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架上的骷髅》 前 言 在世界文学的浩瀚银河中,侦探小说无疑是一颗闪亮的星。 侦探小说最早的发源地是英国与美国,后来影响到法国、比利时、德国、加拿大、苏联与东欧一些国家的文坛,逐渐又发展到亚洲,在日本、中国、韩国都出现了“侦探小说热”。其发行量在世界文坛上也是高居其他小说之首。 在中国,侦探小说所拥有的读者群是仅次于武侠小说的,这无疑是因为这两种小说精彩的情节与巧妙的构思,以及悬念迭起和神秘色彩吸引着读者。在我们看来,侦探小说不仅是罪犯与侦探的斗智,也是作者与广大读者的斗智。侦探小说的启智性,还表现在一些科学破案的陈述上,通过把物理、化学、地理、历史等知识融入作品,让人们在阅读时既获得了各方面的知识,又自觉锻炼了思维能力。这是只有侦探小说才具备的特点,也是武侠小说所无法比肩的,更是《棒槌学堂》系列精校E书制作的初始动力所在。 在此,特别感谢教会我E书制作的52EBOOK论坛,感谢听风轩、BigBrain及各位书友对这套丛书的制作所提供的无私的帮助!真诚的表示感谢!! 需要声明的是,这套丛书的文本资料皆搜集于网络之中,或由现成的TXT文本校对而来,或由PDF版本经OCR所得,所做E书也免费传播于网络间,因此不承担任何技术及版权责任! 我们的目的很简单:让更多人读更多好书,让更多人了解、喜欢推理小说,就会有更多人购买喜欢的作家作品收藏!! 史 实 V1963到1965年间,马撒大,一世纪犹太人抵御罗马人的遗址,迎来了以色列考古学家伊格尔·耶丁和一个多国志愿者组成的考古队。耶丁一行在编号为2001/2002的墓群最南端的墓墙下发现并复原了大约25具骸骨残存的碎片。与在马撒大北部墓群主体内部发现的人类遗存不同,这些骸骨的出土并未及时见诸报章。 20世纪90年代,一张照片浮出水面,照片显示的是1963到1965年那次发掘中从2001/2002号墓穴发掘出来的完整的人类遗骸。参与该项目的考古学家尼兹·哈斯从没在任何场合描述或是披露过这具骸骨。耶丁在他出版的考古报告或访谈中也未置一词。 N马撒大发掘没有留下正式的作业记录,但在耶丁和同僚中间却频繁流传着口头简报。这些简报的手抄本都保存在希伯来大学斯科普斯山校区。奇怪的是谈及此次发掘和2001/2002号墓穴清理过程的文件不翼而飞了。 N最终出版的六卷本马撒大发掘报告上只字未提25具混杂在一起的骸骨和那具完好的骸骨,甚至未曾提及2001/2002号墓穴。 N尽管尼兹·哈斯将那些骨头保存了五年以上,却从来没有发表过关于2001/2002号墓穴出土的混杂起来的骸骨或那具完整骸骨的只言片语。哈斯的手抄本囊括了全部骸骨的清单,却没有任何记录表明他曾经接管过那具完整的骸骨。 N20世纪60年代后期,伊格尔·耶丁在记者会上说,这批出土的骸骨几乎没有做过碳-14年代测定,何况这项测试和他无关。《放射性碳》期刊上的记载却称,耶丁曾将同一时期从以色列其它考古遗址出土的文物样品送去做了碳-14鉴定。而尽管无法获知2001/2002号墓穴遗存的准确年代,耶丁却从未送呈样品进行放射性碳年代检测。 V1968年,在耶路撒冷古城北边进行的公路建设过程中,人们在那里找到一具“钉死在字架上的男子”的遗骸。死者约哈难死于一世纪,死时大约25岁。在约哈难的一侧跟骨中嵌着一枚钉子和一些木头碎片。 V1973年,澳大利亚记者多诺万·乔伊斯出版了《耶稣羊皮卷》(戴尔出版社)。乔伊斯声称他到过以色列,碰到了一位参加过耶丁考古队的志愿者,而且他还亲眼见到了一本从马撒大失窃的一世纪羊皮卷,上面记载了“耶稣,雅各之子”的临终遗嘱。根据乔伊斯的说法,这本羊皮卷通过走私途径离开了以色列,很有可能藏身于苏联【注】。 V1980年,筑路工人在耶路撒冷古城南部的塔波特发现了一处墓穴。墓穴里发现很多藏尸罐,上面刻着这些名字:玛拉【注】(玛丽),耶胡达,约书亚之子(犹大,耶稣之子),马特亚(马太),约书亚,约瑟夫之子(耶稣,约瑟夫之子),约瑟(约瑟夫)和玛丽安(玛丽)。这些名字共存于一座墓穴实属罕见。这些骸骨样品曾被提交DNA检测。 V2000年,美国考古学家雅各·苔伯的考古队在耶路撒冷城外的希嫩谷发现一处刚被盗挖过的墓穴。这处墓穴里发现了20个藏尸罐,除了一只仍然完好,其它的都已经裂成碎片了。在底部墓室里找到一块掩埋着的裹尸布,里面裹着一团人类的碎骨和头发。碳-14测试显示,这块裹尸布存在的年代可以追溯到一世纪。在显微镜下可以看到,裹尸布里的头发很干净,而且没有寄生虫,这就表明这位死者颇有身份。考古学分析表明,死者是一位成年男子。DNA序列分析证明其它大部分埋在同一坟墓里的骸骨的主人之间有着血缘关系。 V2002年。以色列古董收藏家奥德·葛兰拿出他收藏的一件一世纪的藏尸罐,上面刻着“雅各,约瑟夫之子,耶稣兄弟。”这年秋天,这个藏尸罐公之于众。尽管专家们认为这件小石棺的年代可以追溯到一世纪,碑文的真伪却掀起轩然大波。相关证据表明这个藏尸罐来自希嫩谷附近,极有可能出自苔伯发现的那处“裹尸布”墓穴。 一份要求对雅各藏尸罐里发现的骨头样本进行DNA测试的正式报告递交给了以色列文物局。DNA序列可以将雅各藏尸罐与苔伯在希嫩谷“裹尸布”墓穴中发现的两处骸骨进行比对。但是这一请求遭到拒绝。 V2005年l月,奥德·葛兰等人以伪造古董罪受到指控。葛兰先生辩护说自己清白无辜,坚称雅各藏尸罐绝非赝品。专家们莫衷一是。 第一章 享用了复活节的火腿、豌豆和奶油马铃薯之后,查尔斯·“牛仔”·贝勒马尔从姐姐那里偷了20块钱,驱车前往凡尔登一家毒窟,自此人间蒸发。 那年夏天这家毒窟卖了一个好价钱。到了冬天,房子的新主人觉得烟囱的通风性不好。于是在2月7日星期一那天,房主打开烟囱的通气管,举着竿子往上捅。就在这时,一截干了的人腿掉进灰堆里。 那家人的老爸打电话给警局。警察打电话给消防队和验尸局。验尸局又打电话给我们法医学实验室。最后由帕利提亚接下这个案子。 在那截人腿掉下来之后的一个小时内,帕利提亚和停尸房的两个技术人员就已经站到了草坪上。当时的场面就像二战时的登陆日一样混乱:暴怒的父亲、歇斯底里的母亲、惊吓过度的孩子、疑惑的邻居、恼怒的警察、不知所措的消防队员。 吉恩·帕利提亚博士是魁北克中央犯罪局以及法学和法医学实验室里最有资历的五个病理学家之一。他的关节不太好,牙也不好,而且从来不允许任何人或者任何事浪费他的时间。帕利提亚看了看烟囱,下令使用撞击球【注】取出尸体。 【注】Wreckingball,此处指用来撞毁建筑物的撞击球或称破坏球。 烟囱外墙倒塌了。警察们从烟囱里捞起一具熏制得很棒的尸体,绑在襟翼上,运到了我们实验室。第二天,帕利提亚目不转睛地看着尸体说,“白骨。” 我走进来。我,特普伦斯·布伦南博士,北卡罗莱纳和魁北克的刑事人类学家。我到底身处美丽省【注】还是美国南部?说来话长,这要从我自母校北卡罗莱纳大学夏洛特分校到麦吉尔大学做学术交流讲起。交流学年年底,我开始南下,但还是继续为蒙特利尔的实验室提供咨询服务。十年之后,我仍然来回于两地之间频繁地越洋飞行,乐此不疲。 【注】LaBelleProvince,魁北克的别称。 当我来到蒙特利尔进入2月轮转期,帕利提亚的人类学检测报告已经放在了我的办公桌上。 现在是2月16日,星期三,烟囱里的白骨在我的工作台上排成一副完整的人体骨架。尽管还不能从我们的常规检查中判断出受害者的真实身份,但除去牙齿的检测结果,所有骸骨的检测数据都与贝勒马尔吻合。年龄、性别、种族、身高,包括右腓骨和胫骨上外科手术的针脚都告诉我,我正注视着失踪多年的“牛仔”。 除了头盖骨上头发丝一样的裂纹——可能由于意外跌入烟囱造成——以外,我找不到任何外伤痕迹。 我正思索着这人怎么样又为什么会爬上屋顶,然后掉到烟囱里,这时,电话铃响了。 “看来我需要你帮助,特普伦斯。”欧尼·皮埃尔·拉芒什直呼我的全名,加重了最后一个音节,还把“伦斯”发成了“隆斯”。此前拉芒什就让我将怀疑可能已经腐烂了的死尸留给自己来化验。 “腐烂得厉害?” “是的。”我的上司顿了一顿。“又有新的发现。” “新的发现?” “是猫。” 天哪! “我得马上下去。”棒槌学堂·出品 把贝勒马尔的尸检报告存到硬盘上以后,我离开了实验室,穿过了一道把医学法律部和楼层里其它部门隔离开来的玻璃门,我转了个弯,来到走廊边上,按下了这个楼层里惟一一台电梯旁的按钮。只有在通过LSJML【注】两个安全等级的检查以后才能获准进入,电梯穿过楼下十一层验尸官的办公室,径直通往终点——停尸房。 【注】法医学鉴定实验室的缩写。 电梯驶向地下室,我回想着今天早晨在早会上了解到的一些情况。 艾弗拉姆·弗瑞斯,一位56岁的正统犹太教徒,一个星期以前失踪了。昨天晚上在弗瑞斯办公间楼上的储物柜里发现了他的尸体。没有人闯入的迹象。没有搏斗的痕迹。员工们说他的举动一直很古怪。现场勘测得出的结论是他死于自己的枪伤。死者家人却坚决不接受他自杀身亡的结论。 验尸官安排人做尸检。弗瑞斯的亲属和拉比【注】却一再反对。这场谈判越演越烈。 【注】犹太教教士。 我能判断出不久以后,他们就会达成一致。 猫的杰作。 从电梯出来,向左一转,正好面对着停尸房。在我走近验尸侧厅外门时,我听到有声音从家属接待室里飘出来,那是一个废弃的小房间,留给那些前来辨认死者的人们用。 低低的抽泣声。女人的声音。 我脑中出现了放着塑料植物和塑料椅子,小心翼翼拉着窗帘的阴冷小房间的画面,像往常一样,我又感到了悲伤。我们在LSJML里不做医疗验尸。这里不检查晚期肝癌。不检查胰腺癌。我们只是宣告谋杀、自杀、突然死亡或意外死亡。这个家属接待室里潜伏着的只是那些不可想象也无法预知的东西。死者亲属们的哀伤一直触痛我的心灵。 拉开浅蓝色的门,我继续走着,穿过一个狭窄的走廊,穿过右手边的计算机房,走过烘干架和不锈钢手推车,左手边是一扇扇蓝色的门,每一扇门上都贴着标签:验尸房。站在第四扇门前,我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我整天和骸骨待在一起,其中有烧焦的,有干瘪呈木乃伊状的,有破碎的,还有腐烂的。我的工作就是揭示被死亡掩盖的真相。自从4号房配备了特殊的通风设备以后,我就经常使用这个房间。今天早上,幸亏这里的通风系统将尸体腐烂的气味排了出去。 一些尸体搬到另一间空房子里尸检。停掉了一些尸检。尽管散发着恶臭,弗瑞斯的尸检还是占用了一个单独的房间。 屋子里站着拉芒什和他的验尸技术员莉萨,一个警局派来的摄影师,还有两个穿制服的人,其中一个魁北克侦探,我不认识。他个子很高,脸上有雀斑,脸色比豆腐还要苍白。 另外一个侦探我认识。他叫安德鲁·赖安,一米八左右,一头棕黄色的头发,有着斯堪的纳维亚人一样的蓝眼睛。 我们相互点了点头。赖安是个警察,而我,特普,【注】是个刑事人类学家。 【注】特普伦斯的昵称。 来监视验尸过程的人其实不多,他们肩并肩,在尸体脚边挤成了四边形人墙。 我飞快地扫了一眼。都是男人。两人55岁上下,两人可能在60开外。黑头发,架着眼镜,留着胡须,穿着黑色外套,戴着圆顶小帽。 人墙正用挑剔的眼神打量着我。八只手两两交扣放在四人背后。 拉芒什拉低口罩,把我介绍给正在观察尸体的四人中的一位。 “鉴于弗瑞斯先生尸体的状况我们需要一位法理学家。” 四人听后一脸疑惑。 “布伦南博士是尸体解剖方面的专家。”拉芒什用英语说道,“她完全了解你们的特殊需要。” 除了仔细地收集所有血液和组织样本,我对他们的特殊要求一无所知。 “对于几位遭受的损失我深感抱歉。”我说道,把书写板抱到胸前。 四个沉着脸的家伙点了点头。 死者就躺在正中央,在尸体和不锈钢实验台之间铺着塑料布。塑料布垂到地板上包住了桌子四周。手推车上陈列着备用的空容器、广口瓶和小瓶。 尸体的衣服已经清除并做过清洗,却还不曾解剖。两个纸袋平放在实验台上。我想,拉芒什已经做过体外检测,查验弗瑞斯的手上残留的黑火药和其它蛛丝马迹。 在我走向死者的过程中,八只眼睛一直尾随着我。第四个人再次握紧双手放在档部那块儿。 艾弗拉姆·弗瑞斯不像是上星期才死。他看起来似乎死于克林顿在位时期。他的眼睛漆黑,舌头变成了紫色,皮肤像是抹了橄榄色和茄子色那样色彩斑驳。他的肚子鼓得老高,阴囊肿得像两只沙滩排球。 我看着赖安,想听听他的解释。 “壁橱里的温度接近92华氏度。”他说。 “温度为什么那么高?” “我们认为是某只猫触到了温度调节器。” 我快速计算了一下,92华氏度也就是35摄氏度。毫无疑问,弗瑞斯的死创下了地面分解温度的新高。 但是,高温只是这位先生致死的一个原因。 饥饿的时候,最温顺的人也会变得异常暴躁。当人快被饿死的时候,就会发狂。本能会让他做出有悖常理的事情来。进食,生存,共同的本能驱使着牲口、野兽、驯兽和人类。 就连宠物狗和宠物猪也会变得像秃鹰一样凶残。 艾弗拉姆·弗瑞斯和两只短毛猫、一只暹罗猫困在一起,错误地报销了自己的生命。 剩下一点喜跃牌猫粮。 我绕着桌子走了几步。棒槌学堂·出品 弗瑞斯左边的太阳穴和头顶骨很奇怪地豁着口。尽管我看不到枕骨,但是很明显他的后脑勺受过重击。 我戴上手套,伸出两根指头放到他头骨下摸了摸。骨头软得像一摊烂泥。只有薄薄一层头皮组织将后脑包裹在一起。 我放下他的头,检查脸部。 现在很难看出弗瑞斯生前长什么样子。他的左脸颊泡烂了。皮肤下面的骨头有齿状的伤痕,残留的碎骨在刺目的一片红色之中闪着乳白色的光芒。 尽管又肿胀又生硬,弗瑞斯的右边脸颊大体完整。 我直起腰,思考着他的伤势。尽管当时室内温度很高,尸体腐烂臭不可闻,但是猫却并没有冒犯弗瑞斯鼻子右边和身体的其它部分。 我明白了拉芒什为什么要叫我过来。 “他的左脸上有一个被子弹射穿了的伤口?”我问拉芒什。 “是的。另一个伤口在头骨后面。清除了腐败质以后就无法判断子弹的弹道了。” “给我看看头骨全方位X光片。”我对莉萨说。 “什么角度的片子?” “全角度。整个头骨我都派得上用场。” “办不到。”第四个人这时候如梦方醒。“我们达成过一项协议。” 拉芒什举起了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我有义务查出这起事件的真相。” “你这话在这儿可做不得数。”尽管那个男人长着一张麦片粥色的脸,他的双颊还是升起绯红的蘑菇云。 “没的商量,非如此不可。”拉芒什据理力争。 第四个人转头转向他左边那个人。第三个人抬起下巴,耷拉着眼皮往下看。 “让他说下去。”语气平静。这位拉比很有耐性。 拉芒什转头看着我。 “布伦南博士,继续你的分析,先别去管头骨和其它未受损的骨头。” “拉芒什博士……” “如果行不通,我们再谈那个常规协议的问题。” 我不喜欢别人告诉我该怎么做。我也不喜欢在得不到最大量信息的条件下工作,或是在并非最佳的检验程序下工作。 我确实喜爱并且尊重皮埃尔·拉芒什。他是我认识的最杰出的一位病理学家。 我看着我的上司。这个老人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地点了点头。“我和你在一条战线上。”他暗示我。 我的目光在艾弗拉姆·弗瑞斯的脸上游走。目光所到之处我都能看到教条和实用之间自古以来就存在的对抗。这具尸体好比一座礼拜堂。这具尸体同时还有各类管道、神经节、便溺和胆汁。 目光所到之处我看到了死亡之痛。 这种痛苦和我几分钟前听到的痛苦如出一辙。 “当然了,”我语调平和。“在你们取掉头皮之前给我个电话。” 我看着赖安。他眨了眨眼睛,警察赖安暗示死者的情人赖安。(这句话看不太懂^_^——批注) 我离开验尸房侧厅的时候,那个女人还在啜泣。她的同伴,哦不,是同伴们,现在却沉默下来了。 我犹豫了,不想干涉个人性的悲痛。 真的是这样?抑或是我在为保护自己找借口? 我经常见证这类伤痛。当活着的人面临着自己的生活必然转向,我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见证这种正面冲突。再也无法一起进餐。交谈再也无法进行。不能一起大声诵读小小黄金书屋【注】。 【注】LttleGoldenBooks,知名童书品牌。 我目睹苦难,却帮不上一点忙。我永远是局外人,眼睁睁地看着车祸、火灾和枪杀发生以后的剧情。我仿佛就是嘶鸣的警笛,是围起现场的黄色警戒线,是装尸袋上的拉链。 悲伤欲来,排山倒海,我无能为力。我痛恨这种无力感。 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懦夫。我走进家属接待室。(排版有点问题,这两句分成两段更好——批注) 两个女人并排坐着,但是并没有挨在一起。年轻一点的要么30岁要么50岁。她有着苍白的皮肤,浓重的眉毛,卷曲的黑色头发绑在脖子后面。她穿着黑色的裙子和一件很长的黑色毛线衫,高高的蒙头斗篷遮住了下巴。 那个老一些的女人满脸皱纹,她让我想起了北卡罗莱纳山一带制作的干苹果似的玩偶。她穿着一件长及脚踝的裙子,裙子的颜色介于黑色和紫色之间。裙子上本来应该有三个纽扣的地方用松散的线错综着穿了起来。 我清了清嗓子。 “干苹果奶奶”朝上看了看,眼泪在满是褶子的脸上闪闪发亮。 “弗瑞斯太太?” 她粗糙的手指拿着一块手帕绞来绞去。 “我是特普伦斯·布伦南,我负责解剖弗瑞斯先生。” 那个老女人把头转向右边,她的假发晃到了一个不太好看的角度。 “请接受我的哀悼。我知道,这一切对于你们来说很难受。” 年轻一点的女人抬起一双美得令人窒息的淡紫色眸子。“你是说真的?” 问得好。 丧亲之痛很难熬。我知道。我对于丧亲的理解是不完整的。我也知道。 我失去了罹患白血病的兄弟,当时他才三岁。我失去了祖母,当时她已经活到90多岁了。每一次,悲痛都像活物一般侵入我的身体,深深地扎根在我的骨髓和神经里。 凯文仅仅是个死了的孩子。奶奶活在记忆中,而我不是。我爱他们。他们也爱着我。但是他们不是我生命的全部重心,而且他们的死是早就在预料之中的了。 突然失去了配偶或者孩子,人们是怎么面对的? 我不敢想象。 年轻女人按着心口。“你才不会知道我们有多悲痛。” 没必要反驳,我想。再拙劣的哀悼也是哀悼啊。 “我当然不会理解,”我说道,看了着她,又看了看她的女伴,然后目光又收回到这个年轻女人身上,“我太自以为是了。” 她们俩都没有说话。 “我很抱歉你们失去了亲人。”棒槌学堂·出品 这个年轻女人停顿了很久,我都以为她不打算回答我了。 “我是米里亚姆·弗瑞斯,艾弗拉姆是我的……我的丈夫。”米里亚姆的手抬起来,然后停住了,似乎不确定它要干什么。“多拉是艾弗拉姆的母亲。” 她的手朝多拉那边摆了一下,就放了下来。 “我想我们在尸检期间不应该出现在这儿,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米里亚姆的声音听起来悲伤而沙哑。“我说完了,所以……”她的声音变小了,但是目光还是停留在我身上。 我试图说一些安慰或是鼓舞甚至只是镇定她们情绪的话。但是我的脑中却想不起个词儿。最后我说了一些安慰人的陈词滥调。 “我确实能理解失去爱人的悲痛,节哀顺变吧。” 多拉的右颊猛地一抽,她的肩垂了下去,头也低了下去。 我走到她面前,蹲下来,把我的手放在她手上。 “为什么,艾弗拉姆?”她哽住了。“为什么我惟一的孩子会死去?白发人是不该葬黑发人的啊!” 米里亚姆用希伯来语或者意第绪语说着什么。 “上帝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米里亚姆又开始说话了,但是这次却是一字一句地斥问。 多拉的目光慢慢上移到我身上。“为什么不把我带走呢?我已经老了,我已经准备好了。”她皱巴巴的嘴唇颤抖起来。 “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夫人。”我的声音听起来很沙哑。 一滴眼泪顺着多拉的下巴滑落到我的拇指上。 我看着指头上那一片孤零零的湿润。 我咽了口唾沫。 “我给您泡杯茶好吗,弗瑞斯夫人?” “我们没事,”米里亚姆说,“谢谢你。” 我拉着多拉的手。她的皮肤很干,手上瘦骨棱棱。 在这里待着也没有用,于是我站起来递给米里亚姆一张名片。“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都会在楼上。如果需要我为你们做点什么,请不要犹豫,给我打个电话。” 走出了这间探视房,我注意到其中一个留着胡子的监视人正越过大厅朝这里看过来。 我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上前一步挡住了我的去路。 “很好。”他的声音极其刺耳,就好像肯尼·罗杰斯在唱“露西尔”一样。 “一个失去儿子。一个失去丈夫。” “我看到你去那里慰问她们。很明显,你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人、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这是怎么了? 这个男人犹豫了一下,好像是在就最后几个关节和自己辩论。然后,他伸手到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了我。 “这就是艾弗拉姆·弗瑞斯的死因。” 第二章 信封里只有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具呈仰卧姿势的骸骨,头部扭曲,像是受了惊吓似的大张着嘴。 我把照片翻过去。背面写着日期,1963年10月和一个模糊不清的符号:Hde1#039;H。差不多是这样。 我疑惑地看着那个挡住了我去路的留着胡子的绅士,他看起来并不打算要解释什么。 “您是……” “凯斯勒。” “你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因为我相信这就是艾弗拉姆·弗瑞斯的死因。” “你刚才就是这么说的。” 凯斯勒交叉着双臂,然后又将双手放下来,在裤子下摩挲手掌。 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他说他有危险,”凯斯勒用食指在照片上戳了戳,“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就是因为这个。” “是弗瑞斯先生把这个给你的吗?” “是的。”凯斯勒扭过头朝后面看去。 “那是为什么?” 凯斯勒只是耸了耸肩。棒槌学堂·出品 我的眼神又落在了照片上。那幅骸骨完全摊了开来,右臂和臀部的地方被一块岩石或是矿石遮掩住了。左膝旁边的泥土中搁着一件器物,看起来有点眼熟。 “这张照片是从哪里弄来的?”我抬起头来。凯斯勒又向后瞄了一眼。 “以色列。” “弗瑞斯先生担心自己生命受到威胁吗?” “他曾经被人恐吓说,如果公开照片,就会有大麻烦。” “这个麻烦指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凯斯勒举起双手。“其实,我不知道这张照片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它有什么含义。我只是答应保管它,仅此而已,这就是我所做的一切。” “你和弗瑞斯先生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生意上的伙伴。” 我留下照片。凯斯勒垂着手,放在身体两侧。 “把你对我所说的一切都告诉赖安侦探吧。”我说。 凯斯勒往后退了退。“我所知道的你都已经知道了。” 正在此时,我的手机响了,我把它从手机链上取了下来。 是帕利提亚的电话。 “我又接到贝勒马尔家的一个电话。”帕利提亚说。 凯斯勒从我旁边横跨几步,向家属接待室走去。 我晃了晃手中的照片,凯斯勒先生摇摇头做了个“不”的姿势,然后匆匆忙忙走出了大厅。 “你已经做好给‘牛仔’做尸检的准备了?” “我正往上走。” “好。他的姐姐正在大吵大闹说要把他给埋了。” 我挂掉电话转过去的时候,大厅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好。我要把照片给赖安看看。他有这一群验尸监督人的数据副本。如果他想要刨根问底,他肯定能拿到凯斯勒的联系方式。 我按下了电梯按钮。 中午之前我就完成了查尔斯·贝勒马尔的验尸报告,我认定,无论环境多么奇特,“牛仔”最后驾车外出都是因为他太蠢。打开烟囱。捅一捅。尸体掉出来。掉下来,在贝勒马尔这个案子里。那么,他在那栋房子里做了些什么呢? 吃午饭的时候,拉芒什通知我:用仪器检查弗瑞斯的头部伤口的时候遇到了些状况。从X光片里看到头骨里只有一个弹头碎片,还发现头骨后部和左半边脸上的骨头全碎了。同时他还告诉我,我的分析可能极有鉴定意义,因为猫抓咬后的毁损面彻底破坏了本来可能在X光仪器下观察到的弹道痕迹。 此外,弗瑞斯掉出来的时候双手压在身下。尸体腐烂,使得残留弹片的检测得不出任何结论。 1点30,我再次来到楼下的停尸房。 弗瑞斯残缺不全的尸体从喉咙到耻骨处切开,他的器官组织装在封闭的容器里。屋子里恶臭扑鼻,让人作呕。 赖安和摄影师,以及今天早晨那四位监督人中的两位站在屋子里。拉芒什等了五分钟以后,示意他的解剖助手可以开始了。 莉萨从弗瑞斯耳朵背后一直切开到头顶处。她用解剖刀和手指撕开头皮,从头骨顶部到后面的头皮都剥了下来,时不时地停下来,让摄影师拍照。脑部碎片露出来以后,我和拉芒什一边观察,一边画图记录,然后把碎片收集到容器里去。 等我们完成弗瑞斯头骨顶部和后部的检查之后,莉萨把他脸上的皮肤拉了起来,然后我和拉芒什又开始重复验尸过程:检查、画草图、后退,让警察拍照。我们慢慢地摘取弗瑞斯的残骸:颌骨、颧骨、鼻骨和颞骨。 4点,我们还原了弗瑞斯脸上的器官,我们在他的腹部和胸口缝了Y型针。这个时候,摄影师已经照了五卷胶片。拉芒什做了厚厚一沓图表和笔记。我也留取了四小桶血液样本。 赖安出现在我实验室外面走廊里的时候,我正在清理那些骸骨碎片。我从水池上方的窗玻璃上看到他的影了。 他的脸轮廓分明,眼睛似乎蓝得有点离谱。 看到我以后,他把手掌和鼻子贴到我的玻璃门上。我用嘴型告诉他:“自己开门。”然后摆手示意他走进来,接着就傻笑起来。 呵呵。对我来说也许赖安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我也是最近才发现这一点。棒槌学堂·出品 十年以来,我和赖安只是点头之交:来啦?走啦?上去?下去?对。不对。天热。天冷。 然而现在却有所变化…… 在工作上的来来去去之间,我就被赖安吸引了。但是却有比签署《独立宣言》还要多的障碍让我不能有任何表示。 我推崇工作与娱乐分离。肥皂剧浪漫与本小姐绝缘。绝对绝缘。 赖安致力于杀人犯的追查工作。我在停尸房工作。专业的排斥性产生了。这是障碍之一。 赖安本身也是障碍。每个人都知道他的情况。他出生于爱尔兰的诺瓦斯可提亚,父母都是爱尔兰人。年轻的安德鲁把一个百威啤酒瓶砸到一个骑车人的身上,被送进了监狱。从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出来以后,他和几个好心人签了约,跻身到了省警局侦探副官行列。成熟了的安德鲁善良、聪明,只要涉及工作,他一向刚正不阿。 他就像众所周知的登徒子。而我天生排斥性感男人。这是第二个障碍。 但是赖安甜蜜的语言打开了我的心门,而且,拒绝了他好几年之后,现在的我终于完全陷了进去。随即而来的是障碍之三:圣诞节。 莉莉。一个19岁的女孩,随身带着iPod,穿着脐环,她的母亲是巴哈马人,她是赖安很久以前和这个野女人留下的骨肉。 尽管对未来有些迷惑,有些泪丧,赖安还是接纳了他过去造下的孽,对自己的未来做了一些规划。上个圣诞节他把孩子接过来抚养。就在那个星期,他要求我和他住到一起。 哇,小子!我当时就一口回绝。 尽管我还是和小猫布蒂以及鹦鹉查理住在一起,但是工作的时候我偶尔会和赖安待在一起。 迄今为止,我们两人还挺合拍。 我们各有各的领地。我们都是自己领地的领主。 “甜心,怎么样了?”赖安一边问,一边走了进来。 “还好。”我把一个碎片放进一堆正在绝热板上干燥的碎片里。 “是那个烟囱里的家伙?”赖安看着装着查尔斯·贝勒马尔尸体的盒子说。 “但愿‘牛仔’能安息。”我说。 “他挨了一记重击?” 我摇摇头。“看上去他似乎应该前倾却偏偏往后靠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坐在烟囱的边缘上。”我摘掉手套,往手上挤了点洗手液。“楼下那个金发男人是谁?” “布奇。他和我一起调查弗瑞斯的案子。” “你的新拍檔?” 赖安摇摇头。“你认为弗瑞斯是自杀的?” 我转过身用“你又不是不知道”的眼神白了他一眼。 赖安做出孩子般无辜的表情。“不要那么快下结论吧。” 我从架子上扯出一张纸擦擦手,说,“说说弗瑞斯的情况。” 赖安把贝勒马尔的尸体推到旁边,半边屁股坐在工作台上。 “他们家是正统犹太教徒。” “真的?”我装作很惊奇的样子。 “那四个家伙到这里来就是想确保验尸过程不违背犹太教义。” “他们是谁?”我把擦过手的纸卷成一团扔到纸篓里。 “一个拉比,两个教士,一个是死者兄弟。想知道他们的名字?” 我摇摇头。 “弗瑞斯比他的亲人们世俗一些。他在米拉贝尔机场附近一家仓库经营进口业务。他告诉老婆说他星期四和星期五不在镇上。据……”赖安打住话头,盯住一个螺旋垫圈。 “米里亚姆?”我提醒他。 “对。”赖安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据米里亚姆讲,弗瑞斯想要扩大业务规模。他星期三下午4点打来电话说他要出去,星期五晚些时候才会回来。等到太阳下山他都还没有到家,米里亚姆以为他在路上耽误了,又猜想他也许不愿意在安息日开车。” “以前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赖安点点头。“弗瑞斯没有打电话回家的习惯。到了星期六夜里他还没有回来,米里亚姆就开始到处打电话。这家人没有一个见到过他。他的秘书也没见过。米里亚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就一直紧张地坐着等他。星期天早上,她去过仓库找他。到了星期天下午她才报警。警察说如果星期一早上她丈夫还没有出现,他们就着手调查。” “这家伙想要扩大公司规模?” 赖安耸耸肩。“也许吧。” “弗瑞斯从来没有离开过蒙特利尔?” “拉芒什认为,弗瑞斯给米里亚姆打过电话之后不久就死了。” “米里亚姆说的是真话?” “没发现她撒谎。” “尸体是在壁橱里发现的?” 赖安点点头。“墙上涂满血和脑浆。” “什么样的壁橱?” “办公室楼上一个小储藏间。” “猫怎么和他关在一起?” “门上有一个双向折板。弗瑞斯在那里放着食物和杂物。” “他在壁橱里藏了几只猫是为了饮弹?” “也许在他吞下子弹的时候,这些猫就在那里了,也许它们在是他死后溜进去的。弗瑞斯可能是坐在一张椅子上死去的,死后椅子倒了。他的脚不知怎么就竖了起来,堵住了小猫出去的门。” 我想着他描述的情境。棒槌学堂·出品 “米里亚姆星期天到仓库去的时候没有检查壁橱?” “没有。” “她也没有听到抓门声或者猫叫声?” “这位太太不喜欢猫。这就是为什么弗瑞斯在他工作的地方养猫。” “她也没有注意到什么异味?” “很显然弗瑞斯不怎么打理他的猫。米里亚姆说即使她闻到了某些味道,她也会认为那是猫的臭味和粪便的味道。” “她没有发现楼上很热?” “没有。如果是在她走了以后猫才触动了温度调节器呢?弗瑞斯还是可能从星期天一直高温烘烤到星期二。” “弗瑞斯除了秘书。还有没有其它雇员?” “没有。”赖安翻着笔记。“柯特尼·皮尔文斯。米里亚姆说她是秘书。皮尔文斯喜欢别人叫她‘助手’。” “是这位太太贬低了她,还是她抬高了自己?” “很可能是前一种情况。看上去皮尔文斯在这家公司里举足轻重。” “皮尔文斯星期三那天在哪里?” “很早就走了。她那天鼻窦不好。” “为什么星期一那天皮尔文斯不找她老板?” “星期一是犹太人的某个假日。皮尔文斯这一天去植树了。” “植树节【注】。” “真有你的【注】! 【注】TuB#039;Shvat舍巴特月15日,希伯来语。犹太人的植树节,意为树木的新年。 【注】Ettu,Brute原意是“也有你啊,布鲁图!”据说是恺撒临终遗言,恺撒遇刺的时候,曾愤怒抵抗,然而当他发现布鲁图——传说是恺撒的私生子——也在刺杀行列。他说这句话,用袍子盖住脸,不再抵抗。莎士比亚戏剧《裘力斯·恺撒》,丹·布朗的《达芬奇密码》都用过这个段子。 “树的节日。公司里丢了什么没?” “皮尔文斯说那个地方没有什么可偷的。电脑破,电台更破,仓库里的东西也不值钱。不过她现在正在检查。” “她为弗瑞斯工作了多久?” “1998年开始。” “弗瑞斯过去有没有什么前科?他的助手什么都知道?他树过敌?欠赌债?抛弃过女人?他有男友?” 赖安摇头。 “怎么证明他是自杀的?” “我正在查,但是到目前为止没有线索。他有稳定的婚姻。他1月份把皮尔文斯带到机场附近的公司。公司生意不是很红火,但是能够维持稳定的生活。特别是自从他雇了皮尔文斯以后,这个助手做事很麻利。至于他的家庭也没有没落的迹象,但是皮尔文斯认为他几个星期以来一直有点喜怒无常。” 我想起了凯斯勒,于是从我工作外套的口袋中掏出照片。 “四个伙计中的一个给了我这个。”我把照片递给他。“他认为这就是弗瑞斯的死因。” “什么意思?” “他认为这就是弗瑞斯的死因。” “你可真是个讨厌鬼啊,布伦南。” “我是认真的。” 赖安开始研究照片。 “四个伙计中的谁?” “凯斯勒。”棒槌学堂·出品 他的眉毛一挑,放下照片,翻到记事本上某一页。 “你确定?” “他告诉我的就是这个名字。” 赖安在记事本上找了一会儿,眉头锁在一起。 “监督验尸的四个人里面没人叫凯斯勒。” 第三章 “我记得很清楚,他告诉我他叫凯斯勒。” “有人允许他来监督尸检吗?” “他与那些习惯在大厅里神出鬼没的哈西德派教徒不一样?” 我挖苦赖安,可他没理会。 “凯斯勒说过他为什么会到大厅里去?” “没有。”不知为何,赖安的问题让我恼火。 “之前你在解剖室里看到过凯斯勒?” “我……” 我当时正因为米里亚姆和多拉的悲伤而难过,之后又被帕利提亚的电话打乱了思绪。凯斯勒戴着眼镜,留着胡子,穿着黑外套。这个形象深深地印在我脑海里。 看来不是赖安让我恼火。是我自己让自己恼火。 “那只是我的感觉。” “我们从头说起吧。” 我把在楼下走廊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赖安。 “所以,你离开家属接待室的时候凯斯勒就已经在大厅里了?” “是的。” “你看到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吗?” “没有。” “他到哪儿去了?” “我想他去找米里亚姆和多拉了。” “他进了家属接待室——你确定?” “我当时正和帕利提亚通话。”我的声音尖利得吓了我一跳。 “别像刺猬一样嘛。” “我才不像刺猬。”我像刺猬?我双手解下工作外套的扣子。“你也太纤毫必至了吧?” 赖安拿起凯斯勒给的那张照片。 “照片上是什么玩意?” “一具骷髅。” 赖安眯缝着眼睛。棒槌学堂·出品 “凯斯勒……”我顿了顿。“那个留着胡子的神秘人告诉我这张照片是从以色列传过来的。” “这张照片是从以色列传过来的,还是在以色列拍的?” 我的心情又开始乱七八糟。 “这张照片已经照了40多年了。很可能已经毫无意义。” “当有人宣称它关系到死者的死因时,就不能说它毫无意义了。” 我脸红了。 像我曾经做过的那样,赖安翻到照片背面。“Mde1#039;H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那个字母是M吗?” 赖安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1963年10月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儿?”他问道,更像是在问自己。 “奥斯瓦尔德正一心想着刺杀JFK【注】。” 【注】JohnFitzgeraldKennedy,约翰·菲茨杰拉德·肯尼迪(1917-1963年),美国第35任总统(1961-1963年)。1963年11月22日在得克萨斯州达拉斯遇刺。 “布伦南,你可真是……” “我们都意识到了。” 走到赖安身边,我把照片翻转过来,指着尸体腿骨左边的东西。 “看到了?” “一支画笔。” “其实是异形指北针。” “什么意思?” “老考古学家的把戏。如果没有正式的工具来标记方向和刻度,就挪来什么放在那儿指向北方。” “你认为这张照片是某个考古学家拍的?” “是的。” “什么地点?” “一处墓葬。” “我们现在找到了点眉门。” “听我说,这个叫凯斯勒的家伙很可能是个疯子。找到他好好盘问一番。要么找米里亚姆·弗瑞斯谈谈。”我拍拍照片。“或许她知道她丈夫怎么就给卷进这件事里去了。”我脱掉外套。“如果他真的牵连在内的话。” 赖安拿着照片足足研究了一分钟。他抬起眼睛说:“你买了情趣内衣【注】?” 【注】Tappants指腿部没有缝上橡皮筋的内裤。此处为意译。 我双颊飞红。“没。” “红色的缎子。别提多性感。” 我半眯着眼睛,用眼神警告他“注意场合”。“我会打电话订购一件的。” 走到壁橱那儿,我把外套挂起来,掏空了口袋里的物品。掏空了情欲。 当我转过身来,赖安站了起来,再一次注视着凯斯勒给的照片。 “看看你的老伙计们会不会认识这个?” “我打几个电话问问看。” “没坏处。” 走到门口的时候,赖安转过身,扬了扬眉毛。 “回头见?” “每周三我都要练太极拳。” “那么明天见?” “你挺会见缝插针。” 他伸出一根指头,眨眨眼睛。“别忘了情趣内衣。” ※※※※ 我住在蒙特利尔一栋U形矮层公寓的底楼。一间卧室、一间书房、两间浴室、一间客饭两用厅、一间狭长的厨房,窄得站在水槽前,转身就会碰到背后的冰箱。 通过厨房的一扇拱门,穿过大厅,法式门扉之外是一个中庭。通过另一扇拱门,穿过起居间的法式门扉,是个四面围栏的小院子。 石头壁炉。精致的木器。宽大的壁橱。地下停车场。 一切触手可得。这幢公寓最大的卖点就在于它坐落在下城。城市中心。我的大床之外两个街区之内有我需要的一切。 布蒂没有像往常那样听到钥匙声就跑出来。 “嘿,布蒂。” 没有回应。 “咻。” “喂,查理。” “咻。咻。” “布蒂?” “咻。咻。咻。咻。咻。”尖叫声。 衣服塞进壁橱里,笔记本电脑放到书房里,快餐方便面放进厨房里,穿过狭长的拱道。 布蒂摆着斯芬克斯式的POSE,腿蜷起来,昂起脑袋,前爪向里蜷曲着。我坐到它盘踞的双人沙发上,它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继续注视着它右边的笼子。 查理侧过头透过笼子的栅格看着我。 “小家伙们今天过得怎么样?”我问。 布蒂不睬我。 查理跳到它的食盘旁,“咻”的一声过后又发出一声尖叫。 “我过得怎么样?太累了,好在噩梦过去了。”我并没有提到凯斯勒。 查理仰起头,用左眼看着我。 猫咪还是一点表示都没有。 “真高兴你们俩相处得还不错。” 确实如此。棒槌学堂·出品 这只澳洲鹦鹉查理是赖安给我的圣诞礼物。尽管跨国生活方式让我对养鹦鹉没有太大热情,但布蒂在看到查理的第一眼就陷进去了。 由于我拒绝了赖安的同居要求,他就想出共同照管查理的点子。我在蒙特利尔,查理就是我的。我去夏洛特,查理就和赖安待在一起。布蒂通常都随着我飞来飞去。 这种安排真不赖,猫儿和鹦鹉其乐融融。 我走进厨房。 “走公路吧,”查理抗议。“别丢下我。” 那晚练太极拳时我身体欠佳,不过之后睡得像块石头。没错,方便面可敌不过“揽雀尾”或者“白鹤亮翅”,它简直让人“心如止水”。 第二天早上7点钟我就起床了,8点不到就到了实验室。 第一个小时里我一直在鉴定、标记,把从艾弗拉姆·弗瑞斯头上取下来的头骨碎片归整起来。我还没有着手进一步的检测,我思考着一些细节,在我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画面。不可思议的画面。 那天早上的例会还是像往常一样公布无头死尸的案子,惨不忍睹的案子,老套得叫人难过。 一个27岁的男子因为往卢森拉艾里的地下铁基床上撒尿而被电死。 博伊西拜伦一个木匠用大木棒砸死了30年的结发之妻,只因为争论谁去林子里找原木。 一个59岁的人在唐人街大门附近的廉价小旅馆里因为服药过量而翘了辫子。 不关法理学家的事。 9点20,我回到办公室,打电话给雅各·卓姆,他是我在北卡罗莱纳大学夏洛特分校的同事。他的电话答录机接了电话。我留了个口信,叫他给我回电话。 我检验了一个小时的碎片以后,电话响了。 “嘿,特普。” 在问候对方的时候,我们南方人一般都说“嘿”而不是“嗨”。用意在提醒,引起对方注意,向对方提出反对意见时我们也会说“嘿”,但是这时气氛就有点不对劲,而且这种情况下一般会匆匆结束对话。这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奥妙的“嘿”。 “嘿,杰克【注】。” 【注】雅各的昵称。 “夏洛特今天不到50度。你那边冷吗?” 到了冬季,南方人都喜欢问加拿大的天气怎么样。到了夏天,就没有问天气的兴致了。 “有点冷。”天气预报说最高气温在零下。 “哪里气候适合我这点衣服我就真该到哪里去。” “那就去挖个洞?”杰克是一位圣经考古学家,他在中东考古差不多已有30年。 “没错,小姐。我正在研究一世纪的犹太教堂。我已经筹划几个月了。人员齐备。我的常备人员齐聚以色列,星期六会与多伦多的考古监督人碰头。我现在刚刚结束私家旅行计划。我正致力于甘比【注】的考察,你知道这种机会多么难得吗?” 【注】Gumpy,此处为音译。 “甘比?” “马撒大和老城有一些一世纪的犹太教堂遗址。就是这样。” “听起来是个了不得的机会。听着,我很高兴逮着你了。趁机请教几个问题。” “问吧。” 我向他描述了凯斯勒提供的那张照片,但是略去了诸如我是如何拿到照片的这类细节。 “照片是在以色列拍的?” “我被告知照片来自以色列。” “1960年代的照片?” “背面写着1963年10月。还有一些符号。可能是地址。” “摸不着头脑啊。” “是啊。” “我很有兴趣查个究竟。” “我把照片扫描下来Email给你。” “我不一定能查出真相。” “你能帮我看看我就很高兴了。” 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杰克又开始像拙劣的啤酒广告一样自我推销。 “你该和我们一起去考古,特普。回到你的考古老本行里来吧。” “那再好不过了,只是现在我抽不开身。” “等哪天你能抽身吧。” “等哪天我能抽出身。” 挂下电话,我赶到扫描区,把凯斯勒给我的照片扫描了,将jpg文件传到我实验室的电脑上。然后跑回实验室,登录,把文件发送到杰克在北卡罗莱纳大学夏洛特分校的收件箱里。 重新处理弗瑞斯破碎的头。 头骨碎裂了,使得整个头颅的形状都发生了改变。只要对骨头的生物力学属性和破坏过程的内因和外因略有所知,就能对此作出合理解释。 很简单,对吧?就像量子物理学一样。 尽管骨头看起来很硬,但是实际上有一定弹性。受力的时候,骨头就会弯曲或者变形。当变形超过了弹性极限,骨头就会断掉,或碎裂。 这是生物力学的皮毛知识。 具体到头部,头骨碎片只会顺着阻力最小的通道游走。选择哪些通道取决于拱顶曲率,骨头强度,是否闭合,骨头之间的关联。 这些都是内因。 外因包括撞击物的大小、速度、角度。 这么说吧。我们的头骨是一个凹凸、弯曲、多隙的半球。受到重物撞击,半球的碎裂方式是可以预测的。撞击物是.22的子弹和两英寸的枪管。子弹极其迅速地穿刺,撞击出极小的区域。 你也明白了。 除了杀伤性原因,我在弗瑞斯的脑子里看到了很不常见的图形。我越看越心惊。 我把枕骨碎片放到显微镜下,这时候,电话响了。是杰克打来的。这次不再多余说一声“嘿”了。 “你说你是在哪里得到这张照片的?” “我没说过。是……” “谁给你的?” “一个叫凯斯勒的人。但是……” “现在还在你手上?” “对。” “你在蒙特利尔要待多久?”棒槌学堂·出品 “我星期六要动身去州里作一次短期旅行,但……” “如果我明天就去蒙特利尔,可以让我看看原件吗?” “可以。杰克……”’ “我得打电话给航空公司。”他的声音听起来如此紧张,仿佛他就在“玛丽皇后”【注】上,“我到来前,把照片藏好!” 我听见听筒传来嘟嘟声。 【注】玛丽皇后一号,1936年起航的豪华邮轮。退役后变成博物馆及海上酒店,停靠在洛杉矶以南的长堤岸边。盛传此船“闹鬼”,B340房间最为知名。 第四章 我盯着电话。 到底是什么这么重要,能让杰克推翻他筹备了好几个月的计划? 我将凯斯勒给的照片夹在记事本中间。 如果我关于画笔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么尸体的放置就呈南北走向,头部朝着东边。两只手腕交叉放在腹部。双腿完全伸展开来。 除了盆骨和脚骨,所有一切从解剖学角度来看都摆放得那么准确。 太准确了。 膝盖骨不差毫厘地放在了大腿骨末端。膝盖骨的位置没道理保持得那么好。 其他一些部位摆放得比较离谱。 右侧的腓骨摆放在右侧胫骨内侧。实际上应该位于胫骨外侧。 结论:现场被人重新整理过。 莫非某位考古学家为了拍照整理了那些骨头,抑或这些骨头的重新排列有什么寓意? 我把照片拿到显微镜底下观看,降低放大倍率,调好视觉光。 我发现骸骨旁边的尘土中有一些脚印。放大倍率,我至少能分辨出两类鞋印。 结论:至少有两个人到过现场。 我开始推断那具骸骨的性别。 头骨的轮廓较大,下颚呈方形。只能看见骨盆右半侧,但是髋骨窄而深。 结论:死者为男性,而且可能性极大。 我开始推测死者的年龄。 上颚牙齿相对完整。下颚牙齿缺了几颗且没有章法。两半盆骨咬合准确,前方其中一边盆骨的交合处现在凸向镜头。尽管照片是绒面相纸,但是骨面看起来光滑而平整。 结论:死者是一个已经步入青年但是尚未到中年的成年人。可能。 可怕,布伦南。一个死去的成年男子牙齿不好,骸骨被人动过。可能。 “总算有些进展。”我模仿赖安的口气说。 时钟指向1点40。我有些饿了。 脱下工作外套,摘下光学眼镜,我洗了洗手。走到门口时,我迟疑了一下。 我返回到工作台前,捡起照片,打开抽屉,把它压在一个记事本下面。 到了下午3点,我对于弗瑞斯的死因并不比中午时认识得更清楚。如果说多了点什么,我多了许多困惑。 人手能够触及的范围是有限的。他们可以开枪射向自己的前额、太阳穴、嘴巴、胸部,却无法开枪射向自己的脊椎和后脑。把枪管顶住这些部位,而且还要用手指或脚趾扣动扳机,太难了。所以,我们通常可以从弹道来判断是自杀还是他杀。 当子弹射穿骨头的时候,创口周围会出现微小的骨头碎片,子弹入口处会形成内凹的创面,子弹出口处会形成外凸的创面。 子弹射入。子弹射出。弹道轨迹。死亡的方式。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是艾弗拉姆·弗瑞斯自己朝头部开的枪,还是其他人开的枪? 问题就在于弗瑞斯头骨的创面看起来就像是从箱子上摔下来所致。为了鉴别子弹切入角度,我首先必须确定凶器何在。 用钢丝锯锯了几个小时,我在弗瑞斯的右耳后部,靠近顶骨、枕骨和颞骨交合处发现一个椭圆型的创口。 弗瑞斯够得着?你可以试试,我打赌肯定不行。 另外一个问题。弹孔的截面既向内凹,同时又向外凸。 先不管截面的凹凸问题了。我只有依据骨裂次序进行判定。 头骨是用来容纳脑髓和少量液体的。就这些。再也没有多余空间。 射向头骨的子弹会引发一系列事件,每一种可能发生或不发生,还可能伴有其他可能性。 首先,会形成一个弹孔。伴随着弹孔的形成,伤口处的碎骨向外爆出,覆盖在头骨周围,子弹穿过大脑,将脑灰质排挤开来,在内部生成新的空间。这样头骨内部的压力增大,头骨中心质量较大的碎片会垂直压向子弹入口处向周围扩散的其他碎片,由于杠杆作用,其他骨头就会向外突起。如果重的碎片和扩散出来的碎片相互交错,嘭!头骨的那一部分就会粉碎。 另外一种可能。头骨没有粉碎,但是子弹在头骨的另外一端离开,碎片从入口处顺着弹道向内四陷,重击在出口处的碎片上,碎片的冲击力沿着入口处形成的碎片一路逐渐减弱,出口处的碎片就绝不会比入口处的碎片走得远。 想象一下这种情况,射入头部的子弹会产生冲击力,致使能量必须转移到某处去。就像我们人一样,它就会去寻找一个出口。在头骨里,它就会冲开有过缝合或破裂的地方。最根本的一点就是:子弹射出时产生的碎片不会和射入时产生的碎片混合起来。整理一下你就会有个头绪。 但是要整理死人的碎片就还需要把它们重组起来。 所以我必须把这些碎片重新放回原位。 这需要时间和耐心。 还有大量的胶水。棒槌学堂·出品 我拿出我的不锈钢碗、我的沙子和埃尔默牌胶水,我一对一地把那些碎片粘了起来,把它们拿到手里,直到上面的胶干了。然后我把这些小块的粘合物垂直地插进沙子里,把它们固定起来,这样它们在干燥的过程中就不会滑动或是变形了。 技术人员实验室里,嘈杂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窗外也黑下来了。 铃声大作,表明这房间里的电话已经进入了晚间服务状态。 我继续工作着,挑选,对接,粘合,放平。我的周围一片寂静,这栋庞大的建筑物开始变得越来越空旷。 我抬起头一看,时针指向6点20。 不是吧? 赖安应该在7点的时候就到我公寓去的! 我飞跑到水槽旁边,洗洗手,匆匆扯掉身上的工作外套,抓起我的东西就往外跑。 外面下着冷雨。不,要光是冷雨就好了。现在有点雨夹雪,冰凉的雨雪打到我的夹克上,就粘在上面,冰雨把我的双颊冻得够呛。 光是把挡风玻璃上的冰层刮掉就用了10分钟,开车用了30分钟,而这一切在平时只需要15分钟的。 当我到家门前的时候,赖安正在我家门口靠墙站着,他的脚边是一袋从杂货店买的东西。 似乎存在着某种自然法则,规定了我每次见到安德鲁·赖安的时候,必然是我看上去状态最糟糕的时候。 而赖安看起来却总是那样光彩照人,像造物主造出来的偶像,一直都是这样。 今天晚上他穿着夹克,围着一条羊毛围巾,还有一条有些退了色的牛仔裤。 赖安看到我以后就笑了:挎包在肩头垂着,左手拿着笔记本电脑,右手拿着公文包。我的双颊皲裂,我的头发是湿的,紧紧地贴在脸上,冷风把我的睫毛膏弄得像是印象派画家的软泥作品一样。 “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正在下雨夹雪啊。” “我还以为你要大喊‘他妈的’呢。” 赖安从墙上起身,一手接过我的电脑,一只手拍去我身上的冰和几块硬硬的东西。 “你干什么去了?” “我一直在粘东西。”我掏出我的钥匙。 赖安走到墙边,迟疑了一下,弯腰拿起了那个袋子,然后和我一起走进了公寓。 “唧唧。” “查理。哥们儿!”赖安喊道。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你和查理先呆一会儿,”我说,“我去把胶水洗掉。” “穿上撩人的内裤……” “我可还没有定购呢,赖安。” 20分钟后,我沐浴完毕,身上残留着洗发液的香味,弄干了头发,化了个淡淡的、却很有韵味的妆,穿着粉色的睡衣,身体的曲线展露无疑,每只耳朵后面都戴上了闪闪发亮的耳环。 虽然没有穿撩人的内裤,但是我穿上了玫瑰花纹的内衣,内衣的带子也充满了撩拨的味道。 赖安正在厨房里。整个房间充满了一股番茄、风尾鱼、蒜头和牛肉的味道。 “你在做你闻名世界的赖氏晚餐?”我边问边踮起脚尖亲吻赖安的脸颊。 “啊噢,”赖安一把把我揽到怀里,吻我的嘴唇,把我的内裤带子勾了起来,顺着我的背向下看。 “没有撩人的内裤,但是也不赖哦。” 我用两手推推他。 “你真的没有买啊?” “我真的没有买。” 布蒂出来了,看起来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悠闲地走到它的碗前。 晚饭的时候,我把我对弗瑞斯一案的沮丧感告诉了他。吃过咖啡和甜点以后,赖安告诉了我他调查的最新情况。 “弗瑞斯是一个宗教礼服的进口商,进口披巾和小圆帽什么的。” 赖安误解了我脸上的表情。 “这种披巾是犹太教男人晨祷时用的。” “你知道这些让我感到很惊讶。”和我一样,赖安也是天主教徒。 “我查到了这些,你为什么这种表情?” “卖这些东西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市场啊。” “弗瑞斯还为犹太家庭卖一些祷告用品,烛台啊、圣卷啊、安息日蜡烛、祈福时用的杯子、安息日用的白面包什么的。我打算查查这些东西。” 赖安洗了点心盘,桌上还剩下一个牛奶碟子,我摇了摇头,赖安就把它拿去洗了。 “弗瑞斯的东西在整个魁北克、安大略湖和马提台母都买得到。他的商店也不是沃尔玛那样的连锁店,但还是生存下来了。” “你又和他的秘书谈话了?” “看起来皮尔文斯真的不只是一个秘书。她处理文件,跟踪库存、到以色列和各个州去查看产品价格,和供货商砍价。” “以色列这段时间税很重的。” “皮尔文斯80年代的时候在以色列的集体农场上呆过,所以她对那儿很熟悉。她还会讲英语、法语、希伯来语和阿拉伯语。” “真不得了。” “她的父亲是法国人,母亲是突尼斯人。反正,皮尔文斯是这样说的。他们的业务开展得很好,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什么敌人。尽管她觉得弗瑞斯死前的这一段时间里比平时要喜怒无常一些。我给她一天的时间来处理他们的仓库,然后我们还要进行一次小小的交谈。” “你找到凯斯勒了?”棒槌学堂·出品 赖安转到沙发边,从夹克中掏出一张纸。又回到了桌前,把它递给我。 “这些是到验尸间进行监督的人。” 我读出了这些名字: 莫迪盖·弗瑞斯 若尔朵·莫斯克瓦 麦若·纳兰多 戴维·罗斯鲍姆 “没有凯斯勒啊。”我看着这张很显眼的纸条说,“你有没有登记过认识凯斯勒的人?” “和这个家族里的人说话,就像是和木头人在说话一样。他们都在呓语。” “呓语?” “他们似乎还沉浸在悲痛里。” “这种呓语持续了多久?” “持续到葬礼结束的时候。” 我脑中突然出现那些晾在我那个装满沙子的碗里的头盖骨碎片。 “那可真够久的。” “弗瑞斯的妻子告诉我,等他们一家人过完了七日服丧期以后再去找她们。服丧需要一个星期。我已经表示我会暂时不和他们讨论这件事情。” “这对于她来说肯定是一场噩梦。” “很有意思,弗瑞斯先生买了200万加元的保险,根据条款,如果出现意外死亡,保金就会翻倍。” “受益人是米里亚姆?” 赖安点点头:“他们没有孩子。” 我告诉赖安我和杰克·卓姆的那段对话。 “我很难想象他为什么要来这里。” “你真的认为他会过来?” 我自己也想知道答案。 “你的犹豫告诉我,你也怀疑这一点。他是一个怪人。” “他可不是怪人,只是有点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 “他是一个很出色的考古学家,他正在库姆兰会社遗址考古。” 赖安用一种嘲弄的眼神看着我。 “研究那些死海的古书啊。他能翻译十亿种语言吧?” “他翻译的语言里面有没有哪种是今天还在讲的?” 我丢了一张餐巾纸给赖安。 擦完桌子以后,赖安和我在沙发上躺了下来。 布蒂趴到了火炉旁边。 我们开始谈论起私人问题来。 赖安的女儿莉莉在哈利法克斯。她正在和一个吉他手约会,并考虑搬到范库弗峰去,赖安担心,这样一来抚养条款就不再适用了。 卡蒂,我的女儿。她在维吉利亚的大学里第十二个也是最后一个学期里,修了陶瓷、剑术和当代电影中的女性神秘性研究等课程。她不受约束的学习计划中还包括了采访公众赞助商等等。 布蒂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或许它是在打呼噜。 查理咕咕地叫了又叫,用一个音调叫着:“狠——心——的——汉——娜。” 火炉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小碎雪打在玻璃上发出啪啪的声音。 有一段时间,我们都陷入了沉默。 赖安拉了一下灯绳,琥珀色的灯光在家里飘摇出熟悉的阴影来。 赖安和我躺着的姿势就像是探戈舞者似的,我的头舒服地依偎在他的锁骨下面。他身上有股香皂和他带过来烧火用的原木的淡淡清香。他的手指轻抚我的头发、我的脸和我的脖子。 我觉得很满足,很安定,感觉那些骷髅和碎裂的头骨离我很遥远。 赖安身上的线条结实且充满了力量。最后我感觉他身体的某个部分起了变化。 于是我们离开了沙发,留下布蒂独自在火炉旁边守候着。 第五章 赖安第二天一大早就离开了。听说是为了什么全天候的光线、什么平衡,还有什么扭曲了的边缘。早上7点的我不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而且我对于轮胎没有丝毫的兴趣。 我喜欢往来于夏洛特和蒙特利尔之间的空中行程安排。我甚至可以背出美国航空局的航班时刻表来。我知道现在从夏洛特到蒙特利尔的直接航班被取消了,所以我确定杰克在下午3点之前不会到这里。我翻了个身重新睡去了。 8点左右吃了一个百吉饼,喝了一杯咖啡,就向实验室出发了。接下来出差就是五天,我知道弗瑞斯的家人急着知道验尸结果。 他们也在为尸体而焦虑着。 接着昨天的工作。我又粘了一早上的头骨碎片,接起了几十个部分。这个过程就像是把原子组装成分子,然后把分子组装成细胞一样,头盖骨的拱顶逐渐成形了。 面部的骨头比较难处理。碎片扩散得很开,或许是拜猫所赐,或许是由于面部的骨头比较脆弱所致,弗瑞斯左脸颊的骨头碎片已经无法再整理还原了。 不过,我还是有了一个发现。 尽管纹路很复杂,但看起来没有其他碎片从弗瑞斯右耳后小孔周围爆裂出来的碎骨中穿过,从骨头破裂的次序来判断,这一处伤口应该是射入的洞口。 但是,为什么洞口的边缘会凸向头骨的外侧呢?按理说,射入的地方应该凹向内侧的。 我可以想到一个解释。但是紧挨伤口处的上侧和左侧的骨头碎片不见了,为了证实我的想法,我需要找出这些碎片。 两点钟的时候,我给拉芒什写了一张纸条,告诉他我缺什么。我提醒他我马上要去新奥尔良参加美国刑事科学协会的学术年会,在周三晚上返回蒙特利尔。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我来回奔波忙碌,到银行、干洗店、宠物商店、鸟食店。赖安已经同意照看布蒂和查理,看来他对照看宠物很感兴趣。我还想买点鸟饵好好喂养查理。 当我把车开进地下车库的时候,杰克打电话过来,说他正站在外面的庭院里。我急忙上楼。让他从前门进来,然后领着他穿过公寓的走廊。 我们一起走着,我想起了我第一次看到杰克·卓姆时的情景。那时我刚到夏洛特大学,几乎遇不到同一个专业的同学。没有一个人是来自宗教研究学院的。一天晚上已经很晚了,杰克突然出现在我的实验室里,那段时间有一个女学生被杀害了,校园里到处在播放安全警告。 我非常紧张,就好像一只小老鼠隔着一个箱子看到一条正在觅食的巨蟒那样。 我的害怕是没有根据的。杰克当时是有一个关于骨头保存的问题要问我。 “要茶吗?”我问道。棒槌学堂·出品 “你说呢,我在飞机上吃的饼干,只喝了点雪碧。” “吃的就在你背后放着呢。” 我看着杰克拿杯子,心里想,他多么像一个罪犯啊。他的鼻梁又窄又高,有一双拉斯普廷式的黑色眼睛,眼睛上面是浓密而笔直的眉毛。他站起来有六英尺零六英寸,体重170磅,剃了个光头。 所有见过杰克的人都会清楚地记得他的模样。 我怀疑他今天可能引起了蒙特利尔路人的围观,他的兴奋也表露无疑。 在等待水壶里的水烧开的时候,我们简单地交谈了几句。 杰克住在米克米尔大学校园西边的一家小旅馆里,还租了一辆小轿车,准备明早开到多伦多去。周一他就要向耶路撒冷进发,在那里和他的以色列同事们挖掘一世纪的犹太人遗骸。 杰克像往常一样邀请我一起过去考察,我也像往常一样表示感谢并委婉拒绝。 茶水烧好了,杰克到餐厅的桌子旁边坐下。我取出了放大镜和凯斯勒的照片,把它们放在桌子的玻璃板上。 杰克目不转睛地盯着照片看,像是从来没有见过它一样。 足足一分钟后,他才拿起放大镜,对着照片小心翼翼地观看起来,一丝一毫都不肯漏过。 在某些方面,我和杰克特别像。 当我生气时,我会变得很暴躁,乱摔东西并且尖叫,而当我真的被激怒到无法抑制的时候,却出奇地安静。 我知道,杰克也是如此。我听过他在大学教员理事会上和别人的激烈辩论。 脸部故作冷酷和面无表情也是我对恐惧做出的反应。我想杰克大概也是这样。他的举止和表情上的变化让我的脑中掠过一丝寒意。 “那是什么?” 杰克抬起头,眼神直勾勾地扫了我一下,然后又看向别处,陷入了沉思。我只能猜测。那一刻,我仿佛在现场勘测,铲土,并闻到了被翻开的泥土的味道。 他用一根细长的手指在照片上弹了弹。 我思绪纷杂。要不是因为他手上有茧子,杰克的手看起来就像是钢琴家的手一样。 “你和给你照片的那个人说过话吗?” “有过简短的交谈,我们正在调查他。” “他具体说了些什么?” 我犹豫了,考虑着从道义的角度,那些谈话内容是不是可以告诉他。媒体已经报道过弗瑞斯的死亡,而凯斯勒也没有主动要求我保守秘密。 我向他描述了枪伤和验尸的情况,以及那个叫凯斯勒的人。 “我估计这张照片应该来自以色列。” “是的。”杰克说道。 “只是预感吗?” “那是事实。” 我皱起眉头,说:“你就那么肯定吗?” 杰克向后靠了靠,问:“你听说过马撒大吗?” “是以色列的一处山地要塞,许多人在那里丧生。” 杰克的嘴唇动了动,露出了一丝微笑。 “布伦南女士,请说得详细些。” 我回忆着,追溯着我以前的知识。 “在公元前一世纪……” “从历史术语的角度上讲,你说错了,应该称作‘纪元前’。” “从叙利亚到埃及的那部分地区。在古代被叫做以色列,罗马人称它为巴勒斯坦。原来处于罗马的统治之下。不用我说,耶稣在这里出生。在此以后的一个世纪里,发生过多次叛乱,人们要将这个罗马人的私生子驱逐出去。当时的每一次叛乱都十分激烈。” “我从来没有听过有谁讲这个故事会像你一样用那么多术语。继续。” “大约在公元66年,哦,抱歉,应该是纪元前,犹太人的反叛在这个区域里以不可抵挡的势头进行着。这就吓跑了罗马的平民们,罗马的皇帝集结了军队来镇压这场起义。” 我费劲地回忆着关于时间的数字。 “镇压叛乱大约用了五年的时间,罗马的将军维斯帕塞征服了耶路撒冷,洗劫了庙宇,击退了残留人马。” “那么马撒大呢?” “马撒大是死海沙漠里的一座巨山,战争开始的时候,一群犹太狂热者远足到它的顶上,然后在那上面盘坐。罗马将军——我忘了他的名字了。” “甫拉维尔斯·斯尔娃。” “就是他,斯尔娃没有不知所措,马撒大是一块防御的要地,他当然不会坐视不管。于是斯尔娃在周围布下了军队,建立了一个环形的墙,然后在马撒大的边上搭起了巨大的斜坡。当他的军队冲上斜坡,打入了堡垒之后,他们发现里面所有的人都已经死了。” 我并没有提到我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但是我记得所有这些都是我从一个80年代早期关于马撒大的电视剧中看到的。 “精彩。尽管你的讲述缺乏对这一事件的确切理解。斯尔娃不仅仅是带领了几个排的人到了马撒大,他的举动很大,带领了罗马的整个第十军团,以及它的辅助军队,以及数以千计的犹太战俘。斯尔娃打算等到叛乱者屈服以后再离开马撒大。” “那么山顶上又是谁在领导呢?” “以利亚撒·本·亚尔。这些犹太人在那呆了很多年,他们死守在那里,而斯尔娃想要驱赶他们。” 我想起了连续剧里面更多的剧情。十多年前,希律王在马撒大山进行了大力开发,下令围着山顶建立一个大围墙、防御塔、仓储室、军营、军械库,包括一个用来收集和储存雨水的水塔系统。这个老国王死后的70年里,这些仓库还存有军用物品,狂热者们在那里应有尽有。 “马撒大山上发生的一切其最主要的记录都来源于甫拉维尔斯·约瑟夫,”杰克继续说,“用希伯来语说就是约瑟夫·本·马塔亚胡。在纪元前66年叛乱开始的时候,约瑟夫在加利里一带担任犹太指挥官。后来他投到了罗马军下,也不顾及自己的信仰以及忠贞了,这个家伙还是一个很杰出的历史学家。” “那时候,他是惟一一个对山顶堡垒里发生的事情做过记录的人。” “是这样,但约瑟夫的描述出人意料的详尽,根据他的记录,堡垒被攻破的那天,以利亚撒·本·亚尔集结了一批追随者。” 杰克向前倾了倾身子,把当时的情景比给我看。 “你想象一下,城墙在燃烧,罗马人就要冲进城堡来了。已经没有逃脱的希望了,以利亚撒·本·亚尔认为光荣地死去总比被虏去当奴隶强。于是他就发了好多签,抽出十个男人来把其他的人杀掉。另外还有一套签,用来从十个人中抽取一个人,这个人要把刺客伙伴,以及自己杀掉。” “没有人反对这样做?” “当时就算有人反对,反对意见也会被驳回的。当时确实有两个女人带着几个孩子躲起来,最后活了下来。约瑟夫大部分的记录就是来自她们的叙述。” “死了多少人?” “960个、男人、女人和孩子,”杰克说,他的声音很低沉,“犹太人把马撒大视为他们历史上最具戏剧性的一个章节。尤其是以色列犹太人。” “马撒大和凯斯勒给我的照片有什么关联?” “残留下来的犹太叛乱者们的命运一直都很悲惨。根据约瑟夫的记录,斯尔娃在征服了马撒大以后立即在山顶上建立了一个城堡。” “很显然你们已经挖掘过马撒大了。” “很多年以来,每一个考古专家都急切地渴望得到马撒大的挖掘许可证。一个以色列的考古学家最后得到了许可。耶丁带领着一群志愿者在两个时间段里在那儿进行挖掘。第一次是从1963年10月一直到1964年5月,第二次是从1964年11月到1965年的4月。” 我略微地明白了杰克和我谈论马撒大的意图。 “耶丁的工作组重新发现了人类遗骸?” “发现了三具骷髅。在希律王宫殿后的别墅斜坡底部发现的。” “别墅?”棒槌学堂·出品 “周期性的起义让这个老家伙非常紧张,所以在马撒大设了重重防御,作为他和他家人住在里面不用逃跑的避难所。而且希律王并没有因此而不安。他下令在建宫殿的时候建一些柱廊、镶嵌图案、花园,整个工程用了九年。” 我指着照片说:“这就是三具骷髅中的一具?” 杰克摇摇头:“根据耶丁的说法,一个骷髅是一位20多岁的男子的。不远的地方是一个年轻女人的骸骨,她的凉鞋和头皮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我不是在开玩笑,我已经看过这张照片了,这个女人的头发看起来就像是被埋到地里去的那天早上刚编起来的一样。” “正是干旱让这一切保存完好。” “是这样,尽管三具残留的骸骨并不完全像耶丁认为的那样。” “你是指什么?” “这一点并不重要。耶丁认为第三具骸骨应该是一个孩子的。” “那么这一具呢?”我又一次指着凯斯勒的照片问道。 “这一具,”杰克下巴上的肌肉绷紧,然后又放松,“这一具根本就不应该在那里出现。” 第六章 “当时那个人不应该出现在那儿?” “这是我的推测。” “有人认同你的推测吗?” “有啊。” “那是谁呢?” “就是现在发问的人。” 我坐了回来,摆出一副准备洗耳恭听的姿势。 “在取得胜利之后,叙利亚的军队准备把那些宗教狂热者的尸体扔下悬崖,或者把他们集体埋葬在山顶的某个地方。耶丁的考古队试探性地挖了一些沟壑,但没有发现大规模墓葬的证据。等我一下……” 杰克从一个扁平的皮箱里掏出两样东西,将它们放在桌子上。第一样是一幅地图。 我急忙把椅子往前挪了挪,我们俩都凑了过去。 “马撒大的地形就像一艘斯蒂尔斯式的飞船,一个‘机翼’朝北另一个‘机翼’朝南,‘座舱’部分冲着西边。” 我开始想象这个场景,但也只是自己想想而已。 杰克指了指山顶的上端,它的位置挨着地图上“飞船”朝南那只机翼的尾部。 “在这里有一大片坟墓群,就在围墙下面几码的地方。” 杰克从地图的下面抽出第二件东西。 这是一张黑白的老照片,上面还有尘土,像是被鞋子踩过一样。照片上是死人的骨头。 看来凯斯勒已经成为过去式了。 我也只是暂时把它放一放。棒槌学堂·出品 从照片上可以看出,许多人的骸骨杂乱地散落着。而且照片上还有指南针和刻度尺。在照片的右上角,还拍到了一个挖掘者的胳膊和膝盖,他正在用刷子扫着掩在泥土里的什么东西。 “耶丁的考古队在山顶南部的一个墓穴里发现了骨架遗骸,”我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幅照片,继续猜道,“这幅照片是在挖掘的时候拍摄的?” “是的。”杰克指着马撒大地形图上的一个地方说,“这里被命名为2001号墓穴,耶丁在他所做的关于马撒大项目的初期报告中提到过这个地方,并且附有一段约姆·提萨甫尔写的简短描述。约姆·提萨甫尔是墓穴挖掘进程的监管人。” “墓穴里最少埋葬了多少人?”我问道。我已经在照片上发现了至少五具头骨。 “那要靠你自己去研究耶丁的资料。” 我惊讶地仰起头:“最少的死亡人数不会这么难确定吧。有哪位考古人类学家对这些骸骨进行过查验吗?” “有,希伯来大学的尼兹·哈斯博士。根据哈斯的估计,耶丁在他的第一次季度报告中推测一共有25位死者,14个男性、六个女性、四个小孩,还有一个尚在腹中的胎儿。但是,如果你认真研读了他的报告后,会发现他将一个年龄很大的男性与其他的男性死者很严格地区分开来。” “那就是说他把他推测的实际死亡人数提高到26人。” “完全正确,在他的那本畅销书里谈到……” “是1966年出版的那本吗?” “是的。书名是《马撒大:希律王的城堡、宗教信徒的葬身之地》。在那本书中,耶丁差不多这样写道:哈斯发现死者为14名年龄从22至60岁的男性,还有一名70多岁的男子、六个女子、四个孩子,以及一个胎儿。” “所以现在还不清楚死者到底是25名还是26名?” “你真聪明。” “快讲嘛。会不会是他没有意识到这个错误?” “也许吧。”但杰克的语气告诉我,他并不这么认为。 “那妇女和孩子的年龄都是多少呢?” “孩子的年龄从8岁至12岁。妇女们都比较年轻,年龄从15岁至22岁。” 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你认为照片上的这个家伙就是那个七八十岁的老人?”我轻打着凯斯勒的照片说。 “我一会儿再说他,现在我们先说说这个墓穴。在他们的报告里。提萨甫尔和耶丁都没有指出2001号墓穴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或者它是什么时候被清理的。” “可能是因为……” 他打断了我。 “他们的发现从来没有对媒体公布过。” “或许那是出于对死者的尊重吧。” “耶丁在发现那三具骷髅的时候召开了记者招待会。”杰克摆了摆手,手指头像个外星人一样张开来,“很让人兴奋的一点是,我们找到了马撒大山上的犹太叛乱者的残骸。那是在1963年的11月底。2001号墓穴是在1963年10月被发现并且进行了清理的,也就是在召开记者发布会的一个月之前。” 杰克的食指指着照片说:“耶丁知道这个墓穴里的骸骨,但是他却根本没有在发布会上提起过。” “如果日期没有公开的话,你怎么会知道那个墓穴是何时被发现,又是何时进行了挖掘的呢?” “我和在那个遗址工作的一个志愿者聊过天,这个人很值得信赖,况且他也没有理由要对我撒谎。相信我,我已经知道了媒体掌握的状况。当时并非只是召开了那个记者招待会。在两个挖掘季度里,媒体都是定期地报道一下在马撒大发现了些什么。《耶路撒冷邮报》存有部分的记载,我已经用了好几个小时来研读他们关于马撒大的记载了。里面提到了镶嵌工艺、羊皮卷、犹太教堂和净身池,还提到这三具骸骨是从北边的宫殿里挖出来的。但是关于2001号墓穴的情况却一个字都没有提到。” 杰克皱起眉头:“我并不只是在说这个报纸。1964年10月的时候,《伦敦插图新闻》里刊登了关于马撒大的全部相关数据和图片。也提到了宫殿里的骸骨,没有对那里的死者有任何的尊重,但是也丝毫没有提到墓穴里的遗骸。” 查理就在那一刻不合时宜地尖叫起来。 “真见鬼,那是只什么东西?” “那是我的澳洲鹦鹉。如果没有受到惊吓,它一般是不会这样叫的。” “你在开玩笑吧?”杰克听起来很震惊。 “当然是开玩笑了。”我站起身把我们的杯子放到一起,“查理喝了水以后就会感情脆弱。再来点茶?” 杰克微笑着把他的杯子递给我,“劳驾。” 我回来的时候,杰克扭着脖子,这让我想起了一只鹅。 “让我理理头绪,”我说,“耶丁公开谈论着宫殿里面挖出来的骸骨,但是一次都没有公开提及那个墓穴里的遗骸?” “我惟一一次发现对2001号墓穴的记录,是在耶丁第二次挖掘后的记者招待会的宣传资料上看到的。1965年2月28日的《耶路撒冷邮报》。上面称耶丁很失望,因为在马撒大只找到了28具遗骸。” “从墓穴里挖出25具,从北边的宫殿里挖出三具?” “如果墓穴里挖出来的真是25具的话。” 我把这一切放在脑子里串起来。 “耶丁认为这些墓穴里面埋葬的会是什么人呢?” “犹太叛乱者。” “有根据吗?” “两个理由。相关的人造物品,头骨和从那哈·海维的巴·柯其巴洞穴里出土的头骨有着相似性。那时候,那些被埋葬者都被认为是在第二次罗马犹太叛乱时期被杀害了的犹太人。” “他们是叛乱者?” “结果证明他们是铜石并用时代的人。” 门托·罗拉黛克斯,铜石并用时代,石器和铜具。纪元前4000年。在新石器时代之后,青铜器时代之前,距离马撒大有很久的历史了。 “物理人类学家们是很难确定头骨类型的。”我说。 “我知道,但那是哈斯的结论,耶丁也同意了。” 之后是很长时间的沉默。我打破了这个沉默。 “这些骨头现在哪里呢?” “有可能是把每个人的骸骨都重新埋回到马撒大的地下了。” “有可能?” 杰克的杯子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我说快一点,耶丁在他的那本畅销书里面简单地提到了在2001号墓穴里面挖掘出来的人类遗骸。有个叫罗伦兹的蠢货,他是以色列议会里的一个犹太教激进分子。他读到了这本书,然后就很激动。他没有看到提及骸骨的1965年的报告,就在以色列议会中起草了一份抗议书,指控说那些愤世嫉俗的人类学家和医学研究人员违反了犹太法律。他要求知道那些遗骸埋在何处,并且坚持要把马撒大的叛乱者用正常的方式重新埋葬。 “这引起了很大的公众舆论。宗教事务部长和首席犹太法师提议要把马撒人的所有遗骸在橄榄山用犹太人的仪式进行安葬。耶丁却持反对意见,他认为应当礼葬那三个在马撒大宫殿里发现的骸骨,但把在2001号墓穴里挖出来的人们重新葬回到他们被挖出来的地方去。耶丁最后取得了胜利。在1969年7月,所有的遗骸都被埋回了罗马大斜坡坡顶附近的地下去了。” 我对这些感到很迷惑。耶丁为什么要反对把那些在橄榄山上挖出来的骸骨都重新礼葬呢?为什么要礼葬那三具从宫殿里挖出来的遗骸,但却把墓穴中的骸骨重埋回去呢?是不是要让墓穴中的遗骸远离神圣的土地?或者是他想到宫殿里的死人和墓穴里的死人要分享同一个坟墓而感到不舒服呢? 查理用一句没有语调的“嗨——大财主”打断了我一连串的思绪。 “有和墓穴里的骨头一起出土的东西吗?”我问。 “很多的家庭用具,做饭用的罐子、灯、筐子。” “这表示墓穴里有人住过。” 杰克点点头。 “什么人住在那里?”棒槌学堂·出品 “当时正是战争时期。耶路撒冷很混乱,所有的难民很可能都逃到高地上去了。一些人可能住在远离狂热分子的地方。” 啊哈,“那么墓穴里住的有可能不是犹太人了?” 他严肃地点点头。 “并非是以色列不想公布。” “完全不是这样。马撒大一直是以色列神圣的象征。这个遗址是新国家新政权的暗喻。直到最近,以色列军事武装力量还在马撒大山顶上举行特殊仪式来感化部队,让他们成为精英分子呢。” “哎哟!” “根据提萨甫尔的说法,墓穴里的人骨是被混杂在一起的。衣服的碎片混在他们之间,就好像尸体是被倾倒在里面的一样。”杰克说,“那不是犹太人典型的埋葬方式。” 布蒂在那一刻跳到了我的膝盖上。 我向他介绍了我的猫。他摸摸猫耳朵,然后继续他的话题。 “到现在,以色列勘测界已经发布了在马撒大出土情况的五卷书。第三卷上记载说,墓穴被勘测并且进行了挖掘,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地图描画了2001号墓穴的地理略图,但是没有提及在那个地方发现了些什么,人体骸骨和物品在那些书上都没有记载。” 杰克往后靠了靠,拿起他的杯子。然后他又放低了杯子说:“等一下。不是这样,第四卷后面有一个附录。上面附有关于墓穴内发现的纺织品的碳-14检测报告。这项测试是几年以后才做的。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 我把布蒂放到地上,把凯斯勒给我的照片从杰克的马撒大地图下面抽了出来。 “那么,这具死尸是在哪里挖出来的?” “这就是事情的神秘所在。2001号墓穴里有一具非常完好的骷髅,它和其他的混起来的骨头完全隔离开来。这具尸体是仰卧状,双手交叉。头转到一边。”杰克犀利的目光看了我一眼说道,“没有哪一篇单独的报道提起过这具完好的骸骨。” “我猜你是从那个60年代在墓穴里工作的志愿者中得知这具骸骨的情况的吧?” 杰克点了点头。 “这就是你告诉我没有和其他骨头一起重新埋回去的那具骸骨吧?”我继续猜道。 “就是这具。”杰克喝干了他的茶水,“新闻报道这次再葬的时候,总是说有27具尸体,三具挖掘自北部的宫殿,24具挖掘自墓穴。” “并不是25或者26,那么他们可能是没有算上那具婴儿的?” “我敢肯定他们没有算上婴儿的和那具完好的骸骨。” “让我弄清楚一些,你说的是一个考古志愿者,一个目击者,他们私下告诉你他们从2001号墓穴中发现了一具完好的骸骨,但是在新闻报道里却从来没有提起过,耶丁的官方报道也就是那本畅销书里也没有提到过。” 杰克点点头。 “你还认为那具骸骨没有和墓穴里以及宫殿里的其他遗骸一起重新埋葬?” 杰克又点了点头。 我拍了拍凯斯勒的照片:“这个志愿者记得当时曾经拍过那具骸骨的照片?” “他是自己偶然发现那具骸骨的。” “这些骸骨被挖出来,但没有埋葬的这五年里是谁保管它们?”我问。 “哈斯。” “他发表过报告之类的尔西吗?” “什么都没有。哈斯只是写写挖掘报告,包括所采用的绘图、图表、勘测仪器,甚至还有面部重整报告。他对在吉哈米塔的那次埋葬分析得非常详尽。” “他现在还活着?” “哈斯在75岁的时候病倒了。之后就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他87岁死的时候也没有恢复意识,没有写过报道。” “所以哈斯也不清楚尸体的总数和那只神秘完好的骸骨。” “他肯定不知道。” “嗨,大财主……”查理继续像个胜利者那样叫着。 杰克变了个方式说:“我来问你,如果你是耶丁,你挖到了这些奇怪的骨头,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 “现在?” “60年代的时候。” “那时候我正在掉乳牙呢。” “认真点。” “做碳-14的检测,确定年代。” “我已经说了碳-14年代测定的检测并没有在以色列做过。记住这一点。罗伦兹在以色列议会上做了激昂的演说,他坚持认为一些马撒大的骸骨已经被运到了国外。” “罗伦兹就是那个提倡重新礼葬骸骨的犹太教激进分子?” “是的。而且罗伦兹所说的也有道理。耶丁为什么不要求对墓穴中的骸骨做碳的放射性同位素测试呢?” “所以你认为罗伦兹的担忧是对的。”我说。 “为什么不是呢?” “在一家报纸的采访中,我读到耶丁说做这种测试不是他的工作。也是在同一篇文章里,一位人类学家列出了这种测试的费用。” “放射性碳同位素的年代测试费用不是很高啊。”即使是在很久以前。就像80年代,测试每份样品也才需要150美元。“令人惊讶的是,考虑到这个遗址的重要性,耶丁却没有要求进行测试。” “和哈斯没能撰写一篇关于墓穴内骸骨的挖掘报告一样奇怪。”杰克说。 我把这些事件在脑中过滤了一下,然后说:“你怀疑墓穴中的这些死尸并不是那个主要叛乱集团的?” “是的。” 我拿起了凯斯勒的照片。 “而你认为这就是那具没有被报道的完好死尸?” “是的。” “你还认为这具死尸没有被运出以色列,也没有和其他的骸骨一起重新礼葬?” “是的。” “为什么没有?”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我拿起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这个家伙现在在哪里?” “这个问题,布伦南博士,你又问到点子上了。” 第七章 每一年,都会有一个倒霉的城市因为举办美国法理学会的年会而成为喧闹的中心。一周内,工程师、药剂师、牙医、律师、病理学家、精神病学家,还有无数令人讨厌的实验室研究人员聚集在此,就好像卷起的地毯上沾满了飞蛾。今年该轮到新奥尔良了。 周一至周三,是委员会、理事会举办各种商业会议的时间。周三至周五,学术委员会提供关于前沿理论和技术方面的内部数据。以往作为一个刚毕业的学生,以及后来刚入行的新手,我会像狂热的宗教信徒一样去参加各种讲座和报告。现在,我则利用这种场合联络老朋友。 如果按照他们安排的议程进行,大会总是会让人筋疲力尽。 这里面也有我自己的原因。我主动参加的会议太多了,或者可以解释为我对强制性的东西反抗得不够。 周日我与一位同事一起工作,那时,我正在和他合写一篇将要发表在《法学期刊》上的论文。接下来的三天是在一堆规则、一堆饭局以及很多的饮品中间度过的,我的同事们在那里觥筹交错,我只是喝了些毕雷矿泉水。 讨论主要围绕两个话题展开:以前的恶作剧和近来奇怪的案件。今年记录在案的疑难案件的前几名是:一个有可可泡芙点心那么大的胆结石遗骸;在监狱里用电话线自杀的案件;以及一位在梦游中用子弹射穿了自己头部的警察。 我提到了有关弗瑞斯的案子,对于罕见的伤口凹凸面的描述,大家有不同的意见。多数人认同我推断的情景。 我的日程表可不容许我耐着性子听完这些学术报告。周三乘出租车到达新奥尔良机场的时候,我已经疲惫不堪了。 飞机出现了机械故障,已经延迟了四十分钟。欢迎你到美国乘坐飞机旅行。迟到检票一分钟,你的航班就已经起飞了。而当你提前检票一个小时,你的航班却又延迟了。机械故障、乘务人员问题、天气的问题、问题的问题……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一个小时以后我将会议数据全部输入到了笔记本电脑里,我的航班也由5点40推迟到8点。 我受够了美国的交通状况。 我没精打采地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了客户服务处,开始排队,改签了新的航班。好消息是:我今天晚上就可以飞往蒙特利尔。坏消息是:我可能会在接近午夜时分才能到达。还有一个坏消息是:我将不得不在底特律换乘飞机。 这个时候发脾气,除了能让血压升高以外,其他什么忙都帮不上。 在机场的书店里,只有一本今年发行了几百万册的最热门畅销书吸引了我的注意。书堆成了一个金字塔形,我从里面挑出了一本来看,书中的广告页上赫然写着:惊天秘闻,对历史真相的颠覆。 也会像马撒大一样?棒槌学堂·出品 为什么不看看呢?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其他的人都在读这本书。 到飞机着陆时,我已经读完了40章。不错,这本书很短,但它确实很让人着迷。 我想知道杰克和他的同事们是否也在读这本书,如果也读过,他们会对书的前言部分作何评价呢? 周四早上的闹铃声和熬红的双眼一样“受欢迎”,一样那么让人痛苦。 刚来到维尔佛瑞德司法大厦的十二层,我就匆忙赶去参加职员会议了。维尔佛瑞德司法大厦是省警察厅和法医学实验室的所在地。 只有两个解剖医生。一个去了皮立特尔,另外一个去了爱米理·圣堂吉卢。 拉芒什告诉我,按照我留给他的小纸条上所写的要求。他已经叫莉萨复查了艾弗拉姆·弗瑞斯的头骨,她又找回了几片新的头骨碎片,并把它们从停尸房送到楼上去了。他问我预计何时能将头骨分析完。我告诉他估计在下午早些时候就可以了。 没错,七片骨头碎片就放在我实验室的水槽旁边。它们的实验室检测数据和弗瑞斯尸体上的特征数据完全匹配。 我匆忙穿了一件工作外套,查了查电话留言信息,并回复了两个电话。然后,我在小沙碗旁边坐下来,开始摆弄这些新送到的骨头碎片,把它们复原到我已经粘拼好了的头骨部分上去。 有两片粘到了顶骨处,有一片复原到了右侧的枕骨处,还剩下一片没有找到相应的部位。 又有三片被我填到了椭圆形伤口的边缘处。 已经差不多了,我想我已经能够找到答案了。 我正在洗漱,这时手机响了。是杰克·卓姆打来的,信号好像很微弱。 “听起来,你像是从冥王星给我打过来的。” “不在服务区……”电话里噼里啪啦的,信号时断时续,“冥王星是演化而来,直到……” 演化成什么?月亮吗?我莫名其妙。 “你是在以色列吗?” “我在巴黎……改变了计划……在基督耶稣博物馆。” 从电话里听到的,净是大西洋彼岸传过来的信号时强时弱的噼啪声。 “你是在飞机上打的电话吗?” “……正在……找编号……从……十年代……遗失了。” “杰克,你着陆后再给我打回来吧,我听不清你说话。” 显然,杰克也听不清我在讲什么。 “……看一下……着陆后我打给你。” 电话嘟嘟直响,杰克挂掉了。 我也关了手机。 杰克到巴黎去了,为什么呢? 去那里参观基督耶稣博物馆,又是为什么呢? 我的脑子就像机械脑子一样不停地问着为什么。 我把凯斯勒的照片放在显微镜下,摆好位置,在镜头前仔细观察照片上面标注的文字。 上面写着: 1963年10月,Mde1#039;H 我发现,曾经认为的数字1实际上是一个小写的字母l,还有第一个字母H实际上是一个字迹模糊的M,看来赖安是对的。那串字符肯定是代表基督耶稣博物馆。杰克一定是意识到了那个地名的缩写,然后飞往巴黎,参观那个博物馆去了,并且他还想要寻找马撒大骸骨的编号。 拉芒什穿着一双软底鞋,口袋里没有装钥匙和硬币之类的东西。听不到脚步声和钥匙晃动的声音,相比他的体重而言,这家伙走路真够轻的。 我的思绪还在形成下一个“为什么”,而我的鼻子给我送来了这个飘进来的荷兰男人的味道。 我斜眼看着他。拉芒什已经穿过了自显影实验室,现在正站在我的背后。 “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拉芒什和我坐了下来,我把我重整过的头骨放在我们中间。 “我跳过那些最基本的东西。” 拉芒什宽容地微笑了。我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我拿起复原后的弗瑞斯的一块头骨,用笔指着它说:“这个椭圆形的孔周围有放射状的碎片。” 我是指这一块和其他两块头骨上的网状裂痕。 “这是裂痕中心被射出的碎片。” “所以射入口是在右耳的后下方?”拉芒什的眼睛还停留在这块头骨上。 “是的。但是这还要复杂得多。” “是这个斜面。”拉芒什对准了问题的核心。 “是的。” 我又转回到第一块头骨,指着临近这个椭圆形孔的外部斜面。 “如果枪管和头骨是紧贴在一起的话,头盖骨外面的斜面就可能是由于气体的回冲力造成的。”拉芒什说。 “我并不认为现在是这种情况。你看看这个椭圆孔。” 拉芒什凑得更近了。 “子弹如果是垂直地射到头骨表面,通常会形成圆形的孔,”我说,“子弹如果是沿切线射入头骨,则会形成不规则的射孔。通常在形状上呈椭圆形。” “但是,这是一个锁眼状的孔。” “很对,子弹的一部分被折毁,在头盖骨外面就消失了。所以入口处会形成外部斜面。” 拉芒什向上看看:“所以子弹是从右耳射入,从左脸射出的。” “是这样。” 拉芒什思考着。棒槌学堂·出品 “这样的一个射击轨迹不同寻常,但在自杀中是有可能会这样的。弗瑞斯先生是右撇子。” “还有一些情况。你再凑近一点看看。” 我递给拉芒什一个放大镜。他举起放大镜把它放低到那个椭圆弹孔的上方。 “这个椭圆的边缘看上去有圆齿。”拉芒什又用了30秒的时间来研究这个椭圆孔。“椭圆上似乎还有一个圆形的纹理层。” “或许正好相反。这个圆形弹孔的边缘在头骨的外表面很平滑。朝里面看看。” 他把这个头骨块转了转。 “是一个颅腔斜面。”拉芒什马上反应过来,“有两个射入孔。” 我点点头:“第一颗子弹直接射入了弗瑞斯的头骨。按照书上的理论,外边缘很干净,但是内边缘有一个斜角。第二颗子弹射到了同一个弹孔下,有个弧度。” “这样就形成了椭圆形的弹孔。” 我又点点头。“当时弗瑞斯的头动了一下或者是射击者的手抖了一下。” 疲乏?悲哀?厌倦?听完了我那个可怕的结论,拉芒什陷到了椅子里。 “艾弗拉姆·弗瑞斯的脑后一共被射击了两次。是死刑的执行方式。” ※※※※ 这天晚上赖安和我在我住的地方做饭。有北极嘉鱼、芦笋,还有我们南方人所说的“醉土豆”。他烤土豆,剥皮,然后用餐叉叉住,在捣碎的时候加了点洋葱和橄榄油。 我敬慕地看着他。我曾经被人说成是“有洞察力的”,甚至是“杰出的”。但是谈到做饭,我却是一窍不通。就算用一万年来思考,我也不会想出一种不用煮就能把土豆捣碎的方法来。 布蒂非常喜欢赖安做的水果汁,并且整晚都在乞讨施舍物。最后它爬到了壁炉边。它呼噜呼噜的声音说明一只猫的日子已经不能比这更好了。 用晚餐的时候,我把我关于弗瑞斯案件中死亡方式的推论告诉了赖安。赖安已经知道了。调查结果现在证实确属他杀。 “杀人武器是一把耶利哥九毫米口径的枪。”他说。 “在哪里发现的?” “在走回壁橱的一个角落里,一辆手推车底下。” “那把枪是弗瑞斯的?” “即便如此也没有人知道这把枪。” 我取了一块沙拉。 “警察厅的人在壁橱里发现了一颗九毫米口径枪的子弹。”赖安继续说。 “只有一颗子弹?”那不符合我关于两次射击的设想。 “在天花板上。” 这也不符合我的推测。 “子弹怎么会到头顶上方去了?”我问。 “也许弗瑞斯冲向杀手,他们争斗起来。然后枪就失控了。” “也许杀手把枪放在弗瑞斯的手中,然后扣动了扳机。” “伪装成自杀?”赖安说。 “每一个看过电视的人都知道头骨里一定会有一些子弹的残留物。” “拉芒什没有找到任何的残留物。” “那也不表示就没有。” 我边嚼边思考着。 拉芒什在受害人的头部发现了一块子弹碎片。警察厅的人已经把天花板上的子弹挖出来了。那么其他的证据在哪里呢? “你是说弗瑞斯被射死的时候可能坐在凳子上?” 赖安点点头。 “脸朝着门?” “门很可能是开着的。警察厅的人已经仔细检查过办公室和走廊了。你可能无法想象那个地方堆积着多少脏东西。” “有没有检查过门的外框?” 赖安摇摇头说:“杀手肯定已经把它们取走了。” 那也讲不通啊。 “凶手为什么要把枪留下来,然后到处找子弹,把门框上的子弹取走呢?” “一个聪明的问题,布伦南博士。” 但是我却没有聪明的答案。 我想分给赖安一些沙拉,但是他不要。 赖安换了个一话题。 “我今天又去拜访那个寡妇了。” “然后呢?” “这位女士很不配合。” “她现在很悲痛。” “她也是这样说的。” “你不这样认为?”棒槌学堂·出品 “我的内心深处有种感觉,就好像有点什么在我心里啃噬似的。” “一个糟糕的比喻。”我想起了猫。 “很好。” “你有所怀疑?” “疑点颇多。” “好词。”我说,“性感哦。” “撩人内裤。”赖安说。 “烂词。” 吃过点心以后我告诉赖安我从凯斯勒的照片中了解到了些什么。 “卓姆真的掉头到巴黎去了?” “很显然。” “他确定那张照片就是马撒大的那具骸骨?” “杰克不是一个说话随随便便的人。” 赖安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你对这个杰克了解多少?” “我们已经认识20多年了。” “我问的是你们了解的深度,而不是相识的时间。” “我们是同事。” “只是同事而已?” 他眼睛一转:“有点私人交情吧?” “嗯。” “啊。” “我正在想我们也许要把我们的线索汇聚到一起了。” 我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还和肯特尼·皮尔文斯有过另外一次谈话。”赖安说,“那是一位有意思的女士。” “很配合?” “当我们谈到了弗瑞斯或者公司的细节问题,她的嘴就像银行保险库那样死死地封着。” “为了保护她的老板?” “或者是害怕某一天她会被赶出去。我发现了一些迹象,她并不喜欢米里亚姆。” “她说了些什么吗?” “不是她说的,是她言谈举止中表现出来的。我确实从她那里探听出弗瑞斯时不时地会做一些史前古董的生意。” “是从马撒大运来的物品?”我猜测道。 “当然了,那些东西是通过合法途径得到并运输过来的。” “现在有一个很大的黑市在进行不合法的古物交易。” “是很庞大。”赖安同意道。 我把这一切联系了起来。 “你认为弗瑞斯和马撒大的骸骨有某种关联?” 赖安耸耸肩。 “而且这就是他被杀的原因?” “凯斯勒是这样认为的。” “你继续追查了凯斯勒?” “我会的。” “所有的一切可能都只是一个巧合。” “可能吧。” 我可不这样想。 第八章 早上6点刚过,赖安就把我唤醒了,我们在晨曦到来之前温存了一番。布蒂从卧室里溜了出去。 在门厅的下面,查理咕咕唱着克拉伦斯·仁特在“斯托肯”里面的一句歌词。 在我淋浴的时候,赖安烤上了百吉饼,还煮了咖啡。吃过早饭,我和他谈了会儿如何训练澳洲鹦鹉的事情。 尽管没有提到圣诞节时候的礼物交换,我还是意识到了查理异教徒般的天赋。经过我的一番质问之后,赖安终于承认说,我们这只长着漂亮羽毛的小可爱,是从一个妓院里几个女人那里辗转到了他手上的。这些女人的品位很粗俗,这鸟也就沾染了一些习气。 几个月来,我一直在努力训练查理的乐感和说话能力,现在都收到了不错的效果。 到了8点钟,我赶紧将正在观看的一盘关于驯养澳洲鹦鹉的光碟关掉,和赖安一同驾车到维尔佛瑞德司法大厦。他直接去了位于一楼的犯罪中心,那是一间方形的屋子。我则乘电梯去了十二楼。 在拍了一些特写镜头并写完了一份报告摘要之后,我对拉芒什说,我实验室里那些剩余的头骨碎片可以还给弗瑞斯的家属了。尽管我到新奥尔良去的时候,葬礼已经举行过了,但在弗瑞斯墓穴里的棺材旁还是预留了安放那些头骨碎片的位置。 上午10点半,我打电话给赖安。他说他下午5点在休息室等我。我提前到了,等了10分钟,有点烦了,便到自助餐厅去要了一杯低热可乐。站在柜台前,我心血来潮,就点了一块苏格兰奶油脆饼,一种我以前没有听说过的点心。 回到休息室的时候,赖安已经在那里等我了。我们喝了些苏打水,我把刚买的甜点塞进了挎包里。 在过去27年,艾弗拉姆·弗瑞斯一直在远离劳伦提德高速公路的轻工业园里经营一家公司,具体位置在蒙特利尔岛和米拉贝尔机场之间,那机场也有些年头了。 米拉贝尔机场建于70年代,当时被规划为蒙特利尔未来的航运明珠。尽管离市中心只有30英里远,但还是在机场和市中心之间修建了一条高速公路。从机场到市中心,只要眨眼的功夫。 这期间一直没有建过铁路。棒槌学堂·出品 到了90年代初期,交通状况变得让人不堪忍受,并且越来越糟。乘出租车到市区竟然要69块钱。 政府被这个问题严重困扰,终于承认了规划的失败,并且应地区竞争对手的要求将机场关闭了。米拉贝尔现在主要负责货物运输和飞机租赁。国内地区、北美地区和国际航班都从多尔瓦尔机场起降,这个机场最近又更名为皮尔·埃利奥特·特鲁多国际机场。 艾弗拉姆·弗瑞斯可不管这些,他在米拉贝尔机场附近开了一家名为艾史克兹姆的进口公司,在那里经营着自己的业务。 也就是在那里,他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他死前住在雪地海岸小区,那是一个位于犹太总医院后面的中产阶级居民区,就在市中心的西北面。 赖安开着车,我们途经德凯勒高速公路,到了范霍恩朝东开,然后在帕拉蒙多向北拐,驶向维兹那。赖安在一个路边停下,指着一排两层的红色砖楼中的一栋给我看。 我扫视着整个街区。 每一栋建筑物都十分相似,左右两侧从外观上看没有差别。木质的门框映入眼帘,楼上的窗户外面是阳台。所有的步行道都用铲子铲过。门把手也都被包了起来。在机动车道上,奇佛和佛德车站的四轮马车在管状的用塑料布罩着的停车棚底下等候着。 “好像没有捷豹和SUV装置啊。”我说。 “看来住在这里的房主们开了一个会,取缔了所有非白色的装饰物。” 赖安的下巴朝我们正对面的那栋楼房扬了扬说:“弗瑞斯的家就在楼上的左边。他的一个兄弟住在楼下,他的妈妈和另外一个兄弟住在隔壁的复式楼房里。” “弗瑞斯上下班的过程肯定很麻烦。” “他很可能是因为喜欢这里的建筑风格而住在这里。” “你是说艾弗拉姆和米里亚姆没有孩子?” 赖安点点头说:“他们结婚结得晚。他的第一任妻子身体不好,1989年就死了。弗瑞斯在1997年再娶了一位。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孩子。” “可那不是违反了犹太法律?” 赖安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说:“米茨沃特【注】。” 【注】mitzvot,犹太教“诫律”之意。 我愣住了。 “那是犹太法律。你必须要有一个孩子,不要浪费你的精子。” “你不是在翻农村的老黄历吧?” 赖安和我走到了那个小小的前门廊上。 赖安向前跨了一步,按动了顶上的门铃。 我们等待着。 一个老女人从我们背后走了上来,杂货店的手推车随着她的步子发出有节奏的咔哒咔哒声。 “这个寡妇该不是在打坐吧?”赖安说道,一边第三次按动了门铃。 “七日服丧期只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啊。” “怎么说?” “服丧期就是每天都要祈祷,不能社交,不能刮胡子或是剪胡子,也不能剪其他东西。但是基本上也还能过得去。”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的第一个男朋友就是犹太人。” “一次时运不济的恋爱?” “他搬到阿尔图纳去了。” 赖安打开前门,重重地敲起来。 那个推手推车的女人停住了,转过身来,不害臊地越过她脖子上的三层围巾朝这里看。 在房子右边,窗帘动了一下。我抓住赖安的手,点头暗示道:“多拉在家。” 赖安明快地笑了。 “艾弗拉姆是个很好的犹太人,他两次婚姻间隔了8年。或许他和他的妈妈关系很近。” “也许他把一些事情告诉他妈妈了。” “或者他妈妈自己注意到了一些事情。” 我想起了一些事。 “老太太们喜欢吃小甜饼。” “确实是这样。” 我伸手到我的小包里,从里面拿出一些奶油甜酥饼。 “老太太可能对我们比较热情,甚至会唠叨一些事情。” “嘿嘿,”赖安说,“我们对这个很在行。” 只是,多拉没有应门。米里亚姆开了门。她穿着黑色的家常裤、一件宽松的黑丝绸上衣、黑色的开襟羊毛衫,还戴着一条珍珠项链。 我第一次见到米里亚姆的时候,被她的眼睛迷住了。现在它们下面有了黑色的凹陷,但是没有关系。那熏衣草一样的颜色一样很美丽。 米里亚姆没有意识到她的眼睛对于男人们的作用。她快速地扫了我一眼,走到赖安面前,稍微向前弯了弯身子,一只手裹着腰,另外一只手在喉咙处护拢了她的羊毛衫。 “侦探先生。”她声音柔和,有点微喘。 “早上好,弗瑞斯太太。”赖安说道,“我希望您现在感觉好些了。” “谢谢。” 米里亚姆的皮肤看起来苍白得可怕。她比我印象中要瘦得多。 “我希望弄清楚一些事情。”赖安说。 米里亚姆的眼神转移到了我们中间远处的某个点上。那个老女人的手推车又开始行走了。 米里亚姆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赖安身上,她把头轻轻地点了点说:“不能等两天?” 赖安没有回答,我们三人成一个三角形站在那里。 “是谁啊?”从屋子里传出问讯声。 米里亚姆转过身用意第绪语或者是希伯来语说了些什么,然后重新转过来面对着我们。 “我的婆婆不太舒服。”棒槌学堂·出品 “你的丈夫死了,”赖安的声音不是很温柔了,“我不能耽误追查谋杀者的时间,也好给死者一个安慰。” “我每天的每时每刻都在想着这个问题。你认为是桩谋杀案,对不?” “我想的和您一样,我认为。你不是在回避我吧,弗瑞斯太太?” “没有。” 米里亚姆紫色的眼睛和赖安蓝色的眼睛对视着,没有一个人退缩。 “我想再向你打听一个叫凯斯勒的人。” “那我也再一次告诉你,我不认识他。” “你的婆婆或许认识?” “不会的。” “您怎么会知道呢?弗瑞斯太太,凯斯勒说他知道您的丈夫。您和您的婆婆讨论过这个叫凯斯勒的人吗?” “没有。但是她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个名字。我丈夫由于业务上的关系,和很多人都有往来。” “他们之中的一个在他的脑袋里射了两颗子弹。” “你是在恐吓我吗,侦探先生?” “您知不知道您的丈夫在卖古董?” 米里亚姆的眉毛不易察觉地动了动,然后说:“谁告诉你这些的?” “肯特尼·皮尔文斯。” “我明白了。” “她说的不对?” “皮尔文斯故意夸大她在我丈夫公司里所起的作用。”米里亚姆的声音像镰刀一样尖利。 “您的意思是说她在撒谎?” “我是说这个女人除了工作,在生活中不怎么样。” “皮尔文斯小姐认为您丈夫的举止在死前几天变化很大。” “那太可笑了。如果艾弗拉姆遇到什么麻烦,我当然会注意到的。” 赖安又把问题绕了回去。 “您的丈大在进行古董交易,这不是真的?” “古董只占艾弗拉姆生意的一小部分。” “您知道他生意上的事情?” “我知道。” “您已经告诉过我,说你对他的生意一无所知。” “我只知道这么多。” 那天天气晴朗,但是温度只是稍稍位于零度之上。 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亲爱的上帝,不!” 很多人对于谈话中的冷场都感到不舒服。当遇到沉默的时候,他们就会不得不用话语来填补这段沉默。赖安就利用了这种方式。他刚才就是这样做的。他等待着。这种方式生效了。 “那可能是cbet。”米里亚姆补充道。 赖安仍然在等待。 米里亚姆正要张开嘴说一些一么,这时候她身后又响起了一个颤抖的声音。她斜过头对着肩膀的方向说了几句话。 她转回头来的时候,阳光照在她嘴前的潮气上闪闪发光。 “我必须要帮我婆婆准备过安息日了。” 赖安递给米里亚姆一张名片:“如果我想起什么,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她又一次睁大了眼睛:“我的确希望把杀害弗瑞斯的凶手正法。” “祝您愉快。”赖安说。 “安息日好。”我说。 我们转身要走的时候,米里亚姆把一只手放在了赖安的胳膊上:“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侦探先生,我很爱我的丈夫。”她的声音里有种冷冰冰的空洞。 赖安和我一直进到了车里才开始说话。 “你怎么想?”赖安问。 “我不知道。”我说。 我们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cbet是什么?”赖安问。 “好像是犯罪行为的意思。”我说。 “这位女士一点都不顾同性之谊。”他说。 “她表现得就好像我不存在一样。”我同意他的说法。 “而你确实就站在她面前。”赖安说。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说。 “她绝对不喜欢皮尔文斯。” “是的。” 赖安启动了引擎,把车子从路边开出来。 “我得说我很擅长性格分析。”他说。 “我得说那是一个很正确的说法。”我同意道。 “但是我琢磨不透这个米里亚姆。前一分钟她才失去了自己的亲人,后一分钟她妈的就开始用这种态度。难道是在保护什么?” “她在出汗。”我说。 “在一个很冷的天。”赖安说。 我们在拐角处拐了个弯停了下来。 “现在去干什么?”赖安问。 “你可是侦探啊。”我说。 “这把枪现在没有主,我查不出它的来源。我对弗瑞斯公司附近的一些邻居进行了调查,也没有结果。和前面调查他的家人以及业务伙伴的情况一样。我还在等着传真结果和仓库那儿来的电话。我在城里每一个犹太教堂都询问了有没有凯斯勒这个人。” “听起来你已经做了很多很认真的调查。” “我一直都在他妈的调查,但是进展为零。”赖安说。 “现在怎么样了?” “加拿大警察厅的人还在现场检查。皮尔文斯仍然在检查仓库是否被偷走了什么东西。那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振动了。我都没有时间来安慰我的这个大男孩。 “你真的到巴黎去了?”我问道,然后用嘴形告诉赖安是杰克·卓姆。 “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就不用我开车到多伦多去赶那趟飞往泰尔·艾维的航班了。我从戴高乐机场直接飞过去。” “那具骸骨有那么重要吗?” “是非常重要。” “你又知道了些什么?” 赖安把汉堡的包装袋撕开了一个口递给了我。我用一只手拿着它咬了一口。 “我的直觉是正确的,”杰克说,“一具马撒大的遗骸在1963年11月被运到了基督耶稣博物馆。我查到了样品资料和编号。” “继续说。” “你在吃什么?” “汉堡包。” “快餐在蒙特利尔这样的城市被视为亵渎物。” “但它确实很快。” “但是它没有了美食烹饪的过程。” 我吸了一口低热可乐,和口中的亵渎物混在了一起。 “这些骨头还在那里?” “不在了。”杰克听起来很沮丧。 “不在了?” 我又咬了一口汉堡。番茄酱滴到了我的下巴上。赖安用餐巾纸把它擦掉了。 “我找到了一个叫玛丽·尼科尔·维琳的女人,她在70年代早期曾经帮助整理过库存。维琳回忆说当时见到过一个骷髅。但是现在已经不在博物馆里了,我们找遍了博物馆的每一个地方。” “自从70年代以来就没有人见过它了?” “没有。” “难道没有对每件标本的迁移状况做一个记录?” “应该是做了,但是那份文件其余的部分遗失了。” “博物馆方面的解释是什么?” “无可奉告。现在的员工没有一个是当时在这里工作过的人。维琳过去和一个叫约西·兰纳的毕业生做了库存整理工作。她认为兰纳现在可能还在巴黎。这里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维琳认为兰纳是美国人,要不就是加拿大人。” 听了这话,我停住了咀嚼。 “我决定顺着他查下去。” “祝你好运。”我说。 “我需要的不只是好运。” 我告诉赖安杰克说了些什么。 他安静地听着,没有任何评论。 我们吃完了炸薯条。棒槌学堂·出品 回到范霍恩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男人穿着很长的黑色外套,戴着黑帽子,穿着白色的长袜,他超过了一个穿着牛仔裤和蓝杰牌外套的小孩子。 “安息日马上就要到了。”我说。 “就算这样也很可能不会增加我们在这些地方的受欢迎程度。” “可能不会。” “你以前有过监视别人的经历?” 我摇摇头。 “那会让你神魂颠倒。”赖安说。 “我听说了。”我说。 “米里亚姆可能出去了。” “留下多拉一个人在家。” “我要去和多拉单独谈谈。” “我们可以带束花去。”我建议道。 我们冲到花店,40分钟以后,又回到了弗瑞斯家的复式小楼前。 一个小时后,米里亚姆走出了多拉家的前门。 第九章 门铃响到第二声的时候,多拉来开门了。在明媚的阳光下,她满是皱纹的皮肤显得有些透亮。 赖安给我们重新做了介绍。 这位老太太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们,我怀疑她是不是在接受药物治疗。 赖安亮出了他的警察执照。 多拉看着它,脸上露出防备的表情。显然,她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我递上了鲜花和奶油酥饼。 “您好。”我问候道。 “哦,您好。”她也向我打招呼,而且稍微放松了些。 “关于您儿子的死,我们感到非常抱歉,弗瑞斯女士。因为当时我不在场,不然的话早就打电话报警了。” 多拉接过我送她的东西,俯下身子闻了闻那束鲜花。接着,她看了看奶油酥饼,然后把它还给了我。 “对不起,小姐,按照犹太人的习俗,我不能接受这个礼品。”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傻子似的,于是赶紧把奶油酥饼放回了挎包里。 多拉的目光移向了赖安,然后又看着我。她的眼睛很小,有些潮湿,由于年龄的关系,显得有些模糊。 “我儿子尸检时你在场吧。”她说话略带一些口音,好像是东欧地区的。 “是的,老太太,当时我在。” “当时只有你一个人过去看我们。” “我们想和您谈谈,弗瑞斯女士。” “是和我吗?”她惊讶地问,似乎有一些害怕。 “是的,老太太。” “米里亚姆到市场上去了。” “只占用您几分钟就可以了。”棒槌学堂·出品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去,带着我们穿过一条被烟熏得有些发亮的过道,来到了一个顶棚绷着塑料布的起居间。 “你们坐一会儿,我去找一个花瓶。” 说完,她消失在门口右边的一条走廊里。我四处张望起来。 这里很没有品位,可以称得上是“典范”了,白色锦缎的家居装饰品、橡木的层压板桌子、短绒面的壁纸,墙上挂着金色的粗绒毯。 几种不同的气味相互混杂,有消毒剂、大蒜,还有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从某个地方还传来壁橱或柜子里散发出来的雪松木的味道。 多拉慢吞吞地回来了,又花了好些时间去插花。 然后,她坐在了一个铺有坐垫和靠垫的摇椅上,把脚伸开,整了整衣服,从衣服的褶边下面露出了她交叉着的双脚,脚上穿着蓝色软底鞋。 “孩子们这会儿正跟罗斯琳和鲁丝待在教堂里。” 我推断,她所说的人是她的另外两个儿媳。 多拉的双于交叉放在膝盖,然后低头看着她的双手。 “米里亚姆去找卖肉的屠夫了,她在那落了些东西。” 赖安和我交换了一下眼神。他点头示意我可以开始了。 “弗瑞斯女士,我知道您已经和赖安侦探谈过了。” 多拉用她昏花的双眼凝视着我,一眨也不眨。 “我们也不想再次打扰您,但是我们想知道,自从上次谈话之后,您有没有想起一些新的事情。” 多拉缓缓地摇了摇头。 “在您儿子死前的几周内,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人找过他?” “没有。” “您儿子曾经和别人发生过争吵吗?曾经抱怨过什么人吗?” “没有。” “他参加过政治运动吗?” “对艾弗拉姆来说,家庭就是一切。在他的生活中,只有家庭和事业。” 我知道我在重复着赖安以前问过的问题。是一对一式的讯问。有时候,使用一些策略也许会奏效,或许可以使她回想起一些以前被认为毫不相干的事件和细节来。 “您的儿子有什么仇家吗?或者有人想要让他受到伤害吗?” “我们可是犹太人,小姐。” “我指的是私人问题,与种族无关。” “没有。” 看来要试试别的办法。 “您和在现场监督您儿子尸检的那些人熟悉吗?” “是的。”多拉拨了拨耳朵,喉咙里发出汩汩的声响。 “是谁选那些人去监督的呢?” “是法师。” “为什么那天下午只有两个人去验尸房呢?” “那是法师的决定。” “您认识一个叫凯斯勒的人吗?” “我过去认识一个叫莫什·凯斯勒的。” “这个人参加了您儿子的尸检吗?” “莫什在战争中死掉了。” 我的手机响了,可真会挑时候。 我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是一个私人号码,我没去管它。 “您知道您的儿子在贩卖古董吗?” “艾弗拉姆卖过的东西可多了。” 我的手机又响了,我连忙道歉,然后把它关掉。 我有些激动,有些困惑,又受到些启发。一个不该出现的名字老是在我的脑海里频频闪过。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问了接下来的那个问题。 “您认识一个叫约西·兰纳的人吗?” 多拉皱了皱眉头,眼角的皱纹加深了,并缩紧了嘴唇。 “弗瑞斯女士,这个名字对您意味着什么。” “我的儿子有一个朋友叫约西·兰纳。” “真的吗?”我控制着自己,不让表情发生变化,同时尽力让声音显得很平静。 “艾弗拉姆和约西在米格希尔上学的时候就认识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没有看赖安。 “很多年以前了。” “他们经常联系吗?”我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我不知道,哦,天哪,”多拉倒吸了一口气,说。“约西是不是也被卷入了这起案件?” “当然不是了。我只是随口说出几个名字而已。您知道兰纳先生现在住哪儿吗?” “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见过他了。” 前门被打开了,几秒钟以后,米里亚姆出现在屋里。 多拉笑了笑。 米里亚姆盯着我们,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她开口说话了,不过是对着赖安说的。 “我告诉过你们,我的婆婆身体状况不好,你们为什么还要来打扰她?” “我身体还行……”多拉刚要说话,就被米里亚姆打断了。 “她都已经84岁了,而且刚刚失去儿子。” 多拉“啧啧”了两声。 要是在以前,多拉会保持沉默,让她把话说完。而这一次,多拉没有。 “一切都很好,我们大家谈得很开心。”多拉摆了摆那只可以看到青色静脉血管的手。 “你们在谈论什么?”米里亚姆仍然盯着赖安,好像没有听见多拉说话一样。 “欧里庇得斯(希腊的悲剧诗人)。”赖安说。 “想必这应该很幽默吧,侦探先生?” “约西·兰纳。” 我认真观察着米里亚姆的表情,期待着她能有什么反应,然而却没有。 “谁是约西·兰纳?” “你丈夫的一个朋友。” “我不认识他。” “是他学生时代的朋友。” “那应该是在认识我之前。” 我望着多拉。这位老太太的眼神有些迷离了,她的思维好像已经离开了这间屋子,搜寻着过去的记忆。 “你们为什么打听这个男人?这个约西·兰纳?”米里亚姆摘掉手套。 “他的名字出现了。” “在你的调查中?”紫罗兰色的眼睛里放射出最微小的惊讶神色来。 “是的。” “是怎么回事?” 我听到了外面车子“嘟嘟”的警报声。多拉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赖安看看我,我点了点头。 赖安告诉了米里亚姆关于凯斯勒和他的照片的事情。 米里亚姆在听我们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根本不可能猜到她的心思和情绪。 “这具骷髅和我丈夫的死有联系?” “说得直接一点还是稍微间接一些?” “直接说吧。” 赖安在叙述这些事情的时候举起了他的手指。 “一个男人被谋杀了。一个家伙提供了一张照片,声称照片中的骷髅就是枪杀案的原因。而这个家伙现在消失了。” 赖安伸出了小手指头。 “有证据说明照片上的这具骸骨来自马撒大。” 这回他伸出了拇指。 “受害人进行着以色列古董的交易。” 赖安把他的食指也伸了出来。 “这具尸体曾经一度是由约西·兰纳保管着的。受害人曾经和一个叫约西·兰纳的人是朋友。” “另外一个人是个牧师。” 我们都转过身看着多拉。 她向着空中说道。 “另外一个男孩子是一个牧师。”她重复道,“但他是后来的那个。是他?” “谁是另外一个男孩?”我轻轻地问道。 “艾弗拉姆有两个朋友。约西,还有后来的那个男孩子。”多拉握拳轻轻拍着自己的下巴,“他是一个牧师。他显然是。” 米里亚姆围住了她的婆婆,但是没有碰到她。 这让我想起了我在验尸房的家属接待室里看到的一慕。这两个女人并排坐在一起,但是离得很远。她们并没有接触到对方。她们也没有拥抱对方。这个年轻女人没有和长者分享她的力量和勇气。这个长者也没有从年轻人那里寻求安慰。 “他们很亲密。”多拉继续说。 “您是说您的儿子和他的朋友?”我鼓励道。 我看到了多拉脸上第一次露出的微笑。“那真是个好奇的人,总是在看书,总是在发问,讨论。有些时候整夜整夜地讨论。” “那个牧师的名字是什么?”我问道。 多拉使劲摇摇头。 “他是从比尔斯来的。我记得。他称呼我们为‘赛得’和‘巴博’。” “你的儿子是在什么地方遇到这个牧师的?” “法典研究大学。” “是在纽约?” 多拉点点头:“艾弗拉姆和约西刚刚从米格希尔大学毕业。艾弗拉姆当时还很信奉神灵。他当时想要学着当一个犹太法师。这个牧师在近东地区上课,或者是做些什么类似的事情。他们相互吸引,在加拿大人里面很少见。我想。” 多拉的双眼目光有些迷离。 “他现在还是牧师?”她不像是对我们说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或者他后来真的成了一个牧师?”多拉的手指头绷紧。“噢,亲爱的,噢,我的……” 米里亚姆朝赖安走近了一步。 “侦探先生,我真的必须抗议了。” 赖安看了看我。我们都站起了身。 米里亚姆就像之前一样把我和赖安送出了门,道了再见。 “查出是谁干的,侦探先生,但是不要在我婆婆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来让她烦恼。” “首先,她看起来出神比烦恼多。其次,我在调查中是不会受这样的限制的。但是我们会尽量体谅一些。” 我什么都没有说。 回到车子里。赖安问我为什么要向老太太打听一个叫兰纳的人。 “我也不知道。”我说。 “很好的做法。”他说。 “很好的做法。”我同意道。 我们都认为这个叫兰纳的人值得追查下去。 赖安开车的时候,我一直在查听我的手机留言。 有三个消息。 都来自杰克·卓姆。 我拿到了约西·兰纳的联系方式,回电。 我和约西·兰纳谈过了,回电。 很惊人的消息,回电。 每一个“回电”说得都比上一个要激动得多。 我告诉了赖安。 “打电话给他。”赖安说。 “你确定?” “是的,我想知道更多关于兰纳的事情。” “我也急着想知道杰克了解到了些什么,但是我马上就要到家了。我宁愿等一会在座机电话里和他讲话。手机和手机通话简直比打到赞比亚还糟糕。” “你打到赞比亚去过?” “我从来没有接通过。” 10分钟以后,赖安把我送到了我的公寓门口。 “我这周还有一个监视任务,我已经迟到了。”他用手捧着我的下巴,用拇指拨弄着我的脸说。“你就专心打听兰纳的事情吧。告诉我杰克打听到了什么。” “让人神魂颠倒的监视任务。”我说。 “你知道我更愿意监视什么的。”他说。 “我不确定你说的是不是真话。” 赖安吻了我。 “这次是我欠你的。”他说。 “我会记下来的。”我说。 赖安去了维尔弗瑞德大厦。我进了房间。 问候了布蒂和查理以后,我换上了牛仔裤,冲了一杯“伯爵灰”。然后我拿着听筒坐到沙发上,拨通了杰克的电话。 电话铃只响了一声他就接起来了。 “你现在还在法国?”我问。 “是的。” “你自己的挖掘活动要迟到了哦。” “没有我他们不会开始的。我是老板。” “我倒是忘了这一点。” “我在这里发现的事情更重要。”棒槌学堂·出品 布蒂跳到了我的膝盖上。我摸着它的头。它伸出一只腿,开始舔自己的脚趾。 “我已经和约西·兰纳通过话了。” “我已经从你的留言中得知了。” “兰纳现在还住在巴黎。他是从魁北克来的。” 他肯定是多拉记得的那个约西·兰纳了。 “马撒大的骷髅运到博物馆的时候,兰纳在那里一边做兼职,一边研究他的博士论文题目。你准备好听我说了?” “开始吧,杰克。” “这一切简直会让你窒息。” 确实是这样的。 第十章 “我先说几分钟这个家伙过去的情况。这个兰纳真是一个奇怪的家伙。他没有成家,和一只雪貂住在一起。在以色列、埃及、约旦做一些考古清理工作。挣了不少钱,考古挖掘之后,也会写点报告,居无定所。而且还做了许多救济穷人的慈善工作。”杰克说。 “在你还想得起来之前把这些东西记下来吧。” “我会的。” “那么兰纳是什么机构或组织的成员吗?” “他曾经临时担任过某些职务,但据他说他对永久性的固定工作不感兴趣,认为那样太受约束。” “他还觉得固定的收入是一种负担吗?” “这个家伙可不是为了钱。他住在一幢连电梯都没有的楼里,那地方就像给士兵住的临时兵营似的。整间公寓只有一辆别克车那么大。房屋的入口在一节石头楼梯的拐角处。不过,还是可以瞭望巴黎圣母院的风景。” “这么说你去见过他了。” “他接到我电话的时候,告诉我他已经连续工作了好几个晚上。我们一起听了披头四的《SunKing》” “什么意思?” “我们一起喝完了一瓶马爹利鱼片的陈酿酒。” “那家伙有多大年纪?” “可能快60了吧。” 艾弗瑞姆56岁。 “是犹太人吗?” “是,不过他的信仰不像年轻时那么狂热了。” “他都有过什么经历?” “你是问兰纳吗?” “杰克。难道我不问兰纳,还能问路易十四吗?” 我把身子向后倾,这时布蒂窜到了我的胸前。 “兰纳刚开始非常冷淡。但喝过第四杯酒之后,他就像是变成了贝蒂·福特一般,你不想听有关这个钢琴家的事情,是不是?” “当然不想。” “兰纳于1971年到1974年期间在基督博物馆工作,进行论文研究。” “论文的题目是……” “《漫步死海》。”棒槌学堂·出品 “我认为一篇论文花不了这个犹太艾赛尼派教徒这么久的时间。” “兰纳性子比较慢,而且很严谨。那个时期他还把犹太教很当回事情呢。” “是钢琴改变了他吗?” “谁说关钢琴什么事了?” “我们还是回到马撒大骸骨的话题上来吧。” “在1972年,兰纳被邀请来协助对博物馆库存藏品的编号进行整理,在整理过程中,他发现了一份文档,里面有一张货运发票和一张骸骨的照片。” “那张发票说明了那具骸骨就是从马撒大运来的?” “是的。” “有具体的日期吗?” “是1963年11月。” 在马撒大山顶南部城墙下面的地方被命名为2001号墓穴。里面有一堆混杂起来的白骨,还有一具单独陈放着的骸骨。据杰克的“告密人”兰纳所说,2001号墓穴在1963年10月,也就是博物馆的货运发票上所记载的日期的前一个月,被发现并进行了清理。得知这个消息,我开始有点兴奋了。 “发票上有签名吗?” “有,但是兰纳忘记是谁签的了。他搜遍了博物馆的藏品,找到了那具骷髅,并在相应的文档上做了记录,标明了骸骨样本的状况和储藏室的具体位置,作为每一次整理的根据,并且还可以追查下去。但有一个问题困扰着他,为什么那具骷髅会被运到博物馆来?为什么那具骸骨被封装起来不做展览?是你在咕噜咕噜叫吗?” “是猫在叫。” “第二年,兰纳读了一个澳大利亚记者多诺万·乔伊斯写的一本书,乔伊斯提出了一个假设——耶稣幸存了下来。” “随后隐居在一个美丽的小岛上吗?” “耶稣活到了80岁,在马撒大山同罗马人作战时死去了。” “天方夜谭。” “还没有完,在马撒大,耶稣写了一本卷轴册,上面记录了他的遗愿和遗嘱。” “乔伊斯是怎么得知有这本神秘的卷轴册的?” “1964年12月,乔伊斯在以色列研究一本著作。他说,就是在那里,有一个自称是马克斯·格罗赛特教授的人来找过他,这个人是耶丁带领的发掘队伍里的志愿者。格罗赛特宣称自己从马撒大偷得了一本古老的羊皮卷,并请乔伊斯帮忙把赃物偷渡出以色列。格罗赛特信誓旦旦地说这本羊皮卷是无价之宝,光是版权就可以让它价值连城。乔伊斯拒绝插手这件事,但他发誓说自己亲眼见过,也亲手摸过那本羊皮卷。 “乔伊斯曾经到巴勒斯坦去过,想要考察马撒大遗址,但是以色列当局拒绝了他参观马撒大山顶遗址的要求。他被迫放弃了原来的写书构想,并重新整理资料,开始着手调查格罗赛特所说的羊皮卷的可信度。乔伊斯前后用了八年的时间来完成了他的研究,并最终有了惊人的发现。不过,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格罗赛特。乔伊斯宣称,关于耶稣的身世、婚姻状况、受难与复苏,他都有了令世人震惊的新发现。” “唔——哈。” “在他的书里,乔伊斯提到那些骸骨是在2001号墓穴发现的。” “你在开玩笑吧。” “根据乔伊斯的记载,那二十五具骸骨代表了一个特殊的群体,它们是犹太信徒的一支。他得出结论,在马撒大战役胜利之后,出于对死者的尊重,斯尔娃将军命令手下对这些骸骨进行妥善的安葬。” “是因为那些骸骨是耶稣和他的信徒们的吧。” “这就是乔伊斯想要说明的。” “兰纳相信这些无稽之谈吗?” “这本书现在已经不会再版了,不过我正在设法弄一套复印的版本,如果你能静下来想一想这些推断,会发现乔伊斯的说法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他认为马撒大出土的那堆骨头里面有耶稣的遗骸?” “没错。我们还是说兰纳吧,在读了乔伊斯的书以后,这位虔诚的年轻学者当时就推断,他在博物馆里发现的那具骸骨很有可能就是耶稣的。” “耶稣和他的信徒们就埋葬在犹太人心目中最神圣的地方。” “看来你听明白了。这种想法让兰纳震惊了,同时还改变了他的生活。” “那还会震惊整个以色列,就更不要说所有的基督信徒了。兰纳后来怎么做了?” “忧心忡忡。如果那是耶稣的会怎样?如果那不是耶稣,而是基督教创建初期其他重要领袖的会怎样?如果骸骨落入坏人的手里怎么办?如果出版社知道以后,将事情公之于众怎么办?那样的话,马撒大的神圣和宁静就会受到侵犯。而基督世界国家会认为这是一个打着耶稣幌子的谎言,从而被激怒。兰纳夜复一夜地饱受这些担心和焦虑的折磨。 “在经历了几个星期的精神煎熬之后,兰纳决定必须把这具骸骨转移走。他冥思苦想了好几天。要怎么把这具骸骨取走并毁掉。他想到过用火烧,用铁锤砸,或者绑下一个重物把它沉到海里去。 “但是他还是良心发现了,他毕竟不是那种人,狠不下心。如果那具骸骨真是耶稣的,他终究是一个犹太人而且还是一个高尚的人。兰纳整日难眠。最后,他下定决心将它毁掉,但他还是害怕被别人发现。为了不违背宗教文化和传统他决定让那具骸骨消失。 “兰纳销毁了原始文件并偷走了骸骨。 “然后装在一个麻袋里偷偷运出了博物馆。” “接下来呢?”我站了起来。 布蒂一惊,跳到了地板上,转过身来,睁圆了黄色的眼睛盯着我。 “那就是真正让人觉得恐惧的地方,你说那个被枪杀的受害人叫什么名字?” “艾弗拉姆·弗瑞斯。” “和我想的一样。”杰克的下一句话让我顿时像是被炸弹击中了一样,“兰纳把那具骸骨还有照片给了艾弗拉姆·弗瑞斯。” “他年轻时的密友。”我屏住了呼吸。 “弗瑞斯在以色列的集体农场呆过两年,当时在回蒙特利尔的路上途中经过了巴黎。” “妈的。” “妈的。” 挂了电话以后,我拨了赖安的电话。没有应答。也许他已经开始了让人神魂颠倒的监视活动。 这一切实在太惊人了,我没有吃饭就向体育馆走去。我在跑步机上大步大步奔跑的时候,一个个问题在脑海里翻滚。我试着把它们整理成一个有逻辑的序列。 凯斯勒的照片上真的是马撒大那具遗失了的骸骨? 如果是这样,那么弗瑞斯被杀的时候,有没有藏着那具马撒大骸骨? 谁知道他藏着这具骸骨? 弗瑞斯是不是想要把它拿到黑市上交易?卖给了谁?为什么要卖? 或许他可能应某人的出价而把它毁了?谁出的价?犹太人?基督徒? 如果不是的话,那么弗瑞斯为什么会被枪杀? 这具骸骨现在在哪里? 凯斯勒现在在哪里? 凯斯勒到底是什么人? 弗瑞斯为什么要收下一具偷来的尸体? 我能够想象他收下尸体的一些可能性。出于对朋友的忠诚?他们都考虑到了这会破坏马撒大传说中的圣洁,或者是在这个西方基督教的支持对以色列的文物保管起着重大作用的时候,害伯犹太基督徒的理论和西方基督徒的理论会发生激烈的对峙?多拉说过,她的儿子过去很虔诚。耶稣历经磨难以后在圣洁的马撒大死去了?这一切对于基督徒和犹太教徒来说都一样是场噩梦。 会是这样?耶稣是犹太人。他和他的伙伴为什么又不可能到过马撒大呢? 不会的。耶稣是犹太异教徒。他激怒了最高牧师。 回到我的疑问里去。 弗瑞斯对这些骨头做了什么? 照理说掩藏地应当是他的仓库。 但是警察厅的人没有在那里找到任何尸骨。 他会不会有可能把它们藏到了一个永远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 我在心里做了个“记录”。问问赖安,问问肯特尼·皮尔文斯。 擦擦脸上的汗,我继续跑着。 弗瑞斯应该没有把它藏到仓库里。棒槌学堂·出品 圣经的律法禁止把尸体暴露在外超过一夜。这是在圣经旧约中第一卷或者其他某卷中的规定。弗瑞斯把一具人类遗骸放在他工作的地方。难道就不会觉得受到玷污?至少是感觉到不舒服?我从跑步机下走下来,躺到了按摩椅上。 也许弗瑞斯只是个中间人。也许他把骨头给了另外的人。 给了谁? 谁? 那个人有着和兰纳一样的顾虑? 但是任何犹太教徒都受到圣经律法的约束啊。 那个人出于其他的原因而希望尸骨消失? 是基督教徒的原因? 如果耶稣没有死在十字架上,如果耶稣活下来了,并且他的骨头被放在了基督耶稣博物馆,那么这样的一个发现将会震撼罗马教廷和所有的新基督教徒。这个说法将绝对会遭到驳斥,或者将会撼动基督教信仰中最根本的信条。从此后没有空的墓穴。没有天使,没有复苏,没有复活节。调查结果论战将会在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的时间里成为报纸的头版头条。这场争论将会是史无前例的。激烈的言词和狂热将会带来破坏性的后果。 我按摩了一半就坐了起来。 第三个朋友!那个从比尔斯来的牧师! 多拉说过,他和弗瑞斯过去亲密无间。 牧师们不会把人骨藏起来。他们把它们视为神物,把它们放在祭坛里,把它们在全欧洲巡回展示。 我突然急切地想要查出这个牧师来。 看看表,6点30了。抓起毛巾,我冲向存衣柜。 我的手机一点信号都没有。我胡乱穿上毛衣和外套,匆匆走出了门。 响了四声后,杰克才接了电话,声音里充满了浓重的睡意。 在我沿着圣·凯瑟琳大街走的时候,我向他解释了弗瑞斯、兰纳和那个牧师的关系。 “我想知道牧师的名字,杰克。” “这里已经是后半夜了。” “兰纳不是工作到夜里?” “好吧。” 我听到了呵欠声。 “问问他,你能问出的关于那个牧师的所有事情。他有没有参与偷窃尸骨?他1973年的时候住在哪里?他现在住在哪里?” “就那么多?” “就是这一类的事情。” “这么晚打过去会被兰纳臭骂的。” “饶恕我吧。” “好吧。” 刚洗完澡走出来,电话就响了。 我把自己裹在浴巾里,在瓷砖上滑了个大马趴,又急急忙忙冲到卧室里,一把抓起听筒。 “赛维·莫瑞斯纽?” “你说的是一个摇滚歌手?”我说着,一边在一张银行借贷表的背后把名字写了下来。 “你讽刺得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杰克说。 “莫瑞斯纽参与了尸骨偷窃?” “没有。” “他现在哪里?” “兰纳对莫瑞斯纽的了解并不多。他说弗瑞斯和莫瑞斯纽在法典研究院相遇以后不久,他就离开那里了。1971年以后,没有见到过他,也没有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哦。” “我还得知了一件事。” 我等着他说。 “莫瑞斯纽是西笃会的修士。” “他是个特拉普派修士?” “你要这样说也可以。” 吃完了解冻的泰国鸡和泰国米饭,我打开了电脑,开始在网上搜索。 查理一直叫着:“拨开我的乌云。”布蒂在我右边的桌子上趴着打呼噜。 在搜索的过程中,我了解到了一些事情。 公元1098年,在位于法国中心的西亚克斯的修道院里,西笃会的修士们发起了一次复兴运动。目的就是要尽可能地重新恢复西笃会规条。我从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西笃会在拉丁语里是“Cistercium”,那些在改革运动签名了的人就是后来广为人知的西笃会修士。 当今西笃会修士中有了很多牧师团体。其中一个就是西笃会,也就是严谨典礼的西笃会修士神职。特里普派修士,也就是西笃会修士的别称,它起源于17世纪。在另外一个法国修道院——特拉普修道院的修士中发起的改革运动。 好多的改革运动。也许有点意义,我猜道。修士们有很多时间来思考,来决定怎么做更好。 我查到了三个位于魁北克的西笃会修道院。一个奥卡河,靠近拉克·德克斯·蒙塔哥,一个在密斯塔希尼,在拉·圣吉恩附近。还有一个在蒙特瑞吉地区,圣·海尔圣斯附近。每个修道院都有一个网址。 我花了两个小时查看电脑上无休止的关于修道院的一天,灵魂之旅,天命的含义和神职的历史。我尽可能地搜索着,但是我找不到任何列出了修道院全体修士名字的列表。 在我就要放弃的时候。我无意中发现了一则简短的通知。 在2004年6月17这一天,阿拜·圣玛丽·内吉的修士们和西笃会修道院的主持查尔斯·那吉神父,共同选出了他们的第八届修道院院长:赛维·莫瑞斯纽,他现年59岁,来自魁北克比尔斯郡。赛维·莫瑞斯纽神父先生在拉瓦勒念完了大学。1968年,他被任命为牧师,然后赴美国接受了大学教育。赛维·莫瑞斯纽神父于1971年进了修道院。他当选的八年前,在修道院担任业务理事。他为圣事引进了兼备实用性和学术性的技巧。 那么说来,莫瑞斯纽坚持过着敛心默祷的生活,我一边想着,一边从修道院的网站切换到了加拿大地图查询系统。 对不住了,神父先生。看来您的隐居生活就要被我打扰了。 第十一章 蒙特瑞吉是位于蒙特利尔和美国边界之间的一个农业带。它是由山丘和山谷组成的,黎赛纽河在这里蜿蜒而过,圣劳伦河沿岸勾勒出了它的轮廓,这片区域有很多的公园和绿地。这附近有加拿大南部的博舍维尔镇,环绕着圣布鲁诺山,它的中心地带是一座名叫圣海莱尔的高山。这里的游客们是冲着大自然、农产品、骑脚踏车休闲、滑雪和高尔夫运动来的。 阿拜·圣玛丽·内吉修道院坐落在亚马斯克河的岸边,圣海尔圣斯镇的北部,位于圣西蒙、圣胡各斯、圣裘德以及圣巴纳比·苏丹围成的梯形的中心。 蒙特瑞吉一带里也挤满了圣徒。 第二天早上9点半,我开车从双向通行的一条乡间小路上转行到了一条更窄的铺砌路上,这条路有半里的路程绕过了一个果园,然后急拐弯绕到一座很高的石头墙面前。墙上小心翼翼挂着的牌子告诉我,我找到了僧人们的所在地。 修道院延伸到了一片广阔的草坪上。很多参天的榆树在院中投下了阴影。这个地方是用魁北克的灰石建成的。这个地方看起来就像是住着抑郁病人的教堂一样。从院子的三个边上伸出巨大的房翼,从房翼中伸出辅翼来。一个四层楼高的圆塔,矗立在最东边的房翼和教堂礼拜处的连接点上,它最西边的房翼上有一个华丽的方形尖项。圆塔上的一些窗户是拱形的。其他的窗户是方形的,紧紧关闭着。几个外屋立在教堂的主体部分和它背后的玉米田以及河流之间。 我看了一会儿才走了进去。棒槌学堂·出品 从旅途中,我得知很多修道院都有经济上的特权,它们生产售卖一些烤食、奶酪、巧克力、白酒、素食和一些做礼拜用的物品。一些来此参观的宿主在此寻求心灵上的安宁。 但是这里的修士们看起来并不愿意和外界接触。我没有看到门口铺鹅卵石来欢迎游客。这里没有礼品店。门口也没有停着一辆车子。 我把车子停到了这栋建筑物前,但是修道院里没有哪位看起来像是在欢迎我或者要上前来质问我。 我泡在网上的时候还知道了圣玛丽·内吉的僧人们早上4点就起床了,做几圈祷告,然后从8点工作到正午。我本来计划赶在他们早上工作的那段时间里到这里拜访。 现在正是2月,此时没有苹果或者谷物。除了麻雀和地上的松鼠,这里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 我走出了车子,轻轻地关上了车门。这一类地方要求要保持安静。一扇橙色的门通向圆塔的右边。我朝着那个方向走去。这时,一个僧人绕着房翼的最远端走过来。他披着有帽子的棕色斗篷,穿着短袜和便鞋。(在西方,修道士也称为僧人?——批注) 这个僧人看到我的时候没有停下来,还是继续朝我的方向走来,但是走得更慢了,好像是要给自己点时间来好好打量这个他偶然遇见的人。 离我有三码的时候,他站定了。他好像某个地方受了伤,左边的脸看起来很松弛,右眼睑低垂着,他的右边脸颊上有一条灰色的斜线。 这个僧人看看我,似是没有说话。他的头皮上竖着些头发桩,下巴很尖,一张瘦骨嶙峋的脸就好像一幅骨骼图一样。 “我是特普伦斯·布伦南博士,”我说,“我到这里来想找赛维·莫瑞斯纽先生谈谈。” 他一言不发。 “我有点急事。” 还是不说话。 我拿出了我的法学和法医学实验室身份卡来。 这个僧人看了看我的身份卡,但是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早已预料到我会受到冷遇,我把手伸到挎包里,拿出一个装着凯斯勒照片副本的密封信封,向前走了一步,然后递了出去。 “请把这个转交给莫瑞斯纽神父。我相信他会见我的。” 一只吓人的手从长袍中颤颤地伸了出来,抓走信封,做了个让我跟着走的手势。 这个僧人领着我穿过了橙色的门,穿过一个小小的门廊,下到了一个镶嵌得很华丽的大厅里。空气中的味道闻上去和我小时候在乡镇小学读书时每个星期一早上闻到的味道一样。那是一种湿羊毛、消毒剂和木头抛光剂的味道。 走进一个图书室,我的带路人做手势让我坐下。伸直的手掌暗示我应该待在这里。 这个僧人走了以后,我打量着我周围的环境。 这个图书馆看起来像是从哈里·波特电影中搬下来的一样。黑色的窗格、铅色的玻璃橱柜,旋转楼梯延伸到第三层的架子上去。这里用了很多木头,木头的用量足够毁掉英属哥伦比亚的一片树林。 我看到了8张长桌子,12个有卡片目录的抽屉,抽屉上还有小黄铜把手。在这里没有看到电脑。 第二个僧人进来的时候,我没有听到声音。他已经站在那里了:“布伦南博士?” 我站起了身。 这个僧人穿着白色的法衣和棕色的大罩袍。这个罩袍上有垂直交错的杂色布块。他没有戴斗篷。 “我就是赛维·莫瑞斯纽神父,是这里的修道士。” “我很抱歉没有通知您一声就来拜访。”我伸出我的手。 莫瑞斯纽微笑了,但是仍然缩着手。他看起来很苍老。但是比第一个僧人看起来气色好得多。 “你和警察一起工作?” “我在蒙特利尔法理学实验室工作。” “请!”莫瑞斯纽做了个和前一个僧人一样的手势:“跟我走。”说的是英语,但是有浓重的魁北克口音。 莫瑞斯纽领着我重新走进那个走廊,穿过一片很大的空地,然后到了一个很长、很窄的大厅里。走过几十扇关闭的门,我们进入了一个看上去像是办公室的地方。 莫瑞斯纽关上门,又做了那个手势。 我坐了下来。 和图书室相比,这个房间比较简朴,白色的墙壁、瓷砖地板、朴素的橡木办公桌、标准的金属文件柜。惟一的装饰是桌子后面放着的一个耶稣受难十字架和挂在一排文件柜上方的那幅油画。画面里耶稣正在和天使说话。它看上去比挂在桌子后面的十字架要让人舒服得多。 我看看油画又看看那个十字架。一个句子从我脑中蹦了出来:死前和死后。这种想法让我感觉自己有点亵渎神灵。 莫瑞斯纽坐到了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把我拿给他看的照片副本放在记事本里,把手指搭在一起,看着我。 我等待着。 他也等待着。 我继续等着。 我赢了。 “我想你已经见过艾弗拉姆·弗瑞斯了。” “见过了。” “艾弗拉姆叫你来找我的?” 看起来莫瑞斯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是的。” “艾弗拉姆想干什么?”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我不喜欢做我必须要做的这件事情。 “我很抱歉给您带来了坏消息,神父先生。艾弗拉姆·弗瑞斯两个星期以前被谋杀了。” 莫瑞斯纽的嘴唇动了动,默念了句祷文,他的眼睛落到双手上。当他抬起头时,他的脸上笼罩着一种我经常能看见的神情。 “谁干的?” “警察正在调查。” 莫瑞斯纽向桌子前面倾了倾。 “有什么线索吗?” 我指着那张照片。 “这张照片是一个叫凯斯勒的人给我的。”我说。 他没有反应。 “您熟悉凯斯勒先生?” “你能不能描述一下这位先生?” 我说了我印象中的这位凯斯勒。 “对不起,”莫瑞斯纽金边眼镜后面的眼神没有带着任何色彩。“你的描述可以对应到很多人。” “您是说有很多人都有这张照片?”(最喜欢这种诙谐、睿智的对话,日本的那些推理小说和这没法比——批注) 莫瑞斯纽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是怎么会到我这里来的?” “我是从约西·兰纳那里得知您的名字的。”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约西还好?” “很好。” 我把凯斯勒关于那张照片所说的话告诉了莫瑞斯纽。 “我知道了。”他弯曲着手指,在记事本上轻轻敲打着。有一刻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那张照片副本上,然后又转移到了我右边的那幅油画上。 “艾弗拉姆被人从脑后射击而亡,用的是执行死刑的射击方式。” “够了。”莫瑞斯纽站起身来,“请稍等。”他给了我个手势。我开始感觉自己像个小女孩一样。 莫瑞斯纽匆匆忙忙走出了房间。 5分钟过去了。 下面大厅里某个地方的钟发出当当的声音。除了钟声,整座大楼静悄悄的。 10分钟过去了。 我觉得很无聊,于是站起身来走过去看那幅油画。我原来想的错对参半。帆布上的油画和那个十字架并没有组成一个“之前和之后”的顺序,原来我把顺序弄颠倒了。 这幅图画描述的是复活节的早晨。四个人站在坟墓旁边。 两个天使坐在一个打开了的石头棺材上,一个女人,很可能是玛利亚·马格勒尼,她站在两个天使之间。右边是站立着的耶稣。 就像在图书馆里一样,我没有听到莫瑞斯纽进来的声音。我感觉到他的时候,他正绕过我身边,手中抱着一个两到三英尺长的箱子。他看到我的时候停下了脚步,与此同时脸上的表情变柔和了。 “那很美,是不是?它比大部分关于复活节的仿制品要精细多了。”莫瑞斯纽的的声音和一开始完全不同。他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爷爷正在把图片给孙儿看一样。 “确实很美。”这幅画给人一种天堂般的感觉,它确实很美。 “爱德华·布伦琼斯,你知道这个人?”莫瑞斯纽问我。 我摇摇头。棒槌学堂·出品 “他是英国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一个艺术家,也是罗塞蒂的一个学生。他的很多油画作品都让人有一种近乎梦境的享受。这一幅图的标题是:复活之晨。它完成于1882年。” 莫瑞斯纽的目光在这幅画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他的下巴绷紧了,嘴唇也抿了起来。绕过了桌子,他把箱子压在记事本上,然后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了。 莫瑞斯纽停了一会儿,整理着他的思绪。他再说话的时候,声调又和以前一样严厉了。 “修道士的生活是一种独处、祈祷和学习的生活。我选择了过这样的生活。”莫瑞斯纽慢慢地说着,在不需要停顿的地方也做了停顿。“为了我的誓言,我不愿意被牵连到政治和世俗的利害关系中去。” 莫瑞斯纽把一只长满了老人斑的手放到箱子上面。 “但是我不能不管这世上的事。而且我不能漠视我的友情。” 莫瑞斯纽看着自己的手,仍然沉浸在内心的挣扎中。那是关于事实或是勇气的挣扎。 也许是关于事实的挣扎。 “这些骨头是从耶稣基督教博物馆来的。” 我心头一亮。“这些骨头是约西·兰纳偷出来的。” “是的。” “您知道这件事情有多久了?” “很久以前了。” “您答应把它留下来给艾弗拉姆·弗瑞斯?” 他困难地点点头。 “为什么?” “那么多的‘为什么’了。为什么艾弗拉姆坚持要我把它留下来?为什么我答应了?为什么我和他一起做了这件不诚实的事?” “从艾弗拉姆开始说吧。” “艾弗拉姆从约西那里收下了这具骸骨,因为他忠诚于约西,也是因为约西告诉他,如果这具骸骨重新被发现,将会引发一场极大的变故。把这些骨头运到加拿大以后,艾弗拉姆把它放在自己的仓库里藏了几年。最后,他不安了。不只是不安,是恐慌了。” “为什么?” “艾弗拉姆是个犹太人。这些都是人类的遗骸。”莫瑞斯纽抚摸着箱子说。“而且……” 莫瑞斯纽的头发突然竖了起来,光线从他眼镜下的一只镜片上反射过来。 “谁在那里?” 我听到了轻微的布料发出的沙沙声。 “甫瑞尔·马瑞克?”莫瑞斯纽的声音变得很尖厉。 我转过头去,一个身影挡住了门口。这个伤疤脸的僧人把手指放在嘴唇上,抬起了他完整的那截眉毛。 莫瑞斯纽摇了摇头说:“自由放任!”然后离开了办公桌走到门口。 那个伤疤脸僧人鞠了一躬退出门外。 那个僧人步履蹒跚,莫瑞斯纽大步走进办公室,关上了门。 “艾弗拉姆变得很不安。”他重新坐回去的时候,我提醒他继续讲下去。 “他相信约西的想法。”这时候一片肃静。 “也就是说,这具骸骨是基督耶稣的遗骸?” 莫瑞斯纽轻轻地扫了一眼油画,然后又垂下了眼睛。他点点头。 “你相信?” “相信?不,我不相信,但是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但是我不能冒险。如果艾弗拉姆和约西所说的一切是真的,那该怎么办?耶稣基督不是死在十字架上又该怎么办?那将是基督教徒们的丧钟啊。” “这将会破坏整个基督信仰中最基本的原则。” “是这样的。基督教的信仰是建立在我们救世主的死亡和复活之上的。相信耶稣的受难和死亡是信条的关键,有10亿个灵魂在用这些信条塑造着自己的人生。10亿个灵魂啊,布伦南博士。这种信仰的崩溃带来的后果将是无法想象的。” 莫瑞斯纽闭上了眼睛,沉浸在想象中。我只能猜想,这是一个无法想象的推论。当他睁开双眼的时候,声音变得更大了。 “艾弗拉姆和约西很可能是错的。我不相信这堆白骨就是耶稣基督的遗骸。但是如果报社对这个故事刨根究底呢?要是当今的垃圾大众媒体把它们恶心的镜头对准进来,把它们的灵魂出卖给6点新闻档的一大部分观众了呢?接下来发生的论战本身就是一个大灾难。” 他没有等我回答,继续说:“我来告诉你接下来会发生什么。10亿人将会因受到伤害而痛苦。信仰会被推翻。精神上的伤害将会一发不可收拾。基督世界将会陷入危机。那还没有到头,布伦南博士。无论人们喜欢还是不喜欢,基督教都是一种强有力的政治和经济力量。基督教堂的瓦解将会异致全球性的剧变、不稳定,以及世界范围内的混乱。” 莫瑞斯纽用一只手指戳向空中:“西方世界的文明将会从根本上被撕裂。我后来相信了这点。我现在甚至更相信,伊斯兰的极端主义者将会推行他们的宗教狂热主义。” 他的身子向前倾了倾:“我是基督教徒,但是我研究过穆斯林的信仰。我也密切地观察过它在中东的发展。就算是在当时,我也看到了不安和危机的迫近。你还记得慕尼黑的奥林匹克竞赛吗?” “巴勒斯坦的恐怖分子绑架了部分以色列参赛团队成员。那十一个运动员全都被杀死了。” “那些绑架者是巴勒斯坦解放组织中的一支,他们被称为‘黑色9月’。其中三个被逮捕了。一个多月后,德国汉莎航空公司的一架喷气式飞机被更多的恐怖分子劫持了,他们要求释放他们在慕尼黑的那些杀手。德国人屈服了。那是1972年的事情,布伦南博士。我看了新闻报道,我知道那一切只是刚刚开始。那些事情就发生在约西把骸骨偷出来交给艾弗拉姆的前一年。 “我是一个很宽容的人。除了对我的伊斯兰教同胞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我什么都做不了。穆斯林信徒通常都是那些辛勤劳动、以家庭为中心、热爱和平的人们,他们和你我一样持有相同的价值观。但是,在这些好人中,也有少数为仇恨所驱的用心险恶的人,他们做一些破坏性的恶事。” “比如基地分子。” “你熟悉瓦哈比教派的教义吗,布伦南博士?” 我并不熟悉。棒槌学堂·出品 “瓦哈比教派的教义在阿拉伯半岛上很盛行,是伊斯兰教的一种比较严格的教义。两个多世纪以来,它都是沙特阿拉伯人的主要信仰。” “瓦哈比教和主流的伊斯兰教有什么区别呢?” “它提倡严格按照古兰经上的字面意思行事。” “听起来做法和老的正统基督教派一样。” “很多时候是这样的。但是瓦哈比教却不只如此,他们号召要完全抵制和破坏任何没有基于穆罕默德教义的行为。这个教派的自杀式爆炸行为开始于70年代,当时沙特阿拉伯的慈善组织正开始筹集资金建立瓦哈比清真寺和学校,它们也叫马扎萨斯,遍及从伊斯兰堡到斑鸠城的每个地方。” “这种运动真的有那么糟糕?” “塔利班统治下的阿富汗真有那么糟糕吗?阿亚图拉·霍梅尼统治下的伊朗呢?” 莫瑞斯纽没有停顿就说了下去:“瓦哈比教并不只是要控制人的思想和灵魂。这个教派有一个野心勃勃的政治计划,他们想要在这个地球上每一个穆斯林国家里,用原教旨主义者的宗教统治集团或者个人来取代非宗教的领导权。” 这是基地分子的妄想?我把这个疑问放在心里。 “瓦哈比教正在渗透到整个穆斯林世界的政府和军队中去,它正在用暗杀或者取代非宗教世界领导人的想法毒害着它的信徒们。” “您真的相信这些吗?” “看看当代黎巴嫩的崩溃导致了叙利亚的占领;看看埃及的现状和安沃·萨达特的被杀;着看埃及为了挽救穆巴拉克的生命而付出的努力;看看约旦的侯赛因,看看巴基斯坦的穆沙拉夫;看看伊朗非宗教领导的镇压运动。” 莫瑞斯纽再次举起一只手,用一根手指指着我。他的手指现在开始颤抖了:“本·拉登是瓦哈比教徒,他的‘9·11’团队成员也是。这些狂热者正在发起被他们称作‘第三次伐异’的运动,这也有圣教运动和其他一些说法,如果他们找到了借口,那什么都可以成为所谓‘公平’的游戏。” 莫瑞斯纽的手落到了箱子上。我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了。 “包括基督耶稣的骸骨。”我说。 “即使是那些传说中的基督耶稣的骨头也会成为他们的借口。这些疯子们将会利用他们的力量来操纵媒体,扭曲事实并误导公众,以达到他们的目的。媒体对耶稣骸骨真实性的炒作将会让无数人的信仰瘫痪,同时帮助那些基地分子腐蚀是我全部生命的基督教。如果我能阻止这一场歪曲行为的话,我就觉得我有这个义务去阻止。” “我保存这些骨头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保护我深爱的教堂。我害怕伊斯兰的极端分子再一次回来。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担忧增加了。” 莫瑞斯纽吸了一口气,重新靠到了椅背上去。 “这就是我保存这些骨头的原因。” “保存在哪儿?” “修道院里有个地下室。基督教里没有关于在活着的人中间掩埋尸骨的禁令。” “您觉得您没有责任要把这件事情通知博物馆?” “不要误会我,布伦南博士。我是上帝的一个子民。伦理对于我来说是很重要的。这一切并不是很容易,我为了这个决定挣扎了很久。我每天都在为这件事情挣扎着。” “但您还是同意保存骸骨。”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我还很年轻。上帝饶恕我吧。我把我做的一切视为我们这个时代的一次必要的欺骗。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没有一个人,包括那座博物馆,看上去还对那些骨头感兴趣,我认为让它躺在这里是再好不过的了。” 莫瑞斯纽站了起来。 “但是现在够了。已经死了一个人、一个正派的人,我的一个朋友。也许就是死于一盒子骨头和一本疯狂的书里面的愚蠢理论。” 我站起身来。 “我相信你会做你力所能及的一切事情来对这件事情保密。”莫瑞斯纽说道。 “我在媒体面前并不热情。” “我已经听说过了。” 我当时看起来一定很惊讶。 “我打过电话问过你的情况。” 看来莫瑞斯纽并非完全过着隐居生活。 “我将会和以色列当局取得联系,”我说,“很有可能要把骨头还给他们,但是他们是否会召开一个新闻发布会我就不得而知。 “现在将会发生的一切都掌握在上帝的手里。” 我举起了箱子,里面的东西动了动,发出一种沉闷的撞击声。 “请随时告知我事情的进展。”莫瑞斯纽说。 “我会的。” “谢谢你。” “我会尽量不把您的名字牵涉进去,神父先生。但是我不能确定那是否可能。” 莫瑞斯纽正要开始说话。又突然闭上了嘴,没有试图解释什么或是找什么借口。 (这么一件重要的、足可以毁灭基督教的东西,莫瑞斯纽就这样轻易的给了布伦南,即便电话调查也只能查到表面的身份,更何况布伦南并不代表警方。是莫瑞斯纽另有深意还是作者处理轻率了?——批注) 第十二章 我并没有把我的车速保持在每小时10英里的限度上,但是我很幸运,加拿大交通检测局把他们的监视雷达放在了另外某条路上。 到了维尔佛瑞德大厦的时候,我把车子停在了警察预留位上。把钥匙转了出来。今天是星期六,上帝也许会保佑我的马自达不被开罚单。 温度已经上升到华氏四十多度了,天气预报中的降雪天气现在从下毛毛雨开始了。一堆堆的脏雪融化成泥浆铺在人行道和路边上。 打开车尾箱门,我搬起莫瑞斯纽那里拿来的箱子,匆匆忙忙走进大厦。除了保安,大厅里空无一人。 十二楼也是一样。 把箱子放到我的工作台上以后,我脱掉外套,打了个电话给赖安。 没有人接。 打给杰克?还是先看看骨头吧。 穿上工作外套的时候,我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我真的相信我拿到了耶稣的骨头? 我当然不信。 那么,盒子里这些骨头是谁的呢? 有人想要把这些骨头运出以色列。兰纳把它们偷了出来。弗瑞斯转移了它们并且把它们藏了起来。莫瑞斯纽因为它们而违背良心撒了谎。 弗瑞斯是因为它们而死的吗? 宗教狂热者们采取了过激的行为。这些行为是否有理性就取决于个人的看法。我知道这些。但是这些阴谋是为了什么?把这些骨头藏起来却又不销毁的原因是什么?莫瑞斯纽说的是真的?基地分子们会不会为了获得这些骨头而杀人?或者是因为这位神父激烈地抨击反对那些他认为会对自己教派造成威胁的宗教和政治理念呢? 没有头绪。但是我决心要尽可能积极地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 我从仓储柜里拿出一把锤子来。 箱子的木头很干。钉子已经很旧了。每拔出一颗钉子就会飞出一些小木屑来。 最后,16颗钉子被我从箱子上拔了出来。把锤子放到一边,我打开了盖子。 灰尘。干骨。味道闻起来就像是世界上第一块脊椎动物的化石一样。 长一些的骨头被平行地放在箱底,膝盖骨、手骨和脚骨混在其间。剩下的部分放在中间。头骨放在最上面,颚骨张开着,空空的眼眶向上瞪着。这具骷髅看上去就和我以前看过的其他几百具完全一样。这具骸骨看上去就好像是从农夫田里的浅坟中发现的死尸,而这个人死的时候正在打呼噜。 我把头骨放到了一个有软木塞固定的圆环架上,摆正了它的下巴,凝视着这张没有生命的脸。 它生前是什么样子的呢?它又是谁呢? 不,还是不要猜测了。 我一块一块地把这些骨头拼了起来。棒槌学堂·出品 40分钟以后,一具从解剖学角度来讲形状正确的骸骨躺在了我的桌上。 其中只缺了一小块被叫做舌骨的喉部碎骨和一些指骨、趾骨。 我正要把案例表夹到笔记本上的时候,电话响了。是赖安打来的。 我告诉了他我早上做的事情。 “什么神圣的狗屁东西。” “或许吧。”我说。 “弗瑞斯和兰纳相信这些理论。” “莫瑞斯纽不是很相信。” “你怎么认为?”赖安问我。 “我刚刚开始进行分析。” “然后?” “我刚刚开始进行分析。” “在我的监视工作还没有完成的时候我他妈还没有自由时间。我今天早上接到了一个电话。我可能要被迫停止对弗瑞斯一案的侦查。” “不是在开玩笑吧?”我说。 “当我监视任务松一些的时候,我就会继续查下去。”赖安说道。 “那是什么时候?” “当我监视任务松一些的时候,我就会继续查下去。” “讲得好!” “该死,我们是专业人员。”赖安说。 “我们不能鲁莽地进行推测。”我同意道。 “也不能看一眼就匆匆忙忙下结论。” 一挂断电话我就冲到一楼的自助餐厅,狼吞虎咽地吃了一个金枪鱼三明治,喝了一杯低热可乐,然后急急忙忙跑回了实验室。 我想要直接对准最关键的部分。但是我强迫自己坚持按照章程来。 手套。 灯光。 准备好案例表格。 深呼吸。 我从性别开始观察。 骨盆:髋部凹口较窄,骨盆入口处较窄,粗壮的公共骨架成一个倒V字型。 头骨:眉脊突出,眼眶边缘较直,头顶和肌肉连接处较大,还有乳头状的隆起。 毫无疑问,这具骸骨是一个男子的。 我开始观察年龄特征。 我把灯转了个方向,开始观察左半边骨盆,它可能在死者生前和右半边骨盆是连在一起的。表面凹陷了下去,并且,相对于环绕着左骨盆边界的椭圆形的高度来说,它稍微有些下陷。边缘的上部和低处长出一些骨刺和增生物来。 右边那块公共骨骼的连接处看起来也和左边一样。 站起身走到饮水机前,我喝了一杯水。 深吸了一口气。 镇定一些了,我就回到骸骨那里,从胸腔两边的五根肋骨中挑出了三根。其中只有两根肋骨的胸骨梢没有被破坏。把其他的肋骨放到一边,我凑近了观察着这一对肋骨。 这两根肋骨的末端都呈U形的深锯齿状,周围环绕着边缘尖利的薄内壁。每个边缘的上边界和内边界都突起一些骨针来。 我往后靠着,放下了我的铅笔。 什么感觉?安慰?失望?我不确定。 公共骨骼的连接处表明了它处于塞奇-布鲁克斯年龄判断系统里的第六期,这个系统的一套标准是从几百个有文件记录死亡年龄的成人骨盆中得出来的。对于男子,第六期意味着平均年龄是61岁。 肋骨的状态则处于埃斯肯-洛斯年龄判断系统里的第六期,这个系统的一套标准是在解剖成人尸体时收集它们的肋骨,在基于对肋骨形态变化的量化之上形成的。对于男人来说,这意味着从43到55岁的年龄范围。 当然,它不一定就是Y型染色体。当然,我应该用放射线来观察长骨和臼齿根部。然而,我很确定我最初的推论能站得住脚。我把这些在案例表格上简单地做了记录。 死亡年龄:40到60岁。 这个人决不可能死于30多岁,就像拿撒勒城的耶稣那样。 据说拿撒勒城的耶稣在30多岁的时候就死去了。而根据乔伊斯的理论他活到了80岁。 这具死尸不符合以上两种结论。 这个人也决不可能超过70岁。棒槌学堂·出品 所以他也不符合那个从2001号墓穴里发现的老者的尸体特征。但是杰克提到的那个志愿者所说的那具被隔离开来的死尸真的是一个老人?也许不是。 也许耶丁的那具70岁老者的骸骨和另外一堆白骨混起来了,其实那具单出来的骸骨是另外一个人的。那是一个40到60岁的人。 就像这个家伙一样。 我翻开了案例表的另外一页。 血统。 对! 很多对于死者种族的判断都是依靠头骨形状、面部结构、牙齿的形状和头盖骨的大小来进行。尽管我常常用最后一种方法来判断,但是其中有一个问题。 如果我采用仪器进行测量,并用福特2.0程序来运行仪器,那么这个程序就会把这具死尸和白种人、黑种人、美国印第安人、西班牙人、日本人、中国人和越南人的特征进行比较。 如果知道这个箱子里的死人两千年前住在以色列就好办得多了。 我查看着我表格上列出的特征目录,突出的鼻骨、狭窄的鼻开合枢、从旁边看来扁平的面部轮廓、高耸的颧骨等等。 所有的一切都表明是高加索人,或者至少是类欧洲的血统,不是黑人血统,不是蒙古人种。 我拿出仪器,开动了它。每一项对比都把头骨归到了白种人类型里。 好了,现在电脑和电子眼也和我的看法一致。 接下来呢?这个人是中东人?南欧人?犹太人?异教徒?我知道没有办法进行检测。DNA测试也无法提供任何帮助。 我开始观察它的身高。 挑选腿骨,我舍去了那些被侵蚀的或是末端受损的腿骨,挑出几根放在一个测骨板上。然后我把仪器通上电,运行福特2.0程序,然后指令程序利用数据库中所有男性的相关数据进行计算。先不去管它的种族了。 身高:64到68英吋。 接下来,我用了几个小时来仔细观察每一个球形突出物和骨节、空穴和凹槽、每一个骨上的小平面和关节,在显微镜下观看每毫米的骨层表面。我什么都没有发现。没有基因变异。没有身体伤痕或者疾病迹象。没有骨外伤、骨痊愈或者其他的迹象。 手脚上也没有尖锐的伤痕。 关掉了显微镜的光纤视觉光,我向后弯了弯我的腰,伸展了一下,我觉得肩和脖子火辣辣地疼。 是不是我正在变老?不可能。 我走过桌子,重重地坐在椅子上,看了看我的表。5点55分。这个时候的巴黎正是午夜时分。 这个时候打电话有点太晚了。 杰克接电话的时候听起来迷迷糊糊的,他让我等会儿。 “怎么了?”他回来了,话筒里发出嘶嘶的声音。 “不是基督。” “你说什么?” “那具基督耶稣博物馆里的骸骨。” “它怎么了?” “我正在检查它。” “什么?” “他是一个身高中等的中年白种男人。” “什么?” “你还没有准备好和我交谈,杰克。” “你拿到了兰纳偷走的骸骨?” “他偷出来的骨头现在就躺在我的实验室里。” “基督耶稣!” “这个家伙不是。” “你确定?” “这个家伙看起来40上下。我最精准的估计是他死的时候至少50了。” “不是80?” “决不可能。” “那么可能会是70?” “我也不确定。” “所以那不是耶丁和提萨甫尔提到的那个马撒大的老人?” “我们真的能肯定耶丁发现的那个老者就是那具被隔离出来了的骷髅?” “事实上,不能肯定。这具老人的骸骨可能混到那一堆白骨中去了。这样就可能会把这具单独的骸骨归入到24具年龄在22至60岁之间的骸骨中了。” “或者是完全没有把它算进去。” “是的,”他停顿了很长时间,“告诉我你是怎么拿到这具骸骨的?” 我告诉了他有关莫瑞斯纽和我到修道院造访的事情。 “真他妈奇怪。” “赖安也这样说。” 当杰克再次开始说话的时候,几乎是在耳语。 “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马上告诉我的上司:这些是人类的遗骸,它们是在魁北克被发现的。这是验尸官的职责。同时,这些骨头还可能是杀人案调查中的证据。” “弗瑞斯的案子?” “是的。” “然后呢?”棒槌学堂·出品 “毫无疑问,我的上司将会叫我和以色列相关当局取得联系。” 他又停住了。雨夹雪噼里啪啦地打在我桌子上方的玻璃上,顺着玻璃流了下去。一楼的街道上交通堵塞了,车子在杰奎琳·卡特林大桥上一点一点移动着。尾灯打在人行道上形成了一道道闪光的红带。 “你确定这是凯斯勒照片上的那具骸骨吗?” 问得好。我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还没有检查,是不是可以把这个可能性排除掉。”我说。 “有没有证据说明它就是?” “没有。”我的回答站不住脚。 “是不是值得再检查一遍?” “我马上就去检查。” “你和以色列方面联系之前能不能先告诉我一声?” “为什么?” “能不能请你保证事前先给我打个电话?” 为什么不呢,是杰克引发的整件事情。 “当然会了,杰克。” 挂了电话以后,我站了一会儿,继续握着听筒。听起来杰克对于我要通知以色列当局这件事感到很不安。为什么?他想要获得第一所属权来公开发布对这一具骸骨的发现和分析情况?他害怕失去对这具骸骨的控制权?他不信任他的以色列同仁们?他不信任以色列当局?我也不知道。我刚才为什么不问问他呢?我有点饿了。我的背很疼。我想要回家,与布蒂和查理一起共进晚餐,然后蜷在床上看书。 我拿出了凯斯勒的照片,把它放在镜头下面。然后慢慢地从头盖骨顶部向下移,移到了脸部。 前额上没有什么特殊标识。 眼睛,没有。 鼻子,没有。 颧骨,没有。 我把头扭到右边,然后又扭到左边来缓解脖子上的疼痛。 再看镜头。 当照片上骷髅的嘴进入我的视线时,我通过目镜仔细地盯着照片看。我抬起头来越过我的工作台看了看头骨。 有点什么不太对劲。 重新把眼睛对准了镜头,我调大了放大倍数。照片上的牙齿是翘起来的。 我把中间的门牙对到焦点处,然后一点一点地从牙中缝处移动到下颚深处。 我的胃突然拧作一团。 站起身来,我取出我的放大眼镜,然后拿起了头骨。把下颚往上转了转,我检查着它的牙齿。 胃里扭曲得更厉害了。 我闭上了眼睛。 见鬼,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第十三章 我把照片从显微镜下拿到了头骨旁边,透过手镜从下颚的中线部分开始数,数到了右边的一个空隙处: 两颗门牙、两颗前臼齿、空隙、两个臼齿。 凯斯勒照片上的头骨没有右边的第一颗上臼齿。 而我工作台上的骸骨却有。 难道说这不是照片里的那具骸骨?我回到显微镜前,把照片举起来,放在头骨旁边。然后直接用光纤光学镜照在头骨右边的臼齿上。 在放大镜底下,我看到头骨里的这颗臼齿根部显得很不正常。牙槽边缘凹陷下去,而且多孔。 齿根膜疾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真正有问题的是右上边第一颗臼齿咀嚼面的情况。牙的尖端突起而且呈圆形,然而旁边的臼齿尖端却完全凹陷了下去。 这见鬼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看了看下颚,记录下咬合的情况。第一颗臼齿比这一排里的其他牙更早地有了咬合接触。如果是这样的话,这颗臼齿应该要比它左右的邻牙磨损得更多,而不可能磨损得更少。 我向后靠了靠,思考着。棒槌学堂·出品 有两个可能性:A、这和凯斯勒照片上的骸骨不是同一具。B、它们是同一具骸骨,但是我手中这具的空隙中被嵌入了一颗臼齿。 如果嵌入了一颗臼齿,就会存在两个可能性:A、这就是原来从下颚上脱落的臼齿。一旦软组织腐烂了,牙齿就很容易脱落。B、这是另外某具骸骨的牙齿,被错误地安到了下颚上。这一可能性可以解释牙尖端不同的磨损情况。 这颗牙齿是什么时候被重新安上去的呢?有三个可能性看起来比较合理:A、在进行埋葬的时候。B、在耶丁发掘古墓的时候。C、在这具骸骨放在基督耶稣博物馆的时候。 我的直觉告诉我答案是B。 好吧,如果这颗臼齿是在挖掘马撒大遗址的时候被重新装上去的,那么是谁干的呢?有很多可能性:A、耶丁。B、提萨甫尔。C、哈斯。D、某个掘墓者。 我的直觉是? 一个掘墓者发现骸骨旁边有颗牙齿,拿到下颚上试了试,发现似乎很合适,于是就把它塞了进去。学生和不熟练的志愿者们总是会犯这样的错误。 那么,是埋葬的时候装上去的?只是被简单地误装上去的?如果不是这两个原因,那么是否说明这具骸骨不是凯斯勒照片里的那具? 我想不出来。我需要一个牙医的帮助。 现在是星期六晚上的10点零7分。我知道我们实验室的牙医专家米莱克·本吉恩会说:用牙片X光观察! 但是直到星期一我才能做这个检查。 接下来,我很沮丧地用了一个小时在放大镜下研究凯斯勒的照片。 我没有发现任何解剖学中的疑点或者细节,能够毫无疑问地把照片里的骷髅和我桌上的骸骨联系起来。 ※※※※ 晚上剩余的时间里我无所事事,而且感到不安和憋闷。布蒂和我在看NCAA的篮球比赛。我大声为达卡加油。布蒂想要靠近电视里那个老虎的标志,或许这是猫的天性吧。 星期天早上,不到半个小时我就上网找到并且定购了多诺万·乔伊斯的书。《耶稣羊皮卷》。广告上把它说成是关于基督教写得最骚动人心的一本书。如此有名的出版社,却印刷出如此的文字。 每隔几个小时我就给杰克打个电话。他的手机关了。午夜1点的时候,我放弃了,给他留了个信息,并且打到了他所住酒店的前台。他总会到前台结账的。 赖安的监视工作以逮捕了三个人,没收了一部货车而宣告结束。他早上6点出现在我的公寓里,眼圈发黑,头发因为刚淋浴过而湿漉漉的。我喝了点毕雷矿泉水,赖安喝了点莫斯酒,然后我们步行到了位于拉蒙特吉街的卡特苏拉餐厅。 我那一段在城镇中心的生活是安静的。没有学生从肯考迪娅大学里冲出来。没有找乐子的人在新月街聚集。 但是星期天好像是个例外。 或许可能是因为温度的关系。过了一夜,星期六的雨夹雪天已经换成了晴朗的天空和寒冷的气温。 吃过寿司以后,我简要地告诉了赖安关于莫瑞斯纽的那具骸骨,最后告诉他我的结论是:这是一具死亡年龄在40到60岁的白种人的尸骨。 “所以根据我推测出的年龄,它不是2001号墓穴里那个70多岁的老人骸骨,不是圣经中33岁的耶稣,也不是多诺万·乔伊斯书里说的80多岁的耶稣。” “但是,你确定凯斯勒照片里的那具骸骨就是在2001号墓穴里发现的那一具吗?并且那就是被兰纳从基督耶稣博物馆里偷出来交给弗瑞斯、又被弗瑞斯交给莫瑞斯纽的那具吗?” “杰克很肯定。他曾经和2001号墓穴中的一个挖掘志愿者谈过。但是我找不到一个能够毫无疑问地把莫瑞斯纽和凯斯勒照片上的骸骨联系起来的标识。而且其中的一颗牙齿上还有些疑点。” 我把那颗奇怪的臼齿告诉了赖安。 “所以你怀疑这两具骸骨不一样?” “也许是同一具,只是在拍照以后才被人把牙齿塞进去了的。” “在复原的时候,有人发现了这个骷髅掉出来的牙,然后把它塞回牙槽里去了?” “很有可能。” “你的语气听起来不是很确定。” “因为牙尖端看上去磨损不多。” “也就是说这颗牙可能是其他人的,某个更年轻的人的?” “是的。” “意味着什么?” “我不知道,也许只是搞混了。耶丁有一群志愿者。或许其中的某个人认为这颗臼齿是它的,就把臼齿塞到里面了。” “你要去见贝格伦先生?” “星期一去。”棒槌学堂·出品 赖安把他在弗瑞斯一案里发现的一些线索告诉了我。 “当凯斯勒这个名字跳到我面前,我一点头绪都找不到。” “他不会是犹太罪犯吧?” “梅尔·兰斯基。”赖安说道。 “不是这个。”我说。 “博格斯·希戈尔。”赖安又说道。 “再猜。”我说。 “戴维·波可维茨。”赖安说。 “再猜。” “棒极了。”赖安说道。 “太有戏剧性了。”我说。 “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冒出来一个叫哈希尔·卡普兰的人。” 我愣住了。再猜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又会冒出谁来? “卡普兰是个不值得一提的皮条客。他为白领员工做些不光彩的事情,比如信用卡诈骗、伪造支票等等。他还使用哈希尔·康托尔和哈瑞·凯斯勒的别名。” “我猜,凯斯勒就是卡普兰的一个别名。” “这就是哈瑞·凯斯勒。”赖安把一张照片复印件从他的后袋里掏出来。 “是这个家伙?” 我仔细看着这张面部照片:眼镜、黑发,照片上的人胡子刮得很干净。 “可能是吧。”那四个人看起来都一样?我觉得自己像个低能儿。 我闭上眼睛回想着凯斯勒的模样。 睁开眼睛再看看这张面部照片。 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为什么? 细细的脖子、下垂的眼睑。凯斯勒在家属接待室外对我说了个什么词?我真笨,想不起来了。这时我脑中突然闪出一个片断。 “凯斯勒留着胡子,但是我想,他就是照片上的人。”我把那张纸还给了赖安。“对不起,我能想起的只有那么多了。” “这只是刚开始而己。” “凯斯勒现在在哪里?不,应该说是卡普兰。” “我也正在调查。” 回到家以后,趁我去洗澡的时候,赖安就和查理说话。当赖安走进卧室的时候,我正裸体站在梳妆柜前。 “真美。” 我转过身,一只手拿着我的花边睡衣,一只手拿着我的查米尤绉缎内衣。 “我有权力知道你在干什么,夫人。” “你是警察?” “正是如此我才会这样问你。” 我举起手中的内衣,挑起了一只眉毛。 “放下内衣,走过来。” 我确实那么做了。 ※※※※ 这是一个典型的星期一早晨的实验室,十分热闹。有四具在火灾中丧生的尸体,一具被枪杀的,一具上吊的,两具被刺伤的,还有一个猝死的婴儿。 我只有一个案子。 有人在高耸于卡特·圣路的一套公寓里的地下室水槽里,发现了些东西。警察们怀疑那是婴儿或是刚学走路的孩子的头骨。 开过早会以后,我请拉芒什到我的实验室去。我把莫瑞斯纽的那具骸骨给他看了,并且把关于尸骨的故事和可能出土的地点告诉了他,还向他解释了这具骸骨是怎么到我手里来的。 正如我预料的那样,拉芒什给这具骸骨分配了一个法理学实验室编号,同时告诉我把这当作一个验尸案例来查验。会按我的要求出结论。如果我断定这具骸骨是古化石,就可以把它们交给相关的考古学家来研究。 拉芒什走了以后,我请我的实验室技术师丹尼斯用X光来检测骸骨的牙齿。然后我就下楼去查看那具婴儿头骨了。 我承认从头骨尺寸来看,很像是两月年幼的,而且发育不完整的顶骨。因为大脑脑部的外表面紧密交合,凹面上留下了脉管的形状图。 清洗掉腐烂组织。 这些“骨头”的碎块像是椰子壳一样。静脉的形状是由于水作用到血块上形成的。 我把我的报告送到秘书的办公室以后,丹尼斯递给了我一个棕色的小封袋。我把里面的X光片放进了我的光线盒中。 只看了一眼,我就更加确定了我的怀疑:上颌骨上的臼齿是被重新塞到骸骨的下颚上去的,而且手法很不熟练。在这张X光片上,我可以看到牙齿的角度稍微有点不对劲,并且牙根形状和牙槽的形状也不一致。 还有其他的奇怪之处。 牙的年龄越久,它的尖头处就磨损得越多。我看出了这颗牙和其他牙的磨损差异。其他的牙组织也随年龄的变化而改变。一颗牙齿生长的时间越长,它的牙髓腔和牙槽也就越容易被辐射光穿透。 我并不是牙医师,但是右边第一颗上颌臼齿比其他臼齿看起来更不容易被光线打穿。 我打了个电话给马瑞克·贝格伦医生。他的接线员叫我不要挂电话。我听到电话那端彷佛有一千只蜜蜂在演奏,听起来像是“亲爱的卡罗琳”。想到贝格伦先生,在我的眼前就出现了这样一幅图景:一个病人,斜倚着,表情痴呆,口里衔着一根管子。我很高兴,那个病人不是我。 电话里嗡嗡的音乐“城里的女孩”放了一半,马瑞克接起了电话。他安排我下午和他见面。 我正在装头骨的时候,杰克给我打来了电话。 “你看到我的留言了吗?”我问他。 “我星期六就结账走了,半夜坐飞机飞到泰尔·艾维去了。” “你现在在以色列?” “耶路撒冷。怎么了?” 我告诉他,我实验室的这具骸骨和照片上的骸骨不一样,同时向他描述了那颗看上去很奇怪的臼齿。 “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我今天下午要去见一位牙医师。”棒槌学堂·出品 他停顿了很久,然后说:“我想要你把那颗臼齿和其他一两颗一起拔下来。” “为什么?” “做DNA测试。我还想要你切下一些股骨碎片来。有问题吗?” “如果弗瑞斯和兰纳是对的,那么这些骨头就将近有两千年的历史了。” “从骨化石里还是可以提取到线粒体DNA的,对不对?” “可以提取出来。但是又有什么用呢?法理学的分析基础就是对比,和死者自己的DNA进行对比,或者是和死者家属的DNA进行对比。就算能提取到线粒体DNA,并且把它们放大,那又拿什么来和它进行对比呢?” 杰克又停顿了很长时间,然后说:“每天都有发现。你永远不知道接下来会出现些什么,或者沿着这条路下去会发现些什么。我有一笔资金,专门用在这一类事情上。那么,他的血统查出来没有?” “怎么说?” “最近不是有一个案例吗?模拟小组的专家认为罪犯是白种人,但是一些实验室专家却认为,实际上那个家伙是黑人。” “你是不是在说巴顿·罗技的那个迪瑞克·托德·李的案子?这个案子就是在核DNA的基础上得出结论的。” “骨化石里面不能提取到核DNA吗?” “有人声称他们已经做到了。这是在aDNA研究方面一个正在发展的领域。” “aDNA?” “也就是古化石DNA。剑桥大学和牛津大学的研究员们正在设法从出土的古尸中提取核DNA。在加拿大也有一个叫培罗DNA实验室的研究所,地点在桑德海湾。” 我想起了《美国人类基因研究》期刊上的一篇文章。 “蒙古一个有两千年历史的大墓里出土了一批古尸,一个法国研究小组报告说他们提取到了古尸的线粒体DNA以及核DNA。但是,杰克,就算你能够提取到核DNA,要进行种族的分析预测还是会很困难。” “怎么个困难法?” “有一个佛罗里达公司能够提供测试,根据基因标识来判断古尸的种族。 他们声称,他们能够判断出现在的印欧语系人、美印第安人、东亚人和亚撒哈拉非洲人的血统。” “就这些?” “现在就只有这些了。” “对于古巴勒斯坦骸骨的判断好像没有太大的帮助。” “是的。”我同意道。 杰克又停住了。 “但是线粒体或者核DNA分析都有可能判断出这颗奇怪的臼齿是不是另外一具古尸的。” “成功的希望很小。” “但始终是有可能的。” “好吧。”我让步了。 “谁能做这些测试?” 我告诉了他。棒槌学堂·出品 “去拜访一下你的牙医,看看他对这颗奇怪的牙齿有什么想法。然后取一些样本。还要切下足够的骨头来进行碳的放射性同位素测试。” “验尸官可不会负担这笔费用哦。” “用我的考古资金付费吧。” 我拉上皮大衣拉链的时候,赖安出现在门口。 他告诉我的东西让我的脑子乱作一团。 第十四章 “米里亚姆·弗瑞斯和哈希尔·卡普兰有关系?” “姻亲关系。” “姻亲?”我费劲地想着赖安说的这个词。 “这是一个血统关系的术语。和婚姻的意思差不多。”赖安孩子气地笑了。 “我用它来为你的人类学知识做点贡献。” 我想象了一下他刚才告诉我的话:“米里亚姆·弗瑞斯曾嫁给哈希尔·卡普兰妻子的兄弟?” “他前妻的兄弟。” “但是米里亚姆不承认她认识卡普兰。”我说。 “我们当时问的是她是否认识凯斯勒先生。” “那是卡普兰的一个化名。” “很让人迷惑。是不是?” “如果卡普兰真的和米里亚姆是亲戚,那么米里亚姆肯定认识他。” “大概是这样。”赖安同意道。 “她在验尸的时候就已经认出他来了。” “如果她见到了他的话。” “你真的认为卡普兰就是凯斯勒?”我问。 “如果你能确认照片上的人就是凯斯勒的话。”赖安看着我桌上的箱子说。 “卡普兰妻子的兄弟现在还活着?” “不是妻子,是前妻。卡普兰离婚之前,米里亚姆的丈夫是卡普兰的大舅子。无论怎么样,这个家伙在1995年就死于糖尿病并发症了。” “所以卡普兰和他的妻子离婚了,他变成了单身汉。米里亚姆的丈夫死了,她也单身了。” “是这样的。弗瑞斯的死亡对于那个悲痛的寡妇来说,是又一次打击。你是不是认为她很善于应付这种事情?箱子里面是什么?” “我正要把莫瑞斯纽给的头骨拿到贝格伦那里去,问问他对头骨上这颗臼齿的看法。” “他的病人可能会喜欢这些牙齿。” 赖安把嘴唇往回缩,做了个鬼脸。 我瞪了他一眼。棒槌学堂·出品 “米里亚姆是什么时候和艾弗拉姆·弗瑞斯结婚的?”我问。 “1997年。” “那时候她头一个丈夫死去没多久啊。” “有些寡妇恢复得很快。” 我觉得米里亚姆不像是个很快就能恢复的人。不过我只是自己想了想。 “当时卡普兰离婚多久了?”我问道。 “他太太和他离婚了,在他在波尔多第二次服刑期间。” “天哪!” “我检查过卡普兰的监狱记录单。这个家伙没有惹什么麻烦,而且似乎很真诚地想要改过,服刑一半的时候就被保释出来了。” “所以,他有一个假释官?” “叫迈克尔·亨森。” “卡普兰是什么时候被释放出来的?” “2001年。据亨森先生说,卡普兰从那以后就成了一个正统的生意人。” “做什么生意?” “卖虹鳉鱼和豚鼠。” 我奇怪地挑起了眉毛。 “卡普兰动物中心商店。” “他开了一个宠物商店?” 赖安点点头说:“他有一栋小楼房,楼下卖虹鳉鱼,他自己在楼上。” “他还会到假释检查处去?” “一个月去一次。他是个模范的假释犯。” “真值得称赞。” “他从来没有错过一次签到,直到两个星期以前。在2月14号,他没有往检查处打电话,也没有去那里签到。” “就是艾弗拉姆·弗瑞斯被枪杀那个周末过后的星期一。” “你想要去哪里看看波美拉尼亚种小狗?” “贝格伦约我1点见面呢。” 赖安看了看他的表。 “我2点半在楼下等你?” “我会带点Milk-Bone牌狗粮过去的。” ※※※※ 贝格伦的办公室在维力玛丽广场,那是一栋矗立在雷内·莱维斯奎和一所大学拐角处的高楼。他和他的合伙人鲍更维里尔共同拥有这栋大楼。我从来没有见过鲍更维里尔,但是想到这个名字,我眼前就出现这样一幅图画:玻璃窗边爬着一株开着花的藤条。 驾车到了城中心后,我把车停到了地下停车场,乘着电梯到了十七层。 贝格伦正和一位病人待在一起,所以我坐进了候诊室,把箱子放在我的脚边。一个高大的女人坐在我的对面,正翻着一本时装杂志。我伸手也拿起一本杂志的时候,她抬起头看了看,然后微笑了。看来她需要一位牙医。 我坐了才五分钟,那个看时装杂志的女人就被请到里面的诊室去了。我怀疑她只能在里面呆一小会儿。 片刻之后,一个男人从里面的诊室里走了出来。他的外套已经脱去了,领带也被解开了。他走得很快。 是贝格伦。他把我领进了他的办公室。外面传来很大的呻吟声。我想起了那个看杂志的女人,想象着那种恐怖。 我一边打开盒子,一边给贝格伦讲了事情的原由。他把两只瘦骨嶙峋的手臂交叉在瘦骨嶙峋的胸前,听我说话,他白色的鬈发被窗外透过来的光线照射得有些发亮。 我讲完以后,贝格伦拿起了头骨,查看着它的上牙。然后又检查了下颚。接着闭合上下颚来观察臼齿的咬合情况。 贝格伦伸出一只手来。我把那个棕色小封袋放到他手中。 他打开了光线盒的灯,把牙部的X光片固定好了,然后弯腰凑近了看着。 他的头发周围有了一圈光晕,看上去就像是荧光照射下的蒲公英一般。 几秒钟过去了。一分钟过去了。 “嗐,很简单。”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指轻轻敲打着右上方的第二和第三颗臼齿。“看看这些牙髓腔和牙槽道。这个人至少50岁了。很可能还要更老一些。” 手指移到了这一排的第一颗臼齿上。 “这一颗臼齿的牙质沉积物要少得多。毫无疑问是一个更年轻点的人的牙齿。” “有多年轻?” 贝格伦直起腰来,嘴里说道:“35岁,也许40吧。不会比这个再老了。” 贝格伦看了看头骨,说:“牙尖端的磨损很少。很可能是35岁左右。” “您能告诉我这颗臼齿是什么时候被安上去的吗?” 贝格伦看着我,表情就好像我要让他心算二次方程一样。 “只是粗略地估计一下?” “胶水已经发黄而且脱落了。” “等等,”我抬起手说,“您是说这颗牙齿是被粘上去的?” “对。” “所以,这不是在两千多年前被安上去的?” “绝对不是。有可能是二三十年前吧。” “在60年代?” “很有可能。”棒槌学堂·出品 看来应该选择B或者C,也就是在耶丁掘墓的时候,或者是在基督耶稣博物馆时被安上去的。我的直觉还是告诉我应该是前一种可能性。 “你不会介意我取出上面的三颗牙齿来吧?” “当然不会。” 贝格伦重新把头骨放回盒子里,拿着它匆匆离开了办公室,他六英尺三英吋的身形走路的时候,也有着钢板一样笔直的优雅。 我把X光片放到一起,心想我是不是在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上大做文章。这颗奇怪的牙齿是一个年轻人的。某个人把它塞到了错误的下颚上,他也许是个挖掘志愿者。也许是哈斯。或者是某个不熟练的博物馆工作人员。 在房间的外面,呻吟声还在继续。 在很多地方都有可能会发生人为的错误。像是挖掘、运输、分类,清洗的时候。错误的安装或许发生在墓穴里,或许在发生在哈斯的实验室里。还可能是之后在巴黎的博物馆里。 贝格伦回来了,把盒子和一个拉链包递给了我。 “您还能告诉我别的什么情况?” “把这颗臼齿安上去的人是个牙医学白痴。” ※※※※ 卡普兰动物中心商店是一栋两层楼高、店面装着玻璃墙的商店,它夹在吉恩·泰坡街上一排和它模样差不多的商店中间。窗户上的标牌说店里卖Nutrience牌的狗粮和猫粮、热带鱼、一种特殊的长尾小鹦鹉,还有笼子。 这间商店充满了各种气味和声音。一个个鱼缸在一面墙上,里面咕咕地冒着泡,鸟笼在另一面墙上排成了一行,鸟笼里的住户们羽毛从土灰色到艳红色,各式各样。除了鱼,我还看到了在林奈氏分类系统生物链上的其他代表性动物,青蛙、一条盘起来的蛇、一只长着毛蜷成一个小绒球的小东西。 我的前方是兔子、小猫、一只蜥蜴,它们都装在能媲美我米妮阿姨编的藤条笼子里。一些小狗在笼子里睡觉。其中的一只站起来,摇着尾巴,前爪搭在铁丝笼的网眼上。还有一只正在咬一个橡皮鸭子。 并排放着的笼子快要挤到屋子中央去了。一个大约17岁的孩子正在鸟笼对面的钩子上挂东西。 听到我们进来的声音,这个孩子转过身来,但是没有讲话。 “你好。”赖安用法语说道。 “哦。”这个孩子说。 “帮个忙,拜托。” 这个孩子放下了手中的盒子,懒洋洋地看着我们。 赖安把警徽拿出来给他看。 “警察?” 赖安点点头。 “很酷嘛。” “你也很酷。怎么称呼你?” “伯尼。” 伯尼的穿著完整地体现了他对个性服饰的诠释。松垮的牛仔裤,裆部快要垂到膝盖上了,衬衣扣子解开了,衬衣上印着一个肮脏的字母T。他用拙劣的举止来让他的一身衣服看起来更有效果。其实大家都会用相应的举止来配合身上的衣服。 “我是赖安侦探,这位是布伦南博士。” 伯尼的眼睛扫了我一眼。他的眼睛又小又黑,两条快要接在一起的眉毛紧紧地横在眼睛上面。伯尼脸上有很多痘痘,我觉得他应该买点清痘膏来用。 “我们正在找哈希尔·卡普兰先生。” “他不在这里。” 伯尼耸起一只肩,歪了歪头。 “你知不知道这位先生今天在哪里?” 伯尼这回耸了耸两只肩。 “这些问题对你来说很难回答吗,伯尼?” 伯尼把前额上的头发拨了拨。 “我在问你问题。”赖安的声音里有种冷冰冰的龙舌兰酒的味道。 “别他妈的问我,我只是给那个家伙打工而已。” 一只小狗开始狂吠。它想要出来。 “听好了。卡普兰先生今天来过这里吗?” “是我开的店门。” “他打过电话来吗?” “没有。” “卡普兰先生是不是在楼上?”棒槌学堂·出品 “他去度假了,行了吧?”伯尼把重心从一条腿上转移到另一条上。但是他实在没有什么重量好转移。 “如果你一开始就告诉我他去度假了。那就没那么多麻烦了,伯尼。” 伯尼看着地板不说话。 “你知道卡普兰先生去哪里了吗?” 伯尼摇摇头。 “他什么时候回来?” 还是摇头。 “有点不对劲,伯尼,我感觉你不想和我说话。” 伯尼继续看着他运动鞋上的泥点子。 “你告诉了我,就会失掉卡普兰先生承诺过的奖金吗?” “听着,我不知道。”伯尼的头抬了起来,“卡普兰让我继续开门营业,不要提起他走了这件事情。” “什么时候的事?” “也许是一个礼拜以前。” “你有没有卡普兰先生的公寓钥匙?” 伯尼没有任何反应。 “你还住在家里吗,伯尼?” “对。”他警觉地说。 “我们或许先不要说这个,叫你妈妈来找找答案。” “喂,不是吧。”伯尼嘀嘀咕咕地说着。 “伯尼?怎么样?” “他的钥匙可能是在钥匙圈上。” 赖安转过身来看着我:“你闻到煤气的味道了吗?” “可能吧。”我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我闻到很多味道,“你可能说对了。” “你呢,伯尼?你闻到煤气的味道了吗?” “那是白鼬的味道。” “我闻着很像煤气。”赖安向左边走了几步,又向右走了几步,鼻子使劲吸着气,“对,是煤气。这东西很危险。” 赖安转身看着伯尼:“你不介意我们检查一下吧?” 伯尼看来有点不情愿。 “想不想和这些动物一起遭殃全取决于你自己。”赖安说。这句话说得很合情理。 “好了,我当然不介意。你去检查吧。” 伯尼到了柜台前,把一串钥匙从笔记本下面拿了出来。 赖安拿了钥匙转身来到我面前。 “市民要求我们检查煤气泄漏。” 我耸耸肩,这个动作可能会让伯尼觉得很得意。 赖安和我走出了玻璃门,向左一拐,从背后的一扇木门里面又进了这栋小楼。一架很窄的楼梯陡直地延伸到第二层楼的地板上。 我们攀着楼梯爬了上去。 赖安敲了敲门。没有应答。赖安又重重地敲了敲。 “我们是警察,卡普兰先生。” 没有回答。 “我们要进来了。” 赖安一把一把地试着。第四把钥匙打开了门。 卡普兰的公寓里有一间小厨房、一间起居室、一间卧室,一间镶着黑白瓷砖的浴室里,有一个独立式的浴缸,墙上挂着一幅在市面上到处都有卖的很劣质的装饰画。 他的房间里也有些现代的产品。浴缸看起来粗制滥造,还装了一个莲蓬头手柄。微波炉放在厨房的灶台上。一台应答机和卧室里的电话连在一起。要不是因为有这些东西,这个地方看起来就像是从某个30年代的电影屏幕中搬下来的一样。 “这个地方真怀旧。”赖安说道。 “同感。”我同意。 “我很讨厌装修工人把房子里的东西卷走。” “却还留下地上的油地毡。” 一张折叠式的桌子上放着电话本、账簿和一堆纸。我走到它面前开始四处翻找。赖安在我后面拉开一个个柜子的抽屉,检查完了又关上。几分钟过去了。 “找到什么了吗?”我问他。 “只有很多破衬衫。” 赖安来到床头柜面前。 他发现了某些东西,我也是。 第十五章 当我拿起那封信的时候,赖安正好按下了电话机留言的按钮。 我一边读,一边听电话里传来的那个甜美的声音:这是给哈希尔·卡普兰先生的留言,您已经成功预定了加拿大航空公司的9580号航班,登机日期是二月二十六号星期六,飞机将由埃尔·沃机长驾驶,航班将在晚上11点50分从多伦多·皮尔森机场起飞。我们在此提醒您,为了您的飞行安全,埃尔·沃机长要求乘客至少在飞机起飞前三个小时到机场检票。祝您旅途愉快。 “卡普兰已经到以色列去了。”赖安说。 “卡普兰和米里亚姆·弗瑞斯的熟悉程度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我对他说,“你瞧瞧这个。” 赖安朝我靠过来,我递给他一张有些发白的金色卡片。 上面写着: 哈斯贝尔: 从你的眼中我可以看出,你把幸福当作一个无法实现的梦想。美好与欢乐已经与你无缘。 你感到愤怒?耻辱?恐惧?不必这样,我们正在向前缓慢地取得进展,就像游泳者们在穿越怒海的狂涛。波涛总会退去,我们终将取得胜利。 我指着卡片上凸现出来的两个大写字母,说“是M.F.”。 “这两个缩写的字母一定有什么其他的涵义。” “在信件中很少出现这样的缩写字母。我想M.F.不会是一个普通字母的缩写组合。” 赖安沉思了一会儿。 “摩根·福里曼、马绍尔·菲尔德、米勒德·费尔墨,或者摩根·费尔察德。” “我也有些印象。”我补充道,“MasahisaFukase。” 我俩不知所措地盯着对方看。 “Fukase是一个日本的摄影师,总是拍一些让人咋舌的乌鸦的照片。” “费尔察德的有些作品也叫人感到非常吃惊。” 我的眼睛转了一下,说:“我有一种直觉,这封信是米里亚姆·弗瑞斯写的。 但写于何时,这里并没有标明日期,而且为什么要写这些呢?” “难道为了庆祝卡普兰被关进监狱?” 我指着信中的最后一行,问:“‘我们终将取得胜利’是什么意思?” “鼓励卡普兰在她丈夫的脑袋里射两颗子弹?” 突然,这间屋子让人感觉又阴冷又黑暗。 “该打电话到以色列去了。”赖安说。 ※※※※ 回到维尔佛瑞德大厦,赖安离开我去了个人犯罪验查室,我回到了我的实验室。我把莫瑞斯纽给我的那具尸骨的右股骨拿了出来,把其余的骨头留在桌上,然后到楼下的第四验尸房去了。 把锯骨器通上电以后,我带上面罩,从股骨中部切下两块一英吋长的骨块来。然后我回到实验室给杰克打电话。我又一次在他那边的午夜时分把他给吵起来了。 我告诉他贝格伦看了那颗奇怪的牙齿以后说了些什么。 “其他尸骨的牙齿怎么会跑到那具尸体的下巴里去了?” “也会发生这种事情。我猜这颗臼齿是他们在墓穴里挖到好多尸骨的时候被塞进去的。这颗牙齿的根部放在牙槽上很合适,所以某个人,或许是个挖掘志愿者,把它塞到尸骨的下巴里去了。” “后来哈斯又把它粘了上去。” “可能吧。可能是某个在基督耶稣博物馆工作的人。很可能只是个失误。” “你切下一部分来做DNA测试了吗?” 我又一次重申,对于没有DNA对比样品的测试价值我感到怀疑。 “我想要做这些测试。” “好吧,反正是用你自己的钱。” “记得要做碳-14放射性测试。” “你想要快运还是平运放射性碳?” “有什么区别?” “几天和几周的区别。还有就是几百美元的区别。” “快运吧。” 我告诉杰克我打算选择的实验室名。杰克同意了,并且给了我一个付账账号。 “杰克,如果碳-14的结果表明这具骸骨和你说的一样古老,你知道我还是必须要和以色列当局取得联系的。” “之前先给我个电话。” “我会打的,但是我想知……” “谢谢你,特普。”我听到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我感觉杰克接下来要告诉我些什么。然后听他说,“这会是个爆炸性新闻。” 我开始怀疑这一切,我决定不向报社公开。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准备好样本。 挂掉电话以后,我去上网,访问了一些网站,然后下载了两个DNA测试的案例结果表,其中一个就是放射性物质的测试。 这颗奇怪的臼齿是从另外一具骸骨上来的,我想要把它单独进行一次DNA测试。我给这颗奇怪的臼齿编了一个样品号。 我从那两块被我切下来的骨块中拿出一块,编号为2,把贝格伦从下颚里拔下来的那颗牙齿编号为3。 我把这颗骷髅头上的第二颗臼齿和剩下的那块股骨骨头做了记录,用来进行放射性碳测试。 我做了书面记录以后,让丹尼斯把这些骨头和牙齿的样品通过联邦快递分别送到相应的实验室去。 就这么多了。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日子一天天过着。棒槌学堂·出品 严寒从我窗前爬过。冰雪盖住了屋旁小院里的篱笆。 我周围的生活进入了一个典型的晚冬平静期。街上没有了徒步旅行者和露宿者。公园里的孩子也少了。地上铺着厚雪,河里结了冰。清洁工们躲了起来,等着冬天过去。 等到春天来的时候,身体就能舒展开来,就好像是吸引蜜蜂们争相飞去的花朵一样。但是在现在,一切都很安静。 星期二早晨,我买了耶丁的那本关于马撒大考古情况的畅销书。里面有很多漂亮的照片,很多章节是在讲宫殿、公共澡塘、犹太教堂和羊皮卷。但杰克说对了。耶丁的书里只有一页提到墓穴里的骷髅,而且只有一张孤零零的图片插在里面。很难相信这本书1966年出版了以后会引发这么大的一场论战。 星期二下午,赖安得知哈希尔·卡普兰已经于2月27日进入以色列境内。 卡普兰现在身在何方还不得而知。以色列国家警署也正在寻找他。 赖安在星期三下午给我打了电话,问我愿不愿意陪他一起去进一步调查肯特尼·皮尔文斯,然后去“攫取”一些晚餐。 “进一步调查什么?”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关于弗瑞斯的一个熟人提供的细节。那个叫柯临蒙的家伙说“那个星期五,他顺路到弗瑞斯处拜访”,也问不出什么来,就是换汤不换药。” 见鬼。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4点左右,赖安到这里来接我。皮尔文斯住在圣伦纳德区一栋很典型的蒙特利尔无电梯公寓里。灰色的石墙。蓝色的贴面。铁楼梯直接通到了前门。 门厅很小,瓷砖地板上是一层融化了的脏雪。在内门旁边,有四个邮筒槽,每个槽上都有手写的名牌和应答器。皮尔文斯住在2-B单元。 赖安摁了应答器的按钮,话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赖安报了他的名字。这个女人问了个问题来试探赖安身份的真实性。 赖安回答问题的时候,我细看着其他房客们的名字。 皮尔文斯让赖安等一会儿。 他转过身来。我当时肯定是在微笑。 “什么东西那么好玩?” “看看这些名字,”我指着1-A号房客的名牌,“这个用法语读是什么意思?” “松木。” 我指指1-B:“这个名字是意大利语里的‘橄榄树’。”又敲敲2-A,“这在拉脱维亚文里面是‘橡树’的意思。我们在这里,圣伦纳德,就可以进行国际间不同语种的树艺家之间的对话。” 赖安微笑了,并且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的脑子是怎么运作的,布伦南。” “晕了吧?” 单元大门打开了,我们爬到了二楼。 赖安敲门的时候,皮尔文斯又一次要求他证明自己的身份。咔哒咔哒的开门声彷佛响了一万声之后,门啪一声打开了。一只鼻子露了出来。门又关上了。防盗链解开了。门又重新打开了。 赖安把我介绍成他的同事。皮尔文斯点点头,然后把我们领到了一间很小的起居室里。这个房间里有太多的家具,都堆到走道上了。这里还堆着很多书。每个架子上、桌面上,以及平放着的木板上都塞满了伟人回忆录。 皮尔文斯正在看“法律和秩序”节目的回放。节目里,布瑞斯柯正在告诉一个疑犯说:他不认识杰克。 关掉了电视,皮尔文斯在赖安对面的一个椅子上坐了下来。她很矮,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大约超重20磅。我猜她大概有40多岁。 他们两人谈话的时候,我就打量着公寓。 起居室还被当成了餐厅,也被当做了厨房,这是一种别扭的结合。我想卧室和浴室一定是用一个在右边分叉的门厅连在了一起。除了我们坐着的房间以外,我觉得整个屋子每天接受自然光照射的时间总共只有一个小时。 我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赖安和皮尔文斯的身上。这个女人拉长了脸,显得很疲倦,但是偶尔有阳光打到她的脸上。这个时候,肯特尼·皮尔文斯看上去美丽得惊人。 赖安正在问她关于哈罗德·柯临蒙的事情。皮尔文斯解释说柯临蒙在哈利法克斯开了一间小商店。她的手指捏着一个抱枕的边须摆弄来摆弄去。 “柯临蒙对弗瑞斯的拜访是不是有点不寻常?” “柯临蒙先生呆在蒙特利尔的时候,经常会顺便去仓库看看。” “你那个星期五生病不在仓库?” “我有鼻窦炎。”棒槌学堂·出品 我相信她的话。皮尔文斯的讲话不时地被频繁的吸鼻子声打断。她一再地清她的喉咙。每隔几秒,她就把手从抱枕上拿开,飞快地拍拍鼻子。我发现自己很难控制想要递给她一些卫生纸的冲动。 “你早先说过,弗瑞斯先生死前几天显得很忧郁。你能详述一下吗?” 皮尔文斯耸耸一只肩:“我不知道,他只是显得更安静了。” “更安静了?” “他不像以前一样到处开玩笑。”抱枕边须被她扯紧了,“他那几天闭口不说话。” “你认为他家里出了麻烦吗?” 皮尔文斯抬起眉毛,手掌作出“你打我吧”的姿势。 “弗瑞斯曾经提起过他婚姻里的一些问题吗?” “并没有直接提起过。” 赖安又问了几个关于皮尔文斯和米里亚姆关系的问题,然后又继续问了几个其他问题。又过了15分钟,赖安停止了一连串的发问。 走出皮尔文斯的家以后,我们在圣劳伦“攫取”了一顿比较早的晚餐。赖安问我对皮尔文斯的印象。我告诉他这个女士显然不喜欢米里亚姆·弗瑞斯。 而且,她需要一个好的鼻喷雾器。 星期四的时候,多诺万·乔伊斯的书送到了。《耶稣羊皮卷》。我在中午时分打开了它,想要快速浏览一遍。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我抬头看看天,天空显得很昏暗,我院子里的篱笆上已经长出了高高顶起的树芽。 乔伊斯书上的理论比我在机场买的那本更奇特。上面是这样讲的:耶稣是圣母玛利亚的私生子。他在十字架上活了下来。他和玛利亚·麦格达尼结了婚。他活到了很老,写下了他最后的愿望和遗嘱,之后死于马撒大山顶上最后的那场围攻。 杰克对乔伊斯和马克斯·格罗赛特的理论归纳得还是很准确的。根据乔伊斯的说法,格罗赛特是一位有英国口音的美国教授,他曾经在马撒大做志愿考古专家。格罗赛特和乔伊斯于1964年12月在本格瑞恩机场偶然相遇,格罗赛特告诉乔伊斯,他在前一个挖掘季度里挖出了耶稣羊皮卷,并把它藏了起来,这次回到马撒大把它取了出来。 乔伊斯在机场的男厕里偷看了格罗赛特的羊皮卷。乔伊斯认为卷轴上的文字是希伯来文。格罗赛特却说那是阿拉姆语,并且给他翻译了第一行:YeshuabenYa’akobGennesareth意思是“耶稣是雅各·雅各之子。”作者还提供了一些惊人的信息说,耶稣是马加比皇族中一直守在以色列最后一条战线上的一员。 尽管格罗赛特出价5000美金,乔伊斯还是拒绝帮助他把这本羊皮卷从以色列走私出去。格罗赛特自己走私成功了,这本羊皮卷最后在俄国境内消失了。 后来,乔伊斯无法继续写书,因为以色列拒绝了他到马撒大进行参观的要求,然而他对这本在本格瑞恩机场男卫生间里看到的羊皮卷产生了兴趣。乔伊斯研究了羊皮卷上的名字,当时使用的是“雅各之子”这个称呼,乔伊斯推断,因为约瑟夫死的时候没有儿女,而且根据犹太法典,他的兄弟雅各抚养了玛利亚的私生子。“Gennesareth”就是历史上加利利海几个别名中的一个。 乔伊斯相信那本羊皮卷的真实性,接下来的8年里,他一直在研究耶稣的生活历史。 我正在读这本书的时候,赖安带着足够养活瓜达拉哈拉人的食物进来了。 我喝了一口低热可乐。赖安拿起了一瓶摩斯海德矿泉水。我们吃着玉米卷饼,我把书中的主要观点告诉他:“耶稣认为他自己是哈希蒙尼一支的后代。” 赖安看着我。 “马加比皇族。他们的运动不只是宗教性质的。他们想要夺取政治权力。” “哦,很好。又是一个谋叛理论。” “根据乔伊斯的说法,耶稣想要成为以色列的国王。这就触怒了罗马帝国,当时的惩罚就是处以死刑。但是耶稣背叛了自己的信仰,他向权力屈服了,并且之后由一个仲裁者主持进行了一次谈判。” “我来猜猜,这个人是犹大?” “对了。最后达成的交易是比拉多把巴拉巴放了,处死耶稣。” “耶稣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巴拉巴是他的儿子。” “我知道了。”赖安心不在焉。 “而在把耶稣和巴拉巴进行牢狱交换的时候,却有一个逃跑的契机,整个计划就取决于对时钟的控制。” “时间就是生命嘛。” “你还想听吗?” “现在能不能和你做爱?” 我瞇起了眼睛。 “好吧,我想听下去。”棒槌学堂·出品 “有两种刑罚方法——快死和慢死。慢死,就是让一个囚徒用七天多的时间慢慢死去。快死就是让人在二十四小时内死去。根据乔伊斯的说法,耶稣和他的随从们要为他的死刑执行时间计时,所以快死是惟一的选择。” “要是我,我也选择快死。” “安息日就要到了。逾越节也快要到了。根据犹太法典,尸体不能留在十字架上。” “但是死刑是一种罗马式的表演。”赖安拿起了另外一块玉米卷饼。“历史学家们认为比拉多是个暴君和恶棍。他才不会考虑什么狗屁的犹太法典呢。” “比拉多的乐趣就是要让罗马居民们开心。无论怎样,后来,耶稣他们就密谋服用一种假死药。那是属罂粟科的一种药物,能让人沉沉睡去或是停止心跳。” “我喜欢你说脏话时的样子。” “罂粟和麦角碱,是两种可以产生麦角酸的菌类。按照现在的说法,也叫做海洛因或迷幻药。这两种药品在朱迪亚地区广为使用。它能通过芦苇秆上的海绵体管而吸入体内。根据圣经新约中的记载,耶稣一开始拒绝服用这种用海绵体管吸食的毒药,但是后来也接受了,吸了几口,然后立即‘死’了。” “只有你一个人说耶稣活过来了。” “不是我说的,是乔伊斯说的。” “怎么可能让一个十字架上的活人在目击者和警卫面前服药死去?” “这些目击者毕竟离得远。可以贿赂警卫。当时旁边并没有站着一个验尸官啊。” “让我弄清楚些,耶稣身体变冷了。他被抛进了坟墓里,后来恢复了意识,被人护理着,恢复了健康,后来在马撒大死去了。” “这正是乔伊斯说的。” “这个写书的人现在在以色列干吗?” “我很高兴你能倾听我的故事。乔伊斯想去研究在马撒大发现的一本书。但是以色列当局拒绝让他进入国界。” “也许格罗赛特那一段是乔伊斯想象出来的虚构情节。也许是他自己为了泄恨而编出来的。” “也许是吧。”我吃掉了最后一块色拉,“但也有可能书中的故事是真的。” 接下来那两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看完了乔伊斯和耶丁的书。 杰克关于耶丁那本书的说法也是对的。耶丁描述了从希律一世时期残留下来尸骨。他还说,罗马人自纪元前73年就暂时占领了马撒大,拜占庭的僧人们曾经在第五到第六世纪定居在那儿。他详细地给出了犹太叛乱时期的相关信息,对于在北边宫殿里发现的三具尸体进行了详尽的描述。有广角照片、特写照片、图示、地图。但是对于墓穴里的骷髅却只写了几个段落。 真奇怪。 星期天的时候,赖安和我到拜维河去滑冰,然后在皮尔街上饱食了一顿剥开壳了的河蚌肉。我要了一些培根洋葱和白葡萄酒,赖安要了一份培根火腿。我要重新评估这个家伙了。他吃的大蒜足够熏死一位水手。 星期一的时候,我打开了我的电子邮箱,发现里面有一份从放射性测试实验室发来的报告。 我犹豫了。如果这具骸骨真的只有一千年的历史,那该怎么办?或者可以追溯到中世纪,就像都灵的殭尸那么古老? 如果它真的可以追溯到基督时代呢? 如果是真的,如果它真的是纪元。那么会怎么样?我对于他死亡年龄的推测表明这个人比耶稣死亡年龄要大得多。或者要小得多,如果你相信乔伊斯的说法的话。 我双击打开了文件。 这个实验室使用了足够的有机材料来对每份骨头和牙齿样品分别进行了3次测试。结果用原始数据的形式列了出来,然后把它换算为距离现在的年代数,并且还给出了公历的年代范围,即公元或者公元前。 我看着牙齿的检测结果: 取样1:存续年代(BP——距离现在的年代数):1970+∕-41年年代范围:公元前6年~公元76年 取样2:存续年代:1937+∕-54年年代范围:公元14年~公元122年 取样3:存续年代:2007+∕-45年年代范围:公元前47年~公元43年 我又看了看股骨的年代,和牙齿的年代是完全重合的。 两千年了。 这具骸骨可以追溯到基督年代去。 有一刻我脑中完全一片空白。争论和疑问开始在我的脑中汹涌翻滚。 这意味着什么? 我该打电话给谁?我拨了赖安的电话,听到了他留下的语音提示,我给他留了个口信,告诉他这具骸骨已经有两千年的历史了。 我拨了杰克的电话。还是语音提示。我又留下了相同的口信。 现在该干什么? 找赛维·莫瑞斯纽。 这种强烈的想法驱散了我心头暂时的茫然。我一把抓起外套和挎包,飞快地赶向蒙特瑞吉。 一个小时不到,我就来到了圣玛丽·内吉修道院。这一次我直接穿过了那道橙色的门,走进了把莫瑞斯纽办公室和图书室隔开来的大厅。这里没有一个人。 模糊的圣歌从我右边的某个地方飘了出来。我朝着那个声音走了过去。 我走了10码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我。 “请止步!”他不像是在说话,更像是在发出“嘘嘘”的声音。我停了下来。 转过身。 “你没有权力进到这里来。”在模糊的光线下,这个僧人的眼睛看起来好像没有瞳孔一般。 “我来这里找莫瑞斯纽神父。” 这张被头巾遮住的脸一下子显得很僵硬。 “你是谁?” “特普伦斯·布伦南博士。” “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扰乱我们的悲痛?”这双呆板的黑眼睛直直地朝我看过来。 “我很抱歉。但是我必须和莫瑞斯纽神父先生谈一谈。” 他盯着我的眼睛里突然有点什么一下子亮了起来,就像是纯黑色的墨镜后面燃起了一根火柴一般。 他的下一句话让我脊背发凉。 第十六章 “他死了?” 这个长得奇形怪状的人呆滞的眼神里不带丝毫情感。 “什么时候死的?”我气急败坏地说,“怎么死的?” “你为什么要来到这里?”这个僧人的声音不冷不热,完全是中性的,没有一丝情感。 “莫瑞斯纽神父和我不久前才碰过面。他看上去很好啊。”我没有试图掩饰我的震惊,“他什么时候死的?” “差不多一个星期以前。”平板的语调,从他言辞之间得不到任何其他信息。 “怎么死的?” “你是他的家人?” “不是。” “是记者?” “不是。” 我从小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了他。这个僧人的眼睛向下看了看,又抬了起来。 “星期三的时候,3月2日,院长先生早上出去散步没有回来。我们找遍了附近的所有地方。在其中一条小道上发现了他的尸体。” 我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我回忆着,莫瑞斯纽先生看上去很健康。甚至可以说是健壮。 “院长先生有自己的护理医生吗?” “我没有特权知道这些。” “他是不是有心脏病史?” 这个僧人没有费那个劲来回答我。 “你们通知过验尸官吗?” “至高无上的上帝掌管着生和死。我们臣服于他的智慧。” “验尸官可不管这些。”我大声地说。 我的脑中闪过一幅幅画面:弗瑞斯支离破碎的头骨。莫瑞斯纽抚摸着一个装着古尸骨的盒子。本尼·锺斯正在画那幅《复活》。圣战运动。 暗杀。 我越来越害怕,也越来越生气。 “莫瑞斯纽神父现在在哪里?” “和主在一起。” 我瞪了这个僧人一眼。 “他的尸体在哪里?” 这个僧人皱起了眉。 我也皱起了眉。棒槌学堂·出品 他长袍下的手伸了出来,指着门的方向。原来是要把我赶出去。 我本来想说,神父先生的死本来应该被通报出去的,但是僧人们没有这样做,所以他们触犯了法律。但是好像这时候不应该讲这个。 我低声念着哀悼词离开了这座修道院。 开车回蒙特利尔的途中,我的恐惧也在一点点增长。关于莫瑞斯纽给我的那具尸骨,杰克说什么来着?它的发现会是一个爆炸性新闻。 怎么个爆炸法?艾弗拉姆·弗瑞斯曾经保存过这具骸骨,而他被枪杀了。塞维·莫瑞斯细曾经保管过这具骸骨,他也死了。 现在这具骸骨在我手中。我是不是也会有危险? 每隔几分钟我的眼睛就迅速瞟一眼后视镜。 莫瑞斯纽真是死于自然疾病?这个男人正是50多岁,而且他看上去身体很好。 他是被谋杀的吗? 我觉得胸腔一阵紧似一阵。车子似乎也在发烫,而且难以控制。尽管天气很寒冷,我还是打开了一边的窗户。 弗瑞斯是在2月12日那个周末之后的某天死去的。凯斯勒·卡普兰在2月17日进入了以色列境内。3月2日莫瑞斯纽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死去了。 如果莫瑞斯纽确是死于某种谋杀,那么肯定不是卡普兰干的。 除非卡普兰已经回到了加拿大。 我又一次看了看我的后视镜。高速公路上空空如也。 我是在2月26日去拜访莫瑞斯纽先生的。之后四天他就死了。 是巧合吗? 也许吧。 也许一个像狄卡喀湖那么大的巧合。 是该给以色列方面打电话的时候了。 ※※※※ 实验室在星期天的时候相对要安静一些。楼下只有四个验尸官在工作。 楼上,拉芒什正要动身到位于渥太华的加拿大警署大学去讲课。我在走廊里拦住了他,把我对莫瑞斯纽死亡案件的想法和他交流了一下。拉芒什说他会着手调查的。 我又把那具骸骨的碳-14检测报告结果告诉了他。 “考虑到它的粗略年代,估计已经有两千年了,你可以把这具骸骨移交相关机构。” “我会移交的。”我说。 “不要拖延了。我们的尸体存放地太有限了。” 拉芒什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什么,也许是在回想弗瑞斯的验尸过程和那四个监督员。 “还有,最好不要冒犯任何宗教团体。”又顿了一会儿,他说,“还有,尽量保持低调。国际间的冲突很可能就是由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触发的。我们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所以,请务必尽快移交。” 想到我对拉芒什的承诺,我打了个电话给杰克。他还是没有接听。我给他留了一个消息,通知他我就要和以色列方面联系了,告诉他们我这里有莫瑞斯纽的那具骸骨。 我坐了一会儿,考虑着要给哪家机构打电话。我没有和杰克商量,因为我答应在我打电话之前要再次通知他的。现在找不到他,而拉芒什想要我尽快解决此事。 我的思绪一转:为什么杰克知道我要打电话到以色列就那么不安?他在害怕什么呢?他是不是想要瞒住某个人?还是想想我手头的事情吧。我确定以色列国家警署不会对一具两千年的死尸有兴趣。尽管我对以色列的考古情况不太了解,但是我知道大多数国家都会有相应的组织来负责文化遗产的保存,包括古董。 我上了网。用搜索功能搜索了“以色列”和“古文物”。搜出来的每个列表几乎都提到了以色列古文物局。五分钟的网上冲浪就让我查到了它的电话。 我看看时间,早上11点20。也就是以色列的下午6点20。我怀疑那么晚了还会不会有人在那里工作。 我拨通了电话。 响了第二声就有一个女人接了起来。 “您好(希伯来语)。” “您好。我是特普伦斯·布伦南博士。很抱歉我不会说希伯来语。” “您接通了以色列古文物局。”那边传来口音很重的英语。 “我是从加拿大蒙特利尔的法医学刑事科学实验室打过来的。” “对不起,请再说一遍。” “我是蒙特利尔法医学实验室的法理学家。” “好的。”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无精打采而且颇不耐烦。 “由于发生了某种特殊的情况,我们这里得到了一件古文物。” “古文物?” “一具人类的骸骨。” “真的?”稍微地少了些不耐烦。 “有证据表明这具骸骨可能是60年代时,伊格尔·耶丁在马撒大进行考古发掘的时候出土的。” “请问您的姓名是?” “特普伦斯·布伦南。” “请稍等。” 我握着听筒足足等了五分钟。然后这个女人回来了。她听起来不再无精打采了。 “我能问这具骸骨是怎么到您那里去的吗?” “不能。” “对不起。” “我要把这个情况告诉相关的机构。” “以色列古文物局就是相关机构。” “请问贵单位的主管是谁?” “托亚·布罗特尼克。” “或许我应该和布罗特尼克先生通话。” “他今天出去了。” “有他别的联系方式吗?” “布罗特尼克博士不喜欢在家被打扰。” 出于某些原因,我不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是因为杰克要我在联系他之前不要打电话到以色列吗?是因为拉芒什提到了国际间的关系吗?还是本能的反应?我不知道。但我确实这样做了。 “我并非是不尊重您,但是我更想直接和您的主管通话。” “我是以色列古文物局的物理考古学家。如果骸骨运到了这里,布罗特尼克先生还是会直接让我负责的。” “请问您是……” “鲁丝·安妮·布罗姆。”棒槌学堂·出品 “我很抱歉,布罗姆博士,但是我需要得到你们主管的确认。” “这个要求太不合常理了。” “我坚持要这样,因为这是一具非常不一般的骸骨。” 沉默。 “能告诉我您的联系方式吗?”对方冷冰冰地说。 我把手机号和实验室的座机号告诉了布罗姆。 “我会把您所说的转告给主管。” 我表示了感谢,然后挂断了电话。 重新回到网上,我搜索了托亚·布罗特尼克这个名字。他的名字和几篇文章连在一起,这些文章列出了对一口叫做“雅各藏尸罐”的石棺学术争论。在每一条搜索结果里,布罗特尼克都被冠名为以色列古文物局局长。 很好,布罗特尼克是犹太教徒。我为什么要对布罗姆那么防备呢? 是因为兰纳和弗瑞斯认为我实验室里的这具骸骨就是耶稣基督?是因为杰克叫我这样做的? 我也无法确定。但是,我已经这样做了。 ※※※※ 我正在给莫瑞斯纽的那具骸骨拍最后几张照片的时候,赖安再次出现了,他看上去像是一只吞下了一只大鸟的猫一样兴奋。我招手让他进实验室来。 “他们抓住他了。”他说。 “你在说谁?”我问。 “哈希尔·卡普兰。” “他们怎么逮住他的?” “这个天才没有付一个小玩意儿的钱。” “他偷东西了?” “他把一根项链放到口袋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个误会。他本来想要付账的。” “哦,那现在呢?” “我要牵着他的鼻子回到加拿大来。” “你能把他带回来吗?” “我们要指控他才行。然后我们就可以正式地用外事理由把他引渡回来了。” “你找到足够的证据来指控他了吗?” “没有。” “他肯定是要抗辩的。” “对。” 赖安用下巴指了指那具骸骨:“马撒大的这具骸骨怎么个情况?” “碳-14的测定结果显示,他生于耶稣出生的那个时代。” “不会吧。” “我正在想办法把他送回以色列去。”我把我和以色列古文物局工作人员的那场对话告诉了他。 “你为什么那么谨慎?” 我想了想:“杰克让我在给他打电话之前不要和任何以色列人说这件事。” “那又何必打电话呢?” “拉芒什想要把骸骨送走。” “为什么不对布罗姆讲实情呢?” “是想起了杰克对我的警告,我觉得。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告诉我等一等,要先和布罗特尼克讲这件事。” “也许你是对的。” “还有另外的一些原因。” 我告诉他关于莫瑞斯纽的事情。 赖安的眉毛垂了下去。他正要开口说话,我的手机和他的呼机同时尖锐地响了起来。 赖安把呼机从他的腰带上取了下来,看看来电号码,然后指了指我桌上的电话。我点点头走到了隔壁的实验室去。 “你好,我是特普伦斯·布伦南。” “我是耶路撒冷的托亚·布罗特尼克。”一位老者的声音。声音非常丰润欢快。 “很高兴接到您的电话,先生。我没有想到你会在明天早晨之前打过来。” “鲁丝。安妮·布罗姆往我家打了电话。” “很感谢您的及时。”我说。 “没什么,没什么。很高兴和国外的同事进行交流。”布罗特尼克哈哈笑了,“你为加拿大的验尸官效力?” 我向他解释了我的工作。 “那么,好的。您说了什么马撒大山上的骸骨来着?” 我从引发了这件事的照片开始说起。然后,我略去了名字,告诉他这具骸骨是怎样被兰纳从基督耶稣博物馆偷走,之后又先后被艾弗拉姆·弗瑞斯和塞维·莫瑞斯纽藏了起来。 我大概地告诉了他放射性碳的测试报告。 我并没有提到哈希尔·卡普兰。我也没有提到乔伊斯的书,或者是偷窃、藏匿尸骨背后的原因。我也没有提到被我送去做了DNA测试的那部分样品。 我同样没有提到弗瑞斯和莫瑞斯纽已经死去了的这一事实。 “你是怎样拿到这张照片的?”布罗特尼克问道。 “从当地犹太小区里的一名成员那里得到的。”够真实了吧。 “这一切很可能毫无价值。”快活的笑声现在变得有些强硬,“但是我们也不能忽视它,您说呢?” “我认为不能。” “我相信你现在很想去掉这个麻烦事儿。” “我已经被授权移交这些骸骨。如果您能提供一个海运地址,我会安排联邦速递公司——” “不!” 这次声音里没有一点笑意。 “不不,我不能让你那么麻烦。我会派个人过去的。” “从以色列到魁北克?” “没有问题的。”棒槌学堂·出品 没有问题?“布罗特尼克博士,考古学文物一直都可以在国际间进行运送。我非常乐意把骸骨包装好,然后用任何您愿意采用的运输方式把它……” “我坚持一定要这样。” 我什么都没有说。 “最近发生了一些很不幸的事情。也许你已经听说过雅各藏尸罐的事情了?” 雅各藏尸罐就是在网页链接中提到的那具古代石棺。我模模糊糊想起了几年前的一则新闻,说是借给皇家安大略湖博物馆的一件古藏尸罐被损坏了。 “雅各藏尸罐在运往多伦多的途中被碰碎了?” “说是粉碎会更贴切。那是一条从以色列到加拿大的路线。” “随您怎么说吧,先生。” “拜托了。这是最好的方式。我过一会儿过来告诉你这位特使的名字。” 还不等我回答,布罗特尼克就放下了电话。 “这具骸骨现在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当然了。” “安全性是最重要的一点。要确保没有人有特权拿走这些骨头。” 我回到我的实验室的时候,赖安正把听筒放到话机上去。 “卡普兰不开口说话。”他说。 “然后呢?” “那里的重案组人员说他有点狂热。” 赖安注意到我停止了通话,问我:“怎么了,我的美人?” “我也不知道。” 赖安的表情变得很难捉摸。 “这具骸骨上面有太多的神秘和危险了。”我说,“即使它就是那具遗失了的马撒大骸骨。如果真的有一具马撒大骸骨遗失了的话。” 我把我和布罗特尼克的对话告诉了他。 “派人从5000英里的地方过来是有点太夸张了。” “有点。古董通常都是在全球进行海运的。有很多公司专门负责做这个。” “这样行不行,”赖安勾住我的肩膀说,“我们享用一顿美妙的晚餐,然后回到你家,或许我们可以做一些源于舞蹈艺术的运动。” “可是我还没有定购撩人的内裤啊。” 我的目光移到了窗外。我感到焦虑和不安,而且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赖安轻抚着我的脸说:“一晚上的时间不会发生什么的,特普。” 赖安大错特错了。 第十七章 那天晚上,我梦见了那个叫托亚·布罗特尼克的人,他戴着一副墨镜和一顶黑色的帽子,就像布鲁什和埃克洛伊德在“蓝调兄弟”中的装扮一样,布罗特尼克坐在那里,手中“嚓嚓”地摆弄着一把抹刀,周围漆黑一片。他晃动着他的脑袋,他的墨镜上闪动着月亮的反光。 在梦中,布罗特尼克从地上拾起了什么东西,站起身来,然后把那件东西递给了背对着我的第二个人,那个人转过身来,是塞维-莫瑞斯纽,他手里握着一块黑色的油画布。 莫瑞斯纽擦拭着油画布上的灰尘,他的指尖隐隐泛着微光。油布上的画面逐渐显现出来:在坟墓中有四个人、两个天使、一个女人,还有浮在半空中的耶稣。 耶稣的形象慢慢地消散开来,只剩下一个骷髅头在那里,闪烁着白色的光芒。在骷髅头的表面又呈现出一张新的面孔,若隐若现,就像笼罩在山顶的白雾一般。那张脸和挂在我祖母床头的耶稣的画像一模一样。画像上的耶稣有一双威严冷酷的眼睛,任何事情都逃不出他的视线。我在我的整个童年都对这位耶稣十分畏惧。 我挣扎着要逃走,但就是在原地不能动弹。 梦中的耶稣张开了嘴,一颗牙齿飘了出来,它越来越大,在我的头顶上方盘旋。 我竭力想把它打下来。 就在这时,我睁开了眼睛。棒槌学堂·出品 房间里黑洞洞的,只有那个带闹钟的收音机上的数字在发光。 赖安在我旁边睡着了,轻声打着呼噜。 