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教白马踏梦船》 索魂吟 梦夫人 夜色如洗,月光如练。 朱家高阁之外,风盈盈而来,枝蔓疏影横斜,恍若故人入梦。隐隐光影,摇曳在绿纱窗上,搅动多少闺房女儿春梦。 她。 朱家三小姐。 便是其中之一。 身裹素白蚕丝薄衫,拥着双色团荷锦被,伴着窗外虫鸣声声,一颗心儿默念着中秋后定于尉迟家的嫁期,薄腮粉面之上不仅浮起上浅浅酡红。 阖上丹凤双目,眼角一丝薄光,睡意隐约。 迷糊之中,却见一白衣女子在自己床前,贵妇样装扮,樱口瑶鼻,嘴角挂着一丝自嘲般的浅笑,两弯梨涡隐然腮边。 美则美矣,可惜双目微合,仿佛是为了阻挡眼眸中那烫人的目光;可纵使双目微合,却依旧不减她这倾城绝伦的美艳。 她冲着床上的朱家小姐招手,袖口香寒,轻纱缭绕,嘴角噙着笑,暖融融的,她说,你随我来,随我来,我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一切。 那声音仿若天籁,明明温柔如水,却仿佛不可违逆的圣旨一样。 朱家小姐就在朦胧之中,走下床,赤着宛若莲藕般白净的脚,走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心里明明有千般的疑问和不愿,喉头却仿佛被勒紧一样,发不出任何的声息。 空气在凝固,时间在凝固。 惟有艳丽贵妇招摇在空中素白的手,和闺中女子游走在地板上白净的脚。 白衣女子依旧双目微合,看着朱家小姐一步一步随着自己而来,嘴角荡起一阵笑,灿烂如花,鲜艳如血! 疼! 狰狞的疼! 狠狠的疼! 就在随着白衣贵妇迈出朱家门槛那一瞬间,她的身体,放佛被利刃生生穿透,斩断,切割,然后,狠狠撕裂。 殷红的血液,仿佛盛大妖艳的花朵,淋漓怒放在黑暗之中。 无边无际。 迷离在暗夜。 白衣女子依旧双目微合,嘴角噙笑,似乎眼前妙龄少女猝死的残忍景象与她毫无关联;而她,只是那个几十年如一日活在梦里的女子。 双目微合,嘴角噙笑。 就这样。 生生世世,如在梦中。 三日后,朱家三小姐的尸体,出现在西平街头,通身惨白,体内已无半份血液,仿佛被鬼魅榨干了一般。 近日京城,已不知多少如朱小姐这样的少女,神秘从闺阁消失,杳无踪迹;几日后,尸体陡现街头,商铺门前,甚至自家床上。 辗转千年后。 这个凄厉如鬼魅的女子会不会出现在你梦里,着一身白衣! 双目微合,嘴角噙笑,唇角是隐然的梨涡,对你低喃:我是梦夫人,你随我来,随我来,我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 一切…… 下一个少女,难道是…… 你?! 铜板或银币五枚。 净手。诚心。 双手合十,撒币而视。 正面记为“正”,反面记为“反”。 ——《“京城第一神卜丁小仙卦摊”指导手册》 “丁小仙逃婚之夜”第一卦:正正反反正 此签为上平之签。 主:京城此去,路虽远,事虽险,但必遇“龙虎”两贵人。一贵人深若潜潭之龙,一贵人跃如山川之虎。潜潭之龙终现身,山川之虎避于林。 惑:孰是龙?孰是虎?是我福?是我祸? 解:龙虎难辨;福祸相依。 一、丁仙女的逃婚之夜 暗夜。角浦。 两座茅屋,张灯结彩。亲戚四舍来来回回穿梭不止,忙着两对新人的婚礼。小孩子在人群中,跳脚而行,欢快地燃放着爆竹,周遭阵阵特殊的爆竹香气。 火树银花之中,一团喜气。 红红的“喜”字,千娇百媚地招摇在窗格上,一副比新娘子还娇羞的模样。盈盈红烛,兴高采烈地扬着高高火焰。 段青衣她老娘一斛珠,看了看那滚滚的烛泪,嗑着瓜子对县太爷夫人包夫人撇嘴:啧啧,你看,这烛泪流得,比小仙每次看到我家青衣时流的口水还要多! 包夫人紧了紧身子,斜了一斛珠一眼,充分发挥一县父母官夫人持家有道的聪明才智,说:那敢情好!以后,你们段家洗衣洗菜就不用挖井了,小仙的口水都够用的了! 这时,包夫人身后的一丫头,为了在主子面前表现自己的聪明伶俐,马上接着包夫人的话,说,夫人真是神仙见地,这段公子要是勤学最新在京城流行的钢管舞或者湿身舞,估计小仙妹妹的口水就可以堪比黄河了,咱们全县的饮水问题都解决了,这于包老爷也是政绩一桩啊。说完,满脸桃花,似乎段青衣正在她眼前大跳湿身舞一般。<kbd>http://</kbd> 包夫人回头瞪了那丫头一眼,嘴角歪歪,几乎是鼻子里哼声:这一斛珠是个傻的,你也是傻的不是? 小丫头便也唯唯诺诺,结手噤声而立,斜着眼珠偷偷看着不远处饮酒的男宾客。 此时。 此刻。 就在一斛珠和包夫人以及她的贴身丫头讨论如何利用我的口水解决全县的饮水问题这一革命性的论题的时刻——我,已从洞房逃离,悄悄潜上房顶! 嫁衣飘散,凤冠落地;鸳鸯绣鞋一只踢到床底,一只斜挂在红烛台上不停摇摆。 一身便装的我,仓促之间,只简单的束着头发,高高的马尾状,有些不伦不类。如果此时月亮可以做镜子的话,它会被我的造型给震撼碎。 哦,我忘了讲,我身上的便装是段青衣的。因为,逃婚是我临时做的革命性决定,向我和段青衣这么纯洁的男女关系,很显然,在他的茅屋里,我无法找到自己的衣服,也只能翻到他的长衣大衫。 哦,还有一双大靴子。 以前爱死段青衣这类长胳膊长腿的男人,此刻,面对着身上他这套我穿着几乎可以与嫦娥一起衣袂飘飘奔月的衣服,我突然发现,土豆男生其实也很可爱。至少逃婚的时候,你穿上土豆男人的衣服,别人不会觉得你像是刚从十八层地狱里钻出来的怪胎。 暗夜。角浦。 茅屋顶。 风不动,我亦不动。 风动,我亦没法动! 浓浓夜色之中,我只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咚咚咚咚地跳。一直以来,都知道,做贼是一个技术活,如今看来,逃婚更是一项技术活。 一方面,我想速速离开角浦,免得有人发现我不在洞房,那么全场宾客估计会倾巢而出,而我,肯定会被段同学当场捉获。 唉,想到他得意洋洋的表情和神态,我就想昏死算完。他肯定会弹弹衣服,气定神闲,一边跷着腿品茶、一边勾着兰花指挖苦我:丁小仙啊丁小仙,连逃婚你都逃不了,你还折腾个屁!干脆给我生儿子下地,洗衣服做饭一辈子算了! 他说这些挖苦的话时,还要结合着动作和手势,冲我摔一记白眼。 所以,我既然要逃婚,就必须成功。 另一方面,我此时不能轻易乱动。鬼都知道,角浦高手如云,尤其那神出鬼没的一斛珠,万一我刚刚打算翻下茅草屋逃离此处时,被她像拍苍蝇似的一巴掌被拍在地上,我多丢人啊我! 屏息。静气。 等待最佳时机的到来。 谁说的来着,机会是永远给有准备的人的。我是有准备的人,于是,逃离的机会就在此刻惊天华丽的砸在了我的脑袋上。 这时,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乡亲们,不好啦,刘土豆家里起火啦!赶紧来人啊!救火啊! 我猫着腰,偷偷望去,果真,刘土豆家方向出现火光。要说角浦的人民还是很纯朴的,男女老少一见自己同村的刘土豆家里起火了,连忙纷纷奔将过去。 一斛珠不愧是角浦的女英雄,她再次冲在最前面,表现得最为慷慨激昂,一边吐着没吐净的瓜子壳,一边手舞足蹈地大喊着……不对……难道是我的耳朵有问题,她居然大喊着:啊呀呀!打劫!打劫!趁火打劫啦!你们打劫女土豆!我打劫男土豆! 阿弥陀佛!虽然我也不想刘土豆遭遇大火,但是还是感谢这场火,让我得以脱身。 于是,我一个华丽的三百六十度转身,跳到地下。又华丽地趁着慌乱和夜色,潜入了这茫茫夜晚之中。天空之上,温柔的月光,如同缠绵的目光一样落在我这个披着大号“奔月装”的人身上。 月光之下,喧嚣了一天的尘埃,轻轻落下,点地;似有人在远处,轻轻的,一声叹息,些许苦,又些许宠溺和无奈。 我原本窃喜不已的心,在这声似有还无的叹息后,猛然一阵揪:他,会不会难过啊? 于是。 愣愣站定。 偷偷回头。 青丝落在颈项处,缠绕不断。却发现,身后并无人影,更无他的影子。 我耸耸肩膀,吐吐舌头。唉,丁小仙,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不干脆,逃婚嘛,又不是生离死别的!干嘛这么拖泥带水!没劲! 还是拍拍屁股,继续穿着“飘逸装”“奔月”而逃吧! 当夜,我逃离角浦,来到黄花县衙,却发现这里并无人把守。很显然,全县衙的大小官吏差役全军出动都去喝我和段青衣的喜酒去了。 很公平,他们喝我的酒,我“借用”他们的马。于是,我来到驿站马厩,挑了一匹壮实的几近痴呆的枣红马,连夜狂奔出黄花县。 狂奔。 狂奔。 一路向北。 二、红衣。银铠。白马。将军 一路狂奔之后的第三日黄昏,我出现在京城边上一个叫卢安的小镇之上,一身风尘疲惫无处安置。 虽然饥肠辘辘的,但是相对于疲惫而言,我更需要一个下榻之处。 此时的我,终于发现了一样比角浦的茅草屋更可爱的东西,那就是:客栈。此次逃婚之后,我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曾经,我的梦想是,盖漫山遍野的茅草屋。 现在,我的梦想是,开漫山遍野的连锁客栈,它们统统是茅草屋样式的。 就在我打算找家客栈先行洗去满身尘土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居然不曾带半样行李,自然不曾带钱。 没关系,一切难不倒我。别忘记,我的职业是一个贼,所以,这种自力更生的能力,我比谁都强。 于是,我强忍着饥饿和疲惫,牵着和我一样几乎快要崩溃的枣红马,向人群之中走去,眼睛溜溜,专向腰间鼓起者蹭去。 南来的,北往的,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一边凉快去。 老兄,就是你了!谁让你这么胖而且你的腰又是那么鼓呢!你可别告诉我那是腰间盘突出。 抬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指缝探针如丝,划开他腰间衣服。 反手,疾速伸入,轻轻夹到,掏出……呃……这钱包怎么这么软?这手感绝对上好的细羊皮都不及啊……胖子就是脂肪多……一个钱包都捂得这么热……可是……我拽……我拽……怎么就拽不到手里呢? 抬头,发现那胖兄弟,正一脸愕然地看着我,满脸少女般的绯红。我才发现事情似乎不对,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里,居然拽着一砣长在胖子腰间的肉瘤。 于是,我尖叫一声,慌忙撒手,翻上枣红马就跑;没想到,那位胖仁兄比我更崩溃,大概他活了这么多年,被打劫过、盗窃过、偷过无数次,但是从来不知道世风日下,居然有个女色狼会在青天白日之下,连一个病人的肉瘤都不放过!所以,他也尖叫着、抱着脑袋疯跑着,在人群之中横冲直撞! 在我翻上马逃跑的那一刻,我并不知道,在下一秒,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当我从不远处一边嘈杂声和行人的闪躲之色下发现不妙的时候,为时已晚。 这时,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迎面而来,奔在最前方,风驰电掣的,是一个跨骑白马英气逼人的男子。 红衣烈烈,银甲熠熠。 如同一团疯狂燃烧的火焰,又似一道凛冽刺眼的闪电,迅速刺穿人群,荡起一骑尘土。速度之快,令人难以看清他的模样。 人群之中,响起一阵呼声,道是:史大将军班师回朝了! 我就这样与这个甩开队伍疾驰而来的白马红衣的男子相向而驰,唯一不同的是,他的速度是二百麦,我的速度是三十麦。但是,如果相撞,这仍然会让我或者我们俩个从地球上彻底消失。 就在这一瞬间,我的大脑里迅速地转着一些思考,我想,我是一个多么不幸的少女啊,刚刚经历了婚变,饥饿,奔波,行窃失手等一系列的打击,居然要阵亡在这么倒霉的交通事故之下。 此时此刻,我多么盼望段青衣这个帅气的小青年会出现啊,就如同以往的无数次危难,他如天神一样,勾着兰花指,翻着白眼球,从天而降,将我一把抱起,抱离这非死即伤的危难之地。 祈祷无效。 于是,在我收紧缰绳,掉转马头企图做最后的补救。但是,刚才说了,为时已晚,那白马戎装男子已迫到我眼前,很显然,眼前一切也不在他反应范围之内了。 缰绳将他的手勒得青筋暴绽,挽缰止马的后果恐怕就是白马扬身,双蹄腾空,然后我这机灵的小脑瓜被它的蹄子给踢爆。 在这一瞬间,我想,我完了。一代女贼,丁小仙,连遗嘱都没来得及写,就葬身在封建社会罪恶的马蹄之下了。眼前这男子,虽然尚未看清,但是似乎不错。唉,我真宁愿他不紧缰绳,我也不紧缰绳,然后,我们就一起撞死好了。这样,好歹黄泉路上还有个伴,一起谈谈人生谈谈理想,也好过我独自一人被马蹄踩爆脑袋。 生死一瞬间。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我闭目待亡的那一瞬间,白马之上的红衣男子缰绳一送,放弃收缰,双脚夹紧马肚,狠命一踢,一声马嘶,直冲我而来。我临死不改花痴念头,心想,难道这男人也发现我也是一标致人物,一见情钟,欲与我同生死? 就在这时,只听两旁行人一声惊呼,白马长嘶,四蹄腾空,一跃而起。马背上的男子,神情凝重,眉宇之间肃穆之色,让周围的空气在惊呼之后,变得凝重。 我呆若木鸡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他和他的胯下之骑跃过我的头顶之时,我还怀疑他们会“啪——”一声摔下来,将我压成“丁小仙”牌肉饼。 直到我的身后,白马落地,再次嘶鸣,如同神驹,我才缓过了神。 马蹄落处,银甲熠熠生辉,红色披风因风扬起,如同一面猎猎旌旗。 我回眸,他亦调转马头,望向我,星眉朗目,气宇轩昂,一脸辛劳疲惫之色,依旧不减清越风骨,摄人气魄。细看之下,腮边眼帘之下,有一道伤口留下的薄薄痕迹,却愈加平添了他挺拔英俊、卓尔不凡之姿。 他看着我,眼底一抹浅浅的关切之色。显然,他并不知道,对面的那个叫做丁小仙的无赖女子,大难不死之后,居然对着他开始无限的遐想——此刻,他正在和一个叫段青衣的男子,为了她做殊死决战;而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啃着地瓜,摆着小手说,你们别打了,别打了。大不了,我为难一下自己,把你们两个都收下,一个做大,一个做小…… 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神莫名其妙涣散、身着“奔月之衣”男女不辨的怪人,开口,声音微微的疲惫,却十分有穿透力,道:小兄弟,你没事吧! 小兄弟? 哗啦啦——一盆冷水泼下,我从头冰到脚。我几乎想跳到马背上站着冲他吼,你看我哪里像你“小兄弟”了?你哪里找我这么标致的“兄弟”?难道你不知道地球上还有一种是“女生”的物种吗? 但是,此刻的我已经饿得风雨飘摇,为了多剩一口气,不至于饿死街头,沦为将来小段同志哄他续弦的笑话,那我可真就得不偿失了。 三、祸国容颜,何止女子? 此刻,两相无事,均无受伤。 白马之上那英气逼人的史大将军见我无语,便心下料我也无大碍。对身后一蓝领红缨的清奇男子耳语几句,便掉转马头,疾驰而去,似有急迫之事在身。 街旁群众拍手称好,喜悦之色皆言于表,纷纷赞扬白马史将军的身手不凡,那阵势,就差拜地高呼“将军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他身后的亲卫队,银枪铁马,浩浩荡荡从我身边而过。 我呆呆地看着那团火一样的红色消失,都说“秀色可餐”,可是我为什么还是这么饥饿呢? 掉头欲走的时候,却见浩浩荡荡的队伍之中,一驾淡月色的车辇稳稳地停了下来,停在我马前。 车辇上,月白色的围帘后,似有人影。 是的,一个影子。 而仅仅就是这么单纯的一个影子,却足以让人感觉到一种别样的魅惑之气迎面而来,凌厉如匕首,缠绵如蚕丝,刹那之间,心神难宁。 队伍之中的其他人依旧前行,马蹄如擂鼓,伴着眼前人影,踏在我心上。 咚—— 咚—— 咚—— 其余一切都销匿于沉默,我屏息凝神看着这步辇之上、围帘之后神秘的影子,丝毫不敢怠慢。直觉告诉我,里面的人,绝非泛泛常人。 这时,围帘后传出隐隐笑声,似乎感知到我的紧张。 这是一个邪魅异常的男子之声,随意,张狂,却如同山涧清泉清冽逼人,似探询,又似嘲笑,一字一顿道:小、兄、弟? 然后大笑。 笑声之下有种故作的旷达,和抵挡不住的妖媚之气。 乱人心魄。 你,是谁?我好奇地看着围帘之后,眉心紧皱。对我来说,世界之上两大难事,一是抵挡绝世美男,一是抵挡美食诱惑。 其实,此时的我已经不存在任何的“花痴”念头。与见到一个绝代美男相比,我倒宁愿围帘之后,是一盘蒜茸猪头或者一副红烧猪大肠,那样,我会用我的实际行动来证明,我是多么的奋不顾身! 这时,一只白晰修长的手将那月白色的围帘轻轻挑起,露出一丝缝隙,似是里面的人看了我一眼,又垂下了手,放下了围帘。一股淡淡的药麝之香缭绕开来,让人有些恍惚。 里面的人声音之中带着三分戏谑,七分调笑,说道:恐怕现在的你,迫切需要的不是知道我是谁,而是一头烤乳猪吧? 这时,那个从史将军那里领了命的蓝领红缨的男子踏马过来,看了看我,抱拳行礼,说:小兄弟,我们史将军急事在身,不方便久留,让我将这枚贴身的青玉给你。咱们这些带兵打仗的,脑袋壳都挂在裤腰带上,随时候死,自然不会带些银两。史将军怕刚才你受惊了,或者需要就医,银两无法给你,只好将这枚贴身青玉给你,你若需要银子就医,就可以将这枚青玉去当铺先行当掉,报上我家将军名号即可。我们将军自会到当铺赎回。若不需要当掉,我们将军他日自当备礼赎回。 说完,一个大剌剌的伸手,就将这枚青玉挂在我的脖子上,还很开心地拍了拍我肩膀,露出洁白的牙齿,说,小兄弟,看你刚刚临危不惧,真是个当兵的材料。多吃点儿肉,把自己吃壮一些,早日来我们将军麾下!说完,伸拳,试图擂我的胸口几下,以示男人之间的友好。 我一看这阵势,忙缩起身体,直接一跳爬在了马上,避开了他那“友好”的拳头。 正当这个蓝领红缨的男子一脸疑惑地看着我这倾城一爬的时候,车辇之上那个邪魅的男声又响了起来,有些意味深长的语调道:小兄弟,你看,史将军派尉迟副将来给你送“烤乳猪”了!虽说,你的口粮到了。也不必行此大礼吧。 此刻,我才知道这个蓝领红缨,眉目清秀的男子,是刚才差点将我踩死的那个将军的副将,姓尉迟,名字暂时不详。 尉迟副将冲步辇抱了一下拳,道,史将军已回府,公子也早日回府休息吧,一路征尘,辛苦公子了。 步辇之中的男子,似乎微微一笑,说道,尉迟将军也早回吧。话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幽幽地说:小、兄、弟,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车辇开始启动,尉迟副将提缰退避,屏息凝神地看着车辇离去;半晌之后,他回头,冲我笑笑,道,小兄弟,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他也打马离去。 唯一留在原地的就是那个脖子上被挂了一枚青玉的、先被某某将军的白马给吓傻了后被某某公子身上的香气给熏傻了的我,丁小仙小兄弟。 就在我回过神来,从马背上爬起,才发现,我周围的那些行人,也都傻愣在了原地。目光呆呆地看着那离去的车辇,如同喝了迷魂汤、散了魂魄一样。 我手里握着那枚青玉,很显然,我的物质文明建设有了基础。有了物质文明的基础,我就可以思虑一下刚才一直被我忽视的精神文明——就是刚才的某某公子!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物? 声如甘醴蘸蜜,影如迷蝶乱眼。 虽未见其人,皆被乱其心。 就在我沉思的时刻,似乎那些发呆的行人也清醒了过来,周围有了絮絮之声,隐隐约约的有人议论,说,都道这殃国祸水的是女子红颜,这简钺公子的容貌怕是多少的祸国红颜都比不了的…… 我一听,顿时兴趣盎然。在这么强烈的疲惫和饥饿之下,居然还很无耻的想,既然这简钺公子这么美好,刚才骑马撞我的,如果是他,那这个世界该有多美好啊。倒不是刚刚那英姿飒爽的史大将军不够引人遐想,只不过,我都对神秘的人更有好奇心。当然了,最美好的世界,应该是简钺公子和史将军两大美男共乘一骑,将我撞倒。 遗憾的是,无论我的愿望多么美好,一个很残酷的现实将会在后来出现。那就是,这个世界上,可以有无数的男子被替换成骑马撞我的那一位,甚至可以有无数的猪、牛、兔子、羊替换成骑马撞我的那一位,但是简钺公子却永远不会。 至于其中的原因,是后话。我们后面再提。 先说最先摧毁我这份美好幻想的事情。 就在我听着周围人对简钺公子容貌的赞美、沉浸在五彩缤纷的幻想之时,他们下面的几句话,摧毁了我的精神文明建设—— 一个白发老人道:可惜了这简钺公子啊,居然和史将军有私情…… 一个卖鱼的大叔紧接过去:噢,难怪这俩人素日里在京城府邸中也常相厮混,异于平常之人。对外道是兄弟情深、知己难寻。原来是有私情啊。啧啧…… 一个炸臭豆腐的小青年凑了过来,说:难怪将军出征,这简钺公子会如影随形。只是,史将军不是有心仪的红颜了吗? 正在大家众说纷纭时刻,一个白衣秀士打扮的男子,叹了叹气,道,怕是将军这个心仪的红颜宋绯凉姑娘,也只是一颗堵天下悠悠之口的旗子而已。就像这简钺公子,不是府邸里也有红粉佳人无数,更传言有一如花似玉美艳到不可方物的爱姬,名叫花瑜的女子专房擅宠吗?既然他们都有这么多的红粉佳人,为什么俩人还如此“形影不离”?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两个人,绝对绝对是对女性没有兴趣!这些女人,只不过是他们俩私情的挡箭牌而已。 白衣秀士一番谈吐,合者众多,大家齐齐顿悟,原来,街头巷尾中,关于简钺公子那些香艳酥骨的床第秘闻,只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烟雾弹。 于是,齐齐叹息:哎,苍天无眼啊,两个世间好男儿,居然会是这样的人……可怜这天下的女人啊…… 然后,一群人意犹未尽的三三两两地走开,该说书的说书,该卖鱼的卖鱼,该炸臭豆腐的炸臭豆腐,该去花街柳巷的去花街柳巷……这两枚人间极品男子离他们的生活太遥远了。还是赚点钱养家糊口比较重要,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继续八卦他们、以及他们与众多红粉佳人之间的秘闻来为生活增添必不可少的乐趣。 就在这周围人的为天下女子叹息之后,不久,我就摇身一变,变成了这天下可怜女人之中的一员。 四、江湖规则:下一刻永远不可预知! 很小的时候,在角浦,段青衣的老娘,一斛珠,就无数次用她彪悍的行为教育我:祸不单行。 所以,就在我避过了史将军的马蹄,打算当掉这枚青玉,为自己换几日的口粮和住宿费的时候。先前被我不小心偷窃了肉瘤的那个胖男人,突然从天而降,手持砍刀从远处追了过来,气势锐不可当,如同凶神恶煞。 镜头特写—— 姓名:雷霆(后来才知) 性别:男 样貌特征:胖到海枯石烂。(如此“幅员辽阔”的大脸,可以开两个练兵场外加一个跑马场。) 性格特征:慢到死去活来。(你看他自遭我偷窃之羞辱后,多久才反应过来要来缉拿于我,就知道他有多么“慢”了。) 职业:捕快(淮北公子京城第一捕头魏明川①的手下,不久之后,其将专职捕捉成为“京城第一大盗”的丁小仙小兄弟)。 爱好:赌博。 我一看,自己已经饿得半死不活了,要是硬碰硬的话,那各位,以后,你们再也看不到你们这如花似玉的丁小仙了,连同本美女一起消失的还有无数的江湖神秘事件以及众多各色各类的帅哥美男。 唉,为了大家以后的福利,我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那就是:掉头,逃跑。 好“仙”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 要么说,江湖这东西,之所以引来无数英雄竞折腰,其原意就是,它太神秘了,太诡异了,太刺激了——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就在我掉头骑着我那半死不活的枣红马逃命之时,不远处烟尘四起——一头彪悍的小毛驴闯进了官道。毛驴之上,是一个比这头毛驴还像毛驴的绿衣少女。 毛驴的眼睛很大,这个少女的眼睛更大;毛驴的脸挺长,这个少女的脸也不短,好在额前细碎的头发遮住了额头,让她显得还比较温婉可人。琥珀色的头发有些微微的波浪卷,扎成两个麻花辫子,落在胸前,一身绿衣,让她看起来像一只硕大的鹦鹉。这只绿鹦鹉一边骑在毛驴上奔跑,一边用半生不熟的汉话喊道:快跑,玲珑小宝! 标准的异族女子。 看到这里,很多人就要问我了,说:丁小仙,你不是喜欢看帅哥吗?怎么今天你连长得像毛驴的女人都不放过,还看得那么详细? 那么,我问你,如果一个人,砍了你十刀;然后又砍了你暗恋的那个帅哥十刀,刀刀砍在他标致的小脸蛋上,而且,还割下了那个帅哥的小小帅,你会怎样做?你千万别说报警,记住这是封建社会。 你肯定会说:报仇!这还需要问吗? 当然是报仇了,可报仇的关键,你不是要记住了你仇人的模样吗?难道你能拎菜刀到大街上随便看到谁不顺眼就拉过来乱砍一气?你又不是土匪恶霸座山雕。 所以,我如此费尽心思地记住这个绿衣大鹦鹉的模样,就是因为下一刻,她变成了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因为,她和她那只彪悍的毛驴,直冲而来,把正在逃命的我给撞下了马。当时的我和枣红马,人困马乏,根本就是一推就倒,毫无自卫能力,何况还手? 人世间的事情,多么可笑,我躲过了英俊的将军和他英俊的白马,却被一赖皮绿衣大鹦鹉和她那头赖皮的小毛驴给撞得人仰马翻、四脚朝天。 可恨的是,突发状况之后,那个毛毛躁躁的绿衣大鹦鹉还和她的小毛驴在我的身上练习“原地踏步走”。可怜我那精巧的瓜子脸,硬被踩成了硕大的向日葵脸。 饥饿、困乏、撞击、踩踏一系列的“伤痛”之后,终于,我抱着我硕大的向日葵脸给昏迷了过去。 昏迷之中我也死死地要自己记住这只绿衣大鹦鹉那毛驴一般的模样,我告诉自己:君子报仇,只争朝夕。 昏迷之后的我,根本不知道,下一刻,我是被“砍刀肉瘤兄”给抓了回去,还是被“绿衣鹦鹉姐”给打劫了回去?或者我命不好,他们俩都四散逃跑了,把我扔在地上任人踩踏。