一根火柱,教堂的尖尖的屋顶,被炸塌了,人群中发出惨叫声。 “是轰炸!”关谷大声说道。已经是毫无疑问的了,在他们还没有判明真相之前,轰炸已经开始了。也许是搞错了目标,是误炸吧? 汉库加快油门、开足马力、发疯似地向前奔驰,他想迅速地穿过夏浮霍森市街。过了桥,驶到对岸时,汉库的右手中了炸弹碎片,猛烈的爆炸,把四人乘坐的波尔谢炸翻了。 关谷被甩出车外,倒在石子路上。他想挣扎着站起来,但身子已不由自主,头部受了伤。他仿佛听到一个妇女的轻微的呻吟,自己也渐渐地神志不清了。 <er h3">5 关谷在朦胧中,仿佛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抱着装满金块的箱子跑了。他拼命地叫喊:“站住!站住!……”可是,声音出不来。为什么出不来声音?为什么呢……。 慢慢地,他睁开了眼睛,惑到周身疼痛。 他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听到旁边有人轻微地呻吟着,周围一排排的床铺,躺着受伤的人,整个屋子充满了血腥气味和消毒药水的气味。他觉得天花板在摇晃,定了定神,才发觉屋里没有电灯,只是点着蜡烛。 一个身材修长的女护士走了过来,观察了一下关谷的面色,用乡音很重的德国话说: “已经没有关系了。你算是幸运的,受的伤很轻。” “箱子呢?我的箱子呢?我的箱子在哪儿?” “你说什么呀?” “我的箱子。”关谷用手势比了比箱子的样子,急躁地说,“我的箱子在哪儿?你能告诉我吗?” “箱子?哪儿有什么箱子?” “怎么能没有呢?我是在桥边被炸的,我乘的是波尔谢敞篷车,车上放着我的两个铝制的箱子。” “……”护士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得不到回答。关谷想,金块关系着祖国的命运,要是丢了,就什么也办不成了。 护士示意要关谷安静地躺下,但关谷心中非常焦急不安,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想下地去,可是左腿痉挛疼痛,裤子的膝盖周围破了的地方,露出了被鲜血浸透了的綳带。 “你必须安静地休息才行。”护士将他按下规劝地说。关谷猛力地挣扎开,护士被摔倒在地叫了起来。 关谷拖着左腿从病房跑了出去。医院门口,不断地有受伤的人被抬了进来,非常杂乱,关谷在混乱中跑到街上去了。 夏浮霍森的街道,显得十分凄凉,没有电灯,全市陷于黑暗之中;几处飞机轰炸过的地方,继续在燃烧着;倒塌了的楼房旁边,老太太在寻找自己的亲人;担架队在寻找受伤的人们,还有被烧死的尸体等等,都一一映入了关谷的眼帘。 关谷想回到他曾经受伤的地方去找那辆车子,但此刻他辨不清方向,心情十分紧张地忘却了腿的疼痛。他沿着河边一边走,一边摸了摸额头,觉得额头上有些粘粘糊糊的,他用手摸了一下,仔细一看,是血!是头上的血从包着的绷带里渗透了出来。 桥的周围被炸得乱七八糟,唯独桥却安然无恙。关谷突然发现在炸毁的楼房旁边,有一部翻倒了的波尔谢小轿车,仔细一看,正是他坐过的那辆敞篷车。关谷用打火机照明,看看车内有什么东西没有,后车厢盖被打开,装金块的两个铝箱不见了。关谷非常惊慌,他看了看车周围,没有发现人影。又四处找了找,哪里也没有箱子的踪迹。 关谷呆呆地停立许久,他感到血液在上升,觉得这是自己的过错,自己失职了。他真想马上引咎自杀,但不行,还是先问问警察局吧!也许有人发现了箱子,把它送到警察局去了。可是,警察局在哪里呢?必须找人打听一下。他刚走了几步,有一辆点着灯的自行车,向他迎面驶来,关谷一看,是警察,他急忙扬了扬手,让他停下。 “我希望你能带我到警察局去。”关谷向警察乞求地说。 “你别到警察局去了,还是到医院去吧。”警察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关谷。 “不用啦。我已经去过医院了。还是希望你带我到警察局去。在被轰炸时,我的非常重要的东西丢失了,怎么也找不到,但必须要找到它。我想求警察局帮我找一找。” “你到底丢了什么?” “硬铝制的两个箱子,里面放的东西比我的生命还重要。” “比你的生命还重要?”警察说道。“好吧!你坐在车后面,我送你到警察局去。” 夏浮霍森的警察局安然无恙。没有电灯,只是点着落后的煤油灯。关谷拿出身分证来,要求会见局长。 局长是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当他听了关谷叙述之后,耸了耸肩: “您刚到瑞士就遇到这么大的灾难!” “最要紧的还是要找回箱子。”关谷声音枯涩地说,“是硬铝制的两个箱子,上面还印有小小的日本国旗。” “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收到过这样的箱子。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关于这个,我暂时还不能告诉您,但我托您尽力想办法帮我找到它。” “您在什么地方丢的?” “是在莱茵河桥附近,箱子是放在车子里的。” 这时,关谷忽然想起了开车的汉库,和在中途搭车的一男一女,也许那三个人也受了伤;当他们被送到医院时,也许箱子随着三个人中的一个,也进了医院?这种事,是可能发生的。 “当时乘车的还有三个人,请您查一查,那三个人被送到哪个医院去了。”关谷补充说道。 “他们叫什么名字?” “一个是德国人,叫冯·富利德尔克·汉库,是个金发高个子的男人;另一个是红发男人,自称是法国人,叫莫利斯·切里奥,还有一个年轻的女人,叫耐茜,是黑发的美国人。” 局长一边听着,一边用笔记了下来说道:“好啦!”他微微地点了点头。“我派人去调查,请您暂时等待一下。” 局长把纸条交给他的部下,等了将近三十分钟,部下出现了,递过一个纸条给局长。 “我们调查过了,所有的医院里,都没有叫汉库的德国人和红发的莫利斯,但有美国人耐茜,据说她受了重伤。”局长说。 “她在哪个医院?” “让我的部下带您去吧。” 这时,刚才送关谷来警察局的警察,又骑车带着关谷到了另一家医院。 医院墙壁倒塌了,病房的一角露在外面。耐茜就躺在这里,脸上毫无血色,年轻的医生沉郁地向关谷说: “她的头部和胸部伤势很重。”医生奇怪地望着关谷问道:“她是你的朋友吗?” “我们一小时之前才认识的。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问她。” “你问她没有用了,因为她已经没有知觉了。” “她随身带的东西呢?” “什么也没有。”医生回答说。 看来,箱子是不会在这里了。关谷靠近女人的脸:“你知不知道箱子?是硬铝制的箱子?如果知道,请你告诉我,好吗?一个箱子,箱子……”关谷的声音愈说愈大,可是,没有回答,她紧紧地闭着眼睛。 失望的心情袭击着关谷,他又感到腿部疼痛了起来。突然,女人的嘴微微地动了动,关谷急忙把耳朵凑近她的嘴边。 “D……”女人微弱的含糊不清的声音。 “你说什么?”关谷听不太清楚,急忙问道。 “D……”声音清楚了一些。 因为她是美国人,可以判断她说的是英语的“D”字。可是,“D”是什么意思?下面还要说什么?这是回答问题,还是在说别的什么?关谷不明白。 “你把箱子的事告诉我。”关谷说。“硬铝制的箱子。” “……”没有回答。 医生摸了摸地的脉搏,向关谷摇头示意说:“很对不起,她死了。” “借个电话好吗?”关谷的视线离开了女人,“我想和贝隆的日本公使馆联系一下。” <er h3">6 翌日早晨,一位叫做今井的中年书记官,从贝隆赶来医院看望关谷。关谷把他带到无人处,将昨夜发生的事,详细地告诉了他: “全是我的过错,可现在就是认错,也无可挽回了。” “别那么说。”今井安慰他说,“谁遇到这样的事也没有办法。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发生的事,人们是无法负责的。” “你这样说,我多少轻松一些。可是,问题是我们如何寻找箱子的下落呢?” “我感到最奇怪的是叫汉库的那个德国人。”今井说。 “我也是这么想。” “关谷先生,我看,您还是先到贝隆去一下,如果汉库真是德国情报局的工作人员,他应该到贝隆的德国公使馆去。我不认得汉库,您亲自去了解一下,如何?” “那你呢?” “我留在这里呆两三天,了解一下情况;在这里,我认识一些瑞士人,他们也许能帮帮我们的忙。” “有没有可能是当地人发现了箱子里是金子,把它藏了起来?” “我想不可能。来到瑞士六年了,对瑞士人的性格,我还是熟悉的,他们很正直,不会干这种事。而且那么多的金子,个人是无法处理的。” “那有没有把金子拿到国外去的可能呢?” “不,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目前从整个欧洲来说,把金子放在瑞士是最安全的了。听说,德国纳粹的官员们,也有悄悄地把金子带到瑞士来的。” 听了今井这一番话后,关谷心情比较安定了些。如果金子还在瑞士境内,就有找到的可能性。 至于耐茜所说“D”的含意,关谷想,莫若先到贝隆了解情况之后,再和今井书记官进一步研究。 于是,关谷立刻离开了夏浮霍森,动身去贝隆。愈接近贝隆,他的心情愈沉重,他感到无颜去见公使。如果金子找不到,除死之外,别无他途。此刻,他想到了的教导:以身殉职是做人的最高道德准则。 关谷在摇摇晃晃的列车中,悄悄地将手伸进裤袋里,摸了摸手枪,只要一扣扳机,一切都解决了,他并不怕死。 <hr /> 注释: 第二章 D的秘密 <er top">1 关谷乘火车到达贝隆。十五万人口的城市,被雾雨笼罩着;古老的市内电车,在雾一般的濛濛细雨中,发出叮当的响声;火车站前面的钟楼和喷水池,显得古色古香。如此美景在关谷的眼里,却成了沉郁的景色。阿尔卑斯山的著名山峰艾嘎峰和少妇峰,也被淹没在濛濛细雨之中。莫说是雨天了,就是明朗的晴天,关谷也无心欣赏这引人入胜的大自然的绮丽景色。 关谷在中央邮局门前雇了一辆出租汽车,本来打算直接去日本公使馆,但途中他改变了主意。他想,莫若先到德国公使馆去核对一下,是否确有汉库此人。 出租汽车在狭窄的街道上缓慢地行驶着。汽车在飘扬着万字形国旗的大楼前停了下来。传达室的德国人凝视着头上扎着渗透血渍的绷带和跛脚的关谷,当关谷出示证件后,对方迅速地改变了态度,谦恭地把他带了进去。 在一间宽大的房屋里,关谷会见了书记官,他是一个满面红光血色极好的男人。 书记官重复着关谷的话说:“是情报局的富利德尔克·汉库吗?他确实是从柏林来联系工作的,可是还没有到呢。” “你能不能告诉我他的容貌?” “您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从德国到瑞士来的途中,碰到一个德国人,名叫汉库,我们一起到了夏浮霍森,在飞机轰炸时离散了。” “噢,是这样。”书记官点了点头,又重新看了看关谷头上的绷带。“那您就看看照片吧。” 书记官取出一张穿着纳粹制服的男人照片,这张照片正是汉库本人;看来,他确实是德国情报局的工作人员。 “您看怎么样?”对方询问道。 关谷默默地点了点头。这样一来,反而使书记官担心起来: “汉库怎么样了?安然无恙吗?” “大概是平安无事吧?!如果汉库先生到了,请您让他给日本公使馆的关谷打个电话,免得使我放心不下。” “好吧,一定照办。关谷先生!” 关谷离开了德国公使馆,在雨中向日本公使馆走去。 虽然是初夏五月,可是,靠近阿尔卑斯山的贝隆,由于下雨的缘故,给人们带来了寒意。但关谷却没有感到寒冷,他此刻心情好了一些,他感到有了一线希望,自我谴责的念头也淡了。 雾雨中的贝隆,好象涂上一层灰色似的,中世纪的教堂塔尖,耸立在暗淡、混浊的雨雾之中。关谷想,这种阴郁的景色,好象是自己心情的写照。关谷在想着自己的好友矢部,他是一个深谋远虑的人,如果有他在身旁协助工作,自己就会信心百倍。勇于行动的关谷和善于思考的矢部,早在士官学校时代,就是一对配合协作得很好的伙伴;可是,如今他死了。为什么矢部会死于一般的事故呢?正在这时,突然,背后有人用日语叫道: “您不是关谷先生吗?” 关谷回头看去,一个矮小的日本人,站在人行道上仰视着他。 “是关谷中校啊!”对方审视一番说。“我叫太田,是在日本公使馆工作的,您来晚了,我是来接您的。” “谢谢!夏浮霍森的今井书记官,有没有和这里联系过!” “他来过一次电话。” “说了些什么没有?” “因为当时是公使接的电话,请您问公使吧。”关谷点了点头。 到了公使馆,关谷立即会见了公使,他是一个清瘦的、有着贵族风度的人,声音有些尖细。 “您辛苦了。”公使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关谷的神情,以安慰的声调说。但做为军人的关谷,此刻却宁愿被训斥一顿。 “听说今井书记和这里联系过?” “一小时之前来过电话,说还没有找到箱子。” “是吗?” “可是,箱子一定出不了瑞士国内,没有发现运到国外的形迹。” “……” “这样,就可以有充分的时间去寻找。”公使安慰地说。“下一艘潜艇到德国来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在这期间内一定能找到的。” “一定能找到的吧!”关谷将信将疑地说。 瑞士总面积41,298平方公里,虽比日本的九州还小一些,但对找寻丢失的东西来说,它却又是宽广无边的,尤其是对关谷来说,人地生疏,则更加困难了。 “您今天好好地休息一下。昨天没有睡好觉吧?眼睛都红了。”公使继续安慰地说。 “——”关谷只有苦笑和沉默。昨天在夏浮霍森的医院中,的确是彻夜失眠,这并非由于伤重和周围环境的影响,而是由于他心情忐忑不安,难以入睡。 公使给他准备了一个安静的内室让他好好休息,关谷不便辜负公使的好意,就躺了下来;可是怎么也睡不着,好容易感到迷糊要睡了,忽然听到德国公使馆有电话打来,关谷飞也似地跑了出来,他抓住听筒,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我是汉库,现在刚刚到,听说你也平安无事?” “箱子在哪里?” “箱子?” “我拿着的那两个硬铝箱子。” “那个不是你随身带着的吗?” “可是在轰炸时,在我神志不清的时候丢了。我以为你给我保管起来了,难道不是吗?” “我不知道。”汉库冷淡地说。 关谷惑到失望,焦躁不安。 “我想和你见见面,打听点事。”关谷说。 “可以,在什么地方见?” “我是刚到瑞士的人,地方不熟悉,还是由你指定一个地点吧。” “是啊!”汉库想了想说。“在柯隆贺斯大街,有个叫亚得里安的餐馆,在那儿可以吃到美味的瑞士菜。我们到那里去一块儿吃晚饭好吗?时间是六点。” 关谷答应了。 <er h3">2 关谷穿上新的西装,取下了头上的绷带走出公使馆。雨停了,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倒映着明亮的街灯,听不到枪声和轰炸声的贝隆象是沉睡似的宁静。关谷坐上了出租汽车到指定的柯隆贺斯大街。下车时,一个奇妙的喷水池呈现在他的眼前,在喷水池旁,有一座正在吃婴儿的食人鬼铜像。这种残酷的铜像和幽雅的喷水池相结合的西洋风景,使得做为日本人的关谷难以欣赏。 亚得里安餐馆距喷水池只有五米远,是个古色古香的两层楼的建筑物。在白色的墙壁上,用意大利文写着“ADRIAN”。在狭窄的入口处,点着瓦斯灯,侍者穿着传统的古老的服装。 汉库已先到了。当他看到关谷时,便把报纸放下,扬了扬手: “我点完菜了。正好,你来点吧。” “我不熟悉瑞士菜,你吃什么,我也吃什么吧。” 汉库“叭”的一声,用手指!打了个清脆的响声招呼侍者。关谷静静地注视着他,感觉他是一个很爽快的男人。他的左手腕缠着绷带,难道在轰炸时,他也受伤了吗? “关于瑞士被轰炸的事,报上登出来了。”汉库注视着关谷说,“美国政府表示遗憾,瑞士政府也就这么不了了之,它的宽大为怀,真使人惊叹哪!过去,在历史上曾经发生过因为杀了一个人而引起两国战争的例子。可是这个国家被杀死了一百多个国民,也居然默许了。这对我们德国来说,是难以理解的,在具有武士道精神的日本人来说,恐怕也是难以理解的吧?也许瑞士人……” “我想了解我的箱子的下落,你真的不知道吗?”关谷打断汉库的话说道。 “非常遗憾,我不知道。那次轰炸中,我也是被炸得神志昏迷,直到今天早晨,我一直是在夏浮霍森进行治疗的。” “但是我调查过,伤病员中没有你的名字。” “嗬嗬,你都调查了?”汉库笑了笑说。“我是在治疗的,但不是在医院里。当我快断气的时候,是一个瑞士人救了我,在他家被护理的。那家有个漂亮的姑娘,使我非常高兴。” “——(真的吗?)” 但可疑的是,在这非常时期,一个瑞士人发现了躺倒在地的外国人,为什么不把他送到医院,却带到自己的家里去治疗呢? “怎么样?你还在怀疑我吗?”汉库注视着关谷的脸继续说道:“当时在一块儿的不光是我一个人,有红头发的罗帕辛,还有那个美国女人,而且还有一部奇怪的车在后面跟着我们。” “你认为跟在我们后面的那部车是可疑的吗?” “当然罗!我认为是值得怀疑的。可是,你的箱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呢?”汉库反问道。 关谷绷着面孔生硬地说道:“没有必要谈这个。” 汉库并没有生气:“你不说,我也大体上可以想象得出来,我只要考虑一下,用潜水艇特意把它运到瑞士来,就会……” “——” “我倒愿意你板着面孔看我。”汉库嗤嗤地笑着说。“德国和日本是盟国,我愿助你一臂之力。” “看来你还是知道的。” “那就让我说明白吧。关于箱子的事,我是毫无所知。不过,对瑞士的情况,我是比较熟悉的。在这一点上,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的。我所想的就是这些,没有别的。”汉库好象是支吾着把话岔开。 这时,菜端上来了,菜的份量很多,有面包、土豆、牛肉、大众餐以及白葡萄酒。 “瑞士菜是德国和意大利的混合种,有些乡土味道,吃起来是很鲜美的。”汉库边说边大口地吃着,不一会儿,桌上的菜就被他扫光了。 关谷由午金块的丢失,心情不好,一直没有食欲,只喝了点葡萄酒,吃了些面包。他焦躁不安地等待着汉库吃完。 汉库吃完饭,悠闲地点了支香烟,然后看着关谷说道:“那么箱子里是不是有新的暗码机?” “——”关谷沉默着。 “听说日本用潜水艇把小巧精制的暗码机送到中立国的公使馆去了?!” “——” “如果不是暗码机,那就是金块了。” “——”关谷真想发作,但又控制了;看样子,这小子是知道的。他是故意来嘲弄自己,还是想诈自己呢?到底是哪一种呢?从汉库的脸上看不出来。 “如果是金块,就可以在中立国的瑞士来筹划一些战略物资了。” “你不要胡讲乱猜的。” “哎!你别那么瞪眼睛,过于发怒反而要露相的。” “你在嘲弄我哪!” “哪里的话?!”汉库夸张地耸了耸肩。“我作为盟国的一员,是想帮助你的。但是,我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你的箱子。你真的一点线索也没有吗?” “也并不是没有。” “噢?”汉库怔了一下。“那你说说看。” “和咱们一块儿的不是有个叫耐茜的美国女人吗?” “她怎么了?” “她在夏浮霍森医院里死了。” “她死了?……” “她临死前我在场,她快死时说了一个D字,就是ABCD的D字。你知道D是什么意思吗?”关谷凝视着汉库的睑,他感到在他轮廓鲜明的面部,呈现出一瞬间助狼狈神情,也许是自己神经过敏吧?! “你……”汉库以沙哑的声音说,“你认为她所说的D和箱子的下落有关吗?” “不太清楚。”关谷说,“关于箱子的事,我曾经问过耐茜。但我不知道她听见了没有,因为据医生说,她是几乎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死去的。她也许是在想回答我什么,也许是走了嘴泄露了什么秘密。” “你说的是D吗?” “关于D,你是知道一些的了?” “啊……”汉库暧昧地微笑着说。关谷从他的面部表情上看,他仿佛是知道一些的。 “D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你知道,希望你告诉我。” “这个需要你自己去了解了,或许从这里可以知道箱子的下落,或许可以知道一些其它什么重要的事。” “希望你说详细一些。” “遗憾得很,我并不了解详情。”汉库扔掉烟头站了起来。“这次由我付钱,下次你再请客吧!” 汉库笑了笑,很快地去付款,关谷真想追上去拦住他,但又停下了。他想,拦住他也无用,现在是问不出更多的事情来的了。 关谷用手指在桌上连续不断地写着“D”字。他在想:“D”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er h3">3 翌日,今井书记官从夏浮霍森回来了。他以遗憾的心情向公使和关谷说:“直到昨天,夏浮霍森才好容易恢复了平静,但箱子尚无下落。因为不可能公开说明箱子里的东西,警察也就很难协助寻找了。” “说不定箱子还在夏浮霍森吧?”公使说。 “我想,也可能有人把它转移到别的城市去了,估计还未离开瑞士。”今井说。 “我同意这种看法。”关谷说。接着,他就把和汉库的谈话告诉了他们。 “我总觉得汉库似乎是了解箱子的下落的,因此,想再和他见见面。今天早上我打电话给他,可是汉库已不在德国公使馆了。我问他们汉库到哪里去了,对方回答说‘无可奉告’。” “可是,看来,象汉库这样的人,不至于偷金块吧?”公使审慎地说。“德国是我们的盟国,他们总不至于妨碍我们的行动吧?!” “我,我也是这么想……”书记官看了看,使和关谷,含糊其辞地说,“我听了关谷先生的话后,总有点放心不下。关谷先生在从德国到瑞士途中,车被炸了。正在进退两难时,碰到了汉库,看起来象是偶然的。但,是不是对方做得巧妙一些呢?” “你是说?……”公使问。 “那个男人说不定从柏林就跟上了关谷先生了。” “——”关谷脸色变了。 这种说法也未尝没有道理,看来,不只是汉库,还有红发男人和死去的耐茜,以及那个漂亮的金发女郎,说不定在关谷进入瑞士之前,他们都已经等着他了。关谷把自己的想法和他们讲了,今井书记官点头表示同意地说: “也许正是关谷先生想象的那样。瑞士是各个国家谍报机关人员出没的地方,可能当关谷先生踏上瑞士国土的第一步时,他们的眼睛就盯上他了。因此,抢走金块的不一定就是汉库,也许是敌方的谍报机关吧?!” “这么一说,那个叫做耐茜的女人,在夏浮霍森医院临死前说的一个奇怪的字,是很值得回味的了?!” “她说了什么?” 关谷一边取出笔记本,一边说道:“她说的是D字。”并把笔记本上写的D字给他们看了。“当我把D字向汉库说时,他显得有些狼狈的样子,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您二位,知道这个D宇是什么意思吗?” 公使歪着头想了想道:“说不定是什么字的开头,也可能是瑞士地名的头一个字。”他举了几个D字开头的地名: Davos=在瑞士东部休养地,也是有名的滑雪场所。 Dent Blanche=是蒙布朗山脉中一个山名,标高四三六四公尺。 Delemont=是贝隆北边的一个小城镇。 这些地方对关谷来说,都是很陌生,除了从地图上去找寻外,其它一无所知。难道去这些地方就能找到箱子的下落吗?“D”也不仅仅限于地名吧?!也许是与金块完全无关的事。 “喔!请稍等一等。”今井书记官突然插话。“我好象记得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个D字。” 关谷和公使同时望着他。 “我想起来了,在谁的笔记本上写了一个D字。” “谁的笔记本?”关谷急忙问道。 书记官思索了一下:“想起来了,就是在前些时死去的矢部武官的笔记本上。” “矢部的?”关谷不由得大声地说。“能不能请你说得详细一些。” “当时我只是晃了一眼。两个星期前,矢部武官到瑞士来休假说,他要先去莱蒙湖,并想游览一下罗藏努和日内瓦,让我告诉他,在罗藏努,日本人经常住的旅馆在什么地方。” “然后呢?” “然后,当我告诉他旅馆名字时,他就拿出笔记本来,把从罗藏努车站下车后,沿途的街道名字写在本子上。这时,我看到他本子上有一个D字。” “那个笔记本现在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因为在矢部的遗物中没有这个本子。我还特意问了问警察,他们说,最早查看遗物时,就没有看到这个本子。” “这真是奇怪的事。” “我也是这么想啊……” “莱蒙湖不就是发现矢部死的地方吗?” “那请你把矢部当时住的旅馆名字告诉我,好吗?” “叫马尔太旅馆。你打算干什么?” “我想去看看。”关谷向公使和书记官解释说,“至于这个D字是否与矢部的笔记本上所写的D字含意相同,就搞不清楚了。而且到了罗藏努,也不一定能保证找到金块。可是,眼下没有其它任何线索,就只好以侥幸的心情跑一趟了。” “那么,让谁陪你去吧!”公使说。 关谷谢绝了:“金块是我丢的,所以尽可能由我一个人负责解决这个问题。” <er h3">4 当天下午,关谷离开了日本公使馆去贝隆车站。他肩上背着从公使馆借来的照相机,从外表看上去,他象个快乐的假日旅行者。他边向车站走去,边想着矢部的事:矢部到底为什么要来瑞士?他的行动到底在什么地方和这次的事件有联系呢? 市中心马耳河象描绘在大地上的一条大的曲线。当他走上桥时,感到似乎有人在跟踪他。 他停了下来,假装眺望着河面,以便窥测周围的情景。从瑞士阿尔卑斯山流过来的马耳河水,也许是含大量的石炭成分的缘故,发出一股非常难闻的气味。水是蓝色的。 古老的市内电车,发出咯嗒咯嗒的声音,从他背后驶过;一个工人模样的男人吹着口哨走过桥去,又一个推着儿童车的妈妈走了过去,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他想,可能是自己神经过敏吧?! 关谷继续向车站走去,自从他丢失箱子以来,显得特别的神经质。 到车站后,他买了到罗藏努的火车票,坐上了漂亮的列车。如果在平时,这里会拥挤着大量的游客;可是在战火弥漫的今天,游客减少了很多。 关谷坐在第三节车厢里,这里和日本一样,没有铃声,上车不久,车就在不知不觉中开动了。 车窗外展现出瑞士美丽的天然环景,散布在大地上的白色墙壁的农舍;放牧在绿色的山坳中的牛羊,悠闲地吃着青草;极目远望,阿尔卑斯山山顶上,白雪皑皑。大自然的景色并没有吸引着关谷,他闭上眼睛沉思着,许多难以解答的问题,涌上了心头。 这时,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中年乘务员。他以为是来查票的,正准备取出车票来时,对方却用德语很有礼貌地对他说: “对不起!您是日本公使馆的关谷先生吗?” “是啊,怎么啦?” “一位在伏利布尔下车的旅客,让我把这个条子交给您。”乘务员把一个叠好了的纸条交给了关谷,径自向前节车厢走去。 关谷不禁愕然,急忙打开纸条,一张白纸上用钢笔潦草地写着德国字: “红头发罗帕辛在第二节车厢,你要注意。他在监视你。” 关谷站起来向前一节车厢走去,他看到了那个在夏浮霍森同行的红头发男人坐在中间席位上,戴着太阳眼镜,正在欣赏车外景色。这个人没有被炸死吗? 这时,给他纸条的乘务员;刚好走过,关谷忙抓住他问道: “刚才那个叫你递纸条的是什么人?” “是一个三十多岁,身材高大的男人,大概是个德国人,不象是瑞士人。” “头发是金黄色的吗?” “啊,是的。出了什么事啦?” “不,不,非常感谢你。”关谷想,这个人大概是汉库,除了汉库不会是别人。 关谷又看了看红发男人,他回想起刚才在桥上自己感到有谁在跟踪时的不安心情,他觉得这不是自己神经过敏,也许就是他在跟踪自己,说不定还有在中途下车的汉库。 红发男人依然注视着窗外,这个男人真的是苏联谍报机关的人员吗?他是为了什么目的跟踪自己的呢?关谷感到迷惑不解。他向车中间走去,在红发男人面前坐了下来,红发男人依然注视着窗外。关谷故意地小声咳嗽了一不,这时他才慢慢地回过头来,把眼镜取下看了看关谷,好象才发现似地说: “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您。” 关谷尴尬地笑着说:“是的,是在夏浮霍森。” “噢,是了。那时还有一个中国人和一个金发男人在一块儿。”对方很自然地点了点头说。 “不是中国人,是日本人。” “噢,对不起!在我们看来,东方人的面孔都差不多。” “听说您是苏联人?” “不,我是法国人,叫莫利斯·切里奥。为什么说我是苏联人呢?” “因为有人提醒我说您叫罗帕辛,是苏联谍报机关的人员,要我注意。” 对方微笑了一下,并没有露出狼狈的样子:“这真是太离谱了,大概您把他说的笑话,误以为真了。” “不!”关谷笑着说。“我相信,直到现在,我也相信。” “啊呀!那我就难说了。”那男人虽然这么说,却并没有任何困惑的表现。“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一问关于在夏浮霍森的事。当时轰炸,我受伤昏倒了,被送进了医院。我想了解一下,在我神志不清时,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那就让我为难了。” “为什么呢?” “说实在的,在轰炸时,我也失去了知觉了,和您一样,什么也不知道。” “——”关谷沉默地凝视着对方。他想,汉库也说他受了伤,被瑞士人治疗过;这人也说当时神志不清,难道都是真的吗? “那么,您也在夏浮霍森医院里治疗了?”关谷问道。 “是的。”红发男人很平静地说。 “要是说瞎话就很难办了。”关谷苦笑地说。“因为我在夏浮霍森调查了所有的医院。据了解,哪个医院也没有收容过您。” “是的。”红发男人依然平静地说。“但您为什么要去医院调查呢?” “我没有必要来说明理由,但现在我想知道,为什么您要说在医院治疗了呢?” “没有什么,我只是说说罢了。”红发男人小声地笑了笑。“我当时确实是神志不清了,等我清醒过来时,看到车翻过去了,同行的人一个也没有了,没有办法,我只好走路。这时,正好碰上一辆去贝隆的卡车,于是我就搭车去贝隆了。” “那么,您当时昏倒了,为计么没有被送进医院里去?可我却被送到了医院?” “我自己也不明白,大概是我躺倒的地方被车挡住了,没有被发现吧?” 关谷并不相信他的话,心想,他大概在说谎,但自己没有证据,就是追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这时,对方突然问道: “您在夏浮霍森丢了什么东西了吗?” “您为什么要问这个?”关谷被他突然一问,反而觉得狼狈。 “因为您给我的感觉是这样。”对方暧昧地说。他又回过头去看了看窗外。“就要到罗藏努了。” “——” “我对您有个忠告,您想听吗?” “什么?” “我想,可能是那个开车的金发男人告诉您,我是苏联谍报人员的,您要提防他,这就是我的忠告。” 关谷正想询问理由时,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迅速地向下车的出口处走去。 列车慢慢地滑进了罗藏努车站的月台上。 <er h3">5 站台上听到的是一片柔和的法语声。在瑞士,公用的有三国语言:德语、意大利语以及法语。贝隆是以德语为主;但靠近法国的罗藏努和日内瓦,则主要是用法语。 法语对关谷来说是陌生的,他几乎完全不懂,他向查票口走去,边走边注视着周围,已经看不到红发男人的影子了。他想,难道他真是象汉库所说的,是在跟踪自己吗? 如果说,贝隆是个具有中古世纪风格的城市,则罗藏努要比它现代化得多,虽然也有一些古老的房屋,然而高楼大厦栉次邻比,完全是个二十世纪的现代化城市。 关谷在车站前的广场附近,叫了一辆出租小汽车,他把今井书记官画的地图比划着给司机看,司机开了车,车在莱蒙湖畔的一个小旅馆门前停下。这是一座用石头建筑的坚固的楼房,入口处还刻着建于1892年的字样。日本客人是经常在这里住的,关谷也是一样,与那些豪华的旅馆相比,他们宁可住进这座古色古香的旅馆。这个旅馆是通用德语的。 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侍者带他到了二楼。据女侍者说,她是出生于汉堡,她用带着汉堡口音的德语说: “日本客人经常来这里住,战前有些年轻的日本人到这里来绘画,一住就是一个月。他们每天到莱蒙湖畔写生,他们都是些可爱的人。现在的日本怎么样了?日本大概因为战争的关系,起了很大的变化吧?” “请你先别谈这些,我想打听一下矢部的事。”关谷打断地的话说。 “矢部……” “就是最近来到这里,在莱蒙湖淹死的那个人……” “啊!我想起来了。”女侍者频频点头,一面把他带进屋内。她打开了临近湖畔的窗户,阳光射进屋内。“他是一个额部很宽,头脑聪明的人,他死的真是太可惜了。” “他也在这个旅馆里住过吗?” “是的,就住在隔壁房间。” “你还记得矢部到这里来是干什么的吗?” “他只在这里住了三天,第四天他出去时,就发生了不幸的事……” “他在这里住的时候,和谁见过面或通过电话?” “我常听他说,和一些日本的新闻记者。” “新闻记者?”关谷想,大概是特派员吧。“那个新闻记者叫什么名字?” “叫卡赛依先生。” 卡赛依这个字音是“笠井”还是“河西”?矢部为什么要到罗藏努来会见新闻记者?他是最讨厌和新闻记者会面的。 “我想见见这位新闻记者。” “真是不凑巧的事,三天以前他出去了。” “他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他什么也没有讲。” “能不能设法让我知道他上哪里去了?” “您问问中村先生,他也许会知道的。” “中村?他是干什么的?” “和卡赛依先生一样,是新闻记者。中村先生还在这里住着呢。” “他住在哪个房间?” “楼下102号房间。但我估计他现在不在房里,因为他经常在这个时间内到湖边去散步。” “他什么时候回来?” “那就不清楚了。有时早,有时晚。” “噢!好吧,谢谢你!” 关谷给了小费,对方道了谢,走了出去。 关谷为了慎重起见,拿起电话打到102号房,但没有人接,大概正象女侍者说的那样,中村可能去散步了。 他把手枪藏在床铺下,拿了照相机出去。 离开旅馆,走了一段很陡的石头台阶,立即到了湖岸。这时,风平浪静,湖面上是平静的,湖水象着了颜色似的碧绿。看惯了日本透明的湖水,对这里的湖水感到异样,但仍很优美。对岸山脉,被太阳照得分外清晰,那里是法国,矢部到底是在哪一边死的呢? 岸边人行道两旁,排列着白杨树。关谷为了寻找新闻者,在人行道上慢慢地走着。 这里,他看到喂着天鹅的小孩和坐在椅子上休息的老人,可是没有看到日本人的踪迹。 走了大约十分钟后,正怀疑自己走错了路时,他忽然发现了一个矮小的男人坐在凳子上。一眼就看出来他是个东方人,大约有三十左右的年纪,嘴里叼着烟斗,默默地眺望着湖面。他带着的鸭舌帽微微地向后倾斜,看样子似乎象个新闻记者,他难道就是中村吗?关谷走上前去,用日语问道: “对不起,请问……”那男人惊奇地抬起头来。 “您是中村先生吗?” “是的,是中村。您哪?” “我叫关谷,是最近临时被任命为驻瑞士武官的。” “哦,是啊?!”中村冷淡地点了点头,看来,他是有些讨厌军人吧。“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您知道有一位叫着卡赛依的记者吗?您能不能告诉我,他住在什么地方?” “您说的卡赛依先生就是笠井吧?我知道,他怎么啦?” “我很想见见他。” “笠井先生说过,他不想见任何人。” “可是,我有要紧的事想见他。请您告诉我,他在哪儿,好吗?” “怎么回事?如果没有充分的理由,我是不能讲的,否则笠井会责备我。” “前些日子,一个叫矢部武官的在这里死了,他是我亲密的朋友,我想向笠井先生打听一下关于矢部的事。我在旅馆里听说矢部和笠井先生来往很密切。” “噢!原来是这样,是那个武官的事。”中村的表情微微有些波动。 “您也知道一些关于矢部的事吗?” 中村摇了摇头说道:“我什么也不知道,而且我也没有和矢部先生谈过话。” “可是,除了和笠井先生见面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请您告诉我他在哪儿,好吗?因为,这不是我个人的事,说不定是关系到日本的命运问题。” “——”中村欲笑又止,大概是感到关谷说的太严重了吧。“他在苏黎世。” “他在苏黎世什么旅馆?” “请等一下,我这里有笠井先生来的明信片。”中村一边摸着口袋,一边笑着向关谷说道。“您不坐下来吗?” 关谷坐下了,这时,微风徐徐吹来。 “啊,有啦!”中村从里面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有画面的明信片给关谷看。 在这张明信片上印着苏黎世湖上游船照片,上面用日文写着: 今天早晨到了苏黎世,这里似乎比罗藏努更有生气。旅馆里的女侍者告诉我说:昨天有个男人从游船上落到水里淹死了。这件事,不禁使我联想到矢部,真是奇怪得很。再见! “笠井先生为什么到苏黎世去呢?”关谷把明信片还给中村,看着他的脸问道。 “他只告诉我感到烦闷,想到那边去游览一下。因为,现在不论发出多少新闻稿到东京去,也不会被采纳的。他虽然做为特派员到瑞士来,现在却也没有什么事可做了。”中村苦笑着说,“所以,我也是每天来湖边消磨时间。” 关谷将视线投向湖面,有只游船慢慢地驶了过去,甲板上有两三个人影,其中一个人用望远镜了望着这边湖岸,镜头被阳光反射着闪闪发光。这时,关谷脸色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嗯!那个拿着望远镜的男人,不正是红发男人罗帕辛吗? <er h3">6 “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中村奇怪地问道。 “不,没有什么。”关谷含糊地说。 那只游船走远之后,拿望远镜的人也看不见了,游船离他很远,他弄不清那个男人到底是不是那个红发男人。可是,他又强烈地感觉到,象是有谁在监视着他。 “那只游船是开往哪里去的,您知道吗?”关谷回过头来问中村。中村想了想说: “一定是到日内瓦去的。如果您打算去苏黎世的话,从日内瓦去,说不定还要快一些,因为,从日内瓦可以乘飞机直达苏黎世。” “不,我想乘火车去。”关谷说。因为,他想在贝隆下车到公使馆去一趟,他觉得有必要去汇报一下情况。 双方沉默了一会儿。 “矢部真是死于事故吗?”关谷问道。 “据警察说他是死于事故……”中村惊讶地看着关谷说。 “您见过他的尸体吗?” “不,我没有见过。可是笠井先生看到过,因为当时他被警察局找去过。” “当时笠井先生和您说了什么没有?” “当时,他心情很沉重,他只跟我说让这么一个人死了真可惜……” “他说‘让这么一个人死了’的话吗?” “嗯!当时确实是这么说的。我也觉得有些奇怪……” “还有别的吗?” “至于说别的,我想,他去苏黎世是为了散散心吧。笠井先生是有名的具有叛逆性格的人;可是,另外他也是个多愁善感的人。” “当时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矢部的尸体的?” “就在这一带的前面。当天的早晨,被一个散步的老人发现的。之后,警察说他是在夜里喝醉了酒,醉醺醺地走错了路,掉在湖里淹死的。” “矢部当时喝醉了吗?” “这是警察局发表的,而且当时水温比较低,所以在喝醉酒后掉下去,是没有办法营救的。” “——” 关谷沉默地凝视着夕阳照着的湖面,他听了中村的话,并没有打消对矢部的死的疑惑。他想,矢部酒量很大,他们曾经在一起多次彻夜痛饮,从来没有出过什么乱子。至于说他是酒醉后落水,怎么也想不通。 关谷向中村道谢告别了。他决定走访罗藏努的警察局,以便详细了解一下矢部的问题。 警察局在桑佛朗索瓦广场尽头。他向传达室说明了来意,就去见了局长。当对方得知关谷不谙法语,立刻很有礼貌地改用德语和他对话。 局长是一个六呎高身材非常强壮的男人。他带着惋惜的语气说:“那件事真是太不幸了,不论是对瑞士还是对日本,都是不幸的。” “对于矢部死于事故的这件事,您们难道一点都没有感到怀疑吗?” “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局长瞪大了眼睛看着关谷说,“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同的看法?” “不,不是这意思。但我感觉到,把他的死只简单地断定为死于事故,是否过于草率了……” 局长感到意外地皱着眉头说:“我们并没有简单地断定为死于事故,就连和矢部很亲密的日本人,也认为他是死于事故的。因为矢部酒醉后,常常有到湖边散步的习惯,我们把他断定为死于事故,是经过调查的。本来这个情况是不想讲的,为了避免刺伤他的亲友,因此一直在保密。” “您说的那个日本人是谁?” “是一个叫笠井的日本新闻记者,您知道这个人吗?” 关谷板着面孔点了点头说:“我知道。” 第三章 信 <er top">1 关谷当天回到了贝隆,公使馆里有两个消息在等待着他。 一个是关谷从日本来时所乘的伊206号潜艇,满载着德国赠送的发动机、飞机上用的机关枪、航海用的仪器以及雷达等物资,已经离开了吉尔。从德国到日本,差不多有一万五千海哩,谁也不能保证它是否能平安无事地渡过这漫长的一万五千海哩的路程。关谷只有为伊206号潜艇的安全,默默地祈祷着。 第二个是流传来这样一个消息:同盟国军队最近期间就要发动对欧洲的进攻。 公使不安地对关谷说: “这是从瑞士政府有关部门听说的。据说瑞士政府和他们派到伦敦的机关,在两周之前已经中断了联络。英国当局完全控制了通讯,就连中立国派出去的机关,都不能和本国联系。这好象预兆有什么事要发生。” “您说的预兆是什么呢?是否指是同盟国军将要进攻欧洲?”关谷问道。 “我想,除了这个之外,不会是其它的吧。目前流传着这样一个消息:英国和美国的军队大规模地集结在英国本土;最近,他们对德国的轰炸愈来愈激烈了。” “您能估计到他们什么时候发动进攻吗?” “这个……”公使歪着头看着墙上的日历说,“进攻的时期有各种推测,有的说在一个月以后的六月份,也有的说在九月份。总之,我想为期不远了。” 如果同盟国军队进攻成功了,那么德国和法国的沿海就会被封锁,海港也不能使用了。总之,下次潜水艇回日本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因此无论如何要很快地买好水银运回日本。可是,为了完成这个任务,首先必须要找到金块,这件事又给关谷带来了新的焦虑。 关谷向公使报告了在罗藏努调查的情况,然后问道:“您对新闻记者笠井了解吗?” “我见过他两三次,在贝隆时,他曾到公使馆来玩过。”公使回答说。 “他是什么样的人?看来,他在新闻界里是个很有威望的人。” “这个人很有意思,据说他在日本的时候,曾经写过关于反对日德意结成同盟的文章,因此被日本陆军部注意了。” “他是个自由主义者吗?” “这个……。他信仰什么主义,我不知道。但是他对政治和世界局势,是有其独特的见解。” “他有什么样的独特见解呢?” “我想,你和他直接见面了解更好一些。”公使避讳地说。“他在瑞士呆了很长的时间,也许在这方面,对你有所帮助。” 公使讲得很简单,很难使关谷了解笠井的为人。他决心亲自到苏黎世去见见笠井,那样,对笠井的了解也许会更加请楚一些,说不定还可以打听到“D”的情况。这时,关谷站起来想走了。 “我们已给东京方面打电报了,关于购买水银的问题,目前正在和瑞士方面交涉。” 关谷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感谢他的好意。 <er h3">2 苏黎世人口三十七万,是瑞士最大的城市。当关谷到达时,立刻感觉到这里生气勃勃、喧嚣热闹的和平景象是贝隆和罗藏努所没有的。庄严的中央车站,和日本东京车站有些相似。往常,这里有通向德国、意大利、波兰的直达列车,现在全被封闭了。 车站前,银行、商店林立,其中以钟表的广告牌最为醒目。这里通用德语,因此,关谷感到比较轻松。 他叫了一辆出租汽车,开往俄聂加旅馆。车开不久,立刻就看到了苏黎世湖。他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好象是看到了莱蒙湖,因为这里同样有碧绿的湖面,同样有两旁排列着白杨树的人行道,以及湖中游来游去的天鹅。车子行驶了约二十分钟,便到了一座现代化的五层楼房前面,车停了下来,这就是俄聂加旅馆。 他推开旋转门进去,楼下是宽阔的大厅。这时,德语、英语、法语以及其它国家的语言,不断地传到他的耳中。他走到服务台前,要了房间,扫视了一下在大厅中谈笑风生的旅客们。在这里,他没有发现那个红发男人和汉库。服务台的工作人员告诉他的房间是503号。 于是,由一个男侍者带他去乘电梯。这个侍者是一个身材高大、面带稚气、脸上有很多粉刺的男青年。也许是瑞士对日本人感到稀奇吧,在电梯上,他不断地以好奇的眼光看着关谷。 “这个旅馆里有一个叫笠井的日本客人吗?”关谷问道。 “和您一样,也住在五楼,他就住在506号房间。”年轻的侍者点了点头说。 “他在这里干什么呢?”关谷继续问道。 “这事我们也搞不清楚。”年轻侍者回答说。关谷苦笑了一下。 在房间里安定下来以后,他立刻打电话给服务台,打听到笠井确实在房间里,他便走到506号房间,敲了敲门。这时,房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随着屋门的打开,便立刻看到了这个日本人的形象。 “您是笠井先生吧?” “您呢?” “我是新到任的驻瑞士武官,叫关谷。” “您的大名,我以前听说过。”笠井请关谷进了房间坐下后说。“报纸上已经介绍过了。” 这时,笠井面部呈现出警惕的神情。关谷凝视着对方,他的身材高大,约四十岁左右,与其说他是个新闻记者,勿宁说象个学者更合适些。关谷感到,他似乎是个很难相处的人。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笠井平静地问道。 “我从贝隆到这里来,有两件事想向您打听一下。” “这个……您想打听什么呢?”笠井边说边拿出烟斗坐在沙发上。 “一个是关于D这个字,您对它有什么了解吗?就是ABCD的D。” “——”对方没有立刻回答,他好象在思索着什么似的。 “您知道关于D的事情吗?”关谷又问。 “很遗憾,我什么也不知道。您为什么问我这件事?” “至于谈到为什么,很难说的。”关谷暧昧地说。为了找寻金块,虽然他想得到对方的帮助,但他却不便明说此事。 “还有一件是什么事情呢?”笠井点上了烟斗问道。 “在莱蒙湖被淹死的矢部的事。我和矢部在士官学校时代,就是很亲密的朋友。” “——” “说他是死于事故,我无论如何也很难同意这种看法。” “为什么呢?” “因为,我非常了解矢部这个人,他是不会轻易被水淹死的。” “我了解您的心情,但是,他确实是死于事故。” “据罗藏努警察当局说,您断定他是死于事故的。” “嗯。除了这样考虑之外,难以从其它方面想象。” “为什么您要说谎呢?” “说谎?”笠井抽着烟斗,马上停了下来。“为什么说我在说谎呢?” “因为您跟警察说矢部有酒醉后到湖边散步的习愤,所以认定他死于事故无疑。矢部确实是喜欢喝酒,但他绝对不会胡来的,他也从来没有达到酩酊大醉的程度,也没有在夜里到湖边散步的习惯,所以我说您是在说谎。您为什么要说谎?” “在我的记忆里,我没有说过谎。您说您是很了解矢部先生的,但您所了解的矢部是在日本时代的矢部,他到德国来以后的情况,您是不了解的。同样,到瑞士来以后的情况,您也不了解。” “另外,我想问一下,您能不能告诉我,在罗藏努,您和矢部谈过些什么?” “没有谈过什么,只不过他在瑞士休假时,问过我到哪些地方去游览好,我也只不过是尽自己所知告诉了他。” “那您还是在说谎。” “那就让我为难了。” “矢部不会为这类事去和别人商量的,他在去罗藏努之前,只要问问贝隆的日本公使馆就可以了,但他在公使馆只是问了问罗藏努的马尔太旅馆的情况。矢部不是为了去观光,而是为了想见您才到罗藏努去的。您有您自己的目的,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 “请您和我讲真话吧!矢部为什么要去见您。” “就是我刚才说的那样,我没有撒谎。”笠井一边把烟丝装到烟斗里,一边缓慢地说。 关谷很焦躁,也很生气,因为对方明显的是在撒谎。他不由自主地把手枪从口袋里掏了出来。这时,笠井脸上刷地变了颜色,但他拿着烟斗的手并没有发抖。 “你想打死我吗?” “我并不想打死你。但你为什么不和我说真话呢?你要知道,我想了解这事不是为了我个人,而是关系到祖国命运的事。” “太夸张了。” “你认为我在开玩笑吗?” “因为你谈到祖国的命运,如果你对此事不加以说明,我是难以置信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这个我不能说。” “那我也不能相信你的话。” “——” “你要打死我,就请你开枪吧。但是,你要知道,这不是在日本,不能象在日本那样,军人可以为所欲为。在这里是不能宽恕的,你要杀了我,瑞士警察就会把你抓起来;这样,就会损害了日本的声誉。” “你想威胁我吗?” “想威胁的不是我,而是你。”笠井边看着手枪边冷笑地说。他脸色依然苍白,可是说话是沉着的。关谷想,对这样的人威胁也没有用,于是把手枪收了起来。 “矢部有个笔记本在你这里吗?” “笔记本?” “是的,在发现尸体时,矢部的笔记本没有了,就是那个笔记本。” “那你提的问题有两个了。” “希望你回答我。” “矢部的什么笔记本?我不知道。” “看样子,你是讨厌我吧?” “与其说我讨厌你,不如说我是不大喜欢军人。”笠井不客气地说。 这时,关谷绷着脸说:“但是你过去和矢部交往很密切,矢部不是跟我一样,也是军人吗?” “矢部他可是另当别论,那个人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不会象你这样胡来,摇晃着手枪吓唬人。我说的是真话。” “什么?”关谷不由得变了脸。如果是在日本,他会不管三七二十一马上揍他一顿。但是,在这里不能那么做,如果在这里打人,什么都完了。关谷只好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愤怒。 笠井站起来冷冷地说:“能不能请你回去?我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做呢。” <er h3">3 关谷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一时很难消除愤怒和失望的心情。他想,自己是一个光荣的帝国海军的军人,而对方最多也不过是个新闻记者;刚才他却在这样的人面前低下了头来。象乞求对方似的;做为一个帝国的军人来说,怎么能这么做呢?心情非常混乱。为了使自己的心情尽快地平静下来,他想去借酒消愁。 关谷乘电梯来到楼下大厅里的酒吧间,坐在台子上向侍者要了一杯威士忌酒,一口气喝完,拿出烟卷正想点烟时,忽然发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一个年轻的女人。漂亮的金色卷发披在肩上。这个漂亮的姑娘在台子的一角坐了下来,实际上,在关谷要威士忌酒时,她就用蓝眼睛盯住了他。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他想,难道她是那种“神秘女人”吗?但又不象。这时,那年轻的姑娘慢慢地向关谷靠近。她是个身材高大的女郎,芬芳的香水味不断地向关谷袭来,使得关谷感到有些拘束。她在关谷旁边坐了下来,从她身上发出轻微的狐臭味。 姑娘依然注视着关谷,关谷想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反而更加拘谨了起来。他一向是不善于和女人打交道的,何况坐在他面前的又是外国女人。 关谷扔了香烟,正要站起来时,姑娘开口了: “对不起,请问,您是日本人吗?”她说的是日本话,虽然腔调有些特别,但还算通顺。 “——”关谷吃惊地看着姑娘,点了点头。她那美丽的笑容,闪闪发光的眼睛,使关谷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姑娘向侍者要了一杯法国的苦艾酒后,继续用日本话说: “我的名字叫卡尔·耶林蒂丝。” 面色苍白的侍者用好奇的眼光看着他俩。 关谷扫了她一眼问道: “你是德国人吗?” “是啊。”姑娘点了点头,接下去她就以怀念的心情用德国话说:“可我是生在日本的横滨哪。在那里长到七岁。我还记得有一个有名的神社叫……是不是叫伊势什么……” “是不是伊势佐木町?” “噢,对了,是的。我记得小时候还在伊势佐木町看过电影呢。” “我也到横滨去过好几次呢。”这时,关谷态度自然了些。 “横滨真是个美丽的城市。”姑娘睁大眼睛说。“以后请你到我屋里来玩,好吗?我很想知道日本的情况,特别是横滨的情况。”也许是怕关谷忘了,她把自己房间号码423号反复讲了几遍。“可是,我还没有问您贵姓呢。” “我叫关谷。” “噢,关谷先生,您到苏黎世来有何贵干?” “来休假的。您呢?” “我是因为回不了德国,才到瑞士来的。”姑娘嫣然一笑地说。说完后情绪忽然低沉了下来。 “回不去了,为什么?” “因为我是犹太人。” “犹太人?” “自从纳粹掌权后,我不能留在德国,就逃到美国去了。可是,我还经常想念德国。之后,经过葡萄牙的里斯本,来到了这里。因为在这里,多少可以了解到一些德国的情况。” “这么说,您已经加入美国国籍了?” “嗯,是的。可我和您之间,不会有什么矛盾。因为我还是一直怀念着横滨的。” 低沉的心情从姑娘的面部消失了,她明快地笑着举杯站了起来: “您别忘了,有空请到我那里去坐坐。以后,如果您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我一定尽力去做,或许能帮您做些什么也说不定……”姑娘的话,象是言犹未尽,就走出了酒吧间。 侍者讨好地向关谷挤了挤眼。 <er h3">4 关谷独自又在酒吧间里呆了一个小时,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当时,已经过了六点钟。他拿出钥匙要开门时,发现门没有上锁。他想,难道是由于自己心烦意乱,出去时忘了锁门了?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关谷一边想着,一边警惕地推开了门,他按了一下电灯开关,屋里顿时明亮了,他发现有一个人在屋里。 是汉库坐在沙发上,他看着关谷发笑说: “你真是粗心大意呀!以后离开房间还是锁上门的好。” “按照德国的规矩,别人不在屋里,你跑了进来,难道不是失礼吗?”关谷反唇相讥地说。 “由于你的粗枝大叶,所以,我主动来给你看门了。似乎有谁到屋里检查过什么。看来,我还来晚了呢。”汉库若无其事地说。 “——”关谷生气地巡视了一下屋子,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现象。他从汉库身边走过,进入卧室,从床下取出旅行箱,虽然他的重要东西都是随身带着的,可是手枪却在他去酒吧间时。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箱子里了。他看了看手枪依然存在,但位置却移动了,本来是放在两件衬衣中间的,可是现在却被放在箱子的最底层了。是谁打开过旅行箱呢?关谷把手枪揣在身上,回到了客厅里。 “你是来搜查的吧?”关谷向汉库问道。 “不是我,可能是别的什么人。”汉库耸了耸肩说。 “不是你,还有谁?” “各种各样人都有,也许是红头发的罗帕辛,也许是其他什么人。” “罗帕辛?他也在这个旅馆里?” “当然啰,他也来了。这小子好象是从日内瓦坐飞机来的。” “他为什么来搜查我的房间?” “大概是对你很感兴趣的缘故吧。你想,一个特意乘潜水艇从日本来到瑞士的军人,在瑞士国内到处转,这不是自然地会使人想到其中必有原因吗?至于你说是休假来了,谁也不会相信的。所以,有人就来监视你的行动了。” “你呢?你不是也来监视我的吗?” “同盟国之间,为什么要互相监视呢?我因为很久没有休息了,所以在贝隆办完事之后就到这儿来休假了,不过偶然碰上了你,仅仅如此而已。好吧,我告辞了。” “你等一下!” “哪个箱子是不是你拿去了?” “你真是糊涂,如果是我拿去的,我当然一定要回避你了,怎么还能在你面前出现呢?这不是很自然的吗?” “——” “你前几天说的ABCD的‘D’是什么意思,弄明白了吗?” “没有,如果你知道的话,希望你告诉我。” “我也不知道。正象你自己说的,那是你自己应该去了解的事。” 汉库站了起来,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说道: “对了,我忘了,因为等你很久没有回来,我就写了个条子,本来想把它放在你屋里的。”他从口袋里取出叠好的纸条,放在桌上走出门去。 汉库的影子消失后,关谷拿起纸条,那是一张旅馆为客人准备的放在客人房间里的信纸。上面写道: “你对女人要加小心。” <er h3">5 关谷想,他和卡尔·耶林蒂丝在酒吧间说话时,一定被汉库看到了。可能是汉库知道自己在酒吧间,于是就趁机偷偷地走到自己房间来了,关谷很生气。 这时,关谷忽然想到在酒吧间和他相遇的耶林蒂丝,想起了和她分手前她说的话。这些话也许是外交辞今,也许有什么其它的含意。可是,也许真的对他有所帮助也说不定。他想再去见见这个姑娘,即使没有什么帮助,也不妨去碰碰看。他打扮了一下,就离开了房间。 他走到423号房间门前站住了,当他要敲门时,略微犹豫了一下。倒不是想起汉库的忠告,虽然他勇于和敌人斗争,但却不善于和女人交往,就是在士官学校时,老师也没有教过如何与女人交际的本领。 关谷敲了敲门,里面响起了回声:“Come in!”(请进)他推门进去,没有看到姑娘的影子,浴室里传来淋浴的声音。 “ho are you ?”(您是谁) “就是在酒吧间和你见过面的日本人。”关谷用德语回答说。 “我立刻就出来,请你等一下。”里面发出清脆的声音说。 关谷站在房子中间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在桌上,他看到一本德文版的杂志《Neue Zuricung》。这本杂志是旅馆里为每个客人房间都配备了的。此外,还有美国香烟。 淋浴的声音停止了,关谷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掏出香烟。这时,披着长浴衣的耶林蒂丝出现在关谷面前,湿了的金发用洁白的毛巾包着,露在毛巾外的头发,油亮亮地闪闪发光。 “对不起,我这个样子有点失礼了。”卡尔·耶林蒂丝说。她的胸部微微隆起,洁白的皮肤很有吸引力。“您喝酒吗?” “那就喝点吧。”关谷说。 “我有很好的白葡萄酒。”耶林蒂丝微笑地说。于是,拿出白葡萄酒和酒杯。“为关谷先生干杯!” “为您对日本的怀念干杯!” 两人碰了杯,耶林蒂丝一饮而尽。她放下酒杯看着窗外的远方说: “希望早些结束战争,能再去看看横滨。以前我在日本时,是和平时代,当时,纳粹政权还没有产生。您对纳粹有什么想法?” 被她这样突然一问,关谷苦笑了起来,他觉得对方好象是有意试探着想了解什么似的。 “我也不明白,因为我不是德国人,我是日本人。问题是对德国人来说,到底是怎么来看纳粹的呢?” “是呀,正象您所说的,德国人应该很快地认真地来考虑这个问题……” “谈谈别的好吗?”关谷想了解一些比这更重要的问题。“您还记得您在酒吧间说过,也许能助我一臂之力的话吗?” “是啊,我是感觉到您不大高兴,才讲这话的。当时我想,您可能有些什么为难的事吧?” “我想打听一件事。” “什么事呢?” “这个我不能说。您对瑞士很熟悉吗?” “我想,我是很熟悉的,而且在战争之前,我也来过。” “那么,也许您知道也说不定。” “什么事啊?” “D,ABCD的D字,这个字是什么意思,您了解吗?” “D?——?”耶林蒂丝歪着头想了想。“好象是地名或人名的头一个字母吧?如果是人,您打算怎么样?” “那我就想见见面了,如果不见面,什么也办不成。” “那您有什么事呢?” “这个我不能说。关于D,您知道些什么情况吗?” “遗憾得很,我不了解。如果是地名的话,戴维斯、德莱蒙等都是D字开头的……” “是吗?” “是的。” 关谷有些失望,他想,如果是这些,在贝隆公使馆便可了解了。因此,谈话的兴趣降低了。他向耶林蒂丝告别,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D到底是什么呢?它和丢失的金块到底有什么关系没有?它和矢部的死有什么关系没有?这些疑问一个也没有解决。 <er h3">6 次日早晨,一大早就醒了。起床以后,就看到从门缝下面递进来的《Neue Zuricung》报,当他捡起报纸,坐在沙发上要打开看时,发现有什么东西掉在膝盖上,原来是一张旅馆里用的信纸。