我做的梦不是通常所说的弗洛伊德式的精神幻想,而是我潜意识中所产生的思维在脑海中所形成的画面。难道是莫瑞斯纽关于本·锺斯梦境般的油画的评论让我做了这样的梦吗?不管梦的起因是什么,这回也算够精彩的。 我看了看表,已经是早上5点42分了。 我试着再次进入梦乡。 到了6点15,我还是没有睡着,干脆不睡了。 布蒂跟着我进了厨房,我煮了咖啡。查理咕咕吹着口哨,然后停了下来,在它的鸟食中翻东西吃。 我端着杯子坐到了沙发上,布蒂卧在我的膝盖上。 屋外,两只麻雀在雪地上蹦来蹦去,但是一无所获,我知道它们此刻的感受。 关于那具骸骨还有好多问题没有找到答案。塞维·莫瑞斯纽的死也没有任何的解释。弗瑞斯的案件仍然没有进展。 我不知道杰克为什么还不回我的电话。 或许他已经回过了呢? 我趿拉着鞋回到卧室,拿上我的皮包,又返回了沙发处,从包里取出了手机。 杰克打过电话来,而且是两次。 该死!我为什么没有听到呢?一定是我光顾着同赖安狂欢了。 杰克留了两个短信:打电话给我。 我拨了杰克的号码,他马上就接听了。 “你的电话能接听国际范围的呼叫真是太好了。” 我开玩笑说:“打往耶路撒冷快速拨号的高额电话收费,让我不得不把我在伦敦的住处抵押掉了。” “你在伦敦还有房子吗?” “没有了,但是我想要有一处。”布蒂又爬上了我的膝盖。“碳-14的检验结果出来了,那具骸骨是两千年以前留下来的。”我说道。 “你和其他人联系过吗?”杰克问。 “联系过,是以色列古文物局,我必须通知他们一声,杰克。” “那你告诉什么人了?”杰克冷冷地问。 “托亚·布罗特尼克,他想要派一个特使到蒙特利尔来取那些骸骨。” “布罗特尼克知道你取了些样本进行DNA检测吗?” “他不知道。但是你应该知道,检验出结果会花费更长的时间啊!” 杰克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知道那颗奇怪的牙齿?” “不知道。我想你可能想要我先告诉你一声。杰克,还发生了些别的事情。”我把莫瑞斯纽的死告诉了他。 “见鬼。你认为这个人真的死了吗?” “我也不得而知。” 沉默过后,他说:“布罗特尼克和你谈到了有关坟墓或是藏尸罐的事情了吗?” “他提起一口叫做雅各的藏尸罐。” 又是更长时间的沉默。查理在这段沉默期间,扯着嗓子叫“摸我”。我想知道这只澳洲鹦鹉昨天晚上看到了些什么。杰克的声音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确定他提到了雅各藏尸罐吗?” “是的。提到雅各藏尸罐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要这样,特普,听我说。仔细听着。这很重要。不要提起DNA检测的事情。好吗?你能保密吗?” “为什么?” “能不能请你务必相信我,并且保证从现在开始,你不会和别人提起DNA检测的事情?” “在现在这个阶段没有什么好提的。” “而且我不想让你把这具骸骨交给布罗特尼克。” “杰克,我……” “拜托你,你能为了我这样做吗?” “除非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不应该和以色列古文物局方面合作呢?” “我不能在电话里讲原因。” “如果马撒大真的是骸骨的出处,那么从法律角度讲,我必须把它归还给以色列。我别无选择。” “你自己把它拿到以色列来。我来支付你的费用。” “但是我不能马上就跳到以色列去吧?” “为什么不能?我来应付这个布罗特尼克。” “我自己带过去?” 我怎么对拉芒什交代?赖安呢?谁来照顾布蒂和查理?天哪,我怎么像我妈妈一样了。 “我必须想想看,杰克。” “不要想了。只需要来以色列,带上骸骨就可以了。” “你不是真的认为我拿到了耶稣的骸骨吧?” 很长的停顿之后。当杰克再次开始说话,他的声音变得很不一样,更低而且更警觉了。 “我所能说的就是我将会发现一件大事。” “大事?” “如果我想的是对的,那将是惊天大事。求你了,特普。定一张机票。或者我帮你定。我在本·古瑞恩等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要过来。” “我不想破坏你的心情,但是……” “告诉我你会过来。” “我必须想想看。” 我正在想要不要去的时候,赖安出现了。他已经拉上了牛仔裤。但是只是套上了牛仔裤而已。裤子低低地挂着。 我的欲望猛冲上来。 赖安也注意到了我的变化。棒槌学堂·出品 “我解开这条利瓦伊斯牛仔裤,这样你就能对我下面那个淘气的家伙抛媚眼了。” 我翻了翻眼睛。 “我去煮咖啡。” 赖安亲亲我的头,打了个呵欠,走开了。布蒂从我膝盖上跳了下去,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跑着。 我听到了咔哒咔哒的声音,然后是开冰箱的声音。赖安拿着我的AAFS【注】杯子出现了,他坐到一张扶手椅上,把两条腿伸得老长。 【注】美国法庭科学技术学会(TheAmericanAcademyofForensicSciences),非盈利性专业机构,成立于1948年,旨在法律进程中运用科学手段以求法律公正。 查理又扯着嗓子“啊”地喊了一声,然后尖叫“摸我!” “难道说我听到了一段对话吗?”赖安问我。 我摇了摇手机说:“杰克想要我把莫瑞斯纽的那具骸骨送到以色列去。他非常坚持这一点。” “那里是一块阳光充足的乐土。” “还有自杀者和炸弹。” “不错,”赖安吹着咖啡问,“你想去以色列吗?” “既想又不想。” “我喜欢的女人总能知道自己的想法的。” “我一直都想到那块圣土上去看看。” “事情进展缓慢。你消失一个星期,你的实验室又不会爆炸。” “那我的小家伙们呢?”我扫了布蒂和查理一眼。“如果卡蒂需要我昵?” 我立即感到了自己的愚蠢。我的女儿已经24岁了,住在离我1000英里以外的地方。而且她开车到她爸爸那里只要一小会儿。 “那边的暴力事件让你感到紧张?” “我还到过更危险的地方呢。” “那为什么不去?” 我也答不上来。 ※※※※ 实验室需要我来处理一些事情。 两个孩子在他们叔叔的阁楼上发现了一箱白骨。凶案!叫警察! 骨头是人骨。女性,白种人。死亡年龄在30到40岁之间。 有一个很重要的细节。每一根骨头都被钻了些小孔。有些孔上还串着金属线。 膝盖骨被连到了踝骨上。踝骨又被连到了脚骨上。 你想象一下这种情景。这位叔叔是一个退了休的医生。孩子们不知道这原来是一具用来教解剖学的人骨。 我的报告在9点零5分完成了。 吃过午饭以后,我的思绪转到了杰克和他说的那个大发现上去。什么发现?他为什么那么关心马撒大的马克斯(赖安简称那具骸骨为马克斯),而赖安只是叫它“骷髅”?马克斯不一定就是耶稣。马克斯死的时候已经很老了。 或许是很年轻。乔伊斯书里的前言中不是这样说的吗? 杰克和布罗特尼克都提到了雅各藏尸罐。几篇在国际间流通的文章也提到了它。 真奇怪,于是我上了网。 网上是这样说的: 藏尸罐也就是一口很小的石头棺材。 在一世纪的以色列地区,藏尸罐在犹太式的埋葬礼仪中发挥着很重要的作用。死了的人就先埋葬掉,任其腐烂。一年之后,把他们的骨头收集起来。把它们永久地葬在藏尸罐里面。 在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地区发现了几千只古代的藏尸罐。在古董市场上花几百美元就可以买到一口。 雅各藏尸罐是一只一世纪时期的石灰岩盒子,大概长20英吋,上面用阿拉姆语言刻着:“雅各,约瑟夫之子,耶稣兄弟。” 在雅各藏尸罐于2002年被首次报导的时候,引起了巨大轰动。在它出土之前,除了文字记载以外,没有什么证据能够表明耶稣的存在。这个盒子被视为与耶稣有关的第一个物质实体。 原来,这就是杰克说的那件“大事”。 在2003年的时候,以色列古文物局鉴定委员会成立了。委员会声称这个盒子是真品,但是题词是伪造的,这个结论的依据是对覆盖其表面的氧化层做氧的同位素测试的结果。 这一发现导致了争议。很多专家不同意,说委员会的工作很马虎,它下的结论还为时过早。 大概情况是怎样的呢?没有人就盒子的年代进行争论。有些人对部分或者全部的题词提出了质疑。有人则全盘接受。 赖安两点的时候过来了,把腰倚在我的桌上,他扬起眉毛。我也抬起眉毛。 “我只是觉得好玩就去搜索了一下你说的那个修道院。从网上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我向后靠在了椅子上。 “安德鲁·吉尔维斯神父在一周前接任了圣·海尔圣斯修道院的院长一职。” “吉尔维斯不是圣玛丽·内吉修道院的一名僧人吗?” 赖安点了点头:“这些僧人们好像对停在他们院子里的一辆车子和车上的两个男人感到很愤怒。于是圣·海圣斯修道院打电话请警局的巡逻分队去看看。”赖安停了一下,“结果发现车上的两人都是巴勒斯坦人。” “天哪。” “还有,这两个男人,”赖安看着他的记事本说,“一个叫杰默·哈森·阿不嘉若,一个叫穆罕默德·哈兹门·沙莱德斯。车子是租来的。” “他们在那里干什么?” “他们声称他们到附近观光,后来迷路了。两个男子都有合法的护照。他们的名字很清楚地印在上面。最后警察只好放他们通行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3月1号。” 我头皮发麻。 “我去那里拜访之后的第三天。莫瑞斯纽死前的那天。” “也有可能是巧合。” “我们遇到太多类似的巧合了。”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 “太好了。”棒槌学堂·出品 “哈希尔·卡普兰在他被关到波尔多监狱的前两年里一共到以色列去了十四次。结果我们发现卡普兰的一个堂兄弟是耶路撒冷一个混得不怎么样的古董经销商。” “继续!” “艾拉·弗里德曼是以色列国家警署重罪办公室工作的一个家伙,他和我一直有联系。弗里德曼在卡普兰的案子里做了很多工作,他们说他们正在试图找到证据证明他触犯了古董保护条律、圣地保护法,犯了亵渎坟墓罪、破坏文物资源罪、诈税罪、走私罪、侵入国境罪、抢夺罪、抢夺奖励金罪、谋杀罪、拐骗罪、偷窃羊毛罪和破坏罪。” “他是这样说的?” “是我理解的。弗里德曼让卡普兰认真地想想他的将来。他还提了我的名字,说加拿大警方正想要追究他抢劫支票的罪行。” “他们真狡猾。” “但是生效了。卡普兰对于和家乡人谈话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什么意思?” “他想和我谈谈,而且是只和我一个人。” “这个家伙很有保护自己的本能哦。” 赖安笑了,嘴咧得和查塔胡奇河一样宽。“弗里德曼想要我到耶路撒冷去,我的上司同意了。” “你们局里真的会承担费用吗?” “很让人吃惊吧?外事局推到了加拿大皇家警署。皇家警署又把这事推给了我们。我是弗瑞斯谋杀案的组长,所以我就是那个要到以色列去的幸运人。” “以色列急切地需要我们。”我说。 “我们应该应邀而去吗?”赖安问我。 “当然要去。” 第十八章 乘飞机到发生战争的地区去有一个好处,就是总能买到座位。 我订了加拿大航空公司的机票,丹尼斯把马撒大·马克斯包裹好,装进了一个曲棍球袋子里。然后我匆忙赶到家中,安排猫和澳洲鹦鹉的照看事宜。我所住公寓的管理人温斯顿答应帮我照看,我答应付给他100加币。 赖安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在收拾我的旅行箱。拉好箱子的拉链,我从储藏室里取出一只抹有香草油的耗子,丢给了布蒂,然后飞快地走出了大门。 我认识赖安有些年头了,而且也和他一起出去旅游过几次,这个人有不少优点,但是在机场耐心等人这一项却不能列入其中。 我们搭乘晚上7点的城际列车到了多伦多,赖安一路上都在抱怨列车提前出发和中途长时间的临时停车。 我们本来不必担心的。我们所乘坐的加拿大航空公司的航班由艾尔·沃机长驾驶,飞往特拉维夫。安全检查比40年代时的洛杉矶白杨机场还要严格。我们反复地说明我的行李中都有什么物品,出示了相关的搭乘许可证,接受了连每一条裤子都不放过的包裹检查,在通过了涉及以往生活历史和未来计划的个人问讯之后,时间已经到了晚上10点。 赖安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和值班的乘务员热情地搭讪,在两人的谈笑声中,那位好心的女士把我们的座位调换到了商务舱。 我们准时登机,准时起飞,这简直是航空史上的奇迹。 飞机升到了巡航高度的时候,赖安又要了一杯香槟,并同乘务员相互露出牙齿微笑了一下。 在跨国的长途旅行中,我都会有一些习惯性的安排。 第一个阶段,我喝些橙汁,然后开始看书,直到晚餐时分。 第二个阶段,我会少量地吃些东西,我很了解飞机上的餐饮情况。我还记得鱼做得很难吃。 第三个阶段,我将“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在座位上,身子向后靠,开始准备观看飞机落地前播出的一部接一部的电影。 我依照习惯做法,开始看一本温斯顿写的有关以色列圣地的旅游指南。别问我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哪个魁北克人出门不买旅游指南。 赖安看着雅各·乔伊斯写的《都柏林人》,尝遍了飞机上提供的每一种食品。在第一部电影刚放到开头部分的致谢人员名单时,赖安已经开始打鼾了。 我看完了影片《加勒比海盗》、《怪物史瑞克》,并坚持到了《砒霜和旧鞋带》结束的时候。大概到了黎明时分,我渐渐睡着了,但是我的大脑却没有真正入睡。 或许那只是我自己的感觉。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位服务员正在收拾赖安饭后的碟子。 我把座椅摇了起来。 “睡得好吗,来杯咖啡?”棒槌学堂·出品 赖安试着把一根粘在我面颊上的头发拨开,不过它粘在我脸上。我把粘在头发上的黏液抹掉,用双手拍了拍耳朵。 “要咖啡吗?”赖安一边说着,一边将我翘到头顶的刘海整平。 我点点头。 赖安朝一个服务员晃了晃杯子,然后指向我。我把餐碟摆好,一杯咖啡端了上来。 “谢谢你,奥德丽。” 奥德丽? “很乐意为您效劳,侦探先生。”奥德丽微笑着,露出了昨晚粘在牙齿上的残留物。 本格伦的安检不像在皮尔森那么严格。也许是因为赖安出示了警徽,也许是因为我这个验尸官把个人资料填得非常详尽,也许是因为他们确信,如果在我们的吹风机里藏有硝化甘油的话,他们早就会发现了。 走出机场大门的时候,我注意到在我们左前方有一个靠墙站着的男子。他的头发浓密而杂乱,穿着一件有好几种颜色的菱形花纹汗衫,下身穿着牛仔裤,脚登运动鞋。要不是因为他长着浓密的眉毛而且稍微上了年纪,这个男人看起来简直就是吉利根人的翻版。 那个吉利根人并没有跟着我们往前走。 我用肘部碰了一下赖安。 “我也看到他了。”赖安说着,并没有放慢脚步。 “那家伙看起来像个吉利根人。” 赖安看着我说。 “《吉利根岛》(电影名)。” “我讨厌《吉利根岛》。” “但是你很熟悉里面的剧情。” “除了京格(电影角色),”赖安补充道,“京格还有些本事。” 这时,那家伙从他靠着的墙壁上直起身来,把手放下,伸了伸脚,丝毫没有对我们产生兴趣的迹象。 我们又往前走了几码的距离,那家伙开始行动了。 “您好。”声音非常低沉,比印象中的吉利根人要低沉些。 “您好。”赖安说道。 “您是赖安侦探吗?” “您是哪位?” “艾拉·弗里德曼。” 弗里德曼伸出一只手,和赖安握了握。 “欢迎来到以色列。” 赖安把我介绍给他,然后我同弗里德曼握手。他的手劲要比想象中的吉利根男子大很多。 弗里德曼把我们领到了一辆福特·艾斯科特车前,那辆车违规停在出租车的停车区里。 赖安把行李放好,然后打开前车门,让我坐到副驾的位置上去。 赖安62岁,我55岁。我选择了后面的座位。 我把座位上的报纸、一本不知是关于什么的手册、被揉成一团的食品包装纸、靴子、一顶摩托车头盔、一顶棒球帽、一件尼龙夹克等杂物都推到一边去。还有一些法国油炸食品在噼啪作响,我没去碰它们。 “抱歉,我的车上很乱。”弗里德曼说。 “没有问题。”我一边扫掉座垫上的面包屑,一边钻进了车里。我怀疑拒绝杰克来机场接我们的好意可能是个错误。 车子行驶的过程中,弗里德曼一直在给赖安讲着最新的消息和进展。 “在你‘食物链’上游的某个人联络了你们的一名外事人员,这个人联系过我们负责美国和加拿大事务的高级警务代表,看起来你们的人认识我们在纽约领事馆的人。” “一些个人行为竟然可以引发这么多的反应。” 弗里德曼朝路边瞥了一眼,很显然,他对赖安的幽默方式还不太熟悉。“我们在纽约的工作人员给位于耶路撒冷总部的国际事务联络处发了一份报告,国际事务联络处把这份报告的意图总结为,对危险罪犯的警告。我是这样理解的。” 弗里德曼把车开上了一号公路。 “一般情况下,这种警告没有什么实际作用,我们对你的那个嫌疑犯没有什么东西可问,而且我们对于他所犯下的罪行也没有任何了解,而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就是我们可以找得到他。事实上,当一名旅行者进入一个国家的时候,他通常不在我们的监控范围之内,即使我们能够找到他的行踪,从法律程序上讲他也可以拒绝同我们谈话。” “卡普兰还是比较配合的。”赖安说。 “他在金链上挂了一块希律王金币。”弗里德曼打着哈欠说,“那个一言不发的笨蛋,连那些东西都不是正品。” “你们可以拘留他多长时间?” “24小时,而且我们已经过了那个期限,不过我可以用谈话的方式将期限延长至48小时,接下来就可以起诉他或者揍他。” “店主还会继续指控他吗?”棒槌学堂·出品 弗里德曼耸耸肩说:“谁知道呢?店主把他的金币拿了回去。但是如果卡普兰有什么动作的话,我会牢牢地监控住他的。” 弗里德曼时不时地会看一眼后视镜。目光相遇,我们就都微笑一下。 他们轮流开车的时候,我就看看窗外的风景。我从温斯顿的书里了解到从泰尔·阿维到耶路撒冷的那条路线将会经过滨海平原,穿过西普霍拉或是一些低地,然后进入犹太山郡,之后又往上驶入崇山峻岭中。 夜幕降临,我看不到外面的风景了。 我们沿着路面拐了一个又一个的弯,突然之间,耶路撒冷城的灯火就在我们前面闪耀起来了。香草饼干一样的一轮圆月在坦普尔山顶上悬着,琥珀色的月光照耀着这座古老的城市。 我曾经看到过一些能触动人心的景色,比如哈拉卡拉火山的拂晓、泰姬陵的日暮时分、马赛·玛拉的羚羊迁徙场景。 月光下的耶路撒冷美得让人窒息。弗里德曼这时恰好向后看了一眼,我们的目光又一次相遇了。 “很美,不是吗?” 我在黑暗中点了点头。 “我在这里住了50年了。我还是会被它的美丽倾倒。” 我没有听他说话。我的脑中正浮现出一个个形象:自杀性爆炸袭击、圣诞节的游行、西岸的捣毁、老教区的教义等级、新闻影片里愤怒的年轻人。 以色列是一个每天都有痛恨当今现状,想要回到过去的事件发生的地方。但是夜里在这里开车行驶,我却不能把眼睛从这座古老的城市移开。 距离第一眼见到耶路撒冷之后的15分钟,我们驶入了市区。车子在路边排成行,保险杠贴着保险杠,就像是严寒天气里,狗儿们在列队游行一样。车辆挤满了大街小巷。步行者们挤在人行道上,女人们穿着长袍,或者蒙住全身只留着眼睛在外面,男人们戴着黑色的帽子,10多岁的孩子们穿着利瓦伊斯501牌的牛仔裤。 多么像魁北克啊,我想,魁北克永远有着宗教、语言和文化的冲突,法语和英语的冲突。这是两种不同的文化。在耶路撒冷却有三种,穆斯林教、犹太教和基督教,它们彼此是独立的。 我摇下窗户。 空气中充满各种气味:水泥味、汽车尾气、花的香气、香料的味道、垃圾的味道、做饭的油香。 我听着这熟悉的城市夜摇滚:汽车喇叭声、车子驶过身边的嗡嗡声、从某扇开着的门里传出来的钢琴声。这些声音是无数个都市中心的旋律。 赖安在耶路撒冷美国侨居酒店为我们预定了房间,那间酒店是把一间土耳其风格的牧师住宅翻修而成的。他是这样想的:这间酒店位于阿拉伯辖署内,而且没有被炸的危险。 弗里德曼在纳布卢斯街上拐了个弯,贴着路边的鲜花和棕榈树行驶着。经过一个小小的古董店,然后绕了一圈,把车子停在一个藤蔓缠绕的廊柱下面。 弗里德曼打开车灯,把我们的箱子拎了出来。 “饿了吗?” 我们俩点点头。 “我到酒吧里去。”弗里德曼砰地把车门关上,“那里档次可不高。” 赖安的选择是对的。美国侨居酒店内到处是古玩、树枝形的装饰灯、悬挂着的织锦挂毯和锤打出来的铜像。地板是磨光石地板。窗户和门廊都是拱形的,整个酒店的平面图位于一个鲜花环绕的院子中央。 什么都全了,只缺一位古土耳其官员帕夏了。 我们受到了热情的接待。入住手续很快就办完了。 赖安在前台询问的时候,我快速看了看刻在一块稍小一些的大理石墙匾上的人名:索尔·贝洛、约翰·斯坦贝克、吉米·卡特、温斯顿·丘吉尔、简·芳达、哥尔哥·阿曼尼。 我的房间里确是有前台承诺的一切陈设:带镜子的大衣橱、刻花写字台、波斯地毯,浴室里镀金边的镜子闪闪发光,地板是黑白瓷砖。 我想要洗个澡,然后蜷到被子里去。但我只是刷了刷牙,梳梳头发,换了套衣服,就匆匆赶到楼下去。 赖安和弗里德曼已经在凉亭前的一张小矮桌前坐下了。他们俩每人喝着一瓶泰碧啤酒。 弗里德曼打手势叫来一位侍者。 我要了一瓶毕雷矿泉水和一份阿拉伯三明治。赖安要了一份意大利细面条。 “这个酒店很美。”我说。 “这个地方是个很胖的阿拉伯人在1860年建起来的。我忘了他的名字。1号房间是他自己住的。楼下其他房间是他老婆们的消夏住所,而到了冬天,这些太太们就搬到上面那一层去。这个家伙非常想要个儿子,但是从来也没有生过一个,所以他第四次结婚,多盖了两个房间。新娶的太太还是没能为他生个儿子,所以他失望而死。” 弗里德曼喝了一口啤酒说:“在1873年,一个叫霍雷肖·斯帕弗德的芝加哥男律师把他妻子和四个女人送到欧洲去旅行。船沉了,只有妻子活了下来。” 他又喝了一口,“两年以后,他们又有了两个女儿。其间斯帕弗德还死了个儿子。他们都是虔诚的信徒,是某些教会组织的成员,所以他们决定要到这块圣土上来寻求安慰。在1881年的时候,他们来到了这座古城,和朋友们住在一起。他们这个小团体就是后来大家说的美国侨居者,他们因为帮助了很多穷人而获得了极高的声誉。 “长话短说,其他加入这个团体的人也修建了他们的居所。斯帕弗德一家先是租房子住,直到最后买下了这块地。你们听说过彼得·尤斯霆武吗?” 赖安和我点了点头。 “在1902年,彼得的祖父开始把他在雅法城饭店里的旅客们送到这里来。这里后来就成了美国侨居旅店,后来改名为酒店。这个地方已经历经四次战争和四个政权制度了。” “土耳其人、英国人、约旦人和以色列人执政时期。”我猜测道。 “答对了!但你们不是到这里来上历史课的。这个讨厌的家伙卡普兰为什么会是加拿大的一个‘红人’呢?” 赖安告诉了弗里德曼他对弗瑞斯一案的调查情况。 “从这个寡妇写的那封信到一桩杀人案,很大的跨度。”弗里德曼说。 “是很大。”赖安同意道,“但是这个寡妇和卡普兰还有段历史。” “这一点她没有提到。”弗里德曼说。 “她是没有。”赖安说。 “卡普兰逃出了加拿大。” “确实如此。” “这个寡妇得到了400万保险金。”弗里德曼说。 “是的。” “400万可是一个很大的动力。”弗里德曼说。 “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赖安说。 “你想要和卡普兰先生谈谈吗?” “越早越好。” “早上一起来就谈?” “不,让他先刷了牙再说。” 弗里德曼转头看着我说:“是我的过错,我确定,我没有让你加入到案件的讨论里来。” 我向他解释了我是怎么从卡普兰那里拿到照片,又是怎么从莫瑞斯纽那里拿到了骸骨,我还提到了我给以色列古文物局打的那通电话。 “你是和谁通的话?” “托亚·布罗特尼克和鲁丝·安妮·布罗姆。” “布罗姆是个收骨女?” 我差点笑出来。我也会被他贴上同一个标签——收骨女。 “对。” “他们提到了那口棺材?”弗里德曼问。 “雅各藏尸罐?” 弗里德曼点点头。棒槌学堂·出品 “布罗特尼克提到了。为什么问这个?” 弗里德曼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所以你一到这里来就很低调?” “杰克建议我在见到他之前不要和以色列这边的任何人联系。” 弗里德曼喝干了啤酒。当他再度开始说话的时候,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就像是要把他真实的想法锁住一样:“你朋友的建议可真够滴水不漏的。” 滴水不漏。但是,正如事情最后证明的那样,这个建议毫无用处。 第十九章 时间是早上5点20分,透过我的窗可以看到漆黑的树梢,清真寺的尖塔投下的长长的影子延伸到了街道上。我被清晨祷告者大声的诵读吵醒了,听起来好像是在念“法家”。 伟大的主啊,宣礼员用阿拉伯语耐心地做着祈祷。在他们眼中,祷告总比睡觉要好。 我不太确信这一点。我感到浑身懒洋洋的,思维断断续续,就像一个病人刚从麻醉中苏醒过来似的。 那些呆板的哀告终于结束了,耳边响起了鸟儿的鸣叫声,还有一只狗在吠着。从外面传来了“铛——砰——”车门被关上的声音。 我躺在床上,被一种无形的感觉紧紧攫住,屋外不远的地方好像一幕悲剧正在慢慢迫近。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在什么时候? 随着屋外车辆行驶的声音逐渐变大,我看到室内的墙壁从银白色变成了粉红色,我在潜意识里思考着,我为什么会感到不安呢? 是因为飞行的时差?是出于对自身安全的担心?还是觉得愧对莫瑞斯纽? 哦,有一件事情我还没有仔细想过。我上次拜访了修道院,而就在四天后,在一条小路上发现了莫瑞斯纽的尸体。是我那次的拜访导致了这位神父的毙命吗?我是不是本来就应该知道,我的造访会把他置于危险之中呢? 是我让莫瑞斯纽身处险境的吗? 那具骸骨究竟是谁的呢?棒槌学堂·出品 我的焦虑部分是出于这样一种担心:看起来别人掌握的有些信息我还全然不知情。 布罗特尼克、弗里德曼,甚至杰克似乎都在隐瞒什么? 尤其是杰克?我的这个朋友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计划呢?这一点我还不能完全确信。 如果有的话,那是在隐瞒什么呢? 雅各的藏尸罐倒是有些蹊跷。所有人都在围着它转。我发誓今天一定要找出其中的秘密。 我感觉好了一些。因为我正在采取行动,或者至少我已经计划要采取行动了。 我在6点钟就起了床,冲了个澡,来到楼下的餐厅。我希望赖安也早早地起来了,而且还接受了我住304房间而他则住在大厅那头的307房间的事实。 在离开蒙特利尔之前,我们曾经讨论过住宿安排的问题,我坚持要和他睡不同的房间,因为我们是到以色列去出差。赖安却不同意,说没有人会知道的。 我还提议说,晚上我们偷偷摸摸地溜到对方的房间里去肯定很有意思。赖安就是不干,但最后我还是说服了他。 赖安坐在一个桌子旁,皱起眉头盯着他盘子里的东西。 “为什么他们早饭不准备橄榄呢?”从赖安的口气可以听出,他的时差反应比我还要强烈。 “你不是不喜欢吃橄榄吗?” “下午5点以后就会想吃。”赖安说着就把那些让他恼火的水果推到了一边,把叉子插进一堆像拉什穆尔山一样大的炒鸡蛋里,“而且还要泡在杜松子酒里。” 看来我们是话不投机了,于是我就专心吃我的鹰嘴豆沙和奶酪。 “你和弗里德曼是要动身去见卡普兰吗?”我问道,这时拉什穆尔山已经被他吃成了一个小土丘。 赖安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下手表。 “你会把马撒大骸骨送到布罗特尼克那里去吗?”他问道。 “是的,但是我已经答应过杰克,在我和其他任何人联系之前会先同他碰面,他会随叫随到,然后我们一起到以色列古文物局去。” 赖安把他的咖啡往桌上重重一放,站起身来,用一根手指戳了戳我,说:“出去行动小心点,士兵。” 我用两根手指拍了拍前额,说道:“明白,长官。” 杰克在7点钟赶到了,下身穿一条牛仔裤,上面穿一件无袖的迷彩夹克,里面还套了一件夏威夷样式的蓝色衬衫,敞着白色的T字形衣领,这身打扮对于像他这样一个光头,身高六英尺六英吋,长着灌木丛般眉毛的人来说真够时髦的。 “你今天穿的靴子?”杰克一边问,一边一屁股坐在了赖安留下的椅子上。 “我们是要去见布罗特尼克吗?” “我想带你去看些东西。” “我是来这里送骸骨的,杰克。” “首先,我需要让你看看这个。” “首先,我需要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杰克点了点头。 “今天就要告诉我。”我说话的声音比原本打算的要大些。或许只是我自己的感觉。 “我会在路上向你解释的。” “让我们从那个藏尸罐说起吧。” 两个说阿拉伯语的男子走了过去。杰克看着他们走开,直到两人穿过从餐厅延伸出去的低低的石拱门,然后消失在视野中。 “你能不能把那些骸骨锁在你房间的保险柜里?”杰克说话的声音还不如耳语时的大。 我摇摇头说,“保险柜太小了。” “那就带上它们。” “这样最好。”我说,把餐巾纸扔到了盘子里。 杰克又指着我的脚说:“你穿了靴子。” ※※※※ 在驾车穿过市区的时候,杰克告诉我关于那个藏尸罐的奇怪故事。 “没有人怀疑过那口藏尸罐的真实性。只是关于上面的题字的真假现在仍有争论。以色列古文物局宣布那些题字是假的。有些人说“耶稣兄弟”这一部分题字是真的,但“雅各,约瑟夫之子”是后来又加上去的。另外,还有些人则持完全相反的观点,认为“耶稣兄弟”那一部分才是后来加上去的。有些人甚至认为关于耶稣的题字全部是伪造的。” “为什么呢?” “以此来抬高它在古董交易市场上的价格。” “以色列古文物局难道就没有一个委员会来彻底调查关于它的每一种说法吗?” “是的,没错。首先,在这个课题上有两个下属委员会,一个负责调查题字的书写笔迹和内容,另一个负责实物取证。负责调查文字和内容的小组里包括一位希伯来文方面的专家,但是其他有同样资质的碑铭研究家对她的结论则不予认同。” “碑铭研究家是专门负责分析和测定那些题字的年代的人吗?” “你说对了。听好了,委员会里的一个天才指出了题字上的笔迹,以及字体雕刻的厚度与深度各不相同,而这些就可以证明题字是伪造的。我在这里就不再赘述细节了,但是你要知道人工雕刻的题字都有一个特征,就是文字的各异性。完全一致的字体才是赝品的证据。而且规范和潦草的字体在同一题字中并存,是古代的墓葬中众所周知的现象。 “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拼写的错误。约瑟夫被拼写为YWSP,雅各被拼写为Y’OB。而委员会中的一位成员说约瑟夫应该被拼写为YHWSP,同时,雅各被拼写为Y’OB的做法在第二神庙时代的藏尸罐中还从来没有被发现过。” “第二神庙时代就是耶稣所在的时代吧。” 杰克点了点头,“我自己也做了调查,在我勘查过的有约瑟夫样式的题字中,有多于百分之十的题字都出现过和雅各藏尸罐上一样的拼写方式。我发现雅各这个名字总共出现过五次,这其中的三次,也就是说在大多数情况下,和雅各藏尸罐上的名字拼写方法是一样的。” “那么委员会就没有意识到其他类似题字的存在吗?” “你说呢?” 杰克的眼神转向我们周围的过往人群。 “很凑巧,委员会中没有《新约圣经》方面的学者或研究早期基督教的历史学家。” “那么氧的同位素分析结果呢?”我问道。 杰克很快地看了我一眼:“你还是有些研究的嘛。” “只是上网查了查而已。” “氧的同位素测试是负责实物取证的那个子委员会下令进行的。结果表明在那些单词笔划深处并没有氧化层,但是却从那里提取到一种灰白色的,像是粉笔掺了水一样的膏状物,这东西本来是不应该在那里出现的。子委员会的人推断这种膏状物是故意被用来仿制侵蚀效果的。但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杰克又看了看车子的后视镜和侧边镜。 “结果证明‘耶稣’几个碑铭字的氧化层和整个藏尸罐上的氧化层成分相同。在古代的阿拉姆语言里,耶稣应该是最后一个被刻上去的词。所以现在,甚至以色列古文物局的一些成员也都认为:如果‘耶稣’这个词是真的,那么我想,整个的碑铭都是真的。想想看,一口藏尸罐上怎么会只刻着一句是‘某人兄弟’?这讲不通啊。” “你怎么解释那些膏状物呢?” “擦拭过程可能会把一些氧化物弄到字的凹陷处去。而这就可能会产生一些碳酸盐微粒,从而改变这些氧化物的化学成分。藏尸罐的主人说这件器物在几年之中被反复地擦洗过。” “谁是它的主人?” “一个叫奥德·葛兰的以色列古玩收藏家。葛兰说他买这口藏尸罐的时候别人告诉他,这是从西皖的一个坟墓里出土的。”杰克用一根手指在我窗户上点了点,“我们现在就在西皖郊区。” 杰克又一次看了看我们前面和后面的车子。他的紧张兮兮也让我变得有些烦躁。 “问题是藏尸罐没有被记录成是从西皖或是以色列其他地方出土的人造物品。” “所以你认为它是盗墓者的赃物?” “对啊,你认为呢?”杰克的声音充满了讽刺,“葛兰声称他得到这个藏尸罐已经三十多年了,他还把它正式归到了自己名下,因为在1978年以前,拥有古董还是合法的。” “你不相信他?”棒槌学堂·出品 “葛兰把这件古董的价格贴上了两百万美元的高价。”杰克不屑地从鼻子里喷了口气,“你认为呢?” 我认为这是一大笔钱。 杰克指了指挡风玻璃外一座陡峭地从公路侧翼旁矗立起来的山:“橄榄山。我们已经绕过了它的东边,现在我们正朝南边开过去。” 杰克一个左转,到了一条小街道上,街道上一排低矮的黄棕色房屋,很多墙上都画着粗糙的飞机或者汽车的图案,表明了居住者们曾经到了这个众人仰慕的地方去做麦加朝圣。男孩子们在街上追逐着足球。狗儿在孩子们的旁边跑。女人们织着挂毯,拎着杂货,扫着门廊。男人们在橘色的细麻椅子上坐着、交谈。 我的脑中闪现出在圣玛丽·内吉修道院内停车的那两个巴勒斯坦人来。 我告诉了杰克,并且把一些莫瑞斯纽和我说的话告诉了他。 杰克张大了嘴,想了一会儿,又合上了。 “怎么了?”我问。 “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没什么。” “你告诉我你要说什么。” 我得到的回答只是他的摇头。 黎明前我脑中的不祥预感开始在我脑子里翻腾。 杰克又拐了个弯把车子停到了村庄背后的一块空地上。前面和左边都有石梯,顺着石梯可以下到一个看起来像是学校的地方。男孩子们站着、坐着或是在楼梯上推推搡搡。 “莫瑞斯纽的死是不是和……”和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和那些人有关?”我伸手拿起曲棍球袋子,望望这个村庄和下面的山谷,“难道和这一切有关?” “忘了什么穆斯林吧。穆斯林和马撒大或者耶稣没有狗屁的相干。伊斯兰教徒们没有把上帝视为神明,而是视为圣人。” “就像是亚伯拉罕或者摩西那样的先知者?” “甚至是弥赛亚。根据穆斯林法典的说法,耶稣没有在十字架上死去,他活着进了天堂,那里是他要回归的地方。” 听起来很熟悉。 “那么阿拉的圣武士呢?是激进分子们的借口吗?” “他们怎么了?” “基地分子不是想要把他们的黑手伸向耶稣的骸骨吗?” “为什么?” “颠覆基督教啊。” 一只黑色的乌鸫趁我们停车的当口俯冲到地上。我们俩看着它在一堆垃圾之间跳跃着,翅膀半张开着,好像不确定它的去留。 杰克还是沉默着。 “我对于莫瑞斯纽的死有种不好的预感。”我说。 “不要指望那些穆斯林们。” “你要指望谁?” “你说的是真的吗?”杰克转向我。 我点点头。 “是罗马教廷。”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你听起来像是达芬奇密码里面的一个角色。” 杰克什么都没有说。 在我的窗外,那只乌鸫鸟还在啄食着路边的东西。我想起了美国作家彼。这种想法并没有让我振奋起来。 “我听着呢。”我说着,向后靠了靠。 “你是天主教学校里的学徒吗?” “是。” “修女们讲授新约圣经吗?” “她们是所谓的有罪的人,但还是和基督教有点关联。” “这些善良的修女们告诉你耶稣有兄弟姐妹了吗?” “没有。” “当然没有。这就是为什么雅各的藏尸罐让罗马教徒们感到很耻辱,就像穿上了女人的内裤一样。” 这个比喻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 “罗马天主教堂很希望听到关于圣母玛利亚诞生的这种说法。” 我甚至都不想考虑这个问题。 “这个念头很愚蠢。新约圣经中很多地方讲到了耶稣之兄弟姐妹。马太福音13章55行中这样说:‘难道他的母亲不是玛利亚,他的弟兄们不是叫雅各、约西、西蒙和犹大吗?’马可福音第6章第3行也说了同样的事情。在加拉太书第1章第19行里,保罗提到他和‘主的兄弟雅各’见面了。在马太福音13章56行和马可福音第6章第3行还都暗示了耶稣有姐妹。” “一些圣经的学者不是把这些解释成他们和耶稣同母异父的证明吗?或许耶稣是约瑟夫和玛利亚结婚之前和前妻生的?” “马太福音第1章第25行和路加福音第2章第7行说,耶稣是玛利亚的第一个孩子,尽管那并不排除约瑟夫之前有过孩子的可能性。但是并非只是圣经提到了耶稣之兄弟姐妹。历史学家约瑟夫斯谈到了‘耶稣之兄弟——耶稣也叫救世主——他的名字叫雅各’。” 杰克转了转眼睛:“在耶稣那个时代,结婚时还拥有童贞是不可想象的,是违反犹太法典的。根本不可能会这样。” “所以雅各和其他的孩子可能是玛利亚后来生的孩子?” “马太的福音书里清楚地说了,耶稣出生后,约瑟夫认识了玛利亚。”杰克在“认识”这个词上用了强烈反对的语气。“马太不是在讲握手或者小甜饼。他是在圣经里使用了这个词。” “尽管约瑟夫不是耶稣兄弟惟一可能的父亲,约瑟夫后来完全地消失了。你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家伙。” “所以玛利亚可能重新结了婚。” “如果约瑟夫死了或者消失了,那就有可能。” 我了解天主教们进退两难的窘境。棒槌学堂·出品 “无论他是约瑟夫还是其他人,其中的含义就是玛利亚和一个男人生了另外的孩子。其中之一就是雅各。所以如果雅各藏尸罐是真品,它就对整个关于永恒童贞的概念提出了质疑,并且也许,连带着质疑了童贞女之子。” 杰克又从鼻子里喷了一口气。 “圣·杰罗姆和他的一个密友在第四世纪的时候造谣说了以下这些东西:耶稣的好友玛利亚·马格达勒妮成为了一个妓女。耶稣的母亲成了一位圣女。好女人是没有性别的。坏女人却有。这种观念被讨厌女人的男人们所接受。这种观念成为了教条,罗马教廷就成了永远的胜利者。 “当然了,关于玛利亚是不是母亲的问题,对于罗马教廷来说是一个重要的问题。妈的,即使这个罐子只意味着约瑟夫有其他的孩子,这也仍然是个问题。它就说明了约瑟夫让他的妻子们怀孕了。并且,再一次地,罗马教廷教义的可信度值得怀疑。” 那只乌鸫加入了其他乌鸫的行列。我看着它们争相去夺取地上的垃圾。 好吧,雅各的藏尸罐引发了关于玛利亚是否是圣女的讨论。我知道人们是怎么看待圣女的。我知道基督徒和穆斯林的激进分子们可能想要得到这个罐子,就像莫瑞斯纽曾经说过的一样,拯救这些信仰,颠覆这些信仰。但是藏尸罐是怎么和马撒大的骸骨联系到一起去的呢?或者它们有什么联系吗?这两个出土物会不会是碰巧在同一时间里浮出水面的呢? “雅各的藏尸罐和莫瑞斯纽的那具骸骨有什么关系吗?” 杰克犹豫了:“我还不能确定。但是另外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奥德·葛兰曾经在马撒大挖掘中做过志愿者。” “为伊格尔·耶丁工作?”我问。 杰克点点头,又一次看了看周围。我想要打听出马撒大骸骨和雅各藏尸罐之间的联系,但是杰克不给我任何机会。 “我们走吧。” “去哪里?”我问。 “到耶稣家人的坟墓去。” 第二十章 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杰克就从卡车上爬了起来。乌鸫叫着表示抗议,然后拍拍翅膀向天空飞去。 杰克来到车座后面,把他包里的东西都放到我那个曲棍球袋的一个带有拉链的小隔层里,接着他把曲棍球袋斜挎到肩膀上,扫视了一下周围,锁上驾驶座一侧的车门,然后出发了。 我在后面紧紧跟着,一层层的问题在我的脑海萦绕。 那会是耶稣家族的坟墓吗?如果是,那么这将会是一个很大的发现。那时,CNN、BBC等世界上各大新闻媒体都会竞相报导。 杰克掌握了什么证据呢? 为什么他非要等到现在才告诉我? 那座坟墓与我从圣玛丽·内吉修道院辗转运来的骸骨有什么联系吗?和雅各的藏尸罐又有什么联系? 我感到恐惧。 我感到敬畏。 我感到非常兴奋。 在顺着下坡走了十码的距离之后,杰克在一处岩脊上停了下来。 “我们就站在汲沦谷的边上。”杰克指着我们脚下的峡谷说,“汲沦谷与赫内姆就在向南的地方交汇,然后折向西边。” 我当时看起来一定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 “赫内姆谷从位于耶路撒冷老城西侧的雅法城门向南延伸,然后顺着锡安山南麓向东蜿蜒,直到最后与汲沦谷交汇。而汲沦谷又把坦普尔山与位于城东的橄榄山分隔开来,”杰克指远处着说,“就在那边,你对赫内姆了解多少?” “真的不怎么了解。” “这个地方有着光辉灿烂的历史。前基督时代,在赫内姆,婴儿被当做祭祀摩洛神和太阳神的供品。犹太人把这个峡谷变成了一座大焚坑;垃圾和所有被认为是不干净的东西,包括被处死的囚犯的尸体,都在这里进行焚化。在犹太人晚期的文学作品中,这座峡谷被称为赫内姆大峡谷,在《圣经新约》的希腊文版本中,这里被叫做“地狱”,因为这里曾经焚烧过垃圾,在《以赛亚书》和《圣经新约》中都把赫内姆比喻为地狱,Gehenna就是英文中‘地狱’一词的起源。” 杰克用拇指按了按我身后的一棵古树说:“犹大应该就是在这棵树上上吊的,按照惯例,他的尸体从树上掉下来,然后被挖去内脏。” “你不会相信这就是那棵树吧……” 一只小鸟从我们中间掠过,它飞得太快了,我都没看清它的颜色。杰克伸出一只胳膊,把靴子脱掉,一颗小石子从里面掉了出来。 我的肾上腺开始分泌了。 穿好靴子,杰克接着问了一个问题。 “根据圣经记载,耶稣在受难之后去了哪里?” “去了一个坟墓里。” “他下到了地狱,然后在第三天又回来了,对吗?” 我点点头。棒槌学堂·出品 “在那个时代,赫内姆被描述为一个持续不断地燃烧着的地方,通常给人以‘地下某个地方’的印象,于是一切罪恶的事物都会被抛进那里的‘毁灭之火’中烧掉。地狱,地狱般的峡谷。圣经中的注释则记载说,邪恶的事物被埋葬在赫内姆峡谷里或附近的某个地方。” 杰克没有留下让人发表评论的时间。 “这个峡谷就是那些富人们进行墓葬的所在地。” “比如阿热玛瑟的约瑟夫。” “你说得没错。”杰克把手摊平,指向我们的左边和后边,然后沿着顺时针的方向划了一道弧线,“斯尔旺是我们身后的村庄,阿布山就在路的对面。”杰克用手划出的弧线在我们右边的山处停住了,说,“北面就是橄榄山。”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翻过橄榄山西边的山峰就是耶路撒冷,城中的圆顶建筑正对着汲沦谷,远处可以看到斯尔旺村的尖塔。 “这些山上蜂窝似的布满了古坟。”杰克抽出一条手帕擦着他额头上的汗说,“我现在要带你去一座几年前被巴勒斯坦高速路筑路队发现的古坟。” “在山谷下面多深的地方?”我问。 “在通到谷底的半路上。” 杰克反手把手帕塞到了牛仔裤口袋里,拨开灌木丛,跳过岩脊。我看着他摸索着向山下走去,光秃秃的前额就像黄铜罐一样闪着光。 我拨开了同一堆灌木,蹲下来,伸长了腿,用腹部顶着岩石边缘。当我的脚触到地面的时候,我就向下一跳,转过身,重新开始找我下山的路径,抓紧了植被,在松散的岩石上一点点向下滑。 太阳爬上了明蓝色的天空,照着我的防风上衣,我开始出汗了。 一次又一次,我想到了在圣玛丽·内吉修道院外面的两个男子。我的眼睛不停地在我脚下的地面和我背后的村庄之间移动。杰克选择下到谷底的这个斜坡至少有六十度。如果有人想要干掉我们,那我们是最容易的靶子。 在我又一次向后看的时候,我发现有一个男子正在沿着山谷边缘的小径上走着。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一个杀手?一个正在山谷边缘行走的男人? 我朝山下看看,杰克正走得越来越远。 我加快了速度。 又往下走了五码的时候,我滑倒了,扭伤了我的胫骨。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我眨着眼睛挤掉了泪水。 别去想了。如果真的有人想要杀掉我们,我们现在已经死了。 我掉过头去艰难地在坡上爬行。 杰克说得很准确。坟墓没有在谷底。但是它位于通往谷底的半中央,在一个长满植物的宽地里,旁边点缀着砂石和圆石。 当我到洞口的时候,他正蹲在一块露出地表的岩石上,歪着头看一块有我家微波炉大小的矩形平面石头。我看到他卷起一张纸,点燃其中一端,然后用这个临时的手电筒照着洞口。 噢,天哪。 我闭上眼睛,努力让我自己思考着。 感觉:有风吹到我脸上。 气味:太阳照射过的草的味道,垃圾、煤烟的味道。 听一听声音:虫子的叫声。山谷上面齿轮的摩擦声。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一次,再一次。 我睁开了眼睛。 我的脚下开着些小红花。 我又吸了一口气。数了数。 六朵、七朵……十朵。 我抬起头来,杰克正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有一点幽闭恐惧症。”我故意轻描淡写地说着。 “我们不一定要走进去。”杰克说。 “我们就在这里吧。”我说。 杰克看起来很疑惑。 “我还好。”我在说假话。 “里面的空气还可以。”杰克说。 “我还能说什么?”我说。 “我走在前面。”杰克说。 他滑下斜坡,消失了。 “把骨头给我。”他的声音空洞而低沉。 我去拿袋子的时候,心跳突然加速。我深呼吸了几次,让它恢复了正常。 “下来吧。”他好像是故意要考验我一样。 深呼吸。 我转过身,一脚踩进了黑暗之中。杰克抓住了我的脚踝。我慢慢地往下滑,直到感觉有一双手抓住了我的腰。我终于下来了。 里面一片昏暗。光线从外面不规则的矩形洞口处射了进来。 “你还好吧?”杰克问我。 “我很好。” 杰克打开了手电筒。棒槌学堂·出品 这个地方的地面是一个边长大约有八英尺的正方形,顶壁很低,我们只能弯着腰走过去。食品包装袋、罐头盒和碎玻璃在地上乱堆着,墙壁上到处是乱涂乱画的痕迹。空气中有一种泥和氨水的混合气味。 “不好,杰克,有人曾经来过这里。”我指着一个用过的避孕套说。 “这些坟墓常常有孩子和流浪汉进来。” 杰克手电筒的光束一下照到这里,一下照到那里。光线看起来昏黄而摇曳不定,让人不安。 眼睛适应了周围的环境以后,我开始观察这里的具体情况。 这个坟墓的入口朝东,面对着这座古城。北边、西边和南边的墙壁上凿出了几个连续的长方形壁龛,每个壁龛大约有两英尺宽。有些壁龛的入口处被石头堵住了,但是大部分还是敞开的。在琥珀色光束的照射下,我可以看到这些壁凹的内部填满了砂石填充物。 “这些小房间叫做墓槽,”杰克说,“用希伯来话说就是客壁(Kochim)。在一世纪的时候,死掉的人用裹尸布裹住,然后留在墓槽中,直到它腐烂。然后尸骨被收集起来,永远地存放到藏尸罐里。” 我的一只手感到有些刺痛。我向下看了看。杰克注意到了,然后把光束照到了我这边。 一只长腿先生正迅速地爬到我的袖子上。我轻轻地捏住它的一只脚,把这只蜘蛛弄走了。我在幽闭的地方会害怕,但是我面对蜘蛛一类的东西还是很镇定的。 “这个坟墓还有一个更低的地方。” 杰克摇摇晃晃地走到西南角。我跟了上去。 杰克把他的光束打到了一个我原本以为是一间墓槽的地方。光柱消失在彻底的黑暗之中。 “如果我扶着你,你敢到下面去吗?” “走吧。”都没有留时间让我的扁桃体反应一下,这句话就脱口而出。 杰克把腰弯成了直角,把他的脚伸进了洞口,然后摇摇晃晃地下去了。我闭上眼睛,也模仿着他做相同的动作。 我感觉到了他的手。 我感觉到了地面。 我睁开了眼睛。 没有一丝光。杰克和我贴得很近,我们的肩都挨到了一起。 我开始非常想要看到手电筒的光。 “光呢?” 一束昏黄的光线切开了黑暗。 “电池是新的吗?”我问他。 “比较新。” 在这一层,氨水的味道更浓了。我意识到了这究竟是什么:尿。我提醒我自己不要把手放到地上。 杰克把手电筒照到我们面对着的这面墙上。然后又照照我们左边的墙。 这个下面的墓室更小一些,但是周围的陈设和上面的墓室一样。这就意味着北边有两个墓槽。南边有两个。背后有三个。 “你是说以色列有几千座这样的坟墓?”我的声音在这个地面之下的地方显得很空洞。 “大多数都在很早以前就被盗过了。2000年秋天,我和学生们远足的时候偶然发现了这座坟墓。学生们发现了洞口,看到有些人造器物散落在外面。很明显,这里刚刚有盗墓者来过,所以我们打电话给了以色列古文物局。” “你对这里做过彻底的勘察吗?” “很难。那个以色列古文物局的考古学家对这里非常不感兴趣。他说这里没有留下什么值得勘察的东西,然后走了,我们只有自己带来的设备。我们抢救了我们能抢救的东西。” “为什么他不感兴趣呢?” “他认为这个地方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我不知道这个家伙那天晚上是不是有个很激情的约会还是怎样。总之他很快就离开了。” “你不同意他对这个墓穴的看法?” “我们发现这个坟墓后不到两年的时间,奥德·葛兰,就是我告诉过你的那个古董收藏家,就把雅各藏尸罐拿给一位叫安德鲁·勒玛的法国碑铭研究家看。” “你认为那口藏尸罐就是从这里被偷出去的?” “有这个可能。有传闻说这个藏尸罐出土自西皖附近。在这座坟墓被盗不到两年的时间里,雅各藏尸罐被展示给了整个世界。” “如果雅各藏尸罐是从这个坟墓里出土的,那说明这就是耶稣兄弟被埋葬的地方。” “是的。” “所以这也就是耶稣家人的坟墓。” “很可怕吧?”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所以我没有回答。 “我们发现了12个盒子,全部都粉碎了,残留物被丢到一边。” “残留物?” “人骨。” 杰克单膝跪在地上,另外一只脚撑在地面上。他的动作在墙上投下了摇曳的阴影。 “还有一个更好的证据。葛兰的那只雅各藏尸罐上面有精细的图案,画面的图形是一个我们在这里发现的盒子上的死亡套环。而且还有……” 杰克的头突然抬了起来。 “还有什么?” 他的手指紧捏住我的手臂。 “怎么了?”棒槌学堂·出品 杰克关了手电筒,把一只手指放在我的嘴唇上。 我的血管一阵阵发凉。 我想起了那个走在山谷边缘上的男子。他跟进来了吗? 要把入口堵住还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向地道里射击还不是很简单的事情! 我感觉身边的杰克一动不动。我也是一样。 心跳得很厉害,我对一丝微弱的声音都紧张得半死。 什么都没有发生。 “假警报,”彷佛过了一万年,杰克才低声对我说,“但是我们把莫瑞斯纽的骸骨留在了上面。我现在就上去拿下来。” “我们难道不能直接就到以色列古文物局去吗?” “在我告诉你我们在这里还发现了什么以后,你就会想要走完这个地道了。而且你还会想要看看我实验室里的东西。简直太惊人了。”杰克把手电筒递给了我,“向后照一下。” “你到了上面以后记得看看四周,”我低声说,“确定没有罗马教皇的警务员蹲在入口处。”这个笑话显得很笨拙。 “会有的。” 我看到杰克用手臂紧抓着地道边缘,艰难地攀到了上面,我希望我也能有这种臂力爬上去。当他的脚步声消失以后,我朝着对面的那面墙缓缓走过去。 然后把光照到了我看到的第一个墓槽里。 空的,但是到处堆着垃圾的地面被凿圆了,而且有磨痕。是杰克的学生干的?或者是盗墓者?我顺着墙根往下走,然后拐了个弯。 每一个墓槽里都是一样的格局。 左摇右晃地走到地道的最深处,我向上看了看,注意地听着。但是上面没有传来一丁点的声音。 周围的空气潮湿而阴冷。外套里面的防风服紧贴到了我的背上。我开始颤抖。 杰克究竟在哪里?“杰克?”我向上喊。 没有回答。 “很可能是在测量墓室周长。”我自言自语地说着话,想要打破周围的沉寂。 我正沿着南边的墙往前走的时候,手电筒的灯突然一暗,一亮,又一暗,然后彻底熄灭了。 一片漆黑。 我晃了晃手电筒,没有一丝光亮,再晃了晃,还是没有。 我听到我背后传来的声音。 是我自己幻想的吗?我屏住了呼吸。一秒,两秒,三…… 我又听到了这种声音。是某种柔软的东西摩擦过碎石的声音。 亲爱的上帝,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我僵在那里。 又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到了,不只是听到,另一种移动发出的微弱声音。 我颈上和手臂上的汗毛竖了起来。 我一动不动。一秒过去了,我觉得好像是过了一年。 另外一种声音。不同的声音,更加恐怖的声音。 我从头皮到胸口的皮肤都缩紧了。 第二十一章 是咆哮声?低吼声?还是吱吱声?我还没有弄清楚那声音是什么,它就停止了。 我的大脑搜寻着所有熟悉的形象,想要解释我所听到的声响。 结果一无所获。 我用拇指按了一下手电筒的开关,没有亮,我又朝相反的方向按,仍然不亮。 我睁大了眼睛,想要看看周围都有什么。 漆黑一片。 我掉进了地下的墓穴里,周围全是石头,到山腰处有1000英尺深,又黑又潮。 这里好像不止我一个人!这里一定还有其他的东西!一个声音在我的脑海中回荡。 我感到一阵胸闷,我用鼻子大口呼吸着空气。 一股尿的臭味越来越浓了。好像还有一些别的味道,是某种粪便?还是腐烂的肉?我开始试着用嘴呼吸。 我的脑子乱极了。 转过身去?大声尖叫?逃离这条隧道? 我僵在原地,不敢动一下,也不敢就这样死死地呆在原地。 接着,我又听到了那个声音,像是咆哮,又像是低吼。 我的手指紧紧抓着手电筒,至少可以把它当做一根防身的粗棒。 好像有什么在刮着石头。 爪子吗? 阴冷的恐惧让我的神经紧绷着。 我晃了晃手电筒,里面的电池咔哒咔哒作响,但是一点亮光也没有。 我更用力地晃了晃。棒槌学堂·出品 一道微弱的黄色锥形光线慢慢地射入黑暗中,我仍然蹲在那里,慢慢地向四周转动着,照亮了我后方的角落。 在最后一个墓槽里有一个黑影在晃动。 赶快离开这里!我的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喊。 我正顺着隧道往后挪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那叫声听起来低沉而凶猛。 我又被吓呆了,手开始发抖,我再次朝那个角落看过去。 在壁龛的低处有一对眼睛发出来的微光,瞳孔又圆又红,就像是氖泡一样。在这两点灯光下面,是一个有伤疤的鼻子的轮廓。 野狗?狐狸?鬣狗? 豺! 这只豺站着,脖子勾着,消瘦的双肩在耳朵后面耸出了尖尖的轮廓。它的身上长着疥癣而且皮毛没有光泽。 我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只豺露出了褐色闪光的牙齿。它的前肢弯着,头高高地抬着。 我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绷紧了。 这只豺的鼻子从一边甩到另一边,它的鼻孔在空气中重重地呼着气。这个动作在它胸腔上肋骨的突起和凹陷处产生了波纹。尽管它很消瘦,但是它的肚子却很大。 亲爱的上帝!我和一只饥饿的豺一起被困在了地下!很有可能是一只怀孕的母豺! 杰克在哪里?现在该怎么办? 我脑中想起了一些从自然数据片里面看到的知识。 豺是一种在夜间活跃的动物,一般在有人类居住的地方活动。 这只豺一直在睡觉。杰克和我把它吵醒了。不好! 豺是一种领地动物,并且用气味来为它们的领土作标记。 我想起了尿的味道。这只豺把坟墓视做了它的领地,并且认为我是个侵入者。不好! 豺总是一雄一雌生活在一起,并一起狩猎。 这只豺还有一只配偶。 万能的主啊!那只雄豺可能会在任何时候回来,可能和它一起呆在壁龛里! 我不能等杰克过来了。我现在必须采取行动。 现在! 我把电筒拴在腰上,摸着墙壁,慢慢地向地道的入口处爬上去。 我听到我身后传来一声咆哮,然后是爪子的擦刮声。我感觉到周围空气在动,我靠在墙上,重新握紧手电筒。或许我可以把它塞到这只豺的嘴里,以免它的牙齿扎到我的肉里。也许我可以一拳打在它头上。 这只豺没有袭击我。 在你以一对二之前赶紧离开这里! 我把拴在腰间的手电筒固定好,握紧了从隧道边上伸出来的石头。我把脚伸到上面,用双手使劲往上撑,用尽全部的力气往上爬。 在我站稳一只脚以后,我伸手去找另外一个支撑点,气喘吁吁地再次往上爬。 我的右脚站稳了,左脚一下踩空了。 我重心不稳,猛地摔下了隧道,重重地跌到地上。我的肩膀和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坟墓里变得一片漆黑。 我的心跳得无比剧烈。 我一动不动地躺着,听着周围的声音。 我的耳朵嗡嗡作响。 石头劈里啪啦地落入了地道中。 “当当”的手电筒落地的声音。 金属碰到石头的“叮叮”声。 其中还夹杂着一种低低的咆哮声。 过了几秒,石头不再往下掉,手电筒也静静地躺在地上。 只有我的心跳和豺继续僵持着。 东南角的壁龛里不再传来咆哮声。或者是我听错了?整个坟墓就像一个回音房间一般,声音从一面墙上反弹到另外一面墙上。我无法准确地判断出这只豺所在的方位。 黑暗逼近了我。 我的选择失败了。这只豺现在占据了一个有利的地位。它在黑暗中可以看到,听到,也能闻到我。 尽管我现在很虚弱,但是我手电筒上的光束曾让这只豺有些疑惑,让它待在原地,就像是一只走上了高速公路的鹿一样不知所措。这只手电筒可能还会起作用。 我的行为会不会激怒这只豺?这些电池还会有电吗?我在冒一个双重的险。 我伸长了我的左臂,手慢慢地在坟墓的地面上移动。 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的外套发出嗖嗖的声音,但是在这块小小的地方听起来就像是在打雷一般。 这只豺咆哮得更大声了,然后又停了下来。我听到了急促的呼吸声。这种喘气声比咆哮声还要可怕。它是正在准备突然袭击吗?我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我的摸索开始变得很绝望。我的手已经扫过了右边、前边和左边。 最后,我的手指尖碰到了一个金属筒。 我把手电筒拉到自己身边,打开了开关。 惨淡的黄色光照亮了我的身体。我内心害怕得几乎要哭了。 咆哮声到了最高音。 我的心重重地往下一落,我用手肘把手电筒推了推,把光束照到北边和东边的墙上。 没有豺。 看看南边的墙。 没有豺。棒槌学堂·出品 再次适应了一下,我把光束照到坟墓的西边。每一个壁龛都堵着泥土和石头,没有一个裂缝可以让一只豺藏身其中。 当一小块泥土顺着墙掉下来的时候,我正在查看我面对着的这个壁龛。 电池就在那一刻没有电了。 我听到头顶上方的移动声。 我把眼泪挤了回去,晃了晃手电筒,它又亮了。 我举起手电筒往上照。 西边墙上的壁龛一个叠着一个。这只豺正蹲在其中一个上层的壁龛里。 我们的目光相遇了。这只豺的眼睛浑圆而且在闪闪发光。 我突然明白了。这只豺,和我一样也觉得自己被困在这里了。它想出去,我却堵住了出口。 我们盯着对方看。我比它多坚持了一会儿。 这只豺吼了一声,突然扑向我。 我想都没有想就作出了反应,趴到地上,双手抱住头,蜷成一团。这只豺的全部重量击中了我左边的臀和大腿上。我听到了一声低吼,同时感觉到身上的重量转移开了。 我用一只手肘做支撑,想要把自己的身体移出地道口。豺的前爪压到了我的胸口,然后向我的喉咙移过来。我把下巴尽量往下压,用双臂围住脖子,等着它的牙齿撕开我的肉。接着,它身体的全部重量一起压到我身上,毛茸茸的皮毛擦过我的脸,突然间,压在我身上的重量减轻了。这只豺从我身上跃了上去。 我听到喘气声和爪子摩擦石头的声音。我把手电筒光线转向地道口,这只豺已经逃离了我手电筒光线的范围。 很奇怪,手电筒还在发光,尽管很微弱。不要太早下结论。我等那只豺跑远了,才慢慢地向地道口爬去。那里虽然有些掉下来的石头,但是没有一块我能搬得动。 我用了两分钟的时间把堵在洞口的石头挪开,然后把脚像以前一样蹬在石壁上,弓着腰往上攀。 我感觉我的左臀重重地撞在一个硬物上。太好了。我又掉下来了,而且我已经在这底下呆了很长时间了。 我后退了一些,伸出腿在地上踩了踩,看看有没有受伤。 在我一只脚又一只脚在地上试的时候,手电筒光晃来晃去碰巧照到了我的斜上方,我看到了一个窟窿,石头正是从那里滑落下来的。 我照着那个窟窿。 它看起来很深。简直太深了。 我站起身往上凑,想要挤到洞口看清楚些。 这个窟窿不是窟窿,而是一个裂口。 我转了转光束,向我前面的空洞口看去。 我的眼睛用了好一会儿才分辨出里面的东西。 我的脑子也用了好一会儿才理解我看到的是什么。 噢,我的天哪!我必须让杰克看看这些。 我忘记了身上受的伤,我往上爬。 就在隧道的出口处,我停了下来,向外看看,姿势和草原上的土拨鼠一样。 上面的房间看起来很空。没有杰克,没有豺。 “杰克!”我嘶哑地叫着。 没有回答。 “杰克!”我尽可能大声地又叫了一次,甚至没有用声带发音。 还是没有回答。 我用脚支撑着,伸出我的手臂,很费劲地爬到了上面那个墓室的地板上。 杰克没有出现。 我忘记了肩膀和臀部受的伤,蹲了下来,在手电筒扫射的时候向四处看看。 只有我一个人。 我听着周围的声音。 坟墓外面没有一丝声音。 我快速地转了转我的手电筒,照穿了我四周黑天鹅绒一样的黑暗。 在北边的壁龛上有一点蓝光在黑暗中闪烁。 那是该死的什么东西?我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我朝着亮光处走了过去。我是对的。那个曲棍球袋子。 但是这是为什么呢?杰克在哪里? “杰克!”我用尽我全部的力气喊道。 我趴到地上,爬向壁龛,爬了一半就停住了。杰克由于某种原因藏起了这个袋子。我掉过头来,朝坟墓的入口处爬去。 然后我就听到了我离开地道以来第一次听到的声音。我僵住了,我的头直了起来。 一种压抑的声音。 又是一声。 然后是狂呼声。棒槌学堂·出品 是杰克的声音。我听不懂他说了什么。希伯来语?更多我无法听懂的语言。好像是愤怒的语言。 轻轻的一声撞击声。又是一声。 然后是跑动的脚步声。 坟墓里的黑暗变得更加一团漆黑了。我盯着出口处看。 几条腿挡住了那一块小小的正方形的光线。 第二十二章 在我猛烈的心跳声中,一双长筒靴的影子投进了坟墓,一个身子跟了进来,一个巨大的身体。 我向后摸索着,爬到墙边把身子紧紧贴住了墙面。破碎了的罐头瓶刺进我的膝盖,易拉罐的拉环圈割破了我的手掌。 我的脑中重新闪现出那个在山谷边缘行走的男人来。我的心脏重重地跳动起来。亲爱的圣母玛利亚啊!我还能活过这一天吗?握紧了手中的手电筒,我扬起手来,准备袭击。 这个身体缓慢地向下弓成了90度,背对着我。手电筒椭圆形的光束停落在和怀基基海滩一样的蓝色曲棍球包上。 我看到这双腿的时候屏住了呼吸。我能够听见他在外面大喊大叫。 “到底发生了什么见鬼的事情?” “HevratKadisha。”杰克偏着头说了一句话,但是没有把目光从入口处移开。 “我不会说希伯来话。” “讨厌的考古阻碍者。”杰克喘着气说。 我等着他解释给我听。 “Da#039;ataim。” “就是整理尸骨的人。” “过激的正统犹太教分子。” “他们在这里?”我脑中想起了那个穿着黑色毛皮在汲沦谷边缘处行走的男子来。 “他们有很多人。” “为什么?” “他们认为我们在这里藏有人体骸骨。” “我们这里确实有。” “他们想要拿走它们。” “我们该怎么办?” “等他们走掉。” “他们会走掉吗?” “总会走的。” 这并不能让人安下心来。棒槌学堂·出品 “这样很愚蠢。”我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大喊大叫声,说。 “这些白痴每次都在考古挖掘的时候出现。” “为什么?” “捣乱呗。该死,我们在做自己的考古工作时经常需要警察的帮助。” “难道进入考古遗址考古是不合法的吗?” “这些猪头可不管这些。他们无论如何都反对出土人类遗骸,而且他们为了阻止挖掘的进行,还会闹事。” “他们的观点代表大多数人吗?”在我想象中,这个留着胡子的男人手里拿着海报和张贴物。 “天哪,怎么可能。” 在坟墓外面,喧闹声终于消失了。不知为何,我发现这种安静比喧闹声还要让人惊惶失措。 我把关于那只豺的事情告诉了杰克。 “你确定那是一只豺吗?” “我确定。”我说。 “我没有看到它从坟墓里跑出来。” “它跑得很快。”我说。 “而且我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外面那些低能儿的身上。你在里面还好吧?” “我很好。” “对不起,”杰克说道,“我们下去之前我应该先检查一下的。” 我完完全全同意他的说法。 在坟墓外面,还是一片沉寂。 “以色列关于人类遗骸出土的法律是怎么样的?”我问道,我当时是用一种较大的耳语声在说话。 “如果人类遗骸即将遭到土地开发或者是盗墓者的破坏,就可以把这些骨头挖出来。一旦它们被出土进行研究,就必须移交给宗教事务部门,以便进行重新埋葬。” 我们谈话的时候,杰克一直把他的眼神停留在他刚才爬过来的那个墓槽洞口上。 “听起来合情合理。在北美也有类似的保护本土埋葬物的法律。” “这些狂热者几乎不近情理。他们固守哈拉卡,也就是犹太法典,这部法典禁止人们打扰任何埋在地下的犹太死者。” “那么如果某片遗址即将被推土机铲平呢?” “他们不在意这些。”杰克拍拍坟墓出口处,“他们认为修建一座桥梁、挖一个地道、重修路线,是往这些血腥的坟墓灌入水泥。” “他们还在外面吗?” “很有可能。” “那么如果遗骸是犹太人的,又由谁来决定呢?”我的胃还因为见到了那只豺而扭作一团。我想要用说话的方式来让我自己镇定下来。 “正统犹太教监管者,由他们自己来决定。这样很顺其自然,不是吗?” “如果骸骨的血统不明呢?”我正想着我后面那个袋子里的骸骨。 杰克用鼻子哼了一声:“宗教事务部为每一次重新埋葬支付1000谢克尔(以色列的货币单位)。你觉得那些被认为是非犹太种族的骸骨的埋葬价格是多少?” “但是……” “哈乌莱特·卡迪沙说,人们对着骸骨念祷文,而且,那就是说,这样一来死者就皈依成了犹太教徒。” 我没有听懂,但是我也不愿意多想了。 一种带着恶兆的寂静从外面传了进来。我再一次看看我的表。9点22了。 “我们还要等多久?”我问。 “直到整个山坡上都没有人了为止。”杰克说。 杰克和我陷入了沉默。时不时地,我们之中的一个人会动一动,找一个能坐得更舒服的姿势。杰克已经66岁了,他动得比我频繁。 我的臀部受伤了。我的肩也受伤了。我身上又冷又湿。我坐在这个地穴里的一堆垃圾上,等着外面捣乱的人走掉。 而且现在还不到早上10点。 彷佛过了一万年,我再一次照了照我的手表。又过去了20分钟。我正要建议去检查外面的山坡有没有被“清空”,这时候,一个男人大叫起来。 “Asur!” 另外一个人接着大喊起来:“Asur!” 我的胃又扭紧了。这个男人好像离得很近,就在坟墓外面的山边上。 我看了看杰克。 “不准。”他翻译给我听。 “Chilul!” “亵渎神圣。” 有什么东西撞到了坟墓入口处裸露的岩石上。 “那是个什么该死的东西?” “很可能是一块石头。” “他们朝我们扔石头?”如果耳语也可以尖声的话,我此刻的声音正是这样。 我听到某种东西擦着入口处的岩石滑过去的声音。 “B’neiBelial!” “他们说我们是魔鬼的孩子。”杰克解释说。 “外面有多少人?”我问。 “几货车的人。” 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撞到了洞口的边缘处。 “Asur!Asurla#039;asotetzeb!”现在外面的喊声几乎变成了一种旋律,“Asur!Asur!” 杰克朝我扬起了眉毛,在黑暗中,它们看起来就像是浮在额头上的一条实心的黑色篱笆一般。作为响应,我也抬起了我的眉头。 “我去看看。”他说。 “小心点。”我说,我也作不出更好的贡献了。 杰克蹲着往前走,走到了出口处。跪下一只膝盖,把一只手放在膝盖上撑着,站了起来。 接下来的一切发生得太快。 外面这种呼喊的旋律被打乱了,变成了一堆人的喊叫声。 “Shalomalaicbem。”杰克希望这些人平静下来。 愤怒的声音又叫开来了。 “Lo!”杰克喊道。我所知道的一点点希伯来语言让我知道这意味着“不!” 呼喊声更大了。 “Reik——”棒槌学堂·出品 响起了一声令人发毛的“噼啪”声,听起来像是一块石头撞到了骨头上。 杰克的脊梁弯了下来,一只腿朝后一蹬,扑倒在地上。 “杰克!” 我挣扎着爬到他旁边。 杰克的头在洞口外面,他的肩膀和身体在坟墓里面。 “杰克!” 没有回答。 我伸出手,把颤抖的手指放到杰克的喉咙上。 我感觉到了脉搏的跳动,微弱但是稳定。 我慢慢地站起身来,向洞口处伸了伸脖子,这样可以更清楚地看到杰克的头。 杰克的脸埋在地上,但是我可以看到他的后脑和侧脑。 血溅在他的耳朵上,斑驳一片,溅到日光照耀下的草地上,闪着红色的光芒。已经有苍蝇在周围嗡嗡地飞来飞去。 一种冷冰冰的恐惧感灌入我的血管。 一开始是一只豺,现在又发生了这种事情!怎么办?冒着会让杰克受伤加剧的危险把他拖进来?把他留在这里然后去寻求帮助? 我一个人挪动他,肯定会有把他头骨弄碎的危险。 外面,这种有旋律的叫喊声又开始了。 让这些畜生养的人拿走他们想要的东西? 他们会埋掉莫瑞斯纽的那具骸骨。这样关于马克斯的真相就会永远无从知晓了。 另外一块石头擦着坟墓的边缘处飞了过去。 狗娘养的! 自古以来就没有一种奇迹能够抵偿失去生命的痛苦。杰克需要医疗救治。 把手电筒放在坟墓的地板上,我往后爬,同时抓住杰克的靴子,费劲地往后拉。 他没有动。我又拉了一下,更用力了一些。 我一寸一寸地拽着杰克,把他拖进了坟墓的保护之中。然后我又围着他的身体爬了一圈,把他的脑袋扭到一边。不知道杰克会不会呕吐,我不想让他被自己的呕吐物哽住。 然后我想起来一些事情。 杰克的手机!在他身上吗?我能拿得到吗? 我摸了下去,翻了翻杰克的衬衫口袋,他牛仔裤的左前方和后面的口袋,还有他迷彩夹克服上所有我可以摸得到的开口处。 没有电话。 该死!是不是在曲棍球袋子里? 我向着北边那个墓槽爬了过去。在爬向那个袋子的时候,我的双手看起来苍白得可怕。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我正在看着另外一个人的手一样。我看着自己的手费劲地拉开拉链,消失到曲棍球袋上一个又一个的小口袋里。 我终于重新感受到了那个熟悉的小东西的形状。 我急忙把手机从包里拉了出来,打开手机翻盖。小小的屏幕闪着欢迎接口的蓝色荧光。 拨打哪个号码呢?911? 我根本不知道在以色列遇到紧急事件的时候,应该拨打哪一个号码。 我翻着杰克手机上的电话本,选了一个当地的电话项,摁了“发送”键。 屏幕上出现了这个号码和一个词:“呼叫中”。我听到了一连串的“嘟嘟”声,然后是一个很长的拨号音,之后,屏幕上再次出现了欢迎接口。 我又试了一次。还是一样。 该死!岩洞里面太深,都没有信号了。 我正要再试一次的时候,杰克发出了呻吟声。我把手机放回包里,爬向杰克。 当我爬到他身边的时候,杰克已经把身体蜷作了一团,把手掌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下边。 “放松点。”我一边说着,一边从地上捡起了手电筒。 杰克非常小心地挪了挪,努力坐了起来。一丝弯弯曲曲的血从他前额上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中淌了下来。他抹了一把,在他的鼻子和右脸颊上留下了一道黑色的血污。 “发生了什么?”他昏昏沉沉地问。 “你用头挡住了扔过来的一块石头。” “我们在哪里?” “在汲沦谷的一个坟墓里。” 杰克似乎很费劲地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是那些考古阻碍者。” “他们之中,至少有一位可以在一流的棒球联队里面混出个不错的未来。” “我们必须离开这个地方。” “如果那不是我们这辈子做的最后一件事情的话,我们走。” “那个包还在墓槽里?” “是的。” 杰克猛地坐了起来,身子歪歪斜斜地,头低着,手臂直直地支在地上支撑着他的身体。 我伸出手扶稳了他。 “你能爬上山去?”棒槌学堂·出品 “有点困难。”他全身的肌肉都拉紧了,然后杰克掉了下来,“照着我,亲爱的。” 在我用手电筒照着他的时候,杰克并没有爬向出口处,而是朝着北边的那面墙爬了过去,把一块大石头朝着藏有马撒大骸骨的那个壁龛滚了过去,然后把它推进了壁龛的开口处。 “我们走吧。”返回到我身边,他说。 “他们会进到这里来吗?” “也许吧。但是我们不可能拿着骸骨经过他们身边,然后把骸骨放回卡车里。” “他们会注意到那个曲棍球袋子吗?” “我可以把它放到地下的那个墓室里去。” 自从爬到上面这个墓室以来,我还是第一次想起我在下面那个墓室里发现的东西。我并不希望这些考古阻碍者们下到那里面去,然后发现那个窟窿。失去莫瑞斯纽的骸骨已经够糟了。