或者我命很好,简钺公子、史大将军争相将我救回家,甚至是,他们俩人为了谁救我,而大打出手,从此断了兄弟情谊,于是,一场香艳的英雄救美,就此演绎…… 其实,我好困了,好累了,好想睡觉了。 三天三夜的奔波,毫无预兆的这些事情。只缘于我一时头脑发热的逃婚。我的血泪经验教育你们:逃婚是可耻的! 逃帅哥的婚更是可耻的!! 逃绝代帅哥段青衣的婚是最可耻的!!! 所以,老天爷看不下去,就替他报复我了! 就这么昏迷了吧。 突然,我发现,我很想你。 我很想念你那双温暖的手,曾经,在火光冲天之中,小小少年的你,给了我生的机会。那时的我,尚在襁褓之中,眉心一点菱花痣;那时的你,落难皇子,翩然少年,胸前一点胭脂石。 后来的我,渐渐长大,很多的日子,都在角浦的清水滩边等待着外出归来的你。清水涤足,是守候的我;白马踏溪,是归来的你。 那时的我,会被你探身抱上马,在你的胸膛前,跃马青青草原。 后来,我就变成了你最头痛的丫头,给你惹来了不知多少的麻烦,甚至是不久之前的江南之行,棋苑②的风波。 如果不是我,是不是你和羽灵素③,噢,不,段灏明④,会是另一个结局?而你和羽子寒⑤,噢,不,龙誉⑥,也会是另一个结局? 段青衣。 我先睡觉了。 我逃婚了,是不是又将角浦弄得鸡飞狗跳的,你是不是此刻正蹲在茅草屋前难过呢?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觉得好像逃婚比较好玩,我只是没玩够呢! 段青衣,对不起啊。 我被毛驴踩昏了,而且不知道会不会醒来,会不会再看到明天的太阳…… 就这样,带着对他的万千思念,我在昏迷之中入梦了。那天的梦里,大段大段的事情都是与他有关;我没梦到那个神秘的简钺公子,更没梦到英姿勃勃的白马史将军,我只梦到了角浦小帅哥段青衣,梦到大片大片的云朵在我们的头顶流过。 要么说,江湖之上,你永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或者什么正在发生,就在我人仰马翻的昏迷着,并且有情有意的梦到段青衣,做着温情的小梦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段大公子那边的生活也挺惬意。 此时的我,以为他正在抱着我的嫁衣哭断肠,根本不知道,这小子正在抱着一个昏迷了的小妞把脉、疗伤,下一步可能就要做人工呼吸了。 而且,最奇妙的是,这个小妞和我一样,也是逃婚出来的! 备注: ①魏明川,淮北魏家公子,京城四大名捕。曾参加棋苑的比武招亲,赢得了与江南美人羽灵素的婚姻,但是最终羽灵素死去。(人物详情参见段青衣系列一) ②棋苑,江南的一处庭院。里面住着两个为情所伤的姐妹,慕容玉梳和慕容碧邻。(人物详情参见段青衣系列一) ③羽灵素,江南棋苑大小姐,羽子寒的姐姐。后来才知,是段青衣多年前失散的弟弟,段灏明为奸人用毒药所迫害,一生变得男儿心,女儿身。(人物详情参见段青衣系列一) ④段灏明,段青衣的弟弟。(人物详情参见段青衣系列一) ⑤羽子寒,江南棋苑的少爷,羽灵素的弟弟。(人物详情参见段青衣系列一) ⑥龙誉,羽子寒另一个身份,也是最真实的身份。(人物详情参见段青衣系列一) 五、半刻之后,那群强盗疯了 段青衣救下这个眉目之间带着三分骄横之气的姑娘,纯属个人爱好问题。 长时间以来,他闯荡江湖多年,救过落水儿童,扶过迷路老人回家,甚至,捡到老乡们走丢的鸡猫鸭鹅骡子马,统统都给送还。可谓,好事做尽。但是,他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机会“救美”。 英雄救美,英雄救美,自古而来的美誉。似乎救过美人,你就是实实在在的英雄。哪怕你刚刚还在同卖野菜的阿婆为了半个铜板骂得唾沫直喷、毫无尊老美德;或者是你正盯着一哺乳的少妇眼珠子快要蹦落,被骂了一句流氓。那么,只要你在下一刻,在万人瞩目之中,在朗朗乾坤之下,救下一美女,这美女不管是遭遇强盗还是遭遇恶霸或者是自己一时想不开参加自杀半日游。那你,在一出手的时刻,绝对就成了万众羡慕的英雄人物。 县太爷会让师爷帮你写个颂词,张贴在大街小巷。遇到经济条件好的县府,说不定还给你发点儿英雄补贴,然后就是挨个镇上村里做报告。最开心的莫过于,美女的老爸老泪纵横的拉过你的手,问你,可有婚配?小女可入英雄法眼? 这个时候,你是单身最好。那么就是一曲千古传诵的美满姻缘、天作之合。如果你已经有了结发之妻,那也无妨。你大可睁着眼睛说瞎话,面对为你倾尽心力操持家务生儿育女的结发妻子,痛诉“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然后,奋起休妻,另结新欢。成为一个“传诵千古的敢于挣脱封建礼教樊笼的有志青年楷模”,那么恭喜你,抛弃妻子的陈世美陈同志将会无比开心地欢迎你的加入,分享他的“千古盛名”。 不过,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绝招你还是少用,免得你尝过了“英雄救美”的甜头一发不可收拾的人品大爆发,时时刻刻蹲在街头等待恶霸调戏美女;然后隔三差五地救一个美女,当一会儿英雄;再然后,隔三岔五“睁着眼睛说几句瞎话”,控诉没有爱情的不道德的婚姻……怕只怕,如此循环,身为“英雄专业户”的你,即便不被那些被你遗弃的满城前妻给杀死,也会被你那满城的前老丈人带着满城的前小舅子给送回老家;而且我敢担保,你的英雄的一生,将在你前妻们的邻居婶子对门阿婆口中,给千嘴流传,保留万代。甚至,天桥下盲眼的说书先生,也不会放过你,直接给你来个二十四小时无间断转播……那你真是“生当被人嗟,死亦为鬼熊”了。 所以,如此想来,段青衣这个男人还是很幸福的。虽然,他没救过美人,没有当过英雄,但是好歹没有闹出满城的前老丈人、前小舅子影响自己的大好前程。 但话怎么说来着? 人心不足,蛇吞象。 我们的段大公子虽然觉得自己没有满城的前老丈人、前小舅子很幸福,但是他觉得毕竟没有当过英雄的男人不是好男人。于是,有志青年段青衣,隔三岔五地蹲在村口等待机会,遭遇美女被劫,然后顶天立地的当一会儿英雄。 我估计这种念头,在他遭遇我逃婚的惨变之后,都没有消停过。于是,苍天厚爱此末路的段皇子,便也索性在我逃婚之后,给了这个小青年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一来达成他多年飘摇江湖未竟的事业;二来,对于我和他之间是否真的情比金坚到可以比翼双飞做一下年度考核。 当初的情景,据段青衣后来对我交待,大概就是姿容非凡、衣衫翩然的他,在田间小径之上款步而行,尽赏花草,陶情怡志。一会儿捉一下蝴蝶,一会儿捕一下蜻蜓。正在他顾溪怜影之时,一个女子高分贝的尖锐的喊声传入他耳朵里: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段青衣一听,就知道,苍天终于把“英雄救美”的重担落在他的肩膀上了。 欣喜之余,他先环顾了四周,看看身边有没有和他一样的“英雄候选人”。估计如果方圆几百米内有人同他竞争的话,他肯定先动手除去竞争对手,再去“救美”;虽然保护美人很重要,但是保护自己独一无二的“英雄”地位也很重要——行走江湖多年,段青衣也是个明白人。 环顾之后,发现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候选人,段青衣噌地循声而去,跃入暗处——只见小路之上,十几名持刀锦衣大汉,正在追截围堵一妙龄少女。 段青衣一看这群强盗的打扮,疑惑了一下,心道,难道最近做强盗比做贼还要有前途吗?这群强盗的制服居然也可以如此华美。看样子,我真该率领丁小仙换一下职业了。 此时,那妙龄少女已经花容变色,衣衫不整,头发散乱,不过奇怪就奇怪在这小妞一脸怒意之下却无半份泪痕。段青衣当时不禁感叹,此女心理素质非比寻常! 而即使你心理素质再好,那十几名锦衣大汉却丝毫没有敬佩之意,更别说什么怜惜之情,步步逼近,试图将少女强行掠回! 刻不容缓! 段青衣暗自思忖了一下,眼看着妙龄少女就要落入虎口!他一想到,此时自己未洞房的小妻子——也就是我,此时也正流落在人间,生死难卜。不知会不会也遭此歹人胁迫……想到这里,他感同身受,顿时觉得怒从悲来,豪气冲天! 心怀着对这伙强盗的无比痛恨!痛恨他们恃强凌弱!痛恨他们为非作歹!段青衣的手重重握起拳头,怒不可遏的一展轻功“雁过无痕”——衣衫飘摇落在众强盗中间! 此刻,那斜倒在地上的小美人心理防线已经瓦解,哭成了泪人,眼巴巴地望着眼前突来的英雄。 话说兵贵神速! 段青衣怒视着周围这些彪形大汉,双目喷火;又看看地上那委屈的小美人,怜惜难耐!于是,拳头紧紧握住,手背青筋暴露,唰唰唰——三拳击出! 那小美人被他击昏在地! 风,吹过段青衣的衣摆,也吹过众强盗的衣摆。当段青衣三拳将小美人击昏之后,那伙强盗愣得跟木头一样,傻了眼了! 看着眼前这个姿容非常的翩然男子——他……他……他……表……表演的……是哪门子英雄救美啊?这简直是狗熊捣乱!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伙强盗傻乎乎地看着段青衣的时候,他已经扛起地上被他拳击得七零八散的小美人,再次展示他“雁过无痕”的傲人轻功——唰唰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半刻之后,那群强盗疯了! 他妈妈的!原来英雄救美也可以这样救的! 段青衣同志,用他非一般的智慧告诉我们:英雄救美的时候未必都需要和那些恶人进行一番殊死搏斗,最后身负重伤,救下美人!英雄救美也可以走“颓废文艺青年”路线,先出乎众人意料横空而降,抬手将美人打昏;此时众贼人必将大惑,傻傻呆呆不知所以。英雄同志就可以趁此空袭,扛起美人,一路狂奔! 总之,不管段青衣这种创新的个人行为是不是值得我们推崇,他都救下了这个小美人。 而正是这个小美人和这场意外的英雄救美,致使这个原本可以比较简单结束的故事,变得风起云涌,阻碍重重。 这一切,都和小美人的身份有关。 至于,这个小美人是谁,我们不妨等到魏明川魏大公子几日后的造访,再来揭开谜底。因为小美人无论是谁,如果她一直昏迷,然后到死,那么这个故事,或许也会尽快地落下帷幕。但是,小美人毕竟是要醒来的,段青衣又没练如来神拳或者化骨绵拳这般恶毒的武功绝学,小美人自然不会被他三拳给擂死。话说回来,一个贼是不会学这般恶毒的武功的,他们所取的是人之财物,绝非人之性命。 可是,如果一个贼,要偷你的心的话……那么,她想索取的估计就不仅仅是你的性命那么简单了吧。这个,也是后话。 六、姑娘,在下并非姑娘所想的浪荡之辈! 小美人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大床上——一般说来,床,是个危险的讯号。她和很多故事里的女人一样,首先掀起被角是看看自己的身上——很好,衣服健在! 再一抬头,眼前正是一年轻男子,眼含春风,眉存雅致,唇角勾留着似笑非笑的神情,轻闲无比。一袭青衫针脚密实,非有贤妻便有良母,也或者是身世良好之人,暗藏不露。(很显然,段青衣既没有贤惠的妻子,也没有良德的母亲,你能想象丁小仙或者一斛珠缝制衣裳的情景吗?) 小美人似乎对那三拳头心存暗恨,所以,并没有感谢段青衣的救命之恩。而是眉目之间燃起了三分骄横的神情,审视着眼前的男子,薄薄朱唇轻启,声如脆梨,开口便问—— 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美人说“这里”一词的时候,细长凤眼,如含春水,微有嗔怒,斜了斜“床上”,意思是,你这个无理的登徒浪荡之子,居然将我放在床上! 段青衣哑然,这个女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智商,都昏迷的人,难道还有别的选择?想到这里,他笑了笑,姑娘的意思是……我该将昏迷中的你搁在石桌上,或者挂在大梁上?说完,他指了指房梁。 小美人一听,不甚乐意,粉面立刻沉了下来,贝齿如玉紧紧咬着嫣红的嘴唇,丹凤眼里冒着火光,瞪着段青衣,在心里一边暗恨,一边将这个油嘴滑舌的男子千刀万剐之中……剐着剐着……估计剐了一会儿是剐累了,她扬起脸,说道:我饿了! 意思就是,快去!给我弄点吃的!姑奶奶我饿了! 段青衣向来对这种蛮横女子退避有加的。在他心里,标准意义上的女人该是娴静如娇花临水的,就好比他嘴里常常向我提及的某某红颜知己。此女子他常常在我面前故意说起,却又装做讳莫如深的样子不告诉我名字,说起其冰雪聪明、温婉可人之时,总是一双星目半笑非笑地盯着我,试图捕捉我脸上吃醋过度的表情。所以,此时的他,看着这个刚刚醒来就对自己毫无善言的蛮横小美人,摊了摊手,道是客栈下有家不错的店子,姑娘自便吧!说完,弹弹衣襟,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小美人一看,这男人居然如此怠慢她,不禁恼羞成怒,粉面通红,凤眼怒睁,气吼吼地下床,想要拦住离去的段青衣与其争一个短长。不想,人刚刚下床,却感觉双腿处袭来一阵冰凉。 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百鸟罗裙全然不知去向,只见亵裤之下两条洁白如玉的小腿晃在眼前,引得满房春色。 偏偏这时,本已离去的段青衣又杀了个回马枪,推门问道,身上有钱吗? 虽不待见这个刁蛮的小美人,但段青衣毕竟是善良之人,生怕这个女子身上无钱,原本被自己费力救下,却又活活饿死。所以,好心回头问一句。 但是,此等情景,任是好心坏心,都已无济于事。段青衣愣了愣,看着小美人的脸由红变白,由白变黑,由黑变绿,由绿再变红,心下已知,小美人此时怕早已笃定自己被他轻薄了。 下面,小美人与他是如何的哭闹争吵、寻死觅活,我们无法知晓。总之,段青衣在这个女子身上算是触尽霉头。他只能一遍一遍为自己辩解,当初自己救她之时,刚刚抱起她,要奔离那伙强盗,却不想她的罗裙被他踩在脚下,刚迈步,那罗裙便被生生踩裂,落在了地上。而他也只能卸下自己的衣袍裹住她,继续逃跑……最后,他叹息,姑娘,在下却非姑娘所想的浪荡之辈! 段青衣确实并非浪荡之辈,我可以作证。 但问题是,人家小美人可不这样想啊。你不是浪荡之辈,我醒来时都已经成了半裸之躯,名声不保;你要是浪荡之辈,我醒来之时是不是早已成了一群孩子的妈了! …… 那场争执应该很久。 很久之后,小美人大概发现,比起这失节之痛来,饥饿更为可怕。尤其是在进行完了这么大规模的哭天喊地之后。 她吸了吸鼻子,看着眼前这个愁眉难展的美男子。 怨也罢,恨也罢!眼前这男子虽说对自己做了这等恶事,但到底也是仪表堂堂,风流俊俏,料是寻遍世间,也寻不出几人。想到这里,消却了愤怒的脸上,不禁有了薄薄的羞涩之情,两团桃花如沐晚霞,浮动着香气盛开在她粉颊之上。 女人,确实是一种奇怪的动物。 段青衣见这姑娘不作哭天抢地之态了,便也以为自己的辩解姑娘明白了,理解了。自此就天下太平、两相无事了。所以,见她薄颜微开,便也无奈笑笑,算是回了她。 谁知,小美人羞恼地思忖了半天之后,脆梨音起,开口便是:夫君,我饿了。 一声夫君,段青衣的魂儿都没了。他以为眼前这个姑娘是丁小仙附体了。他哆哆嗦嗦地问道,姑娘,你,你喊我……什么? 夫君啊。小美人眨了眨哭红的眼睛,看着段青衣尴尬的神色,垂下眼睑,笑了笑,嘴巴翘起,甜声嗔怨,我与夫君,都有了肌肤之亲了,夫君为什么还这样看我啊? 这突来的五百四十度大转弯,转得段青衣哭笑不得。 他叹了叹气,闷声去给小娘子准备膳食去了。眼下,他明白,与她讨论他们之间是清白的这个论题,是不可能的。 他推门离开时,那小美人又柔着声音,蜜糖一般唤了他一句:夫君。 段青衣打了个冷战,强笑回头,问,还有什么想吃的要交代,姑娘? 那小美人羞羞一笑,两腮飞红,道,夫君,以后喊我筱七便是。 段青衣苦笑,说了一声哦。这一刻,他突然发现,原来英雄如此难当!美人之恩如此难消受。 七、诡异的绿衣女子 段青衣被那小美人温温柔柔地唤作“夫君”的时候,我也正在被人深情地呼唤着,不过不是唤我“夫君”“娘子”一类深情款款的称呼。而是:天啊! 天啊!你昏死完了没有啊!快醒醒! 天啊!你再不醒,我就把你的马炖了! 天啊!喂!我数到三,你还不醒,我就把你也炖了! 天啊!你不会是死了吧? …… 待我在这个强力的聒噪声中醒来之后,只见自己躺在一堆稻草之中,然后,身边有一只“绿衣大鹦鹉”正在我身边聒噪着! “绿衣大鹦鹉”见我醒来,激动得差点昏死过去。一头扑了过来,眨着毛驴一样忽闪闪的眼睛,看着我,她说,天啊,你终于醒来了!她说,吓死我了,我以为我和玲珑小宝把你踩死了! 说到这里,大家应该明白了吧。将我从那胖捕快雷霆手里抢回,扛到此处,并不是说明这个绿衣少女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 她扛我回来,是因为她怀疑我被她和她的毛驴给踩死了。所以,将我从众目睽睽之下移走!销去“杀人”证据。如果,我真的再昏迷不醒的话,估计早已经被这位大眼睛姑娘合着这垛稻草堆一起烧掉了。 这招,确实歹毒。 我拖着七零八散的骨头起身,望着眼前少女,刚要开口,那绿衣大鹦鹉可能见自己没犯杀人罪,也不必一把火将我和稻草堆烧掉,就扯着她的小毛驴企图逃走。 我一看,怒火中烧,别看我的脸被毛驴给踩肿了,但舌头没被踩肿,所以,我倾尽平生所学、尖牙利齿地问候了那绿衣大鹦鹉的祖宗八代外加小毛驴的祖宗八代。 这番辱骂,可谓旁征博引,文采飞扬,字字如珠玑,句句似锦绣。上天,可以将神龙骂得狗血喷头缩成土鳖;入地,可以将老鼠骂到洗心革面修炼成佛……总之是,黑的骂成白,白的骂成黑;生的骂成死,死的骂复生;有病的骂到病除;没病的骂到你卧床不起! 那小丫头在我慷慨激昂的怒骂之下,懵了,停住了逃跑的步子,回头看了看我,圆睁着两只晶亮的大眼睛,似乎发现了宝贝一样,甩着两条麻花一样的大辫子,折回了头,惊喜万分的表情说,天啊!你居然是女的!你还会说话?而且,话还说得这么多?天啊,太好了!我以后不会再寂寞了! 说完,可能嫌我聒噪,一时又没法将我搞定,索性一拳头将我给打昏,扔在毛驴背上。抬头看了看天色,自言自语道:天啊!得赶路了!在大师兄回来前到家!然后,她眨了眨大眼睛,在小毛驴的耳边嘀咕了几句,那头叫作玲珑小宝的毛驴就跟吃了亢奋剂一样,四蹄腾空,奔跑了起来!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她一贯鼓励玲珑小宝这头傻驴的话,竟然是:快跑!玲珑小宝!前面有匹漂亮的母马! 也是很久之后,我才知道,玲珑小宝是一头口味如此独到的毛驴,它一直觉得世界上只有漂亮的母马才匹配得上自己这一表驴材! 不过,也正是很久之后,事实胜于雄辩的证明了玲珑小宝确实是一头傻驴,因为它忘记了自己本身也是一个女驴! 当我被玲珑小宝这头傻驴扛着跑的时候,这个绿衣大鹦鹉已跨上了我的枣红马,在我身后,追着小毛驴跑。此时的枣红马虽说吃足了稻草,但依旧体力疲乏。 所以,那日,在安卢小镇通往京城的官道上,很多人都可以看到一匹看似膘肥体壮的枣红马追着一头赖皮小毛驴,一路奔跑。 那一刻,当这个举止无常的诡异绿衣女子,将我劫持之后,神秘的京都之变,已悄然向我敞开了它微小的一角。 八、她人心随魔,我心却向佛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隔日。 那个绿衣少女已经换上了新装,不再沾染江湖风尘。一身竹绿色的轻纱小衫,衬着晶莹的肌肤,微微显长的小脸上,两颗墨玉般的眼睛,眼底之下潜伏着绿色光芒。她手里正端着一碗参茶,焦虑地看着我,一见我醒来,她不仅眉眼顿开,很开心的表情,小声道:天啊!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我紧皱眉头,刚要张嘴,却被她用手捂住,她看着我,很小声却很认真地告诫我:不要大声说话!如果你还想舌头留在嘴巴里,将来有机会说话的话!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大眼睛瞟了瞟窗外,生怕有人影。 我从这个少女的眼睛里,看出她似乎并不是故意吓唬我,而是很善意的警告。 她很小心地给我端来一些点心,小声地说道,天啊!你应该是奔波了好久了吧?饿了吧?否则,不可能这么人困马乏,被我的小毛驴给踩倒! 我耸耸肩膀,端起点心,跟见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狂吃一通。那小姑娘大概没见过这么饥饿的人,所以就在一边傻傻地看着我。 三盘点心入肚之后,我打了个饱嗝,问她,这是哪里? 我确实很好奇这是个什么地方,令这个鬼灵精怪的绿衣大鹦鹉居然脱胎换骨到这般娴淑;而且从绿衣大鹦鹉嘴里看来,这个地方还似乎容不得陌生人,处处充满乖戾之气。 绿衣大鹦鹉小心地收起碟子,吐了吐舌头,说,这是流云居!这里会说话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我,一个是我大师兄!凡是这里的女仆姬妾、活在流云居里的女人,都不会说话。所以,我很寂寞。所以,我将你带回来,就是想要个伴。偷偷告诉你,我快被憋疯了。 她说这些汉话的时候,依旧带着微微的生硬,但是,也算流利。只是仍带着异族人特有的古怪音调。 我喝了她递给我的水,继续打饱嗝,我说,大鹦鹉,你和你大师兄,从哪里能挑那么多哑巴女仆啊?你们俩有特殊嗜好? 绿衣大鹦鹉撇了撇嘴,说,我不叫大鹦鹉,我叫绿涯!然后,她似乎很紧张地看了看四下,悄声告诉我,仿佛在说一个巨大的秘密一样,她说:她们都不是天生的哑巴。而是,流云居里的规定,凡是进了流云居的女人,都将被割掉舌头! 绿涯最后一句话,吓得我口水都喷了出来,我说,什……什么?割掉舌头! 绿涯看了看我,眼睛里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思是,怎么样?怕了吧!都告诉你不要大声说话了!好心保护你,你都不知道! 我说,绿豆芽大姐,你不把我和稻草堆一起点燃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把我带到一个专门割女人舌头的鬼地方!难道你是被我那顿臭骂给刺激了吗?你嫉妒我的舌头能吐莲花还是怎么着? 绿涯急忙捂住我的嘴巴,紧张地看了看窗外,她说,天啊!你就不能小声说话!我不想别人知道我屋子里还有一个会说话的女人!如果你被发现,就会被拉出去割掉舌头,我帮不了你!老天爷也帮不了你! 说到这里,她的大眼睛越发显得楚楚动人,让人忘记了她的脸有些过长,所有注意力,只停留在她美丽如歌的眼睛上面。随后,她叹了口气,道,我也是因为整天对着流云居里这些沉默的美丽木头们,快被憋疯了,才冒险将你带回来的!我没有想害你的意思! 我看着她落落寡欢的样子,突然同情起她来,常年都同一群哑巴在一起,确实有蛮痛苦的。我问她,既然,你都这么怕孤独,为什么还要将她们的舌头割掉啊?你是不是有自虐的倾向啊? 绿涯摇摇头,说,用你们汉人的话,我不过是寄人篱下。自从四年前师傅……师傅被人刺杀,师姐紫涩自杀殉教,我便独自一个人,带着玲珑小宝,从塞外,寻入中原,投靠了大师兄。 她说到师傅二字的时候,声音轻轻哽咽了一下,似是无尽的悲伤,但眼睛中,却依然尽是无限崇敬之情,仿佛在膜拜自己心中不可亵渎的神邸一般。 她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继续说,我们的大师兄一直都是一个怪人,流云居就是他作怪的地方。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会如此对待这些无辜女子。他总是说,女人的舌头是世间最刻毒的地方。 说到这里,她打了一个冷颤,似乎是回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看了看我,眼底里一片幽幽森凉。她说,天啊!你知道吗?每个女人的舌头,都是大师兄……亲……亲手割掉的! 我一听,不禁毛骨悚然。眼前出现一副骇人画面:一个面目冷漠的男子,一手握利刃,一手捏住一妙龄女子的下巴,任凭她哀求挣扎,也不为所动。瞬时,刀光如闪电掠过,血花崩落,片片凋零,一同凋零的,还有那少女莺啼一样的声音和她温柔的舌尖。 但是人吃饱了,必然会撑得没事干,想出一些馊点子!当下我就在毛骨悚然之后,很是豪气冲天地说,既然你大师兄这么凶残,那么干脆,今晚咱俩就合伙将他杀死吧! 我的话,让绿涯吃了一惊,继而,她笑,说,天啊!你知道不知道,是那些女人心甘情愿的被他割掉舌头的! 啊?我吃惊地看着绿涯,确定她不是开玩笑。 绿涯笑了笑,说,而且,我相信,你若是见过他一眼,便永远无法对他下毒手的。说到这里,她脸颊微微一红,斜了我一眼,笑,我知道你不相信。可是,我想,如果你见到了我大师兄的话,就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他对你笑,你会为了留在他身边,舍弃自己的舌头的;如果他抱过你,那么,即使为他死掉,你也会心甘情愿,含笑死去。 你……你大师兄……难道是传说中的那个西天胖佛祖吗?这是我听完绿涯的一席话,得出的结论。 绿涯摇摇头,说,对于女人来说,我大师兄虽不是佛,但却是她们的心头之魔!逃不掉的劫数! 我看了看绿涯,心下一凉,我说,喂喂喂!你不会也是着魔了的那个吧? 我确实担心,既然她口中的大师兄是这般迷人,作为他的师妹,他身边最亲的人,应该是最早着魔的那一个。虽说是害怕寂寞,找我为伴。要是她着魔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将我奉献给她那割人舌头不眨眼的大师兄了呢! 绿涯笑了,说,我心里自然不会有魔,因为我心里……有佛!说到这个佛字时,她的脸上荡起淡淡红晕,一副欲语还休的小女儿表情。 我耸耸肩膀,在心里叹了口气。这“魔”都有让这可以让万千女子为他奉献舌头的魅力了,那绿涯口中的“佛”呢? 我的魔,是天下美食! 来吧,美味佳肴,我愿意为你奉献我的舌头!想到这里,我的眼睛都绿了,口水都流了出来。 绿涯吃惊地看了看我,说,天啊!你是不是没吃饱啊? 我也学她欲语还休地点了点头。不过,这个小姑娘为什么这么喜欢“天啊”“天啊”的说话,弄得我以为自己不叫丁小仙,而叫丁小天。