上面有字,但不是用钢笔写的,而是从德文报纸或杂志上剪下来贴上去的,虽然字体大小不整齐,但文字却是很流畅的。 当关谷看到最后署名时,脸色突然变了。 Bitte Kommen Sie Que abend zum Ufer ZuricLAND-BAD”——D (希于今夜九时到苏黎世湖畔的“修特兰德·巴德”来——D) 这是真的?还是个圈套呢? 第四章 遗书 <er top">1 关谷反复读了几遍旅馆信纸上剪贴的文字,他极力控制自己兴奋的心情。因为,关于D字的形象,第一次在他面前出现了。如果这个字条是真的话,那么,这个D字肯定是个人名,或者是一个组织的名字。 把他叫出去用意何在?关谷想到汉库曾经说过,D字可能与金块的去向有关。如果汉库讲的话是真的,那么和D会面时,也许能了解到箱子的去向。 那么,会不会是个圈套?!也许是为了要把关谷引出去而布置的圈套。因为,不论是卡尔·耶林蒂丝也好,是新闻记者笠井或中村也好,或者是汉库,是红发男人罗帕辛也好,他们都知道关谷想了解D的下落。所以,如果他们用D字的署名写信给他,他就会象飞蛾似的向灯扑去。如果从这方面思考,圈套的可能性就更大一些。他想,即便是圈套也要去。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路可走。不管冒多大的危险,也要把金块找回来。再说,这个信是不是圈套,他也无从去了解。 晚饭是叫到屋里来吃的。吃完后,对了对表,检查了一下手枪。这是轻便九四式手枪,比大型的昭和十四年式的手枪命中率低一些,但如果做为自卫,还是完全可以的。他看了看弹夹里确实有子弹,便将手枪插入了内衣的口袋里。 八点钟,他离开了自己的房间,将房间里的灯故意地开着。来到旅馆门前,问了去修特兰德,巴德的方向。旅馆里的侍者惊奇地看着他说: “您是问修特兰德·巴德吗?您要到那里去?” “怎么?不能去吗”关谷问道。 “不是不能去,没有什么。” “离这里远吗?” “您如果步行,沿着湖朝市里相反的方向走就是,二十分钟就到了。可是,您就是去了也……” “怎么回事呢?” “那里是海水浴场。如果是夏天,倒是很热闹,可这个时候,谁也不去,没有什么人了。” “噢,原来是这样。” “您还是要去吗?” “是啊!我想去赏月。” 关谷离开了旅馆。一轮明月高挂在天空,周围的星星闪闪发光,天空十分晴朗,空气也很新鲜,只是有些寒冷,完全不象是五月初夏的天气。 湖面静悄悄的,对岸街道上的灯光象一条光束,也许是天太晚了,或是寒夜的关系,湖岸边为游人设置的板凳上空空的,几乎没有人影。 关谷接照旅馆侍者指的方向走去,约走了二十分钟,在昏暗的路灯下,看到了“SUtLAND-BAD”标志。空旷旷地没有什么行人,所谓海水浴场,并不是一个宽广的沙滩,而是在人行道上铺了平坦的石子路,微微向湖面倾斜。有几只小船,停舶在岸旁。 关谷在一只小船上坐了下来,低头看了看夜光表,指针指在八点半上。对方到底是谁呢?将会从什么地方出现?是什么样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关于这些,他一点也不知道。他想,即便是真的和与D有关的人物会了面,也不可能顺利地将金块要回来,说不定对方会提出什么代价。 四周静悄悄的,依然不见人影,连风的声音也听不见。在沉郁的气氛中,时间慢慢地度过。到了九点钟,传来远处教堂的钟声。关谷慢慢地站了起来,他想,如果那张信纸是圈套的话,从现在开始,就可能进入危险的战斗了,如果不是圈套,说不定就可能打开一条通道。 关谷巡视了一下四周,忽然间,他感到自己的左腕受了强烈的冲击,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er h3">2 他发现自己中了弹。接着,第二发子弹从他的面颊擦了过去,关谷急忙卧倒在小船旁边掩护自己。 没有听到枪声,对方肯定用的是安装有消音器的无声手枪。关谷匍伏着身子,摸了摸左腕,衣袖破裂了,血流了出来,看样子伤势不重,他用手绢简单的包扎了一下,血止住了。他拿出手枪,打开了保险机。 对方是从什么地方打来的呢?在人行道上有高大的白杨树,以五米间隔排列着,每棵树的大小,都可以隐藏一个人。难道就在树的背后吗?还是从人行道对面的黑漆漆的杂木丛林中打来的呢?关谷目不转睛地环视着四周,他并没有感到恐惧,也许是由于过去久经战场生活的缘故,也许是由于周围的景色非常宁静,并且富于梦幻的情境吧?! 时间过去了,但是还没有发现对方。他握着手枪的手微微出了些汗。他想,尽可能不要开枪来摆脱这祌困境,因为他的手枪没有安装消音器,如果他要拉了扳机发出声音来,就会惊动附近的市民。他希望在没有找到金块之前不要发生任何问题。 关谷隐藏在小艇的旁边等了很久,对方没有打出第三发子弹。他想,如果自己站了起来,对方会毫不留情地向自己射来。 他愈等愈焦急了,他不可能如此长久地呆下去,一定要想办法走出去才行。 忽然传来了狗的叫声,仔细一看,在人行道上,一个老太婆牵着一条狗悠闲地走了过来。她牵着一条很大的狗,很象是他想起了在苏黎世的大街上,曾经看到过这种狗拉着装满青菜的车子奔跑的情景。 老太婆牵着狗向自己的方向走来。快到面前时,关谷忽然想出了一条妙计,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跑到她身边再说。于是,他飞也似地从小船旁跳了出来,跑到老太婆的身边。他想可以用老太婆的身体做自己的盾牌。 关谷凑过去说:“晚安!” 老太婆对突然飞奔过来的关谷吃惊地看了一下,然后和颜悦色地说:“晚安!” “真是一条好狗啊!”关谷说。 “嗯!”老太婆笑了笑,她似乎以有这条狗而自豪。于是两人以狗为话题聊起天来。对方谈到有一条这类品种的狗,曾经在阿尔卑斯山救护过遇难者而受到表扬的故事,关谷也就随声附和地边走边和老太婆谈着。 也许正是由于老太婆在身边,对方怕引起什么麻烦,所以就没有再打枪,这正是关谷所期待的事。 关谷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回过头去观望,生怕无情的对方再开枪打过来,可是奇怪的是,对方确实没有再开枪。 渐渐出现了灯光明亮的人家,也听到了人声。到了这样的环境里,对方肯定就不会再打枪了。 周围明亮了。看来,对方确实是怕伤了老太婆,所以就不再打枪了。如此看来,这个人还有点良心吧。这时,关谷才放下心来。 当关谷将紧握着的手枪放进口袋里时,老太婆突然叫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 “您的手腕。” 这时,关谷才感觉到自己左腕疼痛起来,包着伤的手绢全染江了。他掩饰地说: “刚才我摔了一跤,正好碰到板凳的犄角上。” “赶快去治疗才行!”老头婆严峻地说。“请到我家去,我给你治疗。” “谢谢您!不用啦,我可以回到旅馆去自己治疗。” “不行!必须马上治疗!”老太婆抓住关谷的手不放,关谷无奈,只好服从。 老太婆的家就靠近人行道,一栋石头造的古色古香的二层楼的楼房,墙上爬满了长春藤。打开门后,老太婆说: “我的孩子到军队去了,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看来,目前中立国的瑞士,也向边防军发出了动员令,随时警戒以防万一。 “您不寂寞吗?”关谷坐在椅子上一边说着一边欣赏着屋内古色古香的花色别致的摆设。 “没有什么,儿子即使到军队去,我也不担心他会死的。” 老太婆谈笑风生若无其事的样子,使关谷不由得想起在家乡——长野的母亲。妈妈大概也已经做好了儿子战死疆场的思想准备了,这是军人的母亲应有的态度。可是,这个老太婆却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会死的问题……。 关谷意识到自己带有伤感的情绪了。但马上又责备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做为一个军人,即使是一刹那间的脆弱,不健康的感情,都是不应该有的……。 “不过,一个人也寂寞。孩子不在家,我把二楼租给了一个外国人。”老太婆一边给他包扎伤口一边说。 “是哪一个国家的人?”关谷问道。 “大概是美国人。您呢?是东洋人还是中国人?” “不,我是日本人。” “日本?这个国家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日本吗?” “不知道,是在中国的哪一边?” “——”关谷苦笑了一下,他一直引以为自豪的堂堂的日本正在和整个世界作战,可是,老太婆却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国家。他感到象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似的,真是非常遗憾。 关谷皱着眉头看着窗外,他看到了自己刚才去过的地方。他想,那个要枪杀自己的人,他的目的何在?当他正注视着修特兰德·巴德时,忽然,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人,非常急促地跑了过来。当那人影在明亮的路灯下出现时,关谷不禁“啊!”了一声,是汉库,那轮廓鲜明、金黄头发,还有那熟悉的上衣,他肯定那是汉库。关谷立刻用窗帘遮住自己,眼睛盯住对方。 汉库在老太婆家门口停下来了,他又立刻回头看了看来的方向有什么人没有,可是没有发现再有什么人了。难道是他打的枪吗? 当关谷正陷于疑惑之中时,汉库竟自跑到老太婆家里来了。他按了一下电铃,关谷不由得握紧口袋里的手枪。 “一定是找二楼客人的。”老太婆边说边走出屋子。 关谷依然注视着窗外,他看到汉库焦躁不安地站在大门口,似乎并没有感觉到自己被发现。老太婆打开门后,汉库便走进门来了。听到走廊里有脚步声时,关谷掏出手枪对准房门,只要汉库一进屋,他就要先发制人。但等了一会儿,不见汉库出现,只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渐渐走上二楼去了。 房门开了,只有老太婆一人进来,关谷急忙收起了手枪。 “是二楼邻居的客人。”老太婆说。“他以前也来过一次,但不知他叫什么名字。” “以前也来过吗?” “是的,说不定是二楼邻居的情人哪。我们二楼的邻居是个很漂亮的美人哪!”老太婆笑着说。 “是个女的吗?” “嗯。” “您二楼的邻居真的是美国人吗?” “是啊,她护照上是这样写的,怎么啦?” “没什么,因为美国这个国家使人很感兴趣。” “当然啰,因为它是有钱的国家。”看样子,她对美国没有什么好感。 关谷倾听着楼上的动静,但楼上却鸦雀无声。 <er h3">3 关谷回到旅馆时,已将近十一点了,但他毫无睡意,坐在沙发上抽起烟来。今天到底是谁想把自己诱到修特兰德·巴德进行谋杀的呢?真猜不出。很可能是在夏浮霍森偷去金块的人跟踪而来,想把自己干掉的吧?否则没有其它理由来谋害自己?他想到今天晚上的危机时,反而高兴起来了,因为,这件事证明了偷金块的人或是某个组织就在此地。 也许想枪杀自己的就是汉库吧?这个人可疑之点甚多,因为,知道箱子的是他;最容易偷盗的人,也是他。汉库说,在轰炸时自己也受了伤不能动了,但没有证据证明他所说的这一事实。虽然自己曾经想过,一个盟国情报局的人员,不会干出不利于日本的事的,可是当他看到汉库悄悄地来会见美国人时,他就否定了原来的想法。再说,他打了枪后,不正是从修特兰德·巴德这个现场跑过来的吗? 可是,如果金块是汉库偷的,为什么他不避开,却老是在自己周围徘徊呢?他暗示过D和金块去向的关系;暗示过红发男人是苏联情报人员;他提醒自己要注意那个女人。到底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关谷感到非常棘手。天快亮时,他才好容易入睡了。 次日早晨,走廊下的吵闹声惊醒了关谷。他感到头很沉重,但手腕上的伤,经过老太婆的精心洽疗,已消失了疼痛。 时针指着十点,他换好衣服准备离开卧室,发现今天的报纸没有送来。他想,这么晚了,报纸还未送来,一定是侍者病了吧? 走廊里传来混乱的脚步声,旅客中一个肥胖的老太婆踉跄地跑向电梯。 “出了什么事了?”关谷用德语问道。 老太婆停下来激动地说: “死人啦!” “死人啦?……” “是啊。刚刚从湖里打捞上来的。”她说完就摇晃着肥胖的身体跑进电梯里去了。 当关谷听到了“从湖里打捞上来的”这句话时,不由得想起了在莱蒙湖死去的矢部。他急忙跑下楼梯去。 在旅馆门前,处理现场的警察和观看的人群,围成了一圈。在人群中,他看到了汉库和耶林蒂丝;离现场稍远处,看到红发罗帕辛戴着太阳镜正在那里观望。关谷想通过人群背后朝里看,但被警察挡住了他的视线,看不太清楚,看来,死者象是个男人。 这时,在耳旁响起了日本话的声音: “死去的人是旅馆里的侍者。” 关谷回头一着,是笠井记者。 “是侍者?”关谷问道。 “是的。大概因为这事,今天早晨就没有送来报纸吧。”笠井回答说。 “是啊!”关谷点点头说。他想起了最初把自己带到房间去的、面带稚气的侍者,就是他死了。 “您不回旅馆去吗?”笠井带着奇怪的神色看着关谷。“我想跟您谈谈。” “噢?”关谷审视了一下对方说。“我以为您不会再和我交谈了呢。可是……” “因为事情发生了变化。”笠井严肃地说。 关谷想,大概有什么事发生了,于是点了点头,回到旅馆进入笠井的房间。 “您要谈些什么?是否与刚才的事有关?”关谷坐下后问道。 “是的。”笠开点了点头说。 “您要说什么呢?”关谷急切地问道。 笠井沉默地走到窗前呆了片刻,然后回过头来,脸上呈现出为难的神情,似乎还在考虑说与不说。关谷再次催促地:“请您快说呀!” 这时,笠井好容易下了决心似地说: “那就说吧。刚才的事,我估计警察当局依然会说成是死于事故,甚至说是发现了他的遗书,证明他是自杀了。但依我看,还是不要把他说成是被人杀害的好。” “为什么呢?” “我觉得和矢部当时死的情况非常相象。我非常了解矢部并非死于事故,所以今早这事也……” “请您等一下。”关谷打断笠井的话说。“您前些时候不是说矢部死于事故吗?而且罗藏努的警察当局说,是您证实了他是死于事故的。” “当时是在说谎。” “为什么?” “现在我还不能把理由告诉您。” “是不是觉得我不可靠?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要把我叫到这儿来?” “您不是说过,您是矢部最亲密的朋友吗?” “是的,我说过。因为矢部对我来说,实际上比兄弟还要亲。” “我相信这话。”笠井直率地点了点头,“正因为这样,我想拜托您一件事,如果我死了的话,请您查一查我的床下。” “如果死了?”关谷惊讶地看着对方。“是不是您现在处境危险呢?” “是的。但我不能说明理由,因为我还有一些工作要做,而这些工作都是有危险的。到了明天,说不定我也和矢部、侍者一样,我的尸体也许在明天也漂浮在湖上。正因为如此,我才拜托您那件事。” “床威下到底有什么东西?” “就是您所要找的矢部的笔记本;这笔记本也就是矢部的遗书。” “遗书?”关谷惊恐地说。“为什么会有遗书?他不是到瑞士来休假的吗?” “您相信这话吗?” “不!当德国连续遭到轰炸时,矢部不可能离开工作岗位悠闲地到瑞士来休假,他不是那种人。所以我感到奇怪,他为了什么目的来的,我不知道,我希望了解一下。” “矢部是为某种目的冒着危险来的。因此在罗藏努和我见面时,他把他写下遗书的笔记本存放在我这里。他说‘如果我死了,我希望你看一看,而且请你根据你的判断来进行处理’。当时我默默地祈祷,不要有这一天的到来,但事与愿违。” 笠井说话的声调愈来愈沉痛,关谷默默地听着。接着笠井又继续说道: “当矢部死后,我看了他存在我这里的遗书。看完后本想立刻烧掉的,我想,矢部武官在瑞士休假中因事故死于罗藏努,这样传出去就可以把真象掩盖了。我想永远把真象掩盖下去更好些。可是,当我反复读了矢部的遗书后,我的看法改变了,我想,一定要有人来继承他的遗志;因为这不仅是为了矢部先生本人,同时也是为了日本。我是否有可能继承他的遗志?我不知道,我感到自己没有这个力量……” “您所说的他的遗志,到底是什么呢?” “我现在不能告诉您。” “为什么?”关谷有些生气地说,“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把矢部的遗书交给我呢?” “因为除了您以外,再没有可信赖的人了。”笠井声音干枯地说,“如果我死了,恐怕矢部先生的死,也就会以事故死而告终了。但我总觉得应该把矢部死的真象能告诉谁才好;所以,我想把放矢部遗书的地方告诉您。” “如果您不死呢?” “那矢部的遗书我当继续保存。” “我不懂。您不是说矢部是为了祖国的需要而来的吗?我也是帝国海军军人,为了国家,我准备随时献出自己,甚至于生命。为什么您不能将事情的真象全部向我说明呢?您不信任我的原因是什么?” “因为对您的为人我还不了解。您到底是为什么到苏黎世来的?” “这事我现在还不能说。”关谷摇摇头,他不能轻易将金块丢失的情况告诉别人,这是要绝对保守秘密的。 <er h3">4 关谷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他感到心慌意乱。笠井说矢部毫的笔记本在他的床下,这笔记本就是矢部的遗书,自己真想看到它,愈早愈好。读了遗书就可了解到矢部来瑞士的目的,说不定还能了解到D的情况,也许对寻找金块能有某种启示。 他焦急不安,很想冲到笠井屋里去,把矢部的笔记本夺过来。但他已经和笠井约定好了的,只有在笠井死后才能给他,他是必须守信用的。 过了一会儿,关谷实在控制不住了,他拿起话筒想给笠井打电话,希望能看一看矢部的笔记本。但电话员冷淡地说,笠井不在,可能外出了。 黄昏时,关谷到楼下餐厅去吃晚饭,但没有看到笠井的影子。关谷突然感到不安了,他想到刚才笠井说的话,说不定笠井已经牺牲了?!饭吃了一半,他站起来,离开了餐厅,急忙走到电梯门前。但是电梯老是不来,正想跑上楼时,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关谷先生”的声音,原来是汉库。 “什么事那么急呀?”汉库问道。 “没什么。”关谷想掩饰地说。 “昨天夜晚,你很急促地到什么地方去了吧?”汉库微笑地问。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夜里的修特兰德·巴德是很冷的吧?” “你怎么知道?” “我问过服务合的工作人员。他们说,东方人有种好奇的性格,他们觉得好笑。” “谈到好奇,我认为,德国人也是一样。” “怎么呢?” “你昨天夜里不是也到修特兰德·巴德去了吗?” “——”汉库惊讶地看着关谷。 这时,关谷撇下了汉库跑到楼上去了。上了五楼,走到笠井房门前敲了敲门,里面立刻有了回声。 门开开了,当他看到了笠井时,心情比较安定了一些。 “我还是想和您谈谈关于矢部遗书的问题。” “怎么啦?”笠井把关谷让进屋里问道。 “我刚才给您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有人接。您大概到外面去了吧?” “是的,我刚刚回来。”笠井边说边看着桌上的威士忌酒瓶。“有些事使我很高兴,我想饮酒庆祝一下。您来得正好,陪我喝杯酒吧。” “我想看看矢部的笔记本,希望您给我看看好吗?” “我们不是说好了,等我死了再给您吗?” “可是,我急于想看,请您给我吧!” “咱们不能稍微冷静地谈谈吗?”笠井有些为难地说,“先喝酒吧,这是很香的威士忌酒。”笠井把话岔开,拿出两个酒杯斟上酒。 “请干杯!”笠井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关谷只好伸手去拿酒杯。正当他拿起酒杯放到嘴边时,突然笠井把他的手打了一下,关谷手中的酒杯飞了出去落在地上打得粉碎。关谷不由得愤怒地说: “你这是干什么?” 这时,坐在沙发上的笠井,迅速地把桌上的威士忌酒瓶扔到床底下。 “怎么啦?你为什么要这样?” “你不能喝这酒。”笠井抬起头来说。他脸上呈现出痛苦的神情,声音也沙哑了。“是谁把毒…毒…毒药放在酒里了。” “赶快去找医生!”关谷慌张地说。 “没有用了,已经来不及了。”笠井摇了摇头说。“还是说我自杀的好。如果警察要问,就说我是自杀了。是自杀的呀!——Selbstmord——(德语:自杀)” “为什么非要自杀不可,为什么呢?”关谷抱着笠井看着他的面孔。可是,对方没有回答,嘴张开要想说什么似的,但已经断气了。 正当关谷目瞪口呆不知所措时,忽然听到有人在他耳边用德语说:“Selbstmord,还是Selbstmord好。”(自杀,还是自杀好。) 汉库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站在自己面前了。汉库反复地说: “是自杀的,肯定是自杀的。” “是你把毒药放进威士忌酒里的吗?”关谷对汉库瞠目而视。 “我?简直是胡说。我希望你不要乱说,我是德国人,为什么要杀日本人呢?而且我最讨厌用毒药杀人。如果我要杀人,我就用手枪。自信我有这个本领。” “就象你昨天晚上干的那样吗?” “昨天晚上?” “是的,昨天晚上在修特兰德·巴德用手枪打我的,不是你吗?” “怎么?你也被枪打了?”汉库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便又点头说,“我好象有这样的感觉。可是,不是我打的抢。如果这人不自杀的话,也会给你带来麻烦。” “那你一定了解些什么。” “如果说他是被人杀死的话,肯定会带来很多麻烦的,瑞士的秘密警察会插手进来,那你就寸步难行,你也就不可能去找寻箱子了。你想到这点没有?” “——”关谷沉默地看着汉库。 的确是象汉库所说的那样,如果说笠井是被人杀害的,那么由于被害者不是瑞士人,仅从这一点上,秘密警察就会介入进来。关谷想到这里,他板着脸对汉库说: “到楼下去叫经理来,就说我的朋友自杀了。”汉库点了点头说:“好吧!”就离开了屋子。 关谷从倒在地上笠井的尸体旁走过,进入寝室,他在床底下找出矢部的笔记本,关谷把笔记本揣到口袋里。 <er h3">5 笠井记者的遗体被埋葬在旅馆附近的一个教堂的墓地上。参加葬礼仪式的只有关谷和旅馆里的经理,以及所谓去过日本的卡尔·耶林蒂丝。 葬礼结束后,在回旅馆的途中,耶林蒂丝用日语向关谷说: “关谷先生,请您不要难过。”她觉得用日语说,可以对关谷起到一些安慰作用似的。“如果您愿意,到旅馆后,请到我房里去吧,这种情况下,您一个人呆在屋里是不大合适的。” “谢谢!我回去还有些事要做。”关谷说。 “是吗?……”耶林蒂丝低声说。“那么等您办完事,请过来坐吧。” 回到旅馆,经理觉得事情已料理完毕就走开了,耶林蒂丝在走廊下和关谷告别了。 关谷回到自己房间锁上门,拿出矢部的笔记本,打开一看,熟悉的字迹展现在他的眼前。他看完之后,觉得的确是叫做遗书最合适。 <er h3">6 我是昭和十六年初以驻德武官的身份住在柏林。武官的任务应当是分析国际形势来研究敌我力量的对比。 当大东亚战争爆发以后我委托了驻在国外的日本商社人员,了解了一些敌国的战备力量,当我看到搜集来的数字后,真是毛骨悚然。因为敌我力量的对比悬殊太大,仅由下列的例子就可知道: 美英和日本的对比 煤    14比1 石油   956比1 铁    26比1 铝     7比1 其中,在现代化战争中不可缺少的石油资源,从敌我双方储备数量差别之大,使人达到绝望的程度。 当然,精锐的帝国将兵在精神力量方面是胜过敌人的,但是精神力量终究有限度的。由于敌我双方的物资力量悬殊极大,所以我们到底能将战局的主动权维持到什么时候?这是使我深深忧虑的。 到了昭和十七年(1942年)下半年,更增加了我对现实的忧虑:盟邦德国以破竹之势席卷欧洲全土,但却未能成功地在英国本土登陆。 东部战线,北起列宁格勒,南至斯大林格勒,这条漫长的战线上,德国的进攻受到阻挠。 非洲战场上,战况也不佳,对亚历山大的进攻也未获得成功。如果冷静地观察,不正好说明是由于德国战斗力的局限性所形成的吗? 十一月下旬,在斯大林格勒的苏军转守为攻,相反地包围了德国的三十万大军;同时,被称为长胜将军的罗梅尔将军麾下的装甲兵师团在占压倒优势的美国军队面前败退了,杜布尔克被美国夺回。 同年六月,在中部太平洋方面的中途岛大海战,已令人感到不安了。根据东京的情报说,我们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宣称我们击沉了敌人的航空母舰一艘、大船一艘、击沉了大型巡洋舰一艘、击毁敌机两百多架。但是,根据我们在大使馆收到的外电说:日本的联合舰队,在战争中失败了。外电报导说:日本的海军航空母舰被击沉了四艘、重巡洋舰被击沉了一艘,被大破了一艘、丧失飞机三百二十二架。 本来我们做为帝国军人,是相信东京的消息的,但是,当我们会见了在欧洲的军事委员长伊藤海军中将,从他那里了解到真象之后,感到愕然。中将沉痛地说:“我们帝国海军在中途岛海战中惨败了,在太平洋取胜的战机已经失去了。”中将又说:“被击沉的四艘航空母舰的幸存者,不允许和他们的家属见面,而被送到各个海军基地去,由各基地分配工作。” 他们封锁失败的消息是没有用的,他们采取这种保密的办法能获得胜利吗?实际上是失掉了正视现实的勇气而导致下述一系列的失败: 昭和十八年(1943年)事态更加恶化,二月二日,斯大林格勒的德军全军溃灭。在埃尔阿拉门茵之战中败北的德国驻非洲军团,从埃及撤退。太平洋战役惨败的消息不断传来。 二月九日,我军从卡达尔·卡那尔撤退。 四月十八日,山本五十六联合舰队司令官阵亡。 九月八日,意大利的巴德里奥政府向同盟国军投降。 冷静地观察一下,可以看出,战争初期胜利阶段已告结束;敌我双方优劣的局势,完全转变了。 当我们迎来新的昭和十九年时,事态仍无好转。苏军在各方面转入攻势,向波兰和罗马尼亚逼进。据说,德国显赫一时的潜艇战,也在敌人的雷达面前败北了。目前,“总统绝不会犯错误”的神话,在德国已逐渐破灭了。 二月,马绍尔群岛陷落的悲讯传了出来,败北的速度不是愈来愈快了吗?今后敌我双方力量的对比愈来愈显著了。用精神力量来弥补物资力量的不足,本来就有限度的。用竹枪是不可能击毁敌机的。 我等有大和魂,也有开拓的精神和的精神。当意大利投降以后,轴心国的一角就崩溃了,第三帝国正走向败北的途径。而且,由于同盟国空军的激烈轰炸,使人不寒而栗。由于连日来的轰炸,使德国各个城市都变成了废墟。关于德尔特蒙特的惨状,据德国情报局的秘密报告说: 该地的工业设施全部被摧毁,无家可归的市民有八万至十万之多。西部地区的市民已逐渐失去了勇气。所有的居民住宅,被破坏得几乎没有完整的了。千年的辛苦,一旦化为灰烬。 由于战局的更加恶化,祖国日本,必然同时遭到同样的惨祸。我不忍看到美丽祖国的山河和可爱的祖国人民受到如此惨祸。到底如何把祖国从毁灭之中拯救出来,为了这个问题,我经常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东条首相阁下、海军、陆军的首脑部门的各位长官,应当是冷静地面对现实的时候了,目前已经到了必须用和平手段解决问题的时候了。我悄悄地等待着东京的来电,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旦得到和平谈判的来电,就立刻飞向中立国。然而,东京来的信息,都是反复强调帝国是立于不败之地。 当局真的相信帝国不败吗?真的相信自己可以战胜世界而取得胜利吗?实在令人担忧,徒劳的空想不是拯救祖国的道路,只能导致毁灭。不知以退为进者,是有勇无谋。目前已经到了停止干戈而考虑和平的时候了,一刻也不能迟疑,否则会遗恨千载。所以,我决心和同盟国方面秘密接触,我绝不愿意祖国败北,为祖国殉身也无所畏惧。 为了把祖国从毁灭中拯救出来,在四月下旬,听说美国情报人员潜入瑞士,我想考虑和他们接近。驻在瑞士的日本记者们,也听到了不少流传的消息,但都是真伪不明。由于得不到详细的情报,所以我决心到瑞士去进行实地调查,除此之外别无它途。我申请休假,即刻得到了许可。估计由于形势恶化,驻德武官几乎无事可做了。 赴瑞士途中,听说美国情报机被称为D,估计可能是人名的头一个字母吧。在罗藏努,我会见了笠井记者,他是通晓国际形势的,也是传播消息的主要人物。我和他说:“这次的战争,是我们自己失策所造成的,而且至今当局还未考虑到和平。我在离祖国遥远的瑞士,对祖国的毁灭只能袖手旁观,这是最令人难受的事。”当我将自己的真意告诉他时,他欢心雀跃,我们发誓为了祖国前途,互相携手合作。 然而对D的调查非常困难。我们发现了许多国家的谍报机关潜入瑞士的形迹,我们要提高警惕;同时,我们也确实了解到纳粹秘密警察的手,也伸到了我们的身边。因此和D接触成功时,也是最危险的时候。做为一个帝国的军人,我知道,我的行为是违背了独断专行的军事法律,是犯了应当枪杀之罪。但是,如果由于害怕违背了军事法律,而使和平的机会失掉,就会使成千上万的祖国国民死于无辜。我们决心已定,不怕被扣上失败主义者、叛徒、通敌行为等罪行。我们的目的是设法和D接触,以便了解他们所提出的和谈条件。如果这种条件是我国所能接受的话,我们就可以给东京打电报提出和谈的主张。我们没有任何私心杂念,只祈求祖国平安无事。 我向笠井记者说了,如果我死了,就设法说我是死于事故或自杀。我对妻子没有遗言。 由于这个笔记本不能寄出,所以只能在遥远的瑞士向祖国表示怀念之忱。并祈祷袓国人民幸福! 美丽的祖国啊!愿你永存! <hr /> 注释: 第五章 爆炸 <er top">1 看完矢部的笔记本,关谷心情非常沉重,久久不能平静。他知道战局的不利,知道在敌人的强大的物资力量面前,轴心国正在节节败退。坦率地说,关谷也不能确信日本能取得胜利了。虽说如此,他也不想立即与对方去进行和谈。因为他想,只要日本民族还存在,就必须战斗下去,这是军人的本份。矢部过去也有这种想法,现在看来,这种想法似乎是错了。但是,难道矢部后来的转变是正确的吗? 关谷又看了一遍矢部的遗书,但中途停了下来,他很担心自己会受矢部遗书的影响,因为,他还有购买水银这一重要任务没有完成。做为一个军人来说,完成上级给予的任务是应尽的本份,不应该去考虑其它的问题。 当他正在思考时,忽然电话铃响了。他拿起话筒,是楼下服务台打来的,告诉他贝隆日本公使馆打来了电报。关谷将矢部的笔记本放在口袋里下楼去了。这时,他的心情还没有平静下来,矢部的遗书给他的刺激太大了。 他在服务台拿了电报,回到屋里打开看时,电报内容是: “今晨东京来电说您生了个男孩,特此祝贺。” 可是关谷是独身,所谓生了个男接,那就是说,下一艘潜水艇要到德国来了。 