要是他们发现了下面墓穴里的那个窟窿,那就是双重的灾难了。 “我们就把这个袋子放在壁龛里吧,希望他们不要发现。如果他们真的进到这里来,我不希望他们跑到下面那个墓穴里到处乱翻。我一会儿到了车里再和你解释这是为什么。我们现在怎么出去?” “我们走出去。” “就像刚才那样?” “当他们看到我受伤了,他们也许就会停手了。” “他们还会注意到我们两手空空。” “他们会注意到的。” “你觉得他们会看到那个曲棍球袋子吗?” “我也不知道。你准备好了吗?” 我点了点头,关掉手电筒。杰克把他的头伸出洞口,并且大喊了几声。 被我们吓坏了?警觉了?戒备?这些考古阻碍者们安静下来了。 杰克伸出双手,把他的腿弯曲起来,然后扭着身子攀到洞口外面,走了出去。 当杰克的靴子踏上洞口的时候,我也跟着往上爬。半途中我感觉到一只手放在我的腰间往上拉,然后我就跪在了小丘上。 猛然出现在我眼前的阳光让我头晕眼花。我的瞳孔几乎要缩成一个小点。 我的眼睛使劲地闭了起来。 我又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我见到过的最奇怪的景象。 第二十三章 袭击我们的那些人戴着黑色宽边帽子,一身黑色的衣服,上衣很长。他们留着胡子,胡子的尖端是卷曲的,他们看起来一个比一个狂热,一个比一个愤怒。 很好。我看清楚了他们的模样。但是我没有弄清具体的数目。 杰克再一次想要让这些男人安静下来,进行开放式的谈判,趁这个时候,我迅速地数了数。 42,包括两个年龄在12岁以下的孩子和另外六个看起来只有十多岁的年轻人。很显然,极端的犹太教分子是一个正在发展成长的组织。 我耳边飞来飞去的全是希伯来语。根据最新学到的希伯来词汇表,我能够大概领会杰克说的意思,并且我还听懂了我被指责为:已经拿走了古物,或者是做了不合法的事情,有的人还认为我们是魔鬼撒旦的孩子。我猜杰克否认了他们的两项“指控”。 男人们和孩子们大声叫喊着,眼镜和衣服上覆着一层土。有些人暴跳如雷,他们下巴上卷曲翘起的胡子抖动着,就像是某种时髦的飘带。 在进行了几分钟吵吵嚷嚷的对话之后,杰克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一个灰色头发、看上去像是领导者的人身上,那人也许是个犹太教神父。杰克和他开始对话的时候,其他人就安静下来了。 这个犹太神父咆哮着,脸成了暗红色,尖尖的手指在阳光里不停地摇动着。我听懂了一个词语“asbem”,即羞耻。 杰克听着,镇定地回答着,声音充满了理性。 到了最后,这些犹太教“步兵”们变得烦躁不安。有的人又开始大喊大叫了。有的人朝我们晃起了拳头。那几个年轻一点的男孩子,很有可能是犹太初等学校的学生,捡起了石头。 我把目光紧紧停留在那个老者的身上。棒槌学堂·出品 毫无结果的谈判进行了十分钟以后,杰克抬起了他的手,做了一个“我——放——弃”的手势。他转过身面朝我,说:“毫无作用,我们出去吧。” 我和他一起向左边走去。 那个犹太神父大声下了一个命令。这一队人马被分成两半。右边的那一支留在坟墓边,左边的一支跟在我和杰克身后。 走了很久以后,杰克马上就要爬出汲沦谷了。我紧跟了上去。和他前后保持着两步的距离。 一码又一码,我攀爬着,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拖着我的身躯爬上了岩石,爬过了藤蔓,穿过了灌木丛。我的臀部被刺痛了。我的腿变得很沉重。 我时不时地朝山下看看,十二顶黑帽子顽固地跟在我们后面。我的脖子和后背一直都很僵硬,时刻准备着接受鹅卵石对颅骨的袭击。 很幸运的是,我们的追随者每天是在庙宇和犹太学校度过,而非在体育馆锻炼。杰克和我赶在他们前面离开了山谷。 六辆车子现在停在了西皖背后的空地上。杰克的卡车还在我们当初停靠的地方,但是驾驶室的边窗可不是这样了。 破碎成小立方体的玻璃渣在地上反射着太阳光。卡车的两扇车门都被打开了,纸张、书本和衣服乱七八糟地扔在地上。 “糟透了!”杰克跑完了最后的几码,迅速抓起被扔在地上的东西,然后把它们胡乱扔到车厢里。 我也跑过去帮忙。在几秒的时间里,我们收起了所有的东西,然后“砰”一声把我们自己关到了车子里,扭上了车门锁。 杰克转动了车子钥匙,握住操纵杆,点燃了油门,就在这个时候,第一顶黑帽子冲到了山顶上。车轮飞转起来,我们猛地向前一冲,两团尘土随着我们的离去飞扬起来。 我向后看过去。 这些男人们正在上窜下跳,做鬼脸,把头上的帽子拿下来,朝着我们挥舞拳头。他们看上去就像是一群狂躁的木偶,吊线一时纠结起来了,但是他们坚定地相信神会拉紧上面的绳子。 杰克一个左转弯,然后又向右转,驶出了村庄。我一直把眼睛盯在后视镜上。 把车子开到柏油路上以后,杰克减速了,把一只手放在我的胳膊上,想要让我平静下来。 “你想他们会跟上来吗?”我问。 杰克的手指紧紧抓着我,就像一把老虎钳一样。 我转过头看着杰克。 我感觉到另一种恐惧冲上了心头。 杰克的左手正在紧紧抓住方向盘。抓得有点太紧了。他的手指关节突了出来,就像是骨状的白色门把手。他的脸很苍白,他的呼吸也变得很急促,气也开始喘得更微弱了。 “你还好吧?” 卡车在减速,杰克好像没有把注意力集中在加速和驾驶上。 杰克转过头来对着我。他的一只瞳孔上有了斑点,另外一只简直就是一个空洞的黑孔。 我抓住了方向盘,这个时候,杰克向前倒在了方向盘上,他脚的重量全部落在了油门上。 车子突然加速了。速度指示盘一路飙升,20迈、22迈、25迈。 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极度的惊恐。当然了,这也不会让车子的加速有所放缓。 我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了。 我一只手把杰克拨到座位后面,然后抓住了方向盘。 车子继续在加速。 我用左手操纵着方向盘,右手用力地想要移开杰克的腿。他的腿却死沉死沉的。我既不能举起他的腿,又不能把它推到一边去。 卡车正在下坡,车子的加速度越来越快了,27迈,30迈。 我试着猛推杰克的腿,用我的脚后跟踢开它。 我的举动让车轮猛地一歪,卡车偏离了正道,一只轮胎已经擦到了路边。我把它调整了回来。路边飞起一片尘烟,卡车又重新驶回了柏油路上。 路两旁的树往后退得越来越快了。车子的速度达到了35迈。 我左手边的橄榄山现在看起来就是一整块大石头。在距我们20码远的地方,有一个山凹,前面有一小块空地,长满了荆棘。 我拚命地设法抑制住轮子的转动。车子还是没有停下来。 求求你了,上帝!停住车子吧! 现在就停下来!我把方向盘转到了左边。卡车偏离了路中线,车子倾向一边了,现在用一边的轮子在地上飞驶。我放弃了试图驾驶车子的努力,我把两只手挤进杰克的大腿底下,用力地往上抬。他的靴子被我稍稍抬起了几毫米。我猛地一拉引擎,退到了空挡。 车子撞坏了一个木头护栏,倾斜到了一边,又往前滑了几米,带出了很多的尘土和沙砾。荆棘和冷风,还有寒武纪的大岩石一起朝我们撞了过来。 我猛地把杰克拉到我身边,把他压在下面,然后我扑到了他身上,手臂护住了我们俩的头。 树枝刮到了车门上。有些什么东西打在防风玻璃上“砰砰”作响。 我还听到了很刺耳的嘎吱嘎吱的金属声,然后车子开始摇摇晃晃,杰克和我摔落到了方向盘下面。 引擎熄火了。 没有再发出什么声音。没有了嗡嗡声。没有了车开过时的“嗖嗖”声。只有山的沉寂声和我自己狂乱的呼吸声。 我的心狂跳了一阵,我呆呆地躺着,感觉到我的肾上腺素正顺着血管流动。 最后,一只鸟停落在车门口试探性地往前伸出了一只爪子。 我坐了起来,看了看杰克。他的前额有一个肿块,有一个蓝蚝那样大。他的眼睛呈紫红色。他的皮肤摸起来又粘又冷。他需要一位医生。他现在立即需要一位医生。 我能搬得动他吗? 发动机会不会翻转过来?棒槌学堂·出品 打开门,我抵住了伸进来的荆棘,我滑到了地上,费劲地在卡车旁边绕了一圈。 把杰克拉出来?把他推到一边去? 杰克已经66了,重170磅。我已经55了,而且重量达……嗯,不太重。 这些难缠的植物。我猛地拉开驾驶室的门,坐了进去。我慢慢扭动着把一只胳膊挤进杰克后背下的空隙里,就在这个时候,一辆车子减速了,同时离开了我身后的柏油路朝我们驶过来。它在我们身后停下的时候,沙砾地被轧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一个撒马利亚人?一个狂热分子?我抽出了压在杰克身下的手,转过身来。 白色的科洛那车。两个男人坐在前面。 这两个男人透过防风玻璃看着我。我也看了过去。 这两个男人交换了一下意见。 我的眼神向下看了看他们的车牌。白字,红底。 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如同洪水一般淹没了我。 两个男人都从车里走了出来。一个人穿着运动夹克和卡其布裤子。另外一个穿着浅蓝色的衬衫,戴着黑色的肩章,黑色的肩章垫,黑色的编成麻花状的绳子一端拴到腋窝下面,绳子的另一端垂进了左边胸前的口袋里。一枚银色的别针别在右胸前的口袋里,上面写着希伯来文,我猜想上面是这个警察的名字。 “Shalom(希伯来语的‘你好’)。”这位警察前额很高,理着一个平头。头发是淡淡的亚麻色。他看上去有30岁左右。看到他发际的皱纹的时候,我又给他加上了两岁。 “Shalom。”我回答了他。 “Geveret,HaKolbeseder?(这位女士,你还好吧?)” “我的朋友需要医疗救助。”我用英语回答说。 这个平头走了过来。他的拍档站在他们打开的车门后面,右手叉着,放在臀部。 抓掉挡住我的荆棘,我跨出了卡车驾驶室,不再惊惶失措。 “请问您是……” “特普伦斯·布伦南。我是一个法理学人类学家。美国人。” “嗯。嗯。” “那位司机是雅各·卓姆博士。他是一位美国的考古学家,就在以色列工作。” 杰克从喉咙里发出一种奇怪的“汩汩”声。平头的目光转到了杰克身上,然后又转到了杰克旁边的驾驶室边窗上。 杰克就在那个时候重新恢复了意识。或许他一直醒着,听着我们的谈话。 他向前弯下了腰,从卡车踏板上拾起他的太阳镜,戴上,然后调正。 他看了看那个警察,又看了看我,之后又看回那个警察身上,杰克挪到乘客车位上,这样就比较方便和警察说话了。 警察绕到了他的面前。 两人又交换了几个“Shalom(您好)”。 “您受伤了吗,先生?” “就是一点碰伤而已。”杰克的笑声很让人信服。他前额上的青肿却不那么有说服力。 “我应该叫一辆救护车来吗?” “不用了。” 平头的脸上出现了怀疑的神色。也许他觉得杰克受的伤和车子上玻璃受到的损坏似乎不能匹配起来。也许他总是处于一种怀疑状态。 “真的,”杰克说,“我很好。” 我本来应该反驳杰克的说法。但是我没有。 “我一定是撞到了路面的坑洞上,或者是掉了一只轮子,还是发生了其他什么事情。”杰克自嘲地笑了笑,“这下动不了了。” 平头看了看柏油路面,然后又看了看杰克。 “我正在泰尔皮特附近挖掘一个遗址。我和洛克菲勒博物馆的全体工作人员一起工作。” 我现在知道杰克听到我和那个警察的谈话了。 “我正开车带着这位小女士到处看一看。” 小女士?平头的嘴动了动,说了些什么,又想了想,结果只是要求看看杰克的证件。 杰克亮出了他的美国护照,以色列的驾驶执照,还有卡车的登记证件。我也把我的护照递了过去。 平头仔细地“研究”了每一个证件,然后说:“等一会儿。”他对杰克说,“请你呆在车里。” “你介不介意我看看这辆破车还能不能启动?” “不要把车子开走。” 在平头去核实我们的名字时,杰克试着点燃车子的引擎,点了一次又一次,但是都没有成功。这个受伤了的“垃圾”今天已经彻底坏掉了。 一辆拖车隆隆地开了过去。然后又是一辆公共汽车、一辆军用吉普车。我看着每一辆车子开远,两只尾灯变得越来越小,也离得越来越近。 杰克失望地向后倒在椅子上,同时还咽了好几次唾沫。我怀疑他现在感觉到反胃了。 平头返回到我们旁边,把证件还给了我们。我检查了一下车子旁边的侧视镜。那个穿着便服的警察现在正懒洋洋地站在我们的轮子后面。 “我们能用车子把你们带回去吗,卓姆博士?” “太好了,”杰克不再逞能了,他说,“多谢了。” 我们从车子里面走了出来。杰克多此一举地锁上了车门,然后我们跟着平头先生爬进了科洛那的后座。 那个便服警察朝我们点了点头。他疲惫的脸上戴着一副银边眼镜。平头介绍说他是斯臣克警官。 “到哪里去?”斯臣克问我们。 杰克把他在贝尔特·哈尼那的公寓位置告诉了他。我打断了他。 “到医院去。” “我没事。”杰克抗议道,但是声音很虚弱。 “带我们到医院去。”我的语气表明,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布伦南博士,您现在是住在美国侨居酒店吗?”斯臣克问。 这两个警察检查得还真是仔细。 “对。” 斯臣克在柏油路上转了一个U形的弯。 在他们驾驶的过程中,杰克一直醒着,但是却变得越来越虚弱。在我的要求下,斯臣克用无线电通话机接通了医院的电话。 斯臣克把车子开进医院以后,这两名警察把杰克从车子上挪了下来,用带子把他固定在金属担架上,然后飞快地抬着他去拍CT或者是去做核磁共振成像,要不就是去做其他什么针对头部外伤进行的医疗技术检查了。 斯臣克和平头递给我一份表格。我签了字,他们就离开了。 一位护士向我询问了一些关于杰克伤情的问题。我提供了我所能提供的所有信息。我又签了几份其他的表格。我还得知我现在正在哈达萨医院里,这个医院就位于希伯来大学斯科普司山校区里,这个地方离以色列国家警署总部的北门只有几分钟的路程。 填完两份手续表格以后,我在等候区找个位子坐了下来,准备好好待上一阵。在那里坐了十分钟后,只见一个穿着飞行员服装的高个男子穿过两扇门,走了过来。 我当时是什么感觉?松了口气?感激?困窘? 赖安走近了一些后,向我敬了一个飞行员礼。 “你好,士兵?”他充满磁性的声音里充满了关切。 “我很好。” “有些东西在你脸上打了一仗吗?” “我到一个坟墓里去了。” “我讨厌发生这样的事情。”赖安的嘴唇开始有些紧绷,当我看上去很可怕的时候它就会这样。 “别说这个。”我警告他。 我的头发上全是汗水,那是在汲沦谷爬进爬出的时候流下的。我的脸被擦破了,还在摔到地道里的时候碰肿了。我的外套上全是在地上爬行时留下的污痕。我全身都是污点和荆棘的刮痕,我的牛仔裤和指甲缝里全部糊满了地窖里的污泥,足够用来粉刷一个小屋。 赖安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 “在坟墓里发生了些什么?” 我告诉了他那座坟墓、那只豺,还有我们引来的一群考古阻碍者。 “杰克后来就失去意识了?” “差不多吧。”我没有把我们开着卡车逃跑的那一段告诉他。 “他可能是受了一点轻度的撞击。” “有可能。” “那具骷髅呢?” 我告诉了他。 “只能希望那些家伙遵照他们自己的禁令,不要打扰坟墓里的死人了。” 我还向他解释了杰克的想法,也就是雅各藏尸罐是从这座坟墓里面盗出来的,这就说明那个地方是耶稣家人的坟墓。 “他的理论是基于那个旧盒子上刻着的文字吗?” “杰克声称在他的实验室里还有更多的证据。他说那都是些很具新闻爆炸性的东西。” 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婴儿走了进来。孩子正在大哭。那个女人看了看我,继续往这边走,坐在离我最远的那一排椅子上。 “我看到了一些东西,赖安,”我抠着指甲缝里的污泥,说,“当我困在地下那个墓穴里的时候。” “一些东西?” 我向他描述了那个因为掉出一块石头而露出的窟窿,还有我在窟窿口看到的东西。 “你确定吗?” 我点了点头。棒槌学堂·出品 在等候区的那头,孩子还在大哭。那位母亲站了起来,开始抱着他在地上踱着步子。 我想起了卡蒂。我想起了那个晚上她发烧发到华氏105度,我和皮特一起抱着她跑向急诊室的情景。突然间,我很想念我的女儿。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我把我的思绪拖回了现实,问道。 “是斯臣克的功劳。他知道弗里德曼正在查卡普兰的案子,并且知道我已经和某位美国女法理学家来到了以色列。斯臣克把两件事情放在一起,就得出了结论,通知了弗里德曼。” “你们的案子有什么消息吗?” “卡普兰否认他偷了项链。” “就那么多啊?” “不止这。” 第二十四章 “结果表明被告,也就是卡普兰,和这个诬告者,也就是立特维克,有一段历史。” “卡普兰和他抢劫的这个店主是朋友?” “他们是远房堂兄弟,有时候还有供货进货的联系。卡普兰是很偶然地供出立特维克的名字的,立特维克又会是怎么个说法呢?真是很奇怪。” “立特维克在做古董生意?” 赖安点了点头。 “非法的?” “当然不是。” “当然不是?” “在那条项链不见之前,立特维克和卡普兰曾经有过一些契约。” “关于什么的契约?” “卡普兰承诺了些什么,但是没能兑现。立特维克很愤怒。他们吵到不可开交的时候,卡普兰就怒气冲冲地走出了店门。” “他走的时候手里还攥着那条项链。” 赖安点了点头说:“立特维克非常愤怒,所以就叫来了警察。” “你在开玩笑吧?” “立特维克还不是这一类人里面最狠的角色。而且他承认当时有点头脑发热了。” 那个婴儿已经在妈妈怀里蜷成了最舒服的姿势。这个女人走了过去,一边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 赖安和我微笑着看着他们走了过去。 “你觉得卡普兰应该要向立特维克兑现些什么?”这位母亲和孩子走开以后我问赖安。 “某件让我很好奇的事情。” 我闭上了我的眼睛,它受伤了。棒槌学堂·出品 赖安把墨镜摘了下来,折叠以后放到了他的衬衣口袋里。他往后靠了靠,伸长了他的腿,然后把双手交叉放在了肚子上。 “一具真——正——的——马撒大遗骸。” 我正想说点什么比较聪明诙谐的话,比如“不要瞎扯了”,就在这个时候,一位负责伤情检查的护士走进了等候区,朝我们走了过来。我和赖安立刻站了起来。 “卓姆先生脑部受到了轻度的撞击,爱波斯坦医生已经决定把他留院观察一夜了。” “你们准备把他留在医院里?” “留下来观察。这是规定。除了头痛和极有可能发生的过敏以外,卓姆先生将会在一到两天内恢复过来。” “我什么时候能去看看他?” “他被转移到楼上以后,再过一两个小时吧。” 这位护士走开以后,赖安回到椅子上坐了下来。 “吃点午饭怎么样?” “听起来不错。” “那么吃午饭的时候喝点浓烈的液体,然后做爱呢?” “你真是个舌若莲花的魔鬼。” 赖安的脸一下子亮了起来。 “但是,不。” 赖安的脸又拉了下去。 “我必须先告诉杰克我在那个地洞里看到了什么。” ※※※※ 两个小时以后,赖安和我已经坐在杰克的病房里了。这位病人正穿着那种在脖子后面打结的、洗得发白的病号服。他右边的胳膊上伸出来一条输液管。 他的左臂搭在前额上,手心朝外。 “不是因为那个坟墓。”杰克大声说,声音粗厚,他的脸比病号服还要白。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示威呢?” “这些考古阻碍者们针对的是你!” 看来那位护士说他会过敏不是在开玩笑。 “我?” “他们知道你在以色列。” “他们怎么会知道?” “你打电话给了以色列古文物局!” “我来到这里以后没有打过。” “你在蒙特利尔的时候联系了托亚·布罗特尼克。”他大声咆哮着,就像是一条很可能把自己的孩子吃了的恶狗。 “是的,但是……” “以色列古文物局的电话被装上了窃听器。” “这是谁干的?”我不敢相信他的话。 “激进的犹太分子们。” “正是他们认为你是魔鬼的孩子。”赖安插嘴说。 我瞪了他一眼,表明我并不觉得这一切很好玩。 杰克没有理会我们的小动作。 “那些人都是一些疯子,”他继续说道,“他们扔石头,这样人们就不能在安息日的时候开车;他们到处张贴海报,写上考古学家的名字,谴责他们;我一次一次地在半夜接到电话,他们留下录音,诅咒我得癌症死掉,希望我的家人身上发生最悲惨的事情。” 杰克的眼睛闭上了,彷佛要抵制那些在他头脑中飞扬的回忆。 “不是因为坟墓。”他重复道,“他们知道坟墓是空的。他们还没有意识到那个坟墓真正的重要性。” “那么他们想要什么?”我疑惑地问。 杰克的眼睛睁开了。 “我来告诉你他们想要什么。那个神父一直在要求我们把那位马撒大英雄的骸骨交给他们。” 马撒大·马克斯。 就是那具被我们放在离他们不过20英尺的墓槽里的骸骨。 “他们会下去搜查坟墓吗?” “你怎么想?”他看起来就像一个脾气很坏的十多岁的孩子。 我没有受杰克坏脾气的影响。 “我想那就取决于他们是否看到了我们带着那个曲棍球袋子。” “奖励这位女士一颗大大的金星。” 这个小女士。 杰克把他的胳膊放低了一些,盯着他紧握着的拳头。有几秒的时间里,没有人说话。 我打破了沉默。 “还有另外一些东西,杰克。” 杰克看着我。我注意到他的瞳孔已经恢复了正常。 “我移开了一块石头,想垫着它从那个墓室里爬出来。却发现在地洞的墙壁后面有一个凹进处,它是完全被隔离开来的。” “对,”他不屑地说,“那是一个隐藏着的墓槽。” “当我拿着手电筒朝里面照的时候,我看见了一种像是古纺织品一样的东西。” “你说的是真的?”杰克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我点点头。 “毫无疑问,这个坟墓可以追溯到一世纪。藏尸罐就证明了这一点。那个时代留下来的纺织品曾经在沙漠里被发现,但是在耶路撒冷却从来没有出土过这种东西。” “如果你保证不会把我的头扭下来的话,我会把其余的事情告诉你。” 杰克的脑袋重新躺到了枕头上。 “我想那块纺织物也许是一块裹尸布。” “决不可能。” “因为我还看到了白骨。” “人骨?” 我点了点头。棒槌学堂·出品 就在那时候,一位护士从门口走了进来,橡皮鞋跟在擦亮了的灰色瓷砖上发出刺耳的吱吱声。给杰克做完检查后,她转向我。 “你现在必须离开了。这位病人需要休息。” 杰克挣扎着用手肘把自己撑起来:“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回到那儿去。”他对我说。 “躺下,卓姆先生。”这位护士把手放在杰克的肩上,然后把他按了下去。 杰克反抗着。 护士看了他一眼,好像暗示着接下来就该是橡胶管上场了。 杰克屈服了。 护士看了看我。 “现在就走。”她的语气暗示着橡胶管对探视者也同样适用。 我拍了拍杰克的胳膊。 “我明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回到那里去。” “不能再等了。” 在我起身向杰克道别的时候,我身后的护士目光如同针芒刺在背上。 我赶紧从杰克的床边往后退了几步。 杰克从枕头上抬起了头,蹦出了最后一个词:“现在!”听起来就像是护士小姐的针芒一般。 赖安在医院的大厅里给以色列国家警署中心打了电话。我当时太全神贯注想事情了,都没有注意到他在打电话。 我怎样才能找到回汲沦谷的路呢?一旦我进到坟墓里,有谁会来帮我?我不能让赖安陪我去,他要留在这里处理警局的事情。弗里德曼暂时停止了自己的工作和安排来帮助赖安。赖安需要集中注意力处理卡普兰的案子。 “弗里德曼就要来了。”赖安一边说着,一边关上他租来的那只手机的盖子。 “他和卡普兰谈完了?” “他要给那位绅士一点时间来反应一下。” “卡普兰认为他是因为拿走了立特维克的项链才被逮捕的?” “还有他在加拿大的一些坏账。” “你还没有审问他关于弗瑞斯的事情?” 赖安摇了摇头说:“弗里德曼有了一些很有意思的进展。他自己说得很少,让疑犯自己来说,而他自己则始终集中精力想着他不久后要突然提问的细节和矛盾之处。” “给说谎者足够宽松的环境……” “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卡普兰的K2签证才到期呢。” “什么时候你们才会审讯关于弗瑞斯的事情呢?” “明天。” “你会把他在验尸房给我的照片拿出来吗?” “让他震惊一下。” 我自己也历经了一次突如其来的震惊。 “噢,我的天啊,赖安!你有没有想到马克斯可能就是卡普兰的那具马撒大遗骸?你会不会也想到卡普兰从弗瑞斯那里得到了关于这具骸骨的风声?” 赖安大笑起来:“你也想和我们一起去问问他吗?” “可能会对弗里德曼的罪犯恐吓计划有所帮助。” “我相信他会同意的。” “我可是一个可怕的恐吓者哦。” “我已经看到了。你是很恐怖。” “那是一种天分。” 在我们等弗里德曼的时候,赖安问我打算怎么返回汲沦谷。 我承认了在逻辑学上的某些不确定性。 弗里德曼到达的时候,我们在大厅里已经待了10分钟。在去美国侨居酒店的一路上,他向我们讲述了他在对卡普兰审讯中的最新情况。 没有太多的进展。卡普兰还是在说他打算为他拿走的那条项链付钱。立特维克现在却说他也许有点太草率行事了。 赖安把我今天早上的遭遇告诉了弗里德曼。 “你真的认为这块纺织物是一世纪的真品?”弗里德曼从后视镜里看着我问道。 “它绝对已经很古老了,”我说,“而且那个墓槽看起来没有被发现过。” “而且盗墓者们在坟墓里找东西就像是苍蝇在尸体周围一样。” 弗里德曼想了一会儿,然后说:“呼,呼!” 希伯来语?“我们是坟墓的袭击者。” 弗里德曼肯定是看过太多电影了。 “怎么走?”他问。 “你确定你想要去吗?”我问。 “绝——对要去——他妈的,”弗里德曼说,“我对我们国家的文化遗产很重视。” “我们不需要许可证吗?或者至少是授权?” “我们偷偷地去吧。” 太好了。 “麻烦你开到酒店去。我去拿我的相机。” “还需要其他的什么东西吗?”赖安问道。 “一把铲子和某些用来移开石头的东西。”我的脑中突然闪现出在底下那个墓室里光线全无的情景来,“还有光线比较亮的手电筒和一组新电池。” 弗里德曼在美国侨居酒店停下了车,然后他和赖安到前台去找那些工具。我疾奔上了3楼。 杰克会痊愈的!棒槌学堂·出品 我会拿回马克斯的,而且,或许,还能拿回一块一世纪的裹尸布! 那块布裹着谁的遗体? 是从谁的坟墓里挖出来的? 我的情绪非常高涨,所以我一次就上了两层台阶。 肥皂就在我的手里!一把发刷!一件干净的衬衫! 有赖安和弗里德曼的帮助! 生活真好!我就要进行一次冒险了! 随后我打开了我的房间门。 接着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第二十五章 我的房间被捣得一塌糊涂。 床被扯乱了,亚麻布被扯烂了,床垫也被扔到一边去了。壁橱和大衣橱的门都敞开着,衣架、鞋子和我的运动衫被甩得到处都是。 我兴高采烈的心情彻底破裂了。 “谁在那里?” 真笨!他们当然都已经走了,如果他们过去没有介绍自己的话,现在肯定也不会。 我查看着门,想找出被强行打开的痕迹。锁完好无损。木头也没有被凿过。 心狂跳起来,我冲进了房间。 每一个抽屉都被拉出来了。我的手提箱也被倒放过来,里面的东西全都被倒了出来,而且被弄坏了。 我的手提电脑被从桌子上扔到了地下。 我试着思考这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小偷?当然不是! 为什么还要留下电脑呢? 这意味着一个警告? 来自谁?关于什么? 我用颤抖的手拿起了内衣、T恤和牛仔裤。 就像杰克收集起散落在他卡车周围的物品那样。 我的意志涣散了。 我知道。 这种想法成了形。现在愤怒充满了我全身。 “你们这些讨厌的私生子!” 我砰地关上抽屉。把我的衣衫折了起来。叠起我的裤子。 愤怒和屈辱让我变得坚强起来,把我所有快要流出来的泪水挡了回去。 我收拾完卧室以后,走到浴室。收拾好我所有的化妆用品。我洗了洗脸,梳了梳头。 我刚刚换好衬衫,电话就响了。赖安正在大厅里等我。 “我的房间被洗劫了。”我说,没有一句开场白。 “狗娘养的!” “很可能是那些正在寻找马克斯的考古阻碍者们干的好事。” “你今天早上运气真是不好。” “是很不好才对。” “我会和这里的经理谈谈的。” “我正要下楼去。”棒槌学堂·出品 我下楼的时候,赖安已经和弗里德曼站在一起了,而且他们已经初步了解到了两件事情:没有造访者来这里询问过我的情况;接待人员没有把我房间的钥匙给别人。 也没有允许任何人这样做。 我相信。这个美国侨居酒店是由阿拉伯人控制和经营的。我怀疑在这里工作的人员中有一位同情考古阻碍者的人。 那位经理,哈那尼女士,问我是否希望在当地警局登记一个备案。她的声音明显地表达了她坚决不欢迎我这样做的意思。 我放弃了登记备案。 哈那尼女士明显地如释重负,她承诺会进行一个内部调查,提高酒店的安全性,并且会对我所有被偷走或者损坏了的东西进行赔偿。 弗里德曼对她说这是一个很好的计划。 我提出了一个请求,哈那尼女士听完以后就匆匆忙忙跑到厨房去了。 当她回来的时候,我把那些东西放到了我的背包里,说了声“感谢”,然后告诉她我没有丢失什么值钱的东西。 我爬进弗里德曼的车子,我知道再过一段时间,我就会后悔我做的那些没有丢失东西的申明了。但是如果我不那样做,我就会受到职业道德感的谴责。我躺在后座上,独自呆在黑暗里,我知道我希望赖安此刻能躺在我身边。 ※※※※ 我们几乎用了一个小时才到达汲沦谷。耶路撒冷的警察们在通往伯利恒的路上发现了一枚自杀式炸弹。于是在路上设立了特别检查站,交通情况陷入了混乱。 在去那里的路上,我问了弗里德曼关于许可证的事情。他拍了拍口袋。告诉我他有张证书。我相信了他。 车子开到西皖的时候,我指引着弗里德曼把车子开到杰克停车的那块空地。趁他和赖安把挖掘工具从车上搬下来的当口,我查看了一下山谷的情况。 我的视线范围内没有黑帽子。 我带领着他们艰难地往山下走去。赖安和弗里德曼跟在我身后。 在坟墓门口,我停了一会儿,检查着入口处。这个小小的黑色洞口看上去很空洞。 我感到心跳猛地加快了。我没有理会它,转过身来。我的两个同伴大汗淋漓,而且正在大口地喘气。 “要是有豺该怎么办?”我问。 “我会通知它我们到这里来了。”弗里德曼拉了拉他的连发左轮手枪,蹲着,并且朝坟墓里射了一颗子弹。“如果它在那里的话,它会跑掉的。” 我们等了一会儿,没有出现豺。 “它很可能离这里已经有几英里远了。”弗里德曼说道。 “我去看看下面的那个墓室。”赖安说着,伸出了手。 弗里德曼把手枪递给了他。 赖安在入口处挥了挥铁铲和铁撬,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进了坟墓。我又听到了一声枪响,然后我听到鞋子在地上摩擦行走的声音。一片沉寂。然后又是鞋子在地上的行走声,直到最后赖安的脸出现在入口处。 “没有豺了。”他边说边把手中的武器递给了弗里德曼。 “我走在最前面。”弗里德曼的嘴看上去绷得很紧。我想知道他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有幽闭恐惧症。 我向前踏了一步,先把我的包推了进去,然后一脚踩进了黑暗中,我希望先麻木正在监控着我周围空间大小的神经元。它们没有产生反应。在大脑指挥我前进的时候,我就已经进到坟墓里面来了。 在我旁边,赖安正用手电筒四处照着。我们的脸看起来都有些像万圣节的灯笼,我们投下的阴影把背后洞口透过来的光全部挡住了。 “照照这边。”我指着北边的那个墓槽。 赖安把光束转了个方向。那块岩石已经被移动过了。在那个黑暗处没有闪过一点蓝色的影子。 我慢慢地走到墓槽面前,赖安跟着我走了过来。 这个小小的凹处空空如也。 “天哪。真该死!” “他们拿走了?”赖安问。 我点点头。 我一点都没觉得奇怪。 但是我看到了这一切还是感到很悲哀。 马克斯被拿走了。 “对不起。”赖安说。 南方人的习惯,条件反射一般,我张口就说:“没事。”但是我根本不是没事。 这具骸骨毕竟还是不见了。 我垂头丧气地跌坐到我的脚后跟上,感觉到周围坟墓对我产生的沉重压力,冰冷的岩石、陈腐的空气、周围诡异的沉寂。 我真的近距离接触过马撒大山上的死人吗? 我真的永远失去它了吗? 我正坐在这块圣土的一个墓地中? 我是不是被监视了? 是被那些考古阻碍者监视了? 是被那些幽灵监视了? 马克斯在他活着的那个时代到底是谁? 谁曾经躺在这个坟墓里? 现在还有谁躺在这里? 我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放在了我的肩头。我的思绪很快从一连串的问题里面跳了出来。 “我们下去吧。”我低声说。 爬到地洞入口处,我用和早上一样的方式进入了那个墓穴。 爬进去,往下走。 曾经有几秒的时间里,赖安就紧紧贴在我身旁。 我难道没有把所有掉下来的石头都推到右边去吗?有些石头现在被放到了左边。是我的记忆出了差错?这些石头被人移动过了吗? 亲爱的上帝,但愿窟窿里的东西还留在那里! 赖安用手电筒照着那个我在跌倒时偶然发现的裂缝。亮白色的灯光射进一团漆黑之中。 最后照射到了一片赤褐色的岩壁上。 和以前一样,我的眼睛紧张得无法看清我眼前的东西。我的大脑很难分辨出我看到的景象。 粗糙的织物,粗糙的轮廓。 从裂缝的一边看过去,刚好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一个小小的棕色圆柱形物体,其中一端有一个球状突出物。 是一根人类的指骨。 我抓住赖安的胳膊。 “它还在这里!”棒槌学堂·出品 来不及写考古方式草案了。我们必须赶在那些考古阻碍者变聪明之前把这些东西拿出去。 我握着手电筒,赖安把一把铁撬插进裂缝处,抵住裂缝上面的一块岩石。 他用力一举,撬碎的石头像雨点似的纷纷落下。 那块岩石动了动,又回到了原地。 赖安更用力地往上撬。 这块岩石挪了位置,但是又稳住了。 我看着赖安往里面戳了十多下,幸亏弗里德曼就在我们的侧上方。我希望我们不需要把他叫下来。 赖安把铁撬换成了铁铲。他把铲子插进裂缝里,握住柄末端用尽全力往下压。 这块岩石向前倒了下来,砰的一声砸到地上。 我赶忙凑到那个被撬大了的洞口前,洞口现在已经够大的了。 我的心脏开始狂跳起来。 镇定。赖安就在这里。弗里德曼正警惕地守在出口处。 先是头,然后是肩,我爬进了这个墓槽,我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顺着蜿蜒的洞口向里面爬。赖安用手电筒照着我。 我看到的东西果然是织物。还剩下两块,每一块都已经腐坏并且褪色了。大一些的那块面朝着墓槽的开口处,指骨也在这个方向上。小一些的在远处,就在我认为是死者所躺地方的附近。 离近了看,我发现这些织物粗糙的编织方法很拙劣,就好像跳棋盘一般。两块织物很小,边缘是破的,说明很多原来的部分都已经不在了。 裹尸布的下面有一些骨头。其他的围放在它旁边。除了指骨之外,我还发现了尺骨、大腿骨、骨盆和头骨的碎片。 怎样才能既不撕坏这块裹尸布又能看到下面的骸骨呢?我想了几个办法。但是没有一个能解决得稍微完美一些。 我把指头伸到裹尸布下面,举起较大那块布的一个角。 这块织物被我抬起来,表面皱了起来,声音听上去就像是干树叶在脚下被压碎一般。 我不时地停下来看看。 有一部分很容易就能被我挑起来。还有一部分没有动。 我把数码相机从背包里拿出来。赖安照过来的灯光就像是一套小电影设备一样,照在墓槽里面,我把我的瑞士军刀当作刻度标记器,从几个不同的角度拍了些照片。 拍完照片以后,我拿出了哈那尼女士给我的塔帕家牌的塑料工具和抹刀。 借助着抹刀刀片和指尖,我小心翼翼地把这块织物和下面的骨头、石头分开了。把它拿起来以后,我小心地把每一部分织物卷起来,最后把每一块卷起来的布条放进塑料器皿中。 这并不是最完美的处理方法,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也只能这么做了。 把裹尸布移开后,我清楚地看到了这些残留的人骨。 这块指骨和跟骨是惟一完整的骨头。剩下的骸骨都是些碎块,而且已经严重地被破坏了。 接下来一个小时里,我一直在收集骨头、牙齿和下面的填充物,我投射到墙上的阴影就在我的旁边像木偶一样模仿着我的动作。 蜷缩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长时间工作,我的后背和关节开始疼痛。我的脚也麻木了。 某一刻,弗里德曼从上面向下喊:“一切都还好吧?” “好得不得了。”赖安回答道。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还有多久?” “快了。” “我应该在这里搭个帐篷?” “快了。”赖安重复道。 当我们最后爬出洞口的时候,晚霞染红了黄昏的薄雾。 赖安第一个爬了出去。我拿着铲子、铁撬和那些塑料盒子,里面装着裹尸布的残留物,以及曾经被裹在裹尸布里那个人的骸骨。 裹尸布被我卷起来放在一个浅容器里。骸骨被我放进了两个小器皿里。还有第三个器皿装着从墓槽地板上收集来的填充物。 弗里德曼正坐在地上,脚踝交叉着,背对着山坡。他看起来并没有无精打采。他也没有等得很无聊。 他看上去就像是正在等待队长归来的阿甘。 一看到我们,弗里德曼就喝干了他带来的瓶装水,腿曲了起来。 “找到你们的那个男人了?” 好问题。我看了一眼。骨盆的碎块表明这具骸骨的性别还无法确定。 我朝他竖起了大拇指,然后摩擦着双手,把我手上的污泥搓掉。 “上去?”赖安像电梯小姐那样问弗里德曼。 弗里德曼点了点头,拿起铲子,然后开始攀爬。我们都落到了他后面。 离山顶还有20码的时候,我们都停下来,一起喘着粗气。弗里德曼的脸呈深红色。赖安的发际上全是汗水。我看不到自己是什么样子。 几分钟后,我们坐上了弗里德曼的车子。 “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在车子驶出西皖的时候,赖安问他。 弗里德曼摇了摇头说:“我必须回家去。” 为什么?我想知道。家里有妻子?有只虎皮鹦鹉?还是厨房的水池里有一块正在解冻的排骨? 到了酒店以后,赖安和弗里德曼还留在车子外面。我直接来到前台。接待员试图要核对我的照片,同时竭力避免和我有实际的眼神接触。我一定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他可能无法解释我为什么看上去像一个列车失事的逃生人员。 把钥匙拿在手里,我走回门口去。赖安已经离开弗里德曼,并且正穿过门廊朝我走过来。在他身后,我可以看到弗里德曼正在和哈那尼女士谈话。 这位酒店经理僵硬地站着,眼睛看着地面,两只胳膊环抱在胸前。 不知弗里德曼说了些什么,哈那尼女士的头猛地抬了起来,然后又否定地摇了摇。 当弗里德曼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哈那尼女士把一支香烟从口袋里抽了出来,然后想要点火。但是火柴头在抖,直到最后才点燃香烟。哈那尼女士把烟吸进去,吐了一口,之后又摇了摇头。 “怎么了?”赖安问我。 “没什么。” 我伸手把他的房门钥匙递给了他。 赖安用手包住我的手。 “你想要吃点什么呢,夫人?” 我知道我想洗个澡。我知道我想换上干净的衣服。我知道我想吃点东西,然后睡上12个小时。 但是我一点都想不起来我要到哪家酒店去。 “有什么计划?” “芬克饭店。” “芬克?” “在以色列总工会。在以色列成为以色列之前它就在那儿了。弗里德曼告诉我,茂利·阿萨芮利是一个协会。” “茂利可能是酒店老板。” 赖安点点头说:“茂利声称他把基辛格解雇了,但是他向酒店的常客们敞开大门。但是更重要的是,据说茂利搞到了一些很不错的菜炖牛肉。” 搞到了?赖安又露出了他惯常的牛仔作风。 “30分钟。”我伸出糊满了泥的手指说,“只有一种情况。” 赖安伸出他的双臂。“什么?” “我不说‘行话’了。” 我转身爬上楼梯。棒槌学堂·出品 “把我们今晚的战利品锁到你房间的保险柜里去,”赖安在我背后说道。“这些地方可真是有些‘活跃分子’呢。” 我停了下来。赖安说的是对的。但是我的房间被洗劫过。那里并不安全。 我已经失去了一具骸骨,我不想冒险再失去第二具。 我转过身来。 “你觉得弗里德曼会把这些骨头在警署中心安全地放一夜?” “毫无疑问。” 我把我的包递了出去。赖安接了过去。 香皂和洗发液。腮红和眉毛油。半个小时以后,在柔和的灯光下,从某个合适的角度看过去,我的气色还不错。 据说芬克饭店只有六张桌子。但是却有上百万种小古玩。尽管餐厅里的装修已经有些年头了,但是它的菜炖牛肉却非常美味。 茂利确实拿着一堆剪贴簿来到了我们面前。上面有戈尔达·梅耶、克拉克·道格拉斯、约翰·斯坦贝克、雪莉·麦克兰尼。这家餐厅的名流收集簿简直可以和美国侨居酒店的名人录相提并论了。 在出租车里,赖安问我:“我的爱人,你现在在想什么?”赖安学着电视剧《枪炮》里戈尔韦的台词说道。 “茂利需要换换餐厅的窗帘。你怎么想的?” 赖安的脸上露出和贝·戈尔韦一样夸张的笑来。 “啊,就是这个。”我也学着电视剧里的语气说。 “就是这个。”他说。 我今天晚上不必担心自己要独自在黑暗中辗转反侧了。 第二十六章 这一觉我一直睡到了早上,丝毫没有察觉穆斯林们的祷告声和早晨上班时在我窗外穿梭的车流声,就连赖安什么时候回他房间去了也没有察觉到。 我被音乐声吵醒了,是我牛仔裤里传来的音乐声。 好像不是这首歌曲。 “我应该像根木头一般熟睡着……” 音乐停了下来。 这是一个奇怪的梦,我躺在床上,回忆着昨晚饭后的那场嬉戏,那抒情的歌词又在我脑海中闪过。 “你知道我的感觉很美妙……” 那音乐又隐约响了起来。 是杰克的手机在响! 我急忙从床上一跃而起,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然后把牛仔裤又扔回了地上。 “是杰克吗?” “你拿走了我的手机。” “你还好吗?” 我看了看表,已经7点40了。 “我很好,我正在刮脸,出血了,我喜欢这种流血的感觉。” “很好。” “在他们把我揪回医院之前,我跑出来了。” “你已经被放出来了?” “是的。”杰克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杰克,你不得不……” “呜,哈,你拿到它了吗?” “那个包丢了。” “狗娘养的家伙们!” 我等着他在那头爆发。 “那另外一具呢?” “我把它……” “别在手机里说!你能到我这儿来吗?” “什么时候?”棒槌学堂·出品 “我不得不把卡车处理一下,然后找一辆汽车先凑合着用。”他停顿了一下,说,“11点怎么样?” “位置?”我说着就奔向了桌子旁。 杰克告诉了我地址,那些门牌号和街道名对我一点用处也没有。 “我必须打电话通知以色列古文物局,杰克。”我要通知他们我把那具骸骨弄丢了。我现在非常害怕。 “首先,让我给你看看我从那个坟墓里又发现了什么其他的东西。” “我来以色列已经两天了,我必须打电话通知布罗特尼克。” “你什么时候过来看看我的新发现?” “今天吧。”我说。 “好,好的。”他不耐烦地大声说道,“还有,把我那该死的手机也带来。” 很显然,杰克仍然有一些狂躁倾向,或许还有一些偏执倾向?他难道真的认为他的手机被人监听了吗? 我一丝不挂地站在那里,一只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拿着铅笔,这时,有人在猛敲我的房门。 真糟糕。现在该怎么办?我查看了一下监视孔。 是赖安来了,他还端着百吉饼和咖啡。他刮了胡子,刚洗过澡,头发还湿漉漉的。 早上梳洗打扮的那段时间里,我一直都在给他描述杰克打来的那个电话。 “我们上午11点以前就可以处理完卡普兰的事情。杰克现在住哪儿?” “贝特·哈尼那。” “我会把你送到那儿去的。” “我知道地址。” “他现在怎么样?” “非常野蛮。” ※※※※ 卡普兰被拘留在俄国人混居区的一个警察局里,俄国人混居区是耶路撒冷旧城外兴建的第一批特区中的一个。它最初被规划为俄罗斯朝圣者的居住区,但它现在成了市中心区里一块肮脏不堪的地盘,理所当然地被划归到市容改造的计划中去了。 特区的总部和附属的拘留所就位于雅法街和俄罗斯教堂之间挤成一团的建筑物中。这些建筑物都有石质的墙壁,窗框都是铁制的。街道看起来昏暗而古旧,倒是和附近的街区十分协调。 警车停得到处都是,弗里德曼把车子停在它们中间,车子紧挨着混居区一侧的一个水泥路障。在不远处,有一根巨大的石柱,半截被埋在了土里。 那根大石柱四周被铁栏杆围了起来,围栏里面堆满了成百上千只烟蒂,我还用相机拍下了警察,拍下了那些囚犯们,赶在他们被成群地轰到警局里面之前,紧张地享受着最后一次户外吸烟的情景。 弗里德曼注意到我在盯着石柱看。 “那石柱是一世纪留下来的。”他说道。 “又是希律王时代的古物了。”赖安说。 弗里德曼点点头,说:“据说它本来是要被用来做希律王神庙的廊柱的。” “希律王这个老家伙还真是一个建筑家。” “采石工人发现上面有一处裂痕,就把它扔在地上不管了,两千年过去了,它还呆在那里。” 我们先穿过一个警卫室,在那里我们接受了电子安全系统的检查,然后被询问了一些问题。接着,我们在一个岗哨处又被一个警卫盘问了一番,根据那里的规定,负责这项工作的警卫必须高中毕业一年以上。最后,我们被带到一个刚刚有人离开的办公室里。 屋子里充满了烟味,废纸凌乱地摊在桌面上,废纸上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一摞报告堆放在桌子上,一个罗拉黛克斯牌的名片夹呈T字形展开着。 我注意到杯子上有个名字:所罗门。 我想知道所罗门在这个地方办公是什么感觉。 空气中的气味是警察局通常情况下特有的那种味道,一个小电风扇已经开到了最大挡,但还是无济于事。 弗里德曼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了。几分钟以后,一位穿制服的警察押送着一名囚犯来到了办公室。他就是卡普兰,身穿一条黑色的裤子和一件白衬衣,没有系腰带,也没有鞋带。 那个警察守在门外。赖安靠在一面墙上,我则靠着另外一面。卡普兰朝弗里德曼露出了一种很“商业性”的微笑。他的胡子刮得很干净,他的眼袋比我印象中的更加明显。 “我相信立特维克先生已经理智地判断过我有没有偷东西了。” “你从我身边离开得可真是时候,露西尔。”我从他的说话声里联想到这句歌词。 那刺耳的声音让我确信,凯斯勒和卡普兰就是同一个人。 弗里德曼指着一把椅子,卡普兰坐到了那里。 “这可真是一个愚蠢的误会。”卡普兰的笑也同样愚蠢而且让人无法理解。 弗里德曼坐到了所罗门的办公椅上,开始端详他的指甲。 卡普兰转过身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我。他的眼中闪过什么东西,快得让人不易察觉。 是不是认出我来了?他的第一个念头莫非在想: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在这儿?赖安走上前去,一言不发,手里拿着那具骸骨的照片。 卡普兰的笑有些不自然了,但脸上还一直挂着笑容。 “你还记得布伦南博士吗?”赖安朝我的方向点了点头。 卡普兰没有回答。 “艾弗拉姆·弗瑞斯呢?”赖安接着说,“还有那次让人作呕的验尸过程,你记得吗?” 卡普兰咽了口唾沫。 “把你知道的一切告诉我。”赖安说道。 “告诉你什么?”棒槌学堂·出品 “我可不是到以色列来同你讨论下象棋的,卡普兰先生。”赖安严厉的话音足以把极地的冰块切开来,“或者叫你凯斯勒?” 卡普兰把胳膊抱在胸前,说:“是的,侦探先生,我的确认识艾弗拉姆·弗瑞斯,这就是你来这里要问我的问题吗?” “你从哪里得到这个的?”赖安用手指敲了敲那张照片。 “从弗瑞斯那里。” “我知道。” “这是真的。” 赖安没有理会卡普兰。卡普兰接着说:“的确是真的。” 卡普兰瞥了一眼弗里德曼,只见他仍然在专心地修着指甲。 “弗瑞斯和我偶尔会做些生意。” “什么样的生意?” “这个地方真闷,”卡普兰的语气变得不那么和气了,“我要喝水。” “卡普兰先生。”弗里德曼的话语里显得非常失望,“那是我们要问的吗?” “麻烦了。”卡普兰很夸张地叹道。 弗里德曼大步地走到门口,同走廊里的人说了些什么。再回来的时候,他冲着卡普兰微笑。他的笑容里有一种冷血动物式的温情。 “做什么样的生意?”赖安重复了一遍。 “我们相互买卖一些东西。” “什么样的东西?” 这时,一个身材矮小、鼻子却很大的家伙进来了,递给卡普兰一只脏兮兮的杯子,脸色非常难看。莫非是所罗门? 卡普兰喝了口水,抬起头向上看着,不作声了。 “是什么样的东西?”赖安又重复了一遍。 卡普兰耸耸肩膀,杯子里的水在晃。 “就是一些东西。” “你在替客户保密吗,卡普兰先生?” 卡普兰依旧耸耸肩膀。 “是骸骨这类的东西吗?”赖安左右摇着那具骸骨的照片。 卡普兰的表情有些僵硬了,喝干了杯子里的水,他小心翼翼地把杯子放在索尔的吸墨纸上,然后身子向后倾斜,交叉起十指。 “我要找一位律师。” “你真想请律师吗?” “你不要吓唬我。” “你隐瞒了东西没说,是吗,卡普兰?” 赖安转向弗里德曼。 “你认为呢,艾拉?你推测卡普兰从事过一些黑市交易,是吗?” “我觉得很有可能,安迪。” 卡普兰还是面无表情。 “或许他认为那些非法的古董交易都是小儿科,于是就做了一些更有‘出息’的勾当。” 卡普兰的手指很细,他如此用力地攥着它们,以至于关节处都没了血色。 “也许吧,安迪。既然你这么说了,他看起来就像来自文艺复兴时期的人一样。” 赖安又对着卡普兰说:“是那样吗?你是出局还是也下了一注?”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我是指谋杀,哈希尔,就是哈希尔先生干的,不是吗?” “天哪。”一片潮红从卡普兰的领子开始向上蔓延,“你疯了吗?” “你觉得呢,艾拉?” “不!”卡普兰猛地向前一探,身子从赖安那里扭向弗里德曼,大声说,“不!” 赖安和弗里德曼相互耸了一下肩膀。 “这太荒唐了。”卡普兰的脸已经憋得通红,“我没有杀任何人,我不会的。” 赖安和卡普兰等着他继续说。 “好吧,我说。”卡普兰举起双手,“你看,是这样。”卡普兰非常注意他的用词,“我偶尔会帮他们鉴别古董的真伪。” “你曾经为弗瑞斯鉴别过古董吗?” 卡普兰点点头,说:“弗瑞斯曾经打电话来,问我能否为一件特别的东西找到买主。” “特别的东西?” “非常特别。一辈子只会遇到一次的。” 更长的等待。 “是一件可能引发基督世界浩劫的东西。这是他的原话。”赖安举起照片。 卡普兰点点头,说:“弗瑞斯把这张照片给我,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是从哪儿来的。” “大概在什么时间?” “我不知道,应该是今年冬天。” “你说得太模糊了,哈希尔先生。” “在1月初。” 赖安和我交换了一下眼色。弗瑞斯就是在2月中旬被枪杀的。 “然后又发生了什么?” “我把消息散布出去,发现有人对此很感兴趣,于是我就告诉弗瑞斯我可以帮他,但是首先,除了他的话和那幅照片,我要更多的证据来证明骸骨确实存在,他说他会给我的。我们再次碰面之前,弗瑞斯就死了。” “弗瑞斯为什么把骸骨的事情告诉你?”我问道。 卡普兰转向我,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些东西,随即就恢复了正常。 “因为骸骨来自马撒大。” “弗瑞斯是怎么得到它的?” “他没有说。” “他还说过其他什么吗?” “他说那是历史上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并声称自己有证据。” “没有别的了吗?” “没有了。” 我们都陷入了沉思。弗瑞斯会有什么证据呢?是兰纳的看法吗?还是基督耶稣博物馆?是兰纳从博物馆偷走的档案?或许是来自以色列最初的一些文件草稿? 我听见走廊里有人在和警察说话。是身材矮小而又邋遢的所罗门吗? “那关于米里亚姆·弗瑞斯呢?”赖安转变了策略。 “她又怎么了?” “你和弗瑞斯太太熟吗?” 卡普兰耸耸肩。 “这表示肯定吗?” “我认识她。” “你能以圣经的名义发誓吗?” “这样问让人很不舒服。” “让我重新解释一遍,哈希尔,我问的是哈希尔先生,对吗?那么你和米里亚姆·弗瑞斯有什么关系吗?” “什么?”棒槌学堂·出品 “我先问的是你的名字有没有搞错,然后又问你和米里亚姆有什么关系,这两个问题分开问对你来说太难了吗?” “米里亚姆嫁给了我前妻的兄弟。” “那么在你大舅子死后,你们两人还保持联系吗?” 卡普兰没有回答。赖安等着他说。卡普兰交叉起了双臂。 “为什么要在验弗瑞斯的尸体时把照片交出来?” 卡普兰耸了耸一侧的肩膀,说:“我想试着帮点忙。” 在赖安反复的盘问下,卡普兰变得有些不安,但一直坚持他的说法。他通过他前妻的兄弟认识了米里亚姆,又通过米里亚姆认识了弗瑞斯。他有时也做一些小规模的非法古董交易;他曾经答应弗瑞斯帮忙转手处理那具骸骨。在他还没有完全了解那具骸骨的来历之前,弗瑞斯被杀害了。而他并不是作案人。他在良心的驱使之下交出了照片。 卡普兰的说法一直都没变。 这就是那次审查的情况。 第二十七章 到了10点半,赖安和我重新要回了裹尸布和那些骸骨,然后钻进了弗里德曼的私人汽车,那是一辆1984年款的坦普车,在后排座位右侧的玻璃上有一个呈环带状的字母K。弗里德曼则和卡普兰呆在一起。 “他打算干什么?”我问道。 “给那位先生一点时间,让他再好好想想自己说过的话。” “然后呢?” “让他再复述一遍。” “复述是个好办法。”我说。 “然后找出前后说法上的出入。” “还有没想起来的那些细节。” “还有相关的人物,弗瑞斯的母亲提到的那两个人。”赖安说道。 “我们就可以问问,看他认不认识约西·兰纳和塞维·莫瑞斯纽。”我赞成地说。 贝特·哈尼那本是一个阿拉伯小村庄,如今被幸运地划入了现代化的都市——耶路撒冷的行政区内,它现在的名字叫贝特·哈尼那·哈达沙合,或是新贝特·哈尼那。杰克在我刚刚认识他的时候就在这里拥有了一套公寓。 按照杰克所说的地址,我们要到一个在1948年至1967年间属于约旦领土的地方去。离开了俄罗斯大院,我们来到位于拉马拉的一个检查站,拉马拉原来又叫纳布卢斯路。我们到的真是时候,堵在路上的汽车才排了一个半街区。赖安开着车子加入了堵车队伍,我们一点点地向前挪,每次开出的距离只有一辆车的长度。在我们往金顿行驶的途中,杰克告诉我,那堵被设计用来把以色列同周围世界分割开来的围墙,以后将会从我们正在行驶的道路的中央穿过。我不停地看着街道两旁的商店。 比萨店、干洗店、糖果铺、鲜花店散布在路的两边。我们就好像身处圣兰伯特、斯堪地纳维亚、庞蒂亚克、厄姆郝斯特一般。 然而,这里却是以色列,我的左侧位于以色列领土内,这一侧的商铺将因为那道墙的存在而更加繁荣;在我的右侧,则是以色列领土以外,那一侧的商铺将会逐渐地萧条。我不禁想到,这是多么令人悲哀啊。那些需要养家餬口的普通老百姓,才是这片争议不断的领土上真正的受益者,或者是受害者。 没有弗里德曼在身边,我们原以为出境要颇费一番周折,结果却和我们所想的大相径庭。守卫只是瞟了一眼我的护照,再看看赖安的警徽,然后又弯下身子看了看,就挥手放我们过去了。一进入河西岸,我们就向左行驶,然后又往左拐到了杰克家所在的那条街道。 杰克租下了一幢灰色公寓的顶层,房子的主人是一个意大利考古学家,名叫安东尼亚·菲欧瑞丽。杰克住在楼上,菲欧瑞丽住楼下,那个人还养了七只猫。 赖安对着墙上一台已经裂开了的对讲机告诉杰克,我们到了。几秒钟过后,杰克开了门,领着我们穿过一个由六角网眼轻质铁丝网编制的笼子,里面养着山羊和兔子,又经过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了一截架在外面的楼梯。上到二楼之前,我们一直被三只小猫尾随着。 这三只猫是三种不同的品种。一只是黑白斑纹的,只要好好宠爱它,它就会听你的话,温顺地蜷在你的膝盖上;另一只是暹罗猫,你需要不时地喂它,还不能打扰它进食,它饿的时候就会朝着你叫;还有一只野生的雄猫,它喜欢在你睡觉的时候卧在旁边注视着你的胸脯一起一伏。 这三种类型的猫居然在一起相得益彰。 杰克所住的公寓被一间铺有棕色瓷砖的房间占去了大部分的面积,它位于公寓的中央,四周是白色的石膏墙壁,门和窗子的周围用砖装饰成了拱形,木质的橱柜摆放在屋子的一端,就像是伸出来的一个小岛,将厨房和客厅、餐厅分隔开来。 杰克的卧室小得就像一只烤箱,里面放了一张邋遢的小床、一个梳妆台,还有一只纸箱子,用来盛放该洗的脏衣服。 剩下的空间和家具都被他当做了“办公室”用。前厅处成了放电脑和地图的房间,走廊被用来做古物清洗处,另一间后面的卧室用来归类、记录和分析。 自从我们早上通过电话之后,杰克的暴躁脾气已经有所改善。他问候了我们,而且还询问了上午的情况,然后才开口让我把裹尸布给他。他甚至用了“请”,而且还微笑着。 “这是目前情况下我所能提供的所有帮助了……” “是,是啊。”杰克摊开双手,做了个手势示意我快点。 好吧。看来他的性情并没有得到根本的改善。 我把装在哈尼那女士给我的塔帕家牌塑料容器里的骸骨放在了桌子上,杰克打开了裹尸布,查看着第一只容器中的骸骨。 “噢,天哪。” 他又把第二只桶的盖子打开。 “噢,天哪。” 赖安看看我。 杰克又移向了盛着裹尸布的容器。棒槌学堂·出品 杰克弓着背,赖安站在他的身后,用张开的嘴形比划着说:“噢,天哪。”我则朝赖安皱皱眉头,示意他不要这样。 杰克一言不发,专注地盯着那块较大的裹尸布。 他回到后面的卧室里,拿来一个放大镜,开始细细查看起来。 “我下午就把这些东西拿到以斯帖·盖特兹那里去。”他说道。 杰克弯着腰在那里研究了足足有一分钟,然后才直起身来。 “盖特兹是洛克菲勒博物馆里的纺织品专家。你查验过这些骸骨吗?” 我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可查验的。” 杰克搁下放大镜,向后退了两步,用他细长的胳膊做出来回扫的姿势,赖安则把嘴唇努成一个喇叭状。 我走到桌子前,把容器里的东西轻轻倒在它的盖子上。 “你有手套吗?” 杰克听了,转身朝后面的卧室走去。 “还有镊子。”我对着他的背影说,“再来一根探针和一支牙签。” 他取了这三样东西回来。杰克和赖安站在一边观看,我将骸骨逐一分类,并说出它们的名称。 “趾骨、跟骨。”这些是比较容易辨别的。剩下的碎骨还不如我的耳垂大。“尺骨、大腿骨、骨盆、头骨。” “那么你有什么看法?”当我把碎骨分完类,杰克这样问我。 “我认为没有什么可查验的。” “男性还是女性?” “对了。”我说。 “去你的,特普,我是认真的。” 我仔细检查了一块枕骨,颈部的顶端比较突出,但是也还属于一个正常范围。和枕骨一样,股骨的轴状处有一些很粗糙的线性突起物。骨盆处只残留了一块与骶骨交合的粗短碎骨。这些都没有明显的性别特征。 “肌肉的附属物还比较有力,我推测它应该具备一些男性特征,这些就是我能做的全部工作了。没有足够完整的样本可以进行定量分析。” 我拾起了一块跟骨,来回旋转着看,一处轻微的环形破损处吸引了我的视线。杰克注意到了我的饶有兴致。 “怎么了?” 我指着骨头外表面的一个小穿孔说:“这不符合常理。” “你所说的不符合常理是什么意思?”杰克问道。 “它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杰克又做出了让我快点说的手势,只是这一回比以往显得耐心多了。 “这不是血管和神经留下的穿孔,这些骸骨磨损得很厉害,不过,依据我的观察,孔的边缘很锋利,而并非像神经穿孔那样光滑。” 我放下那块跟骨,把放大镜递给杰克。他弯下身子,把放大镜的焦距对准了骨头的中部。 “你认为它会是什么?”赖安问道。 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杰克就冲进了那个挂着地图的房间。屋里传来抽屉被拉开又咣的一声关上的声音。他回来的时候,手正翻动着几张装订好的书页。 杰克把那几张书页铺到桌上,用一根手指戳着上面的一页。 我低头去看。 杰克正指着一篇标题为“对格瓦特·哈米维特遗骸的人类学观察”的文章。他的手指尖停在页面的一张照片上。在制作照片副本的时候漏掉了很多细节,但是这些骸骨的主体部分还是很清楚的。 有四张照片上拍的是跟骨和其他一些足骨碎片,有一些是在分类和重新排列之前照的,有一些是在这之后照的。尽管骸骨的表面被一层厚厚的石灰岩粉末覆盖着,但还是可以看到,一根铁钉横穿过跟骨的两侧,一块木质的标志牌隐约从钉子头的下面露了出来。 第五张照片是一块当代人的跟骨,以用来和古时发现的骸骨做比较。在照片的跟骨上也有一处环形的破损,其位置与我们裹尸布中的跟骨分毫不差。 我疑惑地看着杰克。 “早在1968年,就在三个墓穴里发现了15个石灰石做的藏尸罐。在这堆藏尸罐中,13个里面装有人类遗骨,而且保存措施堪称一流。还有几束野花、几捆麦穗之类的东西。骸骨上的外伤表明,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死于暴力。骨头上面有箭伤,还有钝器所致的伤害。” 杰克拍了拍上面的照片。 “这个可怜的私生子被钉死在十字架上。” 杰克指向上一篇文章旁边的另外一篇,然后又把书页翻到了一幅草图处,上面画着一具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尸体。被钉上去的人手臂在十字架上像鹰一样张开,但是和现在所见到的耶稣受难图不同,那个人的腰部是被绑到十字架上去的,并非是被钉上去的。两条腿被分得很开,脚被钉在十字架的两侧,而并非被钉在十字架表面的正上方。 “我们从约瑟夫的情况就可以知道,那个时候,耶路撒冷的木头很稀缺,所以罗马人就把十字架竖直的那根木头空出来,只用那根横木绑尸体,而横竖两根木头都要被重复使用。” “所以,胳膊是被绑起来的,而不是被钉在上面。”赖安说道。 “是的,这种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刑罚起源于埃及。在埃及,他们通常是用绑的方法。要记住,人不是被钉死的。把一个人吊在十字架上,会削弱两侧的呼吸肌、肋间肌,以及横膈膜的机能,正是窒息最终导致了人的死亡。 “受害者通常被固定在十字架上,两只腿骑跨在木头的表面,脚被钉在两侧。跟骨是足部最大的一块骨头,这就是为什么会有一根钉子从跟骨的一侧钉到了另一侧,穿透整块跟骨。” 耶稣家族的坟墓里,一个用裹尸布包着的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人。 意识到了杰克所说的骸骨是多么非同寻常,我用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放在桌子上的跟骨。 “现在还无法知道破损是不是由外伤导致的,而且它也可能是由疾病引起的。另外,还有可能是在验尸的过程中造成的。或许是被虫咬的,当然也有可能是个钉子孔。” “它也有可能是一个钉子孔?” 杰克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有这种可能。”我的语气中有几分确定。 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会是谁呢?我们已经排除了一个人选。如果你相信圣经中的说法的话,马克斯在死的时候太老了;如果你相信乔伊斯根据格罗赛特的卷轴册所写的论断的话,他又太年轻了。杰克是不是在暗示这是耶稣在拿撒勒城的骸骨呢? 至于是不是马克斯,我只在很小的程度上认为有可能,而我很大的程度上倾向于——不是。 “你说过在汲沦谷的坟墓里还找到了一些其他的骸骨,是吗?”我问道。 “是的。那些强盗们对这些人类的遗骸根本就他妈的不感兴趣。他们运走藏尸罐的时候把那些骸骨倾倒在墓穴的地面上,于是我们就得到了那些骸骨。我们还发现了遗骸,它们和那些被强盗砸碎了又扔下不要的箱子里的骸骨是完全相一致的。” “我希望那些遗骸的状况比这些要好点。”我指着这些塔帕家牌的家用塑料制品说。 杰克摇了摇头,说:“每一具都是些碎片,而且保存得并不完好。但是那些被倾倒出来的骸骨仍然被分散开堆积着,而且还和藏尸罐碎片混在一起。这就有助于我们区分开地面上的尸骨。” “有人分析过那些骸骨吗?”棒槌学堂·出品 “希伯来大学的一个物理古人类学家和他的科学与遗迹研究小组曾经做过一点研究,而且他还从中分辨出三个成年女性和四成年男性。据他说,这是他可以提供的关于那些遗骸的所有信息。因为无法对这些碎骨进行测量,所以他不能进行身高的测算和人种的对比分析。他也没有发现任何年龄方面的证据,同样找不到任何单一的个体特征。” “他找到与桌上这些骸骨类似的身体损伤了吗?” “他提到过骨质疏松和关节炎的问题,这些就是对外伤或是疾病的全部解释了。” “在墓室里还发现其他的什么骸骨了吗,就像我们手中的这具?” 杰克摇了摇头,说:“他们要的是箱子,而不是骸骨。感谢上帝,还好那些流氓没有把墙壁推倒。我至今都难以相信你竟然发现了一个密室,还有一块裹尸布。噢,天哪。2000多年了,你知道有多少人曾经在那墓穴里进进出出吗?而你却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墓葬,噢,天哪!” 在杰克背后,赖安动着嘴唇,用口型比划着说:“噢,天哪。” “其他的骸骨现在在哪儿?”我问道。 “还在,”杰克疯狂地晃着他的手指,“圣地,而且考古阻碍者们是不会说出它们的具体位置的。但是,我已经得到了那份人类学方面的报告。” 赖安模仿着杰克摇手指的动作。 杰克咧开嘴笑着说:“不管怎样,我拿到了绝大部分的报告。” “哦?”我扬起一只眉毛问道。 “有一小部分骸骨碎片可能已经被打乱了。” “被打乱了?” “还记得我们在电话中那次关于马撒大骸骨DNA测试的谈话吗?” 我点点头。 “实验室里的人们都挺和善的。” “以色列古文物局答应送一些骸骨样品去吗?” “不是这样的。” “那是你自己送过去的吗?” 杰克耸了耸肩膀,说:“布罗特尼克拒绝检测。我又能怎样呢?” “放开手脚去做吧。”赖安说道。 “我现在要问曾经问过的一个问题,”我说道,“在没有参照物的情况下,做基因测试有什么意义呢?” “测试还是需要做的。现在,跟我来。” 杰克把我们领到了后面的卧室,在那里他把照片全都摊在一个工作台上。有几张照片上是完整的藏尸罐,其余大部分照片上都只是一些碎片。 “那些强盗掠走了很多藏尸罐,还摔碎了剩下的藏尸罐,”杰克说,“但剩下的这些已经足够多了,可以进行还原。” 杰克从那堆照片中翻出一张5×7英吋的照片递给我。照片上有八口藏尸罐。所有的藏尸罐都有裂纹,其中的不少还有缺口。 “藏尸罐在设计风格、尺寸、外形、石头的厚度、盖子的结构样式等方面各不相同。大多数都十分扁平,但是其中一些有非常精美的装饰。比如上面就有卡亚法斯·约瑟夫的画像。” “他是犹太教最高法庭的元老,他在彼拉多处死耶稣之前审判了耶稣。”赖安说道。 “是的。他的希伯来语的名字是YehosefbarQayafa,卡亚法斯是纪元前37到18年之间耶路撒冷的最高神父。他的藏尸罐在1990年被人们发现。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上面有令人咋舌的极其精美的雕刻物。还有一口刻着‘亚历山大,昔兰尼的西门的儿子’的藏尸罐大概也是那个时代出土的。那口藏尸罐上面也有着绚丽奢华的雕刻物。” “西门就是在去往受难地的路上帮耶稣背十字架的那位绅士。” 赖安,他简直是一个精通圣经的学者。 “你对新约圣经甚是了解嘛,”杰克说,“在马可福音第15章第21行的注释中提到了西门和他的儿子亚历山大。” 赖安谦逊地微笑着,然后轻轻拍了拍杰克还原后的藏尸罐照片,说:“我喜欢这张有花瓣图案的。” “那是玫瑰花瓣。”杰克又抽出了另外两张5×7英吋的照片,说,“看看这些。” 他把照片递给赖安。我凑近了些看着它。 这个藏尸罐的形状接近长方形,盖子显得很协调,罐的表面布满了斑点。第一眼看去,就可以分辨出玫瑰花瓣形的雕刻痕迹。重叠的圆环图案让我想起小时候用铅笔和圆规画图时的情景。 第二眼看去,一道裂纹从藏尸罐的一端裂开,笔直地向右延展过去,一直裂到藏尸罐对着镜头那一面的左上方。 那口小一些的藏尸罐和杰克用胶水重新粘好的那些没什么两样。 “是雅各的藏尸罐吗?”我问道。 “仔细看看上面的雕刻。”杰克递给我们每人一个放大镜。“你懂阿拉姆语吗?”他问赖安。 赖安摇了摇头。我故意装出很吃惊的样子看着赖安。 杰克没有看到我们的小动作,或者他根本就没有理会。“雅各藏尸罐最令人震惊的地方在于它上面那非同寻常的精美雕刻。比起其他雕刻相对精美的藏尸罐来,它还要奢华得多。” “你不会是在戏弄我吧?就算放大了看,那上面的雕刻也不过像是小孩子乱画的一般。” 杰克的手指移到了藏尸罐右端较远处的那一簇符号上面。 “犹太语中的Jacob或者Ya’akov这个名字翻译成英语就是‘雅各’。” “这样的话雅各派就是英格兰詹姆斯二世的拥趸了。” 赖安的话让我有些不安。 “没错。”杰克的手指向左划过那个很著名的小符号,“雅各,约瑟夫之子,耶稣兄弟。”他的手又轻轻拍了拍藏尸罐左端的那串符号,“Yeshua,或者Joshua,在英语中被翻译成‘耶稣’。” 杰克把我们手中的照片拿了过去,放在桌上。 “现在跟我来吧。” 他领着我们来到一个封闭的走廊前,打开一个大壁橱的锁,将两扇门推开。只见最上面的两层橱架上堆满了石灰石碎片。那些重新被还原粘好的藏尸罐满满地占据了最下面的六层。 “很显然,那伙人不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强盗。他们丢下了大量有雕刻图案的碎片。” 杰克从橱架的顶层摸出一块三角形的碎片递给我,上面的字迹很浅,几乎看不到。我把它放在显微镜的焦距下。赖安把脸凑了过来。 “Marya,”杰克给我们翻译,“在英语中就是‘玛丽’。” 杰克指着其中一个被还原的藏尸罐上的字迹,那个符号看起来也很熟悉。 “Matya。‘马太’。” 杰克将手指移到下一层橱架的一个较大的藏尸罐的字上念着。 “Yehuda,sonofYeshua。‘犹大,耶稣之子’。” 杰克又把手指着第三层的一个罐子。 “Yose,约瑟夫。” 接着又转向旁边紧挨着的另外一口藏尸罐。 “Yeshua,sonofYehosef。‘耶稣,约瑟夫之子’。” 然后指向橱架的第四层。 “Mariameme,‘这个人也被人叫做玛拉’。” “那个字的字体看起来有些不同。”赖安说道。 “好眼力,那是希腊文。希伯来文、拉丁文、阿拉姆文、希腊文,那时候中东地区是各种语言的混合地。Marya,Miriam,和Mara都是同一个名字,从根本上讲,是米里亚姆或玛丽。而且,还会混杂着使用昵称,就像现在一样。Mariameme就是米里亚姆的昵称。”杰克又指着第三层橱架,说:“而且Yehosef和Yose也是同一个名字,就是指约瑟夫。” 接着,他的手指又指回了橱架的顶层,他从上面挑了另外一块碎片,换下我手中握着的那块。这块与刚才那块刻有Marya字符的碎片相比,显得破旧多了。上面的字迹是如此的不清晰,以至于我几乎无法辨别。 “那个名字很可能是Salome,”杰克说,“但是我也不能肯定。” 我在脑海中一遍遍重放着那些名字。 玛丽、玛拉、萨乐美、约瑟夫、马太、犹大。 耶稣。 耶稣的家族?耶稣家族的坟墓?每一个名字看来都能对应到耶稣的家人,除了马太。 我这样想着,但是我没有说话。噢,天哪。 第二十八章 “圣经学者们和历史学家们是怎么描述耶稣的家庭的?”我问,尽量让我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历史学家们的看法是:耶稣有四个兄弟:雅各、约瑟夫,西门和犹大;他还有两个姐妹:玛丽和萨乐美,他们都是约瑟夫和玛利亚的亲生孩子。新教徒们则认为耶稣没有凡间的父亲,但是玛利亚和约瑟夫生下了其他的孩子。” “这样耶稣就是几个兄弟姐妹中最大的那个了。”赖安说。 “是的。”杰克说。 “罗马教廷认为玛利亚应该永远是处女。”我说。 “不允许有孩子。”赖安补充道。 杰克点点头。“西方的天主教认为其他的孩子都是第一代堂兄妹,是约瑟夫的兄弟科洛帕斯的后代,科洛帕斯也和一位叫玛利亚的女子结了婚。东正教的说法是:神就是耶稣的父亲,玛利亚还是处女身,耶稣之兄弟姐妹是约瑟夫前一次结婚留下来的孩子,约瑟夫是一个鳏夫。” “这样说来,耶稣就是最年轻的那个孩子了。”赖安被他们之间先后出生的顺序搞得昏头昏脑。 “是这样的。”杰克说。 我在心里进行了一个归类整理。 有两个玛利亚。西门、犹大、约瑟夫。还有某个叫做马太的人。 我心里有个东西猛然一亮。 “这些名字在当时难道不是很普遍吗?就像是现在的乔或者是汤姆?”我问。 “非常正确。”杰克说,“有人饿了吗?” “不饿。”我说。 “我饿了。”赖安说。棒槌学堂·出品 我们走到厨房里。赖安拿出冷牛肉、奶酪、切片面包、橘子、泡菜和橄榄肉来。我们在做饭的时候这群猫一直在旁边看着。赖安没往里面放橄榄肉。 我们把这些东西做成三明治以后,回到了用餐间的野餐餐桌旁。我们一边吃一边讨论着:“玛利亚在一世纪的罗马巴勒斯坦地区是最最常见的一个女性名字。”杰克说,“在男性的名字里,首先是西门,然后是约瑟夫比较常见。发现了刻有这些名字的藏尸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真正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名字在同一个坟墓里面同时出现。这简直太让人兴奋了。” “但是,杰克……” “我研究过公开发布的犹太藏尸罐的名字目录。在以色列境内存放着的几千口藏尸罐里面,只有四具上面刻着耶稣的名字。