这时,我似乎想起了什么,我说,绿涯,你那个神奇的大师兄怎么称呼啊? 绿涯转身给我拿点心,翠衫长带,轻轻回眸,盈盈笑道:江湖人称,简钺公子,便是我师兄。 这是轮到我说:天啊!是他…… 我的话音未落,门已悄然被推了开来。一个男子的磁铁一样的声音透过大厅,传到了绿涯的闺阁之内,顷刻之间,整个房间似乎在他温柔的声音里长出了花朵,他说:绿涯,你在吗? 正在同我说话的绿涯,突然失了神,脸色一沉,小声念道,天啊!不好!我大师兄来了! 九、人似秋鸿去无信,事如春梦亦无痕 绿涯慌了,我可不能慌。 虽然,那句“简钺公子”让我愣了一下,但,为了我的舌头,我也得保持镇定。所以,我忘记身上的疼痛,迅速钻入床底。顺便悄悄将逃婚时穿出来的大靴子,给一并挪进了床底。 绿涯慌忙地迎了出去,掀开帷幔,只见到大厅里已端坐着一男子,突然,面如桃花,声如欢雀,说,天啊!大师兄!你回来了! 此时此刻,传说之中的简钺公子,离我只有一丈多点的距离,端坐在大厅之中;而我,卧在绿涯的绣床之下。 好奇!该死的好奇! 一颗好奇的种子此时此刻,在我心里做死地扑通!我太想见见这个传说之中,美貌如刀,可以行凶的男子。 所以,舌头,你恨我吧! 我悄悄地从床底爬出,悄悄地一个跟头翻到了拱壁处,隔着帷幔,看着大厅之中,那个端坐着的男子,身边众多美奴垂手相立,个个都是满眼甜蜜温柔地望着坐上的他。 他截玉一般的手指,正握着一杯清茶,茶香袅袅间,绿涯欢快地迎了上去,喊他大师兄,你回来了! 他回眸,墨玉一样的长发落在了华美的衣襟之上,双唇沾笑不沾尘,轻轻一句:绿涯。茶香缭绕之间,唇红齿白如同一种邪恶的蛊,让人心如擂鼓。 我顿时愣住了。 眼前男子,任是面无表情都似眉眼含情,笑如春风拂柳,怒如雪落薄冰。英挺之气之下,不减柔靡邪气之美。若说,他身边那些花团锦簇的美丽女仆如同盛夏的妖艳花朵,那么他的存在,却令这满园花朵失尽了颜色。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这个传说之中,所有女子都为之迷情,所有男子也为之迷魂的简钺公子身上,确实有一种,男人很难具有的妖邪之气。 所谓,妖邪,用在他身上,并非诋毁之辞!只是,没有任何词语,能如同“妖邪”二字一样,形容出他身上那种勾魂摄魄的诡秘气质。 他回眸,眼睛如同洌泉般明澈,却别有幽湖之迷离。而且这双眼睛里流淌着一种叫做“聪明”的讯息,仿佛只消一个对眸,就可以看破你所有心事。 此时此刻,这双眼睛,正含笑注视着绿涯。 原来,世间之上,确实有这般男子,一顾,可以让你甘心为其失声;一怜,可以让你情愿为之忘死! 他看着绿涯,手合茶杯,似笑非笑地问道,绿涯,我随史将军出征这段日子,你没有给我惹事吧? 绿涯撅了撅嘴巴,冲着简钺撒娇,说,天啊!大师兄,你不在家,都闷死人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简钺公子看了绿涯一眼,微眯着眼睛,斜望了周围,似乎在寻找什么,然后轻声说了一声:哦? 绿涯见简钺公子的神情有变,不禁紧张起来,生怕被发现自己绣床之下藏了人,便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煞有介事地看着他,说道:大师兄,你知道吗?这些日子,京城里出现太多可怕的事情了。好多少女无端失踪,然后惨死。江湖之上,大家都说是被一年轻美妇给掠去杀死了,那美妇传说中叫“梦夫人”,专门走入少女的梦里,杀人。我最近正和玲珑小宝全力调查这个“梦夫人”呢! 这些少女被杀,多年间,江湖上已经有过太多版本出现了。所以,简钺公子看着绿涯,问道,怎么最近又出现了“梦夫人”的版本?那绿涯,你也相信“梦夫人”梦里杀人之事? 绿涯点点头,虽不相信,但是,想想,那么多少女无端死去,而且都在睡梦之中便离奇消失,然后死亡的。想想,我和玲珑小宝一致认为——也只有在梦中杀人的“梦夫人”才能做到! 拜托!绿涯大姐,我们都知道你对着那些哑巴快要寂寞疯了!但是,怎么说,你也不能把自己和玲珑小宝这头毛驴放在一起吧?还“和玲珑小宝全力调查”!还“和玲珑小宝一致认为”!这都是你的一厢情愿吧? 简钺公子不语,可能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小师妹开口闭口的“天啊”“玲珑小宝啊”之类的话。他斜眼看着身边那些如花一样美艳、却如石雕一样静默的女侍们,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江湖传言,你也相信?之前,他们不是在说,这些惨死的少女是被掠入了皇宫,皇帝年老,为延续生命,用少女之血修炼丹丸吗?江湖上不是还传说,说是我专门残杀无辜少女,只为了用她们的鲜血濯足,借此养生吗? 我看着他身边那些脸上毫无表情的女侍,想起她们楚楚可人的檀口之中,早已是空荡荡的,心里就一阵阵的冷。 一旁的绿涯瘪了瘪嘴巴,说,不管怎样,至少你随史大哥出征这三个月,大家现在已不再将这些少女失踪的事情,猜测到你头上来了!我和玲珑小宝就很开心了!他们说是“梦夫人”入梦杀人,我就是相信!玲珑小宝也很相信!总好过他们诬蔑师兄你身上好! 简钺公子看着绿涯,唇角含笑,江湖之上的事情,由它去吧!不必搁在心上自苦。 自苦? 绿涯喃喃着这最后的两个字,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望着简钺公子,她咬了咬嘴唇道,大师兄,自苦的是你!你明明是喜欢宋绯凉姑娘的,你明明是心里有她的。你们两人明明相遇在先,明明彼此有情意,你却为了什么朋友之情,兄弟之义,将她生生推给了史大哥! 其实,这份抱怨,一是抱怨简钺公子对宋绯凉太寡情;二是抱怨简钺公子寡情就寡情吧,还要把她和玲珑小宝的史大哥给拉进来。 那一刻,简钺公子愣了。他的眉目定格在那一瞬间,镌刻成画。 月色之下,他突然想起那个笑容嫣然的女子,喜着红衣,长袖善舞,眉目之间几分薄凉之情。 宋绯凉? 宋绯凉! 我在帷幔之后,一边偷偷看着简钺公子的脸色变化,一边偷偷念叨着这个名字!这已经是我这些日子第几次听到别人提这个名字了? 第一次,在简钺公子的车辇过去之后,一群人相互议论,他们说,宋绯凉,史笑燃史大将军的最爱红颜。这一次,绿涯嘴里,宋绯凉又成了简钺公子的心头好,只不过拱手相让给了自己生死至交。 此时的简钺公子,似乎沉陷在某种回忆里,他身边的女侍帮他换去冷掉了的茶水,只听他轻轻一声叹息—— 人似秋鸿去无信,事如春梦亦无痕。 就在他叹息的那一刻,我突然发现这个有着残忍的断少女之舌癖好的男子,原来心底,竟然也有如此柔软之处! 想到这里,我不禁也跟着一声叹息。 这声叹息不打紧,简钺公子的眼神已如利箭,势如迅雷一样瞄向绿涯的闺房之内,嘴角微翘,审视着绿涯道,有客人在? 十、佳偶天成,天作之合 绿涯紧张地看着他,转身走进卧房,瞪了眼趴在地上装泥巴的我,迅速取出一瓷瓶,端到简钺公子面前,道:是蛊虫啊!最近我培养的这条蛊虫,超爱模仿人的叹息。 蛊虫,又名腹虫;回声虫。异族巫蛊之士常常圈养之虫。古话“肚子里的蛔虫”,大概说的就是与其相类似的虫子。施蛊之后的蛊虫,常被搁置于失声之人腹内,代人话语!知人所想,灵性异常。 简钺公子不语,望了望绿涯手里的蛊虫,说,绿涯,这些巫蛊、占卜之类,你还是早些忘记吧,忘记凤凰城里的一切吧。既然来了中土,就在此扎根吧!将来寻个好人家,也算师兄对师傅在天之灵有所交待。 绿涯见简钺公子不再追问,上前拉住他的衣袖,连忙寻找新话题,说,师兄,史大哥回来了吗? 简钺公子笑,脸上有一种如同月光般华美的光彩,他将茶杯放在桌上,说,绿涯,你的史大哥回来了,是不是比大师兄回来了都让你开心啊? 绿涯的脸瞬间一红,扭捏着身子,背着简钺公子,不做声音。这时,我才知晓,原来,绿涯心中的佛,居然是那个在安卢小镇上,跃马而过的年轻将军,史笑燃。 看着绿涯娇羞的表情,简钺公子突然叹了一口气,他问绿涯,你可知道,史将军此次回朝,为了什么? 绿涯摇摇头。 简钺想了想,最终没再作声,只是温吞吞地呷了一口茶,眼睛望着窗外,仿佛陷入了某场记忆之中。 边塞寒风似乎尤然在耳,野外夜色茫茫,寒角之声,夹杂着暗林之中野兽的嗥叫,钻入将士们的耳鼓,刺激着他们早已绷紧的神经。 篝火荡跃,星红万点,凌空而上;铠甲熠熠,寒铁千片,落雪生寒。 那个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迎着夹雪寒风,挺拔而立。漠北的寒风,呼号着,怒吼着,肆无忌惮地掀起他烈火般燃烧的火红战袍;纷飞的雪,卷杂着尖锐的碎冰,挑衅一样掠过他英挺的鼻梁,最终,融化在他温柔勾起的唇角。 夜色如墨,他的眼睛也如墨! 多少场艰辛战役,他已记不清;战袍之上,已沾了多少敌人的血,他也记不清。他只记得,初领皇命、挥师北上之时,沿路之上,契顺、安明等六城,惨遭卢鞑敌军屠城。 屠城的整整三个月,六座城池,三十七万无辜百姓,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初生婴孩,无一活口。六城兵将奋战殉国,太守自杀殉节。可敌军似乎对此并不满意,劫杀掠夺之后,将宁死不降的六位太守,鞭尸至白骨森森,悬挂于各城门之前,以此向此后将至的朝廷援兵耀武扬威。此时,敌军心满意足已退,只留得忠良之臣,死不瞑目的双眼。 确实是死不瞑目! 边关告急的消息,早已八百里加急送往皇城。可皇帝似乎并不为所动,依然稳坐在太平大殿之上。三个月里,边关的告急文件,已经不知道往朝廷里送了多少次。契顺城城破之时,更有一王姓太守,挥泪含恨写就血书千字,痛呼:怜我边陲百姓,不得皇心眷顾!哀我泱泱北国,无一良兵良将! 其实,这位王姓太守,至死也不会明白,朝廷之中,并非,没有良兵良将,只不过,此时此刻的老皇帝,也是龙肠百结,愁心荡漾,左右为难。原因,下面将会讲到。 虽说龙肠百结,但当六城遭屠的惨讯传来之时,这老皇帝,也不能再犹豫了!你想,人家连你的龙肠都给掏了,你还百结个屁啊!赶紧派兵吧,抓住掏肠犯,就算不掏出他的肠子,至少也将自己的龙肠给夺回来啊。 所以,这个光荣的任务,老皇帝咬了咬龙牙,狠了一下龙心,就交给了史笑燃大将军。虽说,他实在很想交给别人,但是,他实在不放心其他人。敌军的这次屠城,太让朝廷丢脸了,他必须派出最合适的人,来把自己的面子捡回来。免得派出别人,龙肠抢不回来不要紧,再被掏去心脏,北国国体搁置何处,龙颜搁置何处?到那个时候,别说面子了,连里子也给丢了!史笑燃临去之时,老皇帝用龙爪拍了拍史笑燃的肩膀,只道了一句:莫负寡人! 标记一下此处,记好了,老皇帝说的是:莫负寡人!而不是:莫负天下黎民! 再说史笑燃,这位年轻将军领命之后,行至那惨遭屠城的六城之时,只见到,白骨凛凛,尸身满城。城池之中的房屋已荡然火海,成了一堆瓦砾。整个城池都是血染的红色,那红艳的鲜血,将城池之上的天空都染成狰狞的红色。整个城池仿佛冤魂处处,杜鹃啼血都鸣不了他们的冤屈。 他们本可以生还的,这三十七万无辜百姓是本可以生还的!但是不知道那个老皇帝哪个筋抽了,居然将置他们于敌军铁蹄之下不管不顾!于是,熊熊火海之中,踏踏铁蹄之下,他们成了冤魂! 每个城池的城门之上,还有那些宁死不降的将领和太守的尸体,他们的身体已经变成白骨,只有一个完整的头颅存在,表明着他们的身份。那个曾写下万言血书的王太守的脑颅之上,还贯穿了一柄敌军大旗! 那时那刻,血红的天空之中,卢鞑族敌军这柄贯穿了朝廷大吏的战旗正在随风舒展着,就在史笑燃和他手下的士兵兄弟面前!在北国这群王廷之师面前!舒展得异常招摇,舒展得异常得意!舒展得肆无忌惮! 兵士们哗然了!群情激奋!那些握住兵器的年轻的手上,青筋暴绽,仿佛顷刻便会爆出他们年轻的鲜血,将敌人活活掩埋! 眼眶中,某种液体,猛袭史笑燃的双目,他默无声息,从腰间拔出宝剑,奋臂一掷——城门之上,敌军的战旗拦腰而断,坠落地上。 宝剑直直插入城墙!随后,将士们大军进发,他们清楚,史将军的宝剑,插在此处,是雪耻的一剑!这把随同他出生入死的宝剑,只有在全歼敌军、凯旋而归之时,他们的史将军才会拔下来! 那是难忘的一刻,当这些兵士们,踏过敌军的战旗之后,将要踏过的,是自家百姓的尸体。 静默的大军,就这样,在悲愤的感情之下,踏过这不及掩埋的百姓尸身上,寻敌而去! 可是,他们谁也没有料到,寻到了敌人,展开了战斗。而胜利却依旧渺茫,敌人占领高处,每次战斗,都仿佛天兵而降,让战斗变得异常艰难。虽然战斗艰难,但是赖于史笑燃的布阵有方,将士们的杀敌情绪高涨,已经剿灭了半数以上的敌军。 但是,卢鞑族仍然有小半数敌军负隅顽抗。而且,卢鞑族的头头,骁勇善战,彪悍无双的端木赐同学,依然健在,倘不剿灭端木赐这头卢鞑族的战争猛兽,假以时日,他必将卷土重来。擒贼先擒王,擒不了端木赐,这场战斗即便胜利,也无意义。 艰难的战斗,到此,已经持续了三个月! 三个月! 是敌军残忍屠城所用的时间。也是将士们为报屠城之恨,战斗的时间。 这个奇妙的时刻里,会等到什么呢? 他们等到了大雪,等到了胜利的冰雪。所有的兵士们,都相信,在今天,上天在同样的三个月后,给敌军们带去了致命雪!就是为了平雪边陲六城那三个月里惨死在屠刀之下的三十七万无辜百姓。 满天飞雪之中,他们的史大将军,正迎风而立。 火红的战袍,银色的铠甲。 他炯炯的双眼,望着不远处敌军扎营之地,挥手副将尉迟谨,道:这场战役已经持续了三个月了,太漫长了。再持续下去,怕兄弟们没被敌人杀死,也要被饿死! 说着,他看了看漫天飞舞的雪花,对尉迟谨笑,这场大雪,我们这最后一战必胜!尉迟谨,你速速通告全军!今夜子时,强攻敌军堡垒!不惜伤亡代价!誓死攻下! 就在将士们的灵魂人物,史笑燃这句必胜的话语之下,那些本已疲惫不堪的士兵们纷纷擦刀而动!是的,这场大雪,给他们带来了必胜的战机! 不惜伤亡!誓死攻下! 为那些三个月里,血染疆场的兄弟们!剿灭这些贼寇!为了边疆百姓不再惨遭屠城之殇!保卫家园!保卫自己的妻儿爹娘! 可惜就在大家怒睁着红红的眼睛,情绪高涨!等待着千载难逢的胜利机会之时,那老皇帝突发神奇之想,皇诏十二道!道道追魂而来—— 镇西将军史笑燃出身高贵,世袭爵位,战功卓绝,青年才俊!皇恩浩荡,特将淮玉公主婚配之,佳偶天成,天作之合。将军速速回京!接旨起程! 十一、史笑燃抗旨之心是铁了! 老皇帝身边的大红人,黄门太监刘公公扬着那公鸭嗓子宣完圣旨之时,史笑燃只觉得浑身血气上涌,直愣愣冲向天灵盖来! 刘公公似乎并不知道这边防战机,而是涎着笑,恭喜这位新晋的驸马爷。皇帝老儿的乘龙快婿啊,还不得赶紧巴结巴结。只是,这黄门太监巴结的方式不太对,只重复着谄媚道:大将军哟,我的史大将军哟,赶紧启程了!万岁爷的旨意!这天寒地冻的,大将军赶紧领命哪。莫辜负了这洞房春宵,花好月圆哪。 刘公公的心是好的,你想,这天寒地冻的,他本着太监本能的体贴之意,来把大将军赶紧从这天寒地冻的窝里挪到暖和地方去。想想,史大将军本该忙不迭地爬上马背,率军而去才对! 可惜当他望向史笑燃的时候,才发现这位将军英俊的脸上,已写满腾腾杀气!若不是三月之前,那宝剑被钉在了那城门之上,此时这黄门太监的脑袋怕已是噔噔噔——从军帐之中滚出,滚在了雪地里,团成了雪球。 最先感觉到史笑燃要爆发的人,并非他人,而是在大帐之内,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简钺公子。这么多年的至交好友,简钺公子知道,此时此刻,史笑燃抗旨之心是铁了! 确实是铁了! 你想,这三个多月的浴血奋战,眼看着一个个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惨死敌军刀下箭下!眼看不知多少边疆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眼看今时今日,杀敌取胜保家卫国在即,皇帝老儿居然喜笑颜开不远万里,十二道圣旨,喊他回京城! 喊他回京城,不是因为朝廷惊变,也不是因为外敌入侵。仅仅是因为皇帝老儿,在皇宫里没事干,溜达了几圈之后,突然发现自己的闺女该出嫁了,怕放在后宫里放馊了。于是想了想,想起了那个被自己安置在西边对抗胡虏的史笑燃。一时兴起,不管轻重,喊他赶紧回京! 回京干吗? 跟自己闺女洞房! 那阵势,大有过了今天,她闺女就过了保质期之意。 史笑燃虽然是一热血青年,对洞房之事大概也颇有潜心研究的兴趣。只是,现在,作为一男人,一百战不摧的将军,他更需要的是抓住这机不可失的歼敌之机。所以,他直想对那体贴过度的黄门太监刘公公说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可当时聪明绝顶的史大将军热血奔涌之下,糊涂了,他简钺公子不糊涂啊。 哪家的皇帝想嫁闺女想疯了,会下十二道圣旨啊?卖鱼的处理臭鱼烂虾也没处理得这么疯狂过。所以,那一刻,简钺公子明白,皇帝老儿想召回史将军的心是铁了的,嫁闺女也不过是个由头。总之,这道圣旨之上,不管是什么原因,嫁闺女给你史笑燃也好,嫁儿子给你史笑燃也好,嫁皇御厨房里那几口破锅给你史笑燃也好,反正要的结果都是你,史笑燃,赶紧给我回京。 所以,在史大将军要对黄门太监说“不”的那一刻,简钺公子,悄然拉住了他的衣袖。史笑燃回头看着他,不明所以。 简钺公子,只是淡淡地说了两句貌似没有什么太大关联的话:皇帝年老,太子年幼;将军在边,手握兵权。 首先,史笑燃不是个武夫。其次,他绝顶聪明。所以,这也就是他年方二十四岁,便可镇守一方的原因。当然,他老爹的世袭爵位是一方面,而他本身超人的文韬武略更是其中一大原因。 此时,简钺公子这淡淡的两句话就像刀子一样扎在了他心上,痛醒了他因顾恋士兵和百姓而疏忽了的神经。 “皇帝年老,太子年幼”,这是当朝局势,皇诏如此紧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皇帝可能龙体有恙了。甚至是朝廷当中,已有人趁着皇帝龙体有恙进行阴谋政变,所以,皇帝语意委婉、怕泄天机,希望他赶紧回京平乱!当然,这是最好的猜测。至于“将军在边,手握兵权”就是说明,或许朝廷之上并无叛乱,只不过是,皇帝将要驾崩,不放心年幼的太子面对着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将军。万一皇帝一伸腿撒手西去之时,你这个镇边大将军不镇边了,率领浩浩荡荡的大军回朝镇京,那年幼的小皇帝,还不被你给阴谋篡位了? 阴谋篡位?史笑燃想到这里,不禁苦笑。他一心报国,只望舍生沙场,何曾想过阴谋篡位?只不过,皇帝老子的护犊苦心,虽不尽人意,但是他也能理解。 回头想想,当初,六城边防告急的时候,老皇帝为什么迟迟不发兵呢?当然,并不是他昏庸无德、软弱无能。要知道,几十年前,老皇帝也曾御驾亲征平定外乱,戎戈战马之上痛饮敌血之人!曾经,其铁血政策,不知道吓破多少敌人胆。当时的他,之所以不发兵,是因为,他已垂垂老矣,且百病缠身,随时可能撒手西去。这个时刻,将兵权分与他人,让他人出征边陲,无疑会让他寝食不安。他确实担心,原本平叛敌乱的大将在他突发身亡之时,挥师朝廷,那新继位的小皇帝,必然要遭大难。 所以,在这种心肠之下,他只好装聋作哑,置六城于不顾。他只是想,这些敌军,不过抢夺抢夺财物,抢夺完了,放几把火也就够了。忍着一时之气,保得他们郑姓江山千秋万代才是首要之选。 可惜的是,那群敌军可不这么想啊!尤其是那敌军的头头不这么想啊?要知道,当初他们打算入城抢劫之时,可被抵抗的官兵给整惨了,所以,一旦这些满怀狼子野心的敌军破城之后,尤其愤怒!所以,抢夺同时,顺便玩起来了“杀人”游戏。杀着杀着,朝廷那边也无动静,这群如入无人之境的敌军便疑惑了。 这朝廷怎么了?难道这巨大的沉默之后,会有什么阴谋? 好奇心是谁都有的,可是,一旦拥有这份巨大的好奇心的人身兼头领身份,那么,好奇不只会害死猫,会害死一群猫! 此时,拥有这份好奇心的人,正是这群敌军的统领,端木赐! 这个彪悍的异族猛男,感觉自己猜不透朝廷的用心,非常痛苦。按理说,抢也抢了,夺了夺了,杀也杀了,该带兵撤退了。但是,偏偏这个端木赐,太热爱思考了。 他见朝廷既无动静,就非常想知道,到底朝廷端了什么心? 正是因为他的这种好奇心,促使他做出了一个极端残酷的举动,那就是,屠城!屠城!屠城! 皇帝老儿!我就不信,我屠了你的城,还等不到你的反应! 就这样,端木赐的好奇心,促使他率领着他那群虎狼之师,一口气屠了六座城。很多时候,我常常好奇,端木赐到底是何等人物,心如此狠毒? 狠毒的端木赐,屠城之后,打破了老皇帝的妥协为安的如意算盘! 怎么办呢? 龙肠子都被掏出来了,还要再继续忍吗?要知道,我们的老皇帝,年轻之时,可是比端木赐还狠毒的角色。你端木赐算什么?你不就屠了我六个城吗?不就屠杀了我三十七万百姓吗?想当年老子我纵横沙场,坑杀降军四十万的时候,估计你还是你爹地妈咪身体内的一未成型的细胞呢! 在此,大家要记住,杀无辜百姓的端木赐是刻毒无耻的;而坑杀降军的老皇帝是更刻毒无耻的!那无辜百姓虽然手无寸铁,好歹是反抗过他端木赐的人;可是降军虽说是兵士,到底是放下武器诚心归顺之人。而且兵家有不成文的规定,两国交战,不斩杀来使为其一,不斩杀降兵降将为其二!这老皇帝却连这些法则,都目空无视。大家不妨想一想,年轻时代的他,到底有多可怕? 可怕的人,归根到底不会改变其可怕的心地。所以这个病榻之上的老虎暴怒了!端木赐,你这个外族的豺狼,老子卧在病床上,你就想当老虎了? 所以,暴怒了的老虎,或者说是郑老龙王同学,三思之后,终于对着小字辈的端木赐,放出了自己最尖锐的虎爪! 也就是我们骁勇善战的史笑燃史大将军。 可是,当郑老虎发现自己的虎爪已经离开自己的身体三个月之久了,发现自己大有失血过多的危险。又听说,自己的虎爪在边关,已经消灭了半数多的豺狼,只差对豺狼的致命一击了。 所以,郑老虎就开始新盘算了。如此看来,龙肠子已经被抢回来了,面子也有了。此时,豺狼已经可以忽视了。所以,最主要的任务,是防止虎爪子在外太久,摇身一变,变成一只完整的老虎! 一山难容二虎! 若真要两虎相斗,自己这只断了一只虎爪的老老虎,携带着一只连爪牙都未长齐的小老虎,如何跟这只新生的壮年虎争斗呢? 所以,虎爪子,朕不要你给敌人最后的一击了!你回来吧!回来,朕将自己最心爱的宝贝公主嫁给你!而且赐给你十名绝色美女作为公主的陪嫁女,朕年轻过,朕相信这红粉阵、温柔乡,才是你最该得到的去处。只有这里,才能将你从爪牙初全的老虎变成猫! 现在大家想起来了吧,为什么史笑燃领兵出征之前,老皇帝拍了拍他肩膀,说的不是:“莫负天下黎民”而是是“莫负寡人”! 是的,灭了半数敌军。已经很好了,你就不必寻思着为死去的那三十七万百姓复仇了。天下黎民比起寡人来,算个地瓜? 十二、此去京城,会不会凶多吉少? 史笑燃忍着怒意,望着抓着自己衣袖的简钺公子,内心滋味万万千,痛不可测。他不是不懂权术。虽是年轻之辈,却也打小跟着父亲,看多了宦海沉浮!常常,那些当时还在自家筵席上谈笑生风的叔叔伯伯,不几日便被扣上某种罪名,斩杀在午门。更有甚者,那些曾和自己打小玩耍的小孩子,也常常消失,听奶娘偷偷说起,只因为他们的父亲获罪,遭诛九族。那些小孩自然难逃一劫。 史笑燃深深地记得,在他七岁的时候,玩伴之中,一个叫易瑞的小男孩,因父亲获罪,被斩杀在菜市口。他小小的尸体,安静地躺在一群大人身边,那么弱小,那么凄楚可怜。 就在前天,就在前天啊,他和易瑞还在一群仆人的伴随下,斗蛐蛐斗得天昏地暗。后来,还因为一语不合,史笑燃将易瑞的蛐蛐从瓦罐里捏起,扔到地上跺了几脚,踩死了! 那易瑞也不是省油的灯,小脸通红,气喘如牛,满眼愤怒,直接往瓦罐里撒尿,将史笑燃那只小蛐蛐给淹死了。 随后,两个小孩,扭打成一团…… 可是仅仅两天之隔,小易瑞就全身冰冷、尸身分离在嘈杂的菜市口。史笑燃当下想冲脱身边小厮,冲上前去,抱一把小易瑞,喊他醒来,醒来看看,自己的脸上,还有他两天前留下的伤呢。 可是,最终,身边的小厮们迅速将小小的史笑燃抱离。 自古圣意最难测,历来伴君如伴虎。生动而残酷的事实,让史笑燃打小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当然,能让他如此周全的活到如今,有机会参透这个道理,还全托了他老父亲史老将军史东小心谨慎的处世态度。否则,像史老将军这样功高震主、位高权重的主儿,估计早已经被眼里容不得沙子的郑老龙王同学连根给挖了。 所以,简钺公子刚刚几句简单的话,就让原本想要对黄门太监动怒的史笑燃冷静了下来。 只是,此去京城,会不会凶多吉少呢? 想到这个问题,史笑燃望了望身边的同样沉默的简钺公子,不作言语,用无声的眼神探求他的回答。 简钺公子看了看黄门太监,对着史笑燃说出了第三句话:史老将军在京! 很多人可能会想,这算什么回答啊?根本就是答非所问嘛。其实,聪明的人之间的交流是不需要点破的。直白的对话,只属于我们这些平凡之人。 于是,就在那个寒冷的边塞之夜,漫天飞雪之中,一个刚毅英挺的奇男子,与一个邪美阴柔的美男子看似漫不经心地对答着。 正是这场看似不动声色的暗语对答,促使着整个故事,向着广大群众需要它的发展的方向进行着——比如,我遇到了将军,差点被他狂奔的马蹄踩爆脑袋;比如,我遇见了简钺公子,此时此刻蹲在他小师妹的闺房里对他进行偷窥。 也就是说,简钺公子这句“史老将军在京”,明明白白地回答了史笑燃的疑问——“此去京城,会不会凶多吉少?” 简钺公子的意思是:是的,照着我们揣测的圣意,你这次奉旨回京,确实是凶多吉少!但是,你还不能不回去,因为你老爹史老将军还在京城呢。皇帝老儿就是知道你能揣测出他此次圣旨之中的端倪,但是,他不怕你抗旨不遵,更不怕你直接在边界谋反了,因为你的老父亲攥在他的手心里。 现在大家明白了吧,当初郑老龙王同学将虎爪子史笑燃放出去的时候,还给自己偷偷留下了一小手,那就是,他捏住了这只未来老虎的尾巴! 你若是不顾你的老父亲,那你大可不必回京城。当然,你也可以因为忧虑回京城之后的凶多吉少而率兵谋反。 要知道,郑老王龙之所以如此牛掰地冷眼看着史笑燃,道理很简单。 古代帝王将相,可以暴虐,可以残忍,可以昏庸,可以白痴,唯独不可以不孝。不孝的人是得不到人心的。得不到人心的人,是得不到天下的。 郑老龙王很美好的想:史笑燃,如果,你置你的父亲史东方同学于不顾,造反的话,那么响应你这个不肖之子的人肯定为零。那么,我朝廷之师就不怕你的队伍会壮大。歼灭你将易如反掌! 所以,百善孝为先的的史大将军,毫无选择的、带着满心痛苦,班师回朝!红衣银甲的回到了我们的视野之中。