关谷把电报在烟灰缸里烧掉,他看着红色的火焰,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潜水艇两个月后就要到达德国,现在必须考虑的是要把水银装上将要到来的潜水艇。至于矢部的遗书问题,放在以后再考虑了。 D意味着什么呢?在矢部的遗书里已经明确地提到了。在夏浮霍森死去的那个叫耐茜的美国女人,大概就是D情报机关的人吧?她临终时曾说了个D字,看来,她不是在回答关谷的提问,很可能是向她所属的D情报机关做什么汇报也说不定。 偷走金块的,大概就是D情报机关了吧?!如果是他们,那他们的动机是非常明确的,那就是说,那怕是对日本的战斗力有丝毫加强,他们都会不高兴的。 矢部的遗书上说,和D接触成功之时,也是最危险的时候。矢部的死,笠井记者的死,大概就是象他所说的那样吧。现在看来,笠井的死,可以间接证明在苏黎世有D情报机关人员。与其说是在苏黎世,不如断定是在旅馆里更恰当一些,而且杀死笠井的罪犯,也就在旅馆里。 关谷闭上眼睛努力思考着那些住在旅馆里的客人们的面孔。虽然由于战争,住在这个旅馆里的客人很少,但关谷也不可能了解全部客人的姓名和他们的来历。关谷所了解的客人只有三个:德国情报局的富利德尔克·汉库,自称亡命美国的卡尔·耶林蒂丝,所谓苏联谍报人员红头发男人罗帕辛。 也许这里面有D情报机关的人吧?!关谷很想知道,不,他必须知道谁是D情报机关的工作人员。他想,自己有必要去接触D情报机关的人员,但不是为了继承矢部和笠井的遗志,而是为了找寻箱子。如果金块是他们夺走了,就要设法夺回来。这不是为了和平,而是为了战斗…… 采用什么手段,才能从旅馆里的客人中查出D情报机关的工作人员呢?当然不能一个个去询问,对方是谍报专家,他们也不会象那种戴着不值钱的假面具的人很容易就被看出来的。例如,从汉库那里知道红发男人是苏联谍报人员,但又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此事。也许,那个红发男人就是D情报机关的人吧?!关谷感到扑朔迷离。 但时间不多了,到底采用什么办法好呢?他想,现在所能使用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拿自己做诱饵去接近他们。他想,如果自己装扮成是矢部和笠井遗志的继承者,去进行和谈活动,这出戏若是演得好,D情报机关方面不就会设法和自己接触了吗?矢部和笠井都曾经和D情报机关接触过,这件事不正好证明D情报机关方面也有愿意进行和谈的愿望吗?关谷想下个赌注试试,但这个赌注是危险的。当他的戏演得成功时,说不定他的命运也和矢部、笠井一样,今后就不可能象上次受枪伤那样,能轻易地逃脱过去了。 <er h3">2 关谷离开房间,他第一个想去找耶林蒂丝。因为她自己说是生在德国而亡命到美国去的,如果是真的,D情报机关就可能把她当做对德工作人员来使用。她是不是为此而来瑞士的呢?幸而在笠井葬礼后,她曾对他有过邀请,可否利用这个机会呢? 当他去找耶林蒂丝时,她正打算上床睡觉,但她却很快地接待了关谷。 “我一直等着您来呢。”耶林蒂丝用雪白的手指一边摆弄着美国香烟一边说。 她穿着一身纯白色的宽大的睡衣,从外表看来,她实在不象是个谍报人员,倒象是个讲究穿戴打扮的青年美貌的女郎而已。这时,关谷忽然感到她很象以前在路上见过的那个金发美人。他感到有些迷惑,也许,这个女人与D全然没有关系吧? “我刚才是忧伤了一阵。”关谷有些犹豫,但是又不能把她从自己设想的名单里排除出去。 “是啊。当人们失去了朋友时,谁都会难受的。”耶林蒂丝点头说。“您在想什么呢?” “我想,不能让朋友白白地死去,我想继承他的遗志。” “您朋友的遗志是什么呢?”耶林蒂丝急切地用探索的眼光看着关谷。“只要我能帮忙的,一定尽力。请您告诉我好吗?” “谢谢!但因为要保守秘密,我不能把内容讲出来。真是遗憾得很……” “您这么说,那就不是个人的私事啰?” “是的。”关谷点了点头,一边窥测对方的反应。然而,耶林蒂丝却似乎象是要把事情支吾过去似的微笑着拿出白葡萄酒,倒在两个杯子里,她向关谷举起酒杯说道: “我预祝您的事情成功!” “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都要做出成绩给您看看。”关谷故意强调地说。 两个杯子相碰了,彼此互相探索地看着对方。关谷想,今后这个女人会用什么姿态出现呢?正在想时,耶林蒂丝说: “我求您一件事,行吗?” “什么事?” “您不是有个照相机吗?” “嗯。”关谷点了点头苦笑了一下,因为当初为了掩盖身份而向贝隆日本公使馆借来的照相机,他一次也没有用过,如果说是演戏的话,那么他就象那些不称职的乡下草台班子的演员一般拙笨。 “明天能不能借给我?”耶林蒂丝撒娇地说。“我想到苏黎世附近转一转。这次我是特意到瑞士来的,老是呆在旅馆里,生活就太平淡了。” “可以啊。反正我现在也不用。” “谢谢!”耶林蒂丝用日语说,显出很高兴的样子。“真是帮了我很大的忙。没有照相机,我怎么办呢?现在我可以把瑞士美丽的风景拍下来,寄给在美国的婶母。真是感谢您啦!” 不知在什么时候,她的手已经放在关谷的手上,虽然感觉到她的手有些冰凉,但仍然具有异性的刺激。可是关谷在冷静地看着她,他想,她为什么突然想到要欣赏瑞士的景色了呢?她借照相机,仅仅是为了去观赏景色吗?还是有别的什么意图? <er h3">3 第二天早晨,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从门缝里塞进来的报纸,估计是新的侍者送来的。 关谷坐在沙发上打开了Neue Zuricher报。他看到报上登着死去的侍者的新闻:“苏黎世警察当局调查了周围情况的结果,断定死者是死于事故。”关谷想,这所谓的周围情况是什么呢?估计也是和矢部死的情况相同吧?他总感觉到二者的死是有关连的。这个侍者才十九岁,这么年轻就死去,实在令人惋惜。 当他继续读下去时,发现了下面一段话: “……再者,现已判明,彼系‘战线’党员,这一事实与其死亡是否有关,尚未查明。” 所谓“战线”到底是什么呢?关谷对此开始发生了兴趣,可以断定,这个“战线”一定是个什么组织。关谷所关心的是;做为“战线”的这样一个组织,和“D”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呢? 早餐时,他下楼去,正好碰到旅馆的经理。因为在参加笠井的埋葬仪式时,他们曾交谈过,所以关谷想乘机试探着问问他关于“战线”的问题: “您读了今天的报纸了吧?!” 矮小肥胖的经理皱了皱眉头,看了一下关谷,这种话题对他来说是不大喜欢的。 “那是一群爱出风头的家伙们。”经理说出了他的一些看法。 “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纳粹在德国兴盛时候,瑞士也开始出现了效仿他们的人。他们学着纳粹的样子,穿着有色的衬衫,纳粹喊万岁,而他们叫嚷‘哈尔斯’,也就是万岁的意思。真是一群令人头痛的家伙。” “他们的组织大吗?” “有一段时期他们相当有势力。但是聪明的瑞士人能相信那类骗子吗?当他们知道纳粹是独裁主义者之后,有些人不断地从‘战线’退了出来。现在战线的势力已经衰落了。而且目前的法律是禁止战线活动的。” “但是您看,年轻的侍者都成了党员了,他们在年轻人中间不是很有威望的吗?” “任何国家的青年人都一样,思想很肤浅。”经理耸了耸肩说。 关谷告别了经理到餐厅去了。他了解到所谓战线就是信奉纳粹的一个组织,虽然法律上禁止了,但并没有根绝,那年轻的侍者就是其中的一个。他想,旅馆的侍者经常进出于客人的房间的。进到笠井房间,把毒药倒进酒瓶里的,说不定就是那个年轻的侍者。当他把毒药放入酒瓶的任务完成后,他的同伙为了杀人灭口,就把他杀死了。这种判断似乎是值得考虑的。他又想,把自己引诱到修特兰德·巴德去的那封信,不是夹在报纸中送进来的吗?这事说不定也是他干的。但为什么他要杀害做为日本人的笠井和我呢?看来,在瑞士也不能大意。 大概离开饭的时间还早,在餐厅里只有三个客人,其中―个就是红头发男人罗帕辛。 罗帕辛在餐厅一角坐下来,默默地吃着早餐。关谷有意识地在他的面前坐下来。 “您早哇!”关谷说。罗帕辛抬起头来看了看他,嘴边流露出和蔼的微笑,和过去一样,仍是那副讨好的笑脸。 “早安!”他用德语回答,并且以同情的口语说,“听说您的朋友不幸逝世了?!” “嗯!”关谷点了点头,“昨天在附近的教堂举行了埋葬仪式。” “他是您的好朋友吗?” “说是好朋友还不够恰当。” “噢?那么说什么才恰当呢?” “说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就恰当了。” “噢!志同道合。”罗帕辛从容地掏出香烟,叼在嘴里,他的眼睛闪闪发光。“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是很难得的。从这点来说,您死去的朋友是很幸运的。” “嗯。怎么说呢?”关谷笑着说,“因为有了继承遗志的人,死者虽死也可瞑目了。” “您没有自信吗?我认为日本是一个充满自信的民族。” “我的决心很大,但确实没有自信,因为事情过于重大。” “嗬!有那么重大的事吗?” “是的。对我来说,是非常重大的事。” “什么事情?当然啰,和我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啰……”罗帕辛说。 从交谈中,已经暴露出罗帕辛对关谷所说的话非常关心。 “噢!遗憾哪……我所说的事情的内容,谁也不能告诉。请您不要怪我。”关谷故意地说。 “不,不,这是哪儿的话,不会的。”罗帕辛微笑地站了起来。“我想给您一个忠告,您愿意听吗?” “请!我非常愿意昕。” “东方的圣贤有过这样的话:成功有两个不可缺少的因素。一是自身努力,另一个是新朋友的帮助。我想把这句话赠送给您。您一定会碰到新的友人,请您相信他。” “——”关谷沉默着。 罗帕辛点了点头走出餐厅,关谷目送着他的背影,点燃了一支香烟。心想,他为什么突然谈到东方圣贤的话?罗帕辛所说的东方圣贤的话,是否确有此事?如果是有文学修养的矢部,大概会听得明白的,但是关谷却不能理解。他看着窗外,努力在思索着。 天气非常晴朗,五月的太阳放射出灿烂的光芒。这时,耶林蒂丝出现了。她肩上跨着从关谷那里借来的照相机,刚刚走出旅馆。看样子,她想欣赏一下瑞士的风景,不象是信口开河。 突然,耶林蒂丝回过头来,她为了避开强烈的阳光,戴上了太阳镜。黑色的太阳镜戴在雪白的面孔上,而且又是金色的头发。关谷忽然“啊!”了一声,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以前在夏浮霍森曾经碰到的另一辆小汽车,在助手席上坐着的一个女人,不正是这张脸吗? <er h3">4 午饭后,在楼下大厅,关谷和汉库相会了。直到这时,耶林蒂丝还没有回来。 “怎么样?你好象精神了一些。”汉库毫无拘束地看着关谷。“我很担心你的朋友的死,会使您有什么变化。” “我无法控制自己,老是想着死去的朋友。当然,我的杯念,对死者也是个安慰。” “是的。听说你死去的朋友埋在附近的教堂,是吗?” “嗯。我现在想去给他献花去,你不跟我一块儿去吗?” “我?” “是不是你觉得不合适啊?” “我非常讨厌坟墓,只要靠近它,我心里就很不舒服。” “你是不是在责备自己。” “责备自己?” “你昨天没有到教堂去。据说我的朋友是你杀死的,不是吗?” “你简直是胡说。”汉库耸了耸肩说。“我不仅讨厌坟墓,也讨厌杀人,特别是讨厌用毒药杀人的这种卑鄙的做法。” “你说的是真的就好啰。” “怎么,你不相信我吗?” “我想相信你,可是,你的行为有很多可疑之处。” “真有意思。”汉库笑了。“那咱们一块儿去划船去吧。我也可以听听你说的可疑之处是什么。” “划船?” “是啊。要是到湖里去,我们说的活就不会被人听见。做为朋友的德国人和日本人在瑞士发生争论时,是不希望第三者看见的。不过,你到湖里去是不是有些害怕?” “简直胡说八道,做为海军军官,怎么会害怕水呢?”关谷同意了汉库的邀请,于是他们就走出了旅馆。 湖边码头离旅馆大约五百米。他们租了一条三人乘的小船,汉库划着,划得很熟练。船驶到湖心,汉库将船停了下来,取出香烟抽着。因为阳光很强烈,没有风,总感到有些不舒畅。汉库先开口了: “谈谈吧。我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呢?” “很多地方。比如说,你说你因为休假来苏黎世的,这不能令人相信。”关谷盯着汉库说,“你是德国的情报人员,可是,你却又去会见美国人。” “美国人?” “是啊。那个租了瑞士人的房子的美国人。” “噢。原来如此。”汉库独自地笑着说,“那个老太婆说的东方人,大概就是你啰?” “你不要打岔。” “这儿是中立国呀,什么事都会发生的。就拿你来说吧,你不是经常也和苏联的谍报人员聊天,跑到自称加入了美国籍的姑娘房间里去吗?象我们搞情报工作的人,就是这么复杂,表面上确实分不出敌和友。”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是的。”汉库点点头。他好象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我给你看一件有趣的东西。”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从英文报纸上剪下来的纸条。“我是从伦敦泰晤士报上剪下来的。你会英文吗?” “多少懂一些。”关谷接过纸条看着: “日本海军军官是为了执行重要任务而去瑞士的吗?”这一标题首先引入关谷眼帘,而令关谷吃惊地是上面还登载了关谷的照片。 “日本海军中校关谷直人,乘潜水艇伊206号于五月二十一日进入吉尔港。他与船员们告别后,经由柏林似乎是去瑞士。他带了两个硬铝制的箱子,在这个秘密法宝中放有何物,尚未查明。他肯定是带了什么重要任务去的。”在新闻的后面,还登载了关谷的简历,大体是正确的。 “问题是报纸的日期。”汉库说。 于是,关谷看了看报纸的日期23May1944(1944年五月二十三日)当时关谷不是还在德国吗? “这是怎么回事?”关谷再三追问。 “到处都有间谍呀。”汉库微笑说,“他们一开始就监视着你了。你做为一个军人来说,也许是优秀的,可是在情报世界里,你象个小孩子,你也看不到危险。以前你不是说,只有我才知道你的箱子的事吗?你看了这条消息就知道你错了吧?当时,对你的行动感兴趣的人都知道。” “——” “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昨天夜里有一个东方人也到那个旅馆去了,是个新来的住客,你知道吗?” “不,我不知道。” “估计是中国公使馆派来的人。他为什么也到这个旅馆里来了呢?你大概明白了吧。” “是来监视我的吧?” “是的。中国方面对敌方的行动也是非常敏感的,可是你呢?你怎么想呢?” “怎么啦?” “你是不是还在寻找箱子?” “不。”关谷有意识地用否定的语气说,“我是为更重要的事来的。” “嗬!”汉库瞪着眼睛说,“那是什么事情?” “是继承死去了的笠井记者的遗志,也是继承矢部的遗志。” “你所说的遗志是什么?” “那我可不能说。” “对我这个德国人也不能说吗?” “是的。” “——”汉库沉默地看着关谷,关谷也看着汉库。汉库迅速地避开了对方的视线,拿起了桨说:“咱们也该慢慢地回去了,好象是起风了。” “——”关谷看着湖面,湖上并没有风。 <er h3">5 回到了旅馆,一个身材矮小的东方人与关谷擦肩而过。他是一个有着圆圆的面孔、细小的眼睛的人,这就是汉库所说的中国人吧?!当关谷和他交错而过时,彼此都看了看,中国人的面部毫无表情。 “看起来,那个中国人是个很难对付的对手吧?”当汉库和关谷进到旅馆大厅时,汉库向关谷说,“你要提防那个人哪!”分手时汉库又补充说道。 关谷暂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想,他心中怀疑的三个人都接触到了,也许这两三天里就会有反应。到底有什么样的反应,关谷很难预测,吉凶未卜。也许自己会象笠井、矢部那样被暗算了也说不定。无论如何,总希望早些有个答案。当天平安无事的度过了。 卡尔·耶林蒂丝去了许久,还未回到旅馆,这大概是关谷感到唯一的反应吧?他到服务台去问了一下,回答说:“她来过电话说到外面观光,两三天就回来。还带了个口信给您那:关谷先生,借您的照相机,也许还得迟些时候才能还,很对不起。” 关谷想,她说去观光是不可信的。他自信的确在夏浮霍森见过她。如果是她,那么,当时和她一起的那个矮小男人,看来也到苏黎世来了。旅馆里没有看见他,可能住在旅馆外的某个地方。耶林蒂丝说不定就是和那个男人去联系,她从关谷那里借照相机,只不过是个借口。关谷想,这个推理大概不会错的吧?但是,她离开旅馆到外面去联系什么呢?就不明白了。 第二天也平安无事度过了,关谷积极地活动着,除了汉库和罗帕辛以外的其他旅客也都接触了。他期待着反应,可是,什么也没有。关谷有些急躁了。他想,难道自己布的圈套失败了吗?这一天又白白地过去了。 D情报机关的人,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第三天的黄昏,今井书记官从贝隆来到旅馆看他来了。今井一见面就对他说: “碰到一件麻烦事,因为要保密,所以我亲自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 今井书记官到门口看了一下回来说:“今天早上从东京来了一个长篇的密码电报。” “是潜水艇的事吗?” “请您看看这个电报就知道了。”书记官把译好的电报给关谷看。他读着读着脸色突然变了。 “外务省收听到由贝隆中国公使馆发给重庆中国政府之密码电报。该密码电报主要内容如下:‘日本海军武官关谷直人之所以在苏黎世逗留,其目的系与同盟国方面之情报机关(美国)进行和谈。等待回电。’上述电文倘若属实,将使我国完成圣战遇到重大障碍。此外,南京汪精卫政府方面如果闻悉日本进行和谈之风声,因我政府事先未与之商榷,将会提出抗议。望速回电” <er h3">6 “是误解。”关谷脸色苍白地说,“完全是误解。” “我和公使也都是这么想。”书记官说。 “我可以加以解释。”关谷声音枯涩地说。 这时,他想起了那个矮个子的中国人,一定是他任意推测,而后给本国打的电报。“这不是事实。最近我才弄清楚,这个机关叫做D情报机关。” “就是以前我们说过的D吧?” “是的,我认为在夏浮霍森偷了我的金块的,也一定是D情报机关的人,美国不希望日本的战斗力有任何加强。但是,谁是D情报机关的人呢?就不知道了。” “——” “因此,为了便于和他们接近,我便用和平谈判这个旗号做诱饵。如果他们相信我是为了和谈而到苏黎世来的,那么我想,D情报机关一定会派人和我接触,这是我布的圈套、。所以,这个中国人误解了,才给重庆打了电报。” “那我明白了。”今井书记官点了点头。“我想大概也是这么回事。可是,为了慎重,我特意来了。” “请打电报告诉东京,这是误会。” “知道了。”书记官点了点头。可是不知为什么,他的险上呈现出暗淡的神色。 “我想您大概也不会相信我在搞和谈工作吧?”关谷慎重地补充说明。 “当然我不相信啰,可是……” “可是什么?” “实在是……”今井马上改变了态度说。“坦率地说,当我收到这个电报时,我真希望它是真的。” “你说什么?” “我希望您真的是在进行和谈工作。” <er h3">7 关谷呆呆地看着书记官。他以为今井书记官一定是为了电报上所说的事来责备自己的,可是,不料他却希望和谈工作是真的。 “您感到吃惊了吧?”今井有些拘束地说。 “我是感到吃惊。”关谷直率地说。“我没有想到你会有这种想法。” “不仅我有这种想法,凡是在瑞士呆了一些时候的人,就会冷静地观察到世界的形势,冷静地看到德意日的失败是必然的了。这样一来,日本也一定会处于危险的境地。只有必胜的信念是不可能赢得战争的胜利的。我们认为应该尽早地结束战争。” “公使也这么想吗?” “我没有直接问过他,可我认为他跟我想的一样。如果冷静地考虑一下,谁都会明确地看出来,我们是不会打胜的。” “那么,为什么您和公使不去从事和谈工作呢?” “我们做不了这事。” “做不了?” “因为在瑞士有各个国家的谍报机关人员。如果公使馆的人一活动,立刻就会被盯梢了。而且现在能在日本活动的,只有你们军人。所以,当我们看到进行和谈的这个电报时,我们真希望它是真的。如果是您的话,说不定可以推动军令部,使他们能在和谈工作中起作用。” “——” “您生气了?按照您的想法,我很象个典型的失败主义者。” 的确是如此,如果关谷在没有看到矢部的遗书之前碰到此事,他一定会大骂对方,甚至会去揍他。但是现在,他不能指责今井,就好象不能指责矢部是一个失败主义者一样。目前控制着关谷的不是愤怒,而是困惑的心情。 矢部难道是正确的吗?他在整理自己的思路,今井书记官的话仍然使他混乱。 关谷的沉默,被今井误认为是发怒了。他站起来说: “我现在回去了。我按您的意见给东京打电报。” 关谷也站了起来把他送到门口。这时,他想起了矢部的笔记本。于是从口袋里掏出来对今井说: “能把它存在您那儿吗?这是矢部的笔记本,同时也是他的遗书。” “为什么要存在我这儿呢?”今井书记官疑惑地问。 “我认为存在您那儿是最合适的。您回到公使馆后,看一看笔记本就了解我的意思了。” “我很不理解……”今井书记官含糊不清地说。他收下了笔记本,回贝隆去了。 当天晚上关谷无法入睡。夜深了,关谷坐在沙发上沉思着,矢部遗书中所写的事,不断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难道矢部是正确的吗?如果他是正确的,就应当继承他的遗志。而所谓失败主义者……。 不知不觉地,关谷也不知道是几点钟了,也不知抽了多少烟。当他再拿起一支香烟放在嘴里时,突然响起了凄厉的爆炸声。床摇晃了、玻璃窗也震动了,关谷不由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六章 进攻欧洲 <er top">1 爆炸声只响了一下就又恢复了平静。旅馆的客人都起床了,有些人飞也似地跑出来看望,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和噪杂的喧嚣声。 关谷将手枪放进口袋里奔出房间。在楼梯上有两三个人向下面张望着,爆炸声象是从楼下传来的。电梯停止了使用,关谷便顺楼梯跑下去。当他走近一楼时,闻到了奎宁的气味,他走到服务台时看到了白烟。 一楼内部是旅馆工作人员的住房,烟是由那里发出来的,在炸毁的房间门前挤满了人群。他仔细看时,房内被炸得一塌糊涂。玻璃窗完全粉碎了,家具杂物等炸倒在地上,屋内布满了浓烟。当浓烟渐渐地散开时,他才看清房间内部的情景。人群中,不知是谁“啊”了一声,他看见倒了的柜子下面压着两个人,是年轻的一男一女。这时,人们跑到屋里想救出人来,关谷也参加了救护的行列,将倒下的家具搬走,把两个人抱了起来。突然,一个帮忙抢救的妇女尖叫了一声,她看到这两人的脸被炸得象石榴开花似的。当然,人是死了,估计是在两个人的脸部附近发生爆炸的。关谷对男的还有些熟悉,虽然他的脸部被炸得乱七八糟,可是关谷还能辨认出他就是在旅馆里那个曾向他使过眼神的侍者。女的就认不出来了,也许是侍者的情人吧? 关谷在尸体旁边发现了闪闪发光的金属破片,当他正想拾起来时,旅馆经理跑来了,他用高吭的声音叫道: “诸位先生,请你们出去吧,警察立刻就来了。” 于是,大家就陆续出去了,关谷也离开了屋子。旅馆的住客都集中在大厅里,他们很快地变成了业余侦探了。有的男人说:“仿佛是炸药。”有的女客人想象力更加丰富地说:“一定是恋爱纠纷所引起的。也许是情敌在他俩正相会时扔了炸弹。” 关谷巡视了一下大厅。他没有发现耶林蒂丝,看样子她还没有回旅馆。刚才隐约看到汉库和罗帕辛,也许他们是为了回避警察的问话回到屋里去了。关谷为了避免被盘问,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关谷回到屋里,眼前还浮现出那被炸死的惨不忍睹的尸体,心里感到闷闷不快。他想,这次的爆炸说不定和矢部、笠井的死有些什么联系。或者是对自己所设的圈套的一种反应;也许和那个“战线”党员有关?他胡思乱想了一阵,也得不到要领,就不再想了。 关谷上床睡了,他在睡梦中似乎梦见了死去的矢部。 <er h3">2 听到了敲门声,关谷醒了。太阳光从窗帘缝隙中照了进来,他看了看枕旁的表快十点了。他换上衣服开门一看,是耶林蒂丝拿着照相机站在那里。 “您早啊!”耶林蒂丝笑着说。她看到关谷睡眼朦胧的样子感到有些好笑。关谷请她进了屋,她把照相机放在桌上说: “实在感谢您,正因为有了您的照相机,才拍了一些很好的照片。” “今天早上回来的吗?” “嗯。是刚才回来的。我在服务台听说昨夜发生了那么大的事,真让我吃惊。” “是个不明真象的爆炸。”关谷皱了皱眉头看着她试探地说,“在到苏黎世之前,我好象见过您。” “我可不记得有这事。”耶林蒂丝歪着头想了想说。 “咱们好象是在夏浮霍森见过面的吧?!就是美国飞机误炸的那天,想起来了吗?” “我没有到过夏浮霍森,一定是关谷先生记错了。”耶林蒂丝微笑地摇了摇头说,“象我这样平凡面孔的女人到处都是,而且在东方人看来,我和许多欧洲女人都差不多。” “也许是这样吧。”关谷笑了笑说。但他心里想,她是明显地在撒谎。 当耶林蒂丝回去后,一个肥胖的男人,到了关谷房间里来。他自我介绍地说是苏黎世的警察。 “我想麻烦您一下行吗?”刑事警察殷勤地说,“想问您一件事,关谷先生。” “请!”关谷把他让到屋里。 “昨天夜里您受惊了吧?”警察站着说。 “嗯!” “爆炸发生后,您立刻到那屋里去了吧?” “我是去了,但去的不只是我一个人,还有比我先去的呢。” “您和两个死者有没有交谈过?” “男的是旅馆酒吧间的侍者,在喝酒时,三言两语总是有的,仅仅如此而已,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至于女的,我完全不认识。” “男的叫瓦尔太尔,女的是他的情人叫罗兹·阿蓬。” “噢,是啊。”关谷不感兴趣地说。 “您对这次的事件是怎么想的?” “嗯,……调查是警察的工作。” “那当然是啰。但是做为日本人的您,是怎么想的呢?我想了解一下。” “如果这事发生在日本,大概会看成是由于恋爱的苦恼双双自杀,在瑞士恐怕不能这么考虑,说不定是情敌放了炸药炸死的。”其实这话是关谷在大厅里听到别人议论的。警察笑了笑,看起来他已经问过了别人才来问自己的。 “真有意思。”刑事警察说。他忽然注意到桌上的照相机,用手摆弄着说:“是您的照相机吗?” “是的。” “是很好的照相机呢。是康达克思吧?” “是吧。” “是您的照相机吗?”刑事警察又问道。 “我是从贝隆公使馆借来的,不太了解它的性能。” “胶卷呢?” “没有,没有胶卷。” “您在哪儿照过相吗?”警察拿起了照相机,按了按开关。 “这和爆炸事件有什么关系?”关谷皱着眉头说。 “没有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刑事警察放下照相机笑了笑说,“您还有什么其它的照相机吗?” “就这一个已经是多余的了,我千嘛要拿两个呢?”关谷挖苦地说。 “对不起,一大早就来麻烦您了。”警察微笑着点点头就走了。 关谷感到这个刑事警察有些奇怪,他好象和一般的刑事警察不一样,说不定是秘密警察吧?关谷想到这里很不高兴,如果真是这样,今后自己的行动将会受到限制了。 晚饭时,他走下楼梯。在大厅里,他听到一些旅客在气忿忿地议论说,刑事警察来问他们有没有照相机,刨根问底的很讨厌,关谷才知道,原来不单是自己被盘问。 由于矢部的遗书和今井书记官的意外的谈话,使他非常烦恼。他无心去考虑与他无关的瑞士人死的问题,他需要集中精力去考虑自己设下的圈套究竟有多少收效。耶林蒂丝自称是旅行回来了,并把照相机还回来,也没有任何的反应;红发罗帕辛只是和他说了一句不明不白的所谓东方圣贤的名言;汉库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反应。 关谷愈来愈不安了,是否自己设的圈套不灵了?他希望愈早了解D情报机关的下落愈好,因为不论是取回金块或是继承矢部遗志,都是必要的。他希望引诱对方主动来接触自己的做法,看来可能是失败了,所以今后自己要设法主动去找寻他们。 <er h3">3 晚饭后,关谷抽着烟思考时,看到汉库走进了餐厅。一霎那间,他决心采取一个冒险行为,到汉库屋里去查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说明他的来历的东西。汉库是个非常仔细的人,也许在他屋里什么也找不到,但是他想,汉库不是也曾经无礼地闯进自己屋里去过吗?现在也不妨到他屋里去查一查试试看。 他想,汉库吃饭时,是喜欢悠闲地品尝饭菜的味道的,一般来说,他在餐厅至少要呆上二十分钟左右,趁这时到他屋里去最合适。 当关谷看到汉库在点菜时,就立刻走出了餐厅。他先回到自己屋里,带上事先准备好的铁条。汉库住在四楼,在走廊上,他向四周看了看,没有什么人,就急忙走到汉库门口,他把铁条插进锁眼里,但没有受过特别训练的关谷做这样事是很困难的。也许是太慌张的缘故,铁条戳破了手指,血流了下来。他反复地拨弄铁条,小心地试探打开锁,没想到居然把锁打开了。门开后,他溜了进去,打开电灯,他看了看手表,一共用了五分钟。还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可以进行调查。首先到了内客厅,他看到在桌上摆着一个举着一只手的希特勒的照片,做为德国情报局的工作人员,把总统照片带在自己身边是没有什么奇怪的。桌上还有德文报纸,这和送到关谷屋里的报纸一样,是《Neue Zuricung》。 他进入寝室,打开衣柜,架上挂着替换的衣服,口袋里除了香烟之外,没有别的东西。又将床下的旅行箱打开看了看,里面只有一些衬衣。他谨慎地用手摸了摸床下,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带着失望的心情回到了内客厅。希特勒照片上的夸张的举止,使他觉得可笑。现在只是镜框里没有查了,看了看还有时间,他打开螺丝,把镜框后面的板子卸了下来,发现总统照片底下有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发黄变色的老照片了,一个年青妇女和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并排站着,大概是母子俩,孩子看来象汉库。