在那六具里面,又只有一具上面刻着‘耶稣,约瑟夫之子’。这具罐子就是我们说的雅各藏尸罐。” 杰克“嘘”地一声赶走了一只猫。 “你们曾经听说过专有名词分类或者拼写法吗?” 赖安和我摇了摇头。 “也就是名字的统计分析。”杰克拿起一颗橄榄放到嘴里一边嚼一边说,“比如,一位叫拉马尼的以色列考古学家在他已经发布的藏尸罐目录中一共找到了19个约瑟夫,10个乔舒亚,5个雅各(Jacobs或James)。” 杰克吐出橄榄核,又拿起另外一颗橄榄。 “另外一位考古学家在研究一世纪登记在案的名字目录时,发现其中有14%的人叫约瑟夫,9%的人叫耶稣,2%的人叫做雅各。在这些统计数字的基础上,一位叫安德鲁·勒马尼的古生态学家计算出只有0.14%的耶路撒冷男性有可能被称为‘雅各,约瑟夫之子。” 他吐出核,又吃了一个。 “在这种假设前提下:每个男子大约有两个兄弟,勒马尼计算出大约有18%可以被称为‘雅各,约瑟夫之子’的男人有可能会有一个兄弟叫做耶稣。所以在这两种前提下,只有0.05%的人可能被称为‘雅各,约瑟夫之子,耶稣兄弟’。” “一世纪的耶路撒冷有多少居民?”我问。 “勒马尼统计的数字是8000。” “在这些人当中大约有4000人是男性。”赖安说。 杰克点了点头,“勒马尼推断说,公元前70年住在耶路撒冷的两代人里面。最多不过有20个人有可能符合在雅各藏尸罐上题刻的名字。” “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被放在那个藏尸罐里。”我说。 “不会的。” “而且并不是每一个藏尸罐上面都会有题字。” “很精明的见解,布伦南博士。但是提到兄弟的情况却很少见。有多少个约瑟夫的儿子雅各,会有一个兄弟叫耶稣,而这个兄弟又是如此的出名,以至于能够被刻在别人的藏尸罐上?” 我也找不到答案,所以我用一个问题来回答他:“其他的姓名专家是不是也同意勒马尼的估计呢?” 杰克轻蔑地用鼻子出了一口气:“当然不是了。有些人说这个数字太大了,其他人则说这个数字过小。但是这一堆名字出现在同一个坟墓里的几率有多大呢?玛利亚、约瑟夫、耶稣、犹大、萨乐美。这种可能性一定会非常非常小。” “这个勒马尼与奥德·葛兰第一次将雅各藏尸罐的消息透露给的那个勒马尼是不是同一个人?”我问。 “是的。” 我的眼睛移到了那块被损坏的脚跟骨上。我想起多诺万·乔伊斯和他奇怪的理论:耶稣活了下来,并且死在马撒大。我想起约西·兰纳和他的奇怪理论:耶稣的骸骨存放在基督耶稣博物馆。 兰纳坚信那具骸骨就是耶稣,他从博物馆偷走那具被我们称做马克斯的骸骨。但是马克斯死亡时的年龄证明兰纳想错了。我对那具骸骨的时间测定。把他的死亡年龄界定在40到60岁之间。比起格罗赛特在耶稣羊皮卷里所描写的那位80多岁的老人来说,我的推测又表明马克斯比他要年轻得多。 现在杰克又提出了另外一个奇怪的理论:这具骸骨可能是另外一个人的。耶稣死于十字架的刑罚,但是他的尸体并没有升到天堂,而是留在了坟墓里。这座坟墓就成为耶稣家族最后安息的地方。而这座坟墓就在汲沦谷。盗墓者们发现了它,从里面偷走了雅各的藏尸罐。杰克也发现了它,并且发现了藏尸罐的残留碎片和盗墓者留下的残骸。我误打误撞地闯进那座坟墓里一个隐蔽的墓槽中,无意中发现了一个不曾被人发现过的埋葬物,找到了耶稣被裹尸布裹起来的骨头。 我突然没有胃口了。 我放下三明治。一只公猫慢慢朝着它爬过去。 “雅各在他那个时代很有名吗?”赖安问道。 “你最好这么认为。让我们往前追溯一段。历史上有证据可以证明耶稣出生时有戴维家族的血统,而那个家族就是基督元年前10世纪的以色列国王戴维的直系后代,根据希伯来先知的论断,弥赛亚,以色列的最后一位复国救主,也都是出自这一皇族血统。戴维家族,向来具有激进的革命倾向,这一点为当时耶路撒冷的统治者希律家族所熟知,而且也被高高在上当皇帝的罗马人所熟知。这支所谓的‘皇族’当时被严密监控着,并且被四处逮捕和追杀。 “当耶稣因为他犹太人救世主的身份而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以后,他的兄弟雅各,就成了耶路撒冷地区基督运动的领导者。” “不是彼得吗?”赖安问道。 “不是彼得,也不是保罗,就是雅各。这个事实并非是路人皆知的,而且也很少被人所接受。当雅各和耶稣一样因为打着救世主旗号,在纪元前62年被石头砸死之后,他的兄弟西门就成了继任者。在西门逃亡长达45年以后,图拉真(罗马皇帝)把他钉死在十字架上,而他的死因也是由于他有皇族的血统。猜猜下一个上位的是谁?” 赖安和我都摇了摇头。 “第三个亲戚,犹大,接手了耶路撒冷的基督运动。” 我思索着杰克的话。耶稣和他的兄弟想要坐回犹太国王的宝座?好的,我可以接受另外一种视角的政治观点。但除此之外,杰克还有什么别的意思吗?耶稣还呆在他的坟墓里吗? “你怎么可以确定汲沦谷的坟墓正好可以追溯到那个年代?”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我突然感到很急躁。 “藏尸罐只在纪元前70年至纪元后13年间被用来进行墓葬。” “其中一个题词用的是希腊文,”我用手抚弄着平放在工作台上的塔帕家用塑料制品,说,“也许这些人甚至都不是犹太人呢。” “希腊文和希伯来文的混用在一世纪的墓葬中很常见。而且藏尸罐只有在安葬犹太人时才使用。”杰克好像已经猜出我的下一个问题,接着说,“而且只在耶路撒冷及其附近才能找到藏尸罐。” “我原以为基督耶稣的坟墓位于旧城外的圣塞珀克教堂下面。”赖安一边说着,一边把一片门斯特干酪卷在一根泡菜的外面。 “许多人都这么认为。” “你不是。” “我不这样想。”棒槌学堂·出品 “耶稣来自拿撒勒城,”我说,“为什么他的家人没有葬在那里呢?” “《新约圣经》表明,在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以后,玛丽和她的孩子在耶路撒冷定居下来。从传统习惯来讲,玛丽应该在这里逝世并埋葬,而不是人们所说的加利里北部。” 接下来是很长时间的沉默,那只公猫也溜到了离我双脚只有几英吋的地方。 “我可以这样理解,”听到我的声音之后,那只猫往后跳了一下,“你已经确信雅各藏尸罐上的题词是真的了。” “我确信。”杰克说。 “而且那口罐子被盗墓者从我们到过的那个坟墓中盗走了。” “很久以来就有小道消息说藏尸罐是从那个坟墓里被偷出来的了。” “而且那个墓穴是耶稣家人最后被安葬的地方。” “是的。” “裹尸布里那块跟骨上的损伤也表明墓穴里面的一位死者是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 杰克默默地点点头。 我的目光和赖安的相遇了,我们都发现彼此的眼中没有一丝笑容。 “你把你在墓穴方面的理论告诉过布罗特尼克吗?” “我告诉过。尽管我认为这具骸骨的跟骨上并没有被钉过的痕迹。但是你竟然找到了。我到现在都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 “你告诉他之后呢?” “他对我不屑一顾。那家伙真是个猪头白痴。” “杰克?” “你遇见他就知道了。” 我没有理会这些,又换了个问题问他。 “你拿了一些夹杂在那些被摔碎了的藏尸罐中的骸骨,还有倾倒在墓穴地面上的骸骨,把它们作为样本拿去做DNA测试。这些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在我把那些收集起来的的骸骨送去做分析,并重新进行埋葬的时候,留下了一些样本。我们在电话里的谈话一结束,我就立即把骸骨拿去做了检验。你的话让我更加确信了我所希望看到的情况。mtDNA可以显示墓穴中死者之间的父子关系,aDNA则至少可以显示出他们的性别来。” 我的眼睛又一次瞟了瞟工作台上的骸骨。我的脑中冒出了一个问题。但我现在不打算把它说出来。 “通常来说,尸体一年之内就会腐烂,然后骸骨被收集起来并封装在藏尸罐中,对吗?”赖安问道,“那么为什么被裹尸布包裹着的死者会被留在那个密室里呢?” “根据希伯来的法律,死者的骸骨必须由他的儿子来收集,或许这个人没有儿子。或许这和他的死法有关。或许发生了某种变故,让那一家人的尸骨没能放在一起。” 变故?就好比把与自己持不同意见的人镇压并处死之后,还把他的家人和属下一同埋葬了?杰克的意思很明了。 赖安看起来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但是却没有张口。 我站起身来,把有足骨照片的那篇文章放回去。刚把它放到桌面上,我就注意到上面每一页都有一个标题。 N·哈斯。希伯来大学-哈达萨医学院,解剖系。 我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想想马撒大的马克斯,想想关于它的一切,除了那根跟骨和那些烦人的损伤处。 “这和在马撒大工作的哈斯是同一个人吗?” “是的,美女。” 我浏览着那篇文章,看着上面的年龄、性别、头骨结构、外伤和病理学、插图、表格。 “它十分详细。” “它有些不足之处,但还算详细。”杰克赞同道。 “然而哈斯对2001号墓穴的骸骨却只字未提。” “一个字也没写。” 马撒大的骸骨从来都没有被报导过,被偷运出以色列,又从博物馆被盗走,然后走私到加拿大。根据卡普兰的说法,弗瑞斯宣称那是历史上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在马撒大被发现。杰克也承认曾经听过关于那具骸骨的传闻。一个在考古现场工作的志愿者见证了那具骸骨的出土。卡普兰提供的照片使得杰克从以色列飞到了蒙特利尔,然后又到了巴黎。也是因为马克斯,我被杰克说服,来到了以色列。 兰纳原以为那具骸骨就是耶稣的,但是他错了。因为那具骸骨死亡时的年龄和耶稣的情况不符。杰克正在告诉我说,真正的东西就搁在我身后的工作台上。 那么几十年来关于马撒大骸骨的一切阴谋又都是为了什么呢?被我们称做马克斯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我回想起马克斯,它已经被偷走了,而且可能永远找不回来。 我回想起在杰克的卡车上疯狂的行驶。 我回想起被洗劫过的房间。 我开始有些愤怒了。 很好。趁现在我有激情,把注意力集中在马克斯上。不要去想那些不可能是因为巧合而在汲沦谷坟墓里发现的东西了。不要去想橱柜上那些盛放在塔帕家用塑料制品里的东西了。 “马撒大骸骨丢失了是件好事,不是吗?”我问道。 “我也无能为力,”杰克的表情起了变化,我说不出是什么。“我今天要和布罗特尼克谈谈。” “布罗特尼克对那些考古阻碍者们有影响力吗?”赖安问道。 杰克没有回答。屋外,一只山羊在叫着。 “你在想什么?”我问道。 杰克皱着眉头。 “在想什么?”我催问道。棒槌学堂·出品 “会有很危险的事情发生。”杰克用手中的跟骨蹭了蹭眼睛。 我张大了嘴。赖安几乎察觉不到地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无礼。我又闭上了嘴。 杰克把手放下,胳膊扫过桌面。 “这可不是一般的什么狗屁的重新埋葬。那帮考古阻碍者里面一定有一个足智多谋的人物。他们之所以跟踪我们到汲沦谷,就是因为那具马撒大骸骨。” 他长长的手指开始撕面包屑。“我想,布罗特尼克一定是知道了一些能让他吓得尿裤子的事情。” “那是什么样的事情?” “我还不确定。要不怎么会派一个密使从以色列到加拿大去?到酒店的房间里去搞破坏?甚至还可能杀过一个人?这比考古阻碍者的行为要过分多了。” 我看着杰克把一堆面包屑摆成一条细长的直线。我想起约西·兰纳、艾弗拉姆·弗瑞斯,还有塞维·莫瑞斯纽。 我想起了杰默·哈森·阿不嘉若和穆罕默德·哈兹门·沙莱德斯——那两个把车子停在圣玛丽·内吉修道院外的巴勒斯坦人。 我不知道参赛的队员是谁,也不知道这场比赛的赛场在哪儿。但是我的本能和直觉告诉我,杰克是对的。这场比赛生死攸关,大家的目标是马克斯,而且对手下定决心要赢得比赛。 一直围绕着同一个问题,马克斯是谁? “杰克,听着。” 杰克把脚伸出来,懒散地向后靠着,双臂交叉,先是看了看赖安,然后又看了看我。 “你会看到DNA测试结果,也会看到那座墓穴的分析报告,这一切的意义非同小可。但是现在,我们把注意力集中在马撒大骸骨上吧。” 就在这时,赖安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查看了一下,然后大步朝屋外走去。 我转过身去对着杰克。 “哈斯从来没有报导过墓穴中的骸骨,对吗?” “没错。” “发掘现场的记录呢?” 杰克摇摇头,“有些发掘人员写过日记,但是你和我所能想到的发掘记录并没有在马撒大写成草稿。” 我想我当时看起来一定相当震惊。 “耶丁每天晚上都和他的高级助手碰面,讨论一天来的发掘进展。这些会议记录当时就被录成磁带,而且之后会被翻录下来。” “那些被翻录的资料在哪儿?” “希伯来大学考古学院。” “那里可以允许外人进入吗?” “我会打电话问问的。” “你现在感觉如何?”我问道。 “非常之好。” “我们先到那所大学去查看一下那些古老的文档,怎么样?” “我们先把裹尸布送到以斯帖·盖特兹那里然后再到那所大学去怎么样?” “盖特兹的实验室在哪儿?” “在洛克菲勒博物馆里。” “以色列古文物局是不是也在那里?” “是的。”他有些夸张地大声说道。 “太好了,”我说,“该是我把自己介绍给托维亚·布罗特尼克的时候了。” “你不会喜欢他的。” 我清理桌面的时候,杰克起身去打电话了。赖安重新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正在拧紧泡菜坛子的盖子。他的表情说明他没有收到预期中所有可能的好消息。 “卡普兰改口了。” 我等着杰克继续说。 “他说有人雇佣他去杀害弗瑞斯。” 第二十九章 我惊愕地眨了眨眼睛,把泡菜坛子放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问道:“卡普兰被人雇佣去杀弗瑞斯?” 赖安肯定地点点头。 “被谁雇佣的?” “他现在只肯招供这些。” “他又声称他就像小鲍·皮普一样无辜。可是,他为什么现在要这么说呢?” “谁知道呢?” “弗里德曼相信他了?” “他正在听他讲。” “他交代问题就像划分索科特拉岛一样。” “你可以这么说,”赖安瞟了一眼手表,说,“我必须回到那去。” 赖安走后五分钟,杰克回来了。好消息。我们可以听到在马撒大的翻录数据了。而且盖特兹愿意见我们。他把关于裹尸布的事情告诉了她,但没有提及那些骸骨。我怀疑杰克对她隐瞒这些东西的做法是不明智的,不过这里是以色列,是他的地盘,而不是我的。并且杰克向我保证,他过几天就会把裹尸布里面有骸骨的事情告诉盖特兹。 也许他还会提到那些被强盗留下的骸骨样本,我怀疑。 杰克又吞服了两片阿司匹林,我将裹尸布重新包好,我们讨论着如何处理那些骸骨。很显然,考古阻碍者们并不知道骸骨的存在,不然的话,他们早就威胁我们把骸骨交出来了。现在既然考古阻碍者们已经得到了马克斯,他们就再也没有理由监视我或者跟踪我了。我和杰克都认为他的公寓还是安全的。 把骸骨锁进放藏尸罐的壁橱里,我们关好了门,还锁上了外面的大门,就动身了。尽管杰克往里缩着的下巴表明他还在受头疼的困扰,但他还是坚持自己来开那辆租来的本田汽车。 刚通过纳布卢斯路检查站,杰克就驾车在耶路撒冷东边的苏丹·苏雷曼街像蠕虫一般地缓慢前行。车子横穿过旧城隔离墙的东北角以后,正对着博物馆的雕花大门,他把车开上了一条马路,那条路一直通到山上的两扇金属大门前,一个电子标志用英语和希伯来语写着: 洛克菲勒博物馆 杰克下了车,对着一个生锈的对讲机说了几句,几分钟之后。门打开了,我们绕行到了一块景色优美的草坪前面。 我们徒步绕回,走到博物馆旁边的入口处,我注意到大楼的外面有这样的题字: 巴勒斯坦政府,古文物处 时过境迁了吧。 “这栋大楼是什么时候修建的?”我问道。 “这地方在1983年就开放了,主要用来收藏大不列颠托管时期出土的文物。” “1919至1948年。”我在温斯顿的书中读到过,“这里真美。” 这里的确很美。白色的石灰石,四周全是塔楼、花园,还有拱形的门。 “这里还有一些史前的文物,一些比较大的藏尸罐。” 管它大不大呢,总之这里十分荒凉。 杰克领着我穿过几个展览厅,来到一段楼梯前面,我们上楼梯的脚步声在石头建成的大厅里发出空洞的回音。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剂的气味。 上了楼梯,我们穿过几个拱门,然后向右拐进一间凹室,一个匾额上写着: 以斯帖·盖特兹的办公室 杰克轻轻地敲门,门打开了一条缝。 在房间的对面,我看到一个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女人,精力充沛,她的下巴尖得好像可以撬开春天结了冰的圣劳伦斯河。看见我们进来,那女人离开她的“领地”,疾步向前走过来。 杰克给我们做了介绍。 我微笑着伸出手。盖特兹小心地握了握,好像我有传染病似的。 “你们带来了裹尸布?” 杰克点点头。 盖特兹在桌子上腾了个地方,杰克将装有裹尸布的塔帕牌家用塑料容器放在桌子中央。 “你肯定不会相信……” 盖特兹打断了他的话,说:“帮我刷新一下关于这些古董出土地的知识库吧。” 杰克向她描述了那个坟墓。但是没有提到具体的地点。 “我今天所说的一切都将只是一些最初步的判断。” “那当然了。”杰克说。棒槌学堂·出品 盖特兹撬开一个容器的盖子,研究着那些裹尸布,然后对第二个容器也做了同样的处理。然后她戴上手套,轻轻地移动每一片遗物。15分钟后,她终于把那件较小的裹尸布翻开了。 我们几乎同时围了上去。就像小孩子在上化学课,我们都往里探着身子。 “头发。”盖特兹没同我们说话,她只是在大声说着思考。 又过了15分钟,她把大部分头发都用镊子夹到一个小瓶子里,又拿了六七根放在放大镜下面。 “刚剪过,有一些光泽,没有虱子和寄生虫存在的迹象。” 盖特兹用一块较大的碎布片换下了那些头发。 “简单的一根挨一根的平针编织。” “典型的一世纪风格。”杰克上下挥动着手说。 盖特兹调整了一下碎布片的位置,重新对了对焦距,说:“布的纤维已经退化,我看不到我所期望的亚麻式的平整和变化。” “毛绒制品?” “根据这一片织物来看,我不得不这样说。” 盖特兹把那片碎布前后移动着,说:“没有编织上的错误,没有破洞。没有缝补。”她停了一下,“很奇怪。” “什么?”杰克的胳膊僵住了。 “布纤维的编织方向和以色列一世纪时期的典型风格相反。” “什么意思?” “它是进口的。” “从哪里?” “我猜可能是意大利或希腊。” 接下来,盖特兹又拿着放大镜把那块小碎布片研究了半个小时左右。 “听着,”盖特兹直起身来,说,“为什么这两块布被分开包裹?” 杰克转向我。 我回答了这个问题。 “这块小的碎布来自墓穴密室的最深处,和一些头骨碎片放在一起;那块较大的来自靠近墓穴出口的地方,和一些颅后骨碎片放在一起。” “一块是包裹头部的,另一块是包裹身体的。”杰克说道,“那正是西门·彼得在《约翰福音》第20章第6到7行中所描述的那样。‘看见亚麻布还放在那里,又看见耶稣的裹头巾没有和亚麻布放在一处,是另在一处卷着。” 盖特兹瞟了一眼她的手表。 “你是知道的,这些东西理所应当由以色列古文物局负责保管,你可以把这些样本留给我。”她一点都不含蓄。 “当然了,我们的发现必须有完备的文件证明。”他强调了“我们”。杰克也一点都不含蓄。“我将要求对它们进行碳-14年代检测。”杰克对着盖特兹露出了获胜后般的微笑。“同时,我还将会如坐针毡地等着你的报告结果。” 盖特兹没有计较他们之间到底谁占了上风,她再次挫败了杰克的威风。 “不是吗?各位。”她说着,朝门口做了个手势。我们被打发走了。 跟着杰克进入走廊里,我确信了一件事情:以斯帖·盖特兹从来没有被人叫过盖特兹的昵称‘盖特兹特’,因为这只小鸡仔是不会有昵称的。 我们的下一站,托亚·布罗特尼克的办公室。 以色列古文物局局长的办公室与盖特兹的只隔4个门。布罗特尼克在我们进去的时候站了起来,但是没有绕到桌子前。 真是很滑稽。电话里的声音会让人联想到一个人的形象。有时,这种形象分毫不差,有时却又大相径庭。 以色列古文物局局长个子很矮,瘦小而硬朗,留着灰白色的山羊胡子,头发乱蓬蓬地顶着一顶蓝色的丝绸小圆帽,这令我想起了圣诞老人的形象,不过他看起来更像一个犹太小精灵。 杰克把我介绍给他。 布罗特尼克看起来很吃惊,平静之后,又向前探着身子和我握手。 “安息日好。”他的微笑有些神经过敏。圣诞老人般的声音。他说,“请坐。” 我们没有更多的选择,因为除了两把椅子之外,所有的椅子上都堆满了纸和书。我和杰克坐到了那两把椅子上。 布罗特尼克坐在桌子后边,看起来他像是第一次注意到我的脸。 “你受伤了?”一口美式英语,也许是纽约口音。 “没什么事。”我说。 布罗特尼克张大了嘴,又闭上了,不确定该说什么,然后说道:“您已经倒过时差来了?” “是的。”我说,“谢谢你。” 布罗特尼克上下晃着脑袋,把双手摊开在桌面上,他的一切举止都那么利落,而且像蜂鸟一般迅速。 “你们能把骸骨带给我真是太好了,真的是太感谢了。”那个老精灵笑着说,“你现在拿来了吗?” “现在没有。”杰克说。 布罗特尼克看着他。 杰克描述了与那些考古阻碍者有关的事件,但是省去了我们待在墓穴中的细节。 布罗特尼克的脸沉了下去,说:“这真是荒谬。” “是的。”杰克冷漠地说,“你认识那些考古阻碍者。” “我并不认识。” 杰克的眉毛耷拉下来,但什么也没说。 “那座墓穴在哪儿?”布罗特尼克把手指扣成尖塔状,吸墨纸上还留下他两个完好的手掌印。 “在汲沦谷。” “这就是以斯帖提到的那块纺织品的出处吗?” “是的。” 布罗特尼克又问了几个关于墓穴的问题。杰克用模糊和冷冰冰的字眼回答了他。 布罗特尼克站了起来。 “抱歉,我要出去不能奉陪了。”我敢肯定,布罗特尼克是在羞怯地微笑着,“今天是安息日,我要早退了。” “安息日好。”我说。 “安息日好。”布罗特尼克说,“谢谢你所做的一切努力,布伦南博士。以色列古文物局深表谢意。你经过这么远的长途旅行,失去了如此重要的一件东西。你的气质与举止让人印象深刻。” 我们来到大厅里。 在开往希伯来大学的路上,杰克和我讨论着与布罗特尼克的这次会面。 “你确实不喜欢这个家伙。”我说。 “他是一个自我膨胀、以自我为中心的骗子。” “别犹豫,尽管说吧,杰克。” “而且我不信任他。” “为什么?” “他在职业方面就是不诚实。” “怎么说呢?” “引用别人的作品,然后出版,而且心安理得。还想让我继续吗?” 杰克痛恨那些高级科学家剥削属下和学生的行为,我曾经听过他义愤填膺的言词。我想听他讲下去。 “盖特兹告诉了布罗特尼克有关那件裹尸布的事情。” “我就知道她会的。但是我愿意冒这个险。谈到鉴定纺织品这方面,盖特兹是最棒的,而且我需要她的鉴定证明。除此之外,这件事捅到了盖特兹那里,也可以让布罗特尼克无法侵占我们的发现成果。” “但是在骸骨的事情上,你不相信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在那些骸骨全部得到证明文件之前,任何人都别想亲眼看到它们。” “布罗特尼克看起来对那些骸骨的遗失一点都没有感到难过和不安,”我说,“而且听到这些的时候,他看起来也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吃惊。” 杰克瞥了我一眼。 “当我从蒙特利尔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根本没有说我到达的具体日期。” “没有吗?” 杰克朝左边拐了个弯。”你觉得他关于时差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了?” “就好像布罗特尼克已经确切知道我到以色列多久了似的。” 杰克正要开口说话,我打断了他。 “以色列会有考古人员认识那些考古阻碍者吗?” “哼!”杰克用鼻子哼道,“你也想到这一点了吧?” “布罗特尼克看起来对马撒大骸骨毫不关心,会不会是因为他已经得到它了?” “不太可能。那家伙是个懦夫。”杰克迅速扫了我一眼,“但是如果他得到了,我就把他从这里踢到特拉维夫去。” 我们还谈论了和盖特兹的会面。 “她不是很爱说话,不是吗?” “以斯帖性子很直。” 这并不是我想要对盖特兹下的结论。 “但是你还是很满意听到她的发现吧?”我说。 “真他妈的正确。干净的发丝,没有寄生虫,进口的布料纤维,上面的毛绒在当时来说非常奢侈。大多数的裹尸布都是用单一的亚麻布料。不论尸体是谁的,这个人一定很有社会地位。”杰克又朝我看了一眼,“而且在跟骨处有一个钉孔,还有他的那些亲人,他们的名字都直接出自圣经新约。” “杰克,我不得不承认,我有些怀疑。首先是怀疑那具马撒大骸骨,现在是怀疑这些裹尸布里的骸骨。你只是因为非常希望某些事是真的,企图说服自己相信这一切吧?” “我从来就没有相信过那具马撒大骸骨是耶稣的。那只是兰纳根据多诺万·乔伊斯异想天开的那本书而得出的解释。但是我认为那具骸骨是属于某个不应该出现在山顶上的人的。那个人的出现将会让以色列人,也许还有梵蒂冈人吓得尿裤子。” “那个人不是宗教狂热者。” 杰克点点头。 “那是谁?” “那正是我们想要找的人。”棒槌学堂·出品 我们沉默地行驶了一段,接着,我又提起了那些裹尸布。 “我在墓穴里发现的裹尸布和在都灵出土的有相似处吗?”我问道。 “都灵出土的布料是亚麻的,上面有比较复杂的三对一针的斜纹编织,这就非同寻常了。那块裹尸布可以追溯到中世纪,大概在纪元1260年至1390年之间。” “是碳-14检验出的年代吗?” 杰克点点头。“图森、牛津和苏黎世的实验室证实过了。都灵出土的裹尸布只用一条布裹着整具尸体,而我们的裹尸布是分成两部分的。” “现在人们对都灵的裹尸布有什么看法吗?”我问道。 “很可能是因为布料自身的纤维素经过氧化和脱水所致的。” 这对梵蒂冈来说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我们到达大学所花的时间比找一个停车位还要短。最后,杰克把他租来的本田车停在一个只够小轮摩托车停放的几尺的角落里。我们下了车朝校园的东边走去。 日光从万里无云且蔚蓝的天空照射到地面上,空气中弥散着刚刚割过的青草的味道。 我们穿过斑驳的林阴小道,经过教室、办公室、宿舍,还有实验室。有的学生在室外的桌子上喝着咖啡,还有些在校园里散步,有的裹着头巾,有的背着背包,穿着Birkenstocks牌的鞋子。一个孩子正朝着他的狗掷飞盘。 我们此刻所在的地方可以是世界上任何一个城市中的任何一所大学。地处斯科普斯山山顶的希伯来大学就像是矗立在满是岗哨、路障、烟雾、水泥的城市中一座安静的岛屿。 但在这座岛上没有什么东西不是神圣的。我们一边走,我的脑海中一边闪过这片寂静的地方所发生过的一幕幕景象。电视上出现的新闻画面:2001年7月31日,那一天和今天很像。学生们正在参加考试,有的在选夏天的课程。一只包裹留在了咖啡桌上。7人遇难,80人受伤。哈马斯宣布对此次事件负责,作为对以色列暗杀加沙地带的撒拉哈·舍哈德的报复。那次事件中共有14名巴勒斯坦人丧生。 双方的激战仍在持续。 考古学院的守门人是一个名叫埃尔尼娜·波莱特的女人,她比盖特兹大十岁,穿一件毛绒的有花形图案的时尚外套,不过她比盖特兹看起来要和善许多。 我们相互说着“Shalom(您好)”。 波莱特用希伯来语同杰克交谈。 杰克回答了些什么,我猜是在提醒她,自己曾经打了电话过来。 在杰克解释我们来这儿的意图时,波莱特正在查看着刚从耳朵里发现的一些易碎异物。我听见马撒大这个词,还有耶丁的名字。 当杰克说完时,波莱特问了一个问题。 杰克回答了她。 波莱特又说了些什么,然后把头朝我这边斜了斜。 杰克也作了回答。 波莱特把身子探近了些,低声向杰克说了些话。 杰育点点头,一副严肃的表情。 波莱特给了我她最好的微笑表示欢迎。 我回敬了她的微笑,表示我是可以信赖的同伙。 波莱特领着我们下了两段楼梯,来到一个阴暗的没有窗户的房间。墙面和地板都是灰色的,家具胡乱摆放着,有桌子、折叠椅子,还有成排的从地板顶到天花板的物品架,一堆大箱子占据了两个墙角。 “请坐吧。”波莱特用她那只掏过耳朵的手指指着我,然后又指向桌子。 我坐下了。 波莱特和杰克消失在物品架中。当他们再次出现的时候,杰克搬着3本皱巴巴的文件。波莱特抱着另外3本。 波莱特把文件倾倒在桌面上,最后又交待了几句,就微笑着转身走了。 “这位太太真好。”我说道。 “只是穿着安哥拉兔毛绒衫有点显胖。”杰克说道。 每一册文件上都用黑色的奇异笔写着一些希伯来文做标识。杰克把它们一字排开,选出了其中的第一册,把里面的笔记本拿了出来。 杰克从里面取出一本,我另外取出一本。 这都是欧洲标准大小的平板纸。纸的一面印刷着希伯来语。 我翻看了几页。 我什么都读不懂。 接着杰克给我上了速成课。杰克列了一张相关短语的清单,作为提醒的标志:YoramTsafrir.NicuHass2001号墓穴。骸骨。骨头。他还教我如何读懂希伯来语的日期。 杰克从日期最早的笔记本开始查起。我按顺序拿起了第二本,这一本较晚一些。拿着我的短语清单,我向前浏览,这些词语和杰克列给我的大同小异,哪里看起来相同?哪里看起来不同呢? 我遇到许多看似相同,其实却不同的短语。在我们查找了一个小时后,我终于找到了第一个真正和我清单上一致的短语。 “这是什么?”我问道,把笔记本移到了杰克那边。 杰克快速看着那些文字,向前探着身子坐着。 “这是1963年10月20号的会议记录,他们在谈论2001号墓穴。” “他们在说什么?” “约姆·特斯弗瑞尔正在汇报他在另一个墓穴、2004号里面的新进展。听听这段。” 我当然在听着。 “特斯弗瑞尔说这些新的发现……‘要比在2001号和2002号墓穴中发现的碎片漂亮许多。” “这么说2001号墓穴的发掘时间在10月20号之前。”我说道。 “是的。” “那次发掘不是在10月初就开始了吗?” 杰克点点头。 “所以那个墓穴在发掘工作开始前的两个星期就被发现了。” “但是在这条目录之前,我没有发现任何地方提到过它。”杰克皱着眉头,“继续查找吧,我回去查查已经看完的那几页。” 下一处关于2001号墓穴的注释是在1963年11月26号,大概在一个月之后。那时候哈斯已经被邀请加入考古队伍了。 “哈斯在这里汇报了从8号墓室中发现的3具骸骨,地点是北部的宫殿区域,还有2001号墓室,那里是堆放骨头的地方。”杰克的手指移到了下一处。 “他说有24到26位死者,还有一个六个月大的胎儿。14位男性,六位女性,四个孩子,还有一些无法确定。” “我们都知道死者的人数没有进行汇总。”我说。 “没错。”杰克向上看。“但是还有一件事情更关键:在这之前的关于墓穴和墓穴里的物品的报告到哪儿去了?” “也许我们漏掉了那一部分。” “也许吧。”棒槌学堂·出品 “我们重新把10月20号以前的所有记录再读一遍吧。”我建议道。 我们确实这么做了。 但还是没有发现一处关于10月20号以前墓穴出土情况的记录。 但是我的确学到了一些东西。 那些书页都标有页码,用的是阿拉伯语。 我可以读懂阿拉伯数字了。 我回过头去查看那些考古时间上有问题的记录。 10月初那几个星期的报告不见了。 我们心头的恐惧感越来越重,于是又重新检查了每一册文件里的每一个笔记本。 并非是那些书页被列入了错误的目录里。 它们的确是不见了。 第三十章 “能查出点什么来吗?”我问道。 “没有。但是波莱特向我保证说我们手头的已经是他们全部的收集物了。” “如果那些书页被人翻动过,那也一定是内部工作人员干的。” 我们在沉默中思考着。 “耶丁在1963年11月的新闻发布会上宣布,他在地下宫殿里发现了一具人骸骨。”我说,“很显然,他对于人类遗骸很感兴趣。” “对啊。如果能够证明它是马撒大山上的自杀行为该有多好。” “所以耶丁谈论的是在山顶上发现的那3具骸骨,那块地方当时被大部队占领了。也就是那一个狂热‘家族’。”我引用了“家族”这个词。“但是他没有提到2001号墓穴里的骸骨,就是在窗扉墙面的地下挖出的20多个人,那个地方就在山峰最顶端的南边。而在这个地方出土的骸骨却一点数据记录都没有。” “确实是什么都没有。” “耶丁向媒体透露了些什么?” 杰克用指尖敲敲他的太阳穴。蓝色的血管在他刷白的皮肤底下一跳一跳的。 “我也不知道。” “也许他对这些骸骨的年代有所怀疑?” “在第一季的报告中,耶丁说从墓穴里面挖出来的东西,没有一样能够说明第一次叛乱时期之后发生了些什么。而且,他是对的。在90年代早期,对一些混在一堆骨头里的织物进行的放射性碳检测表明,它们的年代在纪元前115至40年之间。” 失踪了的资料、被偷走的骸骨、一个被谋杀了的古董商、一位死了的神父,这种感觉就像是在一个四周全是倾斜的镜子的大厅里向下看一样。什么才是真相?什么是被歪曲的?什么导致了什么? 我只能感觉到一件事情。 有一条看不到的线索连着所有从坟墓里挖出来的骸骨。 并且连着马克斯。 我注意到杰克偷偷看了一下表。 “你要睡觉了。”我说,我把笔记本放回了文件袋里。 “我还不困。”他的身体语言却显然不同意他的说法。 “你就在我的眼前一点点变虚弱。” “我真他妈的有点头疼。你介不介意让我待在这里,然后你开我的车子走?” 我停住了。 “没有问题。” ※※※※ 杰克给了我一张地图,上面标有方位,还有本田汽车的车子钥匙。我离开他的公寓之前他就睡着了。 我的方向感很好。我看地图也很容易。但是我对那些用我不熟悉的外语标注出来的符号感到非常烦恼。 从贝特·哈那尼开往美国侨居酒店的那段路程本来只要20分钟。但是一个小时以后,我就很绝望地迷路了。不知何故,我把车子开进了西德若特·伊戈·耶丁区。然后我没有拐弯就驶进了沙阿雷·耶鲁撒莱姆路。 我在十字路口处看了看路名牌,把车子停到了路边,把杰克给我的地图平铺在方向盘上,并且试着在地图上找到我现在所处的位置。 在后视镜里,我注意到有一辆车子缓缓滑行到我车后10码左右的路边。我无意识地在大脑中做着记录:私家轿车、暗蓝色、车里有两个人。 一个路标提示我已经接近通往泰尔·艾维路的出口了。但是哪一条才是泰尔·艾维路呢?我的地图上有两条叫这个名字的路。 我在寻找更多的路标。棒槌学堂·出品 看看脑中的记录。没有人从这辆轿车里出来。 我看到中央公共车站和一个度假旅社的标记。我可以到这两个地方去问问方向。 我抽了根烟。我突然有了个计划。 我启动车子,打算看看这两个地方哪个最先出现在我路边,然后选择这个上前去询问。 脑中的记录。私家轿车也在我后面开动了。 我感到一阵恐惧。现在正是星期五,而且马上就要到黄昏时分了。安息日的街道很空旷。 我向右转了个弯。 这辆私家轿车也向右转了。 在我以前的生活中,曾经有过两次被人跟踪的经历。没有哪一种跟踪情况会对我的身体有好处。 我向右转,之后又向左转把车子开到了一个街区上。 这辆私家车还是跟了上来。 我可不喜欢这样。 两只手抓紧了方向盘,我开始加速。 私家车在车子后面和我保持着恒定的距离。 我在一个拐角处突然向左拐。 这辆车子在我身后也拐了过来。 我又拐了个弯。现在我在小街小巷组成的迷宫一样的地方迷路了。我视线中只有一辆大篷货车。这辆私家轿车现在离我更近了。 我的脑中砰地冒出一个想法:赶紧离开!踩着油门,我突然绕着那辆大篷货车绕了一圈,向前扫视了一圈,寻找一个避难所。 一个很熟悉的标志。红色的十字。这就是我的第一救援目标。一个小诊所?一个医院?没关系,管它是什么,我都可以前去求救。 我飞快地扫了一眼后视镜。 这辆私家轿车正在接近我。 在一条很小的人口密集路段的中间,我瞟见了一家小诊所。我在路边靠了下来,停了车子,飞步冲向诊所门口。 这辆私家轿车从我身边开了过去。从紧闭着的车窗里,我突然瞟到了一幅景象。 愤怒的嘴脸、毒蛇一样的眼睛、穆斯林原教旨主义者的一团杂乱的胡子。 ※※※※ 7点的时候,我在酒店的大厅里见到了赖安。但是那个时候我还不确定我是不是还在被跟踪。我的房间被洗劫过。我被一只豺吓坏了。杰克和我被石头砸了。马克斯被拿走了。我们开的那辆卡车失事了。洗了一个时间很长的热水澡以后,我开始承认,我的神经已经被这一连串的事件弄得很脆弱了。 也许这辆私家轿车只是刚好和我走同一条路线。也许司机和我一样迷路了。也许坐在里面的人是一位以色列版本的加拿大乡下人,在星期五晚上到处乱逛,雄性激素过多而面部有些肿胀。 “不要幼稚了,”我对自己说,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那辆车子只是对我的车有一种特别的兴趣而已。 我和赖安都没有心情吃太过油腻的晚餐。前台接待员告诉我们一个不远的阿拉伯餐厅的位置。 前台那个女接待员和赖安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在往我这边瞟。我们的目光一相遇,她就飞快地把眼神移开了。我有种感觉:她想要告诉我些什么。 我尽量朝她投去友好热情的目光,但是她看起来不想说什么。 那个阿拉伯餐厅有一个和我洗脸用的香皂一样大的标牌。我们停下来询问了3次才找到这个餐厅。一个配带着武器的看门人检查完我们的证件之后放我们进去了。 餐厅里面灯光昏暗,而且很拥挤。小桌子顺着两边的墙排成两排,而且餐厅中间也放满了桌子。来吃饭的大多数都是男性。为数不多的几个女人也都穿着蒙面服。而且餐厅的老板好像没有把这里设成禁烟区。 我们被领到一张小桌子面前,这里的灯光是如此的昏暗,以至于我们都看不清菜单上的字。我看看菜单,然后对赖安做了一个“你随便点吧”的手势。 服务生穿着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裤子。他的牙很黄,他的脸彷佛还残存着抽烟抽了好几年的痕迹。 赖安说了一些阿拉伯话。我只听懂了一个词:“可口可乐”。然后这位侍者问了个问题。赖安伸出了大拇指。这位侍者在一个本子上潦草地写了些什么就离开了。 “你点了些什么?”我问道。 “比萨。” “是弗里德曼教你说的吧?” “我还会问厕所的位置呢。” “是什么样的?” “标准的美式厕所?” “我是说比萨。” “我也不知道。”棒槌学堂·出品 我告诉赖安我们到洛克菲勒博物馆去造访的那段经历。 “盖特兹认为那块裹尸布是一世纪留下来的,它是由亚麻和羊毛混纺做成的,而且很可能是从外国传进来的。” “那就意味着它价值不菲。” “是的。而且织线很干净,织线之间的距离很平衡,还没有虫蚀。” 赖安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质量上好的线。装裹得很精细。裹尸布里的这个家伙显然是贵族阶级,而且他的脚后跟骨被穿孔了,杰克认为它就是基督耶稣。” 我复述了杰克关于汲沦谷和希嫩那段历史的说明,还有那个地狱峡谷。然后我用手指把它们列了出来。 “从杰克认定是耶稣家族的坟墓里,出土了一具身份地位很高的人的尸骨。 这个坟墓里面有一口藏尸罐,上面刻着圣经中的人名。所以杰克相信这座坟墓就是埋葬着耶稣兄弟的那口雅各藏尸罐的出土地。” 我放下了手说:“杰克认为裹尸布里的这个人就是拿撒勒城的耶稣。” “你是怎么想的?” “想一想,赖安。这种几率有多大?想想这其中的含义。” 我们都停下来想了一会儿。赖安先开始说话。 “马克斯和这座在汲沦谷的坟墓有什么关联吗?” “我没觉得有什么联系。还有另外一点。两具被认为是耶稣基督的骸骨在同一时期出现在同一个地点,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并不是这样的。马克斯是在60年代出土的。这一具却是最近才出土的。” “弗瑞斯被杀了。卡普兰给我看了那张照片。我确定了马克斯的具体死亡时期,然后把它排除在是耶稣的可能性之外。3个星期以后,我找到了一个被裹尸布裹住的家伙,而这个家伙就是耶稣基督?这太荒谬了。” “杰克非常急切地想要得到马克斯,所以他给你钱,让你到以色列来。他到底认为马克斯是谁呢?” “某个不应该出现在马撒大山上的重要人物。” 我把我到希伯来大学的那段经过告诉了他,并且告诉了赖安,那些关于马撒大的手抄本遗失了几页。 “很奇怪。”他说。 我还把我和托亚·布罗特尼克的那次会面告诉了他,并且提到了杰克对那个男人颇为怀疑。 “很奇怪。”他说。 我还很激动地把跟踪我的那辆私家轿车的事情告诉了赖安。如果整件事情都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又会怎么样呢? 如果不是呢? 如果我想错了,总会比石头砸在头上要好一些。或者,还会更糟。 我描述着整个经过。 赖安在一旁听着。他难道在微笑吗?灯光太暗,我也看不清楚。 “很可能什么事情都没有。”我说。 赖安从桌子对面伸出一只手来,放在我身上:“你还好吧?” “还可以吧。”我说。 赖安的拇指在我的皮肤上来回抚摸着,说:“我倒是希望你不要一个人单独出去。” “我知道了。”我说。 侍者把两个杯垫放到我们桌上,并且打开了两罐带碳酸气的可口可乐。放在两个杯垫上。很显然,赖安学到的希伯来课程里还没有包括“低热”这个词。 “没有啤酒吗?”我问。 “他们这里没有。” “你怎么知道的?” “没有啤酒的菜单标志。” “你总是在侦查。”我微笑着说。 “因为犯罪行为是永远不会停下来的。” “我想我明天要去耶路撒冷档案局,查看一下那里的存盘,看看耶丁关于那些60年代在马撒大墓穴里出土的骸骨都写了些什么。”我说。 “为什么不去大学的图书馆看看呢?” “杰克说,那个档案局保存着用标题进行检索的一些旧文献。这可能会比费劲地在那些卷在卷轴里的单片缩影胶片上查目录要省事得多。” “可是档案局一般在星期六都会关闭的。”赖安说。 当然会关了。我换了个话题。 “你的调查情况怎么样了?”我问。 “卡普兰坚持说他是受人雇佣来枪杀弗瑞斯的。” “是谁雇佣的?” “卡普兰说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赖安说。 “是不是她?” 我想赖安一定点了点头,可是我看不清。 “这个神秘的女人到底对他说了些什么?” “她说她需要一个枪手。” “她为什么想要卡普兰把弗瑞斯杀掉呢?” “她想要他死。” 我闭上眼睛,在黑暗中等着他说话。 “她是什么时候恳请他帮忙的?” “他说是1月的第二个星期。” “就是弗瑞斯让卡普兰把骸骨卖掉的那段时期?” “对了。” “弗瑞斯是在2月中旬被枪杀死的。” “对。” 侍者把餐巾、盘子和餐具放到了我们面前,然后在我们中间放了一个比萨饼。这个比萨上面盖着橄榄、西红柿和小小的绿色的东西,我想那是马槟榔。 “那个女人是怎么和卡普兰取得联系的?”侍者走了以后,我问道。 “给宠物商店打了电话。” 赖安叉起一片比萨说。 “让我想想。一个奇怪的女人打来电话,要购买一只豚鼠,然后她说:‘哦,顺便说一声,我想要你把某个人弄死。’” “这就是整个故事经过。” “现在这听起来很奇怪。” “这就是他告诉我们的。” “他说了这个女人的名字了吗?” “没有。” “卡普兰有没有告诉你关于她的什么事情?” “他说,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刚吸食过可卡因一样。” 这块比萨非常美味。我慢慢地品尝着这块别有风味的比萨。里面有西红柿、洋葱、胡椒粉、橄榄、羊奶酪和一种我不知道的香料。 “她提供的报酬是什么?” “3000美元。” “卡普兰又说了些什么?” “他想要10000美元。” “他真的拿到10000美元了吗?” “这个女人最后和他讨价还价,结果答应事前给他3000美元,事成之后再给他3000美元。” “那卡普兰是怎么做的?” “他说,他拿了那笔钱,然后放了她鸽子。” “他耍了她?” “她知道了以后会怎么样呢?打电话给警察?” “她还要拿3000美元来封他的嘴。” “很好的赚头。”赖安吃光了第二片比萨。 “卡普兰和这个女人有没有见过面?” “没有。他们之间交易的钱都放在嘉瑞公园里的一个垃圾桶底下。” “学足詹姆斯·邦德的派头。” “他坚持说这就是他们交易的方式。”棒槌学堂·出品 我们吃着比萨,看着我们周围拥挤的食客。一个女人坐在我对面,她的脸在黑暗中看起来就像一只苍白的鸡蛋。这就是我所能看见的全部东西。她的黑头巾裹住了头发,在下巴底下打了个结。她的衬衫是黑色的,袖子很长,袖口的扣子在手腕处紧紧地扣着。 我们的目光相遇了。这个女人没有把目光移开。我却移开了。 “我想卡普兰从严格意义上来讲,算是个白领。”我说。 “也许他对这一行感到厌倦了,决定换个职业。” “这件事很可能全部是卡普兰编造出来想扰乱你头绪的。” “我还被比他更不怎么样的‘名流’耍过。”赖安说着,一边把最后的两小块比萨分了。 我们又一次沉默地吃着比萨。吃完以后,我向后靠到了墙上。 “这个神秘女人会不会就是米里亚姆呢?” “我问了卡普兰同样一个问题。但是这位绅士拒绝回答我。他说好寡妇是不应该受到责备的。” 赖安把餐巾卷成一团,扔到了盘子上。 “你有什么想法了吗?”我问。 “圣母玛利亚。卡蒂·库瑞克。老母亲哈伯德。很多女人打电话给那些没有杀过人的流氓们,并且给他们钱,雇佣他们来实施谋杀。” “事情越来越奇怪了。”我说。 第三十一章 “阿拉胡——呜——阿卡巴——” 录音机里的声音在我窗外好像爆炸似的响了起来。 我睁开一只眼睛。 黎明的曙光渐渐弥漫到我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上。其中的一个就是赖安。 “你醒了?” “Hamdulillab。”赖安的声音粗厚而有些迷糊。 “嗯,哼。”我也哼了两声。 “感谢主。”他喃喃自语地把刚才说的给我翻译了一遍。 “谁是主?”我问。 “对于早上5点来说,这个问题太深刻了。” 这确实是一个很深刻的问题。在赖安睡着以后,就这个问题我又想了很长时间。 “我确信那就是马克斯。” “你是宣告员?” 我把枕头砸到赖安身上。他翻了个身。 “有某些人非常希望得到马克斯,以至于他们都不惜通过杀人而得到它。” “杀掉弗瑞斯?” “有一件事情。” “我听着呢。”赖安的眼睛很蓝,而且很困倦。 “杰克是对的。这些人远远不只是考古阻碍者那么简单。” “我想,这些考古阻碍者们可能想要得到所有死者的遗骸。” 我摇摇头:“他们想要的不是一般的犹太死者白骨,赖安。他们想要的是马克斯。” “那么它到底是谁?” “它到底是谁?”我的声音很紧,而且充满了愧疚和自责。 “并不是你的错。” “我把它弄丢了。” “要不然你能做什么呢?”棒槌学堂·出品 “把它直接运到以色列古文物局。不要随身带着它去汲沦谷。或者至少设法保证它的安全。” “在布拉德利的时候,应该带上Uzi手枪。” 我又敲了敲赖安。他把我的枕头没收了,翻了个身,然后把枕头放在他的脑后。我舒适地在他身边依偎着。 “事实,女士。”赖安说。 这是一个当我们遇到困难的时候经常玩的一个游戏。我开始起头:“在纪元前一世纪的时候,人们死后被埋葬到马撒大的一个墓穴里,很可能是犹太狂热者们在这7年的时间里把他们葬在山顶上。在1963年,伊格尔·耶丁和他的团队挖掘了这个墓穴,但是没有报导在那里出土的骸骨情况。尼兹·哈斯,是一位物理人类学家,他详细地分析了这些骸骨,口头上对耶丁和耶丁的工作人员说,这些遗骸是24到26具被混起来人骨。哈斯没有提到那具被单独隔离出来、关节连接在一起的完整骸骨,之后是一位帮助清理坟墓的考古挖掘志愿者把这件事情告诉杰克·卓姆的。” 赖安接起了话头。 “那具被单独隔离出来、关节连接在一起的完整骷髅,也就是后面我们提到的马克斯,最后被放在巴黎的基督耶稣博物馆。也不知道是谁送到那里去的。” “在1973年的时候,约西·兰纳把马克斯从博物馆偷了出来,并且把它给了艾弗拉姆·弗瑞斯。”我说。 “弗瑞斯把马克斯偷偷带到了加拿大,之后把它托付给了圣玛丽·内吉修道院里的塞维·莫瑞斯纽神父。”赖安说。 “在2月26日的时候,莫瑞斯纽把马克斯给了布伦南。几天以后,莫瑞斯纽神父就死了。” “你跳过了一些东西。”赖安说。 “是的。”我思索着当时的日期,“在2月15日,艾弗拉姆·弗瑞斯被人发现死在了蒙特利尔。” “在2月16日,一个叫做凯斯勒的人把一张有骷髅的照片交给了布伦南,而照片上那个骷髅结果证明就是马克斯。”赖安说。 “海尔希·凯斯勒其实就是哈希尔·卡普兰,一个不入流的小混混,而且他还从事非法古董交易活动。” “卡普兰从加拿大逃跑,并且在以色列被逮住了。”赖安说,“而他乘飞机逃跑的时间就是3月2日神父莫瑞斯纽死去之前的几天。” “在3月9日的时候,赖安和布伦南到了以色列。第二天,杰克就把布伦南带到了一个坟墓里,就在那天,马克斯被考古阻碍者们偷走了。大概应该是这样。也就是在同一天,布伦南的房间被洗劫了。”我补充说道。 “第二天,也就是3月11日,在我们有技巧的审问之下,”赖安用最谦卑的表情咧开嘴笑了,“卡普兰承认弗瑞斯曾经请求他把马克斯卖掉。卡普兰声称他在1月初到1月中旬那段时间里,想要查证那些骸骨的真实性。” “就在同一天,布伦南被两个看起来像是穆斯林的男人跟踪了。噢,我们忘记提到杰默·哈森·阿不嘉若和穆罕默德·哈兹门·沙莱德斯这两个人了。”赖安说。 “就是把车子停在圣玛丽·内吉修道院门口的那两个人。”我说。 “观光者?”赖安在这个词上用了疑问的语气。 “如果按时间排序的话,这发生在弗瑞斯被谋杀后的大约两个星期之后。” “很对,”赖安同意道,“在我们更进一步的技巧性调查之后,发现在同一天,卡普兰承认一个女人雇佣他去杀弗瑞斯,但是却不承认他认识那个女人,而且否认自己就是那个杀手。” “他们的交易是在1月初达成的,也就是弗瑞斯被枪杀前的一个星期。”我想了一会儿,然后说,“还有别的什么吗?” “这些就是所有的事实,亲爱的。除非你想要把裹尸布里的那具骸骨也牵涉进来。但是他们看起来和马克斯或者弗瑞斯并没有什么关联。” “确实是。”我把我们的游戏转入了第二阶段,“主要人物?” 赖安开始了我们的游戏:“约西·兰纳,正统的犹太人,把马撒大·马克斯从博物馆里偷出来。” “艾弗拉姆·弗瑞斯,被谋杀的人,曾经一度收藏过马克斯。”我补充道。 “哈希尔·卡普兰,也就是海尔希·凯斯勒,他是谋杀疑犯,也是马克斯可能的卖家。”赖安说。 “米里亚姆·弗瑞斯,一个和哈希尔·卡普兰有关系的悲痛欲绝的寡妇。” 我说。 “她同时还是400万保险金的受益人。” “是的。” “塞维·莫瑞斯纽,曾经保存过马克斯,他很可能是被谋杀的。” “还有卡普兰提到的那个神秘女人。” “说得好。”赖安说道。 “还有一些小角色呢?” 赖安想了想。 “立特维克先生,是卡普兰在以色列的一个熟人,而且他告了卡普兰一状。” “那你怎么给立特维克定位昵?”我问。 “他属于另外一个对马克斯有着强烈兴趣的团体。”赖安说。 “好吧,下面说说托亚·布罗特尼克。”我说。 “那个以色列古文物局的主管?” “他也是这个团体里的。”我说。 “还有杰克·卓姆。”赖安说。 “决不可能。”我说。 赖安耸了耸肩。 “现在看看那些相关人物?”我问。 “多拉·弗瑞斯,受害人的母亲。” “柯特尼·皮尔文斯,受害人的雇员。” “我们正在变得越来越愚钝。” “你说对了,”我同意道,“但是有一件事情很清楚。无论怎样,所有的事情都和马克斯有关系。” “下面开始假设?”赖安开了第三阶段的头。 我接着他的话头往下说:“情景一,一群激进的犹太教徒发现了马克斯的身份,并且害怕他在马撒大的出现会玷污犹太教徒心目中的圣土。” “但是我们知道马克斯不是基督耶稣。那么,他是谁呢?” “一个拿撒勒人。假设那些激进犹太分子知道那些居住在墓穴里的人们其实并没有和犹太叛乱者的大部队呆在一起。他们实际上是耶稣的犹太追随者,甚至可能是耶稣自己家族里的成员。” “耶丁知道这些吗?以色列古文物局的人呢?” “这就可以解释耶丁为什么不愿意谈及那些坟墓里的遗骸,而且政府相关部门也不愿意对骸骨做进一步的检测了。” “再告诉我一次。为什么有一批耶稣的追随者住在马撒大山上会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呢?” “以色列人已经把马撒大山作为犹太人获得自由,以及抵御外来者入侵的一种象征。结果却证明有基督徒曾经住在山上,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犹太人呢?想想看,他们重新埋葬了那些马撒大山上最后的防卫者,但是他们却在这座‘圣洁的纪念碑’下发现了当时的基督徒尸体,他们会怎么想?这将会引起一场巨大的骚乱,尤其是对以色列的犹太人来说。” “情景一意味着一些戴黑檐帽的激进分子将会为了保守住这个秘密而做出任何事情来。” “我只是把事实摆出来而已。” 我想起了多诺万·乔伊斯的那些怪异理论,还有兰纳对那些理论的态度。 “你还记得我曾经看过的那本书吗,《耶稣羊皮卷》?” “就是说耶稣终老后遗留的那本?” “是的,”我举起两根手指,“情景二,一群好战分子、右翼基督徒们知道了马克斯的存在,并且相信他就是耶稣。他们害怕那具骸骨可能会导致他们所崇尚的圣经不再有说服力。” “约西·兰纳就相信这个。”赖安说。 “是的。”我说,“也许弗瑞斯也相信这一点。曾有一度,莫瑞斯纽也相信这一点。” “但是马克斯不是基督耶稣。” “我们当然知道马克斯不可能是耶稣。但是兰纳却很确定他就是耶稣,而且你看看他的反应。也许其他人也这样认为,而且他们不择手段要让这具骸骨消失。” “情景三,”赖安延续着我的设想,“一群伊斯兰教原教旨主义者知道了马克斯的存在,并且相信他就是耶稣。他们想利用这些骸骨来破坏基督教的理论。” “怎么破坏?” “耶稣出现在马撒大将会彻底粉碎关于耶稣复活说法中最核心的部分。你想想这会给基督教带来多大的冲击!” “而且这些穆斯林狂热者将会不择手段,染指马克斯。这一点也能讲得通。” 我眼前似乎出现了塞维·莫瑞斯纽在圣玛丽·内吉修道院办公室里的情景来。我简单地做了个笔记:联系拉芒什,问问他最近是不是发布了什么掘墓和验尸的通告。 “情景四,”我把我的第二个情景和赖安的第三个情景结合在一起,“一群伊斯兰教原教旨主义者知道了马克斯的存在,而且相信它就是拿撒勒人,或许甚至还是耶稣家族的一员。他们担心基督徒和犹太教徒们可能都已经知道了这一发现,可能会重新诠释马撒大山上的反叛之举,而且重新诠释早期的拿撒勒人如何肩并肩地在重压之下进行抗争的历史。他们害怕这一具骸骨可能会被人用来兴起一场在犹太教与基督教共存世界里的宗教狂热。” “而且他们已经发誓要避免这一事件的发生,”赖安补充道,“这样也能讲得通。” 我们用了好一会儿来思考我们假设的情景。狂热的基督徒、犹太教徒,或者穆斯林们相信这具骸骨就是耶稣本人,是他的一位家人或追随者。每一个假设情景都会让人心头一寒。 赖安打破了沉默。棒槌学堂·出品 “那么,卡普兰提到的那个神秘女人是谁呢?”他问,“她怎么会和弗瑞斯有关联?她又和马克斯有什么联系?” “问得好,侦探先生。” “我希望今天下午能有我的电话留言。” 赖安把我拉近了些:“弗里德曼想要慢慢地把卡普兰‘炖’上一天。” “慢火炖可能会成果颇丰哦。”我说。 赖安亲亲我的脸颊。 “我想我们正在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赖安。” “即使你已经步入正轨了,但是如果你停滞不前,还是会出局的。” “你说的是维尔·罗杰说过的话吧?”我听出了他引用的台词。我们又进入了另外一个游戏。 赖安的手伸到了我的脖子后面。 “安息日没有什么事情好做。” 赖安的嘴唇轻轻拂着我的耳朵。 “安息日是休息日。”我同意道。 “我们现在几乎侦查不出什么了。” “嗯。”我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但是我有另外一个很棒的问题。”赖安在我耳旁低语。 我有一个很精彩的回答。 好的! ※※※※ 记得在多伦多机场我曾经注意到一本关于性、健康和如何保持长寿的道家学书。我没有买下来,但是据我现在的估计,我猜我可以活到180岁。光是每天的深呼吸就可以让我延长十年半的寿命。 吃过早饭以后,我们就我是否应该独自一人开车去贝特·哈尼那的问题进行了争论,最后赖安朝警署中心出发了,我独自一人开车去了贝特·哈尼那。 杰克比我上次离开的时候精神多了。 “我这里有一些你可能会很喜欢的东西。”他说着,拿着一张纸在头顶上挥了挥。 “是不是大胡子们做松鸡馅饼的食谱?” 杰克放下了手:“你脸上的擦伤看起来好多了。” “谢谢。” “你是做了面部按摩还是什么别的理疗?” “我用了加湿器。”我的下巴朝那张纸点了点,“你拿着什么东西?” “一张哈斯写给耶丁的便签,上面是2001号墓穴里出土的骸骨的笔记。”杰克靠近了我,半瞇着眼睛说,“真的只用了加湿器?” 我也瞇着眼对他说:“我确实容光焕发了吗?” “没有做治疗?” 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让我看看这张便签。”我伸出一只手。 杰克把那张纸递给了我。这些笔记是用希伯来文手写的。 “你拿到这张纸多久了?” “两年了。” 我瞪了杰克一眼。 “我要来了一些我正在挖掘的一世纪犹太教堂的损坏情况材料,它被混到里面去了。因为在马撒大山上有一世纪的犹太教堂遗址。这件事情在我吃早饭的时候突然从我脑子里蹦了出来。我模模糊糊记得我略读过一些哈斯写的便签。它和我想要了解的泰尔皮特遗址毫无关联,所以我当时把它扔到了一边。今天我在我过去的文件里翻了翻,还真找到它了。直到今天早上我才好好研读了这份便签。” “哈斯有没有提到一具关节连接完好、被单独放在一边的骷髅?” “没有。事实上,从他的便签里可以很清楚地看出,他从来就没有看到过那具骸骨。”他的嘴咧得有一米宽,“但是他提到了猪骨。” “猪骨?” 杰克点点头。 “他是怎么说的?” 杰克把便签翻译给我听:“这些骸骨和犹太人祷告用的猪皮披巾之谜没有什么关系。” “这又意味着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他两次把猪皮披巾说成‘谜题’或者‘问题’。” “猪骨出现在马撒大意味着什么?那和2001号墓穴又有什么关系?” 杰克忽略了我的问题:“还有一件事。耶丁估计墓穴里有20多具骸骨,但是哈斯的分类目录中只列出了220块人骨。他把这些分成了两类:那些能够很清楚地分辨出年龄的,还有那些年龄不明的。” 他再一次翻译着这张便签:“在清晰版目录中,他列了104块老者的、33块成人的、24块青少年的,还有7块婴儿的。”杰克往上看了看,“他还说,其中有6块女性骸骨。” 一个成人身上共有206块骨头。我快速地计算了一下。 “哈斯列出了220块骨头。那就意味着这一堆骸骨中的96%都不见了。” 我看着杰克啃着他手指上的死皮。 “你有耶丁书里照片的复印件吗?” 杰克回到他的数据堆里,然后拿回了一张3×5英吋的黑白照片。 “有5具头骨。”我说。 “这里又是另外一个不一致的地方,”杰克说,“特撒弗瑞在他的考古日记中写道,墓穴中有10到15具骸骨。不是20多具,也不是五具。” 我并没有认真地听。照片上的一些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 有些很熟悉的东西。 有些不对头的东西。 “我能放大一点看吗?” 杰克让我进了里屋。我找了个椅子坐到解剖镜前面,打开仪器上的灯,把最中间那个头骨放到镜头下面。 “我会受到诅咒的。” “什么?”棒槌学堂·出品 我调大放大倍数,把镜头转到照片的左上角,慢慢地移动着照片。 某个时候,杰克说了些什么,我同意了。 在另外一个时刻,我注意到杰克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随着我看清每一个小细节,我的不安也在逐渐增长。这种不安和我当初发现马克斯嘴里那只被安错了的牙齿时一模一样。 是不是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是不是那些专家们搞错了?是我搞错了吗?我再一次把镜头移到了左上角。 20分钟后,我坐回了椅子上。 我没有想错。 第三十二章 杰克在厨房里,他正在吞阿司匹林。 “这些尸体并不仅仅是被倾倒到坟墓里去的。”我扬了扬耶丁的照片复印件,“他们是被埋掉的。然后又被陈列在坟墓里。” “绝对不可能!” 我把照片放到了碗柜上说:“你注意一下他们的手和脚。” “这些骸骨关节连接得很好,”杰克说,“他们是按照解剖学里的正确位置摆放着的。” “这就说明至少他们当中的一部分并没有进行过第二次埋葬。” “没有谁像你这样解释过这个遗址的埋葬情况。为什么其他骨头看起来都埋得乱糟糟的呢?” “看看这些长骨。这里。”我用一支钢笔指着画面上的一个小孔说,“还有这儿。”我又指了指另外一个孔。 “牙齿上的标记?” “你敢打赌吗,”我敲敲那几块骨头和一些长的锯齿状的骨头碎块说,“这些是从较大的组织里面裂开来,然后又粘到了骨髓的部分。看看这些。”我把我的钢笔移到画面中一个头骨底部的小洞上,“有些牲口还曾经试着咀嚼过这个头颅。” “你在说什么?” “这根本不是尸体被一起倾倒在坟墓里。这是一个被动物破坏了的小公墓。在罗马士兵包围马撒大山的时候,他们并不只是把死者的尸体扔在坟墓里。罗马人花了很长时间来挖坟墓,然后把这些死尸埋到了地下。后来是一些野兽把它们从地下挖了出来。” “如果这个坟墓被当做一个公墓,那么为什么那些做饭的器具、灯制品和家庭用品的碎片会出现在那里呢?” “这个遗址可能一度有人居住,后来被用做墓地。或者也许是住在洞穴附近的人们把2001号地点作为垃圾堆放区域和埋葬区域。该死,我不知道。你才是考古学家。但是这个公墓的出现就意味着,对这些遗骸作‘罗马士兵倾倒尸体’的解释是错误的。” 杰克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充满了怀疑:“鬣狗和豺跑到坟墓里啃食尸体的情况几个世纪以来就一直困扰着这里的人们。在古代,位于内盖夫北部的犹太教徒和基督教徒们的坟墓上都会盖上厚石板来防止野兽把尸体挖出来。当代的贝多因人仍然在用石头代替石板来防止野兽的啃食。” “鬣狗经常把尸体拖到自己的兽穴里去。”他的声音里少了几分怀疑,“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有一大部分骸骨遗失了。” “确实是这样。”棒槌学堂·出品 “好吧。这个洞穴里面有坟墓。那又怎么样呢?我们仍然不知道这些骸骨是谁的。” “我们确实不知道。”我同意他的说法,“哈斯的便签上提到了猪骨。它们的出现不就说明,这些被埋葬的人不是犹太人吗?” 杰克耸了耸他瘦骨嶙峋的一只肩:“哈斯谈到了那个猪皮披巾之谜,无论那意味着什么,但是现在我们不甚清楚这只猪是在哪里被找到的,祷告者的披巾又是在哪里出土的。坟墓里的猪骨可能表示那里出土的骸骨是罗马士兵的。这种解释也有它的拥护者。或许这也意味着那些骸骨是拜占庭僧人们的。拜占庭僧人在第五到第六世纪期间曾经在马撒大山上占领过一片很小的区域。” “按照哈斯的说法,这个洞穴里有4具女性尸体和1具6个月大的婴儿尸体。我感觉这不像是罗马士兵的遗骸群,”我说,“也不是僧人们的。 “还有,不要忘了,和骸骨一起被发现的织物可以追溯到纪元前115到40年。这比起修士们所处的时代要早得多。” 杰克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照片上。 “你认为这个地方是一个被野兽搅乱了的公墓也能讲得通。特普,还记得宫殿里的那些骸骨吗?” 我记得。 “耶丁的书给人一个印象:他找到3具单独分开来的尸骨,1个年轻男人、1个女人和1个小男孩。他推断,很戏剧性的,这也许是我自己加上去的,他说这些宫殿里的骸骨就是马撒大山上最后的防御者。” “你觉得不对劲吗?”我问。 “我觉得是他曲解了。不久以前我还得到了许可证,可以查看北边宫殿的相关档案文件,还包括所有的考古日志以及照片。我本来以为能看到那3具完整的骸骨。但是我没有。这些骸骨都已经散开了,而且支离破碎。等1分钟。” 杰克放下照片,拿起哈斯的便签。 “我是这样想的。哈斯也谈到了宫殿里的骸骨。他把那两具男性骸骨都描述为成人,1具大概22岁,另外1具大概是40岁。” “他并没有提到耶丁描述的那个孩子。” “没有。而且,根据我的回忆,其中1具男性尸体只有腿骨和脚骨了。” 我正要开始说话,杰克就打断了我。 “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耶丁的野外考察记录还提到了宫殿所在地的野兽粪便。” “鬣狗或者豺可能会从其他地方把一些尸体拖到那个宫殿里。” “这个说法和我想象的一个小小的家庭在山顶捍卫他们最后的尊严真是大相径庭。” 我突然意识到,关于那具宫殿里的骸骨一直让我困扰的到底是什么。 “想想这个,杰克。在罗马人取得胜利之后,他们占领马撒大长达38年之久。他们会不会把那些尸体陈放在希律王最奢侈的宫殿之一里呢?” “这个宫殿后来可能在叛乱者占领期间年久失修。但是你是对的。不会有这种可能。” “耶丁非常希望把这些宫殿里的骸骨说成是犹太叛乱者的家庭。他利用他手中的特权把这些骨头进行了诠释,然后把这一发现向新闻界进行了宣告。所以为什么你要特别注意这些墓穴里的骸骨呢?” “也许耶丁从一开始就意识到猪骨的存在,”杰克说,“也许这些猪骨让他对坟墓里埋葬着的人们的身份感到很不安。也许他怀疑他们可能不是犹太人。也许他认为他们是罗马士兵,或者是一些在叛乱者占据山顶期间居住在马撒大的外来人群。” “也许耶丁不只意识到了这些,”我想起了马克斯,“也许还有另外一种解释。也许耶丁本人,或者他的一位员工清楚地知道在那个坟墓里埋葬着的到底是谁。” 杰克猜测着我的想法:“你说的是那具单独、完好的骸骨。” “那具骸骨从来也没有和其他骸骨一起被送到哈斯那里。” “它被偷偷运出以色列,并被运到了巴黎。” “在那里,它被埋没在耶稣基督博物馆里的一堆收藏品之中,10年之后被约西·兰纳发现了。” “在碰巧发现那具骸骨以后,兰纳又碰巧看到了多诺万·乔伊斯的书。而且他非常确定那具骸骨具有爆炸性新闻的潜质,所以,他把它从博物馆里偷了出来。” “现在这具骸骨又一次被人偷走了。哈斯在他的便签里有没有提到过一具完整的骸骨?” 杰克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认为他提到的那些猪骨有某些深刻含义?” “我也不知道。” “哈斯说‘猪皮披巾之谜’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不知道。” 还有更多的问题没有答案。 还有最重要的这个问题。 见鬼的马克斯到底是谁? ※※※※ 赖安在11点的时候开着弗里德曼的车子过来接我。杰克再一次感谢我把他租来的车子还给他以后,就拖着疲惫的身体上床睡觉了。 赖安和我驶回了美国侨居酒店。 “他的精神状况好多了,”赖安说,“但他还是有点昏昏沉沉的。” “离那次事故还不到48小时呢。他需要时间慢慢恢复。” “事实上,他的那种昏昏沉沉是……” “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 我告诉了赖安那张哈斯的便签,并且提到了便签里说的猪皮披巾之谜。我还告诉他从哈斯的骸骨记录中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从来没有见过马克斯。 我把我关于那些尸体是被埋葬而非倾倒在坟墓里的想法也告诉了赖安,还告诉他这些坟墓后来受到了野兽的侵扰。 他问我所有这一切意味着什么。我没有质疑一直以来人们对马撒大山的诠释,我也想不出答案。 “你收到卡普兰和弗瑞斯电话留言的传真了吗?” “是的,夫人。”赖安拍了拍他的上衣口袋说。 “是不是想要拿到电话留言总是需要那么长时间?” “需要一系列的授权。一旦授权书发布了,加拿大贝尔电话公司就可以开始查他们的电话了。我11月的时候就开始申请外拨和接入的电话留言记录了。而且我让电话公司在追踪到每一个电话的ID号码之前,都要保留这个单子。” “什么意思?” “对弗瑞斯的家和办公室、卡普兰的商店和公寓里我们都申请了电话留言记录查看。” “手机呢?” “幸运的是,手机设备的留言监听不需要申请。” “那就简化了很多程序。” “是简化了很多。” “然后呢?” “我只是看了一眼他们传真给我的电话记录。以色列现在已经进入了安息日一级防范禁闭期,我想我们可以分头查找,这个下午就可以把所有的留言记录看完。” “你想把他们家庭和公司的这些电话记录一起统计完?” “你怎么想?” 这样做会有多糟糕?90分钟以后,我知道了答案。 工作人员接收到的一个月内的电话信息非常多,这些信息足够打印在4张8×10英吋的纸上。而且打印字体很小。我们手中现在正拿着两张这两个人在4个半月之内,公司电话和家庭电话的记录单。你计算一下会有多少条信启吧。 从什么地方开始呢?讨论之后,我们把这些电话单进行了科学的整理。一个人建议按时间进行排序,另一个建议按电话拨入者进行排序。 最后投硬币决定,我们按照时间顺序来进行整理。 首先从11月份开始。我负责查看弗瑞斯的家庭电话和他那个犹太进口公司仓库里的电话记录,赖安则负责查看卡普兰的公寓电话和宠物中心商店的电话记录。在接下来的第一个小时里,我们了解到以下的情况: 哈希尔·卡普兰并不是这个小镇里最受欢迎的人物。惟一给他公寓打过电话的人是他的保释官麦克尔·和森。他也只外拨过这一个号码。 在宠物中心商店里,大部分的拨入者都是那些询问宠物和宠物食品的人,还有住在附近的人们,推测起来大概也是他的客户。 在弗瑞斯家里,很多都是和多拉、他的兄弟、一位屠夫、一个犹太杂货店,以及某个犹太教堂的电话往来。没有什么特别的。 在米拉贝尔机场附近的仓库里,大多数电话都是打到供货商,加拿大东部的商店和教会去的,也有从这些地方打过来的。还有几个电话是打到以色列的。柯特尼·皮尔文斯往仓库打过电话,也有电话打到了皮尔文斯家里。米里亚姆往仓库打过几个电话,但是不怎么频繁。艾弗拉姆很少会往他在肯特·内吉的公寓打电话。 3点的时候,我们发现12月份的电话记录和11月份的稍微有点不一样。在这个月末,从弗瑞斯家里有好几个电话打到了当地一家旅行社。他还从家里打电话到复活布卡·瑞通大酒店。这个酒店也曾经两次打电话到他的仓库。 3点的时候,我休息了一下,我的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 坐在我旁边的赖安也放下了他的记号笔,开始揉眼睛。 “吃顿饭休息一下?” 我点了点头。棒槌学堂·出品 我们下楼,到了楼下的餐厅。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又回到了我房间里的办公桌前。我再一次拿起弗瑞斯的通话记录。赖安拿起了卡普兰的。 半个小时以后,我发现了某些东西。 “这很奇怪。” 赖安抬起眼睛看了看。 “在1月4日的时候,弗瑞斯给圣玛丽·内吉修道院打了电话。” “修道院?” 我把那张电话单往旁边推了推。赖安仔细地看着它。 “他们在电话里聊了14分钟。”他转过头来看着我,“莫瑞斯纽有没有提到他和弗瑞斯的这次通话?” 我摇摇头:“一个字都没有提到。” “好眼力,士兵!”赖安用黄色的记号笔在这一行记录上做了标注。 10分钟过去了。15分钟。半个小时。 “嘿!”我指着一条通话记录说,“在1月7日的时候,弗瑞斯给卡普兰打了电话。” 赖安放下宠物商店的记录,拿起卡普兰家里的电话记录单。 “22分钟。弗瑞斯是不是让卡普兰把马克斯拿到黑市上进行交易?” “这次通话发生在弗瑞斯和莫瑞斯纽通话之后的第四天。” “也就是弗瑞斯和修道院里的某个人通话之后的第四天。” “对。”我还没有想到这一点。“但是1月4日这天的电话却打了将近15分钟。弗瑞斯肯定是在和莫瑞斯纽通话。” 赖安举起了他的食指,做了一个“我正在引用名言”的手势:“假设是乱七八糟之母。” “是你编造出来的。”我说。 “安吉洛·侗海雅说的。” “他是……” “是因特网上的东西。辛普森引用过的。你可以用Google搜索一下。” 我暗暗记下了。 “弗瑞斯的验尸检查是在2月16日,”赖安说,“当卡普兰把照片给你的时候,有没有说他保留这张照片多久了?” “没有。” 我又开始看电话记录。在这下面的几行里,我发现了一个模模糊糊有些眼熟的电话号码,前面的区号是以色列的国家区号。我站了起来,查查我的电话本。 “在1月8日的时候,弗瑞斯曾给以色列古文物局的某个人打过电话。” “给谁打?” “我不知道。这里只有被拨叫方的主机中转号码。” 赖安停下手头的工作问我:“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或许他承诺要把马撒大骸骨归还给以色列方面。” “或者是想把它卖回以色列去。” “也许他是想寻找一些文档资料。” “他要这些有什么用?” “他自己想要确定这具骸骨的真实性。” “或者是抬高这具骸骨的出售价格。” “证明了骸骨的真实性本身就可以抬高市价。” “你第一次给以色列古文物局打电话的时候,布罗特尼克没有说他知道这具骸骨的事情?” 我摇摇头。 赖安做了个记录。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了。 这份传真在我眼中开始变得模糊,上面的数字和字母我几乎辨认不出来了。我的脖子又酸又疼。我的眼睛也有刺痛的感觉。