在我们的深情瞩目之下,等待未知的命运。 可怜的史将军,明明是赤胆忠心,却成为了郑老龙王最后的假想敌,惨遭龙爪无常的拨弄。 十三、他美到了恶战之中的敌军都不舍得对着他举起屠戮之刀! 我想在这里,肯定有很多人,都痛恨这个混蛋皇帝,只顾着构陷忠良之臣,忘记百姓之难,士兵之苦。 不过,也幸亏这个皇帝足够的混蛋,否则的话,这个时候,怕史大将军和简钺公子正在边境之上吹小西北风呢,哪能这么早的登上我们的舞台。 就这样,那些满心怨恨的将士们,也跟着史大将军浩浩荡荡的回到京城,在他们鲁直的心里,皇帝让他们放弃这唾手可得的战机,就是急不可耐地想让史大将军陪自己闺女洞房! 当他们再次踏过遭难六城那些无辜黎民的尸体之时,多少士兵是失声恸哭的,我们无从计算,那情那景那种感受,是我们无法猜测的。我们永远触碰不到男人作为战士时那份独特而敏感的骄傲的! 走在前方的史笑燃更是肝胆俱裂。 回头,踏过自家黎民百姓的尸骨,仍见到自己最初来到边疆之时,那柄直插城门之上的宝剑。 这是任谁都无法面对的耻辱!何况我们战功赫赫、新型骄傲的史大将军!所以,他策马狂奔,似乎只有这狂奔之时在耳的狂风,才能让他的心灵获得片刻安静。 跟在他身后的,是同他出生入死多年的贴身副将尉迟谨。估计史笑燃此时的心情,也只有两人能知晓,一个是简钺公子,他的生死知己;一个就是尉迟谨,他的患难至交。 其他的很多兵士,看到史大将军如此策马狂奔。都以为史大将军是想洞房想疯了。正所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郑老龙王估计也猜测到了,他这个时刻召回史笑燃,必将有很多鲁直的兵士对史笑燃有所腹诽。小小一计,顺便瓦解一下史家军众志成城之心。何乐而不为呢? 说起史将军那柄直插在边城的宝剑,据很多士兵在后来酒肆饮酒时,透出的小道消息称,在史将军离开边境踏入中原之时,有一孤身单骑,着布衣,蒙马眼,冲破士气低迷的史家军,横刀立马在史笑燃身前。 马上男子,头上扛着两只巨大的牦牛角,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牛魔王下凡;仔细一看,原来是一顶个性十足、风情万种的“牛角”帽。牛角帽下,有一双冷傲阴桀的眼睛,炯炯地扫过万马千军;嘴角一丝冷笑,似有似无的浮动着。 我们可以想象,这个单枪匹马独闯军阵的家伙。很显然,这个家伙,只可能是两种人,一种是傻子白痴二百五,因为只有傻子白痴二百五才不想到,横穿军阵会多么可怕,估计阵营之中一人砍你一刀,那你就成了肉酱;一人插你一抢,你就成了刺猬。 既然来人没成肉酱,也没成刺猬,那么他就是第二种人:身手不凡的孤胆英雄。 此人如此涉险出现,估计不会是因为吃饱了没事,只为了骑马到史家军面前卖弄自己销魂的“牛角帽下的冷笑”,顺便夺个“孤胆英雄”的称号什么的。 他确实是有意图的。 有人或许会猜,此人莫非是暗恋公主、并与淮玉公主私定终身的某男子?在此出现,只为了劫持出史笑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成全自己与公主的百年好合? 若是这样,估计他话刚出口,就会被史笑燃的亲卫队,以副将尉迟谨为代表的一众好汉给乱刀砍掉舌头,而且割舌头的刀法绝对不会输给简钺公子。 奶奶的!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居然在千军万马之前,当着我们这些生死兄弟面前,公然给我们老大戴绿帽子! 也许会有人猜测,此人是打劫来的!打劫貌若天人的简钺公子! 不是传说过吗?两军对垒之时,这简钺公子,随军出战,以观敌情。千军万马之中,刀光剑影之下,竟然无一刀一箭刺向手无寸铁的简钺公子。 因为他太美了! 我们一直都在说,简钺公子邪美异常,男子对其倾心,女子对其动情。可是他到底美到了什么程度呢?我们一直无从知道。 现在,我们知道了一点,那就是,他美到了恶战之中的敌军都不舍得对着他举起屠戮之刀! 既然敌军都舍不得对简钺公子举起屠刀,那何况自家兄弟之军呢?估计,你若是来抢劫他们老大史笑燃他们都舍得,至于这简钺公子,你若是抢夺,估计会有人如中魔障一样跟你拼命的! 此时此刻,既然千军万马都安然不动,也就是说,这位神奇的孤胆英雄,在此出现的目的,不是为了公主,也不是为了简钺公子。 他来,是为了一件简单到再不能简单的事情,那就是——前来送还史将军插在变成的那柄宝剑! 我们一直说,江湖险恶。可是这个孤胆英雄的举动告诉我们,江湖有时候还是会很纯净的,纯净得如同他此行的目的。 史笑燃紧紧打量着眼前这个孤零零的男子,撇开头上那顶碍眼的牛角帽,此男子一身的飘零之气,面容冷冽,甚至有些阴冷之气。尽管一身简单的布衣,却依旧掩不住他桀骜狂浪之气。 同样,这个布衣男子,此时也挑眉打量着我们的史大将军——红衣尽染敌人血,银甲遍照胡鞑骨。剑眉入鬓,星眸临寒。沉重的铠甲,挡不住他俊逸清朗的气质。 长长的沉默。 布衣男子将剑,只手横在眉前,眼角微微敞开,似是挑衅。但任是谁,都能看出,这是此人所能表现出来最谦卑的姿态了!若是平常之人,此时,应当将宝剑双手奉上。 很显然,这个布衣男子不是平常之人! 尉迟谨看了看史笑燃,得到他的默许后,纵马前去,索回了史将军的宝剑。 那布衣男子,并未说任何的话语,和史笑燃对目了片刻,一笑,瞳孔之中散发出一种野性的光芒。 他大手一挥,扯下先前为防止战马胆怯而蒙在马眼的黑布,顺手搭在自己头顶的牛角上(原来,牛角帽,可以用来做衣服架、杂物架)。 撤缰,纵马,反向驰去。 寒风凛冽的大漠,一骑征尘。 那人的出现,乃至消失,一切也都收在坐在车辇之中的简钺公子眼中。 大军过了黄河之后,他问史笑燃,你可知来者是谁? 史笑燃微微一怔,斜睨了简钺公子一眼,慢吞吞地问道,在你看来,他会是谁? 简钺公子安心地盯着自己眼前的棋盘,手指轻起,捏住了一枚白棋子,不动声色道:端木赐! 史笑燃大笑,眼睛之中闪过一丝微微的惊诧,道:简兄为何不早告诉我? 简钺公子抬头看了看车撵外,马背上笑容灿烂的史笑燃,也笑,将捏在手里的白棋子,轻轻放在棋盘的另一个稳妥的位置,沉声道:史兄正逢喜事,怕——不宜杀生吧? 简钺公子当然不是傻瓜,你史笑燃明明早也知晓,来人定是端木赐。想想这边塞之上,还有哪个彪悍之人,会有万马难当之勇呢?明明是败军之将,不夹着尾巴逃已经够好的了,还要冲到人家军前来热闹一把。 当然除了他举动无常、不按常理出牌的端木赐,别无第二人! 彪悍之人,总有彪悍的做法。他端木赐是强人!强人所敬畏的只有和自己对等但偶尔略强于自己的人。很显然,史笑燃完全符合他的这个要求!史笑燃,这个用三个月时间,把他这边疆枭雄生生逼上绝路的人物,他自是敬畏。 那个雪夜,他也知晓了属于他以及他残余军队将要面对的命运!或者生,或者死!别无第三个选择! 但是他依然掩不住激动的情绪!因为,正是这种最后的对决,才能将他同自己真正的对手推上面对面对垒的舞台! 可惜,没等他激动多久,那郑老龙王委派了一个比他更激动的黄门太监,十二道皇诏,将他真正的对手史笑燃,给活活地扯着尾巴扯回了京城! 其实,端木赐应该谢天谢地才对,也正是郑老龙王这个决定,才使得他得以活到现在,并将在不久之后,再次勇登历史舞台,对郑老龙王或者郑小龙王同学,大动干戈!劫其财,掠其民,扰其边疆! 可是,端木赐似乎并不领情,在他看来,没有对手的统领是寂寞的,而寂寞这种情绪又是可耻的!所以,当他获知史笑燃撤军之后,停顿一天,放松了一下三个月来都一直绷紧的神经。隔日,便一路狂奔,追将而来! 奉上史笑燃的宝剑,是一个统领,对自己对手最大的尊敬;当然,尊敬之中,还有隐隐的挑衅——我还你宝剑!在此静候史大将军你的再次大驾光临! 也就是说,老子没死,老子还要继续折腾你们! 怎么样?这就是我!端木赐! 可是,他急吼吼等待着其再次光临的史大将军,会不会再次光临呢?答案在郑老龙王的参与之下,变得异常不确定。 如果,郑老龙王,在史将军班师回朝后,一刀砍了他,那这就是端木赐和史笑燃的最后一瞥了;当然,师出有名。郑老龙王同学要砍了史笑燃同学,肯定也得有个名目,名不正,则言不顺。毕竟史家根深蒂固,史笑燃好歹也是当朝第一将,要真是可以顺便砍,而不引发祸患的话,郑老龙王,估计早就砍了。 那么,照目前看来,郑老龙王最先能够得到砍杀史笑燃的名目,那就是,史笑燃班师回朝后,拒婚。 为了他天下人皆知的心头爱,宋绯凉,拒绝了帝王家的金枝玉叶。 所以,此时此刻,郑老龙王,正卧在宝座上,奸笑着磨刀——你一拒婚,我就砍你,绝不客套。 十四、让人怜惜到心疼的美,才是美的极致 此时此刻,很多人或者和本仙女一样,都在奇怪,为什么史将军明明知道此人正是屠城的罪魁端木赐,还会放其离去呢? 难道是因为惺惺相惜?抑或是怕以众敌寡,胜之不武? 我相信,像史将军这样熟读兵书,深谙兵不厌诈的人,自然不会被上面两种原因所左右。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史将军放端木赐离去,是有第三个原因的! 这第三个原因,也就是端木赐这个横行边疆多年的卢鞑族流氓头头、野狼王,胆敢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跑到史笑燃的千军万马之前一来略表敬仰、二来略表挑衅的原因! 到底是什么原因,不日之后,答案自然向我们卸却它神秘的面纱。 所以,此时此刻,大家还是将目光重新放回京城之中、本姑娘正在俯身的流云居,放回到流云居中那个神奇到喜欢割人舌头的简钺公子身上。 简钺公子本欲借着小师妹绿涯心系史笑燃,而揶揄她的,可是只因绿涯提及了宋绯凉,让他有了太多的思绪,然后整个人的思维有些凌乱了起来。 他想着回京之后的史笑燃,如果不是面对牢房之灾,那么一定会面对盈盈红烛之下、佳人满怀的洞房之福。 洞房? 简钺公子想到这里,嘴角弯起一丝苦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起,自己一心推给史笑燃的宋绯凉。如今的她,也随着这桩离奇的赐婚,变得前途难测? 冰雪聪颖的她,此时此刻,会不会正在对着烛火,暗自落泪呢?而那双大手,会不会擦掉她脸颊上那烫人的泪珠啊?然后给她一个坚定的拥抱,表示自己的此情不渝。 此情不渝! 他也曾如此承诺过她的。当时的她,在他的这句话后,低眉盈盈,手帕捏在手里不知绞了几绞,手心、指端的汗水将整个手帕都湿了起来。 欢喜与羞怯,都化作了一滴无声的泪。 聪明如她,都忘却了自己从不作小女儿态的。可是,偏偏在他对她表白之后,她竟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的从容与聪颖。 她本是北国神医宋太的掌上明珠。母亲早亡,她便是父亲宋太的心头肉,自小养就了知书达理,举止从容之态;多于江湖义士交往,赢得不少英雄青睐。可惜的是,一场突来之灾,父亲宋太,死于非命,她便也孤苦无依。 宋绯凉,宋绯凉,她想着自己的名字。凉啊,终是这样的薄凉。 父亲生前曾告诉过她,她的名字由来——原是出生那日,母亲难产,于是,宋太在门外等了一天一夜,而那一夜,又突降大雪,天气阴冷异常。当她降生之后,宋太一手抱住新生的女儿,看了看自己床上的娇妻,又看了看自己那双冻得又红又冷的脚趾,就给她起了名字:宋红冷——悼念自己那双可怜的脚。可是,后来,又觉得自己是一介神医,女儿的名字,叫做红冷,太过俗气,所以,就将名字改成了“红冷”的同意词“绯凉”。 “绯凉”是个很美的名字,绯凉也是个很美的女子,落落的、疏离的美。可是,此时此刻,绯凉也是一个薄凉孤苦的女子。 就在她依靠在自己父亲身上无声恸哭之时,一双最温柔的手,落在了她的肩头。 他眼若春水,悲悯而自制,望着这个哭得早已无声的姑娘,一方丝帕,一声叹息,他说,你若愿意,就随我去吧。 他就是,简钺公子,初到北国中土的简钺公子。 一见钟情,多发于俊男美女之间;那么,当时的她,那份凄楚薄凉,应该是打动了他吧;而当时的他,那种温柔和悲悯,也应该埋在了她的心上了吧? 所谓爱情,之于当时的她和他,并不是时间短长可以来衡量。总有那么一种人,一见误终身;总有那么一种爱,一眼抵万年。 后来,在他的流云居里,她就成了他的心头好,房中欢 其中的抵死痴缠,只有他和她知,于是,在那夜色浓浓之中,情浓之时,他的手穿过她漆黑的发,一句承诺,此情不渝,惹下了她一生的眼泪。 那时那刻,他信了,她也信了。 此情不渝。 可惜得很,此情不渝却这样薄凉,薄凉得如同她眉眼之间,那份天生的忧郁一般。此情不渝的他,两个月后的一场筵席之后,将她让给了史笑燃。 没有解释,不给缘由! 他本以为,史笑燃会给她自己给不了的幸福,却不想,史笑燃此时,居然竟被皇家垂怜!天赐佳缘! 这场赐婚,新欢旧爱,史笑燃,他的好朋友,又该如何抉择? 就在这无比静默的时刻,蜡烛垂着泪,点点滴在心,他嘴角微苦,面容之上寂寞的表情,让整个世界都跟着沉默了。 突然,有一个紫衣侍女,慌慌张张冲了进来,神色慌张,冲着简钺公子仓惶地比划着,似乎是说:不好了,公子,官府来人了 简钺公子邪美的的面容微微一凛,眉头紧紧皱起,又松开,他对身边的侍女示意,那些侍女纷纷上前,推他离开。 这时,我才发现!原来,这个颠倒众生的简钺公子,居然是坐在轮椅之上的! 苍天啊!原来是这般的残酷!居然可以这么轻轻弹手,毁掉一件几乎是艺术品的作品。那一刻,我突然很想在地上打几个滚,莫名其妙的嚎啕大哭一下。 此刻,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简钺公子在众人口中会如此销魂,除却了他天生的姿容,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个男子残缺的美,让多少人心生过滔天怜惜之情啊。这心情就好比一个巧夺天工的瓷瓶,晶莹剔透,描龙雕凤,价值连城。然后被败家子的你咣当——一声给摔了个稀巴烂。 让人怜惜到心疼的美,才是美的极致。如同淬毒的锐利刀锋,会割破人的皮肤,最终,让人毒发身亡。 简钺公子的美,就是这一种。 这也正是我先前提及过的,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可以有无数的男子被替换成骑马撞我的那一位史笑燃将军,甚至可以有无数的猪、牛、兔子、羊替换成骑马撞我的那一位,但是简钺公子却永远不会”。 因为,他的残疾导致他永远无法跨上战马,纵横驰骋! 简钺公子在众多红粉女侍簇拥之下,余香融融,离开了绿涯闺房,出门去迎接那些闯进流云居的官兵。 绿涯赶紧折回头来,说,你叹息什么!刚才差点被大师兄逮住!割掉你的舌头! 我斜斜脑袋,冲绿涯说,你不赶紧出去看看,是不是你那变态的简钺大师兄专割少女舌头的事情东窗事发了,官府前来逮捕他了! 不想我的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简钺公子阴阴冷冷的声音,带着冷冷的笑,袭耳而来,变态?呵呵。那么在我这个变态被官府逮捕之前,还是先将你可爱的小舌头留下吧! “丁小仙流云居涉难”第二卦:反正正反正 此签为下下之签。 主:蜀中有蛇,胆藏剧毒。此蛇好嬉,常于草丛之中,口衔蛇尾,自成一环,自寻其乐,乐亦无穷! 惑:蜀中“环蛇”,于我何干? 解:人生之事,生之端,结之尾。亦成一环。 十五、两只眼睛,盛满了这个夜晚的月光 简钺公子推门而入的那一刻,我的心重重摔在地上。 我紧紧闭着嘴巴,心想,完蛋了!从此之后,我就变成哑巴仙女了!再也不能和买大饼的老太太为了一个铜板讨价还价了。再也不能跟一斛珠说小话,八卦县太爷和县太爷夫人的隐私了。刚刚还听绿涯说,最近京城因为少女失踪,父母寻女心切,致使占卜问卦事业非常发达。我还想向她学习占卜技术,在京城某个糖葫芦摊边摆个小卦摊,做做神婆呢。到时候,赚多少银子,就买多少银子的糖葫芦,一直吃到撑死为止! 江湖上的男人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可是,我怎么就没有这么豁达呢?简钺公子,虽然是百年难得的绝世美男,可是绝世美男手里的小刀,也是刀啊,割肉也疼啊!醒醒吧,花痴们,绝世美男不是麻沸散、更不是芬必得止疼片。 所以,赶紧逃跑吧! 正在我企图逃跑之时,一道红丝,势如闪电,从简钺公子的袖口袭出,如同缠龙一样,缠在我的脚踝之上,生生拉住! 这道红丝,本是简钺公子用于悬丝诊脉的工具,此时此刻,却成了索拿我的武器!补充一下,我们的简钺公子,个人爱好比较广泛。除了割少女舌头之外,还捣鼓捣鼓医术,来增添自己的魅力值。 随后,他一手掠住这道红丝,一手如同兰草,搁在嘴角,冷笑之中,轮椅缓缓地向着帷幔处逼近,身上淡淡的药麝之香散发着颓靡的气息,让绿涯的整个闺阁仿佛悬在天堂与地狱的一线之间。 没待他走近,绿涯已经冲出帷幔,脚踏在红线之上,张开手臂挡在我眼前。她声音激动,说道,大师兄,她是我的朋友!你不能伤害她! 绿涯大姐啊!你要保护我我谢天谢地,可是,你能不能在踩那条红丝线的时候,不要将我的脚踝一起踩到啊?你的力道太大了,这痛不比割舌头轻松啊! 简钺玉雕一般精致的脸上挂着平静的笑容,他挥指,袖口那端的红线,如同蟠龙一样,飞上八仙桌的桌腿;红线的另一端依然紧紧系在我的脚踝处,难于挣脱。 他缓缓而来,伸手,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握住绿涯的小手,慢慢握紧,将她整个小手极其温柔的蜷入自己的掌心。 他张开清泉一般的眼睛,邪邪的笑容中却透着几分孩童的天真,让人欲罢不能。他声如徐徐春风,一字一顿的说道:绿涯,乖!你知道的,在这流云居里,除你之外,绝对容不得会说话的女人! 说完,他将绿涯拉入怀中,抬手,兰草一样舒展着,极其怜惜的抚过她的耳垂,姿态亲密,如同梦呓一样,唇齿之间,别有深情的笑意隐隐,道:乖,绿涯,把她给我带过来!让我帮她斩断罪恶的舌尖!让她变得纯净起来。绿涯,你是不会反抗我的! 绿涯惊恐地看着简钺的春水一样的眼睛里渐渐变得充满戾气,但她却已经无力反抗。因为,他正凭借着自己无边的温柔、细密的爱恋,对着眼前可怜的绿涯施蛊,让她顺从于他,让她不要这么执拗,违背他的意愿! 此时此刻,对于简钺公子,割我舌头事小,让绿涯顺从自己事大。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不该违逆于他的。违逆他的人都是可耻的!比逃婚的丁小仙还要可耻! 绿涯渐渐地、渐渐地深陷在他温柔的轻抚和耳语之中。 沉沦!沉沦! 他的吻细细地落在她温柔的颈项上,气息暖暖;他眼眸如同蚕丝,极尽缠绵之态。此时此刻,他在用自己的意识支配着她,命令着她,快去!绿涯,把她给我带过来! 就在绿涯失神地向我走来之前,我很恼怒地从帷幔之后企图冲出来! 欺人太甚! 居然在本姑娘面前公然调戏民女! 蹦出来的同时,我还准备了一大堆讨伐这个暴虐的简钺公子的话,比如,你这个变态!你这个死变态!你这个不得好死的变态!为什么女人的舌尖就是罪恶的?难道上辈子某个女人的舌尖破了你的家,还是灭了你的门?你这辈子这样对待女人!老娘的舌头就在这里!你来割吧!割掉了一个舌头,还有千千万万个舌头长出来!(神啊,原谅我吧!激愤之中,我忘记舌头不是蚯蚓,没有再生功能!) 可能神不想原谅我,正在我带着一堆脏话和自己的一条大舌头,准备跳出来与简钺公子打一场华丽而残酷的华山口水战之时,一个人影快如闪电,破窗而入!月白色宽大的衣袖遮天蔽日一般严严,遮住了我刚要登台的小脸,以及我那条视死如归的大舌头! 挥剑如虹,斩断那条缠绵如丝、结实如铁箍的红丝线! 之后。 严严实实地一抱,再一个势同闪电的纵身,带着我破窗而出! 世界真美好啊! 就在我在这个人的挟持之下,破窗而出逃离简钺公子的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种破茧成蝶的感觉。 当我回眸,满眼感激地看着眼前来人,却只见一袭白缎紧紧地挡住了他的脸,只留下两只眼睛,盛满了这个夜晚的月光。 那一刻,我微微愣住了。多么似曾相识的感觉啊。 刹那间,仿佛回到了烟雨十里的江南!那座庭院深深的棋苑!那个端地是有情却似无情的男子! 失神的我,不自觉的将手伸向那片白缎,因为这双盛满了月光的眼睛,让我突然想知道,他有着怎样的面孔! 他跃向房顶,捡过高枝,眼睛瞥了一下我伸向白缎的手,声音懒散却又促狭:你如果想被摔下去,那么就扯开这片白缎吧! 说着,他拦在我腰肢上的手,轻轻一松,眼角流过一丝得意的笑,大有将我摔下去,跌个稀巴烂的意思! 虽然,在刚才,在简钺公子面前,我大有视死如归的勇气,但是很显然,在破茧成蝶这刻之后,我还是感觉:生,是很美好的!舌头,也是很美好的! 可是,我依旧忍不住,偷偷地看着他,这个恍若熟悉却又陌生的男子,小声探询,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他看都不看我,声音依旧懒散,回答我,又仿佛是自言自语一样:问题一:我是我!问题二:“我救你”并不是着重在我救的人是——“你”!而是着重在“我”这种人——喜欢救人! 也就是说,丁小仙,你别胡思乱想了。他不是好心救了你!只不过夜晚散步,顺便经过简钺公子的流云居!眼看一女娃娃要被割掉舌头!所以,好心出手! 他的话,也可以理解为,如果当时是一头猪,或者玲珑小宝那头傻驴,要被简钺公子割掉舌头,他依然会出手相助!抱着那头猪,或者玲珑小宝那头傻驴破窗而出,踏月而行! 不知为何,突然,我想起了绿涯,她冲出帷幔,张开双臂挡在我身前,请求简钺公子时说的那句话:大师兄,她是我的朋友!你不能伤害她! 十六、此佛非彼佛;情由却是真! 朋友。 绿涯说,我是她的朋友。 这是我闯荡江湖之中,第一个对我说“朋友”的小女子,在我与她相识一天,人仰马翻的折腾之后。 她说过,流云居里,所有的人,除了她与简钺公子这个大变态,其余都是断舌之人。所以,没人同她说话,没人问津她的孤单。 那些断舌的女子,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竭尽魅惑之能事,取悦与遵从于简钺公子。他是她们心中的魔,不能挣脱亦不想挣脱;而绿涯她,心中的“佛”,却先是被简钺公子拱手相让的宋绯凉给占据,后又为皇命所右,成了淮玉公主的如意郎君。 一斛珠常说,诚心念佛之人,心中有佛,用心太苦,所以,不能言佛!虽然,此佛非彼佛;情由却是真! 心中有佛,用心太苦,不能言佛,未必是疼!可若是心中有他,用情至深,不能言说,却似乎是很疼很疼的事! 绿涯,既然,你都当我是朋友!那么,我发誓,我这个朋友!一定将你从简钺公子的狼窝之中救出来! 步入安全之地后,那个白衣男子,将我一把放开,抬眼,漫不经心地瞟了我一眼,当他的眼睛落在我胸前挂着的那枚青玉上,眼神微微有变。 他盯着这枚玉石,问道:你和这枚玉石的主人有什么关系? 我低头看看,那枚傻乎乎的青玉石,又看了看蒙面的男子,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关系,萍水相逢啊! 萍水相逢?他清幽的眼神里透出狡黠的笑,鼻子冷哼一声道:萍水相逢,便如此情深意长,美玉相赠?你这是骗猪啊! 我斜了他一眼,也冷哼了一句:你是猪!我骗你! 他一时气结,最终摆摆手,说道,流云居是虎狼之地,我劝你还是不要再惦记那个什么绿涯了! 啊?你怎么知道我在想她?我看着眼前的蒙面男子,长身玉立,发如宣墨,鬓若刀裁,星目朗眉,不见鼻子嘴。(没办法,他蒙着脸呢!我也看不全,大家也凑合着看吧) 他笑,眉目之间尽是得意之色,说,朋友?呵呵,朋友!你这种涉世不深的小毛贼,最容易被这样的话打动了!不过我劝你这只猪!还是省省吧! 他张狂得意地笑,让我突生了一种想将他蒙头痛扁一顿的感觉。我又冷哼了一句:你是猪!我省你! 笑过之后,他敛起眉目,抬手,食指微屈,撩起我胸前的青玉,慢慢抬起,置在我嘴边。细长的手指轻轻一勾,轻轻掠过我的嘴唇。 我下意识地一退,惹得他大笑,眼如湖光,掠过我的脸,问道,你躲我……是怕我吗?怕我吃了你这头猪吗?说完,笑得越加开心。 我打开他的手,冷哼了一声:你是猪!我吃你! 他似乎并不在乎我的无理态度,只是笑了笑,指了指我胸前的那枚玉,叹气道:你是不是只会这一句?我不跟你吵架。你如果还想在京城能有太平时日,赶紧!赶紧!去投奔这个给了你青玉的人!有此玉之人,非大富即大贵!你这只猪也别想多了,这里已是安全之地,你赶紧找个客栈,洗洗睡下吧! 我继续不领情,继续冷哼:你是猪!我睡你! 我的话音落后,周围空气都凝固了下来! 半晌,他大笑,伸手,抚过我的脸,眼神里流淌着一种暧昧的讯息,说,好吧!事已至此!我承认!我就是猪!你睡吧!我宽衣解带、放弃挣扎热烈欢迎佳人你来睡!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人似在我耳边低喃一般,温热的气息透过他遮面白缎,撩拨在我耳际。 我迅速石化!又迅速地恢复元气!推开他的人!拍开他的手!大吼一声:滚! 抬头之时,那个白衣男子,早已掠过树梢,人影远去!消失之前还不忘留话揶揄于我:我记下了你这个女人无耻的请求了,随时随地欢迎光临本少爷。只是,你这个猪脑子别忘记啊!如果忘记了,我会很乐意帮你重温今夜,小心记起的!哈哈哈哈哈! 十七、我佛曰过,我再给你曰一遍:妇人是要恪守妇道的! 静谧的夜晚。 白衣男子“哈哈哈哈哈”的狂笑之声刚刚消失不久,空中又响起了一阵“嘿嘿嘿嘿嘿”的怪笑之声。 就在我饱受着这种怪笑的惊吓之后,一个黑影迅速从高空落下! 哦,描述失误!是两只草鞋迅速从高空率先落下,然后一个黑影又迅速地从高空落下,准确无误地踩在两只草鞋上。 丁小仙!又被我撞见了你背着段青衣与其他男子勾勾搭搭!唉!你母亲慕容玉梳①何等刚烈痴情的女子,居然生出了你这种败家的丫头!我佛曰过,我再给你曰一遍:妇人是要恪守妇道的! 不用回头,我就猜出来人是谁。 回头一看,我还真佩服我的猜谜能力!果真是法丰方丈本尊!难道一天的相处,绿涯已将她神秘的占卜能力传染给我了? 一时间,我脑袋都大了。 我多么期望刚刚落下的那两只草鞋不是落在地上,而是落在我的脑袋上,砸死我还清静,免得忍受法丰方丈喋喋不休的超度之苦。 法丰方丈看了看我,清癯矍铄的脸上,一派仙风道骨,他双手合十,说,我在角浦路过的时候,遇见过一斛珠女施主。然后,与其参禅半日。一斛珠女施主告诉我,你趁着刘土豆家里起火,给逃婚了?