从照片颜色的陈旧看来,似乎是汉库儿童时代的照片,和他并排站着的妇女,大概是他的母亲了。两人都穿着美丽的民族服装,因为是黑白照片,辨不清是什么颜色。母亲的手悠闲地放在孩子的肩膀上。一霎那间,使关谷回想起自己的母亲,他忘了时间的限制。 当他把照片复原时,发现身后看人了,他慌张地向后看去,是汉库站在门旁。 <er h3">4 “唉呀呀!”汉库笑着说,“早知关谷先生来,我一定快些吃饭就好了。” “——”关谷不语地看着汉库。虽然他在微笑着,而蓝色的眼睛里却射出冷酷的寒光,右手握着手枪。这是德国军人喜欢用的瓦尔萨P38,它比关谷的手枪枪身长一些,破坏力也大一些,而且有消音器。关谷想,在休特兰德·巴德想打死自己的,大概就是汉库了。但关谷并不感到害怕,因为,他认为汉库不能在自己的屋子开枪,否则他如何处理尸体呢? “你干嘛到我屋里来?”汉库摇晃着手枪问道。 “我是学你的样子来的。”关谷故意地笑着说。 “我的样子?” “当然啰。有一次,我不在屋,你不是也溜进去了吗?所以,我也照样做了。” 汉库沉默地微笑了一下。他把消音器卸下,把手枪放进口袋里:“你坐下来,咱们谈谈吧。”这时,汉库眼睛中的冷酷目光也消失了。 “喝不喝酒?”汉库问道。 “喝吧。我被你威胁得口干了。” “你是找东西找累了吧?”汉库边挖苦边拿出两个玻璃杯并斟满了酒。“你到我屋里来,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一件有趣的东西。” “什么?” “德国情报局的工作人员是别人的孩子。” “——” “我发现总统照片下面藏着你的照片。你也有过可爱的时候,那是你的真面目……”关谷开玩笑地说。突然把话吞了下去,他注意到汉库的脸色变了。 汉库缓慢地将酒杯放在桌上,看来,他是在极力控制自己激动的感情,放下酒杯时,酒洒了出来。 到底是什么事使得汉库如此激动呢?好象是关谷在说笑过程中提到照片的事而引起汉库的惊恐吧?那张变了颜色的照片有和此大的魅力吗?是那么重要的照片吗?使关谷感到惊讶。他看到汉库的脸色变得苍白了。 那张照片的母子,穿着漂亮民族服装的母子,不就是犹太教徒的华丽盛装吗? <er h3">5 沉默了片刻。 沉闷的空气是要打破的,说不定汉库会杀死自己。因为当判明他是犹太人时,他就会被德国情报局开除,不仅如此,还会被送到集中营去。 “给我一支香烟好吗?”关谷用干涩的嗓音说。 汉库默默地递给了关谷一支香烟。当关谷点烟时,汉库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这下子你知道我的秘密了,你打算怎么办吧?” “没有什么,我对犹太人的问题不那么关心。第一,日本没有什么犹太人,也不会成为问题;再说,我的性格是不会去告密的,你放心好了。但是我希望你告诉我一件事。” “这是你提出的交换条件吗?” “这么说也可以。” “什么事情?” “那就是在瑞士美国的……” “D情报机关吗?” “是的。” “看来,你对D的意思明白了。” “是的,我明白了,我想见见D情报机关的人。如果你知道的话就告诉我吧。这个旅馆里谁是D情报办关的人?” “你要见他们干什么?是不是为了被偷走的箱子的事?是不是想叫D情报机关还给你箱子?” “不,箱子的事已经不是问题了,我想见D情报机关的人,是为了继承死去的矢部和笠井的遗志。” “——”汉库凝视着关谷。 “怎么样?D情报机关的人是谁?您不能告诉我吗?” “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 “是的,因为你已经见到过了,我就是D情报机关的人。” <er h3">6 “——”关谷沉默地看着汶库。他觉得不可思议,但并没有惊讶。当关谷知道他是犹太人时,他曾经怀疑过汉库可能是双重间谍。 在战前昭和十六年十月曾经发生过“佐尔格”事件,关谷对这个事件记忆犹新。当时德国人利希亚尔特·佐尔格利用了自己是德国大使馆工作人员的方便条件,把日本国家的机密情报透露给苏联,那个佐尔格也是犹太人。 “你真的是D情报机关的人吗?”关谷又叮问了一句。 这时,汉库好容易流露出微笑说:“是的。你不是看了照片了吗?我的妈妈是犹太人,我的血是犹太人的血。我值得骄傲的是我有一个温柔漂亮的妈妈。我母亲为了保护我自杀了,她死了就可隐瞒我是犹太人的事。当然,还有其它的事,也没有必要说了。因为,做为日本人的你,是不会理解的。从此以后,我一直隐瞒了自己是犹太人。但我内心是非常痛恨迫使我母亲自杀的纳粹。为此,我到瑞士来了。当我和美国D情报机关会面时,我想协助他们工作,因为我是德国情报机关的工作人员,他们考虑到我有利用的价值,所以让我加入了组织。”汉库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 “D情报机关到底在瑞士干些什么呢?” “他们是为了结束战争而来工作的。希特勒以及他的崇拜者,不相信第三帝国会失败。但是有常识的德国人,特别是国防军的将军们,认为已经是必然要失败的了,他们希望结束战争。D情报机关的任务,就是要和这些人联系,以便推翻希特勒。” “D情报机关也能满足我的希望吗?” “你是说关于和平谈判的问题吗?” “是的。” “那没有问题。以前对矢部武官也好,笠井记者也好,我都很快地回答他们了,因为美国也是希望尽可能地在不付出大的代价的情况下结束战争。” “——” “怎么啦?” “没有什么,我在想笠井死时的情形。当时如果我冷静一些,就会明白你是D情报机关工作人员了。当时,他快死时,曾和我说过:‘就算是自杀的吧。’他连续说了几遍,而且还用德语说。他用德语说,那是为了说给你听的,因为他看见你进屋来了。那时你也说还是做为自杀处理的好。不是吗?如果是一般的旅客,是不会这样说的。笠井知道你是D情报机关的人,所以临终时托付你了。” “噢,你又想起那事了。”汉库心情灰暗地说。“那天我和笠井先生在游艇上互相说开了。当他知道我是D情报机关的人时,他非常高兴,他要我多多保重。当时,我感到有离别的味道,我很担忧,我到屋里去看他,但迟了一些……” “那么,把毒药放在酒里的,是不是就是后来死在湖里的侍者呢?” “我想大概是他吧。”汉库点点头说。“在修特兰德·巴德想打死你的,也是那个侍者。当然,命令他打死你的是另外的人。”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看到了,那天你在服务台前打听到修特兰德·巴德去的事我听到了。就象现在这样,也是夜晚,我觉得那么晚你不可能到那里去散步,而且你问了好几遍,你一定是被谁叫出去的。当时,我认为那是危险的,我立刻赶了出去。可是已经看不到你的影子了,然而却看到年轻的侍者。我曾喊了他,但他跑掉了。接着我去追赶他,却被他逃掉了。我认为毫无疑问的是旅馆的年轻侍者。敌人怕他暴露真相,就把他干掉了。” “是啊……”关谷点点头说。他也利用了老太婆来摆脱危机,敌人不敢从背后打枪,是怕伤害了老太婆。如果杀人犯是年轻的侍者,现在就完全可以理解的了。 “今后你一定要小心哪,因为今后的危险愈来愈多。” “明白了。”关谷点了点头说:“我想多知道一些关于D情报机关的事。” “你是想了解D情报机关的首脑吗?” “是的。D先生也来瑞士了吗?” “森特也来了。” “森特?” “森特是他的绰号。”汉库笑着说。“因为美国人很喜欢给人家起绰号,他的部下把D叫做森特。D有句口头禅是:‘除了神之外,就只相信我了。’仅次于神的是圣者,所以部下就叫他为森特。” “我希望见到D,能让我见见吗?” “没有问题,他也很想见见你。” “什么时候见面?”关谷性急地问。 “我希望你等两天,在这期间,我做些准备。” (大概会见了D,就可以了解到金块的去向了吧。) <er h3">7 看来,汉库完全解除了警戒。关谷心想,自己的这些做法实际上只不过是想把金块弄回来的一套把戏而已。但他又想,继承矢部和笠井的遗志到底是否正确呢?他有些犹豫不定。 “关于你的事,我向两个组织都要汇报的,D情报机关和德国情报局。”汉库柔和地说。 “那你向情报局怎么汇报呢?” “我只做一些不得罪人的报告就行了,反正他们也不相信了。” “你追赶我是谁的命令?” “最初是德国情报局的命令,表面上看是要护送从日本乘潜艇来德国联络的新的驻瑞士武官到瑞士去,实际上是命令我要很快地了解你来的真正的目的。我接到命令后,从柏林出发就去追赶你了。但与此同时,D情报机关也注意你了。” “你这样做,不是很危险吗?” “危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人把我杀掉。”汉库看着窗外说,“我经常做梦,梦见子弹从窗外飞来杀死我。这些小子们在必要时会毫不留情地把我杀了。” “你说的小子们是德国方面的吗?” “不,两方面都有。” “两方面?那么D情报机关的人也不相信你吗?” “大体上相信吧。我是为D情报机关服务的,归根到底,它是国家的权力机关。但是,我是不可能被他们真正相信的。根据你说的在夏浮霍森死了的那个女的好象是D情报机关的人,我就不知道这事。总之,D情报机关也并不是真正相信我的。因此,如果出了问题,他们会毫不留情地把我除掉。” 关谷沉默地看着汉库。关谷是不怀疑国家的,国家对他来说是至上的,不是批判的对象。 “战争完了之后,你打算怎么样?是不是想去美国?”停了一会儿关谷问道。因为关谷想起了卡尔·耶林蒂丝,她也是犹太人,为此她逃到了美国。 “不。”汉库摇摇头说。“我并不想住在美国。美国会在什么时候掀起排斥犹太人的运动,也很难说。而且黑人问题也经常成为混乱闹事的问题。”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给美国人工作呢?” “我并不是想为美国人工作,实际上是为我自己。” “自己……?” “这个你是不明白的。战争结束后,即使是纳粹全垮台了,我也不会住在德国。因为,德国人大部分是支持希特勒的,他们认为杀害犹太人是理所当然的。因此我不能住在德国;我是个没有祖国的人。等我攒了钱以后,我准备到一个小小的国家去过日子,我觉得瑞士都嫌太大了。国家愈大,权利愈大,愈自以为是。因此,我想到摩洛哥,或者是到去。要不然,我就到世界各地去流浪,这样反而安全些。” “你为D情报机关工作是为了钱吗?” “这次战争结束后,美国肯定会成为世界第一强国。所以现在我给美国工作是合算的。我这种想法会不会被你看不起呢?” “——” “大概你会看不起的啰,因为你是有名的武士道国家的人。” “那么你让我会见D,也是为了钱吗?可是,我这个人是不能变成金子的。” “第一个理由,不管怎么说,我是喜欢日本的。我并不了解日本,但是我对它是怀着憧憬的心情。因为,日本人曾经帮助过犹太人。如果说我完全是出于好意,你会认为我是说瞎话。如果由于我的一臂之力而把陷于毁灭的日本拯救过来,我是希望得到代价的。” “什么呢?” “那要等到和谈工作搞好了再说吧。” 难道不是为了金块吗?关谷想到这里没有说出来,尽可能不要惊动汉库,这个戏还要演下去: “两天后再见吧。这事拜托你啦!”关谷说。 <er h3">8 关谷第二天回到贝隆公使馆。这天是昭和十九(1944年)年六月四日,东京打来电报了。公使把电文给关谷看:“通过A点。” 这是事先决定的暗号,是潜水艇的联络位置。 A点——台湾 B点——昭南(新加坡) C点——印度洋 D点——喜望角海面(暴风圈) E点——大西洋 上述五点是预先决定好的暗号,电文中的A点,就是说从台湾出发向德国前进。 “金块的去向弄明白了吗?”公使问道。 关谷看了看同席的今井书记官说: “大体上弄明白了。” “真的吗?” “是真的。我想两三天内,就可以取回来了。” “能不能再说得详细一点?” “所谓D,后来了解到,就是美国的情报机关。我想您大概从今井先生那里听说了吧?” “听说了。” “而且和D情报机关也可以接触了。” “还有吗?” “偷走金块的肯定是D情报机关的人了。我一直在想办法取回来。” “不会有危险吗?” “当然会有的。”無谷面色苍白地笑着说,“不过不要紧,只要能取回金块,什么手段我都准备尝试。请您给我准备一辆车子,好吗?” “要什么样的车子?” “只要能动的就行了,是为了把金块运回来。” “您一个人不要紧吗?” “不要紧,我认为一个人反而工作得好些,万一引起了对方的警惕就槽了。” “好了,明白了。我们立刻准备车子。” “还是不要用公使馆的车子为好。” 关谷回到自己的屋里,刚坐下,就听到敲门声。大概是他来了吧?!关谷打开门一看,果然是今井书记官。 “我想跟您谈谈。”今井书记官毫无表情地说。 “请进来。”关谷把今井请进屋内。 “我已经看了矢部的遗书。”今井说,“我一边看一边禁不住流泪。那个遗书表明了我,不,表明了我们公使馆所有的人员的心情,代我们陈述了意见。” “是这样吗?” “刚才您不是说过,您和美国情报机关接触过了吗?” “是的。” “那我希望利用这个机会来结束战争,拜托您啦。如果是现在,我们还能用有力的条件来结束战争,愈晚愈对日本不利。请您好好考虑一下。” “那么金块的事就算了结了吗?” “即便把金块取回来买了水银,也不会使战争得胜,只不过仅仅延长一下失败的时间而已。坦率地说,我认为这样做,反而对日本有害。祖国的命运,不是仅仅用一些金块就能换得来的。” “可是,要回金块的任务,怎么办呢?” “我负责。” “您?” “嗯。您如果为了和谈和D情报机关打交道的话,我就把丢失金块的责任承担起来,就可打电报告诉东京说,是由于我的疏忽丢失了金块。如果能使祖国得救,我个人怎么样都无所谓。”今井书记官热情洋溢地说。关谷依然感到困惑。今井书记官继续说道:“如果从D情报机关那里要回了金块,那么,在瑞士进行的和谈工作也就结束了。” 确实象今井所说的那样,如果把金块要回来,那么,和谈的机会就失掉了。 “请让我考虑一下好吗?”关谷说道。 <er h3">9 关谷在公使馆里度过了两天,他没有回答今井书记官提出的问题。 六月六日早晨,关谷驾驶着公使为之准备的车,向苏黎世出发。 他回到旅馆后,就到汉库屋里去了。 “森特说想会见你呢。”汉库说道。 “什么时候?” “时间和地点都还没有决定呢。他为了慎重起见,时间和场所都将由他来指定。怎么啦?你的脸色不好。” “没有什么。”关谷有些慌张地说,“我有些疲劳了。” “噢,要是这样就没什么了。现在是非常时期,我希望你保重,也不希望你死掉。” “没有关系,我留神着呢。” “那就好了,另外,你一定要注意罗帕辛,而且除了他以外,好象还有几个苏联间谍也潜入进来了。你如果进行得不好,就有可能被他们破坏了。” “苏联不也是美国的同盟国吗?” “同盟国?”汉库微笑了。但在这微笑中,也流露出他不愉快的心情。“当初丘吉尔为了推翻希特勒,所以才对苏联进行援助,即便是恶魔,也要和他握手。斯大林也不会相信美国和英国的,任何国家都是从自己国家利益考虑的。丘吉尔多次说过,他是为自由而战,可是他对殖民地的统冶有什么改变没有?美国也有黑人问题。德国只要一崩溃,苏联就要面向亚洲了。” “那你是说,苏联会向亚洲进军?” “德国一崩溃,苏联就要收拾战败的日本了,只要把军队从西边调到东边来,满洲也好,库页岛也好,就垂手可得了。” “你认为苏联会进攻日本吗?” “现在大概还不会,因为德国还在战斗呢。但德国一失败,就必然会攻击日本。你不信咱们可以打赌。几百万苏军从北边,就象雪山崩溃一样,扑天盖地而来,日本将会怎么样呢?” “你说将会怎么样?”关谷反问道。他感到脊梁骨冷冰冰的不寒而栗。在满洲有五十万关东军,可是其中大部分被抽调到南方作战去了。软弱的关东军怎么能顶得住数百万苏军呢? “为了预防上述情况出现,应当在苏联进行对日本作战之前开辟和谈的道路。” “——”关谷不语。 “因此,希望你特别留心罗帕辛。我的意见你是明白的了。你要是做得不好,就会使苏联早日对日本进行作战。罗帕辛这些人对你的行动是非常敏感的,因为,如果和日本讲和,只对美国和英国有利,对苏联、对中国都没有什么好处。因此,中国公使馆也在监视着你。” “明白了。”关谷点头说,“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 “让我告诉你什么?” “箱子的事。是你在夏浮霍森拿去的吧?” “——”汉库沉默片刻看着关谷说。“怎么?你了解了以后打算怎么办?” “看来,还是你搞的吧?” “——” “好,那就算了吧。”关谷打岔地说,“现在进行和谈是更重要的事。如果是你偷了的话,怎么说都好办。” “——”汉库沉默着。 关谷想,肯定是这小子偷的。 到底怎么办呢?关谷感到为难。这时,矢部的遗志,笠井的谈话又都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来。当前最要紧的还是和谈问题,愈早愈好,要赶在德国崩溃之前,否则就象汉库所说的那样,将招致苏联参战。但是,做为军人的关谷,如果不能把金块搞回来,就会影响自己的声誉。即便是失去了这么好的谈判机会,也应该把金块弄回来,做为一个军人,这才是胜利。 关谷拿出手枪对准汉库。 “你别开玩笑了,你和我不是自己人吗?”汉库若无其事地微笑说。 “这不是开玩笑。”关谷严肃地说。 “看样子你是当真了?”笑容立刻从汉库的脸上消失了。 “当然是真的。” “你想打死我吗?” “我并不想打死你。我希望你带我去找那藏箱子的地方,因为是你偷走的。” “如果我要说‘不’呢?” “那我除了打死你,没有别的法子。如果你现在带我去,我就不打死你。我已经准备好车了。” “和谈工作到底怎么办?你这样做,对和谈工作有好处吗?” “这我知道,不用你说。”就在这一霎那间,他感到内心十分沉痛。因为,这样做就会违背矢部的遗志和今井书记官的愿望,而且会把和谈这条线切断。 “我做为一个军人,除了这样做,没有别的办法。”关谷把枪口对着汉库说道。 <er h3">10 两人出了旅馆上了车,汉库坐在驾驶席上掌握住方向盘,关谷用手枪对着汉库坐在助手席上。 “你不能重新考虑一下吗?”汉库面色苍白地看着关谷。“你把金块取回来后,在瑞士买到了军需物资,D情报机关就不会把你做为和谈对象,你明白吗?” “当然明白。” “是吗?”汉库耸了耸肩,开动了车子。 “金块放在什么地方?” “我把它藏在夏浮霍森了。”汉库说。 “你说你受了伤,那是说谎啰?” “我是受了伤,但说我是神志不清,那是说的瞎话,当时车的右边爆炸了,坐在车右方的你和那个女的被弹了出去,我和罗帕辛平安无事。罗帕辛以为你死了,不知炸飞到那里去了,后面追赶来的车,为了避开爆炸就赶快穿过了市镇。” “所以你就把箱子拿走了,是不是?” “嗯,是的。你和那个美国女人被送到医院去了。我一直不知道箱子里是金块,等到你谈到来瑞士的目的时,我才知道是金块。我把箱子藏在夏浮霍森郊区瑞士人家里,那是我的朋友家。我想了解一件事。” “你想了解什么?” “我偷金块不单是为了利欲熏心,我觉得你在瑞士买了军需物资对日本没有什么好处。” “——” “而且做为你这个日本人来说,更重要的是愈早结束战争愈好。对矢部武官当初来瑞士想干什么,我是了解的,我认为你应该继承他的遗志。” “——” “所以金块藏起来之后,我是尽量努力使你能够接近D情报机关。我期待你在这期间内能觉悟过来,去找寻拯救日本的道路。而且我是很希望看到它的实现的,现在看来是事与愿违了。” “——” “我相信日本是明智的,因为,你们在短期内吸取了西欧的文明而建设了现代化的国家,你们是有智慧的民族。但是,如果自己明知会打败,而又顽固地战斗下去,就会把你们过去建设的全部摧毁,这实在是最愚蠢的事。” “住口!你再说下去我就要开枪了。” “好,明白了。” 车子在灿烂的阳光照耀的大道上,向夏浮霍森奔驰而去。 长时间的沉默。关谷为了控制自己压抑和不愉快的心情,咬紧嘴唇。在靠近夏浮霍森的一家农舍门前,汉库将车子停下。 “就是这儿。”汉库说。 关谷依然小心谨慎地把手枪对着汉库从车上走了下来。 农舍很小,远处可以听到牛的叫声。汉库喊了一声,一个戴着皱皱巴巴的帽子,脸被太阳晒得勒黑而布满了皱纹的、年约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打开了门。 “喂!我是来取存在你这里的箱子的。”汉库举了举手说。 “那个人是谁?”农民问。 “那是我的朋友。” “好吧。”农民粗声粗气地说。把两人让了进去。 屋子里有一张简陋的桌子,上面放着未雕好的木盘子,但在架子上却放着一台和这家庭很不相称的高级收音机。关谷想,他可能是汉库的同志吧。 收音机响着音乐。不一会儿汉库从屋里拿出了箱子,关谷一看,果然是自己的箱子。农民打开了两个箱子的盖,金块全在里面。 “这回该放心了吧?”汉库说。 关谷摆了一下头,示意汉库将箱子搬到车上去。汉库刚拿起箱子,立刻又放下,叫喊道: “你听!” “什么?听什么?” “听无线电。”汉库过去把无线电音量放大。这时,音乐消失了,响着男播音员的声音,兴奋地说: “同盟国军队已经在罗曼底登陆了。”接着又加快地说:“今天上午一时英美同盟国军队在舰队的掩护下在罗曼底登陆了。详情不明。虽然遇到了德军的顽强抵抗,但是美军仍占领了两个桥头堡,英军占领了一个桥头堡,现已开始向法国境内进攻。据伦敦BBC的广播消息,同盟国军队进攻欧洲的作战,正成功地向前推进着……” <hr /> 注释: 第七章 湖和游艇 <er top">1 播音员继续说道:“今天是六月六日,的确是在历史上值得纪念的一天,从今天开始,欧洲的战局已经迎来了决定性的转机,欧洲……” “你听见了吗?”汉库以锐利的眼光盯住关谷。“同盟国军队已开始进攻欧洲了,而且已经把德国、法国的海岸线完全封锁了。你把金块拿去,即使买了军用物资,也不能运回去了,潜水艇不可能靠近海岸线,也不能使用飞机。制海权、制空权都掌握在同盟国军手里了。” “说不定德军能打退同盟国军的……” “你胡说,根本不可能。”汉库非常肯定地说。“因为我在情报局工作,德国所说的欧洲的要塞是什么情况,我是了解的。确实还有一些没有被损害的德国军队,而且也有一些用钢筋水泥制作的碉堡,这些都分散在漫长的海岸线上,这样的布防是很愚蠢的。现在制海权、制空权完全掌握在同盟国军手里。你想想看,在现代化的战争中,如果制海权、制空权在敌人手里,还能取得胜利吗?” “不明白。”关谷说。其实他并不是不明白,当制空权控制在敌人手里,这个战争打得多么凄惨,关谷是深有体会的。 “你肯定是明白的,我了解你的经历,你是经过太平洋战争的。当自称为世界无故的日本海军失掉了制空权以后,不断地惨遭痛击,你是了解的。德国也是如此,虽然可能暂时阻止同盟国军的进攻,但最终还是要失败的。德国国防军的将军们,除了大将军希特勒以外,已经没有一个人认为德国能取得胜利了。” “还有呢?” “我希望你不要干那些无益的事,还有重要的事等着你去做,这些难道你不明白吗?” “那是不是让我把金块放弃了呢?” “如果你能这么办,我是最赞成的了。但是,你恐怕也不可能这么办吧?!金块可以还给你,但你不要再去购买军用物资了。因为这样,D情报机关就不会再相信你了。同时,也是无益的。你现在和我赶快回到苏黎世去。至于金块,你可以给贝隆公使馆打个电话,让他们来取就是了。” “那不行。”关谷低声说。“金块必须我亲自送去。” “为什么?为什么你已经知道是无益的事,还要去做呢?” “因为我是军人。”关谷没有其它话好说的了。“把箱子给我搬到车上去。” “你真糊涂。” “——” “军人嘛……”汉库欲说又止,把箱子放到车上的助手席上,又看了关谷一眼说道: “我最后想说句话,你愿意听吗?” “什么话?” “我感到惋惜,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也可以说是为了日本。现在正是把你们国家拯救出来的好机会。如果你回到贝隆以后,你的想法改变了,就和我联系,我为你再和D情报机关联系一次。我说了多少次,你真是太可惜了。” “——” “到那时,你就这么联系,在National Zeitung这个全国性的报纸上,你在读者栏里登广告‘出售鸽子’,属名可用你的名字的第一个字S。千万别搞错了,是‘出售鸽子’。报纸上登出后,我再去说服D,当D同意以后,我就在同一个报纸上给你回信,你看到‘收买鸽子——D’那就是了。” “——” “我在等待着你,我不相信你是那种连大局都看不清的人,我还是相信你的。” “——”关谷沉默地踩着油门。车开了,汉库在叫喊着什么,但他的声音被发动机的响声盖住了,关谷没有听见。 关谷在反光镜中看到汉库的影子愈来愈小了。 <er h3">2 同盟国军进攻欧洲的波浪,也冲击着贝隆的日本公使馆。 当关谷把拿回来的金块给公使和今井书记官看时,他们都同声说道:“真是好不容易拿回来了。”但他们的表情是复杂的。 如果从德国到法国的海岸线被同盟国军所控制,那么在瑞士购买水银的事,已经没有意义了。但公使馆依然把它当做一个问题在考虑,今井书记官则宁愿他买不成水银。 日本公使馆收到了两个情报。一个是伦敦BBC的广播,据该广播报道,同盟国军在罗曼底登陆所使用的兵力之庞大,由以下数字即可看出: 兵力=英美法一百七十万(八十个师) 车辆=三十六万五千辆 飞机=一万一千架。 舰艇=四千艘 船舶=八万艘 这些军用物资的数量,绝非关谷所能想象得出的。这么庞大的数字,海都被填满了,天空都被遮盖了。 另一则,从柏林日本大使馆传来的德国国防军广播强调说:“六月六日黄昏,将把桥头堡的敌军全部歼灭。”但是公使也好、今井书记官也好,对德军的广播是不相信的,关谷也不相信了。庞大的同盟国军已经掌握了制空权和制海权,德国如何能把他们歼灭掉呢? 黄昏,德国国防军的广播又重新更正说:“最迟在今天半夜即可将桥头堡的敌军全部歼灭”。更正本身已经说明,事实上已不可能击败同盟国军了。 当天夜里,关谷等三人为购买水银事争论得非常激烈,直到深夜。 关谷在取得金块后,他希望立即者手购买水银。他说: “如果不那样做,取回金块就失去意义了。而且,这是东京交给我的任务,我知道情况在不断地变化,但做为一个军人,我必须完成我应尽的任务。” “您的心情我们是理解的。”今井书记官低声地说,“我想,还是等待一下的好,因为下一艘潜艇为了来取水银,最快也要在一个月之后才能到达德国的港口。在此期间同盟国军队说不定要加强桥头堡的兵力,在海岸线被他们严密地控制下,即使是购买了水银,由于潜艇不能靠近德国的港口,也是徒劳无益。如果仅仅如此也还罢了,问题是我们是在瑞士国内购买军用物资,不管怎么秘密进行,也会被同盟国方面的情报机关侦查到的。到那时,他们,特别是D情报机关,就会认为日本毫无和谈的诚意。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其结果,由矢部先生等的死好容易换来的有关和谈的线索,也就因此失去了。如果水银能够送回日本,那也还可以起一些作用,但在同盟国军已经发动了进攻欧洲的今天,水银几乎是不可能送回日本了。因此,我所担心的就是上述两点。” “但是,并非绝对没有可能。”关谷反驳地说,“德国不能获得最后胜利这一点,我同意。德国的海岸线也将被同盟国军封锁;但是,等到我们下一次潜艇来的时候,只要有一个德国军港没有失陷,我们就有可能冲破封锁进入港口。只要有这种可能性,那怕很小限度的可能性,我认为也必须将水银买到手,因为这是上级交给我的任务。” “但是……”今井并不让步,他说,“目前是开辟和平道路的阶段。购买水银之后,也不过是使日本的失败多延长几天而已。这两件事,哪一个更重要?” 这个疑问不用书记官说,关谷内心就有矛盾。但是,他总是考虑到自己是军人,从军人的立场来说,必须完成在东京所接受的任务。 “如果我们再等一些时候,怎么样?”听了两人争论之后,公使象是出面调解似的开了口。公使看着关谷说,“即便是下艘潜艇平安到达德国,也还要一些时间。现在同盟国军已经发动了对欧洲的进攻了。战局的发展如何,尚不得而知。让我们再观望一段时间,怎么样?” “大概要多少时间呢?” “过二十天再购买水银运到德国去。” “再等十天怎么样?” “怎么样,可不可以?如果到那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我们就按照您的意见购买水银。” “——”关谷沉默了,他在考虑着。即便还有时间,也宁愿快一些完成任务。当他看到今井书记官的焦急不安的神色,使他想起了矢部的遗言和汉库临别时所讲的话。他想了想说: “那就再等十天吧。” <er h3">3 漫长却又短促的十天,开始转动了。 德国军队并没有把同盟国军赶到海里去,但他们却顽强地抵抗着。同盟国军在狭窄的半岛上也未能向前有所进展。几天过去了。 六月十三日早晨,希特勒为了挽回战局的失败而采取了报复行动,用VI号新式武器袭击了伦敦。这种小型飞弹,同盟国军称之为“石弓”,它给伦敦带来了极大的威胁。战局的进展比预想的要缓慢了一些。如果这样下去,十天以后,也可能不会有多大的变化。 到了第九天,也就是六月十五日,只剰下一天了。同盟国军队依然不能向法国北部进军,和德国处于对峙状态。虽然法国海岸线被封锁了,可是,德国的军港吉尔,还是开放的。 “还有一关了。”公使以复杂的心情说,“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决心购买水银吧。再过二十天战局也可能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冲破封锁线到达吉尔的可能性是比较大的。” “我也是这么想。”关谷点头说。但是,今井书记官却沉默不语。 然而就在这一天,关谷等人得到了意外的消息,那就是美国军队开始在塞班岛登陆。这时,东京方面还没有任何消息,上面的消息是关谷从广播里听到的。当关谷听到这消息时,面色立刻苍白了。塞班岛虽然不过是一个面积仅185平方公里的小岛,但它却是个有着非常重要战略意义的岛屿。这一点,关谷是了解的,而且任何人看了太平洋地图,也都会了解的。如果塞班岛失陷,美国在岛上建立飞机场,他们的远距离轰炸机就可直接袭击日本本土,就好象一把匕首直刺胸膛一样。 公使和今井书记官听到这消息后,脸色都变得苍白了、欧洲战局虽处于僵持状态,太平洋战场却开始告急了。 翌日六月十六日,东京给关谷发来了密电: “伊209潜水艇中止德国之行。在你未接到命令之前,暂不购买水银,待机行事。” 电文仅寥寥数字,但“中止”二字,是意味着同盟国军队进攻欧洲,还是指美国在塞班岛登陆呢?电文中未加说明,所以无法判断。 <er h3">4 六月十九日,日本联合舰队为了增援塞班岛,准备和美国舰队决一死战。日本司令部认为,塞班岛的攻防战是决定太平洋战争胜负的关键。关谷如果在日本的话,他一定会参加这次海上战的。