我开始变得急躁不安,我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踱着步子。我告诉自己,我该休息一下了。但是我并没有遵从理智给自己的劝告。我返回到桌子面前,继续开始艰难的查找工作,我能感觉我的每一次呼吸都和脑神经的跳动保持着同一个节奏。 我一眼就看到了这一条。 “弗瑞斯在10号的时候再次给卡普兰打了电话。” “也就是说2月10日的时候,某个人在弗瑞斯的仓库里给卡普兰打了电话。” 或许是因为头疼。或许是我已经感到很厌烦了。赖安总是这样抠字眼不再让我觉得有趣了。 “我是不是有义务要呆在这里呢?”我的声音比我预想的要尖锐得多。 赖安的眼睛抬了起来,深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它们直直地看到我的眼睛里去,看了许久。 “对不起。我给你拿点什么东西吃吧。” 赖安摇摇头。 我走到小冰箱面前,砰的一声打开门,取出一罐低热可乐。 “卡普兰在2月19日的时候,又收到了弗瑞斯给他打的电话。”赖安在我背后说道。 我重重地坐到椅子上,找着从弗瑞斯仓库外拨的电话记录。 “24分钟。他们在计划某件大事,我猜。” 我脑子里的血管现在重重地跳着,击打着我的神经。赖安看见我用一只手按着太阳穴。他把一只手放在了我的肩头。 “如果你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吧。” “我还好。” 赖安的眼神在我的脸上一寸寸地游走。他的温柔扫掉了我脑子里的轰鸣声。 “这种工作没有监视行动那么神魂颠倒吧?” “应该是没有细胞分裂那么神魂颠倒。” “但这是很有意义的侦查行为。” “真的吗?”我现在已经很暴躁了,“在过去的这5个小时里,我们都得知了些什么?卡普兰打电话给弗瑞斯。弗瑞斯打电话给卡普兰。这很了不得。我们知道这一点。卡普兰也告诉过我们。” “但是我们不知道弗瑞斯曾经给莫瑞斯纽打过电话。” 我笑了起来:“应该抠抠字眼,说我们不知道弗瑞斯给修道院打过电话。” 赖安举起一只手掌说:“我们会成功的。” 我有气无力地和他击了一下掌。 我不小心用手肘把桌上的可乐罐撞翻了。里面的液体把桌上弄得一团糟,浸到了我的笔记本电脑里,顺着桌子欢快地流到地板上。 我们跳了起来。在我跑出去拿毛巾的时候,赖安也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抖了抖那张电话记录纸。我把上面的可乐擦去,他抹了抹那些纸,然后我们把它们平铺在浴室的地板上晾着。 “对不起。”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趁着纸干的时间,”赖安说,“我们去吃饭吧。” “我还不饿呢。” “但是我们必须吃饭啊。” “不了,我不吃了。” “不,你要吃。” “你听起来怎么和我妈一样?” “营养是获得健康的金钥匙。” “健康仅仅是能让人死得最慢的一种方法。” “你盗用了别人的句子。” 我也许是在学别人说话。在学乔治·卡林? “你必须吃饭。”赖安重复了一遍。 我决定不和他辩论了。棒槌学堂·出品 我们在酒店的餐厅里吃了晚饭,我们吃饭的那个小凉亭里的气氛有些拘谨和不自然。这是我的过错。我感到有些窘迫,我的神经也绷得紧紧的。 我们漫无边际地谈着话,谈他的女儿、我的女儿。没有谈到谋杀。没有骸骨。尽管赖安试着调整到他的最佳状态,但是餐桌上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尴尬的沉默。 上楼后,赖安在我房间门口亲了亲我。我没有叫他进去。他也没有硬要进去。 那天晚上我用了很长时间才入睡。并不是因为头疼,不是那些报告晨祷时刻的声音,也不是因为那些在楼下街道上大声叫唤的猫咪们。 我并不是一个不知疲倦的工人。我并没有和什么初级联队、园艺俱乐部、或是甘薯女儿团签订过协议。我是一个酒鬼,也并没有信誓旦旦要加入嗜酒者互诫协会。我并没有违反什么社团的规定。我只是一个自我的女人。 我读书,我吸收知识。一点一点地,我把自己的神秘击得粉碎。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我很想灌自己一肚子的墨尔乐红葡萄酒。 嗜酒者互诫协会改造了我们这群“酒鬼”。其他很纯真的人把我们叫做重新改过者。他们想错了。把酒瓶子盖上并非就不会再酩酊大醉。没有什么会阻止一个酒鬼喝酒的。这可能是在基因里就注定了的。 有一天你成了舞会女王。第二天你不需要原因就可以赖在床上。有一夜你像个婴儿一样睡了很久。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会感到焦虑不安,而且人们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那天晚上就是这样的一个夜晚。一个小时接一个小时过去了,我躺在床上盯着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尖塔,很想知道这个尖塔通到谁那里去了。古兰经里的真主?圣经里的上帝?希伯来圣经里的上帝?还是渔夫捞起来的宝瓶里面的魔鬼? 我为什么今天对赖安那么暴躁呢?当然了,我们花了好几个小时,但是什么信息都没有得到。当然了,我更想解开马克斯之谜。但是我为什么拿赖安来当出气筒呢? 我为什么这么想喝酒呢? 我为什么会笨手笨脚把可乐打翻了呢?今天对于赖安来说是很重要的一天。 我在午夜以后渐渐开始入睡了,而且做了很多不连续的梦。梦里有电话、日历、空洞的数字、名字和日期。赖安成了哈里。杰克追逐着一只从墓穴里跑出来的豺。 在两点的时候,我起床喝水,然后疲倦地坐在床边上。这个梦意味着什么呢?它们是否仅仅是白天的重放,还是由于下午的沉闷和头痛造成的?是不是我的潜意识想要给我点什么提示? 最后,我睡着了。 我醒了不止一次,每一次醒来都发现我紧紧地抓着被褥。 第三十三章 我不能说我和宣礼员一起醒了过来。但是也差不多了。 太阳正在升起。鸟儿正在歌唱。头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一切邪恶的事情也都已经离我远去。 把晾在我浴室地板上的纸张收起来以后,我冲了个澡,然后打了些胭脂,描描眉。7点的时候,我给赖安打了个电话。 “昨天我很抱歉。” “或许我可以带你去上上芭蕾舞课。” “我并不是指我碰倒了可乐罐子。我是说我自己很抱歉。” “你是一朵美丽的花,你是个迷人的小妖精,你是一个美丽的尤物,而且还是……” “你为什么要容忍我呢?” “我在你的世界里难道不是最有骑士风度、最棒的那个人吗?” “哦,确实是这样。” “而且是最性感的一个。” “胡说八道。” “是啊。但是你是我心里永远的痛。” “我会补偿我的暴躁的。” “用撩人的内裤来补偿?” 你不得不佩服这个家伙。他简直不屈不挠地想着那件撩人的内裤。 弗里德曼在我们吃早饭的时候给我们打来了电话。卡普兰想要谈谈关于弗瑞斯的事情。弗里德曼说他会开车来接赖安,然后把坦普车留给我用。我同意了。 回到楼上,我给杰克打了个电话,但是他没有接。我想他可能还在睡觉。 等一会儿?不行。我已经等了两天了。 耶路撒冷档案局坐落在伊尔梅雅胡大街上,这是一条交通要道,从泰尔·艾维高速公路出发,绕到北耶路撒冷的宗教区,然后和拉比·梅尔·巴·爱兰大街汇合,这条大街因为经常在安息日上演石头袭击战而闻名。无论犹太人坐不坐汽车,这些家伙们就是不想让你在他们心中神圣的安息日那一天在街上驾车行驶。但是极具讽刺性的一点是,我星期五那天跌跌撞撞在那条大街上开车的时候,却安全地穿过了档案局门口的一整条街区。 我停好车,朝大楼走去,还转过头看了看我身后有没有跟踪者或是基地分子。从弗里德曼画给我的草图里,我知道我正站在位于西耶路撒冷最西边角落里的罗米玛街上。这里绝对不是旅游观光者的目的地之一。事实上,这样说还是很含蓄了。其实这里就和地狱一样丑陋肮脏,所有的车库和用篱笆围起来的地方都布满了电线,堆满了生锈的汽车零件。 我走近一个低层的、很宽的建筑物,楼的一边刻着几个字:“耶路撒冷档案馆”。从建筑学的角度来讲,这个地方绝对不会挂住飞机。 经过很多项安全检查,说了很多的“Shalom(您好)”以后,我径直走到他们的地下室。看管档案的是一位40岁左右的妇女。嘴唇上方长着浅浅的胡须,唇角还有些干裂了的化妆品残留物。她的头发被染黄了,但是在头皮处却有大约一英吋的黑发。 “Shalom(您好)。” “Shalom(您好)。” “我听说您保管着可以按照标题检索的旧数据。” “是的。” “有关于马撒大的卷宗吗?” “有。” “我想看看它,麻烦你了。”棒槌学堂·出品 “今天吗?”她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宁愿把这些文件拿给幼儿园的小孩子,让他们用手指蘸着水彩颜料在上面涂抹。 “是的,拜托你了。” “我们的员工都在工作,我们要把数据上传到网上。” “那是一项很繁重的工作。”我的肩膀垂了下来,表示同情,“但是非常有价值。” “我们还要整理一些过去存放在巴勒斯坦档案馆的一些旧文件。” “我能理解。”我试着露出我最温暖的笑容,就像沃尔玛员工们欢迎式的微笑一样,“再说我也不着急。” “而且你不能带走。” “我当然不会了。”我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 “你有没有那两张身份证明?” 我把护照和联合国专业委员会授发给我的学术证明号递给了她。她看了看那两张证件。 “你是不是要找一本书?” “嗯。” 她指了指几张长木桌中的一张说:“你在那里等着吧。” 档案管理员女士绕着她的办公桌走了一圈,然后站到一排灰色的金属档案柜前面,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很大的卷宗袋。把卷宗袋放到我桌上的时候,她几乎微笑了。 “你慢慢看吧,亲爱的。” 卷宗里的夹子已经被粘到了空白页上。一共有20个夹子。每一篇文章的边隙上都写着日期,而且,在很多地方,出现在标题或者正文中的“马撒大”这个单词都被画了圈。 在中午之前,我就从书中得知了3件很重要的事情。 第一点,杰克没有夸大。除了在第二季度挖掘之后的记者招待会上有几点简单的说明之外,墓穴的出土情况从来没有向媒体披露过。耶路撒冷档案局还存有1964年11月的一些特殊的“马撒大章节”。在这些章节里,耶丁描述了第一季度出土的那些让人叹为观止的文物,包括镶嵌工艺品、羊皮卷、犹太教堂、净身池和宫殿里的骸骨。但是关于墓穴里的那些白骨却一个字都没有提到。 第二点,耶丁已经知道了猪骨的事。一篇1969年3月的文章里谈到动物骸骨的时候引用了他的原话。文章里还提到,那些猪骨是在马撒大山上出土的人类遗骸中发现的。 在另外的一些文章里,耶丁还说,宗教事务部派来的那些官员们已经表示,这些猪可能是过去养在马撒大山上帮助人们处理垃圾用的。很显然,这些说法都源于40年代的华沙犹太区。 我却不那么认为。如果这些叛乱者需要处理垃圾,他们会把这些垃圾扔到一边,让罗马人来处理的。 而且耶丁并没有坚持他在1969年下的那个结论。在1981年的一次采访中,他告诉出版社的一位记者说,他已经在1969年告诉首席犹太法师耶胡达·阿特曼说,既然2001号墓穴里的那些白骨和猪骨混到了一起,他就不敢担保它们是犹太人遗骸。 第三点,耶丁宣称墓穴里的那些遗骸从来没有做过放射性碳的测试。在1981年他谈及猪骨的那一次采访中,他声称自己没有要求做碳-14的年代测定。而且那也不是他的职责,因为一位人类学家说那项测试的费用很高昂。看来这就是杰克记得的那篇报道。 我停了一会儿,思考着。棒槌学堂·出品 很显然,耶丁怀疑墓穴里的那些骸骨就是犹太叛乱者。然而,他却没有把这些样本送去做放射性碳的年代测定。 为什么不做呢?这个测试也没有那么昂贵。耶丁怀疑的是什么呢?或许他知道了些什么?他和他的某个助手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墓穴里那些白骨的身份?或者他们当时就查出了马克斯的身份?我往前翻了几页,重新回到那份文件上去。 要不然就是耶丁或者他的某个员工把样品送去做了放射性碳测试?会不会是以色列之外的某些人要求进行放射性碳测试或者是进行其他的分析,以此作为借口来把某件会引起麻烦的证物运出以色列? 而这件会引起麻烦的证物正是马克斯? 会不会有人把马克斯送到巴黎,把它藏了起来?要让它消失? 我知道我的下一站是哪里了。 ※※※※ 我一到那里,就知道原来斯可普斯山的校区和其他大学校园没有什么差别。这是星期六的下午,校园里比科科莫还要死气沉沉。 这里的停车位排列得就像是听教皇传道的听众一般。 我把坦普车停到杰克曾经停过本田车的位置上,然后匆匆忙忙直接走向图书馆。通过安全检查以后,我询问了期刊部所在的位置,找到了有关放射性碳的期刊,然后把出版于60年代初的那几本杂志抽了出来。 离开藏书架,我找到一间个人研习室,然后开始一本一本地研究起来。 还不到半个小时。 我停了下来,看着我做的笔记,意识到我有了些发现,但是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把杂志放回书架上,我飞一般地冲了出去。 ※※※※ 杰克彷佛用了一个世纪的时间才打开门。他的眼睛半张着,脸皱巴巴的。 左边脸颊上残存着晚上留下的“地图”。 我跟着杰克进了他的公寓,在他后面兴奋地说着我的发现。他径直走向厨房。他往壶里倒满了水,放到煤气上烧的时候,我还在噼里啪啦地说话。 “来点茶?” “是的,是的。你知不知道《放射性碳》这本杂志?” 杰克点点头。 “我今天到大学图书馆去查了些资料。在1961年到1963年间,耶丁从他在以色列的巴·柯其巴挖掘现场送了一些样品到剑桥大学实验室去。” “哪个挖掘现场?” “死海附近的巴·柯其巴墓穴?抵御罗马军队的那些失败了的犹太叛乱者?纪元前二世纪?但是这个挖掘地具体在哪里并不重要。” “啊哈。”杰克把两小袋茶叶扔进杯子里。 “我想说的是耶丁把他在巴·柯其巴掘墓现场挖出的文物样本送去做放射性碳的年代测定。” “啊哈。” “你在听我说话吗?” “我听着呢。” “我也到耶路撒冷档案局查看过马撒大的相关档案。” “快点快点。” “在一次1981年的采访中,耶丁告诉出版社的记者说,做放射性碳的测试不是他的职责。” “那又怎么样?” “耶丁自相矛盾了。” 杰克举起一只手,捂住嘴,打了个嗝。 “耶丁一直坚持说马撒大遗址的挖掘物从来没有被送去做过碳-14的年代测试,对不对?” “据我所知是这样的。”棒槌学堂·出品 “但是耶丁的确从其他考古地送了一些样本去做测试。而且不只是在巴·柯其巴考古的时候,就在同一时期,其他的以色列专家也在请求其他实验室进行年代测试。比如说他们请求位于华盛顿特区的美国地理调查实验室。” “加奶油还是加糖?” “奶油吧。”我有种冲动,想要使劲摇摇杰克,让他清醒一些。 “你说过在60年代,以色列议会里的某个成员坚持认为这些从马撒大出土的骸骨被运到了国外。” “是施罗姆·罗伦兹。” “你想明白了吗?罗伦兹可能是对的。部分从2001号墓穴里挖出来的骸骨很有可能被运出了以色列。” 杰克往两个杯子里倒满了水,递给我一杯。 “你说的是那具关节连接完好的骸骨?” “正是。” “但那也只是一些推测。” “在哈斯的便签里,他提到总共有220块骨头,是不是?” 杰克点点头。 “一具正常的成人骸骨一共有206块骨头。所以哈斯提到的那一具不可能包括马克斯。” “谁是马克斯?” “马撒大·马克斯。那具完整的骸骨。” “为什么叫它马克斯?” “赖安喜欢押韵,所以叫它马克斯。” 杰克动了动他粗浓的眉毛,但是没有做评论。 “很显然,哈斯从来没有见到过那具骸骨,”我说,“为什么呢?” 杰克把茶叶包从杯子里拿了出来:“因为这具骸骨被运到巴黎的基督耶稣博物馆去了?” “欢迎您回到了现实生活,杰克。” “马克斯是个很不错的押韵词哦。” “但是为什么要封锁马克斯的出土情况呢?”我问。 我没有奢望能得到答案。 “为什么要把它送到基督耶稣博物馆呢?他们没有做放射性碳测试。为什么要把一整具骸骨都送去做测试呢?只需要一小块骨头样本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把那具骸骨单独拿出来呢?耶丁从来没有谈起过它。哈斯从来没有见到过它。” “我从一开始就说过了,这具骸骨里面隐藏着的东西远远比披露了的要多。” “你告诉我你要直接问问维特·卡迪沙,看看他们有没有把马克斯运出以色列。你打电话给他们了吗?” “打了两次。” “然后呢?” “我正在等着他们给我回电话。”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讽刺。 我没有理会他语气里的讽刺,用勺子把茶包紧压在杯子边上。 “这样会把你的茶水弄苦的。”杰克说。 “我喜欢喝浓茶。” “你会把茶水弄苦的。”杰克完全清醒了,又恢复到那个偏执的性格。 “我想我还是喜欢你迷迷糊糊的时候。” 我们都加了些奶油,然后又搅了搅。 “DNA测试有结果了吗?”杰克问。 “我已经很多天没有查看我的电子邮箱了。在那个酒店上网简直就像做噩梦一样。”这是真的。但是我确实没有想到那么快就会出结果。而且老实说,如果没有参照物的话,我怀疑对马克斯或者是他那颗奇怪的牙齿提取任何DNA数据,有用性都不大。 “和你通过电话以后,我就把那些从汲沦谷发现的尸骨样本送到蒙特利尔检测了,我让那两个实验室把检测报告发送到你的电子邮箱里。我还告诉他们,如果有图表的话,在旁边附上注释。” 杰克的偏执狂症状又发作了?我没有回答他。 “为什么不看看呢。可以用我的电脑。”杰克的下巴朝他的资料室扬了扬,“我去冲个澡。” 为什么不呢?我端着茶杯到了他的笔记本电脑前,登录进我的邮箱里。 两封实验室发过来的电子邮件已经躺在我的邮箱里了。 我先打开杰克送过去的那份汲沦谷骸骨的报告。其中有些信息,但是对我来说意义不大。我猜上面的每一份样本数字都对应着一个藏尸罐编号或者是坟墓地面上堆放尸骨的位置编号。 接下来,我又打开了对马克斯和他那颗牙齿所做的线粒体DNA的检测报告。 起初我觉得很惊讶,然后我感到了疑惑。 我一遍又一遍地读着最后一段。我想象不出这意味着什么。但是我知道了一件事。 我对于马克斯的猜测完完全全是正确的。 我对于这个DNA测试的有用性估计却彻底的错了。 第三十四章 我看上去一定很惊惶失措。 “你盯着什么看呢?” 杰克脸上的褶子消失了,他的脸现在湿漉漉的。杰克换掉了厚运动衫,穿着牛仔裤和一件夏威夷式的衬衫。 “DNA检测报告。” “哦,是吗?” 杰克打开了打印机,我做了一份硬拷贝。 杰克看着每一份报告,脸上的表情很自然,然后说道:“很好。”他拉出我旁边的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现在告诉我吧,这些报告意味着什么?” “这份线粒体DNA测试……” “等会儿。” 我做了个深呼吸。 “我们从开头看起。” “从开头?”其实我并没有心情给他上生物课。 “你看看第一行。” 深呼吸,镇定些。开始。 “你对核DNA理论很熟悉吗?” “核DNA就是细胞核中的双螺旋结构组织吧。” “是的。研究人员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来描画DNA的分子结构。他们画出来的很多图都是针对一个领域,即人类这个物种的特殊蛋白质编码。” “听起来很深奥。没有具体的东西,也没有说明什么事实啊。” “你想听我说下去吗?” 杰克伸出两手,以示投降。 我思考着怎样用一种比较简单的方式把它说明白。 “有些研究人员正试着绘制让所有人类具有共同点的DNA平面图,正是基因让我们都有两只耳朵,有了体毛,有了用来支撑我们行走的骨盆。医学研究人员正在致力于发现那些会发生变异,从而导致疾病的基因,就像囊肿性纤维化或者亨廷顿病一样。” “也就是说那些绘图者们研究那些我们人类共有的基因。而医药研究者们则研究那些让事情朝着错误方向发展的基因。” “你这样想也可以。另外一方面,法理学家们则关注于那些让人们从基因上来说有所差别的DNA分子。他们研究那些非蛋白质编码区,也可以说成是垃圾DNA,它们包含着多态性,正是其中的差异性导致了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但是这些差异性在物理学的角度上并不明显。 “所有我说的这些,都包括在研究非蛋白质编码区的法理学领域中,而且它在基因上的不同类别控制着物种的生物特征,也就是我们看一个人的时候所注意到的他与众不同的地方。这些研究人员正在研究可以利用基因中的什么物质来推测出一个人的显著特征,比如说皮肤或者眼睛的颜色。” 杰克看上去一副很困惑的样子。而且他确实有点犯迷糊。我继续对我的解释进行着补充:“比如说警察采集到一名无从知晓的罪犯留下的一些样本。或许是在案发现场留下的血迹或者精液。他们当时并没有发现怀疑对象,他们也无法找到嫌疑人来和这些样本进行比对。他们当时简直无计可施。但是如果这些样本可以用来缩小潜在疑犯的数量的话,它们就是一种很有用的调查工具了。” 杰克终于知道了我的目的:“比如可以预测出性别,而这样就可以把怀疑范围缩小一半了。” “正是这样。现在已经有了这样的程序,可以预测出尸体在生物地理学上的血统。我在蒙特利尔的时候,你给我打来了电话,我们当时讨论了一个案例,在这个案例里,正是做了这种血统检测。” “所以核DNA的好处就是你不一定要拿一份未知样本和一份已知样本进行比较,实际上你能够预测出那个男人的大概模样。” “还能预测出女人的模样。”棒槌学堂·出品 “嗯,所以也可以检验出马克斯或者是我从坟墓里挖出来的骸骨的血统了吧?” “正是。到目前为止,我一直都在谈论核DNA。你对线粒体DNA熟悉吗?” “帮我更新我的知识库吧。” “线粒体DNA并没有在DNA核里,它位于DNA核之外,细胞之内。” “它是干什么用的?” “你可以把它想成是一个能量源。” “那它就是细胞填充物喽。从法理学看,它的作用是什么” “线粒体DNA的译码域很小,或许只有11000个碱基对,而且它们之间的差别性很小。但是,就像核DNA一样:其中有一对染色体组看起来没有什么用处,但是却有很多个多态性联合域。” “那么核DNA的优越性体现在哪里呢?” “在我们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里,只有两对核DNA,但是却有几百几千对的线粒体DNA。所以从小样本或者很古老的样本里提取线粒体DNA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又小又古旧,就像我在汲沦谷发现的骸骨,或是有2000年之久的马克斯那么古老?” “是的。骨头的年代越久,那么能提取到一对可以用来做测试的核DNA的可能性就越小。线粒体DNA的优越性就在于它只会从母系家族的DNA中继承而来,所以在每次受精的时候,这些基因不会被打乱,也不会进行重组。这也就意味着如果这个人的样本不能直接用来进行对比,那么从它的任何母系家族成员中都能够提取到一个参照样本。也就是说,你的线粒体DNA和你母亲的、你姐妹们的、你祖母的线粒体DNA都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我的女儿就会继承她妈妈的线粒体DNA,而不是我的。” “完全正确。” “现在让我们把这些理论放在我们从坟墓里发现的骸骨上,这些才是让我感兴趣的。使用古代的、有些腐坏了的骸骨,你提取到线粒体DNA的可能性就会比核DNA要大得多。” “嗯。” “线粒体DNA以及核DNA都能用来把未知的样本和已知的进行比较。就像是把一个疑犯放到一个犯罪场景里,或是在生父确认诉讼程序中确认出某人的父亲一般。它们都可以通过不同的方式来显示家族之间的血统关系。但是核DNA现在还可以用来预测出个体的特征。” “在一个非常有限的范围内,”我说,“能预测出性别,还有一些血统背景的指示数据。” “好吧。看看我们坟墓里的报告吧。” 我拿起那份实验室报告:“并非你所有的样品都能有结果。但是核DNA结果表明,你拿到的骸骨里面有4个女人的,3个男人的。记住,这可不是福音。” “你说了一个很糟糕的双关语。解释一下。” “标准的DNA联合索引系统包括了X染色体和Y染色体的釉原蛋白标记。这就大大简化了判断过程。如果你在一份样本中看到这两个染色体,那么它就是个男人。如果没有Y染色体,它就是女人。 “然而,对于古代的遗骸来说,事情却要复杂得多。在那些腐坏的样本里,等位基因,或者基因,实际上它们的识别标志Y常常无法显示出来。但是如果你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测试,还是只能得到X染色体的标记,那么就可以很肯定地判定这个样本是女性的。” “还有别的什么吗?”杰克转过头去看着门。我的视线也跟了上去,就好像受他一举一动的控制一般。 “坟墓里的骸骨至少有6具有血缘关系。”我说。 “哦?”杰克凑近了些,在打印出来的报告上投下了一片阴影。 “但是那正是你希望在一个家族坟墓里看到的。最让人惊奇的事情是……” “哪6具?”杰克的轻率不见了。 “我不知道。你送去的那些骸骨只是有个样品编号。” 杰克把一只手放在嘴上,停了一两秒钟。然后他拿起那张报告单,猛地站了起来,瘦长的腿三大步就走出了房间。 “杰克。这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我在他背后对着空气说道。 忘了那些坟墓里的骸骨吧。我想和他谈谈马克斯。那很重要。然后我就想起了那份牙齿的报告。 不,我告诉我自己。这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我在后面那个卧室里发现杰克正在一张工作桌上整理一些纸张,我能看出来,那是赖安和我看到过的藏尸罐的照片。 我看着他的时候,杰克在每张纸的下边角上都写了一个名字。在每一个名字旁边,他都标注上DNA实验室报告里的那些样本数字。 杰克把那张报告递给了我,他念着第一个样本数字,我就在那份核DNA报告上查找着。 “女性。”我大声说。 “玛丽安。”他说。其实是玛丽。 杰克在玛利亚藏尸罐的照片上面画了一个表示女性的符号,然后浏览着一系列已经分好类的纸片。 “生物人类学家们认为,这个女人年龄很大,65岁还多。”他草草地记下了数字,然后又开始念第二个实验室数据。 “女性。”我说。 “玛利亚。这个人也叫玛丽。” 杰克看了看报告:“老人。”他在照片上做了标记,然后开始念第三个数字。 “男性。”我说。 “耶胡达,乔舒亚之子。” 犹大,耶稣之子,我在心里翻译着他说的话。 “25到40岁。”杰克开始念下一个数字。 “女性。”我说。 “萨乐美,年长一些,成人。”棒槌学堂·出品 我们逐一校对完那些刻在藏尸罐上的人名:玛利亚、玛丽、约瑟夫、马太、犹大、萨乐美、耶稣。在每一个情况里,藏尸罐上铭刻着的性别也和用核DNA预测出来的结果是一样的。 测试结果表明那两具在坟墓地板上发现的骸骨分别是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 耶稣和马太的核DNA都无法放大和详释,其他在坟墓地板上发现的样本的核DNA也一样。没有什么结论。从那些骸骨上无法得到什么信息。 杰克和我对视了一下。就好像是在等待一场无安打赛局的结束。我们谁也没有说话。但是我们之间也没有隔阂,我们之间的隔阂都被疑问填满了——关于耶稣家庭的疑问。 “那么谁和谁有亲戚关系呢?”杰克问。 “谁呢?”我本能地有点紧张。我放下DNA核报告,拿起线粒体DNA报告。 “记住,这些结果显示出在女性一支上的某些联系,或者没有联系。母女关系、母子关系、兄弟姐妹们都只有同一个母亲,堂兄弟姐妹的母亲们也只有同一个母亲,如此类推。好,这里有一些东西。玛利亚和萨乐美有直系血亲关系。” 我把样本数字和名字对应起来以后,大声说道,“玛丽安和年长一些的那位玛丽也有关系。” 杰克又在那三张纸上做了标记。 “约瑟夫也是他们的直系血亲。还有犹大。” 杰克又做了些记录。 “那个在坟墓地板上发现的男子也和他们有亲属关系。” “也就意味着他的线粒体DNA序列和玛利亚、萨乐美、玛丽安、约瑟夫,犹大的一样。” “是的,”我说,“只有坟墓地板上的那具女性尸体不一样。不过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可能是从外面嫁到这个家族里的。作为只有婚姻关系的亲属,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如果她有孩子的话,她和她的孩子们,只会有和她母系家族一样的线粒体DNA。” “没有从父辈一系来的?” “线粒体DNA不会重组。整个基因对都是从母亲那里遗传而来。” 我继续读着那份报告。 “马太也是自己一个人,但是,如果他的妈妈也是来自另外一个家族的话,他会遗传她的线粒体DNA,而不会遗传他父亲的。” “他可能会是其中的一个表兄弟。” “是的,是兄弟和另外一个女人的后代。” 我向上看了看。 “耶稣的遗骸已经腐坏了,不能用来做放大性详释。不可能知道他的DNA排列方式了。” 杰克开始在纸上画耶稣的家族图谱,他的手飞快地在纸上移动,就像蜂鸟的飞翅在振动一般。 “一切都符合我们的预测。那个年长一些的玛丽是妈妈。”杰克在纸上画了一个圆圈,写下了玛利亚这个名字,然后从这个圆圈底下拉出几根线,“萨乐美、玛丽、约瑟夫、耶稣。根据藏尸罐上的题词,他们是玛利亚七个孩子之中的四个。” 藏尸罐上的题词是这样的:耶胡达,乔舒亚之子。犹大,耶稣之子。 多诺万·乔伊斯疯狂的理论。耶稣在刑罚中活了下来,结了婚,而且生了一个儿子。我们是不是正在验证他的理论? 但是我心里却不能接受他的理论。 真受不了这场没有结果的查找。我跳过那些数字,开始看后面的注释。 “犹大又是什么情况呢?”我问。 杰克扬起眉毛,做了个鬼脸。 “耶稣和他的同胞兄弟姐妹们活了下来,而且后来还当了父亲?你正在谈论的是天主教教堂里的三项基础学说——童贞女之子、复活以及禁欲独身。” 杰克耸了耸肩。他现在很激动,以至于他耸肩的动作几乎都有点像是在痉挛了。 “不,杰克。你的推断是不可能的。我们现在说的这个犹大,他的DNA表明他和你在坟墓里发现的另外一些女人有血亲关系,她们分别是玛利亚、萨乐美和玛丽安。如果耶稣有一个儿子的话,这个儿子应该有和他母系家族相同的线粒体DNA,而不会和父亲这一系相同。” “很好。犹大可能是耶稣的侄子。是玛丽的孙子。”杰克在每一条线的末端画了一个圆圈,然后在每一个圆圈下面又画出一条线,“其中的一个姐妹可能嫁给了另外一个叫耶稣的人,然后生了一个叫犹大的儿子。” “多诺瓦·乔伊斯声称他曾经见过一本羊皮卷,是一个叫耶稣的人写的,他是雅各的儿子。”我提供了这一信息,这几乎和我自己的意愿相悖。 “这个雅各不可能会是藏尸罐上刻着的那个耶稣兄弟雅各。雅各的妻子很可能和他们没有亲属关系,而雅各的儿子可能会继承他母亲的线粒体DNA,而没有继承他祖母的,是这样吗?” “是的。” 两种想法在我心里纠结着:“杰克,有些事情我……” 他又一次打断了我。 “那具在坟墓地板上的女尸和其他人没有亲属关系。她可能会是……”杰克停了下来,好像某种想法让他震惊了,“妈的,特普,多诺万·乔伊斯认为耶稣和玛丽·玛格达勒尼结了婚。其他的一些证据也意味了同样的事。这个女人可能就是玛丽·玛格达勒尼。” 杰克的呼吸变得很急迫:“但是她究竟是谁这不是很重要。而且马大和他们也没有亲属关系,对不对?他可能是某个信徒,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最后在坟墓里死去,被埋在这里。或者他是耶稣某个兄弟的儿子,是耶稣的另外一个侄子。” “有很多可能,也有很多也许。”我扫了杰克的兴。 杰克没有管这些。 “雅各失踪了,因为他的藏尸罐被偷走了。而且西门在几十年之后死了。真是活见鬼,特普,事实上,这就是整个家族的情况。” 此时我们心里蹦出同一个念头。杰克先说了出来。 “那么,裹尸布里那位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人是谁?” “应该说有可能是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我小心翼翼地纠正道。 “好吧。那口藏尸罐里的耶稣可能是耶稣的另外一个侄子。他妈的!实验室为什么找不到他的DNA序列呢?” 杰克突然站起身来,大步走到藏尸罐储藏柜前,打开挂锁,他朝里面看了看,然后满意地关上门,又锁好了门。 耶稣活了下来,还有后代?耶稣死去,并且被裹尸布裹着葬在坟墓里?我们设想的情景一种比一种糟糕。 “这一切都是假设。”我说。 当杰克转过身来的时候,他的目光似乎看到我心里去了:“如果我能证明雅各藏尸罐来自那个坟墓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 我拿起了线粒体DNA报告。玛丽安、玛利亚、萨乐美、约瑟夫、耶胡达,还有那些不知名的男子都是同一个母系家族的成员。马太来自于另外一个家族,而且那位在坟墓地板上发现的不知名的女性也是来自于另外一个家族。刻着“乔舒亚,约瑟夫之子”的那个藏尸罐里的白骨已经腐坏了,无法提取DNA。 耶稣,约瑟夫之子。但是到底谁是耶稣,谁是约瑟夫? 杰克真的找到那个神圣家族的坟墓了吗?如果真的就是那个坟墓,那么我在那个隐蔽墓槽里发现的那个裹在裹尸布里的男子又是谁呢? “还有一些事情,杰克。” “什么?”棒槌学堂·出品 我刚刚开始说话,杰克的电话就打断了我。 “奇迹中的奇迹。会不会是那帮考古阻碍者给我回电话,谈马克斯的事情呢?”他一边说着,一边大步走到了他的办公间。 杰克出去的时候,我读了那份关于马克斯和他牙齿的检测报告。 核DNA报告表明马克斯是位男性。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从骨头的特征就看出来了。安到马克斯下颚上的那颗牙齿的报告结果也是一样的,男性。 我可以从线粒体DNA的检测报告中看到,马克斯不是汲沦谷坟墓里家谱中的一员。他的DNA序列是独一无二的。如果这真的是耶稣的家族,马克斯就是个外来人员。或者至少不是这个家族里任何一位女性的后代。 我还从线粒体DNA的检测报告中看出,在马克斯下颚里,那颗奇怪的臼齿不是马克斯本人的。很好。贝格伦大夫也是这样说的。他还很确定这颗臼齿的主人是某个更年轻一些的人。 报告上接下来的那条申明没有任何意义。我正在读第三遍的时候,杰克回到房间里来了。 “他奶奶的……” “是考古阻碍者吗?” 杰克严肃地点点头。 “他们说了什么?” “BaruchDayanba-emet。” 我把手指弯起来,做了个“这我可听不懂”的手势。 “被赐福的人,才是真正的裁决者。” “还有别的吗?” “说我们是撒旦的后代。他们正在遵循着最崇高的旨意行事。现在这些自以为是的卑鄙小人想要打我在泰皮尔特那个考古地的主意。” “你真的在一世纪的犹太教堂找到了骸骨?” “当然没有。我也告诉了他,但是他不相信我,说他和他的风暴组织成员今天将会全副武装到达那里。” “你有没有问他们会不会带上马克斯?” “给我打电话的这位“好”犹太神父拒绝讨论此事。” 杰克犹豫了一下,说:“但是他还说有些事情很奇怪。” 我等着他往下说。 “他让我不要再打骚扰电话过去。” “然后呢?” “我只是和那些考古阻碍者们联系过两次。” “那么所有那些骚扰电话都是谁打的?” “很显然,这位犹太神父也不知道。” 接下来我们之间出现了很奇怪的沉默。我打破沉默说道:“你是对的,杰克。”我拿起那份马克斯和他牙齿的线粒体DNA检测报告说,“这可能比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估计都要严重得多。” “放下来让我看看。” 我放下那张纸。 现在,杰克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惊恐的小鹿。 第三十五章 我已经重复了两遍,但是杰克还是没有听进去。 “这颗牙齿和这具骸骨的线粒体DNA显示出不同的序列来。这就意味着这颗牙齿来自于这具骸骨之外的某一个人。但是我们早已知道了这一点。和我在蒙特利尔实验室有业务往来的那位牙医已经这样告诉过我们了。那颗牙齿属于某个比马克斯年轻点的人。 “而且马克斯的线粒体DNA是独一无二的,和牙齿的主人,以及坟墓里面那些尸体的母系家族都不一样。如果马克斯是这个家族的一位成员,那么他的母亲一定是个外来人员。” “一个嫁到这个家族里的女人。” “很有可能。但是真正令人大吃一惊的是臼齿里的线粒体DNA和坟墓里那个家族成员的线粒体DNA是完全一样的。” “DNA把那颗牙齿和玛利亚的后裔联系在一起了?但是马克斯却不是玛利亚的后代?” “马克斯嘴里那颗奇怪的牙齿的DNA序列和你正在挖掘的坟墓里那些遗骸同属一个母系家族?” “你说的是那颗被安到马克斯下颚里的臼齿?” “是的,杰克。这就是说,那颗牙齿的主人和你坟墓里的死者有血缘关系。他是那个家族的一员,他是某个女人的后代。” “但是那颗牙齿不应该出现在那个下颚里。它是怎么跑到那里去的呢?” “我的猜测是,这颗牙齿被安上去只是个单纯的错误。这颗牙齿很可能是从被混成一堆的那些遗骸里的某个下巴里滑了出来,然后错误地安到了那具完整的骸骨上。这一切也许是在挖掘的时候发生的。也许是在运输的过程中发生的。但是不可能发生在哈斯的实验室里。因为我们知道哈斯从来没有见过马克斯。” “所以2001号墓穴里至少有一具死尸能毫无疑问地和汲沦谷坟墓里的死者有亲属关系。真该死,这个家族成员里的一分子究竟在马撒大山上做什么?” 杰克走到窗前,把双手插进上衣口袋里,向下看着。他在那边思索的时候,我就在一旁等着。 “耶丁对墓穴里那些骸骨保持缄默,关于这些遗骸哈斯未能完成报告,”杰克的声音很平静,“当然了,他们并不是叛乱者。住在那个墓穴里的是一群拿撒勒人。” 尽管杰克实际上并没有在和我说话,但是他说的话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我们到底他妈的发现了些什么?这具马克斯到底是谁?这具骸骨为什么没有拿给哈斯?藏在汲沦谷坟墓地下那个墓槽里的骸骨又是谁?这些骨头为什么不曾被收集起来,放到藏尸罐里呢?” 杰克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就像是思考到一半突然蹦出来的一样。 “他们是住在马撒大山上的基督追随者,他们其中的一个和汲沦谷坟墓里的一个人有生理上的关联。他们之中的某个是这个神圣家族里的一员。而这一切就证明了我想要证明的一件事:雅各藏尸罐确实是从那个坟墓里出土的。” 杰克转过身来,他的眼睛里燃烧着某种东西,这种东西让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我想我们有了两个毫无关联的源于一世纪的发现,其中的每个发现都很让人兴奋。不是这样的,它们之间是有联系的。失踪了的马撒大骸骨和汲沦谷坟墓里的遗骸都是同一个故事里的某一部分。这简直是骇人听闻,也许是本世纪最大的一个发现。该死,这是一千年以来的最大发现。” 杰克大步走回桌前拿起那份生物人类学报告,又把它放下来,摸了摸一张藏尸罐的照片,又摸了摸另外一张,他把所有的照片整理成一堆,然后把报告放在这一堆照片的最上面,手指在照片边缘上敲打着。 “这甚至比我想象的还要惊人,特普。而且更加危险。” “危险?但是马克斯已经不在我们这里了。而且没有一个人知道裹尸布里藏有骸骨这件事。” “还没有人知道。” “现在我们该把这一切告诉布罗特尼克了。” 杰克瞪着我说:“不!” 我猛地一震,就像被电流击中了一般。 杰克举了一只手,表示抱歉。棒槌学堂·出品 “对不起。我的头脑又开始发热了。只是,我……不要和布罗特尼克说这件事。” “杰克,你是不是会让个人情感左右你的决策?” “布罗特尼克已经过时了。不要说。”杰克轻蔑地喷了一口气说,“这样说他还是客气的。他从来就不是什么东西。而且他真的就是一堆粪土。” “布罗特尼克可能是暴君卡里古拉,但他是以色列古文物局的头儿。这个人可能也是有了某些业绩才爬到那个位置上的。” “在过去的60年代里他发表了几篇很出众的文章,在整个学术界引起一争论,后来他就得到了很多不错的工作机会,他的工作稳定以后就再也没有写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现在他骑在众人身上大施淫威。” “不管你对布罗特尼克的看法是怎么样的,以色列古文物局有权管理这个国家的古董。” 在屋外,一辆车子猛地开了过来,停住了。杰克的眼睛飞快地向窗外瞟了一眼,然后看看那个锁着的柜子,之后目光又回到了我身上。他叹息着,加快了速度,开始烦躁地拿着圆珠笔在桌上敲着。 “我今天下午要去见鲁丝·安妮·布罗姆。” “布罗姆是以色列古文物局的那位元物理人类学家?” 杰克点点头。 “你准备把那具裹尸布里的骸骨的事情告诉她吗?” “是的。”杰克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捏着自己的鼻梁。 “你不只是要告诉她这些事情吧?” “不止说这些。”杰克把笔扔了下来,“你是对的。把这具骸骨放在这里太冒险了。” 对于什么来说是个冒险呢?我想知道答案,我看着杰克从我身后走过。到了窗前。对这些骨头?对杰克?对杰克未来的职业生涯?我了解我的这位朋友,他同样也有学术上的野心。 “你想要我和你一起到洛克菲勒博物馆去吗?” 杰克摇了摇头:“我必须绕到挖掘现场去告诉我的员工,提防那些考古阻碍者。这些人会使用钻孔机,而且我要确保那些可恶的家伙不会出其不意地袭击我的员工。” 我看了看我的表。 “我原定在下午4点和赖安在酒店见面。但是我可以更改我的行程安排。” “没有必要。我两个小时以后就会给你打电话的。” “你今天晚上和我们一起用餐?” 杰克点点头,思考着,不再听我说话了。 ※※※※ 我到了没多久,赖安就进了我的房间。我当时看起来一定很不高兴。 “你还好吧?” 我点点头,不想谈及我和杰克不愉快的对话细节。 “你的这个好朋友怎么样了?” “他的头部受伤了,但是他的状态还可以。”我砰的一声关上了微型冰箱的门,“他现在很武断,但是还可以吧。” 赖安没有再说这个话题。 “你在档案局了解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没有?” 我拉开低热可乐的拉环,告诉赖安我看到的那些文章,在这些文章里,耶丁在做放射性碳的日期测定一事上有些自相矛盾。 “所以说,这个老家伙确实把一些材料送到国外去检测了。为什么他不测定马撒大骸骨的年代呢?” “就是啊,为什么不呢?” “但是,听我说。我拿到了DNA检测报告。汲沦谷坟墓里的几个死尸有相同的DNA序列号。” “就是说他们之间有亲缘关系?” “是的,但是这也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这是一个家族坟墓。你可以预料到埋在这里的人们是有血缘关系的。真正让人大吃一惊的是,线粒体DNA的检测结果把马克斯那颗奇怪的牙齿和这个家族联系到了一起。” “也就是说在2001号墓穴里埋着的某个人是汲沦谷坟墓里面这个家族里的一分子?” 我就是爱赖安快速反应的头脑。 “确实是这样。而且因为杰克确定汲沦谷的坟墓里掩埋着圣族家庭的成员,那么在罗马人围剿期间,就可能有早期的基督徒被困在马撒大山顶上。” “哇!” “是这样的。而以色列人会对任何这样的观点持敌对态度。” “马撒大山上有耶稣的子民,甚至有可能是圣族的一员。” “是这样的。但是我现在还是不知道马克斯究竟是谁。”我喝了一大口饮料说,“不过我过去也不知道。他的DNA序列是其中独一无二的一个。如果他真的和汲沦谷坟墓里的那些人有什么亲属关系的话,也不会是杰克在坟墓里发现的那些女尸。” “卡普兰今天早上谈到了主题。” 这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说弗瑞斯对马克斯的底细了解得很清楚。” “他有关于马克斯的身份证明?” “这个词是卡普兰自己说的。” 一丝兴奋顺着我的脊背冲了上来。我已经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来调查马撒大骸骨的身份了。这个过程一直都像是在一个漆黑一团的隧道里追逐一缕迷烟一般。如果诚实一点的话,我甚至会怀疑我自己的个性都已经随着时间一点点蒸发了。 “看在上帝的分上,赖安。告诉我卡普兰说了些什么。” “卡普兰说,他一直都不明就里。但是小道消息说这具骸骨很了不得。” “这个小道消息是不是从古董黑市上传来的?” 赖安点点头说:“还有一些不好的消息。弗里德曼必须把卡普兰放了。” “你是在开玩笑吧?” “卡普兰的律师来了。他的律师非常礼貌地说,在扣押期间,他的委托人的权益所受到的侵害超过了法律许可的范围。我相信弗里德曼将会被指控为对卡普兰‘从身体上造成了伤害’。” “那么他入店行窃又该怎么说呢?” “立特维克撤销了他的诉讼。而且我也没有得到足够的证据把卡普兰和弗瑞斯枪击案联系起来。” “卡普兰承认他受雇去杀那个家伙。” “他说他没有做那件事。” “他还打算把一具偷来的骸骨卖掉。”我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听起来有些尖厉。 “计划不是犯罪。除此之外,他现在声称他从来没有真正地想要把这具骸骨兜售掉。他只是出于好奇打了几个电话。” “真是没有天理。”棒槌学堂·出品 “还取得了另外一个很有意思的进展。柯特尼·皮尔文斯人间蒸发了。” “你是说弗瑞斯的秘书不见了?” “当卡普兰第一次告诉我关于马撒大骸骨的事情的时候,我们问他,弗瑞斯把这具骸骨掩藏了30多年后,为什么突然要卖掉它?” 我自己也想要知道这一点。 “据他说是因为弗瑞斯的公司正在没落。” “皮尔文斯可不是这样告诉你的。” “不是的。所以他们之中有一个人在说谎。这就是我为什么想要多问皮尔文斯几个问题的原因。我向她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一个叫本奇的家伙现在正在和我一起着手处理这件事情。” “就是我在弗瑞斯验尸房里看到的那个金发侦探吗?” 赖安点点头:“本奇这几天以来一直在试图和皮尔文斯取得联系。她不在卡普兰的仓库里。她也不在家。看起来这位女士似乎消失了。” “有没有人告诉过她不能离开市区?” “她又不是疑犯。我不能命令她原地不动啊。我过去建议过,建立一个联系方式是很有用的,但是我怀疑皮尔文斯不会遵从我们的规定,而会按照她自己的想法行事。” “有没有证据说明她有一个安排好了的旅行?” 赖安摇摇头。 “这样可不太好。”我说。 “不。还不至于。本奇还在调查这个案件。” 赖安走到我面前把双手放在我的双肩上。 “弗里德曼和我会像米粒上的米虫一样继续盯着卡普兰。我们会知道这个呆瓜去的每一个地方、他做的每一件事情、他见的每一个人。” “这是弗里德曼式的缰绳。” “我们打赌说卡普兰将会把他自己勒死。” 赖安把我朝他怀里拉近了些。 “你以后要自己行动一阵子了。” “没有关系的。” “你有我的手机号码吧?” 我从他怀里挣脱,然后违心地朝他欢快地笑了笑:“不要屏住呼吸,帅哥。因为我今晚要和一位高大、温文尔雅的男子共进晚餐。” “那个温文尔雅的男子还有点秃。” “秃头可是现在最时尚的一种美。” 赖安笑了:“你总是能反驳我,真让我烦恼。” “去吧,”我把赖安推到门口,“让人神魂颠倒的监视活动正在外面等着你呢。” 赖安走了以后,我给杰克打了个电话,想要确定我们的用餐地点。但是没有人接。 我的表指向下午5点整。我黎明的时候就起床了,我现在正开始浑身无力。 打个小盹?为什么不呢。杰克会在时间到的时候给我电话的。 几秒钟以后,我被从我门上传来的声音吵醒了。 是一把钥匙吗?是门把手的卡哒卡哒声?我晕头转向地看着钟。 7点32。 我穿过房间,跑到门口。 “是杰克吗?” 没有回答。 “赖安?” 我脚下的瓷砖地板上有些东西在沙沙地响。我向下看了看,发现一张折起来的纸被顺着门缝塞了进来。 我打开了门。 一个女人正急匆匆地跑向走廊的那一头。她戴着头巾,穿着黑衣服,下身是牛津裙子。 “这位小姐……” 这个女人没有停下来,但是边跑边背对着我说:“这个男人洗劫了你的房间。” 说完这些,这个女人就跑过了拐角处,她的脚步声在石头台阶上逐渐消失了。 我关上门,还锁起了门。外面是嘈杂的行车声。里面,房间一片寂静。 我弯下腰去,捡起这张纸,展开了它。纸上写着的话和那个女人说的一模一样,还有一个单独的名字: 霍斯曼·沃阿哈姆德 这个女人是一个女仆吗?她是不是亲眼看到有人闯进我房间里?现在为什么自告奋勇地来这里告诉我?为什么用这种方式? 我一把拿起话筒,打给哈那尼女士。我被告知经理今天出去了一整天。我留了一个消息,让她回来以后给我回电话。 我把这张纸条塞到我的挎包里,给杰克打了电话。还是没有应答。他还在外边吗?他有没有试着联系我?是不是我在他打电话的时候睡着了? 我在7点45的时候又试了一次,8点,8点15。在8点半的时候,我放弃了,直接下楼到酒吧去了。 尽管我的晚饭很丰盛,但是我很不安,没有心情好好品味厨师的用心良苦。 我一直在想杰克为什么不回我的电话。 他是不是还在洛克菲勒博物馆呢?但是杰克不是打算先到他的考古地去,然后再去拜访洛克菲勒博物馆的布罗姆吗?他是不是已经改变了他想要拜访布罗姆的计划?也许他觉得他不想一个人带着裹尸布里的骸骨开车呢? 但是他现在不可能还在挖掘现场。外面已经黑了。 也许他给我往房间里打过电话,没有得到答复,后来就决定和他的员工一起吃晚饭了。 是不是我太累了,在电话响的时候睡着了?我很怀疑这一点。 我琢磨得越多,也就变得越焦虑。 越过酒吧栅栏,我可以看到两个黑皮肤的男人坐在另外一个凉亭小桌旁。其中一个人个子虽然矮小但是很结实,头发很多,他的两颗门牙之间有很大的缝隙。另外一个就像一只白鲸一样,脑后绑着一小束一小束又长又细的马尾辫。 我想起了霍斯曼·沃阿哈姆德。他是谁?他有没有洗劫我的房间?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这两个坐在凉亭里的男子正在喝果汁,没有说话。他们桌上点着一支黄色的蜡烛,投出来的阴影往上摇曳着,把他们的脸映照得和万圣节的鬼面罩一般。 这两个男人在监视我吗?是不是我的想象力太丰富了?我偷偷地往他们那边看过去。 那只大白鲸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布,展开了,然后朝我谄媚地笑了笑。 我的眼睛赶紧移过来看着我的盘子。 签了吃饭的账单以后,我急急忙忙回到房间,再一次给杰克打电话。 还是没有人接。 也许是他的头疼发作得更厉害了,所以他拔掉了他的电话插头,睡觉去了。 没有更好的事情可做,我去洗了个澡。这是我治疗不安最常用的做法。可是这次没有效果。 那些酒吧里的男人都是些什么人? 谁是霍斯曼·沃阿哈姆德? 柯特尼·皮尔文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杰克在哪里? 杰克现在怎么样了?他是不是旧病复发了?他是不是有脑血栓?他的硬膜血肿发作了? 圣母玛利亚啊!我快要彻底地精神崩溃了! 我擦干身体的时候,余光落在了赖安的电话记录上,它现在已经晾干了,但是因为粘到了可乐,现在颜色发黑,而且起皱了。 为什么不看看这个呢?这样我就可以把我担忧杰克的思绪转移开来了。 我靠在床上,打开了床头灯,向窗外看去。一缕细细的烟雾把尖塔的顶端遮得若隐若现。 这是宏伟庄严而完美的耶路撒冷,我的心情安定一些了。这是夜晚的天空。这里有很多个这样的夜晚。同样的夜空已经在以色列悬了很久很久。 我的注意力转移回屋内。 一束灯光射到我头顶上黑乎乎的天花板上。白天的热气已经退去,房间里的温度现在凉爽得让人很舒服。一种潮湿的香味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我闭上眼睛,聆听着窗外的声音,这份电话记录单就平铺在我屈起来的膝盖上。 车辆的声音。店主叮叮当当的门铃声。院子里猫和猫见面时的叫声。 一种断断续续的车子的警报声划破了夜的和谐。 我睁开眼睛,拿起赖安的那份记录。 我现在比第一次看那张单子的时候快多了。现在我已经很熟悉它的格式,并且还认出了更多的电话号码。 看来洗澡带来的平定作用比我原来想的要大多了。我的眼皮开始变得很沉重。我不止一次地睡了过去。 我正要把灯关掉,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电话号码引起了我的注意。是我的睡意在捣鬼,还是这纸上的什么东西不对劲? 我一遍一遍地看着纸上的电话顺序。 我感觉到血液在我大脑里一圈一圈地打转。 我一把抓起电话,拨了赖安的手机。 第三十六章 “你好,我是赖安。” “我是特普。” “你们的晚饭怎么样?”他的声音很柔和。 “杰克根本没有来。” 他稍微地停顿了一下,好像觉得有些奇怪。 “我会去教训教训这个无赖的。” “我说点别的好消息给你听吧。我可能在电话记录里发现了些东西。” “我正听着呢。” “弗瑞斯和米里亚姆是什么时候到布卡酒店去的?”我问。 “1月中旬。”赖安的回答很简洁。我能想象他和弗里德曼就像椒盐卷饼一样缩在一辆黑乎乎的车子里。 “很好。现在我从这些记录上可以拼凑出一系列的事件。在12月28日和29号,弗瑞斯在米拉贝尔机场附近的仓库里有个电话打到了芮内森斯·布卡·瑞通大酒店。那应该是弗瑞斯打电话去预定房间。” “很好。” “在1月4日,仓库里有一个电话打到了圣玛丽·内吉修道院。那应该是弗瑞斯打电话给莫瑞斯纽,让他帮忙把马克斯藏起来。” “继续。”棒槌学堂·出品 “在1月7日,他从仓库打了一个电话到卡普兰家里。那应该是弗瑞斯和他的中间人联系。在1月10日的时候,他又给卡普兰打了电话。之后,从16日到23日,很明显可以看出,仓库的外拨电话数量急剧减少了。” “是因为弗瑞斯和米里亚姆一起到南边去了啊。” “是的。有两个电话打到了布卡酒店。很可能是皮尔文斯要问她老板一些问题。但是看看这个。在1月19日的时候,从仓库里再次有个电话打到了卡普兰家里。” 赖安马上就明白过来了:“弗瑞斯当时正在佛罗里达州。不可能是他打的电话。那么是谁给卡普兰打的电话呢?” “皮尔文斯?”我猜测道。 “在弗瑞斯南下的时候,她负责公司的日常运营。但是皮尔文斯为什么要打电话给卡普兰呢?卡普兰既不是顾客,也不是供货商。而且弗瑞斯和卡普兰之间的交易并没有真正符合犹太教的规定。皮尔文斯不可能知道他们之间的交易。”他停顿了一下,说,“会不会是皮尔文斯看到有电话留言,然后照着留言里的号码打了过去呢?” “我也想过你说的这种情况。但是仓库的来电记录中没有从卡普兰家里或者是商店打过去的电话。” “所以说当弗瑞斯在佛罗里达的那段时间里,有人在弗瑞斯的仓库里往卡普兰家里打了电话。但是卡普兰却没有从家里或是商店里往仓库打过电话,这样就不太可能是皮尔文斯因为看到了卡普兰给弗瑞斯的电话留言,而把电话打回卡普兰家。那么,究竟是谁打的这个电话?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呢?” “或许是其他来仓库的人?弗瑞斯的家人?” “那又为什么要打电话呢?” “你问得好精明啊,侦探先生。” “他妈的。” “他妈的。布奇侦探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我听到了沙沙的声音,我想赖安正在挪动,想调整到一个最舒服的坐姿。 “皮尔文斯还在蒸发中。” “太糟糕了,不是吗?” “如果这位女士无意中听到或者看到了什么,那么罪犯也会钳制住她,让她无法说话的。” “天哪。” “但是弹道学分析却发现是一个九毫米口径的弹道让弗瑞斯毙命的。之后,一位74岁名叫奥兹·奥勒的水管工人去报案说他的一把来福手枪被人偷走了,他在圣·伦纳德公寓的车子也被人强行弄开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1月22日的时候,距离弗瑞斯被射死之前不到三个星期的时候。布奇正在怀疑这些是街上的暴徒干的。他们偷了把枪,袭击了仓库,弗瑞斯从南方回来了,之后他就被打爆了头。” 我一团迷糊的意识里不知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 “根据皮尔文斯的说法,仓库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被拿走。”我一边说着,一边为我脑中的想法而感到心烦意乱。 “杀死弗瑞斯的那个人有可能是因为受了惊吓而开的枪。” “这个窃枪贼也可能是提前就计划好了的。一个人想要射死别人,所以就需要一把枪。还有,弗瑞斯后脑吃了两颗子弹。这就是说,这是一个职业杀手做的,决不是在惊惶失措的情况下开的枪。” “米里亚姆当时也在佛罗里达。” “是的,”我同意道,“她确实在那里。” 我听到话筒里传来了另外一种声音。 “卡普兰开始行动了。”赖安说着,然后挂断了电话。 我现在困意全无,我重新看着手中的电话记录。这一次,我开始查看从卡普兰家里打出去的电话。1月份和2月份的电话单都很短。 几乎是刚刚开始看,我就第二次震惊了。 2月1日。972,以色列的国际区号。02,耶路撒冷和希伯伦的地区区号。 我认识这个号码。 是洛克菲勒博物馆的电话。而且这一次打的不是主机中转电话。 卡普兰往托亚·布罗特尼克的办公室打了电话。这个电话持续了23分钟之久。 在弗瑞斯被射死之前的10天之内,加拿大这边就已经有人和布罗特尼克联系过了。 我是不是在别的什么地方见到了布罗特尼克的电话?这是不是我本能感觉到的? 我又查看了弗瑞斯仓库2月份的电话记录。 太好了!弗瑞斯曾经在1月8日的时候,往洛克菲勒博物馆的接线总机打过电话。一个月以后,他直接拨通了布罗特尼克的直拨电话。 这是不是我的直觉?不知何故,似乎有条线索在我脑中萦绕。 然后又怎么样呢? 好好想一想。 这一切简直就像是我脑中的海市蜃楼。我越是专注,脑中若隐若现的线索就消散得越快。 简直是活见鬼了。 我拿起话筒想要给赖安打电话,半途中我停了下来。他和弗里德曼正在忙着跟踪卡普兰。电话铃声可能会让他们暴露的。也许他干脆就已经把电话关掉了。 我试着拨了杰克的电话。 还是没有应答。 我万分沮丧,砰地放下了听筒。 11点10分。他到底见什么鬼了?棒槌学堂·出品 我试着把注意力转移到电话记录上。但是我的精神总是不能集中。 我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踱着步子,我的目光在桌子、窗户、挂毯的织物图案上转来转去。这些图像到底表示了什么? 如果马克斯会说话的话,他会告诉我什么? 布罗特尼克和卡普兰谈过话。为什么呢?卡普兰有没有打电话到以色列古文物局,问问他在这具骸骨上可以获得怎么样的利润?不。打电话的应该是弗瑞斯。卡普兰只是个中间人。布罗特尼克是不是那个潜在的买主? 杰克是不是生病了?他是不是毫无知觉地躺在他卧室的地板上? 他是不是生气了?他是不是很生气,因为我对布罗特尼克的看法和他的不一样? 杰克对布罗特尼克的评价是正确的吗? 这是一个很糟糕的想法。 是不是布罗特尼克不只是有野心,他还是一个危险分子? 我又试着拨了杰克的电话。还是只听到留言机的声音。 “真他妈的见鬼了!” 我匆匆忙忙套上牛仔裤和防风上衣,一把抓起弗里德曼的车子钥匙,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 ※※※※ 杰克的公寓里没有一扇窗户亮着灯。窗外的雾气越发浓重了,几乎要湮没周围的建筑物。 真可怕。 我下了车,急急忙忙穿过街道,思考着我该怎么样才能进到杰克的公寓里去。在墙的上方,我看到树梢,模模糊糊的树枝朝夜空中伸展出去,活像一只只爪子。 我根本不必担心进不去。门插销根本没有闩上,而且门还微微地开着。 吉兆?凶兆? 我从门口挤了进去。 在院子里,一只灯泡孤零零地在羊圈里投射下惨淡的黄色光圈,我听到一些动静。我朝两旁看了看,只能看到一团黑漆漆的有角东西的剪影。 “咩咩。”我低声叫着。 没有反应。 动物的臊味混合着城市潮湿的气味。粪便的味道。发酵的味道。腐败的生菜叶子和苹果核的味道。 杰克家的楼梯是一条又窄又黑的隧道。阴影一截连着一截,形成一串念珠一样的影子。往上爬好像要爬上一辈子一样。我不停地往后看。 到了门口,我轻轻地敲了敲门:“杰克?” 我的声音为什么像是耳语一般? “杰克。”我大声叫唤着,一边用手拍着门。 敲了三次,都没有应答。 我转了转门把手。门朝里转了一下。 我害怕地打了个寒战。 先是那只山羊,现在又是这扇门。杰克会不会是忘记关好他家的门了呢?不会的,如果他真的外出了的话。但是他在家的时候有没有锁上门?我记不起来。 我犹豫了。 如果杰克在家的话,他为什么不应门呢?他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一幅幅画面开始在我眼前出现。杰克躺在地上。杰克毫无知觉地躺在床上。 有些什么东西碰到我的腿。 我跳了起来,同时用一只手捂住我的嘴。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我向下看去。 一只猫正在往上看,它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就像两个小火球。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门就朝里面转了一下,打开了。门轴轻轻地发出“吱呀”声,然后这只猫就不见了。 我从打开的缝隙中往里看。我可以模糊地看到电脑旁边扔着好多东西。就算在黑暗中,我也知道它们是些什么,是杰克的太阳眼镜、杰克的皮夹、杰克的护照。 这些东西又意味着什么呢? 我推开门,喊了一声:“杰克?” 我摸索着寻找电灯开关,但是没有找到。 “杰克,你在吗?” 于是我只好在黑暗中凭着感觉往前走,我拐了个弯到了前屋。我正寻找着墙的位置,突然,一个什么东西重重地掉到了我的左边。 我的肾上腺素一下子充满了全身,这时,我的手指也触到了墙上的开关。我颤抖着打开开关,整个房间立刻充满了光亮。 那只猫正蹲在厨房柜子上,腿微微弯曲着,浑身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一副准备大干一仗的样子。一个花瓶在瓷砖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花瓶里铁锈色的水向外渗出来,就好像尸体中流出来的血一样。 这只猫从柜台上跳下来,在这摊液体旁边呼哧呼哧地闻着。 “杰克!” 这只猫抬起头,然后似乎僵住了一般,它伸出一只前爪,弯曲着。它看着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喵——” “杰克到底在哪里呢?”我问。 这只猫可不想回答我,它就像一个经济诈骗犯在税务审查时那样一言不发。 “杰克!” 这只猫像是受到了惊吓,飞快地从我身边冲了过去,然后顺着它进来的那条路线逃了出去。 杰克不在卧室里。他也没有在他的工作间里。 我记忆里还保存着我离开这栋公寓时的细节。 水池里的杯子、桌上的阿司匹林、从桌子上收集过来的相片和报告,其他的细节看上去也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 杰克是不是把那些骨头带到鲁丝·安妮·布罗姆那里去了?我赶忙来到后面的走廊上,我在墙上摸索着找开关。我找到一个,然后按了一下,但是灯没有亮。 我感到很沮丧,就回到厨房前,在抽屉里翻找着,最后我找到了一把手电筒。我打开手电开关,回到后面的走廊上。 这个柜子放在走廊远处的尽头。在柜中缝的位置上,我看到一条黑色带子从柜顶一直垂到柜子的最底端。我的心高高地悬了起来。 我抓紧手电筒,抬了到肩膀之上,我蹑手蹑脚地往前走。我闻到胶水的味道、灰尘的味道,还混着彷佛有一千年历史的泥土的味道。在我手电筒的光束之外,阴影重叠着形成一个个奇怪的形状。 离柜子还有六英尺远的时候,我僵住了。 挂锁不见了,一扇门歪歪斜斜地悬着。无论里面有没有骸骨,杰克都会保护好那上面的锁。 还有柜子的前门。 我朝旁边走了走。 一团漆黑。棒槌学堂·出品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嘴里发出的一起一落的呼吸声。 我向前走了两步,到了柜子跟前,照亮柜子。我一个隔板一个隔板地检查着,柜子里的灰尘在手电筒圆柱形的光线下旋转着。 那些粘好的藏尸罐都还在。 那些碎片也都还在。 而裹尸布里的骸骨却不见了。 第三十七章 杰克把这些骸骨拿到布罗姆那里去了吗? 没有这个可能。他不会让柜子这样开着,而且他也不会把皮夹和护照放在这里就离开的,再说他也不会不关门就离开。 这些骨头是被偷了吗? 而且小偷是把杰克杀了之后才偷走的? 噢,上帝啊。杰克是被绑架了吗?还是发生了更糟糕的事情? 恐惧让我的思维运转得更快了。一连串的名字在我头脑中打转。考古阻碍者。哈希尔·卡普兰。霍斯曼·沃阿哈姆德。 托亚·布罗特尼克! 一种轻轻的嘎吱嘎吱的声音刺穿了我心头的恐惧。 是不是在沙地上走路的脚步声? 我把手电筒灯关了,屏住呼吸仔细倾听着。 我的袖子摩擦外套的声音。树枝敲打在围墙上的声音。院子里传过来的山羊低低的、发颤的叫声。 只是一些很正常的响动,没有带着敌意的声响。 我跪下来,在地上找着挂锁,但是无论在哪里都看不到锁的影子。 我回到厨房,把手电筒放回原处。关上抽屉,我注意到位于抽屉上方的电话录音机。在录音机的闪光装置上,一个数字“10”正在一闪一闪地亮着。 我回忆着我给杰克打过的电话。一共是八个,第一个电话是在5点左右打过来的,最后一个是我离开酒店以前打过来的。 其他两个电话中的任何一个都可能为我提供关于杰克在哪里的线索。 我侵入杰克的隐私打探一下?对。这一切看起来不容乐观。 我按下了“回放”一键。 第一个电话实际上是我打来的。 第二个信息是一个讲希伯来语的男子留下的。我只听懂了考古阻碍者、isba【注】、女人这几个词。再没有别的了。所幸的是,这个家伙的话很简洁。我一次次地按着“回放”键,就把这些信息都转录下来,写在了纸上。 【注】isba,伊斯兰教的宵拜或称宵礼,礼拜时间从西方天边的霞光完全消失开始,直到翌晨拂晓之前为止。 第三个电话是鲁丝·安妮·布罗姆打过来的。她只留下了她的名字,我从她打电话的时间知道她工作得很晚。 最后七个消息都是我的。 录音机关闭了。 我从这些留言里知道了些什么?什么都没有。 我第一次打电话的时候杰克就已经走了吗?是他忽略了我的留言还是他根本就没有听到?他是不是听到那个男人的电话以后就离开了?或者他是听到了鲁丝·安妮·布罗姆的电话才走的?他是自愿离开这里的吗? 我看着手中的那张写着一堆莫名其妙的希伯来语的纸条。 我看着我的表。现在已经是后半夜。我该打电话给谁? 电话才响了一声赖安就接起来了。 我告诉他我在哪里,以及我发现了些什么。 赖安的呼吸声很明显地表示,他对我一个人冒险外出感到很恼火。我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而且我没有心情和他进行问答游戏。 “杰克可能遇到麻烦了。”我说。 “不要挂电话。” 接下来的声音是弗里德曼的。棒槌学堂·出品 我向他解释了我想要了解什么,而且,我把我记下来的那些话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念给他听。试了好几次,弗里德曼熟练的希伯来文听说能力最后终于还原了电话留言里面的那段消息。 这个打电话的人是考古阻碍者中的一分子,打电话过来的目的是回复杰克的质问。 很好。我已经猜到了这一点。但是弗里德曼翻译的下面一段却让我大吃一惊。 一个女人给他们打过去好几个“骚扰”电话。 “他确实是这么说的吗?” “这个打电话的人说如果你的朋友再去亵渎一座坟墓的话,就祝愿他的双手烂掉,而且被砍掉。” 一个女人一直在给考古阻碍者打电话?弗里德曼把电话递给赖安的时候,我听到了沙沙的声音。 “你知道我想要你做什么。”他的声音很严肃。 “我知道。”我说。 “你会回到美国侨居酒店去?” “是的。”我最后说道。 赖安没有买我的账。 “但是首先你要做什么?” “在这里到处找找,看看我是不是能找到杰克员工们的联系方式。我可能会找到一张单子,上面列着泰尔皮特遗址工作人员的电话号码。” “然后你还要做什么?” “给他们打电话。” “然后呢?” 我体内的肾上腺素让我的思维超速运行。赖安家长式的说话方式也没有能让它减速运转。 “冲到阿拉法特的院子里,拍几张照片,可能还会在上面写上日期——星期六夜。” 赖安没有理会我说的这些胡言乱语。 “如果你要到除了酒店以外的任何地方去,请一定给我打电话。” “我会的。” “我是认真的。” “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接下来是沉默。我打破了沉默:“卡普兰在干什么?” “就像一个鹰级童子军那样精神。” “什么意思?” “现在睡觉还太早了。” “你还在监视他吗?” “是的。你看,特普。很有可能卡普兰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凶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另外某个人才是真正的杀手。” “好的。我不会到拉马拉去的。” 赖安用他一贯的作风接着我的话说道:“你还真的可以成为让人很头疼的问题人物呢,布伦南。” 我也用我自己的方式接着他的话头说:“我一直在努力成为这样一个问题人物。” 我们挂了电话以后,我急匆匆地跑到杰克的办公间去。我的目光被放在电脑旁边的东西吸引过去。这时我的焦虑和担忧也到了最高点。 杰克的考古遗址是在沙漠里。他不会不戴太阳镜就到那里去。他也不会不带身份证就出门的。 车钥匙呢? 我开始在纸堆里乱翻,在托盘里找,把一个个抽屉打开又关上。 没有钥匙。 我检查了卧室、厨房和工作间。 没有钥匙。 而且我也没有找到他员工的联系方式。没有人名。没有任务轮换表。没有支票存根簿。我什么都没有找到。 回到电脑前面,我注意到键盘下面伸出来一张黄色便签纸。我一把把它扯了起来。 是杰克潦草的书写体。上面有个名字:以斯帖·盖特兹,还有一个电话号码,和布罗特尼克在洛克菲勒博物馆的办公室电话只相差4个数字。 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个想法。难道这个盖特兹就是给考古阻碍者们打电话的那个女人? 我没有一丝一毫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个想法。这也没什么。我只是从她的性别妄下判断而已。打到考古阻碍者那里的电话难道和某些事情有什么关联不成? 很好。杰克已经打算要去见盖特兹,或者布罗姆,有可能两人都要见。他去了吗? 我盯着这个数字看。现在打电话过去可能也是白打。而且还很不礼貌。 “不管冒昧不冒昧了。”我想要让布罗姆知道,我正在寻找杰克。 电话响了四声,然后是语音信息,电话留言。 我站了一会儿,挂上听筒。 打给盖特兹? 为什么不呢? 语音信息,电话留言。 现在该怎么办?打给谁? 我知道现在打电话简直是毫无意义,但是我很沮丧,而且我也没有更好的主意。 我内心深处再一次出现了某些闪烁的念头。 这意味着什么?当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时,我经常一遍一遍地想着某些事实,希望眼前会出现一个答案。 让我想想。 马撒大的骸骨,被偷走。 裹尸布里的骸骨,失踪了。 杰克,不见了。 柯特尼·皮尔文斯,蒸发了。 艾弗拉姆·弗瑞斯,死了。 塞维·莫瑞斯纽,死了。 哈希尔·卡普兰,受雇杀人。雇主是个女人,也许,现在在以色列。她还打算把这些骸骨卖掉? 我酒店里的房间被洗劫。 我的车子被人跟踪。 弗瑞斯——卡普兰——布罗特尼克之间的电话联系。 鲁丝·安妮·布罗姆。我不信任她。为什么?是因为杰克之前警告我不要和以色列古文物局联系? 托亚·布罗特尼克。杰克不信任他。 2001号墓穴里的骸骨和汲沦谷坟墓里的骸骨有血缘关系。 这些事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是。所有事情都归结到马克斯身上。 为什么我的第六感告诉我有些不对劲?是不是其中还有一项不符合常理的东西? 就算是这样,我也看不到。 我的目光四处游走,停到了镜子上方的一张照片上。杰克正微笑着,他的一只手里拿着一个石制容器。 我的思绪又循环回来了。 杰克,他失踪了。 我拨了另外一个号码。当电话那头一个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我几乎被吓晕了。 “是我。”声音很压抑,好像是用手捂着话筒说出来的一样。 我告诉他我是谁。 “你是那个美国人?”他很惊讶。 “我很抱歉在这个时候给您打电话,布罗特尼克博士。” “我——我一向工作得很晚。”他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大概是因为布罗特尼克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听到我的声音,“这是我的习惯。” 我想起第一次打电话到以色列古文物局的情况来。布罗特尼克那晚显然没有工作得很晚。 我省掉了那些寒暄语。 “您今天有没有见到杰克·卓姆?” “没有。” “您见过鲁丝·安妮·布罗姆吗?” “鲁丝·安妮?” “是的。” “鲁丝·安妮北上到加利里去了。” 布罗姆给杰克留下一个消息说她工作到很晚。在哪里工作到很晚呢?在家?在洛克菲勒博物馆?在其他地方的实验室里?她是不是改变主意北上了?她是不是在说谎?难道是布罗特尼克在说谎吗?布罗特尼克是不是误解了我的意思? 我快速地做了个决定。 “我需要和你谈谈。” “今天晚上吗?” “现在。” “这不可能。我正在……”布罗特尼克很明显有点紧张。 “我30分钟以后到你那里。等等我。” 我没有等布罗特尼克的回答。 在车子里,我想到了赖安。我应该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我的决定,但是走的时候没有想到这一点,而且我也没有手机。也许可以在布罗特尼克的办公室给他打电话。 ※※※※ 夜深了,博物馆却还开着门。 我本来应该把这一切视为一种预兆的。我反而认为布罗特尼克正在期待我的造访。 我把车子开到大楼前,绕了一圈开到了前院,然后匆匆忙忙顺着车道走了下去。浓雾已经开始带上了些湿气。空气闻上去有一种新翻起来的泥土、花朵和枯叶混起来的味道。 洛克菲勒博物馆大楼赫然耸立在我面前,就像一个巨大的黑色堡垒,这栋大楼的边缘在天鹅绒般的夜空中若隐若现。我绕过一个角,朝我刚才进来的那扇门看了看。 在路的对面,这座古老的城市还在沉睡中,这是一个黑暗而安详的石头做的城市。现在狭窄的街道上看不到那些送报员、家庭主妇、学生妹和商店店主们在街上摩肩接踵地行走。我正看着,这时候一辆车从苏丹·苏雷曼街上转到了德瑞奇。耶利哥街上,它的前车灯在雾霭中照射出一个白色的圆锥形光圈。 我走到边门旁边,这扇门只是用来让博物馆员工出入的。和博物馆的大门一样,它也没有上锁。我一只肩膀靠在门上,往里一挤,走了进去。 一盏古老的吊灯悬在屋顶上,把这个小小的前厅照耀成了赭石色。在我前面,是一条很短的走廊,它的尽头是一扇通往入口大厅的门。在我的右边,一架铁制的有漩涡装饰的楼梯旋转着通到楼上,这是一个通往员工办公区的后台入口,杰克和我曾经从博物馆的正门进去过。 我看到了放在入口大厅门旁边一个木架子上的电话。我走到它跟前,拿起了听筒。深夜里在这栋空荡荡的建筑物里,拨号盘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就好像法国号角一般。 我拨了赖安的电话。但是没有人接。是不是卡普兰又开始行动了?我给他留了言。 做了个深呼吸,之后我开始往上爬,手抓着栏杆,把身体的重量压在前脚掌上。到了楼上以后,我转了个弯,顺着那条长长的走廊往前走去,我的脚步声在墙上和地板上发出很大的回音。 一盏小小的壁灯让这个大厅没有完全陷入漆黑中。在我右边是一个有扶手的阳台,从这里可以俯瞰一楼的大厅。在我左边,是一些拱形的墙壁凹进处,它们之中只有一扇有点光亮,其他的都消失在黑暗中。我向前走着,到了我和杰克过去造访盖特兹的那个通道口。 通道的第四个凹室好像还有一些微微发亮。走进通道以后,我知道了原因。原来是浅黄色的灯光从布罗特尼克办公室门框上的缝隙里渗了出来。 而且还有一些声音,微弱得刚好能听到,但是在这个死寂的地方还是显得很刺耳。 现在是凌晨1点。以上帝的名义讲,谁和布罗特尼克呆在这里呢?杰克?布罗姆?盖特兹? 我走到凹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讲话的声音并没有停止。 我又敲了敲,更用力了一些。 但是里面的谈话根本没有被我打断。 “布罗特尼克博士?”棒槌学堂·出品 里面的男声继续在说话。是一群男人在屋里吗? 我凑上前去,耳朵贴着门。 “布罗特尼克博士?”我的声音又大了些,“你在吗?” 无论你心里此刻描绘的是怎样一幅场景,我还是可以看到门把手,它已经很古旧了,而且已经开始发绿。我还是可以感觉到我手掌里握着冰凉的黄铜把手。 我的直觉里闪过某种东西,就像是在GPS定位系统还没有勾勒出地形的时候,你的脑中就描绘出一幅地图那样。 门向里面旋转了,门轴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这种声音。这种气味。 我大脑中某一部分开始描画某些图形。 什么都还没有看见,我就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第三十八章 我真的走进去了。各种数据元信息冲进我的耳朵里、鼻子里、眼睛里。 好像是电波的声音。BBC之声。在布罗特尼克办公桌旁边的书柜上放着一个收音机。 空气中有一丝火药味,或者是别的什么味道,铜器的味道、盐的味道。 我脖子和胳膊上的汗毛竖了起来。我的目光跳到了桌面上。 一盏银行家式的台灯发出一种诡异的绿色光芒。记录簿上整整齐齐地平放着一堆纸。书和笔散落在桌上。一个倒放着的小花盆,裂成了两半,里面的小仙人掌还“根植”在散落出来的土壤里。 布罗特尼克的椅子旋转到了一个很奇怪的角度上。虽然房间里的吊灯没有开,但是在椅子背后和椅子上方的墙上,我都看到了血迹,就好像是这堵墙受到了致命的伤害一般。 这些血迹是以很高的速度溅到墙上去的! 亲爱的上帝啊。谁被枪击了?杰克?布罗特尼克? 我不想上前去看。 但是我必须去看。 我轻轻地走到桌子旁边,向桌子后面看了看。 没有尸体。 松了一口气?疑惑?棒槌学堂·出品 我朝右边看了看,发现那里有一个壁橱。侧柱和门之间闪着一种黯淡的光。 我顺着桌子边缘走过去,走到它面前,用指尖推了推它。 出现了更多我熟悉的镜头。黑色的木头,因为油漆过很多次而变得很光滑。 金属架子上堆满了办公用品、盒子,还有贴着标签的容器。一盏有拐角的台灯发出微弱的光线,照到金属架子的左边。 我一寸一寸地往前移动,一只手摸着架子的边缘。 走了五步以后,我的脚踩在了一摊又粘又滑的东西上,踉跄了一下。 我向脚下看了看。 一小股黑色的液体像溪水般顺着墙壁拐角蜿蜒而去。 就像是飞机坠毁前人们发出的惊叫声。就像是老鹰捕食之前在地上投下的阴影。我心里的警报猛然拉响了。我来得太迟了。 对于谁来说太迟了? 我强迫自己的腿绕个弯跨了过去。 布罗特尼克趴在地上,他头上戴的圆顶小帽被血浸透了,在头骨后面有一个窟窿。他的背上还有另外一个伤口,肩上也有。地板上的血液凝结成了胶状物,在他身体周围形成一个圆晕,并且在边缘汇成一股血水渗了出来。 我用手捂住嘴。我感到晕眩,我几乎要呕吐了。 我猛地退到墙上靠着,一个句子在我脑中飞快地滑过。 不是杰克。不是杰克。告诉我这不是你干的,杰克。 那么会是谁干的?那些激进的犹太教徒?基督教的盲从者?伊斯兰教的基地分子? 1秒。5秒。10秒。 我的意识终于恢复了。 我绕过那摊血,蹲下来,把手指放在布罗特尼克的脖子上。已经没有脉搏了。他的皮肤摸起来有些凉,但是没有完全冰冷。 布罗特尼克死了没有多久。当然没有多久。我知道这一点。不到半个小时前我还和他通过电话。 凶手是不是还呆在这里? 我跌跌撞撞地回到办公桌前,一把抓起电话。 没有拨号音。 我的眼睛朝电话线看了看。离话筒3英吋的地方,它彻彻底底被剪断了。 我顿时感到被高压电击中般的恐惧。 我的目光跳到桌面上,又停落在一张纸上。 为什么会这样?这张纸放在记事簿中间,正方形,而且很平整。尽管周围一团混乱,它却完好地摆放在那里。 这一切是不是发生在这场混战之前? 是不是当时布罗特尼克一直在看这张纸?这张纸能不能指引着我找到杰克? 这是犯罪现场!不要动任何东西!我的左半脑大声告诫我。 你要找到杰克!我的右半脑说着相反的话。 我把那张纸拿了下来。上面是盖特兹写的裹尸布里骸骨的化验报告,写给杰克的。 布罗特尼克怎么会拿着盖特兹的报告?他是不是从盖特兹的办公室里偷拿过来的?或许是这类型的报告按照流程都要汇总到他这里?盖特兹在洛克菲勒博物馆工作,而不是为以色列古文物局工作。这不正是杰克拒绝和布罗特尼克谈话而去找她的原因吗? 或者,盖特兹真的是为博物馆工作吗?她提出要为以色列古文物局保管裹尸布。难道她实际上是布罗特尼克的下属?她是不是同时为洛克菲勒博物馆和以色列古文物局这两个单位工作?我从来没有要杰克给我仔细讲过这件事情。 是不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盖特兹和布罗特尼克有什么勾结?是不是这还涉及了裹尸布里的骸骨?但是杰克没有把裹尸布里有骸骨的事情告诉盖特兹啊。或者是他已经告诉她了?杰克办公间里那张便签上有盖特兹的名字和电话号码。是不是我们把裹尸布给她以后,杰克和她交谈过? 杰克讨厌布罗特尼克。他是绝对不会把这份报告给他看的。 我脑中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某个人把裹尸布里的骸骨偷走了。因为怀疑是布罗特尼克干的,杰克暴怒地赶到这里,想要把它们要回来。杰克有把枪。是不是后来事情失控了?是不是他在大怒之下把布罗特尼克给杀了? 我大略地读了一下那份报告。其中的两个词引起了我的注意。“人类尸骨的遗骸”。 我读了这一段。盖特兹发现了裹尸布上嵌进去的用显微镜才能观察到的骨头。她在报告中指出,可能存在着更大块的骸骨。 布罗特尼克知道了! 我很快地扫视着这间办公室。没有放着裹尸布里的骸骨。我正在检查壁橱的时候,听到了一种微弱的吱吱声。 我的呼吸立刻堵在了喉咙里。 是门轴转动的声音!有人在布罗特尼克的办公室里!脚步声来到了办公室的地板上。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脚步声越来越急促了。躲到壁橱那里去?我想都没有想就向拐角处飞跑过去。 我的一只脚踩到了那一摊血水里。我向前倒了下去。 我的本能起了作用。我伸出手,向我的“救命稻草”抓去。我的手指碰到了一根竖着的金属杆。 壁橱开始抖动。 时间已经很紧迫了。 一捆纸手帕摇摇欲坠,最后掉在了地板上。 砰的一声。 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下来。 壁橱里完全安静下来。 空气中是那种凶神恶煞的人发出的很响的鼻息声。 然后,就是急匆匆的脚步声。 他们走过去了? 我心里稍许有了些安慰。棒槌学堂·出品 但是,恐惧就像一只大手一样,紧紧压在我的胸口。 脚步声正在朝我的方向移动。 我蜷缩着,身体似乎麻痹了,听到每一个脚步声都害怕到极点。 我的脑中断断续续地响着一些告诫:永远不要忘记灯光的作用。 布罗特尼克的这些“来访者”看我会比我看他们更清楚。 我抓起一本书,瞄准我背后的壁灯扔了过去。灯泡应声而破,雨点般的碎片落到布罗特尼克的身上。 一个黑色的轮廓出现在门口,一个粗笨大块的袋子架在这个影子的左肩上,他的右胳膊弯曲着,拿着一个黑色东西扬到胸口指着前方。帽子边缘遮住了脸。我都看不清他的样子。 他清了清喉咙,然后说:“Misham”意思是:谁在那里? 听声音是个女的。 我在黑暗中坚持着,没有说话。 这个女人再次清了清喉咙,用阿拉伯语喊了一声。 在办公室里,还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播报BBC电台的新闻。 这个女人向后退了一步。顺着台灯发出的祖母绿的逆光,我看到她穿了靴子、牛仔裤,还有一件卡其色的衬衫。她的腋窝好像有点黑。她金黄色的卷发从帽子的一边露了出来。 这个女人好像很胖,看起来比盖特兹要矮得多。而且头发也比她的要黄。 鲁丝·安妮·布罗姆?我能感觉到我脸上不断涌出的汗水。我胸口忽冷忽热。是不是这个女人把布罗特尼克杀掉的呢?她会不会把我也杀掉?一种想法从我脑中冒了出来。 我应该伺机而动! “你是谁?” “是我先问你的。”这个女人用英语回答了我的英语提问。 不是鲁丝·安妮·布罗姆。布罗姆的英语有很浓重的口音。 我没有回答他。 “回答我。要不然你身上就会有无数个伤口。”她的声音很强硬。但是听上去很不安。而且也有点不自信。 “我是谁并不重要。” “是我来决定重不重要。”声音更大了。是一种带着暴力的威胁。 “布罗特尼克博士死了。” “而且我马上就会用枪打你的屁股!” 这不是警察式的威胁吗?这个女人难道就是干这一行的?要不就是几百万个看电视看多了的人中的一员? 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她就又开始说话了。 “等会儿。我听到过你的口音。我见过你。” 而且我知道我也听到过她的声音。但那是在什么时候?在哪里?我们是不是在以色列见过面?在我住的酒店里?在博物馆里?在警署中心?我在以色列没有遇到过太多的女人。 我脑中又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打电话到杰克公寓里的那个人曾经谈到过,有一个女人总是打电话骚扰那些考古阻碍者们。 一个女人打了好多个“骚扰”电话过来。 会不会就是这个女人打的呢?她是不是也到这里来寻找马克斯?她是不是把裹尸布里的骸骨偷走了? 我不知道我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她讲英语,讲希伯来语,还会讲阿拉伯语。她是基督徒吗?是犹太教徒?穆斯林? “你以主的名义收走了那些骸骨吗?” 没有回答。 “问题是,谁才是那个主呢?” “哦,别这样。” 我听到了吸鼻子的声音。这个女人空着的那只手飞快地伸到脸上去。 我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意思。 “我知道关于马撒大骸骨的事情。” “你不知道杰克。”她轻蔑地从鼻子里喷了一口气,“站起来。” 我站起身来。 “抱住你的头。” 我站起身来,把我的手指交叉放在脑袋后面。我脑袋里嗡嗡作响,我试着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把布罗特尼克杀死?” “他是被我附带着杀死的。” 是杀了弗瑞斯以后附带杀死的吗?为什么不问问? “那你为什么要把弗瑞斯杀死呢?” 这个女人的声音顿时变得很僵硬:“我才没有时间来做这些事情呢。” 我感觉到我已经击中了她的脆弱之处,于是就往更深层问了下去。 “往脑袋里射了两颗子弹。太冷酷了。” “闭嘴!”这个女人吸了吸鼻子,清了清喉咙。 “你应该已经看到那些猫对他做了些什么。” “那几只卑贱恶臭的畜生。” 当事情一件一件依次出现的时候,它们总是会很快让你有所领悟。 我不能说我感觉到了什么。她说话的这种腔调。她说话时浓重的鼻音。 那一头金色的头发。她会讲三种语言。而且还有一个事实:这个女人认识我。 知道那几只猫的事情。 突然间,我想起了那些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事情。 她说的那些模仿警察的蹩脚言词。 那场《法律和秩序》的节目回放。布瑞斯柯正在告诉一个疑犯说:你不知道杰克。 一个女人雇哈希尔·卡普兰把艾弗拉姆·弗瑞斯杀掉。 卡普兰说,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刚刚抽过可卡因似的。 她吸鼻子。她清喉咙。 “我的鼻窦有点问题。” 老板和他妻子外出度假的那个星期,在米拉贝尔机场附近的仓库里,有人打电话给卡普兰。 “所以说当弗瑞斯在佛罗里达的那段时间里,有人在弗瑞斯的仓库里往卡普兰家里打了电话。但是卡普兰却没有从家里或是商店里往仓库打过电话,这样就不太可能是皮尔文斯因为看到了卡普兰给弗瑞斯留下的电话留言,而把电话打回了卡普兰家。那么,究竟是谁打的这个电话?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呢?” 弗瑞斯是被一把9毫米口径的半自动来复枪射击身亡的。那把枪是从一个叫做奥兹·奥勒的人那儿偷走的。就在圣·伦纳德。 “这在拉脱维亚文里面是‘橡树’的意思。我们在这里,圣·伦纳德,进行了国际间不同语种的树艺家之间的对话。” 奥兹·奥勒。橡树。还有我在圣·伦纳德公寓前厅里看到的拉脱维亚名字。 也就是在柯特尼·皮尔文斯公寓的前厅里。 “还取得了另外一个很有意思的进展。柯特尼·皮尔文斯人间蒸发了。” 我的潜意识里绽开了一幅色彩斑斓的画面。 柯特尼·皮尔文斯杀了艾弗拉姆·弗瑞斯。她并没有被人绑架。她现在正站在门口,用一把枪指着我的胸口。 当然了。皮尔文斯很熟悉那座仓库,以及仓库里存放着的东西。很可能她还知道马克斯放在哪里。到以色列这边来是她日常工作的一部分。她飞到这里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她为什么要杀掉弗瑞斯?为什么要杀掉布罗特尼克? 是因为她的宗教信仰?是因为她的贪欲?或者是由于那种疯狂的种族之间的私人恩怨? 她是不是会出于同样冷酷无情的心理把我也杀掉? 我感到一阵阵恐惧、愤怒,然后我几乎陷入了恍恍惚惚的镇定之中。我一边说话一边走了出去,她手中的枪一直指着我。 “发生了些什么,柯特尼?弗瑞斯不是已经给了你很多好处和福利了吗?” 她手中的枪突然往下一垂,接着,枪口又对准了我。 “还是你想要得到的远远不止这些?” “闭嘴!” “你是不是一定要再偷另外一把枪?” 皮尔文斯又一次开始紧张了。 “或许在以色列偷一把枪要更容易些吧?” “我警告你。” “可怜的奥兹·奥勒老先生。偷自己邻居的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你为什么要在这里?你为什么一定要参与到这件事情里面?” 我看到皮尔文斯的手指正在扣动扳机。她一定很紧张。我决定虚张声势,拚死一搏。 “我可是和警察在一起的。” “过来,”她的枪朝我摆了摆,“走慢点。” 我向前挪了两步。我往前走的时候,皮尔文斯就慢慢后退着。 我们在黯淡的绿光中打量着对方。 “是啊,你还和那个狗屁侦探来过我家。” “警察们有一些关于弗瑞斯枪杀案的问题要问你。”我和皮尔文斯进行着好莱坞警匪电影式的对话。 “而且你也是其中一员。”她的语气中充满了讽刺。 “你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是吗?”她又吸了吸鼻子,“而且外面还有一个小分队在等你的电话,或许他们马上就要袭击这座博物馆了吧?” 看来她读懂了我最后的挣扎。好吧。我仍然用警匪之间的行话和她交谈,但是换了另外一种策略。 “如果你要问我,我会说你得到了不公正的裁决。弗瑞斯想要进行他本不应该进行的交易。应该谴责上天,应该谴责历史。是它们造成了现在的这一切。” 皮尔文斯舔了舔嘴唇,但是没有说话。 “你却很明智,对不对?你告诉他不要兜售这些骸骨。至少不要把你牵涉到这件事情上去。他根本没有听你的话。” 她内心深处的冲突挣扎在脸上表露无遗。皮尔文斯又生气又痛心,而且非常地激动不安。她脸上这些混合在一起的表情看上去很可怕。 “我们这些人是谁啊,哪里能说动老板呢?我们这些人只是秘书而已。我们是女仆。我只是给他熨衣服的小丫鬟。这个狗日的混蛋只是把我当做一个农场工人那样对待。” “事情并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我向前逼进一步。 “那个该死的弗瑞斯是个心肠冰冷如石的狗杂种。” “艾弗拉姆是个好人。” “是啊。他就像希特勒的狗一样。” “艾弗拉姆爱我。”她未加思索就脱口而出。 某些东西突然重重地击中了我的心。 皮尔文斯一直独身居住着。想想所有那些从米拉贝尔附近的仓库打到她家里去的电话。原来弗瑞斯和皮尔文斯并非只是同事。他们还是恋人。 “他向你表白了。这个混蛋玩弄了你。他很可能给你做了一些老套的承诺,说他会离开他的夫人。” “艾弗拉姆爱我。”她重复说着,“我是知道这一点的,他知道我比他那个母牛老婆要聪明十倍。”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会偷偷摸摸和他老婆米里亚姆到南方去?你不是傻子。你明白他永远不可能离开她。” “她不爱他。”她的声音里充满了仇恨,“他太软弱无能,都无法处理这一切。” “第一点,米里亚姆在佛罗里达享受日光浴,而你却憋在自己阴冷的小公寓里。你是他最钟爱的一个员工,但是最后谁被留下来接电话呢?这个卑贱的婊子养的甚至还不听你劝告,要把骸骨卖掉。” 皮尔文斯擦了擦她躲在枪把手后面的鼻子。 “然后,第二点,卡普兰也占了你的便宜。先是你的情人骗了你,然后是被雇来杀人的那个人。你真是遇到了一堆很倒霉的事情。” 皮尔文斯猛地把枪往前一推,枪口顿时就戳到了我脸上。慢慢来。不要激怒了她。 “弗瑞斯对不起你。卡普兰也对不起你。你早知道那具骸骨会把你牵涉边去。为什么不把它拿走呢?” “是啊,为什么不呢?”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挑衅的味道。 “然后这具骸骨就消失了。这是第三点。你又一次失算了。” “闭嘴!” “你不远万里来到以色列,想要把它偷回去。但是你根本没有找到这具骼骨。这是第四点。又失算了。” “失算?我想这次不会了。”棒槌学堂·出品 皮尔文斯拍了拍她的包。我听到硬物撞击塑料容器发出的沉闷而空洞的声响。 “你可真够勇敢的。你已经结果了你的老板。再结果一个布罗特尼克又有何难呢?” “布罗特尼克是个恶贼。” “这一句话就可以掩盖你所有破门而入杀人泄恨的恶劣行径。” 一丝微笑爬上了皮尔文斯的脸庞。“我一直都毫无头绪,不知道这些骨头在哪里,直到布罗特尼克开始喋喋不休地放狗屁。这个老傻瓜拿到它们还不到两个小时。” “他是怎么知道这些骨头的?” “一个老女人在用显微镜查看裹尸布的时候,发现上面粘着一些骨头碎片。他妈的。”皮尔文斯又拍了拍她的那只口袋,“这些可能只是废物一堆,或者还可能是神圣之骨。这次我可不会再冒险了。” “你和布罗特尼克说了些什么?他是不是认为你已经拿到了马撒大的骸骨?” 她脸上再一次露出了冷酷的微笑:“我只是控制住了这个骗子。” 她杀死了布罗特尼克,夺走了裹尸布里的骸骨,然后逃走了。她在这里还做了些什么呢?“你已经被雷达摄像机拍下来了。为什么还要折回来呢?” “我想我俩都清楚如果没有检测报告,这些东西就一文不值。” 我们同时听到一种声音。那是橡胶鞋底发出的轻微的吱吱声。 皮尔文斯扣着扳机的那根手指颤了一下。她犹豫了,好像不知道该怎样决断。 “走!”她发出低沉的嘶嘶声。 我往后退了几步,钻到了壁橱里。我的眼睛一直盯着皮尔文斯的枪口。 壁橱的门砰地关上了。门插销咔哒一声锁上了。 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一片寂静。 我把耳朵贴在木头上。 一种如同海浪拍岸的声音盖过了收音机里评论员的声音。 我该一动不动吗?或者我弄出点声响引起注意? 究竟该怎么办? 我沉思片刻。 我大声喊了出来。 几秒钟以后,办公室的门砰的一声朝里面关上了。 我的心脏几乎快要跳出喉咙了,我蜷缩成一团,往柜子里面靠过去,紧紧抵着拐角。 壁橱门下隐隐有一条光带。 橡胶鞋底的声音。 柜子门的插销咔哒一声被打开了。 门转了一下,打开了。 第三十九章 在我的一生中。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高兴地见到一个人。 “你他妈的究竟是在这里做什么?”杰克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 “你见到她了吗?” “谁?” “皮尔文斯。” “谁是皮尔文斯?” “没事儿。”我钻出柜子,抓住他的一只胳膊,“我们必须阻止她。” 我费劲地站起来。我们都跑了出去。 “她刚走还不到3分钟。” 离开办公室。我们往大厅跑去。 “谁是皮尔文斯?” “那个偷了你裹尸布里骸骨的女人。” 我抓着楼梯扶手,一次就下3个台阶。杰克跟在我旁边。 “你是开车来的吗?”我三步并作两步跳了下去。 “我是开着我员工的卡车来的。特普……” “在哪里?”我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在停车道上。” 就在我们飞跑出门的那一瞬间,一辆车子从身边呼的一声开了过去,快得几乎看不到驾车人。 “那就是她。”我气喘吁吁地说。 车子飞一般地朝着大门开去。 “快走!” 猛地拉开车门,杰克和我一屁股坐到卡车里。 杰克扭动车钥匙,发动引擎,却卡在齿轮空档中空响。杰克拉下变速排挡,然后使劲转着方向盘。 我们掉过头来以后,皮尔文斯的车子已经消失在停车道的尽头。 “她左转弯,上了苏丹·苏雷曼街。” 杰克加大了油门,车子后面带出一团沙尘烟雾,我们飞速地往前驶去。 “她开的是什么车子?” “雪铁龙C-3吧,我也只是匆匆瞟了一眼。” 我们飞一般地向坡下冲去。在路的两边,这座古老的城市被吞没在雾气之中。 杰克几乎没有踩刹车,他用力猛地把方向盘打到最左边。我的身子突然倾到右边,肩膀猛地撞在玻璃窗上。 在我们前方,雪铁龙的尾灯再一次向左转去。 杰克重重地踩下了加速器。 我的身子向后撞在了座位上,我拉出安全带,然后绑在身上。 杰克转了个弯,驶到了德瑞奇耶利哥大街上。 雪铁龙和我们的距离越拉越远。它的尾灯现在成了两个小小的红点。 “她要到哪里去?” “现在我们在的这条路叫哈伊戈兹大街,但是我们后面的这条路被叫做耶利哥大道。她可能本来要到耶利哥大道去的。该死,她现在正朝着约旦路开去。” 路上几乎没有一辆车。街灯的光芒在浓雾中形成了一个个漩涡。 皮尔文斯的车子快要开到每小时50迈了。 杰克紧紧跟着它。 皮尔文斯加速到了60迈。 “跟上去。” 我把两只手放在仪表板上。棒槌学堂·出品 杰克把油门踩到了最底。两辆车子之间的距离缩短了。 卡车里的空气闻上去潮湿而令人感到憋闷。雾气在防风玻璃上蒙上了一层薄膜似的烟气。 杰克开动了雨刷。我打开了我旁边的车窗。 街道两旁的灯光飞快地从身边掠过。那是公寓的灯光?车库的?夜总会的?犹太教堂的?这些建筑物都涂着黑色乐高涂料。我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 我右边的一栋大厦在浓雾中显露出模糊的轮廓来,霓虹商标牌在迷雾中闪烁着。原来是海厄特大厦。看来我们的车子就要开到哈伊戈兹大街和纳布卢斯路相交的那个十字路口了。 皮尔文斯拐弯了。 “她现在正向北边走。”我说。我的语气很紧张。我想杰克也知道这一点。 交通信号灯变成了红色。不管这些了。杰克斯开着车子疾驰过去。我们的车子急急地摆了个尾,杰克强行让后轮和前轮摆成一条直线,跟了上去。 这辆雪铁龙的尾灯缩小成了两个几乎看不见的小点。皮尔文斯又加速了,她已经领先了将近半英里的路程。 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我放在仪表板上的手开始发潮。 路两旁的广告牌一个个跳进我们的视野中,然后又消失。两辆车子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赛跑。 突然间,一个标志牌从浓雾中跳了出来。 MA’ALEHADUMIN,耶利哥。死海。 “她正朝着1号高速公路开过去。”杰克的声音绷得就如同拉紧了的金属线一样。 看来发生了什么事情。那辆雪铁龙的尾灯灯光开始变大。 “她正在减速。”我说。 “到检查站了。” “他们会把她拦下来吗?” “这个检查站一般会挥手示意停车。” 杰克说对了。稍作停顿之后,这辆雪铁龙就飞一般地穿过了检查站。 “我们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们拦住她?” “没有机会了。” “他们可以让她靠边停下来的。” “这些家伙都是负责跨边界检查的,他们不是警察。” 杰克踩下了刹车。卡车开始减速。 “我们问问……” “不要。” “不是吧,我们去问问。” “不要说话。” 我们的车子发出巨大的刹车声,停了下来。这些检查人员们凑过来看了看,例行公事般地,然后挥挥手示意我们过去。我还没能说话,杰克就踩下了油门。 我突然有了个疑问。 在博物馆的时候,杰克压根儿就没有问我关于布罗特尼克的事情。 是我没有给他时间吗? 他已经知道布罗特尼克死掉了? 我朝旁边看了看。只看到杰克侧面的黑色剪影,嶙峋的喉骨突起在他长长的脖子上,让他脖子的线条变得起伏不平。 天哪。杰克是不是有他自己的计划? 杰克重重地踩下了加速器。卡车猛地向前一冲。 我一掌拍在了仪表板上。 这一带很荒凉。我眼前的世界顿时缩窄得只有那辆雪铁龙后面的两点红光。 皮尔文斯加速到了70迈,80迈。 我们在这片古老的沙漠里艰难地行驶着。我知道在高速公路的两旁往前延伸的都是些什么。这都是些赤陶色的山丘,颜色如同熔炉一样的山谷,贝多因人的帐篷,屋顶简陋,屋外是沉睡中的牧群。这是犹太式的荒凉。这一路还有月光照射下的沙丘里隐隐露出的惨白骨头,然而这种荒凉的风景今夜全都消失在浓厚的迷雾中了。 开过了一里又一里,路上一直很安静。四周似乎是一片虚无。时不时地,雪铁龙的车尾灯发出一种看起来有几分虚假的光芒。每过几秒钟,我们的车子就开始打闪光灯。我低头看看我放在仪表板上的手,它们在仪表板灯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种迷幻的橙红色。 皮尔文斯的车速快要到每小时90迈了。杰克不甘落后地跟着她。 雪铁龙转过一个又一个弯,划出一条条弧线,尾灯灯光在我们的视线里出现,消失,然后又再次出现。我们开始落后了。 我们驾驶室里的紧张空气骤然明显起来。我们之中没有一个人说话,因为我们都紧紧盯着前方脉冲一般的两点红光。 我们的卡车颠簸了一下。杰克调低了速度挡。前轮一下子架空了。后轮也随着车子飞了起来。卡车落回地面的时候,我的脑袋被猛地扭到一边。 我再次抬起头看前方的时候,发现雪铁龙的尾灯已经消失在浓雾中了。 杰克再次把车挡换成了第四挡,同时加大了油门。前面雪铁龙的灯光又出现在眼前了。我偷偷瞟了一眼后视镜。没有人跟着我们。 在我的记忆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好像是慢动作,这一切在我脑中就如同实时重放一般。实际上,整个过程可能只用了一分半钟。 雪铁龙又进入了一个弯道。我们紧迫不放。我到现在都记得当时那反光的沥青路面。指针逼近90迈。杰克的双手紧紧地抓紧了方向盘。 一辆对头车出现在高速公路的另外一头,车前灯在雾气中切割出一条模糊的光带来。这条光带晃了晃,然后摇摇晃晃醉酒一般地朝着雪铁龙冲了过去。 皮尔文斯使劲地转着方向盘。雪铁龙顿时朝右边倾了过去,仅靠右边的两个轮子在路面上行驶。皮尔文斯又猛拉了一把方向盘。她的车子又跳回到了沥青路面上。 那辆冲过来的对头车越过了路中线,照亮了雪铁龙。皮尔文斯左右打着方向盘,我可以看到她的脑袋在来来回回地摇晃。前方大小恒定的灯光告诉我,皮尔文斯的脚一定是踩到了刹车上。 那辆车子朝着雪铁龙画着S形开了过去。出于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的影响,雪铁龙也开始走S形路线,而且再一次开到路边的沙砾地上去了。 皮尔文斯猛地向左一转方向盘,车子又回到了沥青路面。不知为何,开上前来的车子猛地冲向右边。雪铁龙从路面上被弹了出去,一头撞到了路边的栏杆上。栏杆上顿时飞出了火花。 皮尔文斯异常惊恐地把方向盘打到左边。雪铁龙打滑了,顿时失去了控制,开始在路上打转。 这辆对头车现在正朝我们飞驰过来,两边的轮子压着路中间的两条中线。我可以看到驾车者的脑袋。我还看到他旁边坐着一个人。 我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 杰克猛打了一把方向盘。我们冲到右边,前轮掉了下来。 对面的车子呼啸而过。 我们的后轮也掉了下来。棒槌学堂·出品 杰克的腿随着车子上下晃动,但是他的双手却死死地抓着方向盘。 我们急急地往前冲去,石头和沙砾被我们溅得劈噼啪啪地撞到了护栏上。 我把双手死死地放在仪表板上,尽量把手肘弯起来。同时还把下巴死死地抵在胸口。 我听到金属和金属猛烈碰撞的声音。 我抬起头来,看到雪铁龙朝一边倾着,倒在了地面上,前灯斜照着路边。这样停了一会儿,然后就垂直跌落到了山下的黑暗之中。 我听到一阵金属、沙砾、尘土爆发出来的轰响。又是一声,简直就像是哭泣的号角一般,声音平稳,听上去很可怕。 我们的卡车速度开始减慢。护栏从我们旁边向后滑过,越来越慢。 杰克打开翻盖手机的壳子时,我们的车子还没有完全停下来。 “真倒霉。” “没有信号?” “废话一堆。”杰克把手机扔到仪表板上,拉开了手提式操作箱,“拿把手电筒。” 我找玛格丽特牌手电筒的时候,杰克打开了卡车的后照灯。然后我们一起冲向出事地点。 护栏被撞开,呈锯齿状,一大段都已经弯曲了。我们朝山下看去,雾气简直成了一片稠密的雾海,把我们的光束都吞没了。 杰克跑回去调亮后照灯,这个时候,我跳过护栏,跌跌撞撞地冲下了斜坡。 在谷底,我的手电筒照到一些模糊不清的轮廓,原来是车子的轮毂罩。一个车边板,还有一面侧视镜。 雪铁龙在黑暗中简直就是一个黑色的小圆丘。我拿着手中的玛格丽特牌手电筒往前方照过去。 车子翻转过来,紧紧地压在地上。车顶贴着地面。每一扇窗子都已经摔得粉碎。从引擎罩下面嘶嘶地冒出烟气来。 皮尔文斯卡在驾驶室一边的门上,一半身子在外,一半身子在内,胡乱地躺在地上,身体蜷曲得就像是个碎布做的洋娃娃一般。很多鲜血糊在她脸上,我都看不到她脸上的皮肤了。她的外套也被鲜血浸透了。 我听到嘎吱嘎吱的声音,杰克跑到了我旁边。 “老天啊!” “我们必须把她弄出来。”我说。 我和杰克试着把皮尔文斯弄出来。她的身体因为混上了血和雾气而变得很滑。我们抓着她的手一直在打滑。 在我们上方,一辆卡车急刹车,停下了。两个男人从车子里走出来,大声喊叫着问我们问题。我们没有搭理,注意力全部放在皮尔文斯身上。 杰克和我换了个方向,但还是不起作用。我们找不到一个好一点的角度能把她拖出来。 皮尔文斯轻轻地呻吟开了。我拿起手电筒,让光束顺着她的身体照过去。 一粒粒碎玻璃在她浸透了鲜血的衣服上闪着光。 “她的一只脚被夹到踏板中间了,”我说,“我从另外一边钻进去。” “决不能这样。” 我不想等着和他讨论下去。我绕着雪铁龙转了一圈,估计了一下乘客窗口的大小。够大的了。 我放下手电筒,弯下腰去,然后先把我的头挤了进去。我用手肘在里面匍匐前进,好不容易爬到了驾驶员那一边。 我就像一个盲人那样摸索着,我想我摸对地方了。皮尔文斯的一只脚堵在了刹车片的后面。 我伸出一只手,试着轻轻地转动她的脚。但是她的脚还是被卡在原地没有动。我用力摇了摇。还是没有作用。 一种很呛人的味道让我的鼻子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我的眼睛里顿时充满了泪水。 轮胎着火了。 我的心猛地坠了下去。 我朝她的脚挪近了些,我用上半身抵住座位,猛地拉开皮尔文斯靴子上的拉链,抓住她的脚后跟,使劲往外拉。 我感觉到她的脚从靴子里出来了一点。 我更用力地一拽,皮尔文斯的脚后跟被我拽了出来。我用力把她的脚拔了出来。 “出来了!”当她的脚趾被我拉出来的时候我喊了一声。 杰克往外拽皮尔文斯的时候,我就用脚和手肘一点点往外挪。然后我的屁股终于先钻出了窗户。 烟雾正从引擎中滚滚而出。 高速公路上传来大喊声。我这回不需要翻译也能听懂了。 “快上来!” “快要爆炸了!” 我绕着雪铁龙走了一圈,我抓住皮尔文斯的一只胳膊。杰克抓住了另外一只。我们一起把她拖了出来,然后把她放到地面上。 杰克又跑回车子跟前去。 “我们必须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杰克的身子被包进了浓烟里。他瘦长的身体在烟雾中进进出出。 “杰克!” 杰克简直是个疯子,他从一个破裂的窗口跟前跑到另外一个去。 “我一个人拖不动她。” 杰克离开了车子,帮着我把皮尔文斯往前又拉了五码。随后他又跑到雪铁龙旁边,开始踢车子的后备箱。 “马上就要爆炸了!”我尖叫起来。 杰克还是一脚又一脚往后备箱上踢去。 不知什么东西砰地响了一声。嘶嘶的声音越来越大,烟雾也越来越浓重。 我们是在爆炸范围内吗?可怕的爆炸将会把车子的零部件变成有致命伤害力的弹片。 我抓住皮尔文斯的上臂,我掉过头拖着她缓缓移动。她的身体死沉死沉的。她是不是已经断气了?我这样是不是让她的伤情更加严重?我一步一步地拖着她走。 三码。 我的双手因为沾满了血而变得很滑。我的手掌和手指都被一些玻璃碎片割破了。 五码。 远处那几个人的警告声一直在我耳边回响。我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但是。肾上腺素刺激着我,我内心深处某种猛烈的能量迫使我继续往前走。 最后我断定我已经走得够远了。我把皮尔文斯平放到地上。我跪了下来,摸摸她的喉咙。 是不是还有微弱的脉搏?我不能确定。 我撕开她的夹克,寻找着那个正在往外涌血的伤口。一个月牙形的东西插在她的腹部。我把一只手伸过去按住了。 就在那一刻,一阵猛烈的爆炸声撕裂了夜空。我听到金属剥裂的可怕声音。 我抬起头来的时候,雪铁龙正在一团火球一样的光线中爆裂。引擎着了火,刺眼的白色光芒穿透了深蓝色的浓雾。 亲爱的上帝啊!杰克在哪里呢? 我朝雪铁龙跑了过去。 离雪铁龙20英尺之外,爆炸散发出的热量就像一堵墙一般挡住了我。我猛地举起一只胳膊。 “杰克!”棒槌学堂·出品 这辆车子就好像炽热的地狱一般,火焰从底部卷上来,从车窗中往外冒。没有杰克的影子。 “杰克!” 我感觉到脸上的灰尘和汗水。我的眼前变得一片模糊。眼泪滚下了我的脸庞。 “杰克!” 这时候又发生了一次爆裂,火焰直冲云霄。 我的喉咙一阵哽咽。 一双手放到了我的肩头。 我猛地一下被拉转身去。 第四十章 我开门见山地告诉你,所有的人都生还了下来。 换一个说法。所有人都生还了,除了那个在裹尸布里的家伙。他从一具骸骨变成了一堆骨灰。 杰克的手烧伤了,眉毛也烧焦了,但是大体情况还算好。 皮尔文斯流了很多血,几根肋骨和脚骨都折断了。她的脾发生了粉碎性错位,脚踝也需要器件来固定。但是她已经在渐渐地恢复,而且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危险期。 但是那辆雪铁龙汽车却无法再复原了。它的那些零部件卖废品都不值几个钱。 皮尔文斯整整一天都没有知觉。后来,案情的真相才被一点点地揭开。 案情慢慢地展开了。就像赖安推断的那样,卡普兰和布奇提供的信息也在发生一些变化。 我对案情出于直觉的判断和理解都是正确的。弗瑞斯和皮尔文斯是这个案件里的关键人物。布奇在她位于圣·劳伦德的公寓里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储藏室里有一件男子的睡袍。另外,他还在药箱里发现了比克牌一次性刮胡刀和博朗牌牙刷。 皮尔文斯在弗瑞斯的犹太人用品进口公司开始工作后不久,和弗瑞斯之间就产生了微妙的感情。几年之后,她开始向弗瑞斯施加压力,要他同米里亚姆离婚。在这个问题上,弗瑞斯一直在拖延时间。与此同时,她还加强了对公司业务的控制。 皮尔文斯对仓库的运营情况非常熟悉。从布奇由加拿大发过来的调查报告里我们得知:她知道并参与了与之有关的一切事情。她偷听到弗瑞斯给卡普兰打电话,让他做那具马撒大骸骨的中介人。她还偷听了弗瑞斯和莫瑞斯纽神父以及托亚·布罗特尼克的谈话,了解到了那具骸骨的历史。她对弗瑞斯在这件事情上独断专行而把她排除在外的行为感到非常气愤。 不久以前,她还偷听到弗瑞斯给一个旅游代理机构打的电话,那一次,弗瑞斯正准备带他的妻子到阳光明媚的佛罗里达去度假。她失去了心里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弗瑞斯把她丢在一边,而自己正在筹备做一桩很大的交易,与此同时,他正试图拯救他的婚姻。皮尔文斯当时很想知道,在她的情人心中她和米里亚姆孰轻孰重。 厌倦了负罪感,或者是厌倦了要在情人和妻子之间周旋的生活方式,弗瑞斯决定断绝和皮尔文斯的暧昧关系。尽管他自己的这个进口公司遇到了一些比较严重的问题,但总的来说,还算运转得不错。他与米里亚姆的关系也正在改善。他不再需要皮尔文斯了。可以肯定的是,公司遇到了很严重的财务问题,但是卖出那具骸骨就可以使公司渡过难关。而且要是能够解雇皮尔文斯就更好了。弗瑞斯承诺给她6个月的薪水来买断合同,然后让她走人。 弗瑞斯在佛罗里达州的海滩度假的那个星期里,接到了皮尔文斯的第一个电话,她乞求他再考虑一下。弗瑞斯三言两语就把电话挂了。她这次真正感到被人抛弃了。她丢了情人,也丢了工作。 皮尔文斯在打往布卡酒店的第二个电话里开始威胁弗瑞斯。她很清楚那具骸骨和它的价值。她想要从这桩生意中分一杯羹,否则就要向米里亚姆揭发他们之间的奸情,或者通知那具骸骨的管理当局。弗瑞斯嘲笑了她。 皮尔文斯越想越生气。她帮助弗瑞斯拓展事业,她还和他上了床。而现在她就像一堆一周前剩下的垃圾一样被扔掉。把他出卖给警方,或者把他们偷情的事情告诉他的妻子,这样就能对他造成伤害,但是她自己却什么也得不到。这种伤害是远远不够的。弗瑞斯必须为此付出更大的代价。她看过电视里的CSI犯罪实录、《法律和秩序》节目,以及《纽约重案组》,于是皮尔文斯决定雇佣一个杀手,干掉弗瑞斯,然后接手他的生意。 身为一个生活环境单纯的犹太女子,她和外界根本没有什么交往。她不认识什么杀手。她能打电话去找谁?卡普兰有过前科,而且正在从事一些非法的勾当。皮尔文斯从仓库的电话联系人的地址里查到了他的电话号码。 卡普兰是个重罪犯,没错,不过他却不是杀手。他知道她是一个傻瓜并且看到了一个赚钱的机会。他拿了皮尔文斯的钱,但是没有为她做事。 被蔑视的情人。被抛弃的生意伙伴。被欺骗了的顾客。皮尔文斯已经怒火中烧了。盛怒之下,她决定要开始行动了。她知道邻居在汽车里放了一把枪,于是就偷走了那把枪,亲手杀死了弗瑞斯。 然而,她的愤怒让她无法理智地进行思考。在朝弗瑞斯的颅腔里射了两发子弹之后,皮尔文斯把手枪塞到他的手中,握着他的手又向脑袋里射了一枪。很多警察在电视节目中都讨论过作案手段,皮尔文斯可能是从电视里学来的。她认为法医们看到这些自杀造成的伤口,就会注意到他手中握着的枪,从而作出弗瑞斯自杀的结论。只是,皮尔文斯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她留下了凶器,但是却拿走了弹壳,这就让我们排除了任何自杀的可能。 最后,加拿大警方在储藏室里发现了一块弹片,那是子弹射穿头骨时留下的。他们还从外面走廊的墙壁里挖出了另外一颗子弹。由于较早射出的子弹是在储藏室的顶板上被发现的,而却在弗瑞斯的头中发现了它的弹片,这就表明了一共射了3枪。根据弹道学的还原推理理论可知,弗瑞斯是在面向墙壁的时候被击中的。在皮尔文斯走进储藏室并绕到他身后的时候,他很可能没有察觉到她的谋杀企图。 柯特尼接下来又做了些什么?在“解决”弗瑞斯的过程中,她所表现出来的冷静甚至令她自己都很吃惊。一不做,二不休,她不再躲藏,而且想要拿回她损失了的那些钱。皮尔文斯订了到以色列的机票,用的名字是詹娜·皮尔文斯,这是她到加拿大之前,在突尼斯护照上写的名字。名字上的这一点差别使得她躲过了机场安检。 她了解到弗瑞斯曾经给布罗特尼克打过电话,于是皮尔文斯就造访了以色列古文物局,宣称她是代表她的老板来确认一下付款方式的。但是更多的不公正待遇在等待着她。布罗特尼克没有收到马撒大骸骨,皮尔文斯就骗他说她知道谁拿走了骸骨,如果布罗特尼克用钱或者其他什么值钱的东西做交易的话,她就把骸骨交给他。布罗特尼克给她看了那些裹尸布和骸骨。在确定了这些骸骨非同寻常的潜在价值后,皮尔文斯再次出手了,这一次,她又猎取到了一副新的骸骨。 卡普兰的故事比较简单。米里亚姆·弗瑞斯一向都很善良,即使在他服刑期间,她仍然还是做他的朋友。米里亚姆给他送巧克力,给他写信,我们在卡普兰的公寓里发现的那张便条,就是米里亚姆鼓励他保持正直和忠诚的许多信中的一封。 卡普兰从皮尔文斯那里得知了她和弗瑞斯之间的事情。在她同卡普兰联系想要杀死她的老板的时候,他就产生了第一个疑问。在他们谈判的过程中,卡普兰逐渐确信皮尔文斯是一个背信弃义而且没有良心的人。他认为,如果事情关乎自身,皮尔文斯就会放出一个烟幕弹来保全自己。还有谁比那个遭到背叛的妻子更加脆弱可怜?由于害怕皮尔文斯会把罪恶之手伸向米里亚姆,卡普兰就偷偷地把马克斯的照片给了我,想让我们从另外一个方向进行调查。 卡普兰也害怕自己会遭到皮尔文斯的算计,或者结果比这还要严重。毕竟她已经在筹划谋杀她的情人了。如果真是她把弗瑞斯杀掉的,那么她为什么不把曾经欺骗过她,卷走了她3000美元的家伙也干掉?与此同时,卡普兰的密友立特维克也开始生卡普兰的气了,因为卡普兰曾经许诺过要把那具马撒大骸骨卖给他,而他却没有兑现诺言。其实和皮尔文斯一样,卡普兰也看到了这样一个可以双倍赚钱的机会。于是卡普兰打算溜出加拿大,到以色列来解决他和立特维克之间的争端。于是他同样也订了飞往以色列的机票。棒槌学堂·出品 为什么布罗特尼克会偷走裹尸布里的骸骨?在这一点上,杰克很可能说对了。 布罗特尼克在纽约读研究生的时候就是个天才。他还没有念完博士学位就已经在知名的学术期刊上发表文章了,接着又发表了一部300页的著作——始于塔木德时代的关于《拉巴传道书》的拉比解经法。随后工作邀请就像迦南的酒一样向他涌来。布罗特尼克迁居到以色列,结了婚,接连得到了挖掘那些令人垂涎的古遗址的许可。那里的世界全都是属于他的。 他的一个属下也对他投怀送抱。他们的恋情草率地开始,狼狈地结束。布罗特尼克的妻子离开了他,他的情人也离开了他。 也许是因为尴尬,也许是出于孤独,或者是沮丧,在离婚之后,布罗特尼克大部分时间里都比较闲散。他也曾组织过几次挖掘活动,发表了几篇文章。然后在哈马加德的古浴池里进行了一些小小的挖掘工作。从那以后,整整20年,他一直没什么大作为。 弗瑞斯的电话对他来说就像天堂里降临的甘露一般。马撒大骸骨已经失踪了40多年。他在以色列多年的考古工作中也曾听说过关于这具骸骨的传言。这个人从卡普兰或者弗瑞斯告诉他的事情里只能推断出一点东西,或者还可以从同事之间的流言中自己进行判断。那具骸骨是一世纪罗马辖区里一位重要的巴勒斯坦人?或是圣经中的一个显赫人物?布罗特尼克一定是想到了他的未来有可能像好莱坞的广告牌那样,从此开始闪亮起来。 但是那滴甘露却因为弗瑞斯的死而化为乌有。然而,不久后,希望重现,我打来了电话。我有那具马撒大骸骨。这是新的曙光。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布罗特尼克发现了一条可以让他颓废的职业生涯重新振作起来,或是让他银行的存款急速膨胀的快捷方式,于是,就像赖安所认为的那样,布罗特尼克重新对马撒大骸骨和2001号墓穴进行了研究。后来,马克斯又一次和他失之交臂。杰克和我过去告诉他骸骨被偷了,布罗特尼克非常沮丧。他未来的希望破灭了。和皮尔文斯一样,这位天才面对失望无计可施,随即生出了邪念。 不久以后。他就看到了更多的甘露。一份文件被不经意地留在了施乐复印机里。布罗特尼克偷看了盖特兹的报告,而且自己还复印了一份。一世纪墓葬的裹尸布?还有可能存在人类的遗骸?被杰克·卓姆发现了?卓姆那小子关于耶稣家族墓穴的理论是怎样的?布罗特尼克很清楚杰克的理论和我发现的裹尸布里面隐藏着怎样的惊世内幕。就算他没有了马撒大骸骨,持有裹尸布里的骸骨对于他来说有同样的效果。于是他就带了一个开门闩的工具,潜入了贝特·哈尼那,等着杰克离开家。这一切都轻而易举地完成了。 杰克去做什么了呢? 正如他一开始说的那样。他驱车到他工作的考古遗址处,发现考古阻碍者已经对那里造成了严重的破坏。最后,他不得不请来警察。在他离开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他也没有时间再去拜访盖特兹或布罗姆了。警察们到了事发地点,要求查看他考古工作的授权书,而杰克把它放在了家里。 回到公寓,他把口袋里的东西放在了他一贯摆放的地方,然后去翻那张泰尔皮特的挖掘许可证。然后,他发现了敞开着的壁橱门,里面的裹尸布骸骨也不见了。杰克大怒,他没有锁门就飞速冲了出去。他想要一次就把这两件事情全部搞定。他先绕到区警察局的总部,提交了那份许可证,然后就直奔布罗特尼克的办公室。 我在他之前到达了洛克菲勒博物馆,而他在储藏室里发现了我。 结果—— 裹尸布烧成了灰烬。 布罗特尼克死了。 卡普兰获释。 皮尔文斯将因为杀害布罗特尼克而在以色列被起诉。过些时间再被引渡出以色列?也许吧。 还有马克斯呢?考古阻碍者的代表们承认,在弗里德曼施加的巨大压力之下,他们已经交出并且重新埋葬了马撒大骸骨。无论是对他们用拇指夹上刑,被绞死,还是被起诉,他们都不会说出埋葬骸骨的地点。他们说,这些刑罚他们早就听说过了。对他们而言,这其实是令人畏惧的犹太法典,以及哈拉卡圣典上提到的刑罚。最后,考古学家们请求在他们的监管下临时性地查看马克斯,结果被他们强硬地拒绝了。 所以,只有三件东西残留了下来。卡普兰一开始给我的照片。拿去做DNA测试的骸骨样本。我在蒙特利尔实验室里拍的照片。 然而,马克斯却不见了。 第四十一章 现在是星期二,也就是爆炸之后的的第四天。赖安和我准备搭乘午夜的班机返回蒙特利尔。在离开以色列之前,我们决定做一次最后的游览。 我发现自己又一次坐车穿过耶利哥大道。赖安和我经过了以神秘主义宗派的信徒、坟墓以及羊皮卷而著称的库姆兰会社;经过了以景色迷人的海滩和温泉疗养区而著名的英格迪。在我们的左边,钴绿色的死海朝着约旦延伸过去。在我们的右手边,是一条由一座座单独的小山丘和岩顶山组成的弯弯曲曲的风景线。 最后我看到了它,荒凉的红映衬着美丽的蓝天。希律王的城堡就位于死海沙漠的边缘地带。 赖安转了个弯。两公里之后,我们把车子驶入了一块空地,停了下来。有一些标志牌正提醒着游客,这一路沿途有酒店、商店、卫生间。 “坐缆车还是走蛇形小道?”我问。 “山路是不是很陡峭啊?” “小菜一碟。” “为什么叫它蛇形小道呢?” “山路盘旋得有些厉害。”别人已经告诉过我,说步行上山很累人,一路上灰尘很厉害,况且还需要一个多小时。我当时已经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 “我们坐缆车上去,然后再去看看风景,怎么样?” “这样很没用哦。”我微笑了。 “想当年罗马军团用了七个月才爬到山顶呢。” “他们在和叛乱者的小分队打仗。” “那都是细枝末节,细枝末节而已。” 马撒大山在以色列是游客最多的旅游胜地,但是那天却没有人满为患……赖安买了票,我们坐进一辆空着的缆车。到了山顶,我们顺着一条弯弯曲曲的楼梯爬了上去,然后这个古老的遗址就蔓生在我们前面了。 我顿时感到肃然起敬,罗马、叛乱者、拜占庭帝国、拿撒勒人?我正站在这块土地上。在欧洲人还没有看到这片新世界的时候,这片土壤就已经开始在这里延伸了。 我看着曾经一度是城墙的那些遗物,现在它们只有肩膀那么高了,这些古老的石头已经有些风干了,而且颜色发白。我的目光被城墙之内的那些荒野盆地吸引住了。莫哈韦沙漠式的干旱,到处都是低矮的灌木丛,它们在贫瘠的土地上顽强地生长。它们开着紫色的花。这是一种扎根于一片荒芜之中的美丽,这种美丽震撼人心。 我想起了那些士兵、修士,还有整个的家族、一切的供奉和祭品。我思绪万千。这一切是怎么样的?又是为什么?我身旁的赖安看了看方向图。在我们头顶上方,一面以色列国旗正在风中猎猎飘扬。 我们参观了仓库房,指挥官的军营,还有耶丁发现了耶稣“家人”的北边那座宫殿。那里有拜占庭教堂、浴池和犹太教堂。 我们从一群游客身边走了过去,一对讲德语的夫妇、一群有家长带领的学校游览团,还有一些故作颓废的十多岁的孩子,衣服背后印着反恐游戏的图案。 绕着围墙,做了最“标准”的一圈游览之后,我和赖安往回走,朝着山峰的南边走去。其他的游人都不敢冒险走这条路。 我看了看手中那本小册子里面的图示。南边的这个大本营和城墙在图示上都有标注。图上还有一个蓄水池、一个巨大的池塘。但是没有一个词提到那座墓穴。 我在城墙跟前停了下来,充满敬畏地看着这片沙地,看着这些泛着模糊微光的岩石,这一片沉默的山石被无数世代的风雨冲刷成了一片轮廓分明的岩层。 我指着山下荒凉的大地上那一块微微可以看得清的正方形区域。 “你看到那里的轮廓了吗?” 赖安点点头,双肘搭在我旁边的护栏上。 “那是一个罗马军队的扎营地。” 我向前探出身去,往左边伸长了脖子。它果然就在那儿。 一个黑色的洞口横刺在绝壁之中。 “那就是那个墓穴。”我快要控制不住我的声音了。 我盯着那个黑色的洞口看着,就如同被施了催眠术一般。赖安知道我此刻的感受。他轻轻抚过我的后背,把胳膊放在我的肩头。 “有没有什么理论能说明‘他’到底是谁?” 我举起双手,做了个“谁又知道?”的手势。 “你猜猜?”棒槌学堂·出品 “马克斯是大约两千年前的一个男人,死亡年龄在40到60多岁。他和其他20多个人一起被埋到这下面的坟墓里。”我指着那片城墙说,“一个稍微年轻一些的人的牙齿被安到了他的下颚里。很可能只是错误地安到了上面。这是一个幸运的错误。否则的话,我们可能永远不知道墓穴里的人和杰克发现的裹尸布坟墓里那个家族之间的联系了。” “你说的坟墓就是杰克所说的那个耶稣家族之墓吗?” “是的。所以马克斯很可能就是拿撒勒人,而不是叛乱者。” “杰克非常确定这个坟墓就是神圣家族的坟墓。” “因为名字能够对应得上。藏尸罐的装饰风格也都一样。而且裹尸布的年代也符合他的推论。”我踢了踢一块石头,“杰克很确定,雅各藏尸罐就是从那个坟墓里出土的。” “你确定吗?” “我被算计了。” “什么意思?” 我想了一会儿。我是什么意思呢? “他可能是对的。这是一个无法理解的概念。在3个共同谱写了巴勒斯坦历史的宗教团体中,它们都更多地依靠神灵的神秘和精神信仰来创建他们自己的宗教法则,而不是依靠科学和理性。那些历史因素一直在用不同的方式把这些法则和那些受到普遍接受的正统派观点交织在一起。然而那些缺乏一致性的历史因素却一直得不到认可。” “你说的因素就是那些影响,杰克认为它们是汲沦谷那些坟墓对基督信条产生的潜在影响。也许玛利亚并非一直保持着处女之身。也许耶稣有一些兄弟姐妹,他甚至还有了后代。也许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后,被裹在裹尸布里埋进了坟墓。” 我朝着我们下面的那个墓穴点了点头。 “其实对于2001号墓穴和备受敬畏的犹太历史要素来说,也是一样的情形。也许在一世纪叛乱时期,马撒大并非只是被犹太叛乱者们所占领。也许早期的基督徒们也在这上面驻扎着。似乎有点悲剧性,我所知道的是,我们无法从裹尸布里的骸骨中提取到DNA样本。特别是有一点很清楚:在山上的这座坟墓里,至少有一具骸骨和杰克在山下发现的那座坟墓里的骸骨之间有着血缘关系。” 赖安想了想,然后说:“那么,就算DNA检测把一颗马撒大山上的牙齿和汲沦谷坟墓联系了起来,但是你想想马克斯的再次出现和裹尸布里面那些骸骨的出现,它们之间只相隔几个星期,这会不会只是个单纯的巧合?” “我也是这样想的。而且这颗牙齿毫无疑问是2001号墓穴里某个家伙的,而且被错误地安到了马克斯身上。在这整个传奇般的事件中,马克斯可能只是个信息携带者,而本身并不是什么信息。很有意思,我对于那颗牙齿到底属于谁的好奇程度甚至超过了想要知道马克斯是谁的程度。” “我和你可不一样。” “这一切都是从马克斯开始的。但是马克斯有可能仅仅是运气极好而被埋到了一个最高等级的坟墓里。” “我还是不明白。” “因为马克斯的坟墓位于2001号墓穴的后面,他的身体并没有被野兽侵扰过。很可能他的尸身保持得很完整的原因不是因为他的掩埋方式和别人不同,也不是因为他的社会地位比其他人要尊贵,而仅仅是因为他被埋葬到了离洞口很远的地下。但是既然它是惟一一具完好无损的骸骨,人们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它很特别。有人把它运出了以色列。兰纳把它偷了出来。弗瑞斯和莫瑞斯纽把它藏了起来。到了最后,马克斯最大的贡献可能就是它完整地保存了下来,然后把我们引领到了那颗奇怪的臼齿面前。” “把马撒大和汲沦谷的坟墓联系起来想想看,杰克有没有得到关于那颗牙齿是谁的结论?” “墓穴里有很多尸体。杰克正在想那是不是耶稣侄子的牙齿,也许是耶稣某个姐姐生下来的孩子的。线粒体DNA只能显示出母系家族的遗传序列。” “不会是某个姐妹弟兄的?” “不太可能。题词上面提到了犹大、约瑟夫、雅各,如果那口藏尸罐是真的,那么就还有玛利亚和萨乐美。西门是几年之后才死去的。” 我们再一次陷入了沉默。我先开了口:“很有意思,是马克斯引发了所有的事情。兰纳把它从基督耶稣博物馆偷了出来,因为他相信乔伊斯关于羊皮卷的理论,相信关于耶稣在马撒大山上活了下来的理论。结果证明,乔伊斯关于耶稣的说法可能是正确的,这里的耶稣是某些叫耶稣的人,但是他关于马克斯的说法却是错误的。根据圣经的说法,马克斯不可能是拿撒勒城的那个在30多岁就死去了的耶稣。马克斯的年龄和圣经里的说法不吻合,而且他的线粒体DNA把他和汲沦谷坟墓之外的某个人联系了起来,他们之间有母系遗传关系。但是这个马克斯有可能是耶稣的某个侄子。” “格罗赛特的羊皮卷应该是某个叫耶稣的人——雅各之子——写的。” “正是如此。但是那颗牙齿也可能属于耶稣某个侄子。根据贝格伦的说法,这颗牙齿的主人死亡年龄在35到40岁之问。如果耶稣的某个姐妹嫁给了一个叫做雅各的人,而且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孩子就会遗传她的线粒体DNA。 如果这些事情发生在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那段时间里,那么牙齿的年龄问题就可以符合他的理论。这颗牙齿的主人可能是某个叫耶稣——雅各之子——的人。咳,赖安。那堆骸骨中某个男人可能叫耶稣。我们是永远无法得知的了。” “耶丁的报告和那本书里提到的出土于2001号墓穴里的那具骸骨又是谁呢?” “还是一样的回答。那不是马克斯,也不是那颗牙齿的主人。但是很有可能是坟墓里那一堆骸骨中的某个男子。” 赖安听到我这样说以后,马上做了接下来的评论。 “其中的问题就是,无论那颗牙齿是谁的,如果杰克关于雅各藏尸罐的理论是正确的,那么同理可知他关于汲沦谷坟墓和圣族家庭的那些理论也是正确的,他认为的那颗牙齿在围攻期间出现在拿撒勒城马撒大山上的墓穴里也是有可能的。只有一个事实和以色列本地人对马撒大山的描述不一致。” “应该说有很多事实不一致。特别是以色列的神学家们,他们认为把拿撒勒城和马撒大联系起来简直是在亵渎圣物。你想想,他们甚至拒绝讨论墓穴里的骸骨,他们还拒绝对骸骨做进一步的检测。” 我转过身去,朝着最北角上的那座山头比划着。 “在西边,那里有一个很小的纪念碑,就在罗马军队驻扎地的山顶上,就是在那个地方,所有的马撒大骸骨都于1969年被重新埋葬了。2001号墓穴里的人骨本来可以被挖出来的,但是以色列人都不愿意这样做。” “那么那具裹尸布里的骸骨呢?” “我们是永远无从知晓了。如果杰克能够拿那些样本去做DNA检测或是其他的测验,也许就能通过电子显微镜看到跟骨上的损伤情况。而现在,我们所持有的就只是我在墓槽里拍的那几张龌龊照片了。” “那么,盖特兹发现的那些头发还有那些骨头样本又是什么情况呢?” “那些头发或许某一天还能研究出点什么来。那些骨头的颗粒就仅仅比灰尘大一些。我很奇怪,盖特兹居然发现了它们。” “杰克没有留下一部分裹尸布里的骸骨吗?” “他根本没有机会这样做。” “他是不是打算要申请对雅各藏尸罐里的骸骨进行DNA检测?” “他提交了一份申请报告。但是以色列当局拒绝了他,而且骸骨是在他们手中。你知道杰克的性格,他会坚持下去的。” “雅各藏尸罐可能是赝品。” “有可能是。”我同意道。 “杰克的理论也可能是错误的。” “有可能。”棒槌学堂·出品 赖安把我紧紧地抱到怀里。他知道我正努力掩饰我内心的负罪感和失落感。马克斯不见了,可能永远地被埋葬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坟墓里。2001号墓穴里的骸骨也不在了,被改葬在某个以色列最神圣的纪念碑之下。裹尸布里的人骨也不见了,它在一场恶性的燃油大火之中被彻底烧毁了。 我们站了很久,凝视着远方浩瀚天际的那一方忧郁的边缘。空空如也,死气沉沉。 几年来,我一直在听说我们这颗星球上的各种冲突观点,我也不可能充耳不闻。 在《赞美诗》这本书中,耶路撒冷被称为“上帝之城”。撒迦利亚把这个城市叫做“真理之城”。谁的上帝?谁的真理? “拉芒什今天打来了电话。”我的思绪回到了这个我可以控制的世界里来。 “那个老家伙怎么样?” “他知道我星期一要回去很是开心。” “你已经离开了一个半星期,他当然高兴了。” “他还告诉了我一些不好的消息。他们挖出了莫瑞斯纽的尸体。发现塞维·莫瑞斯纽的确是死于心脏供血困难。” “你说的是修道院里的那个神父?” 我点点头。“他死于冠心病。” “凶手不是虎视眈眈的基地分子?” “他只是心肌不太好,也许还因为那具骸骨的重新出现加重了他的心肌压力。” “你说的倒是提醒了我。弗里德曼获得了一些很惊人的消息。他把那个女仆给你的便条拿到哈那尼女士那里去了,最后知道了发生在你房间里的那起洗劫案的始末。其实那个叫霍斯曼·沃阿姆德的家伙是酒店里的一个厨师,他一直在和他的女友,也就是酒店里的某个女服务员交往。这个女人想要做点坏事来栽赃给这个家伙。于是她翻乱了你的房间,然后诬陷了那个家伙。当时你的门没有上锁。” “真是讽刺啊。我们还想了一些很惊世骇俗的理论来解释弗瑞斯谋杀案件,还有马克斯被盗一案。我们还以为是那些激进的犹太教徒们干的,是基督叛乱者们干的,是伊斯兰教的基地分子们干的。 “到了最后,原来这一切都是仇恨和贪欲造成的。这两个因素自古以来就一直是很多案子的罪魁祸首,没有什么国家秘密,没有什么圣战,没有那些对教义和信条进行彻底颠覆的事件。我们只是揭穿了这起谋杀案的作案方法,而且还找到了杀手。我本来可以高兴一阵了,但是不知何故,最后的两个星期以来我发现那起谋杀案看上去再寻常不过,几乎和查尔斯·贝勒马尔那起谋杀案一样不值一提。” “你是说那个烂醉如泥、从烟囱里挖出来的牛仔?” “是的。正当我们在这个巨大的舞台上寻找我们要找的‘小主角’时,我却被那些监视工作困住了。在我看来谋杀者是谁几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还好我们都抓住了最佳时机。” “我读了一本叫《千年民意调查》的书。研究人员在60个国家里抽样调查,一共调查了全世界范围内的12亿人口,他们想要知道人们对于神知道多少。87%的受调查者都认为他们自己是某种宗教组织的一部分。有31%的人相信他们自己所信奉的宗教就是惟一正确的信仰。” 赖安这样说。我接着说: “但是他们有可能错了,赖安。除掉那些宗教仪式、各个教派的言词,甚至包括那些惊人的学说,其实每一种宗教几乎都在说同一件事情。佛教、道教、索罗亚斯德教、锡克教、萨满教都一样,没有什么差别。你可以自由选择。” “你让我听得不知所云,亲爱的。” “圣经旧约、圣经、古兰经,每一种都能为人们提供一种寻求灵魂的安宁、寻求希望、寻求爱,以及控制人性欲的方法,而且每一种都声称它们是直接从神那里得到的秘籍,只是‘信使’不同。它们都想要提供一种有规律的、精神层面上的生活模式,但是不知为何,其中某些信息被扭曲了,就像是人体内的细胞发生了癌变一样。一些自作主张的宗教领导者们为他们自己的信仰划定了正确和错误的边界,那些位于边界之外的人就被贴上了异教徒的标签,于是领导者们就号召虔诚的人们去攻击异教徒。然而我认为真正的宗教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知道你是对的,甜心,但是长期以来,警察都一直在尽力抑制各种犯罪行为。我不认为我会向这个世界上的宗教组织低头。回到加拿大那边,又有一些值得我们好好研究的尸体陈列在停尸房里了。我们做好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可以了。而且,你知道,我们能做得非常出色。”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平原。它的美丽是如此摄人心魄,这片土地上充满了如此之多的争斗。最后,我恋恋不舍地和赖安一起离开了城墙。 别了,以色列。我祈祷你获得永世的宁静。 凯丝·莱克斯的刑事法理学档案 绝大部分特普伦斯·布伦南的系列小说都源于我遇到的一些真实的刑事案件。我是从一个农民家的地里发现了一具孩子的尸骨开始构思的,然后这又联系到了在一栋大厦里发现的尸骨残骸,然后我把这两个案件混合起来。这个故事是从一张已经泛黄的剪报上开始的,然后从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很多的照片复件,以及一些很奇怪的传言展开的。 雅各·苔伯博士是我在北卡罗莱纳大学夏洛特分校的一位同事,他有两个头衔。他既是一位圣经考古学家以及学者,又是一位研究现代启示论宗教运动的专家。他的后一个头衔让他能够为美国联邦调查局在得克萨斯州韦科市的分局提供咨询服务。在我在写那本《听!骨头在说话》的时候,他给了我很多建议。作为圣经学者,他致力于死海羊皮卷的研究,而且他曾经在库姆兰会社做过考古工作,在那里,他们找到并且挖掘了刻着‘施洗约翰’字样、位于西耶路撒冷的墓穴,对以色列最出名的考古遗址马撒大,他还进行了调查研究。 《悲伤星期一》是我在2003年秋季写的。当时我正要开始写我第八本书里最后的高xdx潮部分讲到的精神治疗类选法。一天早晨,苔伯给我打电话,然后谈到一些被盗窃的坟墓和那些被偷走了的骸骨。他当时正在写一本实录书《耶稣王朝》,在那本书里,他打算陈述耶稣家族的历史性实情,这些都是基于最新的考古学研究以及发现。你说我想不想听听这个可能引发特普伦斯·布伦南系列小说情节的故事呢? 我打赌你猜对了!我开始了作为一名考古学家的生涯。特普也开始成为一名考古学家。为什么不把这个老姑娘放到考古学领域中去呢?我答应他中午见面,吃过午饭以后,苔伯给我看了那些图片和剪报,而且对我描述了以下事实: 在1963到1965年期间,以色列考古学家伊格尔·耶丁带领一队来自各国的考古学志愿者在以色列遗址马撒大山上进行考古活动。在位于山顶最南边的城墙下的墓穴里,发现了25具骸骨和一具婴儿骸骨。耶丁没有向新闻界提起过此事,然而他却提到他的团队在山顶北边发现的那三具尸骨。这些墓穴里发现的骸骨也没有被这个考古项目的物理考古学家尼兹·哈斯记录下来。除了附录以外,这些骨头或是墓穴里出土的东西,都没有写进最终版的马撒大发掘出版刊物的六宗书卷之中。 30年过去了。一张拍摄有一具单独出现在墓穴里的完整骸骨的照片浮现,这个墓穴就是耶丁的考古团队曾经挖掘出25具混杂起来的骸骨的那个墓穴。而记载着挖掘时期以及墓穴清理情况的数据都不见了。 苔伯查阅了尼兹·哈斯最原始的手写笔记。从他的骸骨出土目录中可以看出,哈斯从来没有看到过这具完整的、骨骼连接完好的骸骨。 苔伯研究了在马撒大发掘期间的一些新闻文章。他发现在60年代末期耶丁对一位新闻记者说,他没有义务要对骸骨进行碳-14的放射性检测。苔伯查阅了期刊《放射性碳》,结果发现,在60年代,耶丁的的确确把从其他遗迹出土的样品送去进行了碳-14检测。 我看了看那张拍摄有一具完整骸骨的小小的黑白照片。我看了哈斯笔记和工作人员转录部分的照片复本。我被深深地吸引住了。但是苔伯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事情很快又开始向前发展。在2002年10月,一位古董收藏家宣布他保存了一口一世纪的藏尸罐,上面刻着‘雅各——约瑟夫之子,耶稣兄弟’的字样。这位收藏家说,这口藏尸罐是他在1978年买进的,但是苔伯已经找到证据证明,这口藏尸罐是在他发掘裹尸布坟墓的两年前的那次盗墓中被偷走的。 苔伯认为这很可能是他误打误撞,闯进了耶稣的家族坟墓中。在2003年,他要求对雅各藏尸罐里的骸骨进行线粒体DNA检测。他想把那具骸骨的DNA序列号和他发现的裹尸布里骸骨的序列号进行比较。以色列古文物局的局长拒绝了他的请求,解释说这一案例正在调查之中,而且是由警方负责调查。 神秘的骸骨、失踪了的记录文件、被盗的坟墓,耶稣家族的坟墓?这一切都是可以挖掘的热点!我可以回到我的考古学基础知识上来,并且把我塑造的人物特普放到神圣之地以色列去!在我研究了苔伯的照片和地图以后,我的心里已经开始有了一小方天地。但是怎么样把赖安和其他的人物放进文中呢? 时不时地,验尸官和医疗检查者们就不得不强制进行验尸,而不能顾虑死者家人的抗议。时不时地,他们就会被人控告说犯了宗教之罪。 在我担任加拿大魁北克省犯罪暨法医研究所的法医期间,遇到了几起对那些死于暴力事件的激进犹太分子进行检验的验尸事件。我们的验尸程序草案就会被修改,以最大程度地适应他们的宗教要求。 这就对了!我可以从发生在蒙特利尔的一个谋杀案件开始写,然后把特普派到耶路撒冷和西岸去。 一年以来,我都在细想那些题词、目录和报纸上的新闻文章。我研究了那些藏尸罐的照片和马撒大挖掘的实地拍摄图。我读了关于罗马、巴勒斯坦和历史上耶稣的文献。我还和苔伯一起飞到以色列,参观了博物馆、挖掘现场、坟墓和那些历史遗址。我还和古董交易商、科学家,以及以色列国家警署的工作人员进行了交谈。 就如同他们所说的那样,剩下的东西全是历史了。 凯丝·莱克斯 若想详细了解《十字架上的骷髅》背后的案件事实,可以阅读雅各·苔伯即将出版的书:《耶稣王朝》(<a href="http://www.jesusdynasty.com" target="_blank">www.jesusdynasty.com</a>)。 致谢 就像往常一样,我的同事、家人以及朋友们为我牺牲了很多时间,提供了很多专业知识和建议,我欠他们的太多了。 我要感谢北卡罗莱纳大学夏洛特分校宗教学系系主任雅各·苔伯博士,是他点燃了我创作《十字架上的骷髅》最初的思想火花,他无私地贡献出他自己的个人笔记和研究发现,他对我文章中的很多地方精雕细琢,并且和我一起到以色列进行了实地探访。 我要感谢查尔斯·格林布莱特和金姆·维诺博士,他们是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科学与古董兴趣小组的成员,还有莱克海德大学的古DNA实验室研究员卡尼·马瑟森博士,他们在古化石:DNA的问题上对我进行了细致的指导。感谢马克·兰尼博士,他是CILHI【注】的DNA协调工作人员,参与了失踪战俘的统计工作,感谢英国哥伦比亚大学法学牙医科学局的主管戴维·斯威特博士,他们耐心地解答了我关于现代DNA学说的疑问。 我要感谢阿兹尔·高尔斯基,他是以色列国家警署身份鉴定和法理科学分部纤维和聚合体实验室主任(已经荣誉退休),是他对我关于发丝和纤维的分析给出很多建议。 我要感谢艾拉若·撒督博士,他是以色列国家警署身份鉴定和法理科学分部的准将和主管,他为我研究观察他们的刑事科学提供了很多便利。感谢齐皮·卡哈纳博士,他是以色列国家警署身份鉴别和法理科学分部的刑事人类学家和主任,是他耐心地指导我熟悉了以色列医学检查程序。 感谢西蒙·吉布逊博士,他是耶路撒冷考古学组织的工作人员,他带着我到整个以色列考古遗址参观,并且不厌其烦地回答了我关于耶路撒冷的许多问题。 感谢德比·斯克拉博士,他是以色列文物局的工作人员,他陪同我实地参观了洛克菲勒博物馆。 还要感谢克里斯托佛·多兹尔长官,他就职于夏洛特-梅克伦堡州警署,还要感谢斯蒂芬·罗德曼警探,他是蒙特利尔警局分析外联部顾问(已退休),他们为我提供了如何获取电话记录的相关信息。 感谢罗兹·李佩尔为本书用到的希伯来语把关。感谢玛丽-伊夫院长为法文把关。 我还要特别感谢保罗·莱克斯,他对我的手稿给出了极富建设性的指导和建议。 在这里我还必须提到两本在我的小说中露面的书:伊格尔·耶丁的《马撒大:希律王城堡及奋锐党最后一役》,这本书1966年由威登菲尔德与尼科尔逊书局出版;另外一本是多诺万·乔伊斯的《耶稣羊皮卷》,戴尔出版社1973年版。 最后,无论如何,我要向我的编辑南·格拉汉姆致以由衷的谢意。正是她的建议让《十字架上的骷髅》变得更棒。同样的谢意献给我大洋彼岸的编辑苏珊·桑登。 当然我还要感谢威廉·莫里斯经纪公司执行副总裁、全球文艺部联合主任詹尼弗·鲁道夫·沃尔什,她是威廉·莫里斯公司董事会早期两位女董事中的一位。加油啊,姑娘!感谢你做我的版代。 【注】美国陆军中央鉴别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