可有此事? 可有此事?我苦笑,看着法丰方丈。如果没有此事的话!我又怎么会在这个鬼地方,半夜三更的与你相遇!然后,听你佛曰过,你再给我曰一遍! 法丰方丈并没有被我的苦笑给打住说话的欲望,他继续说道:小仙施主!你可知,你此种行为,将会给段青衣施主带来多大的心灵创伤? 我紧张地看着法丰方丈,焦虑地问道:段青衣……他怎么了?其实,心里却被丝丝喜悦充斥着——原来,我的逃婚,居然让段青衣这样难过。 法丰方丈叹息了一声,段青衣他……唉……听一斛珠说,段青衣施主比你更先一步逃婚走了!所以,心灵上根本没有什么创伤!我只是说,如果他不逃婚在前的话,此时一定会在角浦抱着刘土豆②家里那一堆地瓜施主们嚎啕大哭,生不如死的! 什么?! 段青衣!段青衣这个猫娘养的耗子喂的!居然!居然比我!还要更先一步……逃婚了?怎么可能?!明明是他喜欢我喜欢得死去活来,而我勉强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而已!明明是他想娶我想疯了,而我左右为难最终逃婚了才对!(神啊,就当你没听到我这睁眼说出的瞎话吧。)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法丰方丈,看我暴跳如雷,继续慢条斯理地叹息道:我佛曰过,我再给你曰一遍:只准小仙放火,不许青衣点灯,这是不对的! 我拉过法丰方丈的佛珠,问道:你告诉我!段青衣这个混蛋,他逃到哪里去了!天涯海角,老娘也要找到他,剁了他!出此恶气!居然敢逃我的婚! 是的,我就是生气了! 我哪里不好了?我哪里让他不顺眼了?他居然不要我了?我居然被他给先行抛弃了?也就是说,如果那夜,我不从角浦逃婚离去的话,此时此刻,正在茅草屋之中,独守空房,以泪洗面,变成弃妇,遭角浦上那些老老少少的女人们的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玩笑开大了!我要杀了他! 法丰方丈显然没有料到,我的反应居然会如此激烈。他竭力从我手里,挣脱出自己那串宝贵的佛珠,笑眯眯道:我佛曰过,我再给你曰一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我已经红了眼。眼酸了,心酸了,肠子胃都跟着酸了!我差点就抓住法丰方丈的脖子问,咬牙切齿道:你佛,还曰过什么? 法丰方丈看着我快要翻白了的眼珠,喃喃道,我佛还……还曰过,我再给你一遍:上苍有好生之德! 我握紧了拳头,忍着莫名委屈的眼泪问道:你佛有没有曰过!宁可我负段青衣,不可段青衣负我? 法丰方丈摇摇头,我看着他木木呆呆的样子,不禁悲从衷来,大笑不已。 天啊!我想我已经被段青衣率先逃婚这个消息给气昏脑袋了!居然在半夜三更之时,和一个和尚探讨痴情女子负心汉这种极品问题! 不知为何,我越想越气。一时间,满脑袋角浦大婚之夜的画面,画面上充斥着段青衣那个混蛋逃婚之时的奸笑!我确定他肯定是奸笑着逃婚的,从茅草屋的墙根处偷偷溜走,就像一只田鼠一样,一边逃跑,一边回头奸笑,露着两排大白牙。 半晌之后,法丰方丈突然问我,小仙,你可记得羽子寒?(问这话的时候,他满脸好事八婆的表情。) 我愣愣地抬头,望着法丰方丈,还有他脸上诡异的笑容。那场江南烟雨,突然在我的脑海之中,鲜活了起来。 他曾踏月来过,身着单衣,发如漆墨;他在几树梅花下笑过,眼底之下,神情温柔而凌厉;他为我挡过飞刀,伤口鲜血淋漓;他曾为我描眉,彼此扮演着角色,一笑一颦,全是做戏!可这红尘情事,怕就怕这戏假情真…… 法丰方丈叹道,小仙施主,看你的眉眼神情,就知道,他在你心里,留下了太多影子……这一点,我这愚钝的和尚都能看出端倪,何况在你身边,那个心细如发、情意深沉的段青衣呢?(说这些沉痛的话时,你也可以当作法丰方丈正在偷笑:噢也,老纳又先于江湖其他人知晓了一个最新江湖八卦——段青衣,丁小仙,羽子寒三人极具发展成三角恋的潜力!) 说完,他叹了口气,道:老纳告辞了! 这时,我突然发现,原来,这个法丰方丈,不止是个小心眼之人,也不止会念叨几句“我佛曰过,我再曰一边”的嬉笑和尚,却也是修行之人,巧渡迷途。 我拉住他,也佛学了一把,急切问道:大师,苦海欲渡无舟,何处是边? 法丰方丈笑了笑,说,黄沙淘尽,始见真金!小仙施主,不过一粒砂,便让你眼疼至此。这红尘啊,看不破的情事太多,有人最终淘到了想要的金,忍住了沙砾入眼的痛;有的人终生迷失在沙砾之中,忘记了有金;还有人,放弃了沙砾也放弃了金,遁进了空门,便成了我,法丰方丈。嘿嘿嘿嘿嘿。 说完,他大笑离去。 离去之前,他冲我诡异一笑,很神秘地说,我劝你还是忘记江南吧!那人……不是你心之所系!他是属于佛祖的! 当时的我,没有理解出法丰方丈的话里深意,只是单纯地想:唉! 唉! 他当然是属于佛祖的!魂魄都已被你一草鞋超度到佛前,飞向了西天,还要跟我说什么说! 备注: ①慕容玉梳:丁小仙的生母,曾经名动江湖的美女,因情所伤,被韩子秋(丁小仙的生父)所辜负。变成了杀人如麻的女魔头,也就是传说之中的“游红丝”。后为法丰方丈所超度,放下屠刀,养身在江南棋苑。不想,却被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慕容碧邻所加害。最终,与慕容碧邻同归于尽。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才与自己遗落在世间的女儿丁小仙相认。(人物详情请参见段青衣系列一)。 ②刘土豆:表面上是角浦的一农民。实际上,他与黄花县的师爷刘奔诸,角浦的郎中蒋瞎子、地保吴征福以及已经疯癫了的一斛珠五个人,都曾是大理段氏皇族的旧臣与侍卫。十多年前的大理皇朝宫廷哗变,他们五个人为保留皇室血脉,带领段青衣从大理逃出,后隐居在北国的角浦。(人物详情请参见段青衣系列一)。 十八、绝世秘闻:公主逃婚了! 那夜,法丰方丈离开不久,天空突降大雪,整个京城都覆盖在这场白雪之中,那么安静,安静得就像一个熟睡的孩子。不再有功高盖主的将军,不再有邪美刻毒的简钺公子,不再有笼罩在皇宫之上的权术争斗,当然了,也没有那个如同傀儡般寂寞、寂寞到拿毛驴做朋友的女子,叫作绿涯。 就这样,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在雪地里,很孤单,突然很想睡觉。不去想,哪些是金子哪些是砂子?就像很小的时候,赖在段青衣的肩膀上,可以睡着;赖在段青衣的怀里,还能睡着。 原来,睡眠,很多时候,比美味佳肴、绝世帅哥还要有诱惑力。 可是,为什么我的脚这么冷啊? 就在我在法丰方丈的影响下,深刻地自我思考“睡”以及“我的脚为什么这么冷”,这两个问题的时候,一群官兵迎面走来,嘴里骂骂咧咧,不停地抱怨,说是,这什么皇宫大内啊!居然看不住一个公主!还在这大雪天,作死地放我们这些人出来寻找! 另一个瘦削一些的兵丁也接着:这公主,我看八成是寻了短见了!真是不明白,好端端的一个青年才俊史将军不嫁,居然逃婚?!要是将来,我闺女,能觅到史大将军这等人物做姑爷,她就是死了,我扛也把她的棺材抬进史家大门去! 这时,这群兵丁的头头发话了:呸呸呸!都闭上你们的臭嘴!这淮玉公主要是寻不到,估计,咱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说到“好果子吃”这里,这个兵头头突然想起了什么,发挥他的八卦精神,问自己的手下,道是,你们说,这公主突然失踪,有没有可能是被史将军给暗杀了? 史将军暗杀……公主?这不是扯……嘛!他手下的兵士们纷纷大笑,很不同意自己长官的神经推断。 那兵丁头头拍了其中一个人的脑门,道,笑什么笑!你们不知道冲冠一怒为红颜吗?万一史将军实在割舍不掉旧爱宋姑娘,出此下策,怎么办呢? 那些兵丁们笑得更欢了,道是,我的老大,宋绯凉宋姑娘,与那淮玉公主,一个做大一个做小,不就成了!这点破事,值得你这样讨论! 兵头头扬起他那幅员辽阔的大脸,仔细想想,却也是这么一个道理,那么,也就是说,公主就是逃婚了?没有死?没被暗杀? 这时,不知道谁小声说了一句:说不定是被万岁爷给藏起来了!反正他借婚配唤回将军斩草除根是真,嫁公主怕是假! 兵头头一听这言论,又不开心了!说,那个谁,那个谁!你给我闭上你的乌鸦嘴!史将军铁不会被万岁爷扳倒的!他们史家势力庞大,要是这么容易扳倒,也不会存留到今天!从今天起!你们给我专心找公主,不许妄自谈论朝廷之事!小心祸从口出! …… 这帮兵丁,正是不久之前,闯入简钺公子流云居的那群兵丁,目的是寻找公主。不过,后来刚闯进去,兵头头就发现自己搜了这几天,把自己搜傻了,居然进错了地方。 流云居啊! 简钺公子啊! 这个怪人加牛人等于出来的人,可是不好惹的!宁可去当朝宰相家里,搜查搜查,也不要惹这个嗜血如糖的牛人啊。 所以,赶紧跟那几个侍女连声道歉,带着兵丁爬了出门。这也正是,简钺公子为什么没出门应付官兵,而回头,差点逮住了我的原因。 当然,他们不会告诉那些被搜查的老百姓,他们行动的目的。他们只会说,有贼人乱城,四处巡查。 要知道,这丢了公主的事情要是传扬出去,皇家的颜面何存!虽说,此时此刻,老皇帝已经垂垂老矣,半个身子正在棺材上面可劲儿地折腾,但是,再怎么说,这张老脸还是要的!皇家的体面还是要的! 哦也!我是不是该庆幸一下,大悲之后,我修了一正果——得到了一绝世秘闻:公主逃婚了! 我要是将这秘闻印成小报,挨家挨户的发放,挨家挨户的收钱,估计,我就不叫丁小仙了,而叫丁百万了! 就在我边走边行,形影相吊做着发财梦的时候,那群兵丁们发现了我。然后,立刻奔了过来,一会儿排成个“官”字,一会儿排成个“兵”字。最后,将我团团包围! 你是谁?半夜出门?为首的兵头头双目圆睁,怒视着我。其实,我心里清楚,他特别希望我就是那当朝玩逃婚玩失踪了的公主大人。可惜,我确实是玩逃婚玩失踪的一妞,但绝对不是他们的公主大人。 我低着头,不想理睬他们,继续思考着我的脚为什么这么冷这个问题。 但是他们是兵,我是民。如果对抗起来,绝对就变成,他们是“官”兵,我是“刁”民。所以,我只好继续低着头,悻悻道,我叫仙小丁,今天晚上失眠,四处溜溜! 可能我的回答不够标准,那个兵头头不乐意了,一把拉住我,说,抬起头来!老实交待!否则将你送到衙门、关进牢里! 你看看,我的回答居然令他不满。我估计,我要是老实回答,我叫丁小仙,逃婚三天之后,骑马被一毛驴踩倒了。然后被毛驴的主人拎回家。然后毛驴的主人的大师兄讨厌有舌头的人,要割我的舌头!然后一蒙面白衣人从天而降,将我带到了此处。他做好事不留名,但是顺便调戏了我一下。后来,正在我发呆的时候,我旧时认识的一个和尚和他的草鞋一起,出现了。他用他精深的佛心,告诉了我一个关于砂子和金子的爱情道理。然后就走了。然后就下起了雪来,然后我就在雪地里思索这个砂子和金子的爱情道理,这个时间,你们又出现了,先诅咒公主死了,后诅咒当今皇帝也快死了!最后一会儿排成一个“官”字,一会儿排成个“兵”字,来到了我的面前,盘问我叫什么,为什么这么晚出现……估计这话还没说完,我不是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就是被这群官兵给拿刀砍了,销尸灭迹。 就这样,雪地之中,那些官兵们发挥着他们的余热,倾尽心力地盘问我,到底为什么这么晚还在大街上溜达? 我心想,幸亏我当日逃婚之时,没有随身携带出那些做贼的器械,否则,我还不被这些官兵给活活砍死在雪地里? 可是,当我抬起头来的时候,我发现,就算我没带做贼的器械,也有人将要把我活活砍死在雪地里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冤家路窄!冤家路窄啊! 对面兵头头在我抬起脸那一瞬间,先是愣了愣。然后两只眼睛在幅员辽阔的脸上,燃起了熊熊的怒火——我让你丫在光天化日之下拽我的肉瘤!丫死定了!终于落在你雷霆雷爷爷的手掌心里了!哇哈哈哈哈! 下面,让我们撇开雷霆雷捕快,采访一下丁小仙,她抬头那一刻的感想? 丁小仙:我终于知道我的脚为什么那么冷了!原来我的大靴子留在了流云居绿涯闺房的床底下了。 丁小仙,问你见到雷霆的感想呢?没问你靴子! 丁小仙:哦。难道你不知道我已经被吓傻了吗???? 是的,当时的丁小仙,也就是我,已经被吓傻了。我想,人生也不会这么刺激吧?见完了莲花见牡丹!见完了牡丹就要进阎王殿! 法丰方丈,白衣男,你们赶紧再从天而降,救救我吧!或者那个什么流云居的简钺公子,你救我也行。我宁可被美男子的你给千刀万剐了,也不要挨这幅员辽阔的雷霆同志的一巴掌啊啊啊! 十九、这女人必不是凡物! 雷霆哥哥横刀向天,曲项向天歌,得意地笑,得意地笑,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身边兄弟,说,兄弟们!把这个江洋大盗给我先抓进牢房里! 他身边的兵丁很奇怪的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老大,和我几番销魂的眉来眼去之后,就断定了我是江洋大盗! 但是,上级有命令,下级就执行。所以,绝望的丁小仙,终于认命了。毫无反击之力,就被一帮官兵给五花大绑,走向通往大牢的道路。 吉人自是有天相的。 就在我万分沮丧的时候,上天又冲我微笑了一把。雪夜里,一乘小轿,一脉游香,迎面而来。 轿子当下没停,倒是轿子旁边,那个护送的男子停住了马蹄——从最初远处看到,一直到迎面,马上的男子,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群兵丁,试图看清什么。最终,在他看清楚之后,停住了马蹄。 小兄弟? 我一听这声呼唤,只道是自己有救了,慌忙抬头,大呼,史将军。这声呼唤出口之后,才知道,原来错了,来人是副将尉迟谨。 尉迟谨下马,冲雷霆抱了抱拳,双方各自报了报名号,彼此掂量了掂量对方是不是可以欺惹的对象。显然,此时雷霆雷大叔不占上风。 但是,让他把我放了,确实是很痛苦的事情。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是,他实在是想尽早的把我捏死。其实都是我不好,我怎么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一个前来安卢小镇便衣出访的捕快同志的身体左捏右捏,左拽右拽呢? 雷霆很客气地对尉迟谨说,尉迟将军,并非小的不给将军面子。只是,这犯人,身负命案,小的得为死去的百姓着想,不能上负皇恩! 你听听,雷霆同学都将皇帝和百姓双双搬出来了,你尉迟将军算什么?你就是皇帝的打工仔,为百姓服务生,赶紧回马去照顾那顶小轿子上的香艳小妞吧!大冷天的,还是芙蓉帐里暖和些。 我一边挣脱一边大呼,尉迟将军,这混球公报私仇呢!你看我能杀死蚂蚁还是杀死蟑螂啊? 这时候,轿子也停了下来。旁边的丫头打开轿帘,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小姐。 一红袖盈盈抬起,这抹红色,在雪地之中,显得格外艳丽。轿内人未探头,只是躲在轿子之中,细细打量着雷霆。然后,侧头,声音里透着软软的妩媚,对尉迟谨说道:既然雷捕快说是要犯,尉迟将军不妨也为民出把力,赶紧快马去雷捕快所在府衙告知官爷,让他老人家连夜升堂。免得上负皇恩,下负百姓。 然后,她又转眸,看了看雷霆,笑,雷捕快,对吧?既然是为民生,关乎国计,大家就应该齐心协力! 雷霆愣了愣,瞧瞧,这姑娘软刀子捅的!真他娘的利害! 尉迟谨一见雷捕快有所动摇,连忙想再捅几刀。不想,这轿外的小丫头,已经比他先亮出刀子了,小丫头伶俐的眼睛转了转,莺啼燕转地说道:小姐啊,这天寒地冻的,还是赶紧回去吧!要是冻坏了身子,史大将军是会骂死我们的!平日里,待小姐跟宝似的,那里忍心让小姐在这雪地里遭人委屈啊。还有咱们的史老将军、史老妇人更会心疼死的! 你听听,你听听!人家小丫头就是担心雷霆将她们小姐看成和尉迟将军一个档次的,所以,连忙将自己主子的底牌给摆了出来——史大将军啊!最后,连史老将军和史老夫人都没放过。 身边的一小小丫头,都机灵成这样,何况这轿内的小姐呢?用脚趾头想想就知,这女人必不是凡物! 这不是凡物的女子就是很多人嘴里提起过的,宋绯凉。 喜着红衣的女子,却满心冷静。冷眼看尽人间的世故冷暖,待人待物,持之有分有寸。不多求,亦从容。所以,那么多男子都对她心有好感。这其中,就有大名鼎鼎、变态无双的简钺公子。更不消说这史将军。不过,对于她同简钺公子的这段旧情,我实在是太好奇了,有机会的时候,一定刨得水落石出。 再说雷霆捕快。 他不是傻子,小丫头伶牙俐齿的一番漫不经心的话之后,连忙对着轿子行了行礼,说,宋姑娘,雷某有礼了。然后又和尉迟谨称兄道弟了一番。最后,对手下瞪了瞪他那两只铜铃一样的眼睛,说,还不赶紧放人! 慢着! 不远处,一声轻喝传来。 只听马蹄踏踏几声,来人已到眼前。藏蓝色的袍子上面沾满了雪花,清朗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来人居然是魏明川①。 我一看,心想,原来是你啊,那还慢什么慢!于是连忙冲着魏明川抛媚眼,涎着笑,说,魏大哥,是我啊,小仙!我一边喊,一边恨不得一百八十个角度,将自己的脸展示在魏明川面前,告诉他,我是“丁小仙”。 估计我这媚眼抛得太盛,把一旁的尉迟谨给弄懵了。他没想到,这个小兄弟,居然可以把媚眼抛得比女人还要命。 魏明川看了看我,笑笑,朗声道,我知道是你!不是你,我才懒得说话呢!雪夜里骑马,这么好的情致,一般人,我才懒得搭理呢!然后,他斜了斜眼睛,对雷霆说,把她给我押到明牢里去! 雷霆一听,明牢,当下就高兴疯了。心想,原本只想把你放进大牢里去,没想到你还真道行深,居然有明牢的修行啊,这明牢可是天下牢狱集大成者,那阎王爷的地狱都得派小鬼到明牢里参观学习整人的方式!我不信,就整不死你! 魏明川对尉迟谨抱了抱拳,说,尉迟将军,宋姑娘,多有得罪了!说完,也不多解释,就一马当先,走在了押送我的“雷霆大军”前面。 我当下就糊涂了。 当然,糊涂的我,不忘记对着尉迟谨大喊,尉迟将军,请你转告史将军,小女子身蒙将军赠玉之美,却陷牢狱之灾,求将军念马上惊鸿相逢之情,务必救我啊……我一边喊,一边冲着愣在原地的尉迟谨抛媚眼,我希望他回去禀报之时,捎带能将我的媚眼原封不动地专抛给史笑燃。 那一刻,出身草莽的我,把段青衣这多年来教我的文学词赋都搜肠刮肚地给用上了,才说出了上面这文言文十足、才华横溢的话来! 段青衣说过,男人就算对一面奇缘的女子,不动情,至少也会记挂。老娘我虽然鄙视此理论,但是性命攸关之时,我还是实践一把吧! 史笑燃啊,史笑燃,你老人家一定要记得我啊!虽然我当时忘记对你抛媚眼了,但是,我发誓,你若救我,我一定天天对你抛媚眼! 还有那个什么简钺公子啊,你一定要有那种什么精神啊——就是江湖上一般怪人都有的那种癖好,比如到过你流云居的人,死也要是你流云居的鬼!你把我从明牢里面抢出来吧!我愿意贡献我的舌头啊! 还有那白衣的蒙面混蛋猪头肉!大半夜,你穿着白衣服,你当你是无常鬼啊!我就知道,你救我是假,把我送上更绝的路才是真! …… 不过,那尉迟谨估计也糊涂了,这小、小兄弟……怎么就变成了小女子了呢! 靠,史老大啊,史老大啊,你这个流氓!说不定你早就知道,那小兄弟是女人吧?否则,你赠什么史家的传世之玉!宋姑娘,都不见你如此对待!真要是一路上碰到的野小子,你就这么关心?我当时还以为,你被马蹄踢昏脑袋了! 原来原来,是早看穿人家是姑娘了吧?归军途上都不忘暗度陈仓!真没愧对这,京城风流子五个字! 备注: ①魏明川,淮北魏家公子,京城四大名捕。曾参加棋苑的比武招亲,赢得了与江南美人羽灵素的婚姻,但是最终羽灵素死去,与段青衣相熟。(人物详情参见段青衣系列一) 二十、他不逃婚的话,怎么有机会去出门外遇呢? 当然,我不是蛊虫,自然不知道当时的尉迟谨在做什么思想活动,更不知道这个那日里看起来不苟言笑、心怀家国的史将军,花街柳巷的私生活也是一风生水起的主儿。 一路上,我只顾着大骂魏明川。 你这混蛋,要不是多年前我们家段青衣的出手相救,你老人家早死在江南的眠花台上了!你居然还敢陷害我! 魏明川回头看了看我,笑得非常开心,那表情灿烂明媚的,估计往他脸上扔一把雪,都可以融化掉。 我的破口大骂,与他莫名其妙的开心,一直持续到我被扔进明牢之中。 魏明川推了我一把,自己也跟了进去,同时使了个眼神,退却了手下看守。 我看了看魏明川,又看了看臭名昭著的明牢,虽然是冬天,但是空气之中依然飘荡着尸体与腐肉的味道! 那些惨无人道的刑具,正挂在不远处的墙上,血迹斑斑,依稀有冤魂的哀号之声。 我的牢房,应该是明牢最舒服的那一个了吧,离着那些痛苦呻吟的囚犯都很远。美中不足的是,似乎这间牢房的里面,还有一个傻瓜,正背对着我,玩稻草玩得不亦乐乎。 突然之间,我有种想吐的感觉。 魏明川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仙,你给我站稳了! 然后,又走上前去,拍了拍那玩稻草的傻子的肩膀,说,喂,别撑了,别装了!赶紧回头吧! 那傻子果然回头了,我一看,直接晕了过去,居然……居然是段青衣! 我瞪着眼睛,看着低头玩稻草的段青衣,半天后,才问到,大哥,你……干了什么?居然能跑到全国上下最有名的大牢里啊?别告诉我,你什么也没干,就是为了进来玩稻草!那角浦的稻草可比这里的松软干净多了! 段青衣起身,一脸狐疑地看着我,又看了看魏明川,问道,你怎么把这个祸害给我带来了?说完,又看了看刬袜着地、一身诡异的“飘逸奔月装”的我,叹息,你别告诉我,你此到京城,改做丐帮帮主了。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段青衣,你居然逃婚! 段青衣还没回答,魏明川就紧跟着接上了话,对啊,他就是得逃婚!他不逃婚的话,怎么有机会去出门外遇呢? 段青衣白了魏明川一眼,正色跟我说,小仙,我那是英雄救美。再说,我不逃婚,怎么会在京城遇到你呢? 他奶奶的,什么狗屁理论!感情洞房你不打算遇见我,还千山万水、不辞劳苦地跑到京城里跟我搞“惊鸿相遇”啊,骗鬼啊!你以为你史笑燃啊?玲珑小宝那头蠢驴说出的理由估计都比你段青衣的高明! 魏明川看了看我,添油加醋道,是啊,小仙,人家是英雄救美!人家英雄救美都救到罗衫轻解,夫君轻唤了。说完,就从身后,捞出一条绣工异常精美的百鸟罗裙,在我面前晃当。然后,他一脸同情地看着我,说,喏,你看,捉啥在床的时候,我留下的证据! 段青衣一看魏明川在我面前如此捉弄他,脸都绿了。可是,他根本忘记了,此时的我,何止脸绿,头发都冒绿光了。 魏明川继续说,小仙,我今天晚上把你弄过来,是好心一番,你想,人家被救的那姑娘,都喊段青衣夫君了……你这个正牌的大房,怎么着也得被那小妾,尊称为夫人吧?说完,冲我眨眨眼,一副“要不是把你当亲妹子,我才不会告诉你”的表情。 段青衣:…… 丁小仙:…… 沉默。 沉默。 体内燃烧着一火车煤的沉默,只等待着爆破的时间了。 魏明川大概是发现,该轮到他退场的时候了,就火上浇油地挥舞了挥舞那条令人遐想万千的百鸟罗裙,冲我笑笑,也冲段青衣笑笑,说,你们俩商量家务,我就先走了啊! 走之前,他又一脸正气地补充了一句,说,段兄啊,虽然说是人不风流枉少年,但是,你也不能新婚之夜就逃跑,到外面去风流快活吧!好在小仙嫂子人心好,纵容得你啊……说完,又看看我,道,小仙嫂子,段兄也就是一时糊涂,采采野花,你也别放心上,不就是未来多添几房小妾嘛! 魏明川刚迈出牢门,我就冲上去,饿虎扑食一样将毫无防备、或者说根本不想防备的段青衣扑倒,圆目怒睁,鼻子紧皱,大吼一声道,今晚上,老娘就让你知道,老娘的手段,比明牢还明牢!比地狱还地狱! 段青衣就在我身下挣扎,他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配合着我,说,小仙,小仙,冷静!冷静!别胡闹,魏贤弟在逗你吃醋呢! 冷你妈个头的静! 老娘忍无可忍了!不是喜欢逃婚吗?我让你逃命!我掐死你这个混球!不是喜欢小妾吗?我让你老妾!我咬死你这个坏蛋!不是喜欢被人唤作夫君吗?我让你做夫君!我把全天下的玲珑小宝都配给你!我不信我就捏不死你!少年风流?我让你风流!我抓死你…… 大概有半个时辰,我在段青衣身上,实践着“掐”“咬”“捏”“抓”的武林绝学。只听到一时之间,明牢之中惨叫声连连。 大概是明牢里所有的囚犯,都没见识过一个男人在女人身下的惨叫声和挣扎声,还叫得那么声情并茂!众囚犯都以为叫声背后是有非常丰富的内容可以观战,所以,都纷纷伸长脖子探头来看。估计,如果,我和段青衣的这场争斗持续时间长一些的话,那么人类的脖子,将会进化得比长颈鹿还要长。 可惜的是,这些伸长了脖子的囚犯,就算是把脖子伸断了,也看不到我和段青衣的半个影子。 这场争斗,是在段青衣的一个吻下结束的。 在他发现,所有的解释和辩白都很苍白的时候,挣扎了半天,他突然停了下来,眼如春水一样,看着我发疯一样在他身上作威作福。最后,他笑了,如同春风一般。 他不挣扎了,我却愣住了。 奶奶的,你们骂我没出息吧!我就是没出息!段青衣这个猫娘养的一笑,我的世界就会二十四级地震。 他突然一个翻身,将我压在地上,轻轻的一个吻,落在我的面颊上,那一刻,我石化了,脸红成了一片,只傻傻地看着他,看着墨色长发如同暗夜一般,从他的肩上垂下,落在我的脸上,轻轻地,就像浅浅的婴儿温柔的呼吸一样。 他笑,眼里,有些深深的得意。他说,你在吃醋吗? 我呆呆地摇头。心想,我会吃你的醋?但是,却又点了点头。唉,人有时候,还是老实一些为好。说实话又不丢脸! 可能是牢狱那边的囚犯,发现那惨遭蹂躏的男子已经不再挣扎了,便以为好事已经有实质性的进展了,所以脖子伸得更长了,期待有所新发现。 这种气氛,让我突然尴尬,扭动身体,只想从他霸道的钳制下挣脱出来。 他的眉头轻轻一皱,温热的气息在我耳边游走,有些粗重,他说,别乱扭!如果你不想这里就是洞房的话? 段青衣的话,让我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出来,我说,奇怪,这牢房怎么可能是洞房呢?话一出口,我突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不禁脸红成了苹果。 段青衣看着满脸红霞的我,手轻轻地抚过我的小耳垂,不无怜惜地叹息,小仙,快点长大吧!我快疯了! 