然而现在他身在瑞士,却是鞭长莫及,只能遥望而已。 六月二十四日,从东京又打来电报说,战争有了胜利。但根据瑞士报纸所转载的美国报纸的消息,则完全相反。瑞士报纸大大歌颂了美国的胜利,报纸上说,日本被击沉航空母舰三艘、被重创航空母舰四艘、丧失飞机四百七十六架、重创战舰一艘和重型巡洋舰一艘。美国方面损失轻微,只丧失了飞机十七架、军舰四艘。瑞士报纸也同时发表了日本大本营发布的消息,但字迹很小,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由此可见,瑞士人相信哪一方面的报导了。 到了七月七日,伦敦电台广播说,塞班岛的日本守备部队全部被歼灭。这样看来,东京发来的电报,不是虚报了吗?关谷感到困惑。他想,如果日本联合舰队在海战中得胜的活,塞班岛不至于陷落呀?他在继续等待着东京的消息,可是东京是沉默的,没有再发表任何消息。这个沉默,好象是默认了塞班岛的失陷。另外,他们还收听到如下的消息:“六月十六日,美国B29型轰炸机二十架,从中国起飞,轰炸了日本的北九州”。看来,日本的命运也和德国差不多了。 “请您赶快下决心吧。”今井书记官带些逼迫旳口吻对关谷说。“照此下去,日本离全面崩溃的局面已经不远了。在此之前,必须想些什么办法。关谷先生,麻烦您啦,再和D情报机关见一次面吧。”公使也说了同样的话。 “请让我考虑一下。”关谷说。 关谷也意识到祖国正面临崩溃旳局面,正象公使和今井说的那样,现在是到了应该认真探索和平之路的时刻了,这些他都明白。但是,做为军人来说,他只知道战斗,他的意志不是那么容易简单的转变的。因为,天皇给军人下的诏书中说过:“不能违背自己应尽的责任”。关谷最害怕的也就是这句话,如果继承矢部的遗志去进行和谈活动,岂不是背离了军人应尽的责任了吗?关谷无数次的回忆了天皇的诏书中指出的:“你有没有违背军人的职责”这句话。愈思愈想,他愈难解答。第一,所谓军人的职责到底指什么,如果说,只有打仗才是他唯一的职责,那就是说,从事和谈工作便违背了自己的职责了。但是,如果为了保卫祖国,把自己的国家从危亡中拯救过来作为自己的职责,那么,做为一个军人为了和谈工作而奔走,就丝毫也没有违背自己的职责。矢部正因为是这样考虑的,所以他设法从柏林来到瑞士,以便谋求和D情报机关接触、却不幸在罗藏努丧了命。 到底怎样才是正确的呢?关谷一直没有找到答案。 到了第二天,关谷对今井书记官说:“希望再给我一天的时间来考虑。” 七月十日下午。东京来电说:塞班岛的日本守备部队全部牺牲。消息证实了塞班岛的确是陷落了。电文最后写道: “……结果,日本帝国已经面临着历史上空前的国家危机了。” 这句话促使关谷做出了最后决斯。他在便条上写道“出售鸽子——S”,把它交给了今井书记官: “请您把它登到National Zeitung报的读者栏上,这就是和D情报机关联系的暗语。” 今井书记官兴奋地紧紧握着关谷的手。 <er h3">5 次日,《National Zeitung》报登出了关谷联络的暗语。关谷在想,汉库能看到暗语吗?他曾一度违背了D的意愿,即便汉库是守信用的,但D能否谅解,给予一次见面的机会呢? 两天、三天、四天,日子虚度了过去。早晨,他买来了《National Zeitung》报纸,他抱着希望打开报纸看看有没有回答,但是,他失望了。 一个星期转眼过去了。暗淡的气氛开始笼罩着日本公使馆,也许是D情报机关拒绝了关谷的要求吧? 第七天仍无消息。 第八天,七月十八日早晨,关谷尚在睡梦中,听到今井书记官的敲门声。今井兴奋地喊道:“登出来了,登出来了,报上已经登出来D情报机关的回音了。” 关谷打开报纸一看,果然登出来了。按照和汉库约定的那样出现在报纸上:Mocaube kaufen——D(收买鸽子——D)。汉库果真守信用。 “我立刻到苏黎世去。”关谷把报纸放下说,“现在是分秒必争的时候了。” “拜托您啦!”今井书记官鞠了个躬。 关谷很快地收拾了一下就到公使的房间里去了,可是没有见到公使的影子。 “奇怪呀!”今井说,“刚才还在屋里,他看了报纸非常高兴。” “不管怎样,我要等他一下。”关谷看了看表。因为,去苏黎世之前,他必须和公使告别一下。 等了约十分钟,好容易见到了公使。可是公使脸上却露出不安的神色。 “刚才接到东京急电,我到密码室去让他们翻译过来了。”公使望着他俩说。 “发生什么事了?” “东条内阁全体辞职了。” 关谷和今井面面相觑,他们感到很突然。 如何理解这个电报呢?他们感到有些困惑。但是有一点可以明确的是,东条内阁的总辞职,已经显示出日本必败的预兆。 “详细情况还不了解。”公使继续说,“后任是谁,也不知道。只知道总辞职的原因,肯定是由于塞班岛的失陷所造成的。” “我很想知道,这到底对我们将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关谷向公使说,“我打算立刻动身到苏黎世去和D情报机关进行接触。如果不了解这一点,即便是会见了D,也很难进行谈判。” “对我们可能有好处吧?!”公使说,“这不过是推测。我想,国内的稳健派的势力将有可能抬头。包括东条在内的前几任内阁都听不进去关于和平的意见,但是今后;我相信有可能听进去了。这也是我的一些希望……” “我也这样希望。”关谷说。他想,除了在这里进行和平谈判之外,也希望日本内阁有接受和平谈判的思想基础,否则自己的行动就毫无意义了。也许东条内阁的总辞职的消息是一种好的预兆。 关谷把照相机拿了出来。 “照相机这次还带去吗?” “带去至少还可以起到掩护作用吧。”关谷笑着说。 “您用的这部照相机,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吗?”今井书记官微妙而客气地说。 “没有发现什么。再说,我一次也没有用过。这部照相机怎么啦?” “好象搞错了。” “搞错了?”关谷不明白地问道,“您所说的搞错了,是……?” “我原先也没有注意到,因为都是新的康达克思I型的照相机。昨天书记太田君用过,才发现它和咱们公使馆的照相机号码不一样。您是否在那边和其它旅客互相间搞错了?” “——” “即使搞错了号码,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反正都是康达克思。” “不,很重要。”关谷严肃地说。“您告诉我,是救了我,否则我的命都没有了。” “您不是安然无恙吗?这和照相机有什么关系?” “这是我个人的问题。”关谷没有加以解释。因为他想,不必让对方为自己担忧。今井书记官也就不再问下去了。 “请您多加保重!”最后公使说,“今后即便是遇到同样的日本人,也要提高警惕。……” 公使的话,强烈地冲击着关谷,因为在瑞士也有若干日本人,其中有些人还是坚信日本必胜的。对于这些人来说,他们肯定会把关谷的行动看做是卖国行为。 <er h3">6 当天下午,关谷到了苏黎世,叫了一辆出租汽车,到了俄聂加旅馆。旅馆门前似乎感到气氛与往常不一样。 旅馆门口站着穿着制服的警察。当关谷走到旅馆门前时,警察把他拦住。 “我想住在这里。”关谷把护照拿出给警察看时说。“以前也在这里住过。” “啊!您就是关谷先生啊?!”警察象发现什么似的。“在这里住的叫汉库的德国人,说是曾经和一个日本人很好。那个日本人不就是您吗?” “我和他也没有什么特别亲近。”关谷警惕地看着对方,小心谨慎地说道,“只不过在吃饭时聊聊天罢了。他出了什么事?” “被杀死了,今天早上发现了尸体。” “被杀死了?”关谷惊讶地说。他想,这么一个小心谨慎的人,会被杀死了?也可能是在报上刊登了和我联系的广告之后被杀死了吧? “请您跟我来一下。”警察抓住关谷的手,把他带到楼下大厅里去了。 在大厅里,苏黎世警察局局长正在和旅馆里的工作人员谈话。警察把关谷介绍给局长,局长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但他的声音非常柔和。 “请您随便一些吧。”局长把关谷让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您听说了吧?” “是汉库被杀的事吧?我听说了。” “死得很惨哪。”局长皱着眉头说,“是在附近的杂木林里被发现的,他被吊在树上。”局长用手势作成被吊死的样子。“就象被处了绞刑一样。而且被害者胸部中了枪弹,看来是打死后吊起来的。” “犯人有没有抓到?有没有线索?” “现在正在调查。被害者身份、来历都不明,在旅馆住客登记簿上,只写了他是德国人,名叫冯·富利德利克·汉库。” “这么说,他是德国人啰?” “是的。可是我们到德国公使馆去问时,说没有这样的人。看来,身份证明书也是伪造的。”局长耸了耸肩说。 关谷沉默地看着窗外。他想,汉库为D情报机关工作的事,“大概是暴露了,所以就被当做叛徒处以死刑,而且是用的绞刑。” “关于被害者,您知道些什么?请您讲一讲好吗?”局长问道。 “真是遗憾,关于他的事,我什么也不知道。” “真的吗?” “是真的。” “那就没有办法了。”局长说,“好,就这样吧。” 关谷站了起来,走到服务台: “我想在这里住宿,请分配一个房间。” “您确实是关谷先生吗?”服务台的工作人员问道。 “是啊。”关谷苦笑地说。“难道把我忘了吗?” “为了慎重起见再问一下,因为有人托我交给您一件东西。” “交给我?” “是的。是死去了的汉库先生让我交给您的。” “是汉库?”关谷不由得大声说道。 这时,服务台的工作人员向大厅看了一眼,把手指放在嘴上:“嘘!让警察知道了会逮捕我的。” “我明白了。他把什么东西交给你了?” “是这个。”那个男人从里面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支自来水笔,放在关谷面前。 这是一支黑色的普通的自来水笔。关谷看到这支普通的笔,有些失望。他以为会有什么口信之类的东西。 关谷拿着笔进了被指定的住房去了。略微平静了一下,他又把笔拿起来仔细看了看。他把笔帽拿下来,一看,是一支金笔。他想写写看,可是里面没有水,写不出字来。于是,他拧开笔身想吸墨水,里面是空的。他发现一个白色的东西在里面,就拿了出来,一看,原来是卷得很紧的一个小纸条。他仔细把它打开,纸条上写满了字,看来是汉库写下的口信。关谷紧张地看着纸条上的文字: 在你返回苏黎世之前,说不定我已被杀害。我担心会有这一天的到来,所以我就将一些事情写下来告诉你。如果我被杀害了,你也不要慌张。希望你更加保重,因为你还要等着和D情报机关联系呢。如果你自己主动采取行动,那是危险的,这一点是很重要的。我被杀后,下一个肯定要轮到你了。我送你一件东西,也是我赠送给你的唯一的礼品,请你收下。那就是现在美国政府如何来评价日本的问题。我姑且把它叫做Z报告。我把它写下来,做为你进行和谈的参考。 1.除日本占领的中国大陆以外,日本本土已经孤立了。 的成员们也认为日本会失败了。这些成员以外的人,也认为将来的局势愈来愈恶化。 3.日本大本营的决战计划之成败,就要看日本陆海军之间的思想能否统一下去以及日本全体国民的牺牲精神如何? 4.可以看得出来,在日本大本营里,关于过去、现在、将来的作战行动这些重大问题上,是存在着矛盾的意见的。 5.陆海军司令官之间的意见分歧是相当明显的。 6.日俄战争以来,首相才开始被任命参加大本营会议。1886年以来,曾慎重的谋求将天皇的军政和军令大权加以分离。然而现在,天皇的军政、军令大权不但未能分离,却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了。 7.自过去二十四年以来,已经公开淡论批评政府和大本营的问题。 8.1940年九月二十七日的轴心国同盟条约,是在东京经过了广泛地贿赂和使用了大量金钱以后才订立的。这件事对日本非常不利。 9.日本上层的大部分人,都认为发动对美国战争的结果,意味着日本帝国的崩溃。同时,也会使美国受到重大的损失。 10.据说外国的广播在日本被收听,并被广泛地传播了出去。 11.结论:削弱日本大本营的作战意志和设法停止作战,以期早日结束战争,这并非不可能做到的事。 上述内容姑且称之为Z报告,仅供参考。 最后,我要说明一下为什么没有去参加笠井先生的葬礼。这件事,一直使我挂念在心。当时我说讨厌坟墓,实际上是瞎说的。真正的理由是,我是犹太人,按照我们的戒律,是不允许进入基督教教堂的。这一点请谅解。祝你幸福!我现在已经变得喜欢你了。 <er h3">7 汉库在最后写道:请你多多保重! 关谷看后久久不能平静。 他到这里来,是想很快地见到“D”。可是汉库死了,现在怎么办呢?汉库的遗言中提出要自己慎重从事,D情报机关会派人来和自己联系的。果真能如此吗?汉库被杀后,D情报机关可能更加警惕了,和关谷的接触就更加困难了,何况关谷曾经辜负过他们的一次好意。不管怎样,再等一天看看。到了晚上没有任何消息。 第二天早晨起床后,关谷立刻打开报纸,广告栏中没有任何联系的信息。报纸上刊登了汉库被杀和美国空军误炸了与德国相邻的巴德尔市镇的消息。由于同盟国军进攻欧洲,说不定误炸的事会愈来愈多。 到了中午,D情报机关依然没有消息。 关谷感到急躁不安。他想,D是不是已经不打算跟自己见面了呢?这样干等也没有意思,应该想办法去了解一下。 怎么做才好呢?关谷在思考这个问题。忽然,他想起了曾经给他治疗伤口的那个老太婆,在她家的二楼有个年轻的美国女郎。汉库曾经找过她,说不定那个女郎就是D情报机关的人。如果和她见面,也许会了解些什么。 下午,关谷到了老木婆家,按了按门上的电铃,没有回音,好象老太婆不在家。这时,背后传来了说话声: “你是不是找老太婆?她不在家。”关谷回头一看,是一个牵着牛的老头在和他说话。那老头的脸被太阳晒得又红又黑:“老太婆昨天已经到巴则尔去了。” “巴则尔不是被轰炸了吗?”关谷想起了今天早晨报纸上登的新闻。 “是的。”老头说。“您不是美国人?” “我是日本人。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我告诉你吧,请你不要难过。老太婆的儿子原来在巴则尔当兵,他被炸死了。老太婆听到这消息后,马上赶去了。” 这时,关谷回想起老太婆给自己包扎伤口时说的话,她说儿子当兵去了,不会死的,她很放心。可是,现在却遇到了这样的事。 “二楼是租给一个外国人住的,您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把房子祖给外国人的事,我是知道的,但现在怎么样,我不了解。如果没有锁门的话,大概还在吧。”老头说完就牵着牛走了。 门没有上锁,关谷把门推开了,说不定那个女的还在二搂。他走上黑暗的楼梯,心里有些紧张。看样子二楼有人,关谷敲了敲门。 “ho are you?”(你是谁?)一个年轻的女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是汉库的朋友。”关谷用蹩脚的英语回答说。 门开了,一个褐色头发的女郎,露出了脸,警惕地看着关谷: “您是汉库的朋友,有什么证据?” “我叫关谷。也许您听说过吧?” “噢,您就是关谷先生!”女人微笑地说。“过去听汉库说过您。”她把门打开请关谷进去。她确实象个美国人,屋里布置得很豪华。 “我叫莉达·加聂特。”女郎以娇媚的声音自我介绍说。 “您是D情报机关的人吗?”关谷问道。 “嗯。您对女谍报人员也许会讨厌吧?” “不,怎么会呢?汉库说过,让我会一会D先生。可是,现在汉库死了。有什么变化没有?” “不会的,美国人是守信用的。”莉达·加聂特说,“可是汉库遭到了不幸。到底他是怎么跟您联系的,我不了解。很多事情必须提高警惕才行。” “明白了。” “您来的时候,有没有人跟踪您?” “我想没有吧。” 女郎走到窗前,从窗帘的缝隙向下看,回过头来说: “好象是没有。” “什么时候能会见D先生?” “什么时候都可以。” “真的吗?” “嗯。他也很想和您见面。如果您认为合适的话,我现在就带您去。” “好。我想立刻和他见见面。到什么地方才能见面呢?” “离这里大概有十公里左右。现在我去叫车。”女郎说完就打电话,她拨了拨电话盘: “我是莉达·加聂特,我见到关谷先生了。我想立刻带他到您那里去,请派车子。”女郎说完就把电话放下了。看来,见面的事商量妥了。 “车子立刻就来。”女郎笑着对关谷说。 <er h3">8 十分钟左右,门外响了两下汽车喇叭声。女郎站起来说:“车子来了。” 在大门口停着一辆漆黑的“奔驰”牌汽车,两人进入车内,车立刻开动了。司机是一个穿着灰色西服的年轻男人,也许是由于紧张的缘故吧?两个肩膀都在用力。车沿着湖边快速前进着。女郎不时地回头看着后面,关谷也随着向后看,没有发现有追赶他们的车。这时,湖面上已经蒙上了一层黄昏的雾霭,对岸开始有了明亮的灯光。车子大约走了十分钟,在一所象是别墅式的房子面前停住了。女郎低声地说,“就在这里。”她先走了下去。这是一座漂亮的两层楼的楼房,有宽阔的阳台,面临着湖水。 女郎把关谷带了进去。楼下一个高大身材的年轻男人迎接关谷: “关谷先生,我们已经等了很久了。请上二楼。” 年轻的男人把关谷带到二楼。楼梯上铺着有图案的地毯,房门也装饰得很漂亮。那男人轻轻地敲了敲门,门开了。在宽敞,房间中央有一张桌子,桌旁坐着一个近五十岁的男人,宽長的额头、细小的眼睛炯炯有神。老人见到关谷就慢慢地站了起来,和他握了握手。那人身材足有六尺多高,手是又大又厚又结实。老人以浑厚的声音说: “我就是D。”他说的是标准的英语,关谷听得很清楚。“今天咱们把敌我关系忘掉,自由地、毫无顾虑地谈一谈。” “是啊。我也希望这样。”关谷坐了下来。他看到桌上插着一面小小的美国国旗。 “如果我们事先知道您今天来,就会准备一面日本国旗了……”D抱歉地说。 关谷觉得对方对自己照顾得比较周到,而且是一种对等协商的气氛。所以,他没有感到不快。看来,交涉前途是有希望的。 “我们是希望尽早地结束战争。”D说。“问题是在于条件。我想了解日本方面希望用什么样的条件来结束战争?如果我们知道这些,我可以根据这些条件说服美国政府,以及其它的同盟国政府。我相信能取得他们的谅解。” “——”关谷沉默地看着对方。他不能随便说什么,因为,他也想知道对方将要提出什么条件。这时,D又继续说: “美国并没有抱很大的奢望,但是我们必须取得和我们携手作战的同盟国的同意。因此,我们希望了解日本对英国、中国、苏联提出什么条件。” “请稍微等一等,森特……”关谷故意缓慢地说,“谈话还是慎重一些好。因为,这是关系到我们双方的问题。” “当然啰!”D微笑着递给关谷一支香烟。“也许美国香烟不合您的口味。”这是一种带有红的圆形标志的Lucky strike(幸福球)牌香烟。关谷谢了谢,就抽起烟来了。 “可是……”D表示很亲切,并且带着开顽笑的口气说,“刚才您说的‘咒语’是什么意思?好象您说的是森特吧?” “那个……”当关谷刚要说下去时,他看到那门口站着一个毫无表情的男人,心里忽然产生了疑问。他想了想,接着说,“我刚才说的那话,用日本话说,就是神仙的意思,也就是当你祈祷什么时,就会无意中说了出来。” “噢,原来是这样。”D点了点头。这时,站在门口的那个男人,依然不动声色。这样,就更加深了关谷的疑惑。他想,汉库说过,“森特”是D的绰号。可现在看来,这个D似乎不知道,他的部下不知道,还说得过去,但是他本人似乎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呢?美国人的性格直爽是世界闻名的,他们在上级面前也往往无所顾忌地流露出自己的想法和表情。但是当关谷说到森特时,D只是流露出不自然的苦笑。而站在门口的那个男人,却毫无表情……? 关谷愈想愈感到屋里摆设的星条旗和Lucky strike香烟等等,这些东西都好象是故意摆出来似的。说不定这是一出戏。再冷静地思考一下,美国一直是在胜利地向前,而日本是处于败势,按道理说,对方的态度应该略显得严峻一些不是更合理吗?也许这些人都不是D情报机关的人。 他愈想愈感到脊背上凉飕飕的。 关谷尽力控制自己,故意表现出泰然自若的样子,同时观察着室内的一切。如果这是一个圈套,……不,恐怕这就是圈套,要愈早离开愈好。但又不好说马上要回去,而且对方也没有马上让自己离开的意思。他们想了解的大概是日本对和谈的态度和条件,估计这是他们想尽办法要了解的问题。 站在门口的男人是非常健壮魁伟的,但说不定自己能把他扔出去,因为他在日本曾和一个比这个男人更魁伟的人角斗过,也照样把他背到肩膀上扔出去过。但不行啊,楼下还有开车的司机和那个女人。 这时,他想到了面临湖水伸出去的那个宽阔的阳台。如果要逃走,只有从阳台上跳出去。阳台离湖面也不过五六米的距离,过去在士官学校时,关谷曾经在练习舰的桅干上跳到海里去过,那要比从阳台上跳到湖面去高得多。 “咱们可以谈一些具体的问题吗?”D微笑地说。“日本希望什么时候结束战争,条件又是什么呢?” “这是很难回答的问题。”关谷暧昧地说。一方面揣测到门口的距离。他想,大概有四米左右,也就是说,当那门口的男人掏出手枪的时候,是有足够的时间冲出去的。 “那么怎么办呢?” “那么怎么办……”关谷象鹦鹉学舌似地说着。这时,他突然向门口冲去,站在门口的男人怔了一下,关谷立刻抓住他的脖子从背后扔了出去,落在地板上。他惨叫了一声,关谷头也不回地跑到走廊下面,接着就跑到阳台上。只听见背后乱叫的声音,他马上向湖中跳去。 <er h3">9 虽然是七月天气,湖水还是冷冰冰的。关谷一度潜到水下,然后又浮出水面。他看到了在明亮的阳台上有黑黑的人影,他们没有发现关谷。 突然,手电筒的光柱照射过来,关谷再次潜入水下。关谷在受过游泳训练的,他潜入水中游着,然后又露出水面。他看到岸边有人在跑着。他想,如果到岸上去是危险的,虽然口袋里有手枪,但他敌不过他们四个人。对面湖岸又远,该怎么办呢? 关谷正感到为难时,忽然发现离自己一百米左右的地方有一只小船浮在水面,模糊地看到小船上有一个人。也许是什么人在欣赏湖上的夜景吧?他没有划船,只是任小船自由地漂浮着。 关谷向小船游去,他想请求小船上的人送他到对岸或离别墅远些的地方去。如果对方不同意,他就用手枪威胁他。 当他靠近小船时,他发现船主人是个年轻的姑娘。姑娘正看着关谷。关谷抓住船边说: “你能让我上去吗?” “不能上呀。一上就沉下去了。” 关谷想,你简直在说瞎话。姑娘并没有显出惊讶的样子,她用拙笨的德语说:“你快上来吧!” 关谷爬上船,因用力过猛,小船几乎要翻过去。姑娘“啊”的一声,然后又笑了。关谷仔细看时,原来是一个小个子的白种人姑娘,穿着黑色的毛衣和一条宽大的裤子。象是一个少女。 “我的名字叫关谷,是日本人。”关谷一边说着,一边脱下湿漉漉的上衣。为了使对方安心,所以赶快做了自我介绍。 “我知道你。”姑娘说。 “你知道?”关谷惊讶地看着姑娘,他还是第一次和她见面。姑娘脸上浮现出微笑,在明亮的月光下,露出洁白的牙齿。 “你不是住在俄聂加旅馆的客人吗?” “你怎么知道的?” “我还知道其它一些事呢。你是新来的日本驻瑞士的武官。” “可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不,你是知道的。” “没有的事,我不知道。” “是真的吗?” “是的。因为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嘛。” “我的名字叫莉达·加聂特。难道这个名字,你也是第一次听说吗?”姑娘调皮地笑着看着关谷。 <hr /> 注释: 第八章 阴谋 <er top">1 “莉达?”关谷问道。 “莉达·加聂特。”姑娘笑着重复地说。“美国人,身长五呎四吋、胸围三十四时、臀部三十四吋、腰部二十吋。”女郎恶作剧地开着玩笑说。看来,她是一个很淘气的美国女郎。关谷愕然地看着对方,他确实记得莉达·加聂特这个名字,而且还跟这个姑娘接触过。 “怎么样?你对那个假的莉达·加聂特有什么感想?她难道比我这个真的莉达·加聂特更有魅力吗?” “——”关谷沉默不语地看着别墅的方向。此刻的情景象电影一样,真是一个聊天开玩笑的好场面。但是关谷现在没有这种心情。 姑娘递给了关谷一个望远镜说:“你用这个看一看。” 关谷接过望远镜看着对岸。湖岸已恢复了平静,阳台上的灯光也已经消失。看样子,对方由于找不到关谷也就此罢休了。 关谷感到有些寒冷,他把望远镜还给了姑娘说道: “你能把我送上岸吗?” “OK!”姑娘划起船来,由于划得很笨拙,小船几乎不大前进。 “我来划吧,我比你劲儿大。”于是关谷划了起来,小船很快地就前进了。 “我听说日本军人一般都轻视妇女。看样子,你是例外,虽然你说话有些粗鲁,但还是尊重女性的。” 关谷笑了笑继续划着船。此刻寒意已消失了,船很快地划到了岸边。 “在回旅馆之前,还是把衣服弄干了的好,这样回去要被瑞士警察怀疑的。他们正在加紧搜查杀死汉库的凶手呢。”女郎说道。 “你也知道汉库吗?” “你先到我家去把衣服弄干了,我还有话跟你说呢。” 姑娘把关谷带到离岸边不远的一个富有山村风味的小房子里,点亮了灯,姑娘给关谷倒了一杯酒说道: “我们双方都已自我介绍过了。您是日本海军中校关谷直人;我是美国人叫莉达·加聂特。”她那白嫩的皮肤在灯光下愈加显得妩媚了,暖炉里的火已升起来了。 “你的名字真的叫莉达·加聂特?” “你不相信吗?给你看看我的护照。”姑娘把护照给关谷看,上面的确是写的莉达·加聂特,而且写的USA国籍。但是护照也是可以伪造的,关谷并没有放松警惕。 “仅仅这个不足为凭,还有许多事需要说明。” “什么呢?” “你真的是D情报机关的人吗?” “我要说是,你又不相信。” “一旦受过骗的人,总是容易怀疑的。你是D情报机关的人,证据是什么?” “我没有什么证据,问题是你相不相信。” “你为什么在那个地方划船,难道仅仅是偶然的吗?” “我是为了救你。” “救我?” “嗯。”女郎点了点头,用纤细的手指递给关谷一支香烟。“我从头说起吧。我给D情报机关工作,半年前就来到瑞士。当时,我就在那家二楼的房子里住。” “在老太婆家,汉库见到的就是你了?” “是的。但是当我听到汉库被杀的消息后,再继续住下去就很危险,于是就搬到这儿来了。再加上老太婆的儿子是在巴则尔被炸死的,而且是由于美军误炸,我总觉得在那里再住下去很难受。” “汉库死后,我迷失了方向。可是,你为什么没有来和我联系呢?” “我正在考虑联系的办法,你自己就活动开了。汉库不是和你说过,叫你不要轻率活动吗?” “我是没有办法才这么做的,因为我想尽可能早日找到和谈的线索。”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过于着急反而自投罗网。” “确实是这样。”关谷尴尬地笑着说。“我上了敌人的圈套了。” “你那么轻易相信那个假的莉达·加聂特,是不是因为她是个美人?”姑娘嘲弄地看着关谷。 “我觉得她象个美国人,所以就相信她了。”关谷苦笑地说。其实,当时如果他冷静地思考一下,就会发现可疑之处了。比如,老太婆的儿子被美国空军误炸死了,做为一个美国人来说,继续在老太婆家住下去,就不合适了。 “大概你离开之后,那个女的为了设圈套搞我,就搬到你原来住的房间里去了吧?!” “我想是的。” “可是那个女人把我带到那所房子去,你怎么会知道的?” “对那所房子,我们早已监视了。因为我们知道他们是假的,而且也知道你到那里去了。我发现你上了圈套,所以我也跟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会往湖里跳呢?” “如果我说知道,那是瞎话。”她又给关谷斟上了一杯酒。“但是我估计到了。” “你估计到了?” “我想,你如果聪明的话,到了那里你一定会发现上了圈套。那时你怎么办呢?他们一定会派人把门口守住,在那种情况下,估计你只能往湖里跳。你是个海军军人,是熟悉水性的,我想你一定会跳湖逃跑。于是,我就驾了小艇在那里等你。” “原来是这样!” “当然,我也不是非常有把握。但当我听到水声,我很高兴,知道是你来了……” “他们是些什么人?” <er h3">2 “我们也搞不太清楚。可是……”莉达慎重地说,“可是我们能想象得到。” “是不是罗帕辛的同伙?” “你知道罗帕辛吗?” “我知道,因为汉库告诉我要注意他。” “那是个有才干的人。但是不要被他的外表所欺骗。” “我明白了。”关谷点点头,忽然他独自苦笑了。因为,他想起了在旅馆餐厅罗帕辛所说过的那个奇妙的谚语。那个意思是否对他今天的上当有种暗示呢? “你是怎么知道上了圈套的呢?” “就是因为森特这个字,他们不了解森特的含意。你呢?” “嘿!考我来了。我知道,这是D的绰号。本来只是年我们内部才提他的绰号,以后汉库告诉了你。当然啰,这个绰号有时也会起作用的。” “那我什么时候能会见真正的森特呢?” “我希望你等一个星期。” “为什么要等那么久呢?” “因为在两三天之内,很可能要发生重大的事件。D很忙,所以在一个星期之内,D很难和你见面。” “你说的重大事件是什么呢?” “事件发生了,你就明白了。”姑娘简单地说,“详细情况我也不知道。” “那么,过一个星期就能和我联系了吗?” “会的,一定会这样做的。” “用什么办法呢?” “到那时你就会明白的,反正森特一定会守信用的,你放心好了。另外,希望你不要急躁,这类的工作是要非常慎重的,慎重比什么都重要。” “我明白啦。”关谷说,“杀害汉库的凶手有没有线索?” “我不了解。”姑娘冷淡地说,看来似乎是不感兴趣。 “D情报机关不去寻找杀害汉库的人吗?” “寻找?干什么呢?” “干什么?对杀害自己的同伴,不应该给他报仇吗?” “嗳!你的确是个地地道道的日本人。”姑娘微笑地说,“从武士道的精神来说,如果报不了仇就会剖腹自杀的。” “你别开玩笑了。” “我不是在开玩笑。可是我们的工作不是替死人报仇,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那么,就放弃凶手不顾了?” “看来你是很喜欢汉库的吧?”她反问道。关谷不由得有些狼狈。他想起了汉库的遗言:“我现在已经变得喜欢你了”。虽然他对汉库的双重间谍身分并不那么赞赏,可是在和汉库交往中,似乎无意之中已经建立了友情。 “你还是把汉库的事忘了吧。”姑娘冷静地说。“你这样多愁善感只有给自己带来危险。希望你把汉库这事忘了,甚至把他的名字也忘了吧。” “照你这么说,看来D情报机关的名单上,已经把汉库取消了?” “是的,已经取消了。”莉达冷淡地说。 <er h3">3 深夜,关谷回到了旅馆。回到屋里就倒在床上了,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此时,坐上德国的“奔驰”牌汽车;跳到湖里以至被女郎救了起来的情景,又一一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忽然意识到,只有诚意和勇气是无法进入这个复杂的世界的。这样的战争,他觉得非常棘手。不知不觉,他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醒来,关谷想起了莉达的话,她暗示说这两三天内会发生重大事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谷下了床,打开报纸一看,今天是七月二十号,自从乘伊206号潜艇出发到现在已有五个月了。在这长长的五个月中,他经历了多少不安和有过多少感慨。他又看了看报纸,没有发现什么重大事件。 在东部战线,苏军的夏季攻势愈来愈激烈,他们已越过波兰的东部国境,向东普鲁依森进军。在罗曼底登陆的同盟国军队,虽然遇到德军的顽强抵抗,但却占领了卡恩市和桑罗市向法国的北部平原进军。 但是,这类消息也算不了什么重大事件。因为德国的败北已成必然趋势,失败的速度再快,也不是什么重要事件了。 日本方面没有消息,但关谷却感到不安,因为太平洋的主动权完全控制在美军手中。最近虽然没有这方面的消息,估计他们是在准备新的攻势。在占领塞班岛之后,他们又将进攻什么地方呢?也许会进攻菲律宾?或者是在台湾登陆?不管怎样,自己的祖国已处在新的困苦环境中,这一点是非常明显的。 另外,占领塞班岛的美军,正在加紧建设飞机场。一旦塞班岛的飞机场建成,则美国空军就可直接进攻日本本土。日本本土将随时受到空袭的威胁,这种情况就和德国一样了。 关谷心情非常沉重。他现在逐渐体会到矢部为什么必须进行和谈的心情了。由于住在瑞士,他可以冷静地观察到整个战局,但他对自己只能袖手旁观的处境,感到焦躁不安。 关谷打扮了一下到餐厅里去了。在餐厅,他看到了罗帕辛。平时总是给人以温文尔雅的感觉的罗帕辛,今天看来神色有些暗淡。昨天的那些人,如果是苏联情报机关人员的话,就说明罗帕辛失败了。是否因此他才郁郁不乐呢?他想到这里暗自好笑。可是当他们互相碰面时,罗帕辛又恢复了平时那种柔和的微笑神态。 “你是不是又度假来了?”罗帕辛说。“我看还是这个地方好,令人心旷神怡。” “唉!因为这个地方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就说昨天吧,我差一点就受骗了。” “噢?” “啊呀!这个地方危险的朋友太多了。” “您说的危险朋友是……” “我说的是真正的危险朋友。不过,我托您的福,因为我记住了您的忠告。” “我对您有什么忠告?我记不起来了。”罗帕辛依然微笑着,他好象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满不在乎”用德语怎么说呢?关谷记不起来了。 早饭后,关谷离开了旅馆到苏黎世去拜访警察局长,局长立刻接见了他。 “您是不是为杀人事件带来了什么情报?”身材魁梧的警察局长正是关谷在旅馆里曾经见到过的。关谷摇了摇头,有些泄气地耸了耸肩: “我是来了解关于杀人的凶手有没有什么线索。” “还没有呢。”局长不高兴地说,“什么人都不协助我们警察局工作,真是让我为难。我在旅馆里问过关于汉库的事,他们都说不知道,甚至连德国公使馆也说不知道这个人。这让我怎么去调查呢?” “前些日子,旅馆里不是发生了爆炸事件吗?那件事解决了没有?” “没有。也还是含糊不清。怎么?你有什么线索吗?” “那时您不是问了我一些关于照相机的事吗?这与爆炸事件有什么关系?” “那个还是属于调查上的秘密,我现在还不能讲。” “当时的现场不是发现了照相机的碎片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局长瞪大了眼睛看着关谷。 “没有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罢了。”关谷暧昧地说。 关谷觉得已经解决了一个疑难问题,他为了避免局长的质问,就跑到街上去了。 他在苏黎世市内一直呆到黄昏。下午六点才回到了旅馆。当他进入旅馆时,立刻感到有一种沉闷的空气。大厅里的无线电旁边,围着很多人在听广播。侍者们也和平素显得有些异样。他走到服务台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 “重大事件。”服务台工作人员露出兴奋的眼光,声音高亢地说。 “重大事件?” “希特勒死啦!” <er h3">4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服务台工作人员强调说,“收音机里说的。希特勒好象是被暗杀了,德国发生了政变。这样一来,欧洲战争就可以结束,和平就会到来了。” “——”关谷沉默地看着大厅里的人们,这的确是个重大事件。关谷的脑海里浮现出莉达·加聂特的话。果真如此,那么这次政变,大概和D情报机关有关系吧? 事件发生在下午一时或二时左右(广播员也说不准时刻,一会儿说一时;一会儿说二时)。据说希特勒参加了作战会议,会议过程中发生了爆炸事件,把希特勒炸死了。德国国防军的将军们参予了这次的阴谋活动。据巴黎消息说:发动这次政变的阴谋者们掌握了领导权,他们逮捕了S.S(德国国社党党卫军)和S.A(特别行动队)的成员约一千多人。S.S的司令官也被逮捕了。德国的心脏柏林情况还不太清楚,政变成功了。据广播员说,新的领导诞生了。目前正在进行激烈的巷战。总之,德国全国都陷入了混乱的局面。 入夜,有消息传说,发动政变的将军们向同盟国方面提出了和平的提案。如果这个消息确实的话,也许这点和D情报机关有关系。 天下着大雨,并且是伴有雷鸣的骤雨。每当闪电一亮,收音机里就发出嘎嘎的杂音。尽管如此,人们还是在收音机旁不肯离去。关谷也是其中的一个。 忽然,耳边传来侍者的声音: “423号房的卡尔·耶林蒂丝小姐请您到她屋里去一下。” “知道了。” “小姐说,一定要见见您。” <er h3">5 关谷回到屋里检查了一下手枪,就到四楼去了。他敲了敲423号房门,门立刻开了。化了装的卡尔·耶林蒂丝穿着黑色的礼服,嘴角上露出微笑说:“您来啦!”她的金色漂亮的头发和黑色的礼服,呈现出鲜明的对照。 “您有事找我吗?”关谷说,“发生了什么事,您大概也知道了。” “嗯。我知道了。”她微笑地点了点头,把关谷请进屋里。 屋里象宴会一样,布置得非常漂亮。桌上铺着华丽的台布,摆着宴会用的蜡烛,冰箱里放着香槟酒。 “你要是不来,我就自己单独开宴会了。”耶林蒂丝喜气洋洋地带着微妙的情调说。她请关谷坐了下来。 “什么样的宴会?”关谷冷冷地说,“是不是为了被你们杀害的人干杯?” “他们是该死的。”耶林蒂丝若无其事地拿出香槟酒来;打开瓶盖给关谷倒上一杯酒,用不愉快的眼光看着关谷说:“干杯吧!” 关谷拿着酒杯走到窗前。这时,突然天空电闪雷鸣,好象要把窗帘撕破似的。顿时,电灯灭了,耶林蒂丝点起了蜡烛。 “这样一来很扫兴。”耶林蒂丝说。 “我早已知道你的真面目了。”关谷回到桌旁,将空杯放下冷冷地说,“在笠井记者的遗体送到教堂时,你的真面目就暴露了。当时我没有注意。你说你是犹太人受纳粹迫害亡命到美国去的。但如果你真的是犹太人,绝不会进入基督教堂去。汉库是真正的犹太人,他没有参加葬礼,而且向我道了歉。当时由于我的大意,忽略了这件事。在我们日本,如果你是一个佛教徒的话,你可以参拜神社,也可以到教堂去参加祷告。正因为我自己是在戒律不严的社会里长大的,对这些戒条往往忽视过去了。” “那是我的错误。”耶林蒂丝微笑着说,“我当时急于想接近你。” “那么你说你是在日本出生的,也是说谎了?” “那是真的。正因为我是出生在日本,我的上级才命令我来监视你的。” “杀死矢部的也是你啰?” “不是我,是我们。”耶林蒂丝缓慢地纠正说,“我们被赋于的任务是消灭损害第三帝国利益的人。杀死这些人,是执行我们的任务。” “为此,你们把汉库也杀了。是吗?” “那个家伙是个卑鄙的叛徒,是下流的犹太人,死了也活该。要不是被他的名字所迷惑,我们会更早地发现他的。可惜,我们下手晚了。” “名字?” “是名字。”耶林蒂丝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说,“冯,是德国贵族的名字。以前没有想到这个下流的犹太人会使用贵族冯的名字来欺骗人。” “在旅馆发生的爆炸事件,也是你干的了?当我发现照相机被换了的时候,才知道是你。” “我在照相机里放了炸药交给酒吧间的侍者,告诉他等关谷先生回来就交给他。”耶林蒂丝笑着说,“我所以不直接交给你,是怕你当我的面打开盖子,那就会马上爆炸,连我一起炸死。别人还以为我们是情杀了呢。我不愿意这么做,但没有想到那个愚蠢的侍者没有把照相机交给你,却去给他的情人拍照片,结果死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们俩不会死,而死的是你。” “那我真是幸运了。”关谷嘲弄地说,“但是现在该你倒霉了,你所崇拜的总统死了,第三帝国也就要灭亡了。” <er h3">6 “总统即便是死了,纳粹也不会灭亡的。”这时,耶林蒂丝的笑容已消失了,“说不定什么时候纳粹在地球上还会复兴,总统的遗志依然会有人继承下去。” “但是希特勒已经死了。” “虽然他死了,并不等于我们失败了。我认为真正失败的是英国,丘吉尔也许认为自己是胜利了,但以后他一定会发现自己是个失败者。” “你这真是奇谈怪论。” “是奇谈怪论吗?”耶林蒂丝以锐利的眼光凝视着关谷。“英国为什么要和德国打仗呢?就是英国感到德国过于强大。如果德国统治了全欧洲,英国就不能随心所欲了。而且这次战争是拯救了波兰和捷克。德国失败了,英国能真正达到目的吗?德国灭亡之后,比德国更强大的是苏联。被丘吉尔拯救了的波兰、和捷克,也会被苏联吞并了的。所以,第三帝国虽然灭亡了,可是英国也失败了。” “你这种见解真有意思。可是你自己怎么样呢?你们的总统死了,那你不是成了杀人犯了吗?” “消灭总统的敌人,是我们崇高的义务。所以,我并不是什么令人讨厌的杀人犯。” “总统死了,他的所谓崇高的威望也就消失了,结果所剩下的只有杀人的词汇了。” “他的威望并没有消失,而且还……” “我要把你引渡给瑞士警察局。因为,你杀了我的朋友以及无辜的瑞士人。你是个杀人犯。” “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不单是我,你也要死的。” “嘿!” “你刚才喝的香槟酒里放了有毒的、迟发性的药品。这种毒药是德国科学家发明的,即便叫医生来,也没有用了。” “遗憾得很,我并没有喝。” “——” “当电灯灭了的时候,我把它倒在花盆里了。” 耶林蒂丝摇了摇头,立刻又微笑着说:“唉!算你走运。” “是啊!” 正说话时,耶林蒂丝的身体突然倒了下去,她拿着酒杯的手激烈地颤抖着,酒杯突然掉在地板上了。当关谷要去抱她时,耶林蒂丝摇手拒绝了。这时,电灯忽然又亮了。 耶林蒂丝用混浊的眼睛看着关谷,从她眼神中,好象还浮现出没有灭亡的第三帝国的幻影。她缓慢地举起右手:“万岁!希特勒……” 她的声音嘶哑了,话音未完就倒在了地板上。 关谷急忙跑过去把她抱了起来。这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一个满身湿透了的男人飞奔进来。关谷感到有些慌张狼狈。 这是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关谷在夏浮霍森见过他,就是和那个女人同车的男人。 男人的眼球充血发红,他看着倒在地上的耶林蒂丝问关谷道: “是你把她杀了?” “不,是她自己服毒自杀的。” “怎么干出这样的蠢事来……”他弯下身子把耶林蒂丝抱了起来。这时,耶林蒂丝脸上毫无血色。男人大声地叫着: “耶林蒂丝,耶林蒂丝!你为什么这样冒然从事?总统平安无事。我们救了总统,那些搞阴谋的失败了。你为什么要死?为什么呀……” <er h3">7 关谷悄悄地从屋里溜了出来。刚才那个男人说希特勒平安无事,是真的吗?关谷又回到大厅里去了。 雷鸣电闪逐渐停止了。已近午夜一时,可是收音机前面还有人在收听。服务台的男工作人员也在那里,当他看到关谷时,耸了耸肩说: “希特勒又被救了。”他接着说,“德国国防军向全世界广播说希特勒平安无事了。这是从短波里收到的。” “是那架收音机吗?” “是的。它也可以收听短波,所以大家还在等待着呢。如果是听到幽灵的声音,大家准备干杯呢。” 关谷看了一下手表,正好这时收音机里传出来具有特征的沙哑的阿道夫·希特勒的声音: “我们德国同志们,我今天向诸位讲话,第一,告诉你们,我是平安无事。第二,我要把德国历史上无与伦比的卑鄙的犯罪事实告诉诸位。抱有各种野心的极少数愚蠢的将校,阴谋企图把我和国防军的幕僚们排挤出去而采取了阴谋的手段。伯爵休坦乌芬贝尔格大校在离我右手两米左右地方装置的炸弹爆炸了。我的忠诚助手有几个人负重伤,一人死亡,我自己安然无恙,仅仅擦破了一点皮,很轻微的火伤。上帝保佑!使我能继续执行我的天职。这些阴谋算权者只是少数,他们和德国国防军的精神,特别是和德意志国民的精神,没有共同之处。他们是一伙罪大恶极的罪犯,应该毫不留情地把他们消灭掉。现在,我命令军事当局不要服从这一小撮阴谋篡权者的命令。同时要把这一小撮罪犯全部逮捕。凡抵抗者,格杀勿论。这是你们的责任。我……” “不是幽灵啊。”服务台的男工作人员说。“这家伙还活着。” “真是遗憾得很。”关谷说。对方频频点头。 “那些经常发布命令的人真让人讨厌。您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关谷暧昧地笑了笑从收音机旁走开了。 看来希特勒确实还活着。这次的政变失败了,但是这次的事件肯定给德国以重创,同时暴露了德国内部的分裂。这说明离第三帝国崩溃的日子不远了。 关谷在想,D情报机关将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呢?他一边想,一边走上楼梯。由于这次政变的失败,说不定关谷还要再等上一个星期。正在思考时,一个人影在他眼前出现了,就是刚才那个矮小的男人。他用昏暗的眼睛看着关谷说: “总统还活着呢。这样我们也……,你等着瞧吧。” “你是在警告我吗?” “是的。”男人低声说,“德国和日本是为了共同目的而战斗在一起。如果有人背叛了我们,即使是日本人,也不能饶恕。”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吗?” “耶林蒂丝的事不许你和任何人讲,否则对你没有好处。” “这是对我的警告吧?” “我希望你接受我的忠告。” “叫我沉默容易,但那屋里的尸体还在。” “尸体已经处理了。” “处理了?” “只要你不说,就不会有问题。”男人说完就急忙地从关谷身旁走过,下了楼梯。 关谷目送对方走远后,又回到四楼耶林蒂丝屋里。打开门后,屋里是黑暗的,他摸着墙壁的电灯开关,打开了灯。 “嗯?”关谷呆住了。他巡视一下明亮的屋子,真的象刚才那个矮小的男人所说的那样,什么也没有了。耶林蒂丝的尸体消失了;华丽的台布、香槟酒的瓶子以及蜡烛等等全都没有了。看来那个男人的话并非慌言。关谷又到她的寝室和浴室看了一下,也没有发现尸体。估计尸体和台布以及其它东西都是从窗子吊下去的,下面有他们的同伙在那里接应,把东西运走了。因为是深夜,而且下着雨,人们又围着收音机,有这样一个很好的时机,把尸体运出去是不会被人发现的。因此,这次的事件就被掩盖过去了。 关谷回到内客室,他看了看窗户,发现有雨淋过的痕迹。看样子,那男人打开过窗户。关谷又把窗户打开看了看下面,什么也没有看到。他们的行动是如此的敏捷,他们的组织又是如此的强有力,关谷为此深感不安。他想,我能不能平安无事地和D见面呢? <er h3">8 第二天下午,耶林蒂丝的失踪,已成为全旅馆的话题。但没有人去深究。经理只是在423号房间大概地调查了一下。他的结论是,可能由于急事离开了旅馆,而且她还多付了三天的房钱,从这个角度,经理也就不去深究了。 希特勒被暗杀一事,据说与德国国防军的一些将军有关,因此展开了血腥的镇压。由于反希特勒的政变失败,说不定也许和D能早些会面。 两三天过去了,D还没有派人来眹系。看来,的确是要等一个星期了。 第四天的上午,出了房门下楼梯时,服务台的男工作人员叫住关谷说: “有件东西想给您。” “给我?”关谷问道。 “是的。”男服务员从桌子底下取出一束美丽的花朵。“今天早晨我在附近花店里买来的,请您收下吧。” “可是——”关谷困惑不解,为难地说,“我不是那种幽雅的人哪……” “不。”对方解释地说,“我是希望通过您的手把这束花献给您死去的朋友。您那位朋友死去到今天不正好两个月了吗?” “啊。是啊……”自从在教堂结束了寂寞的葬礼以后,关谷每天都被一些事纠缠着,他一次也没有去扫过墓。今天被他提醒了,关谷感到羞愧。 “谢谢!”关谷点了点头,“谢谢你的花。” “您打算怎么样?” “我想到坟上去看看。”关谷笑了笑,就离开了旅馆。 坟地在夏日的阳光照耀下静悄悄地。关谷把花束放在笠井的墓旁。他不断地回忆着笠井死去的情景,也想着矢部和汉库的死。汉库的遗体到哪里去了呢?德国公使馆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说不知道有汉库此人,看来D情报机关也会否认和汉库的关系的。汉库也许被埋葬在没有国籍的、无人凭吊的坟地里去了吧?! 关谷长时间的合掌默祷以后,走出了坟地。这时的阳光依然是强烈的,关谷想凉快一会儿,于是走向湖岸。到底还是湖边凉爽。微风徐徐吹来,关谷坐在树荫下的板凳上,点了支香烟抽着。他看到在湖边有个摆弄玩具游艇的小孩,联想到死去的笠井,他,大概也有孩子吧?!往事的浮现,使他心情非常沉重。 约过了半小时,当他站起来要回旅馆时,一个男人的声音使他停住了。 “对不起。请问您……” 关谷回头一看,是个不认识的、面部消瘦、颧骨突出的男人,关谷警惕的看着对方的蓝眼睛。 “刚才那凳子上的这本书是您忘了拿走的吧?”那男人将右手拿着的一本薄薄的书递给关谷。 “这不是我的。”关谷冷淡地说。 “可是这书里写的有东方人的名字。” “东方人的名字?”这句话引起了关谷的兴趣。他想起了住在旅馆里的中国人。汉库以前说过,中国公使馆也派了间谍来了。如果这本书是那个中国人的,说不定从中可以了解一些什么。 “好吧,那就请让我看看。”关谷变得和蔼了。他把书拿过来看了看,哪儿也没有写上东方人的名字。他只看到这样一句话: “你喜欢鸽子吗?” <er h3">9 关谷抬起头看了看对方。那男人笑了笑说: “怎么样?这书是您的吧?” “是的。是我的书。”关谷说,“因为上面写着我喜欢的字句,所以没有错,是我的。” “那就好了,我没有白和您打招呼。” “为了感谢您,我想请您去喝茶。好吗?” “那怎么好意思呢?”男人眯着眼睛说。 关谷把男人带到一个面临湖边的咖啡馆里。关谷叫了咖啡,又重新看了看那个男人。 “她怎么啦?”关谷低声地问道。 “是莉达吗?”男的低声说,“她因为被盯梢,行动不方便,所以由我来代替她。” “那么……”关谷欲说又止。这时,侍者把咖啡拿来了,客人也较多了。男的故意提高声音东拉西扯地说了一些不相干的话,关谷也随声附合地说着,可是他内心却很焦急,看来,现在还不能问D的情况。对方却悠闲自在地聊着天。大概他已经很习惯于这种方式了吧?他甚至把1920年时瑞士的情况,回忆似地唠唠叨叨说个没完。 “我的名字还没有告诉您呢。我叫吉姆·克拉克,我的地址写在名片上了。有空时,请您过来玩玩。”男人从口袋里拿出名片,用钢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就给了关谷。“这是我的地址。”关谷看到名片上写着: “两点钟在游船上” “咖啡的味道很好啊。”吉姆站了起来说。“下一次该由我来请客了。” <er h3">10 回到旅馆时,已是黄昏了。服务台的男工作人员看到关谷时问道: “怎么样啊?” “谢谢你的帮助!”关谷道了谢。这时,他忽然产生了个疑问,心想,他会不会是D情报机关的一员呢?他特意买了花给一个住在旅馆里的客人,而且让我去给笠井记者扫墓。他这个行动,对一个普通客人来说,不是做得过份了一些吗?也许是让我出去的一种手段吧?他又想到把汉库的那支装着纸条的笔交给自己的也是他。看来,这人是可以信任的了?也许,他就是D情报机关的人,最低限度是为D情报机关服务的。 第二天下午两点以前,关谷到了码头上,当时正好下着小雨,靠近浮桥有一只小船在等待着客人。关谷买了船票,看了看周围,没有发现有什么人在跟踪,就上了船。也许是下雨的关系,乘客们都躲进船舱里去了,在甲板上只有船员。 船开动不久,关谷就上了甲板。对岸的景色随着船的移动而变化着。关谷正在欣赏着大自然的风景时,忽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正是昨天遇到的那个男人。 “没有发现有人盯梢吗?”男人一边观察湖面,一边问关谷。 “我想大概没有吧。” “那就好了,船舱里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男人低声说。“以后请你叫我吉姆好了。” “吉姆先生,今天能让我会见森特吗?” “当然可以。” “在什么地方?” “就在这里。” “这里……?”关谷不由得环视了一下周围。这时,雨停了,夏天的太阳从厚厚的云层缝隙间射下。甲板上除了吉姆和关谷之外没有其它人。 “森特在船上吗?”关谷问道。 “在船上,请你跟我来。”吉姆把关谷带着走下船舱,一直带到船尾的一等舱。敲了敲门进去,船舱很宽敞,一个年约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坐在皮沙发上,头发稀薄、戴着眼镜,看来是个比较温和的人,却又有些傲慢。关谷一看,又好象是那个伪装的男人。 “我是D。”他让关谷坐了下来。“首先我要问你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你是否想和我谈关于结束战争的问题?” “是的。” “你有能使日本结束战争的力量吗?如果你没有力量,那么我们的谈判是不起作用的。” “现在推动日本政治的是日本军令部的力量,如果海军向和平方面转化,陆军也会效仿的。所以,使战争结束的事,并非不可能。” “这么看来,你是有信心说服海军的啰?” “是有的。因为在海军里有我的许多朋友,和我的前辈。这些人大多数都是有见识的人,都是对战争有看法的人。海军一直是反对对美作战的,估计这一点您也是知道的。所以,如果你们提出的和平条件,能够使我们接受的话,我相信他们会高兴为结束战争而去进行活动的。” “这么说来,你是有信心去说服海军大臣或是军令部总长了?” “是的。”坦率地说,关谷自己并没有信心,因为关谷这次会见D,是由于继承矢部和笠井的遗志,以及被公使和今井书记官的真情所感动,才采取的行动,并非军令部的命令。象矢部遗书里所说的那样,关谷的行为也许会被看成是违背军纪的通敌行动。但是关谷并不怕这些危险,他已经下了决心继承矢部的遗志了。问题是必须让D相信自己是代表海军来进行谈判的。如果他们知道关谷只是以个人的身份来进行和谈,那么D就要拒绝谈判了。 “我自信能说服海军,请相信我。” “——”D沉默地眯着眼睛看着关谷。关谷看着对方等待着回答。 “好吧。”D短促地说。“好,我相信你说的话。” “你能相信我,我感到非常荣幸。” “还有充分的时间。” D取出烟斗含在嘴里。“我们可以坦率地交换意见。” “我也希望听一听你的直率的意见。” “与其说是我的,不如说想了解一下美国政府方面的考虑。是不是?”D微笑着说。 “是的,是这样。”关谷也笑了。 “我也和你一样,也想了解一下日本方面是怎么考虑的。”D抽着烟斗咳嗽了一下说,“首先我想听听你的见解。你对这次战争是怎么看的?” “啊,是啊……”关谷极力使自己镇静着,只有这样才能取得对方的信任。“我是想尽可能早日结束战争。如果战争继续下去,不仅对日本,就是对美国也没有什么好处。日本是宁愿战斗到最后,也不愿屈降的。如果这样,你们今后将要牺牲几十万甚至几百万士兵。” “你是在威胁我嘛!”D微笑地说。 “这是事实。我说的是事实。”关谷也微笑着说,“请你想一想,当你们为了占领太平洋一个小岛,你们付出了多大的牺牲才得到的啊。而且现在在日本本土还有几百万未曾起用过的军队,另外在满洲还有精锐的关东军。所以,你们离日本愈近,你们的牺牲就愈大。请你好好考虑这一点。我们所希望的不是投降,而是体面的结束战争。” “你说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D微微地点了点头。当关谷感到有点放心时,D立刻又说,“我也有情报。” “——” “在我收到的情报中说,塞班岛全部被歼灭的日本军人中,混杂着第五十和第一百三十五步兵部队。你知道这个情报是什么意思吗?” “——” “据我所知,这两个部队就是在满洲的关东军的一部分。不,其实不止在塞班岛,在加达尔·卡那尔和其它岛屿上的属于关东军的日本军队,都先后被我们打垮了。总之,你所说的精锐的关东军的大部分,据说在南方已经被打垮了。这些都是我们所了解的情况。” “——”关谷听了打了一个冷颤。他想对方收集的情报真精确,这是一个精干的老人哪。 “我没有其它的意思。”D微笑着说,“只不过是对你给我的威胁稍加还击罢了。” “这真是礼尚往来啊!” “我的性格就是如此。但是究竟什么样的条件日本才能结束战争呢?” “那您到底对日本想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呢?” D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来回徘徊思考着说: “如果是我们的话,我们要求你们无条件投降。怎么样啊?”彼此互相刺探着对方的想法。 “如果你们提出这样的要求,正象我刚才说的那样,我们要战斗到最后一个人。因为,日本人宁愿光荣牺牲,也不愿屈辱的投降。”关谷表情生硬地看着D说。 “噢,是这样。”D继续坐下,弄得椅子嘎嘎作响。“的确有这样的顾虑。” “我们所希望的不是投降,而是和平。” “那么,什么样的条件才能使日本满足呢?” “——”关谷沉默地看着天花板。D所提的问题也正是关谷自身所考虑的问题。什么样的条件能使东京方面接受呢?他曾多次考虑过这个问题,而且也是曾经和公使以及今井书记官商谈过的问题。但是在这个紧急关头,他不能轻易说什么。“与其说是日本政府的意见,不如说是我个人的意见,您今天愿意听吗?” “好吧。”D点了点头,“按照你的想法,你有信心说服东京吗?” “那么好吧,就请你说吧。我不进行速记,你不必象许愿那样和我谈。” “第一,不能变更我们的国体和天皇的地位。”关谷以强硬的态度说,并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er h3">11 D仅仅点了点头说:“那么第二呢?” “第二,日本是依赖贸易生存的国家,因此必须维持现有的商船队;而且还需要有保护这些商船队的海军;还要有飞机。” “其它呢?” “这两个是最低限度的条件。至于领土问题,那是复杂的问题,今天我就不跟您说了。” “真是难以解决的问题呀。”D一面摆弄着烟斗一面说。“这些对你们来说是最低限度的条件,可是从我们这方面看,则是过高的要求了。” “那么是不是不能同意呢?” “我看,不要这么急于下结论吧。”D向关谷笑着说,“这些问题还需要慎重考虑。” “可是……” “那么我就一个个回答好吗?当然,我不代表华盛顿,只是我个人的意见,它也许有实现的可能。” “——”关谷沉默不语。 “第一点,和日本作战的不只是美国一个国家。因此,还包含着和其它国家的关系:现在有些问题还不能明确定下来,今后在进行和谈的过程中,我们会考虑这类要求的。” “第二点呢?” “也是一样,我们绝不会让日本国民挨饿。关于这一点,我们可以先谈好。”D直截了当地说,“至于领土问题,正象你所说的,是复杂的,也是谈判中最大的问题。但是,只要我们能谈下去,相信会解决的。” “我也希望这样。” “但是有一点要事先说明的,我希望我们现在立刻进行谈判,因为战局在不断地变化,条件也会不断地变化。到那时,对日本的要求就苛刻了。所以,希望你们早些下决心。如果将来日本所处的情况和目前德国所处的状态相同,那我们就可能要你们无条件投降了。”D凝视着关谷说。 关谷想,他的话并不单纯是威胁。确实如此,战局愈恶化,和谈对日本方面愈不利;战局不利的时侯,就不可能再回到谈判桌上来了。 “我希望得到东京的回答。”D说。“大概要多少时间才能得到答复?” “等一个星期看看吧。”当关谷回答时,站在门口的吉姆·克拉克向D报告说: “现在发现一条可疑的船在后面跟踪呢。” 第九章 解放巴黎 <er top">1 D慢慢地站了起来,他走到靠近船尾的窗户边,关谷也和他同时看着窗户外面的湖面,确实有一条白色的汽艇尾随在游船后面约百米之处。吉姆拿出望远镜观察着说: “他们也在用望远镜看着我们哪。” “能看出他们是什么人吗?” “搞不清楚,可是也不象是警察。” “这么看来,是不是我们的敌人?” “说不定是的。”吉姆看着D说。“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坐这条船呢?真是奇怪。关谷先生不是说过,到码头来时,没有发现有人盯梢吗?” “可是现在我们却被盯梢了。”D严肃地说。并转向吉姆问道。“你们联络的时候,有谁听到你们谈到关于游船的事吗?” “啊呀,这倒是有可能的。”吉姆说。“我是用钢笔给关谷写的名片,写完了就交给他了。” “那个名片我把它烧了呀。”关谷紧接着说。 “原来是这样。”D略微思考了一下,接着对吉姆说。“你写的时候很可能被人看见了。虽然很远,但通过你的手的动作,别人可以辨认出来。象游船‘tourists-schiff’这个字的拼音就很长,例如ss和ff你都要同样写两次。这样一来,敌人不就可以从你的动作上加以判断了吗?” “噢,是吗?!” “当然啰。”D自负地说。“不过从目前情况来看,对方除了跟踪以外,不会有别的事。因为,如果要想阻击我们的话,这样的距离是打不中的。” “好象没有拿着枪。”吉姆拿着望远镜看着后面那只船说。“我还看见一个人在看手表呢。” “看手表?” “他们现在降低速度了,象是往回开的样子。” “往回开?”D突然大声说。这时,他的脸色非常不愉快,他看着关谷问道: “关谷先生,你是怎么想的?” <er h3">2 “——” “他们为什么那么急于回去了呢?” “他们可能都是纳粹希特勒的疯狂崇拜者,他们认为暗杀希特勒事件和我们有关系,所以他们非常痛恨我们;因此一直在跟踪着我们。