我估计段青衣大概真的被我这毫无定性的性格给折磨疯了,所以,我突然很同情他,伸手,想碰碰他那温柔精美的脸庞。 就在这短暂的温情还在升温的时候,魏明川突然又从天而降,大驾光临回来,他晃着百鸟罗裙,说,搞什么搞?段青衣,你真当这里是洞房了啊?然后,又对我说,小仙,咱们走吧!那表情严肃得,就好像是“拯救了自己差点身陷狼爪之下的亲妹子”。 段青衣迅速起身,也将我拉起,无奈地看了魏明川一眼,对我说,小仙,出去之后,不要乱跑,去史将军府找一个叫宋绯凉的姑娘,就说,青衣将你托付于她照顾三日。三日后,我就去那里接你! 我看了看他,问道,你发誓你不会逃走? 魏明川很及时地接过话来,说,他肯定不会逃走,只会带着一屁股小妾去接你! 段青衣白了魏明川一眼,对我笑笑,不会的。只要,你不再逃走。 他说“只要,你不再逃走”的时候,声音温柔得一塌糊涂,仿佛冰雪都可以在他那温柔的声线之中融化成水。 说完,他从魏明川那里接过为我准备的新靴子,俯身下来,握了握我冰凉的小脚,无声地看了我一眼,些许埋怨,更多的是心疼,然后,全然不顾魏明川的注目,将靴子给我穿上。 小心翼翼的表情,仿佛力道稍重,就会捏碎了整个世界一般。 二十一、你们俩要清白,那潘金莲跟西门庆还是童男女呢 话说段青衣段同志之所以这么幸运地进了臭名昭著的明牢,完全是拜那个筱七姑娘,也就是他老人家英雄救美救下的那个姑娘所赐。 筱七姑娘是何许人物也? 当朝公主啊! 当朝哪位公主啊? 当朝的淮玉公主,赐婚给史笑燃将军的那位主儿! 要说这当朝郑老龙王很有个性,正所谓虎父无犬子,个性十足的老龙王,膝下的公主王子们更是个性十足(死都死得很有个性)。而这淮玉公主,更是一个性非常了得的主儿! 怎么?你说赐婚你就赐婚啦?你赐婚我就得嫁了啊?你问过我意见没有?你怎么就知道你姑娘我心头有没有情郎啊? 其实,这个淮玉公主,之所以这么牛气十足也是有原因的。关键就是,老龙王十分钟爱于她呗。老龙王觉得,只有这闺女,才像是他的龙种!打小就有个性! 略举两例。 每当其他藩国或是大臣向皇宫进贡的时候,都会给皇帝可心的几个王子公主也备份。其他的王子公主每当接到贡品时,都会喜笑颜开笑纳。这淮玉公主就不同了,八岁那年,她指着怒山国进贡来讨她欢心的七尺珊瑚树,训斥使节道:要你送啊?我国没有吗? 公主及笄之年,皇后问她,我儿想找一怎样的驸马? 公主看了看皇后,不就是那样的嘛,两条腿一只鼻子两个眼的。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皇后当下气绝。 就这样,在皇帝的宠爱下,外加公主本身持有维系本国龙脉的紫玉珏,所以,骄横自是难免,好歹这公主虽然骄横,到底是个心底纯良的姑娘。 再说紫玉珏。 紫玉珏和紫岚鸣珠是本国的两大镇国之宝。也是本国龙脉所系。历朝历代,得紫玉珏与紫岚鸣珠者得天下。每代皇帝,登基之时,必将紫玉珏与紫岚明珠合二为一,祭天。 祭天那日,全国上下,必然风云大变,天降甘霖。 此谓天佑贵胄,天下归心! 郑老龙王本不是皇族之人,前朝的一将军而已。正是巧谋夺得了紫玉珏和紫岚鸣珠,才登上了皇位。他前面那个太子,登基之日,因为失去了紫玉珏和紫岚鸣珠,所以祭天之日,天意不应。 所以,手持紫玉珏和紫岚鸣珠的年青时代的郑老龙王,就在万众瞩目之下,登上了祭台。突然之间,天降甘霖,龙气四聚! 万民众臣纷纷拜地。 那一刻,前太子便成了上天的弃儿,自然也是万民的弃儿! 好吧! 神奇吧! 谋反都不用杀戮的! 紫玉珏和紫岚鸣珠,合二为一之时,就是龙脉!就是民心!这是谁也无法猜破,谁也无法解释清楚的事情。 不过,郑老龙王做事向来不算仁慈,他登基为帝之后,直接将前朝太子,给车裂了。可能正是此次举动,有伤天和——好歹人家也是前朝的太子啊,差点就成了皇帝。做你的阶下囚就是了,可郑老龙王偏偏赶尽杀绝。所以,老年之后的郑老龙王,九个儿子,神奇地死掉了八个。(估计老天选择他老年之时,让他亡子,就是不想让他有能力再有龙子。所以,上天发起狠来的时候,比谁都绝!) 再说,那死去的八位皇子,有上吊死的——因为万花楼里相好的姑娘染疾死了,多情的皇子也急吼吼地跟着殉情了;有在厕所里出恭,掉到厕所里溺毙的(古代达官贵人的厕所是大缸啊,溺死头牛都可以了);有骑马,被马踩死的;还有登高赋诗附庸风雅,然后从高处摔下跌死的…… 总之,死来死去,到现在唯一活着的,就是他的年仅十三岁的幼子,也就是当朝太子,郑小龙同学。 其实,郑老龙王也是有名字的,叫:郑袭!简便起见,我们也可以称为:郑一;郑小龙同学也是有名字的,叫郑丸!当然,我们也可以称为:郑二。 现在,郑一把郑二的姐姐,郑筱七,也就是淮玉公主,赐给了史笑燃将军。郑二同学对老爹郑一的这个决定当然是没有意见的,他本来就是贪玩到死的一少年,起居饮食全部都是身边的一大龄女官照料,这大龄女官也绝对是一个神奇的人物,同这郑二同学恰好合成了一对皇宫极品,至于这个大龄女官,下面,将会在我们的故事里面详细说起。 继续说,郑二皇太子。如果不是他几位哥哥莫名死去的话,估计太子轮八百遍,都轮不到他脑袋上。可惜的是,他的八个哥哥居然都死了,紫岚鸣珠落在了他手里,就等着郑袭老同志驾崩,然后他从郑筱七那里,取来紫玉珏,合而为一。 登基为帝! 你说,做小皇子做到这个份上,是不是很开心的事?当年生下这个小皇子的皇妃,估计也没想到,自己这不争气的儿子,居然会有一天,成为太子! 可是,现在,我们的太子,遇到了困难!那就是,紫玉珏的主人,郑筱七,淮玉公主,逃婚了! 小太子这个贪玩的少年或者不会着急,但是我们的郑一同学,绝对着急了! 妈的,江山可是我夺来的,并亲手巩固的!还能眼睁睁看着它断送?所以,郑老龙王,一为了儿子江山的紫玉珏,二为了自己的爱女,倾城而出!搜索淮玉公主。 其实,本来淮玉公主,已经被十几个锦衣卫给团团包围,眼看就要抓住了。 不想,偏偏此时,杀出了一个段青衣! 刷刷刷,三拳,击倒了她。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公主扛走了! 话说回来,扛走就扛走吧。可是,段青衣这个“英雄”,救美偏偏要救得石破天惊的。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公主的百鸟罗裙给踩掉了! 生生撕裂百鸟罗裙的场面,估计太劲爆、太刺激了。 于是,锦衣卫们带着这条带着香艳讯息的百鸟罗裙,纷纷上奏上面,说,一贼人从天而降,把公主掠走了。 皇帝当时,直接怒了!龙颜大怒啊! 公主被掠走了!而且还是被这么轻薄地掠走了!你说一个大男人把一个半裸的女人给扛走了,下面还能发生什么事情呢? 魏明川当时领了命之后,心就凉了。 因为他心里突然清楚了,自己将要缉拿的人,会是谁——角浦附近的强人,也只有一个段青衣。而且,根据众锦衣卫的口述,这男子又如此面容俊俏精致,那只能是段青衣了!除非还有别的强人跨地区作案!比如法丰方丈,可惜,法丰方丈又担当不起面容俊俏精致这六个字。 于是,凭着多年交情,以及段青衣那吃里爬外的神奇老娘一斛珠的协助(被魏明川用一只广州白切鸡搞定),魏明川迅速找到了段青衣下榻的客栈。 拿着一条百鸟罗裙甩在了段青衣的面前! 段青衣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我只是看那姑娘可怜,就出手相救。我们之间,很清白。 魏明川的脸都绿了,你娘的,好一个我们之间的关系很清白!你罗裙都给人家脱了,然后与半裸的她又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了这些天!而那淮玉公主都一口一个夫君了,你们还、还……清白?你们俩要清白,那潘金莲跟西门庆还是童男女呢! 此时此刻 公主找到了,却对段青衣情生意动了;交出段青衣吧,皇帝不凌迟了他,也车裂了他;不交出他吧,估计自己以及手下的一帮兄弟,就被皇帝给凌迟或者车裂了;更重要的是,现在怎样让公主对段青衣死了心呢?怎样让她安心地嫁给史将军? 这愁肠百结的事情,终于砸在了魏明川脑袋上,差点砸成了脑震荡来。 段青衣啊,段青衣,早知道你会给我添这样的麻烦,当初我干脆死在江南棋苑的眠花台上好了,你也不用救我了! 罢了,罢了,他大着脑袋,拎着这两个清白的男女,启程回京了。那时间,淮玉公主那双丹凤眼,依旧无比含情脉脉、饱含崇敬地望着段青衣,频频作桃心状。 行走在刀尖添血的江湖,江湖道义是要讲的,所以,魏明川决心救下段青衣。具体操作方式就是,奉上公主回朝的时候,对皇帝报告,那犯上的男子已经被打入了咱们大名鼎鼎的明牢了!任凭皇帝处分! 皇帝肯定会开心地说,凌迟了,凌迟了,拉出去凌迟了!还想个屁处分! 到那个时候,魏明川再领皇命去凌迟段青衣。结果发现,段青衣居然畏罪“死”在了明牢里(当然,也可能是我手下的一帮兄弟太热爱皇帝你了,气愤此人拔龙鳞、触龙须,让皇帝您龙颜大怒,所以,一黑小手,就把他给做了)!然后,上报皇帝,说属下无能,请皇帝赐罪! 郑老龙王又不傻,还赐什么罪呢?明牢是什么地方?他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被他送进明牢“修养身心”的大臣多了去了!为的就是借着明牢的手,替他给砍了那些大臣,省却了他乱杀忠良的千古骂名。所以,大家你知我知的事情,魏明川同志,你小子就别装糊涂了——既然给我把贼男给扔进去了,就压根不想他活! 现在皇帝更开心了,那个劫持公主的贼人死掉了,也省却了千刀万剐于街市,被众人议论的沸沸扬扬的结果。万一那帮人再议论出公主同这贼人有了肌肤之亲这种让皇家没面子的事情,多倒霉啊!激动之余,郑二同学,差点题词:魏明川是个好同志。 所以说,魏明川,这一手,皆大欢喜。 皇帝消了龙恨;公主断了玉情;段青衣保了小命;自己也无碍,还博得龙颜喜悦。等改日,随便捞一个死囚当作段青衣拖出去给埋掉就是。 二十二、你说这话的时候,算不算勾引啊? 披风在身后,荡成了一道醒目的风景,如同心事欲诉不能。 我回头,看了看他,那张精美中透着霸气的面孔,很小心地问道:宋绯凉和段青衣是什么关系啊?(这个莫名其妙的提问说明,关键时刻,我还是把段青衣放在首位的,所以,逮着谁,管你多么帅,我都得把我心头大爱段青衣那小子的事情给问清楚了。) 他低头,看了看我,笑:知己。 我心里暗骂了一句,他奶奶的!段青衣,你一个破贼还需要什么知己啊?附庸风雅也不是这么附庸的。 不过,当我斜了斜史笑燃脸上波澜不惊的表情,又故作淡定起来,是啊,人家宋绯凉的史官人都不吃醋,我吃什么醋啊?多丢面子! 我回头,说,谢谢宋姑娘对我的一番美意啊! 史笑燃笑了笑,冰雪都融化在他的眼角,他说,我来,与宋姑娘没有关系。只是为了一小女子那番凄凄艾艾的话。 我迷糊地看着他。 他笑,那么要命的笑,嘴唇轻轻地念道:将军赠玉之美!马上惊鸿相逢之情!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嘴巴轻轻地呵着气,弄得我耳朵痒痒的。 我听了之后,真想挖个窝把自己埋起来算了。天知道,当时,我只是以为自己要死了,才让尉迟副将如此带话的。 他问我,很小声地问,你说,你说这话的时候,算不算勾引啊?对一个血气方刚的将军赤裸裸的勾引啊? 勾……勾引?我觉得天上的雪都扑到了我的脸上,整个表情都僵硬了。 他继续坏笑,是啊,你想我一介武夫,从来没听过这么美的话,所以,尉迟副将这么一说,我的魂儿都没了,辗转不成眠啊,也就情不自禁地就屁颠屁颠地跑来了…… 说完,他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穿透了整个雪夜,带着天生的张狂和小小的邪恶。 这时,我才知道,什么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想想,有简钺公子那么变态的人做朋友,这个史将军又会正常到哪里去呢? 当然,我们还是要相信,史笑燃是个很正统的男人,他身上有一种很强烈的忧国忧民、救人危难的正义感。而此时此刻,他对我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救死扶伤的正义形象不要那么古板呆滞没有情趣。 后来,我三番五次对段青衣说,那史将军……可能对我有点意思噢。 你们知道段青衣说什么? 段青衣眼都不抬地玩着手里那几个茅草,对我说:当兵三年,母猪变貂婵! 那意思就是,史将军的话,你别当真。就算当初是一头母猪对他说:将军赠玉之美,马上惊鸿相逢之情!他也会屁颠屁颠雪夜来访的! 他奶奶的,难道你忘记了我好歹也是曾经江南最美的女子慕容玉梳的女儿,父亲韩子秋虽然是薄情男子,好歹也是俊美如玉的人物!否则,怎么可能只消墙头马上一眼,就断送了我母亲的一生呢? 我丁小仙,随便长一长,都有可能变成神仙姿色的人物!(注意,是有可能。) 那母猪……母猪就算整容了,也整不成神仙姿色! 二十三、红衣佳人白衣友,朝则同歌暮同酒 将军府是个好地方啊。 这是我由衷地感叹,有吃有喝,锦衣玉食。突然之间,我都有种想让段青衣回大理复辟王朝、我来做王妃的念头了。 当然,只是,说说而已。 我丁小仙虽然爱财如命,但还没到那么不择手段的地步的!而且,江湖多逍遥啊。这种好的生活,也只是偶尔当作休假一下好了。 将军府与流云居不同。流云居虽美,但可惜阴气太盛,一草一石,都好像是眉眼有情,裙带摇曳一样。 将军府呢?非常大气,亭台楼院,都是大起大合,气势恢宏异常。就连这里的喂养的母猪,都显得气壮山河。 你们别问我,为什么转到人家后院杂院里去看养猪哈。我就是太寂寞了。有一天,突然吃穿不愁了,不用动脑袋的时候,人生,真的很寂寞。 宋绯凉和那个将军,大概是遇到了圣旨降临、公主灾星出现。所以,一连两天,人影不见半个。截至到今天,我看到了史将军一次,在雪夜里;见到宋绯凉零次。听身边丫头说,宋姑娘到是前来探望过,只是当时我已经睡得死去活来了,怕打扰,也没通报。 现在的我,就被拎进了将军府,虽然说吃穿不愁,而且宋姑娘也派了小丫头无时无刻的照顾着,漂亮的衣衫都送来了几套,以满足我这个多日风尘满身的人,沐浴替换……但我总感觉自己好像被遗忘了一样,与这里的一切显得那么格格不入。所以,我只好找一个看起来比我更无聊的东西,来安慰我的内心。 就这样,转啊转啊的,直到在猪圈里发现那几头无所事事的猪的时候,我真开心啊。于是就拍了拍身边那个正在疑惑地看着我的老头,大加赞美道,老伯啊,你真天生就是养猪的料! 说完,我就走了。 因为,我发现,那老伯看我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纯种傻子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在将军府里,似乎只有两种职业比较有前途,一种就是做将军;另一种,就是做养猪的!那老伯的一身打扮,绝对暴发户!通身穿戴,那叫一个气派啊。 闲来无事,我继续溜达。最后,居然翻进了一个别院! 小桥流水冰封在雪里,柳树虽无青色,却依然条条飘逸如少女垂髫。这个地方真的美,与将军府的任何地方都不同。 就在我欣赏这美景如画的时候,却被阵阵时断时续、悠扬动人的琴瑟合奏声,给吸引了过去。 一盆炉火轻燃,热气袅袅升腾,室内檀香点点,画屏之上,绣就几树梅花正艳 一个红衣女子斜靠在暖榻之上,青丝散乱,纤手懒散,抚过琴弦,回头冲正在凝视着那几树梅花的白衣男子,嫣然浅笑。 那白衣男子也回头,眉目之间,清幽之情尽在。手拨梅花枝,探手,轻拂过红衣女子手边琴弦,顿时,奏出流水之音。那一瞬间,手中梅尖骨朵,似是开在红衣女子眉心,愈发显得娇美。 就这样,琴声,在他们两人慵懒的一来一去之下,眉目传情之中,悠悠如行云,缓缓似流水。在外人看来,好一对神仙佳侣。 我也是看地满心羡慕。 原来,外面一直所传的将军府中“红衣佳人白衣友,朝则同歌暮同酒”这句诗,果真是史笑燃和宋绯凉两人的悠闲生活的真实写照啊。那时那刻,他一定对她说过,如果国家没有征战,百姓不遭祸乱,我多么希望永远这样,同你生活一辈子啊。 史笑燃起身,走到窗几前,白衣飘摇,看着那几树梅枝,似乎有些怅然,他笑了笑,说,绯凉,原来,这眉心一点胭脂红,果然会让人更添几分姣美啊。 宋绯凉笑,端起一杯淡酒,执一枝梅花,走到史笑燃身边,将酒端给他,并将梅花搁在额前,一点艳红,问道,你说的是这样子吗? 史笑燃就笑,笑意暖暖。 我突然瞪大眼睛往自己脑门上瞪,咦?原来这眉心一点胭脂红,是史将军的心头爱啊。这样子看来,我如果努把力,还有可能成为将军夫人? 想到这里,我几乎大笑身绝。 可这时,我又想起了段青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小样,又胡思乱想了吧?早就知道你不是好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什么时候才能定性啊! 就在这时,一个仆人从院外进来,看到我的时候,跟看了女鬼一样。 也是,我今天没有束发,一头长发,三千青丝,不加雕琢的披在背后,白衣轻飘,确实很有女鬼之风。 那仆人跌跌撞撞地绕过我身边,道是:将军,老将军请宋姑娘过去,说是皇帝赐了一份新茶,老爷请姑娘过去,一同品茶呢。 史笑燃看了看宋绯凉,笑,父亲就是惦记你。 宋绯凉的脸上却并无惊喜,波澜不惊地看着史笑燃,说道,正值将军大喜的日子,绯凉确实是很多人心里的刺,不惦记也难。 史笑燃愣了愣,说,绯凉,你不要这样…… 宋绯凉叹了口气,满眼凄楚地看着史笑燃,纤手扶过他的衣襟,说,史大哥,将军府这些年,是绯凉最幸福的日子,绯凉已经不存在他求了。绯凉本是薄命的人,遇不到同生共死的人…… 史笑燃叹息,轻轻握紧她的手,揽入怀里,轻轻抱着,最后叹息了一声,说道:去吧!这些话,不要多说。 二十四、于他心,她有多重!于她心,他便有多重! 宋绯凉出门之时,发现了我。 她先是一愣,郁郁寡欢的脸上,浮起一层强作的笑容,继而走上前来,道,小仙姑娘。你怎么在这里啊? 我被问愣了。 我总不好回答,你们小俩口没招待好我,我只好自己溜达溜达吧?所以,我只能讪讪一笑,说,我就是随处走走,打小就没见过这么气派的地方。 宋绯凉盯着我的眉心出神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的表情,最后,她挽起我的手,笑,小仙,青衣将你暂时托付于我,我本应尽心照料……说完,她的手轻轻梳理了一下我的头发,叹息了一声,似有无限心事,却最终没有说出口。 但是,我都懂。 皇帝已经赐婚了。心上人史笑燃的大婚在即,就算是将军府有她容身之地,可这皇帝、这公主怕是容她不下。 逼走?还是赐死? 下面的命运让她凄惶难安。 他铁定是会保护她的,不惜任何代价的保护;可问题是,她会舍得他不惜任何代价吗?纵使这种情爱,对于女子,是无上的宝贵。可是,终要知晓,于他心,她有多重!于她心,他便有多重! 或许会有人问,皇帝如何独独容不得一个小小的宋绯凉呢?赐婚之时,不也赐了十个妖娆美女给史笑燃吗? 答案很简单。 皇帝赐的,是皇帝赐的!不是皇帝赐的,那就是后娘养的!不过,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在宋绯凉看来,老皇帝以她来为难史笑燃,是必经之路。因为,老皇帝实在太想史笑燃反抗了,只要他反抗,老皇帝就有治他罪的罪名!就有将史家势力连根拔起的契机。 所以,她宋绯凉,对于此时此刻的史笑燃,活脱脱的就是皇帝发难的一个靶子。 就这样,宋绯凉挽着我的手,一同走出了别院。 史将军的目光在我们俩人身后,定定地,望了很久,很久。 一路之上,宋绯凉一直挽着我的手,语笑盈盈,亲切可人。一番嘘寒问暖之后,还时不时的说一些京城逸闻逗我开心。看着她明亮的眼睛,毫无戒备的模样,我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么多男子,都对这个女子心存好感,包括段青衣。 一直以来,他游马江湖之上,所阅女子定是无数,可端地就是这个叫做宋绯凉的女子,成了他对女人审美的一个标准型人物。原来,他口里那个神秘的红颜知己,就是宋绯凉宋姑娘。 哎,老天,你说,我是该哭着嫉妒,还是该笑着羡慕呢? 走到客房前那个湖畔之时,我才发现,她身边竟然无一使女,就连同两日前,那个在雷霆面前伶牙俐齿的小丫头,都也不见半个影子。所以,我问她,宋姐姐,你的贴身丫头,怎么都不见了? 宋绯凉先是一愕,瞬而叹息,小仙妹妹,我已经分了银两,遣散了她们了。 话不多说,只这么简单几句。但是听的人明白啊,宋绯凉意识到自己的命运终点怕是要到了,所以,一贯温柔可人的她,先行替自己的下人做了打算,安排了后路,生怕因为自己的不测,让她们也无端遭祸。 这一点,我真不如她。我要是倒霉的时候,我真巴不得全部的人都跟我一起受罪啊!什么一斛珠、段青衣、法丰和尚、刘土豆等等人,有一个是一个,统统不放过。 正在我感叹宋绯凉的好心肠的时候,她突然停住了步子,眼如幽潭般望着我,道:小仙妹妹,段大哥将你托付给我。并非绯凉不尽心,眼下我命数已绝,后继无路。而将军府的命运也是风雨飘摇,前途难测。我担心,小仙妹妹……说到这里,她深深一声叹息。 我摇摇头,说,没事的,青衣明天会来接我的。 我真坏,说青衣二字的时候,尽可能说得柔情蜜意的,生怕自己占不了上风。哎,宋姑娘,我是不是太小人了,你对我一番好意,为我忧虑。我却依然如此处心积虑的一副小人行径。 宋绯凉想了想,似乎暗自做好了一个决定一样,她说,小仙姑娘,段大哥上午已经托人传信来,说是怕是还有些时日,才能出来。所以,我想为了避免祸事,尽快地将你安排在我朋友的居所里,这个世界上,他也是我唯一能托付你的地方了。 我很想说一句“我哪里都不去,我陪着绯凉姐姐,生死无惧”,来表现我义薄云天、生死置之度外的侠女气概,可是话到嘴边却很不争气地变成了:好啊好啊!去哪里呢? 宋绯凉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坚定的目光,道是:流云居,简钺公子那里! 一句“流云居,简钺公子”把我的魂儿都吓没了,我连忙拉住宋绯凉,语气坚定,眼神热烈,我说,我哪里都不去!我陪着绯凉姐姐!生死无惧! 哎呀,我这话说的那叫一个义薄云天。 宋绯凉愕然地看着我,似乎我给了她很大的震撼一般,她眼里突然有泪影,几许感激道,说,小仙,你真是个好姑娘,段大哥确实没看走眼! 其实,她不知道,如果段青衣现在在我身边的话,一定会砸死我这个见风使舵的家伙,一边砸一边骂,丁小仙啊丁小仙,你他妈的见风使舵使得,跟这个舵是你自己家的一样! 可能是我这“善良”的表情,更坚定了宋绯凉保护我的决心,所以,她说,小仙,你赶紧回房收拾,等我从史老将军那里品茶回来,若是,皇帝有意赐死于我,我立刻让尉迟副将将你送往简钺公子住处。 我恨自己的“善良”表现! 二十五、前天半夜,那明牢的屋顶被一个老和尚给踩塌了…… 宋绯凉离去后,我哧溜一声,就钻进了客房,旋风一般地将头发整理妥贴。我虽然留恋将军府这悠哉游哉的生活,但是我可不想下一刻就被送往流云居啊。 流云居里那个叫做简钺公子的恶魔,估计正在霍霍地磨刀了吧? 我拿起一个小包袱,将里面装满了值钱的玩艺儿,扛起来,就往门外冲,结果,被一堵墙一样的东西给堵了回来。 啊? 史……史……将军? 我抱着被撞肿的脸大哭,我说,你老人家怎么来了? 史笑燃看着我,还有我手边那个大包袱,他很迟疑地问,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眨巴了眨巴眼睛,说,我就是看这些东西摆在这房间的各个地方比较零乱,你也知道女孩子嘛,喜欢整洁干净的地方,所以,我把它们暂时收起来…… 史笑燃沉吟了一下:暂时收起来? 我点点头,说,是啊,暂时收起来!我觉得房间里放一个包袱,也太突兀,正准备把它们扛到花园里,暂时找个地方埋掉…… 史笑燃又一愣:扛到花园里,找个地方埋掉? 我更用力地点头,试图让他相信,我说,是啊!这样,我才会在这个地方住得开心,我开心了,大家都开心了。 史笑燃轻轻哦了一句:大家都开心? 就在他刚要问我什么的时候,这时外面一小厮来报,说,史将军,御史刘大人,在客厅里恭候多时了,特来恭喜将军大喜。 史笑燃似乎还沉浸在我的谎话中,道:特来恭喜将军大喜? 他的这种傻瓜一样的自言自语,把那小厮给吓傻了。史将军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连忙说,这就去。说完,就折身离开了。 就在我开心地抱着包袱打算再次伺机逃跑的时候,史笑燃又面如春风的折了回来。伸出手,一把将我怀里的包袱拿了过去,眉眼之间带着三分坏笑,道:刨土埋东西这种粗活,还是交给我这种粗人来做吧。小仙姑娘若是动手,会心疼死我的。 就这样,史笑燃面带春风地离开了,只留下差点抓狂得想要满地打滚的我。 史笑燃走后,我才发现,本着我贪得无厌的本性,房间里该拿的,我都放到包袱里了。所以,现在,我一无所有了。 走出门,却发现几个下人,正在院子里悄悄说话,一个年轻的说,你说,这宋姑娘,将来该怎么办啊? 一个年老的笑笑,说,还能怎么办呢?就算是将军有情,万岁爷不杀……凭我这几十年将军府的经验,那老将军绝对会先下手为强,将宋姑娘送上绝路的! 年轻人和另一个瘦子愕然,说,不会吧?咱们老爷平日里慈眉善目的!常年里吃斋念佛,就连平日里要杀头猪,都会到猪圈边上,为猪超度上半天……再说了,谁都知道,宋姑娘有多么令他老人家可心! 要么说,姜还是老的辣,那个年老的下人,面容上浮起一层很不屑的笑,说,你们看到的老将军……不是真正的史老将军啊!这么多年啊,这么多年!跟着皇帝的人,死的死,杀的杀,只有我们的史老将军命存至今,你们当他是吃斋念佛给猪听念出来的啊!要在一个黑心的人面前,不死掉,必须比这个黑心的人还黑!咱们的万岁爷有多黑,你们知道不?那家伙,绝对是吃人不吐骨头!可咱们的老将军,年轻时,可是吃人专吃骨头!把你的肉身留得好好的!让你周围不知情的人都感激着,但是你却死了,悄无声息地死了! 那瘦子吓得脸色雪白,连忙说,你就别编鬼故事吓我们了,照你这么说,我们老爷,简直就是一人性化了的“明牢”了嘛! 说起明牢,可能那个年轻人想起了什么,就很神秘地说,听说,前天半夜,那明牢的屋顶被一个老和尚给踩塌了…… 啊! 年轻人话音刚落,周围听的人爆发出一声惊诧。是啊,能把铁桶一样的明牢屋顶踩塌了的人,会是怎样的奇人,于是他们纷纷问道,那老和尚抓住了吗? 