但现在突然在中途把船掉回头,难道不是值得可疑的吗?” “——” “看来,他们事先大概在这条船上放了定时炸弹,现在他们估计这个船就要爆炸了,所以在接近爆炸时赶快转回头了。” “他们是为了来了解爆炸情况的吧?”吉姆的脸色忽然变了,想跑出去。 “等一等!”D说,“你现在去寻找炸弹已经来不及了。” “可是……” “现在几点钟了?” “两点五十二分。”吉姆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关谷也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说:“我的手表也一样。” “离爆炸时间还有八分钟。”D沉着地说。 “您怎么知道爆炸的时间?”吉姆·克拉克奇怪地询问D。 “我是估计的。”D微微地耸了耸肩说,“这些家伙做事很遵守时间的,他们在装置炸弹时,不至于让它在零星的时间内爆炸,估计可能在三点正爆炸。” “但是,假使让它在两点五十三分爆炸呢?” “那咱们就只好和上帝去打交道了。”D向关谷和吉姆苦笑地说。然后命令道:“赶快跑出去!”于是三人飞奔到甲板上去。 “船员和乘客怎么办呢?”吉姆一边向救生艇的方向跑去一边说。“我们即便说船要爆炸,他们肯定是不会相信的。” “没有关系,相信我好了。”D大声地说,“你们到救生艇上去,”于是关谷和吉姆跑到救生艇上。D急促地跑进了船舱里,这时,关谷和吉姆面面相觑,他们对D的这样梦幻似的预言是难以置信的。 D的影子消失之后,船立刻停止前进了,乘客们争先恐后地跑到甲板上来。吉姆点点头说:“不愧是森特。” 可是救生艇在这样短促的时间内只能降下一只,船员们叫着说:“全船的人上救生艇是不行的!” “我跳下水去游泳了,对游泳我是非常自信的,而且现在水的温度也正合适。”关谷说。 “我也奉陪。我对游泳也很自信。我以前还曾经想过要去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呢。” “你们不要紧吗?”D看着他俩问道。 “不要紧。”吉姆说,关谷也点了点头。 救生艇降下来了,D也坐了上去。 “森特。”吉姆大声叫着说,“你是怎么让船上的人知道船要爆炸的呢?” “那很简单。我说是我放的炸弹。” <er h3">3 关谷看着手表,是两点五十八分。如果真象D所说的那样,离爆炸只有两分钟了。 “快些啊!”吉姆·克拉克说。两人互相看了看就跳到湖里去了。湖水还是冰凉的。两人向与船相反的方向游去。突然,背后传来了凄厉的爆炸声,好象连空气都被震动了似的。关谷一边游着,一边回头望着。这时,游船的船尾升起了火柱,被炸飞了的木片,噼呖叭啦往下直落,溅到他们的周围,形成了一个个的小水柱。 “爆炸的地方就在我们坐的船脸附近。”吉姆向关谷说。 游船被火焰包围了,船尾渐渐地沉了下去。关谷踩着水看着沉没的船。 “咱们还是分别上岸的好。”吉姆踩着水向关谷说。关点了点头。 “有件事我忘记说了。”吉姆游到关谷身旁说,“我们明天要从苏黎世撤走。” “到哪里去呢?” “到贝隆去。请你和贝隆美国公使馆联系。联系时要慎重。” “明白了。” “那么……”吉姆微笑着用英语说: “Good Luck!”(祝您幸运) <er h3">4 关谷回到旅馆已将近黄昏了。旅馆里的客人纷纷议论着游船沉没的事,关谷故作不知地回到屋里,把湿衣服晾起来。当他坐在沙发上时,开始为D担心起来。他想,D为了让船员和乘客逃走,撒谎说是自己放的炸弹,说不定现在他已经在瑞士警察局受审问了。那位慎重而又细心的老人,到底会怎样为自己辩解呢? 关谷站了起来,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贝隆去。为了信守和D的约会,他一定要尽早地回到公使馆去,以便通知公使和今井书记官,而且必须和东京取得联系。 关谷当天回到了贝隆,当他到达公使馆时已是入夜了。公使和今井书记官得知关谷回到贝隆的消息后,立刻从住宅赶到公使馆。当关谷把和D谈话的过程告诉他们以后,他们感到放心了。 “我想大概是会成功的。”公使笑着说。 “我也是这么想,但是……”关谷说。“问题是如何说服东京呢?” 于是公使介绍了一下新内阁的成员说,“东京方面有了新的消息,已经决定由小矶陆军大将就任新首相。陆军大臣是杉山元,海军大臣是米内光政。” 关谷对小矶大将是不太熟悉的,但关于米内大将就任海军大臣一事,使关谷感到眼前闪现出一线曙光。如果是米内,就有可能同意和平谈判的事,因为他非常了解米内光政,他始终是反对日德意三国结成同盟的,而且也反对日美战争。可是当他考虑到军令部总长依然由岛田繁太郎继任,就有些担心了。就自己所知,岛田是主战派的人物之一,估计岛田不会同意和平谈判的,而且他也代表了陆军的态度。米内海军大臣自己即便是同意了关谷的建议,但是由于陆军的反对,说不定他也会持反对意见了。但无论如何也要试试看。 “不要说我们主动提出来的,就说是D情报机关提出的建议反而好一些。如果我们打电报告诉东京是我们提出的建议,那就必然会受到阻挠。”公使说。 “我也曾经这样考虑过。”关谷笑着向公使说。“那些大人物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我也有同样的看法。”今井书记官也说。 于是三个人着手草拟发到东京去的电文。为了不伤害政府和军方的自尊心,他们对电文逐字逐句地推敲,反复改写了好几遍,直到深夜才拟好了电文。发电者署名关谷,电文如下: 在瑞士苏黎世——美国要员D氏对卑职提出如下提案: 希望早日结束战争争取和平之到来,此不仅为日本方面,亦系全世界所期望之事。若日本同意,余即刻向华盛顿转达,并尽量促其实现。 D氏系美国情报机关之负责人,为能够说服美国总统之有力的人物,彼所说之事可信。卑职鉴于德国崩溃在即,深感今后日本只有加速实现和平才属上策,故此特将D之意见呈报,烦请考虑为感,并祈立即赐示则幸甚。 <er h3">5 翌日便给东京打了电报,并等待着回信。他们是否能得到象他们自己所期待的回电呢? 当天下午,今井书记官带来了令人担心的消息,在公使馆对面的二楼,据说从昨天起被租了出去。据房主人说,他并不想出租的,但因为对方愿出相当于市面上两倍的价格,因此便把房子租给了他们。关谷听了以后,感到蹊跷问道:“租用房子的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反正肯定不是瑞士人,头发是栗色,高个子的男人,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关谷走到窗口看着那所将会带来麻烦的楼房。现在是盛夏季节,可是对面二楼窗户紧闭,窗帘也是垂着的,总感到和一般住家不一样。大概不是罗帕辛的同伙,就是卡尔·耶林蒂丝的同伙,他们也从苏黎世搬到贝隆来了。 “昨天就把房子租出去了,是不是?”关谷一边看着垂下窗帘的房间一边问道。 “是的。” “如果是这样,昨天夜里我们就被监视了。” “是啊。”今井皱着眉头说。“直到天亮为止,我们的密码室一直是亮着灯的,对方一定感到我们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了。” “以后咱们的密码室要换上深颜色的窗帘才好。”关谷苦笑地对今井说。“唉!完全象灯火管制似的,真是没有办法。”当然,最令他们不安的还是东京到底会带来什么样的回信。 关谷看着墙上挂着的日历,用红铅笔在八月一日上画了一个圆圈。这是他和D约会的日期。在这之前,一定要把东京的回信告诉D,但是能不能在约定的日期内收到回信呢? 日子过得真快,两三天过去了,东京没有消息。在此之间,战局在动荡着。 七月二十一日在关岛登陆的美军,二十三日又开始在德尼安岛登陆了。这些孤岛的命运已经揭晓,问题是能守备多久而已,它们也会遭到象塞班、阿茨岛同样的命运,不久也将会传来完全被歼灭的悲讯。这种动荡不安的战局,更加深了关谷的焦虑。 东京回电,终于在八月一日的早晨收到了,是军令部发来的电报。关谷等人欣喜异常,但是当他们把电报拿到密码室解读以后,大失所望。 “电文收到,与D情报机关接触之事已悉。我们考虑后认为此乃敌方采取离间我陆海军之间之阴谋而已。希注意。” 电文仅仅写了这些。东京是怎么考虑的呢?关谷有些生气了。为了和D情报机关接触,矢部死了,笠井记者也丧了命,而东京却以阴谋二字把这些全抹煞了。 “这样的回信不能告诉D情报机关哪。”关谷说,“唉!第一个回合已经结束了。” “那以后打算怎么办呢?”公使看着关谷问道,“你不是已经约好了今天给对方回信吗?” “是啊,已经约好了,不见面是不行的。” “那么,怎么办才好呢?” “我打算这么讲,就说还没有收到东京的回信,请他们再等一个星期。” “这么说,对方能谅解吗?” “咱们想办法说服他们,取得他们的谅解。我还要再次说服东京,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关谷疲倦地说。 关谷从日本公使馆出来,在外面给美国公使馆打了电话。当他声称要找吉姆·克拉克时,对方立刻来接电话了。 “非常想见你,请你于十一点在熊公园见面。”吉姆短短地讲了几句话,就挂上了电话。 <er h3">6 贝隆,按照德语“Barn”是熊的意思,因此贝隆市的徽章印有熊的标记。在贝隆市的郊外,有一座有名的公园,就叫着熊公园。 关谷向今井书记官打听了熊公园的方向,就出发了。 炎热的夏日,在市街上喷水池旁边,有许多小孩光着上身在淋水玩耍。这种和平景象,真是令人心旷神怡。然而今天的关谷却没有心思来欣赏这良辰美景,他的心情非常沉重。他在想,一定要很好的向对方解释才行。 渡过架在阿尔河上的尼迭库桥,就到了熊公园。关谷对了一下时间就进了公园。也许不是星期天的关系吧?!逛公园的人聊聊无几。离约会的时间差不多还有十分钟左右,关谷利用这个时间去看看熊。 熊被饲养在深深的壕沟里,周围筑有七八米垂直的墙壁防止熊逃出来,参观的人是从上面往下观看的。这时,关谷想起了今井书记官曾经说过的,有一次,一个参观者不小心掉下去被熊吃掉的事情。 顷刻,旁边有一个带着太阳镜的男人向他靠近。一看,是吉姆·克拉克。 “各位先生都来了,”吉姆低声地说。 “各位先生?”关谷不解地问道。 “是啊,我在公园入口处,看到了红发罗帕辛,我没有和他打招呼。” “你们都是盟友,为什么不打招呼呢?” “如果是一般的军人或老百姓,打打招呼问题不大,可是我们就不同了,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有人会跑到了敌人那里去,所以尽可能的不要那种洋溢的热情。”吉姆笑着说,“另外,还有一个人来了。哪,就是坐在凳子上看报纸的男人。看到了没有?” 关谷朝吉姆指的方向看去,确实有一个男子坐在树阴下的凳子上。当那个男人把报纸叠起来时,关谷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那个男人就是曾经和卡尔·耶林蒂丝在一起的…… “您知道他吗?”吉姆问。 “我知道,我在苏黎世曾经和他见过面。” “我们叫他齐开罗,这是他的绰号。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有了解到他的真面目。他好象是在瑞士的德国谍报人员的组织者之一。” “是不是我曾经被他盯过梢” “没有关系。”吉姆笑了。“您和D情报机关接触的事,他们虽然已经知道了,但是咱们谈话的内容,他们还不了解。所以,咱们要提高警惕,不要被他们杀掉。特别是齐开罗这个人,他非常崇拜纳粹。他对凡是不再为第三帝国工作的人,即或是他们的同伙,也毫不留情的消灭掉。” “我明白了。”关谷说。因为他对齐开罗之流是有切身体会的。“可是……” “东京有回信没有?”吉姆一边看着熊,一边问道。 “到现在还没有回信。”关谷边说边想,果然不出所料,对方询问了。 “那……”吉姆不愉快地低声说。“日本政府对D情报机关是不是抱着怀疑的态度呢?” “不,我想仅仅是由于办事手续上的迟缓罢了。”关谷強调说,“东京方面毫无疑问的也是希望早日结束战争。所以,绝对不会拒绝和您们接触的。” “——”吉姆·克拉克沉默地看着熊。 “请您相信我的话。”关谷说。对方柔和地微微一笑。 “好吧。”吉姆说,“那我就把这个情况向D汇报吧。但是,还要等几天呢?” “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吉姆重复地问,“你们在这期间是否能打电报去催一催东京呢?是不是在一个星期之内一定会有回信呢?” “——” “咱们不要说死了一个星期吧。”吉姆说,“如果再延迟的话,我就担心我们之间会产生互不信任的感觉了。咱们还是不限定时间的好,只要一有了回信,就立刻通知我们。好吧?” “这样也好。” “可是不能无限期的等待啊。如果同盟国军队解放了巴黎,我们就要立刻飞到巴黎去了。” “您的意思是不是说,只能等到那个时候为止了?” “是的。” “明白了。”关谷点点头。 至于巴黎什么时候会落到同盟国军队手里,尚不得而知,起码要一个星期以上吧。在此期间,无论如何要说服东京。 “以后,”吉姆继续说道,“D情报机关要搬到蔷薇园的附近。房子前面有一棵大的七叶树,是很容易辨认的。门上挂的牌子写着‘爱戴蒙得·休尔蒂丝’的瑞士人的名字。以后请您到那里去。但是,一定要在夜晚来,而且不能打电话。” “明白了。” “我希望您能很好地说服东京。”吉姆·克拉克最后说。 <er h3">7 两人在熊公园出口处分手了。关谷目送着吉姆·克拉克走远后,也离开了公园。 罗帕辛和齐开罗会不会跟踪关谷呢?罗帕辛是希望知道关谷和D情报机关之间到底谈了些什么,此时他还不会做出危害关谷的行动。问题是齐开罗,他是肯定想把关谷消灭掉的。 关谷一边注视着周围,一边渡过了尼迭库桥。他回头看了看,没有看到罗帕辛,也没有看到齐开罗的影子。他想,也许他们去跟踪吉姆·克拉克去了。 关谷走到州议会的前面,他雇了一辆正在等待客人的出租汽车,只要坐上车就不用担心了。正当他开车门时,忽然听到一个人用很清晰的日本话说: “您是关谷中校吗?”他回过头一看,是一个肤色浅黑的日本人在审视着他,这是一个不熟悉的面孔,他的眼睛非常锐利。 “是关谷中校吗?”男人又叮问了一句。 “是的。”关谷感到有些讨厌地说。 “我叫户川雄作。非常对不起,我有急事想和您谈谈,您可以陪我谈谈吗?”男人带着威胁的语气说。 “你往后站一站。”关谷把对方的手推开了。正要钻到车里去时,突然感到下腹部被刺了一下,剧烈的疼痛,他哎哟了一下,用手按住了腹部。 “你这该死的卖国贼。”男的咬牙切齿怒目而视,“我宰了你!” “混蛋!”关谷蹲在地上瞪着眼睛看着男人,那男人狰狞地看了看关谷,便慌忙坐上出租汽车跑掉了。 关谷发现按着腹部的手沾满了血,他挣扎地站了起来,额头上满是汗珠。在他附近二十米左右的地方停放着一辆出租汽车,关谷慢慢地走到出租汽车旁,伸手将车门打开,车门上立刻染上了他的血。他昏迷地倒进车里。 “日本公使馆……”关谷叫了一下,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er h3">8 当他苏醒过来时,头一个看到的是今井书记官。他闻到了消毒药水的气味和看到白色的墙壁,估计自己已是在医院了。 “已经不要紧了。”今井书记官说,“医生说手术良好。可是,谁干的这种事呢?” “那个就不要管他了。” “可是……” “请你不要再问了。”关谷又重复了一句。他心里想,问也无济于事,说不定那个日本人就是齐开罗怂恿来暗杀自己的,他一定认为杀了关谷就是为了日本。对这样盲目崇拜日本的人也无法斥责,因为关谷自己也曾经和他一样的具有同样坚定信念的人。 “要紧的是赶快给东京打电报。”关谷说,“D已经和我说好了,他一直等到巴黎失陷为止,希望在此期间能得到东京的回答。” “要是这样的话,时间还充裕。”今井放心地看着关谷,“至少还有十天以上,还有余地。我想,再过一个月巴黎也不会陷落的。” “可是东京也不会那么容易陷落呀。”关谷刚要笑时,感到腹部疼痛。自己的伤是否真的治好了呢?这时,忽然有种不安的情绪在关谷脑海里缭绕。他对死亡并不恐惧,但是现在他不能死。 “警察呢?”关谷问了一下,“我被刺的事,一定要保密,一直到我们的事成功为止。” “放心好了。”今井说。“已经和医生、出租汽车司机讲好了,请他们保守秘密。你放心好了。” “那咱们现在来考虑一下给东京打电报的事。”关谷看着今井非常着急地说,因为他要急于说服东京。今井书记官拿出了笔记本,把它打开。 “请您说吧,我来给东京打电报。”今井说。 关谷眼睛看着天花板。他想,怎么说才能使东京相信呢? “来电已拜读。”关谷说着,今井拿着钢笔在笔记本上写着。 “……若将D情报机关行动看成敌方之阴谋,此种估计为时尚早,职等完全未发现对方进行阴谋活动之证据……” 当关谷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他想,如果不谈到阴谋的问题,不论怎么打报告,看来也很难取得东京军令部的谅解。因此,还是把词句改变一下,也许会好一些。 “万一……”关谷继续说,“……万一即便是阴谋,目前对日本来说,除去利用D情报机关以外,别无其它寻求和平之途径。因而,恳求再次考虑这一问题……” 关谷讲完后感到非常疲劳,于是闭上了眼睛。今井书记官照关谷所说的复述了一遍,关谷沉默地听着。 <er h3">9 翌日,公使和今井书记官来探望关谷,并带来了一个消息。 “据说昨天晚上有一个日本人在旅馆里自杀了。”公使说。“自杀的方式是剖腹自杀,所以引起很大骚乱。” 关谷想,可能就是那个想杀死自己的男人吧。 “这个人叫户川雄作。”公使继续说,“在他身旁放着希恃勒写的和井上昭写的《一个人杀一个人》两本书,看样子,这人和纳粹交往甚密。但是,他到底为什么死,还不知道,真是复杂。” 关谷点了点头。心想,就是那个人,还是把他立刻忘掉的好,象这样一个疯狂的崇拜者,即便是死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可是两天以后,公使带来的情报就不能不令人重视了。 “消息还不很确实。”公使说,“据说在莫斯科的日本人要从西伯利亚回国,但被苏联拒绝了。关谷先生,您对这消息怎么看法?” “如果确实的话,我想那是苏联军队的一部分向远东转移了。”关谷严肃地说。 “我和今井书记官也是这样想的。” 他们为什么要转移,这是一目了然的事。因为,在日本将要崩溃之前,苏联进攻满洲就会获得渔翁之利。现在回想一下,汉库所说的话是对的了。 德国的崩溃已经是时间的问题了。斯大林的眼睛将要向着远东了。 “请打个电报。”关谷非常焦急地说。三个人在病房里思考着电文。 经过两天慎重地考虑,他们决定给东京打第二次电报。 “在此愿再度重申职等意见,据悉一部分苏军已向远东转移,在满苏边境集结,彼等意图已昭然若揭。现已面临及早通过D情报机关探讨和平方案之紧急时刻,请尽快定夺,并祈迅速赐复。” <er h3">10 病房闷热,即便打开窗户,几乎也没有风吹进来,护士把一台旧式的电风扇拿来,以便把房里的热气排除出去。 医生劝关谷到有名的避暑地德沃斯一带的医院去治疗,他谢绝了。因为,他觉得目前不能离开贝隆。关谷在闷热的病房里焦躁不安地等待着东京的回音。 转瞬间,一个星期过去了,可是东京没有任何反应。 八月十日,他们接到了守卫关岛的日本部队被全部歼灭了的消息。但直到此时,东京仍然没有回音。于是关谷就托付今井再发一封说服东京的电报。 “事态已发展至非常紧急之时期,为了挽救祖国,除考虑与美国进行和谈之外,别无它途。望乞授于职等直接与D情报机关进行和谈之权限,祈急速回电为盼。” 这封电报发出后,关谷腹部的疼痛加剧了。医生说这是由于天热的关系,使伤口化脓了,有必要再动一次手术。于是,关谷又一次被送进了手术室。一直到深夜,手术才进行完毕,看来手术是成功的。医生再一次地劝告关谷去德沃斯的医院去治疗,又被关谷拒绝了。 八月十五日,美英同盟军在法国的康努地区登陆。今井把这消息带来了: “估计巴黎的陷落,也许比我们想象的要早。”他忧心忡忡地说。“德国军队已处于南北受夹击的困难境地。” “东京有没有回信?”关谷问道。 “还没有呢。”今井沉重地说。 “那么,我们就再一次……”关谷苍白的面孔浮现出微怒的情绪。“请再一次给东京打电报。”他想,难道东京至今还不了解战局恶化的情况吗? 他与今井书记官商量了发第四次电报的电文。这次电报内容比以前的调子强硬了。 “至今尚未回电,不知因何缘故。局势变化之速,已使吾等毫无犹豫之余地。纵观目前形势,我等报国之道,除立即结束战争外,已无他途可寻。望乞授予全权处理此事。职等发誓,决不缔结危害祖国荣誉之条约,请立即回电。” 第二次手术看来似乎是成功的。经过两三天后,疼痛消失了,也有了食欲。但东京依然毫无音信。 八月二十三日,在东部战线,站在德国一方的罗马尼亚向苏军投降了。在法国方面,英美同盟军已经到达巴黎南方的塞纳河,巴黎被攻克仅仅是时间的问题了。 八月二十五日黄昏,刚刚入睡了的关谷,被病房楼下的骚扰声吵醒了。一个年轻的护士跑来兴奋地说: “巴黎解放了。”她的眼里放射出喜悦的光芒。“花一般的都市,又可以恢复过去的自由了,那个美丽的城市啊!……” “——”关谷沉默地咬着嘴唇。他想,D情报机关的人,大概已经飞到巴黎去了。可是东京现在在干什么呢? 大约一小时后,今井来了。他摇着头说: “还没有来啊。今天夜里我住在公使馆,以便等待东京的回电。然而问题是D情报机关是否能等我们。” “关于和D情报机关联系的事由我来办。请你回公使馆等待回电吧。” “可是您……” “不要紧。”关谷笑着对今井说,“我会保重的。” 今井书记官勉强地点了点头离开了病房。当脚步声消失之后,关谷慢慢地从床上起来。下地后感到走路不便,蹒跚不稳,但伤口却没有感到疼痛。他慢慢地在屋里走动着,打开壁橱取出西服,他暗暗希望护士不要进来。 换好了衣服,悄悄地离开了病房,走到大门口,幸而未被医生护士发现。他租了一辆出租汽车,让司机开到蔷薇园。 当车开动以后,他微微地感到腹部有些疼痛,是否由于车的摇动所影响的呢?当车开到蔷薇园时,关谷额头已经冒了汗。他向司机说: “请你在这里等一下。” “您的脸色很不好,到底怎么回事?”中年司机关心地说。 “没有什么。” 这个地方正是吉姆所说的,一棵大的七叶树后面有一幢房子,门牌上写着:“爱戴蒙特·休尔蒂丝”。关谷按了一下电铃,门开后,他看到吉姆出来了。 “你进来吧。”吉姆短促地招呼了一下,就把关谷带到里面房间去了。 这幢房子非常漂亮,象是以前瑞士富翁住过的,有豪华的吊灯,是一个古色古香的房屋。 D叼着烟斗沉着稳重地坐在大桌旁。在他身边有一个女打字员,她正是在湖里救过自己的莉达·加聂特。D请关谷坐下后说道: “听说你受伤进了医院,现在好些了吗?” “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今天我是来道歉的。” “道歉?”D的脸色不大愉快。“是不是东京到现在还没有回电?” “是的。” “真差劲。”D皱着眉头说,“太差劲了。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如果巴黎解放,我就必须飞到法国去了。” “是的,我记得这事。” “现在巴黎已经解放了,我们应该走了。” “能不能请您再延长一些时候?” “我已经等了一些日子了,不行了。如果再等几天,能得到东京的回信吗?” “这次不打电报,我想去东京直接和军令部总长商谈。” “你?”D睁大眼睛看着关谷。 “是的。”关谷强调说,“因为在电报里很难把事态的严重性说得很清楚,所以东京到现在还没有回电。我想见面后直接谈谈,东京方面必然会理解的。能否请您把我送到东京去,我希望能保证飞机的安全。” “——” “为了日美双方,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D不愉快地仰望着天花板,这时屋里静悄悄的,只有莉达的打字声在嗒嗒地响着。 “不行。”D迅速地回答。“我不能接受你的建议。” “这样是否意味着和谈就此结束了呢?” “不,不是结束。” “但是,您拒绝接受我的建议了。” “确实如此,但我愿提出另一个方案。” “另一个方案?” “是的。因为你如果飞到东京去,往返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再说,你对东京的情况也不了解。而且我也无法保证你平安归来。我想,不如由日本政府派遣部长级的有权决定事务的人到瑞士来更好一些。我希望和这样的人谈判关于结束战争的问题,这样就不需要一一等待东京的指示,谈判也可顺利进行。当然,对这样的人物从东京到瑞士的空中安全,美国政府一定保证。这就是我的提案,怎么样?” “明白了。”关谷点了点头说,“是不是请您等着回信呢?” “当然要等。我也跟你一样希望和平。” “好,我立即给东京发电报。”他想,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被东京拒绝,则一切全完了。 吉姆·克拉克把关谷送到大门口。 “齐开罗的影子已经从瑞士消失了。”吉姆说,“好象是回到德国去了。” “为什么回去了?” “大概是由于同盟国军队已经逼近德国边境,他担心在这种情况下回不去了。这个家伙把希特勒当神一样崇拜,估计他会和希特勒一块儿死去的吧。” “——”关谷沉默地点了点头,他了解齐开罗的心情。 当他坐上出租汽车时,感到腹部剧烈地疼痛起来。 汽车到达日本公使馆时,关谷已经象死人一样的苍白了,腹部的疼痛更加剧了,非常想呕吐。今井书记官急忙把关谷扶到沙发上坐下说:“我立刻去找医生。”他刚拿起了电话筒,关谷就制止了他: “先别打电话,请你拿笔来帮我记一记。” “您想干什么?” “帮我写一写发到东京去的电报。” “我还是先去请医生来吧!” “不要紧的,请你快拿笔来吧。”关谷催促地说,“立刻打电报,请你快些拿来!” 今井无奈地拿来笔纸交给关谷,关谷把纸放在桌子上,弯着身子,一只手按住腹部,一只手迅速地写着。 关于职等与美国D情报机关洽谈和平之事于前次电文中已呈报。职等感到D情报机关系诚意谋求和平以早日结束战争为足以信赖者。 巴黎已陷入英美军队之手,据悉在法国之德军已全部溃灭,德国败北之日已为时不远。倘若如此,则日本将与全世界作战,其结局如何已一目瞭然。职等认为若我国在此次大战中败北,则务期使损失限于最小范围内,以免国家灭亡,此乃军人之职责。D情报机关欲会见日本政府之高级代表人物,以进行和谈,并称美政府一定保证由东京至瑞士之途中安全。 阁下就任海军大臣要职,肩负决定日本前途之重责,现已面临开辟和平之道拯救祖国之紧急关头,望乞即刻启程赴瑞士。伏乞明鉴,并请立即回电。谨呈 “把它……”关谷突然感到腹部象锥刺般的疼痛,他挣扎着说,“送东京……” 关谷眼前一片黑暗,他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尾声 关谷被送进医院进行了第三次手术。 今井书记官将关谷萆拟的电文译成密码以后,立刻赶赴医院。这时,手术已经结束。当前两次手术后,医生总是浮现着笑容,但这次面部表情却是阴沉的。 “可以治好吗?”今井书记官问道。 “很难说。”医生沉重地说:“本来是完全可以治好的,但他这么一来,就很难办了。真是自己找死。” “这也是不得已啊。”今井叹息地说。 “这简直是胡来。”医生生气地说。 今井到了病房,看见关谷正昏睡着,脸上毫无生气。 “拜托您啦!请您给好好治疗一下吧!”今井向医生请求地说。他想,关谷千万不能死啊! “很难说啊。”医生摇了摇头说,“如果能治好,那真是奇迹了。” 翌日,关谷苏醒了,象是要和今井谈话的样子。今井想,这大概是医生说的出现了奇迹吧?可是医生毫无表情,他认为这只不过是暂时的好转而已。 关谷反复地问今井:“东京有了回信吗?”而今井每次都摇头回答说:“没有。” 今井书记官和公使焦躁不安地等待着东京的回电。 德国的败北已成定局,在法国的五十万德军完全溃灭,半数的德军被俘虏。在东部战线继罗马尼亚之后,保加利亚也脱离了德国向苏军投降。这时,除希特勒及其信徒外,没有任何人相信德国还能够胜利。其实就连希特勒自身能否真的相信胜利,也已成了疑问了。 太平洋战场方面,没有什么消息传来。这反而使得今井书记官忐忑不安,因为他感觉到这很可能是新的悲剧的前兆。败势已定的情况下,已经不可能从祖国传来胜利的消息了。今井这时等待着的只有东京的回电。 九月一日,公使馆好容易得到了回电。当时正值公使外出,今井拿到电报后,立刻跑到密码室去解读。这时,医院送来了关谷中校病危的通知,今井赶忙将翻译好的电文放入口袋奔赴医院。医生已在大门口等候了,“请赶快到病房去。”当今井听到医生这话时,感到关谷已不能得救了。 被厚厚的窗帘遮挡的病房,昏暗闷热。今井进入病房后,关谷睁开眼睛看着他。此刻关谷显得特别的消瘦,但眼睛却显得异样的有神。 “东京回电了吗?”关谷的语言已含糊不清了。今井听不清楚,他把枕旁的电风扇关了问关谷说什么。 “东京有回音吗?”关谷又重复地问。 今井微笑地说,“有了。我们收到了东京的回电了。” “说的什么?” “您可以高兴了,据说大臣为了和谈将要来瑞士了。” “真的吗?” “真的。电文里说,正在考虑选派随员的问题。” “这太好了……”关谷流着热泪说。“这下日本得救了……” “是的,得救了。”今井强调地说。 关谷沉默地频频点头。 “我想请教您一件拿。”关谷说。 “什么事?” “作为一个军人,我的行为是否正确,我一直为这事担忧。” “肯定是正确的。”今井鼓励地说。 关谷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从危亡之中把祖国拯救过来的行为,难道不是正确的吗?”今井继续地说。他发现关谷的肩膀抽动了一下,然后脉搏停止了。他慌忙呼叫了一声,医生进来后简单地诊断了一下,无言地把头摇了摇。 今井书记官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公使馆。当他回到自己房间后,把电报从口袋里取出,放在烟灰缸上点燃了火。这是一份仅仅写着几个字的电报: “收到来电,关于D情报机关之建议,毫无研究价值,望立即停止交涉。” 顷刻间化为灰烬,今井书记官呆呆地凝视着纸灰,心想,一切全完了。关谷中校为什么而死?不仅是关谷,矢部中校死了,笠井记者也死了,他们的死全都成为无意义的事情了吗? 今井缓缓地拿出便条来,写上了给东京的回电。“来电已悉……” 他什么也不想写了,可是最后还是想加上一句话,为了死去的三个人,他觉得需要加上这句话: “来电已悉,万念俱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