年轻人摇摇头,说不清楚啊。反正有人说,那老和尚之所以把这明牢给踩塌了,就是为了追一个白衣人。他踩塌了那屋顶后,前面那白衣人也跟着落进了明牢…… 白衣人? 我听到这三个字,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难道,这个白衣人,就是那日,将我从简钺公子的流云居里救出来的白衣蒙面人?他……到底是谁?难道那天晚上,法丰方丈出现在我面前,也是因为追他? 白衣!白衣! 这两个字,只能让我想起曾经烟雨蒙蒙的江南,想起棋苑,想起那个手持霓虹剑的俊美男子……难道……果真是……羽子寒? 不可能! 他明明是死去了!就在我的身边,在那么多人的身边,死去的。死去时,他还唤过我的名字:小仙…… 可是我,却终没有回头。 咦,下雨了吗? 为什么我的脸这么湿? 不可能,怎么会是眼泪呢?!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我抡起衣袖,胡乱摸了摸脸,就在这时,我的整个人却走到了那群下人面前,问了一句,我真想把自己给杀死的话。 我说,那个白衣人,后来从明牢里逃走了吗? 丁小仙啊,丁小仙,你傻了吗?明牢里还关着一个叫做段青衣的男子,他是你挂名的夫君。你怎么不问呢? 那伙人一看有人过来,就纷纷逃开了,并不应声。 二十六、老伯,你真他妈天生就是养猪的料! 这时,我才醒悟过来,现在我应该先关心自己。要知道,我若再不走,那么下一刻,我将会被送往流云居。 走之前,我仍然抑制不住自己的善良,这次是真的善良——我知道,虽然那个年老的下人话不足信,但是,我还是很担心宋绯凉。毕竟人家在自己最危难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将我给安置妥当。我也不能太小人。 就这样,带着满心的莫名惆怅,我攀上房顶。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将军府的屋顶,不要被我踩塌! 可是,我真是个倒霉孩子,就在我念叨着老天保佑,并在老将军的屋宇之上,揭砖掀瓦的时候,原本沉睡的老天,可能被我聒噪醒了,于是勃然大怒。 老天一勃然大怒,我就倒了霉——将军家的大瓦房直接给塌了一个窟窿,我就直愣愣地飞了下去,而且是脸朝下。 轰隆一声——脸着地,牙齿刹车,我像一个无辜的天使一样,带着一身尘灰瓦片,从天而降。 这个时候,老将军,正慢慢地品着茶,满眼苦涩表情,对着绯凉说,笑燃待你的情份,天下人皆知!我们史家的男子,不会负心!若是皇帝要你死!我就拼却了我这儿子!要他与你共死!才不负、负、负负……老将军满嘴沙尘,“负”不清了,不由得,勃然大怒:负他妈的,从哪里弄了这么多灰! 在一旁原本都感动得将要流泪恸哭,跪倒在老将军面前的宋绯凉,被老将军后面这一句,也给弄崩溃了! 当然,更崩溃的是我,当我抬头,发现,这老将军,不正是今天我在猪圈遇到的那个慈眉善目,衣着打扮好像是爆发户的猪倌吗?我还表扬过他:老伯,你真他妈天生就是养猪的料! 感情这猪倌还兼职做着老将军啊。 史老将军看到我之后,新仇旧恨,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刚要大发雷霆,却见宋绯凉走了上前,将我拉起来,对他说,老将军,这姑娘是我妹妹,生性就顽劣。因为她心知,我必然会为史将军赴死!所以,跟了过来!生怕不能再相见,请老将军大人多包涵啊!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宋绯凉一番话,就让老将军转怒为喜,还连连夸我,到底是姐妹!姐姐情深意重!妹妹也情深意重! 后来,我才明白,原来是宋姑娘那一句“我必然为史将军赴死”,让老将军喜笑颜开。大家想想,他刚才说了那一堆情深意重的话,为的不就是要人家宋姑娘感动,然后,更加英勇的去死吗?你真当他会舍得自己的儿子,为了一个女人去抛弃性命以及整个家族的荣耀?他请宋姑娘喝茶,也就是想,在皇帝发难之前,先了断了她! 好了,人家宋姑娘,很识趣地表达了自己赴死的决心了,老将军还能不喜笑颜开吗?所以,我真是个灾星,一出现,就让宋姑娘为了避去我遭责难,连忙用“赴死”来巴结这个老人家。 既然,大家都说好了,那么也没必要喝茶了。所以,当下,宋绯凉带着我就拜别了老将军。 宋姑娘回房时,却见尉迟副将已经在门外等候了。所以,她就拉着我,走到尉迟谨面前,说,小仙姑娘就烦劳尉迟将军送到简钺公子府上。说完,将一手函交到我手里,说,这个,你交给简钺公子,他必定会好好照顾你。 我一听,魂儿都没了,直接笑嘻嘻地来了一句,说,宋姐姐,尉迟将军,我内急,我去去就来! 说完了,我就撒脚丫子哧溜跑开了! 我并不知道,那夜,我逃走之后,将军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知道,宋绯凉肯定是透骨子的心伤。 因为,我逃出去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宋绯凉让我转给简钺公子的信笺。 信笺上写着: 到底是木石姻缘,比不得金玉良缘。 那句子,句句透着泪透着凉,是说给简钺公子的?说他曾经的辜负?还是说给史笑燃,说他的身不由己? 或者是说给自己的两段姻缘,均无终点。 但是,她似乎,并没有告诉简钺公子:她将要死了,将要为她深爱着、却不能再爱的史笑燃赴死了。 是三尺青锋抹颈而亡的冰凉,还是一丸毒药穿肠而亡的悲苦?抑或是一丈白绫终结着锦绣年华? 我突然发现,自己现在,必须为宋绯凉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告诉简钺公子,他昔日旧爱,宋绯凉,已经被当前的局势,逼迫到不得不死的地步了。 史笑燃那个混蛋,是不靠谱了!简钺公子,你若还念旧日情分,就救救红颜薄命的宋绯凉吧! 当然,我为了我的舌头,还是不能正面出现在流云居。 那么,我该想一个什么办法呢? 二十七、你屡次流云居涉难,是放不下简钺公子,还是在等待着我出现呢? “丁小仙代嫁之日”第三卦:反正反反反 此签为下下之签。 主:镜中花颜美,然芳香难寻;水中月色佳,然触手难及。诚如世间事,亦真亦假,如影如幻,倾心其美,求之太难。 惑:江湖之事,如何求其真?去其虚妄?不被他人假以光影所惑。 解:直须曲中求,有是无中生,而真亦从虚中取。 从将军府逃离之后,我并不曾远走。而是,时不时地上个房,爬个墙,关注着将军府邸的一举一动。一来是关注宋绯凉的处境,二来,是担心段青衣来到将军府,却找不到我。 同时,我也在流云居外多次踩点,但是,我真的提不起勇气踏进那个大门,一想到要见到那个专割人舌头的美男简钺公子,我就愁肠那个百结啊。 我寄希望能够遇见外出的绿涯,委婉地将宋绯凉的处境透露给她,让她代为转告简钺公子。但是绿涯和她的玲珑小宝,却再也没有出现。我想,难不成绿涯因为私藏我在流云居,已经遭遇了简钺公子的毒手? 于是,终于我鼓起勇气,分别两次悄悄潜入流云居。 第一次,是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我掂着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刚落在绿涯的闺房外,只见房内漆黑一片,未有半点灯光。 我轻唤了绿涯半天,结果,绿涯没唤出来,却唤来了一眼眸如星、艳丽逼人的女子,她不紧不慢,打身后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就生生给我拍进了一根毒针。 我吃疼地回头,却见月光之下,一个身着金色缕衣的艳丽女子,黑发若云,肤若凝脂,正晃动着她水鳗一样的腰身,望着我吃吃地笑,一双美丽的桃花眼雾蒙蒙的,却透着一股狠辣的味道。 我一看,就知道,自己再不走,准被这没有舌头的狠心女人,给飞出无数毒针,扎成蜂窝煤。 所以,我就抱着伤痛逃走了。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妖丽的女子,正是简钺公子的爱姬,花瑜;而那次,也幸亏自己命大,正逢简钺公子闭关修炼什么神功去了。 我坚信,失败乃成功之母。所以,逼出了毒针不久,我又进行了第二次尝试。 也是在一个伸手五指不见的夜晚,不过,这次,我没有径直去绿涯的闺房,而是混入了流云居的马厩,试图潜伏在玲珑小宝的身边,等待着绿涯的到来。 结果,一进马厩,就见到一只灼灼有神的眼睛放着白光瞪着我,这白光眼吓了我一跳,心想,玲珑小宝这头驴,怎么就变成了独眼龙外加白内障了?哆哆嗦嗦走近,摸了上去,才发现,那不是玲珑小宝的脑袋,而是玲珑小宝的屁股——是的,不知道绿涯发了哪门子神经,在玲珑小宝的驴尾巴上绑了一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作为一个有职业道德的贼,我当下就克制不住自己的热望,对着玲珑小宝尾巴上的那颗夜明珠下了毒手。大家都知道,绿涯拿我当朋友,那么,她舍得给玲珑小宝的东西,自然也舍得给我的,所以,她这份没有说出口的美意,我就提前领了算了。 可是,玲珑小宝似乎并不开心,我从它尾巴上拿走了夜明珠,所以,它就突然发作,驴叫不止;紧接着,那匹我从角浦逃婚时偷来的枣红马,也配合着玲珑小宝马叫起来。 一时之间,马厩成了危险之地。 可能是那颗夜明珠带给我的喜悦太过巨大了,让我忘记了逃走,直到流云居里灯火通明,一群脂粉女子,提着灯笼,窸窸窣窣地迫近,我才清醒过来,自己小命要玩儿完。 回神之时,却见一蒙面的白衣男子,从房檐处掠下,只道一句,还不快走!说完,一把横抱过我的腰肢,翻墙而去。 依旧是纤尘不沾的白色长衫,依旧是清奇如画的眼角眉尖,安全离开的时候,他一把将我推开,眼里是带着三分笑意,七分戏谑,瞥了我一眼,问道,你屡次流云居涉难,是放不下简钺小公子,还是在期盼着本公子的出现,履行自己的诺言呢? 什么诺言?我愣愣地看着他。 他笑,轻轻俯身在我耳边,低声,一字一句道:睡、我、啊。 我的脸立刻绿了,憋了很久。 我抬头看了看他,没有搭理他的调笑,而是很好奇地问道,你,到底是谁?怎么总在流云居附近出现啊? 他来回踱了两步,颇有清风明月之态,回头,看了看我,笑,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是我。 我深深地看着他,脱口一句,我们是不是……在江南……见过? 哦?白衣男子回头,眼睛里透着一丝神秘的笑意,缓缓走到我眼前,深深地注视着我的眼睛,然后,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浓得就像江南的某个春天。 最后,一阵寒风袭来,路边树木,枝丫摇动,吹散了他的目光倒影在我眼里的那个温柔的春天。 他笑了笑,说,怎么?你在江南,有故人?呵呵,真难为你啊,还惦记着不放。何必呢?何苦呢? 他最后的话里,透着丝丝的凄凉,似乎是强忍着,不肯泄露出,但是他眼睛里突生的晶亮,还是出卖了他。 真难为你啊,还惦记着不放。何必呢?何苦呢? 此时此刻,这些话,不知是他说给我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就在这种感伤的气氛陷入静默的时候,他突然警觉了起来,似乎周围有什么不利于他的风吹草动一般。 最后,他恨声骂了一句:老秃驴!莫名其妙! 话刚落音,人已不见踪影。 当我甩着两颗眼珠子,四处寻找他的身影不见之时,法丰方丈,已经三个蜻蜓点水,两个前滚翻后,落在我的眼前。 一见我,他就大声叹息道,冤孽啊!冤孽!你说,我佛慈悲,为什么就渡不了你这个迷途的小女子呢? 我并没有管法丰方丈这个老秃驴的唠叨,直接问道,方丈,难道,这些日子里来,你一直在追……追这个白衣人? 法丰方丈点了点头,说,既然,一切都被你看穿,我也不妨跟你直说,是的,本方丈这么多时日来,一直在追这个白衣人,也就是一直和你勾勾搭搭的这个人。 说什么呢!谁和他勾搭了?我瞪了法丰方丈一眼。 法丰方丈说,小仙,我不跟你小鸡炖蘑菇了,我得逮住他啊。你看他星眉朗目的小脸蛋,玉树临风的小身板,勾魂十足的小眼神,活脱脱的就是我年轻时候的翻版吗?我得赶紧把他逮到手,他就是我佛注定的,要入我佛门的弟子,将来我的接班人!丁小仙,咱们可说好了,他,没你的什么事儿了!别说我没提醒你,跟谁争也不能跟我佛争。 说完,法丰方丈一个后滚翻,三个风摆扬柳,就跃出老远,直追那个神秘的白衣蒙面男子而去。 后来,我才知道,法丰方丈追这个神秘的白衣男子,已经追了足足一年有余。而我和段青衣,离开了江南,离开了棋苑,也足足已经过去了一年有余。 难道,真的是他? 二十八、窗户上的投影,是两个生死难卜的男女,相互偎依的影子 流云居,我一直没有成功进入,宋绯凉的危难,我也没能传给简钺公子,唯一做的成功的事情,就是盗窃了毛驴玲珑小宝尾巴上的夜明珠。 好在,这些天,将军府里一直平安得紧。宋绯凉似乎也还是平安。史将军似乎还是一有情义的人,步步相随,生怕她有差池。 都是江湖情深意重的儿女,他似乎已经明白,她有为了自己的锦绣前程,赴死的决心。 可惜的是,段青衣,却没有这份情深意重。此时此刻,距离他在明牢里承诺来接我,已经过去了足足七天。 这七天里,我挨了流云居里一美丽艳妇的一次毒针,这是我唯一的灾难。好在,对于我这个闯荡江湖久了的女子,这不伤筋骨。 其他时间,除了上房爬墙之外,还在街市上溜达溜达,参观参观那些异族人在街边摆设的占卜摊子;瞟一瞟官府贴的告示,看看最近关于“梦夫人”入梦杀人的案件,可有进展,已经又有多少少女已经死于非命,顺手还牵几个钱包,这说明,我很有职业道德,时刻不忘锻炼自己的业务素质。 当然,我最大的乐趣,是听听大家说说江湖上的逸事传闻。 比如,他们说,最近法丰方丈深受刺激,打算给自己取一个更个性的法号。只因为前些日子,他到少林去切磋武功的时候,碰到一扫地的门僧,相互见礼之时,那个门僧说,贫僧法号哇塞。当下,法丰方丈就受了刺激,觉得自己一堂堂方丈,还不如少林寺一个扫地的门僧法号有个性。 再比如,他们已有人传言,史笑燃,为了几日之后的大婚,也为了史家的前程,肯定会亲手杀死自己爱过的女子,来博取龙颜欢悦。甚至,他们为了这个事情,还设下了黑市赌局。一赔三千,赌史笑燃会手刃旧欢——这就是江湖,苍老了人对于忠贞的信任,三千个人里面,只有一个人相信,史笑燃不会离开宋绯凉。 而我,没有告诉任何人,那个“一”就是我,我是唯一一个赌史笑燃不会伤害宋绯凉的人。 因为这七天,我常常在将军府隔墙偷看偷听,同时,我看得到史笑燃对宋绯凉的好。 在我眼里,史笑燃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因为,我常会时不时听到史笑燃与宋绯凉提及我。 他问宋绯凉,小仙姑娘,不会有危险吧? 宋绯凉笑笑,端一杯茶递到他手里,说道,从小在江湖上长大的女孩,不会有事的,将军放心。而且,我已经托尉迟副将在远赴边疆之前,四处打探小仙的消息了。 史笑燃就不再问,然后给宋绯凉讲他在外征战时的事情,讲大漠的风沙,铁衣的寂冷。他看着宋绯凉,眼神里是无限的柔情,他说,如果不是将门儿郎,绯凉,我真的想,就这样,和你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宋绯凉不说话,她的头安静地靠在史笑燃厚实的肩膀上,她知道,人生不会有那么多如果的。 烛光昏昏,窗户上的投影,是两个生死难卜的男女,相互偎依的影子,看得让人心酸。 而我,也伴着这份辛酸,悄然地坐在对面的房顶之上,看着这短暂而幸福的一刻,因为不几日后,史笑燃,大婚即将到来。 就在我对着窗户上那对相互偎依的男女发呆时,身边已经不知不觉多了一镖人马,他们都猫伏在房顶上,和我一样,探着脑袋,关注着窗户上那对相互依偎的人影。 我先是大吃一惊,原以为是皇宫派出的大内侍卫,来血洗将军府呢。结果,仔细一看,这一屋顶人,长得是歪瓜裂枣的,一看,就知道是,江湖同行。而且肯定是参加了黑市赌局的那帮家伙,一起爬到将军府的屋顶上,来蹲点呢。 我很自觉地移了移身子,因为,我知道,他们和我的立场不一样,所以不屑与他们为谋。今夜,我胜也要胜得风姿卓越,独树一帜。 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头一看,差点哭出来,我抱着脑袋说,你……你怎么来到这里了? 一斛珠晃了晃脑袋,满头的黄花菜也跟着晃,她说,哎呀,小仙啊,原来,你逃婚是为了跑到京城里,找旧相好啊!你可怎么对得起我家青衣啊! 这时,又有人影晃动到我眼前,拍了拍一斛珠的肩膀,说,嘘,小声点,将军府邸护卫森严,小心你影响了整个赌局,我佛是不会原谅你的。 一斛珠对佛还是充满敬意的,所以,当下就捂着嘴巴,噤声不语了。 那一刻,我苦恼极了。 我睁开左眼,看了看一斛珠,又睁开右眼,看了看法丰方丈,我说,法丰方丈,你不去追你那优秀的掌门接班人了吗? 法丰方丈看了我一眼,说,别说话!这是我教机密!你看看,今天蹲在房顶上的,都是江湖之上的头面人物。少林的玉虚主持也来了,武当的张掌门也来了,还有栖霞派的红豆姐妹花也来了……那全真教和五毒教为了争抢在房顶上的地盘,正在下面殴斗着呢!你别在这些大人物面前,说咱们之间的私事! 我听完,呵呵傻笑,说,今晚的江湖,可真热闹啊! 法丰方丈说,当然热闹啦!我和一斛珠能买上这次赌局的筹码,也真不容易啊!还是花钱买通了五岳盟主,给我们插的队呢! 我挠挠头,说,有这么麻烦吗?为什么,我买的时候那么简单呢?就是找了一个小混混,就给我买上了。 你是不是买他们会生死不渝的那一个傻子?法丰方丈和一斛珠齐声问道。 我抬头,发现,此时此刻,屋顶上,所有的眼睛都炯炯有神地盯着我,像看傻瓜一样。那一刻,一种智商上的自卑感油然而生,我很懊丧地点点头。 众人齐声说了一句,切。算是表达了对我的不屑。 法丰方丈叹息说,我想也是,你是唯一一个买反方向的人,人家能不让你买吗?我佛说什么来着?你这个倒霉孩子啊! 但是,当我的眼睛瞟向那个镌刻着史笑燃和宋绯凉情意隽永的身影的窗户的时候,我突然又振奋起来,我才是最后的赢家嘛,这群人才是最终的失败者嘛! 可是,我的所有信念,都被那扇窗户之上突然的血色粉碎——大片大片的血花,开在了窗户格子上,就像风雪之中的红梅一样。 灯影之下,宋绯凉的身子,如同花瓣一样,渐渐的飘零,凋谢……最后,窗户上,只有史笑燃一个人的身影,怅怅伫立着;那时那刻,只有他手里那把沾满了情人鲜血的剑,与他形影相吊。 他……杀了她。 同宋绯凉的身影一同凋落的,还有屋顶上那些参与了赌局的武林高手们,他们就像神秘的风一样,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是的,这一切,对于这些见惯了武林血腥的人,只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 江湖,沧桑了人心,也沧桑了他们对儿女情长的美好与坚贞的期许。 而我,当下就傻了,继而义愤填膺,几乎要冲下房顶,破门而入,却被一斛珠和法丰方丈,一人拽着一条腿,给生生地扯离了将军府。 为了防止我喊出声音,一斛珠将她满头的黄花菜迅速地塞进我的嘴巴里。 而我的眼睛里,却生生地反复着出现那一幕——宋绯凉的身体,如同风中残花一样,凋落。 将军啊,原来,你的剑,不仅是用来斩杀敌人的,也是用来杀你最爱的人的! 二十九、但是,本小仙是那种怕死的人吗? 你们猜? 宋绯凉死去的那一刻,是什么表情? 是心痛?还是微笑? 心痛?因为自己所有的青春和年华,温柔和美好,敌不过一个男子他想要的锦绣前程?微笑?因为,她懂他的危难,理解他的不忍,所以,微笑着死在他的剑下,用最后的表情来告诉他,自己的无怨无悔? 你们猜? 史笑燃,对着这个曾为自己所深爱的女子的尸首,会是如何的表情? 他会不会哭?默默地流着眼泪,一声长叹,因为,他也无奈,他也不想如此;可是,他确实无从挽救!他是堂堂的一国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最终,却保全不了自己心爱女子的周全。 或者,他依旧是冷漠的。 因为,他深深地明白,要想得到的更多,那么必须付出很多,包括自己心爱女子的性命——虽然,皇帝没有下赐死宋绯凉的旨意来为难于他,但是,皇帝越是不提的事情,那就是未来埋在自己身边最大的考验,怕是将来,这个考验发作之时,恐怕,更难应付。 那些日子,我总是沉浸在无边的噩梦里,梦里是冰冷的水,浩浩淼淼的,我望不到边。我不断地在梦里,梦到宋绯凉死去时候的表情,不断地梦到史笑燃最后的决绝。 史将军家传出了宋绯凉感染风寒不治而亡的消息。一时之间,无数人感叹,红颜薄命,可怜了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当然,江湖上也在疯传着,痴情女子负心汉,史笑燃为了讨圣上欢心,杀死旧欢的消息。 这小道消息,可是疯传,一日千里,从少林寺方丈诵经时传给香客;香客买鱼时,传给卖鱼的;卖鱼的传给宫里的采货小太监,小太监传给了刚刚升任黄门令的刘公公;刘公公向来会讨皇帝欢心,又传给了郑老龙王。于是,老谋深算的郑老龙王也是欢喜了一把,心想,感情,这史笑燃还是挺忠心的,急我所急,比你老爹史东方年轻时候强多了!你老爹当年为了那段惊世骇俗的儿女情长,可是差点忤逆我的龙威,丢了身家性命,锦绣前程! 看到这里,大家可能会好奇,想当年,史将军的老爹的那段儿女情长,是个怎样感天动地的故事呢?别急,别急,我们后面马上会说到的,重现当年史老将军的风流韵事。 总之,史笑燃的行为,让郑老龙王很开心,郑老龙王一开心,又多添了十个艳丽宫女给淮玉公主陪嫁,也就是给史笑燃做姬妾。 我在客栈里一直闹腾着要杀到将军府,质问史笑燃,你说,你抛弃她也就抛弃了,干吗还要杀害她? 法丰方丈和一斛珠劝说了我两天两夜,我都没有消停掉自己要以一个江湖侠女的身份出现,去教训史笑燃的念头。 其实,将军府邸,他和她之间的事情,似乎,离我的生活好远。 但是,奶奶的!它改变了我的人生观、爱情观和价值观!残忍的现场景象萦绕脑海,时不时的拂面而来,让我突然对男人的承诺失去了信心。 法丰方丈也不去追什么蒙面白衣人了,而是和一斛珠一起,陪伴着在客栈里装多愁善感、一病不起的我。 法丰方丈问我,怎么样?震撼吧! 我点点头,啃了两口一斛珠从角浦给我扛来的地瓜,说,震撼! 法丰方丈抿了一口茶,说,想当年,你娘慕容玉梳还是亲身经历了你爹韩子秋的背叛,才被震撼伤的。好在你脑袋比较灵光,能从别人的伤口上吸取震撼效果,宋绯凉没有白死,史笑燃没有白薄情寡义,至少,把你震撼了。 我没有搭理法丰方丈,突然,我觉得自己被一种挺悲伤的情绪笼罩着,我想,是我对不起宋绯凉,没有将她身处危境的消息,传给简钺公子。如果,我能传达到,简钺公子这个传说中残忍的男子,会不会带她离开,郎情妾意,浪迹天涯?不为别的,只因为,她曾是他,心底最温柔的角落? 悲伤啊,悲伤。 懊悔啊,懊悔。 突然摸了摸口袋,很好,从玲珑小宝屁股上偷来的夜明珠还在我身上,昨晚他们拖着我的腿拖回客栈时,没被弄丢。 法丰方丈见我面色有所缓和,紧接着上面的话题,说道,小仙,你要是被震撼的想要脱离红尘苦海的话,本方丈给你介绍一下峨嵋派梅若仙梅掌门,你看你是出家当道姑呢?再不然,就给你介绍一下南海神尼,你出家当尼姑算了!也省得像你妈慕容玉梳那样,最后落个凄惨结局。 一斛珠也屁颠屁颠跑上前来,我本以为她会为了她儿子段青衣不做光棍汉,替我说两句人话,反驳法丰方丈,谁知道,他们俩就跟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两兄妹一样,一个鼻子出气,她居然附和着说,小仙,你去吧。正好,我也琢磨着我们家青衣大概不怎么喜欢你,要不的话,他能逃婚?而且出了明牢,都不肯来见你?你一人当尼姑了,你们俩人都超度了。 什么?段青衣从明牢出来了?我吃惊地看着一斛珠。 一斛珠点点头,说,可不是?昨天还过来陪我在京城里逛街呢,买了几盒胭脂水粉来遮盖一下我这满脸的青春老年斑 那他为什么不来见我?我从床上跳了起来。 一斛珠一边侍弄着她刚买的胭脂水粉,一边晃着脑袋唧唧哇哇地说,听老和尚说,皇帝的闺女看上我们家青衣了……我估摸着,那小子是打算做皇帝的女婿去了,不打算要你了吧? 他敢!老娘用地瓜扔死他!我咬牙切齿道。 法丰方丈双手合十,小心翼翼的凑过来,说,小仙啊,他以前可能不敢,不过,你说史大将军,本朝第一负心男,做出了这个榜样,就不好说,小段施主会不会效仿啊。 效仿?我撇了撇嘴巴,眼珠子一瞪说,老娘这就去把史笑燃这个混蛋砍了!看看天下男人谁敢负心! 我的话音刚落,法丰方丈就刷一下,把一把事先准备好的、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菜刀塞到我手里,说,小仙,你真不愧是“游红丝”慕容玉梳的女儿,有侠心!有志气!你就大胆的去吧!要是被将军府的侍卫给砍死了,我和一斛珠会把你的尸体扛回来,埋到小段施主的祖坟里,让你入土为安的。砍不死的话,不管你被砍掉了鼻子还是看瞎了眼,都是小段的媳妇! 法丰方丈前半截话,让我觉得自己的侠女形象顿时高大无比,后半截话,让我觉得如果自己真的去将军府闹腾,很有可能九死一生。 但是,本小仙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吗? 是的,我是。 所以,我看了看手中那把生锈的破菜刀,然后扔给法丰方丈,我说,我今天就不去将军府了,我头疼,还是睡个觉吧。 看着我睡下,不再吵闹要去将军府,法丰方丈终于送了一口气。 三十、华丽的衣衫落在地上,轻得就像梦境一样 丁小仙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吗? 是的,她是。 但是,她是那种因为贪生怕死就不去折腾的人吗? 不,她不是。 如果她不折腾,那么当年的江湖,将会失去多少色彩啊!将会多么乏味!将会有多少帅哥美男失去人生追求和目标!所以,如果你要穿越,那么请选择穿越小仙女存在的年代——北国郑氏王朝。 在这个王朝里,你将和丁小仙女一同,祸害江湖,调戏帅哥,快哉一生!有兴趣者,请联系黄花县角浦旅行社,丁小仙社长,联系方式¥¥#%¥¥# 小米导演蹲在鸡翅膀上冲丁小仙大吼:剧情正常进展时段,禁止插播广告! 当夜,法丰方丈外出了,我猜,大概是去追那个神秘的白衣人了;而一斛珠大婶,也不知道去谁家的房顶上,又去偷看哪家帅哥洗澡去了。 于是,我将那把生锈的菜刀,揣进怀里,悄悄地潜进了将军府。 段青衣,这个地瓜男,你就等着吧,老娘一定要砍下史笑燃的一个血手指,扔到你脸上,让你知道,辜负我的下场! 想到这里,我似乎看到了段青衣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样子,于是,我不禁脸上浮起了一层得意的狞笑。 可是,我还没狞笑够,却发现身边正有一张大脸,正在冲着我狞笑。 我吓了一跳,慌忙倒退了几步,差点从屋顶上跌了下去,却被来人一把扶住。 这是一双怎样的手? 冰凉至极。 他很鄙夷地看了我一眼,根本不屑同我说话,暗灰色的眼睛闪烁着阴冷的光,野兽一样的气息。 你是谁? 我看了看这个头上戴着巨大而神奇的牛角帽的男人,他的面容冷冽寂寞,如同大漠的冰雪一般。 牛魔王!他一字一顿。 啊? 你也信?白痴的小贼!说完,他冷笑着晃着脑袋,头顶着两个大牛角。 你才白痴呢!还有我不是小贼!我冲着这个狂浪的牛角男子翻了一个白眼,但是后面的话,我说得真没底气,我不是小贼是什么?难道是皇妃? 狂浪的牛角男子嘴角一撇,冷笑不再做声,只是冷睨着我,眼睛的余光注视着将军府的一举一动,他转过头来,看到我身上那枚青玉石的时候,愣了一下。 上前,一把捞起我胸前的那枚玉石,机警地看了看周围,说,你和他,什么关系? 关你屁事?我一把把玉石给夺了回来,下意识地后退几步——不知道该可怜我的红颜薄命,还是该埋怨将军府的屋顶质量太差,我居然一脚把几片瓦踩断,整个人随着一片瓦砾和稻草掉进了房中。 小说里头,一般这个情况下,女主角掉下来时,都会正逢男主角在沐浴。可惜的是啊,我比任何的女主角都要倒霉啊。 我掉下来的时候,恰逢史将军正站得英姿飒爽、摆着一个玉树临风的pose在……在……在如厕…… 苍天啊,大地啊! 幸亏我砸在他身后,而不是砸在他身前,否则,我直接勒死我自己算了。 史笑燃被这巨大的响声给惊动了,头未回,反手,单手指尖疾风,将房间里的蜡烛灭掉,然后迅速收起衣衫,转身,走来,一把明晃晃的剑,在月光之下横在了我的颈项上。 怎么?是你!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挥手,剑花轻挽,宝剑入鞘,又看了看屋顶。 微弱的月光,挡住了我脸上浮起的红晕,我整个人已经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之中,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这时门外传来尉迟副将的声音,问道:史将军,你没事吧? 史笑燃看着地上摔得不轻的我,笑道,没事!一只小野猫发情掉了下来!然后,又对我轻声道:不是说你啊! 尉迟谨退下之后,我恨恨地白了他一眼。 史笑燃看了看房顶,唇角勾起一丝笑,感叹道,一直以来,父亲大人把他和我住处的房顶建得如此质量,原来是为了防止贼人突袭,不想,今日,却唐突了佳人啊。呃……你半夜里来找我,有事情? 我一脸灰尘,傻傻地摇了摇头,指了指屋顶,说,屋顶上有坏人,我是为了躲避他,才掉了下来。 史笑燃抬头,看了看安静的屋顶,一个翻身,翻上楼顶,却全然不见我所谓的贼人。那狂浪不羁的牛魔王男,大概早已消失了。 史笑燃从屋顶跃下的时候,不由地皱了皱眉,俊逸非常的脸,小心地靠近我,诡异地笑道,小仙姑娘,你编这么个傻理由,难不成,是想来一睹本将军小兄弟的飒爽英姿?唉,丁小仙,我鄙视你,居然有“窥淫癖”! 说完,他似乎觉得这个理由很好笑,开心地大笑不止。 他的笑声,让我想起了宋绯凉的死,你好歹也悲伤一下嘛,也不能旧欢尸骨未寒,你便早已欢颜吧。想到这里,我不由地心生反感,顿时,想起了我此行的目的。我说,史将军,宋姑娘刚因风寒而亡,不知道听到史将军这样的笑声,会做何感慨? 史笑燃愣了愣,一阵冷风吹过,吹开了他身上的单衣,露出了他结实的胸膛,他眼神变得幽深,里面似乎藏着诸多的意味深长,他不是傻子,自然懂得我话中意思。 他漠然走向床边,华丽的衣衫落在地上,轻得就像梦境一样,他缓缓躺下,然后将被子拉在身上,说,小仙姑娘,你走吧。但……如果,你想同史某大被同眠的话,那就留下也无妨。 我斜了他一眼,说道,啧啧,史大将军,你猜,宋姑娘泉下有知,听到你这些轻浮的话,会不会后悔认识过你这么一个负心汉、薄情郎! 史笑燃沉默了一会儿说,小仙姑娘,绯凉的事情,我不想和你解释什么,你走吧!看在你身上有我青石玉的份上,将军府的侍卫不会为难你的。 不想解释?难道宋姑娘的死,另有原因? 你…… 怎么?史大将军?你心疼了?你看你,心疼的样子……说到这里,我有些小得意,戳别人的伤口,是我的强项。可是,为什么,我的心在疼呢? 啊! 好疼啊! 三十一、我没想到这个姑娘,对史将军你这么重要…… 从小,我就被一斛珠教育道:害人必然害己! 当我揣着那把生锈的菜刀出门要来砍史笑燃的时候,我根本不会想到,当我从屋顶上掉下来时,这把踹在怀里的菜刀,居然把我自己给切了一下。 血色伴着疼痛,弥漫在我的胸口。 史笑燃听到我的痛呼,大被一扯,探身起来。当他看到我胸口的血色时,慌忙从床上跳起,一把将我扶住,他说,小仙姑娘,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只觉得鲜血不断地外涌,只觉得自己很快就要失去呼吸。 奶奶的法丰方丈,敢情你真是一个得道高僧啊,当年一只草鞋结束了羽子寒的小命,如今又用一把生锈的破菜刀结束了我的小命。 史笑燃把我抱到床上,看着一直流血的我,也顾不得礼数,道一声,小仙姑娘,冒犯了。就一把将我的胸前的衣襟撕开——只见露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别想歪了,大冬天的,谁不穿个三五件衣服啊)。 他看着那把菜刀下,我被割裂的衣衫连带下的伤口,不由地冲到门外,说,尉迟谨,快去喊宋神医!宋神医这三个字刚刚出口,他惊觉自己是习惯性口误,多年来,一直为将军府出力的宋太早已经死了,所以连忙改口,哦,不,喊胡中医! 我张了张嘴巴,气若游丝,说,可不可以喊一个女医生……或者请个好看的男医生,我不要老头子…… 史笑燃愣了愣,对前来的尉迟谨,说了一声,去流云居请简钺公子速来! 我一听简钺公子,就想直接咬舌自杀,我说,还是请胡……中医吧。 尉迟谨离开前还探头往屋内瞧了一眼,眼神里似乎有些揶揄的笑,可能是心里在想,刚刚不让我进来,原来是大半夜里,藏着美人呢!藏美人就藏美人吧,还大半夜折腾出状况来!唉,就不能节省点体力,不久就要和淮玉公主洞房了。 史笑燃遣走尉迟谨,同时喊来丫环仆人,让他们准备热水和白药散,为我清洗伤口和止血。 这时,一个牛头人影突然从房顶落下,转到床前,一把将我抱起,一跃而起,跃上房顶。我还没来得及对着门外的史笑燃呼救,却听这个人已经喊道:史笑燃!要她活命,就随我来! 说完,已蹭蹭蹭——飞出了很远。 这个牛角怪男的脚力真好啊,我不知道他跑了多久,只知道史笑燃追来之时,我已经奄奄一息了,而天空,已薄黎明。 寂静的野外,一片寒冷,而史笑燃依然是一洁白如雪的单衣,冷风扬起他的发,晨雾中的他,那样的冷峻而寂寞。 是你!他嘴角抿得紧紧,眼睛紧紧盯着眼前这位狂浪的牛角猛男,最终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牛角狂男冷冷地笑,望着史笑燃,说,史将军好记性!居然还记得我。 史笑燃眉心紧皱,说,端木赐,你赶紧放了她!否则,她会死掉的! 端木赐笑,说,她……死不死,与我无关。而据我所知,似乎也与将军你……无关吧。说完,他就哈哈大笑。 粗犷豪气的笑声回荡在这个安静的原野上。 当我得知此人叫端木赐后,眼泪差点流成河,一想自己如此有幸的在有生之年,居然被这么一个传说之中豺狼虎豹般的残忍人物扛在肩膀之上,求生的心都没了。 史笑燃的眉心皱得更紧了,眼神中火光激荡,他说,我们男人之间的事情,还有国家战事,不要牵扯到一个女人身上!而且……说到这里,他咬了咬牙。 端木赐很安静地看着他,似乎是在挑衅,等待着他说下半句,似乎是等不及了,或者是,想表达自己的智慧,急忙又跟上:而且,如果她死掉的话,你会杀了我?灭了我们卢鞑族?说完,他就笑,很开心地笑,说,史将军啊,冲冠一怒为红颜啊!这小丫头有什么好的?你居然…… 史笑燃的脸色沉了下来。而我的神志也渐渐随着失血过多,变得不清醒,在端木赐的背上开始呓语,青衣,青衣…… 端木赐对着史笑燃笑,说,你把这么贵重的青石玉交给了这个丫头,而她却惦记着自己的情郎,哎,史将军,你这是何苦呢! 史笑燃神情冷冽,一字一顿道,端木赐,你想干什么你就说!我们武将似乎不是耍嘴皮子的! 端木赐看了看肩膀上已经昏迷了的我,又看了看史笑燃,说,原本……我没有什么要求的……最近,史将军不在,我在大漠寂寞得厉害,索性就跑到你们京师,也只是想来参观一下将军的婚礼……唉,没想到,今晚,居然劫持了这么一个姑娘——这个姑娘,看起来对史将军你这么重要……唉……我真是误撞到了宝啊……那么,我不得不提要求了! 史笑燃眯着眼睛,看着端木赐,他不理解为什么端木赐怎么今天有这么好的闲情雅致在这里长篇大论。 端木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笑了笑,说,史将军,我就直话直说了!端木赐我,最近对你们北国的“紫岚鸣珠”颇有兴趣,又听说,史将军所娶的淮玉公主,身上也有着一件与紫岚明珠同等重要的东西——紫玉珏…… 史笑燃冷冷地打断了端木赐的话,说,你不要痴心妄想了。这两样宝物是我们北国的镇国之宝,龙脉所在。绝对不可能落在你们卢鞑这种异族人手里! 端木赐狂浪一笑,异族人?哎,可是,史将军,我这个异族人偏偏对你们的镇国之宝又非分之想了。你给我紫玉珏和紫岚鸣珠,我就把她换给你!当然,不拿这两个宝贝也行,我就把这个小妞带回卢鞑,她活过来的话,就做我的王妃;死掉的话…… 我昏迷着拍了拍端木赐的肩膀,气若游丝地说道,你别傻了,他若能拿到这两样宝贝,就可以当皇帝了,还能拿给你来换取我? 端木赐看了我一眼,说,也对啊,你怎么还没昏死啊? 我喘息着说道,我太热爱江湖八卦了,我得看完整了,好去江湖播报啊。说到这里,因为倒挂在端木赐的背上,我藏在口袋里那颗从绿涯小毛驴尾巴上偷来的夜明珠掉了出来——嘣嘣嘣——滚在了端木赐的脚下。 端木赐看了那夜明珠一眼,对史笑燃说,你看看你宝贝的这个姑娘,还真是个贼啊!什么东西都偷! 我忍着疼痛表达着我对财宝的热爱,说,把夜明珠还我! 端木赐一脚把夜明珠踢到一边,说,没人可以命令我! 我一怒之下,几乎快要咽气了,我喘息着说,你再不给我捡起来,我就咬舌自杀,让你交换不到紫玉珏和紫岚鸣珠! 端木赐一时气结,却不得不把夜明珠捡给我,史笑燃轻笑了一下,依旧焦虑地望着我,生怕我伤势太重。 我一边喘息一边喜悦地将夜明珠重新塞进口袋,就对着史笑燃摆摆手,我说,史将军啊,小仙生虽是一介小贼,但却知晓,无论如何作奸犯科,都不能卖国啊!小仙虽贪生,但是不愿意如此苟活,史将军啊,您是北国栋梁,这北国落在卢鞑族手里,屠掉的就不止是六座城池了…… 端木赐诧异地看着我突然由一个贪婪小贼变成了一爱国壮士,眼神里透着笑,阴森森的,他说,卖国?然后他又看了看史笑燃,说,史将军,我不妨告诉你一个秘密,然后,你再决定同不同我做这个交易! 秘密?! 我一听,来了精神,忍住疼痛,在端木赐肩膀上挣扎着不要昏迷。 可能我的蠕虫行为妨害端木赐同史笑燃的交谈,他不耐烦地嘟哝了一句:女人真是麻烦!然后,抬手一巴掌就把我拍昏了。 可怜的我,暂别了端木赐那个巨大的秘密…… 史笑燃焦虑地看着我昏迷在端木赐的掌下,而端木赐淡然一笑,说,史笑燃,一别十七年,你可别来无恙? 史笑燃愣了一下,望着端木赐,你是…… 端木赐笑了笑,说,十七年前,你踩死了我一只蛐蛐,而我,“引了黄河水”,把你的蛐蛐,给淹死了。 史笑燃倒吸了一口冷气,说,你是……易瑞!你没有死? 端木赐悲凉一笑,说,父母之仇!灭族之恨!隐姓埋名之辱!远走异族之耻!郑袭老儿尚未偿还于我!我若死去,愧不是易家儿郎! 史笑燃很显然没有从易瑞居然还活着的这个现实之中清醒过来,但是,端木赐已经轻轻走上前,将我放在了史笑燃的怀里。 史笑燃愣了,很显然,端木赐要告诉他的秘密,绝对不是他是十七年前未死的易瑞那么简单。那他的交易又是什么? 端木赐笑笑,说,史将军,你不必多虑了。十七年前,是史老将军保全了我的性命,于我是再生父母,我又怎么会同你来讲交易呢!我想要的东西……我自然会去取,无论是紫玉珏还是紫岚鸣珠,哪怕是取郑袭老儿的性命,都不需要别人代劳! 史笑燃看了看怀中昏死的我,对端木赐说,谢谢,不过,我还是会捍卫我的国家,保卫我的君王。 端木赐笑笑,说,赶紧走吧!姑娘可不会因为你的愚忠而长命百岁!不过,我易瑞今生何得如此畅快,能得史兄你这样的对手!生无可惜,死而无憾! 史笑燃笑笑,抱着我离开了。 端木赐依然带着两陀巨大的牛角,伫立着,似乎依旧沉浸在“生无可惜,死而无憾”的悲壮情绪中。 靠,没看到这么变态的人,想死想疯了。 史笑燃离开前,曾问他,说,这就是你的秘密? 端木赐笑了笑,说,自然不是。只是,这个秘密……暂时还是不要告诉你的好,不过,总有一天,你会知道。 …… 三十二、果真是君子赠玉之美,佳人生不可忘啊! 我在模糊间,看到了很漂亮的房子,看到了很多漂亮的如同仙女的女人,隐约间还看到了一个酷似宋绯凉的女子,我想,端木赐那一牛爪,是不是把我拍上了天堂啊? 我要真登上了天堂,段青衣那小子该多么幸福啊,就这样把我这个祸害给摆脱了,然后就可以娶上十几房妻妾,一个茅草屋放一个,燕啭莺啼的过着甜蜜蜜的小日子…… 心酸。 心真的酸。 心酸袭来,瞳孔突然由模糊变得清晰——一个身着绿衣,眼睛大大的姑娘清晰的面孔映入了我的眼中。 天啊!你终于醒来了?她的声音,如同欢雀一样,啼在树梢。 绿涯……怎么?是你!这是哪儿?我试图起身,但扯疼了了胸前的伤口,不由得眉头紧皱。 绿涯的脸上绽放出幸福的光,她说,天啊!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这是流云居啊! 啊?我一听“流云居”,想到那个专门割人舌头的简钺公子,我就想直接昏死算了,却被绿涯轻轻摇醒,她说,你不要紧张,是史大哥送你过来的,我师兄不会对你怎样的。 史大哥……史笑燃?他在哪里? 我的大脑迅速地转动起来,想起了昨天,那个牛角狂人端木赐,他说,要告诉史笑燃一个巨大的秘密……他说要和史笑燃做一个交易……他说要史笑燃用紫玉珏和紫岚鸣珠来换取我的性命,否则就把我带回卢鞑……昨天晚上,我被他拍昏迷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史笑燃答应了他的要求?否则,我怎么不在卢鞑,而是在流云居呢?或者是,史笑燃把端木赐给打败了,救回了我? 天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我不会莫名糊涂地变成了卖国贼了吧?我头疼地摇了摇脑袋,喃喃自语。 天啊!哈哈,你居然也会说“天啊”了。以前总嫌弃我说“天啊”。绿涯开心的看着我,说,史大哥他在你伤口得以控制之后,就回将军府了。你昏迷的这些天,他经常来看你的。史大哥真是个好心肠的人。 他好心肠?他好心肠还会杀害宋姐姐!我撇了撇嘴,不是不感激史笑燃他的救命之恩,只是,我始终还是不能释怀他杀死了一个如同宋绯凉那般温婉美好的女子。 绿涯皱了皱眉头,说,小仙,你说什么啊?宋姐姐是伤风而死的,也是因为心中太多悲切,毕竟,史大哥要娶公主姐姐了。说到史笑燃要迎娶公主,绿涯叹了口气,似乎诸多抑郁停留在心中。 我不再吭声,因为我知道无法让绿涯相信,那天晚上,我和诸多江湖中人在屋顶上看到的那一幕——宋绯凉凋谢在史笑燃的剑锋之下。 绿涯转身,吩咐几个丫环,去给我准备膳食,她说,小仙,你饿了吧?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因为伤口的疼痛,居然忘记了肚子已经饿了多天了。所以,点点头,对绿涯笑笑。 突然,我似乎想起了什么,我指了指自己胸前的伤口,问绿涯,我的伤口……是……是你大……大师兄……给……给……说到这里,我的脸红成了一片,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绿涯刚要搭腔,只听窗外一阵促狭的笑声,简钺公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如同琴弦轻拨一般,他说,你倒是想得美啊,怕只怕本公子不肯吧。 话音刚落,一阵粉脂香气袭来,只见一群妖娆的女子如同众星拱月一样簇拥着简钺公子进了房中。简钺公子坐在轮椅之上,星眸轻斜,眼角微合,嘴角弯起一丝极其轻漫的神情,看着床上的我。 绿涯冲我吐吐舌头,似乎是宽慰遭遇简钺公子冷遇的我。然后转身走到简钺公子身前,说,小仙姑娘已经没事了,大师兄不要担心啦。绿涯的话,惹来简钺公子身后那些艳丽女子的不满,她们的眼光如同毒箭一样,摄向床榻之上的我。 我担心她?简钺公子轻笑,纤长的手指滑过唇角,看了看绿涯,说,绿涯,这倒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简钺公子的话,让他身后那些莺莺燕燕的脸色有所缓和,不再那么仇视地看着我。 我不想同简钺公子争,你看他那弱不禁风的小样、艳比三春的桃李小脸,我估计姑奶奶我要是张开血喷大嘴同他对骂的话,会一盆口水把他的小身板给掩埋了。 其实,关键是在人家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现在是病号,不可能骂完了他就翻墙跑人,万一惹怒了他,他这么自恋的男人,估计就忘记了史将军的情面,我的小舌头可就完蛋了。所以,我没同他争论,而是眼光跳过他那张俊美得令人窒息的面孔,望向他身后的那些艳丽女子,我试图找寻那天在我肩膀上拍了一记毒针的妖女!然后伙同绿涯,找个时间,让玲珑小宝踩平她那张脸!当然啦,我的眼角余光还是火辣辣地喷射在简钺公子那张如梦似幻的脸上——这是天上人间难得一睹的美男子啊,如果不是他那么阴狠毒辣的话,我会考虑把他搬回角浦装饰我的茅草屋的。 可能因为我的目光跳跃过了简钺公子的脸,在他感觉,这是受到到了前所未有的耻辱。你想啊,一直以来,他就是人群里的焦点啊,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瘸子、瞎子……阿狗、阿猫、乌龟、蚂蚁,菜青虫……当他出现时,谁的眼光不聚集在他的脸上! 而我,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漠视了他的存在,直接跳过了他的脸,望向他身边那些装饰作用的姬妾丫鬟们,所以,他不能不挫败。其实,拜托啦,简钺大公子,难道你没看到我这个小病号火辣辣的余光嘛! 挫败感十足的简钺公子,摒下了身边那群香粉女子,眼睛盯着我,似乎想把我的心思给看透——他说,你在看什么呢? 我缓过神来,看了简钺公子一眼,慢条斯理道,你这是在关心我吗?说到这里,我拉过给我端来红豆粥的绿涯,我说,天啊,简钺公子居然会关心一个他丝毫不担心的人,真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说完,我就哈哈大笑。 简钺公子冷哼了一声,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但眼神冰冷依旧。此时此刻,他似乎痛恨死我会说话。 绿涯夹在我和简钺公子中间,不知该做什么,她似乎已经感知到,我和简钺公子之间,正酝酿着一场不久即将爆发的战斗。她很担心地冲正在吃红豆粥的我,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你别惹我大师兄了,天仙姐姐,小心他生气了,割掉你的舌头。 一碗红豆粥下肚,我感觉自己伤势有所恢复,不由地战斗指数倍增,所以,在我接到了绿涯冲我使的眼色后,大着胆子,带着点儿幸灾乐祸的口吻,问道:简钺大公子……你不会被我的话惹生气了,在酝酿着想割我的舌头了吧? 简钺公子突然笑了,云淡风轻的表情,一字一顿道,丁家小兄弟,我不会割男人的舌头的。 我的脸色突然难看起来,简钺公子笑得更开心了,他说,怎么?说到丁家小兄弟的痛处了?不开心了?要同我吵架了? 我看了看简钺公子,笑,说,哪能呢!我才不会和女人计较呢!说“女人”二字的时候,我刻意的发音很重。其实,简钺公子身上并没有粉脂气,只是,为了占上风,我不得不如此作践于他。 你……简钺公子一时气结。我在床上卧得风舒云展;旁边的绿涯看得是心惊胆战。 我喝了八碗红豆粥后,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打了几个饱嗝,而简钺公子依旧在屋子里,不说话,盯着我看。 突然,当他看了看我胸前依然挂着史笑燃那枚青石玉,嘴角弯起了一丝笑,说,果真是君子赠玉之美,佳人生不可忘啊。可是,小兄弟……你怎么还不还给史将军啊?我念及将军之情,可以不割你舌头,未来的公主要是看到了你和史将军的赠玉之情的话,可是会要你的脑袋的! 说完,他拍了拍手,三五个小丫环雀跃着走进门来,将他推离了这个房间。 而我,手里捧着第九碗红豆粥,看了看胸前这枚简钺公子所谓的随时会要我命的青石玉,再也喝不下手里的粥去。 三十三、哟,你大师兄的品味可真够差的 我对绿涯说,我并不是因为史将军,才不舍得这枚青石玉,而是因为我觉得这枚玉很值钱……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 绿涯瞪着她乌溜溜的大眼睛,点点头,说,我相信!因为你是贼嘛。 我吃惊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别告诉我,你是占卜到的!快说,是不是史笑燃这个混蛋告诉你的? 绿涯摇摇头,从我的枕头边上拿出那粒夜明珠,说,我替你清洗伤口,换新衣服时,从你的旧衣服里找到的……原来,可怜的玲珑小宝的尾巴上的夜明珠,被你偷走了! 我眼巴巴地看着绿涯把那颗夜明珠揣进了自己的袖口,口水都快滴到了被子上。 绿涯看了看我,笑嘻嘻地又将夜明珠掏了出来,脆声说道:你喜欢? 我咽着唾沫点点头,我很诚实地告诉绿涯说,作为一个有素质的贼,我喜欢任何值钱的东西。 绿涯眨了眨大眼睛,很慷慨地说,那好吧,我送给你就是啦。 啊?我吃惊地看着绿涯和她慷慨的赠与。 绿涯笑笑,把夜明珠放在我的手里,说,因为我知道,你去马厩找玲珑小宝,是为了找到我,对吧?因为作为一个有素质的贼,偷东西,不会去马厩偷的,对不对?虽然,我当初一直很恨那个偷走玲珑小宝屁股上夜明珠的那个贼,但是,当我在你身上看到这颗夜明珠的时候,我突然很开心,我想,你当时夜访流云居马厩的时候,一定是因为担心自己被白衣人救走后,师兄是否为难了我,对吧? 我看着绿涯,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这个异族女孩,这个先是遭遇师父遇害,尔后又在流云居这个无声的世界里寂寞的女孩,总是过分的相信着人心的美好。 所幸,我确实没有辜负这份美好——虽然,我盗窃了她小毛驴的夜明珠。 绿涯笑笑,说,小仙女,你真好! 小仙女?我看着绿涯,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这个自恋鬼会自称小仙女,还会有第二个人,称呼我:小仙女。一激动,我就想从身上搜一份大礼,送给绿涯。结果搜来搜去,只有史笑燃的那枚青石玉。 我把玉石摘下,轻轻地挂在绿涯的颈项上,笑,希望你的佛,能早日感觉到你的心跳。 绿涯吃惊的看着我,摇摇头,说,天啊!使不得的。夜明珠是我帮一傻子占卜的时候,他没钱给我,我顺手抢来的,也不知道价值几何。而青石玉是史大哥送你的礼物,我不能要的,否则,史大哥会不开心的。 我嘿嘿地笑,说,不是礼物。是他当时给我的补偿。好啦,以后再跟你说这件事情。你就收下好了。 绿涯欣喜地看着胸前的青石玉,用手轻轻地抚过,说,小仙女,你真好! 我耸耸肩膀说,因为你人好啊,我行走江湖挺久的了,你是最傻的一个,当然啦,也是一个谋面就拿我当朋友的那个,所以,嘿嘿,我不能对你不好。 绿涯用力点点头,微绿色的眼底透着欣喜的光芒,说,那么,小仙女,你是不是也把我当朋友了? 我白了绿涯一眼,心想,这不是废话么,我这么个小气鬼,会把这么值钱的青石玉随便乱送人?唉,绿涯,你真是一个傻大姐啊。 想到这里,我怕自己不应声的话,绿涯这个傻瓜理解不了我的意思,于是,就用力地点点头。 绿涯开心得眉飞色舞,说,喂,小仙女,那天被花瑜姐姐用毒针打中的那个人是不是你啊? 花瑜?我眨了眨眼睛,看着绿涯,问道,你说那个长得跟个无骨妖精似的女人? 绿涯说,对啊,很妖精很漂亮的女人,也是简钺师兄最喜欢的女人啊。 我撇了撇嘴,很不屑地说道,漂亮……呃……也就是腰细一点儿……胸脯大一点儿……屁股翘一点儿……最喜欢?哟,你大师兄的品味可真够差的。绿涯嘻嘻一笑,眼睛眨了眨,说,天啊!小仙女,你是不是看上我大师兄了? 我看了看绿涯,说,我看上他?那我就是被玲珑小宝踢了脑袋了。 绿涯不说话了,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半天,她说,小仙女,其实,我大师兄是个很可怜的人的。 我吃了一惊,看着绿涯,心想这个姑娘不是被史笑燃这枚青石玉给激动糊涂了吧?对简钺公子这个心理阴暗的家伙,居然用“可怜”二字来形容。 绿涯低着头,用手指玩弄着青石玉,说道,大师兄是个孤儿,从小就失去了母亲,又遭父亲遗弃,是师父把他带回了凤凰城,而他却又不得师父的欢心……唉……说到这里,绿涯叹了口气,突然话题一转,说,你看,我都忘记给你拿药了。 说完,她就起身离开去给我拿药,把刚要准备沉浸入简钺公子的童年血泪史的我,给晾在了一边。 绿涯刚离开我的床边,就见一粉衣小丫环推门进来,冲绿涯比划着,似乎是说,有人来访。 绿涯示意那小丫环将客人带来,转身对我说,小仙女,史大哥派尉迟副将来看你了。 三十四、绿涯和尉迟谨被我彪悍的作风给唬愣了! 尉迟谨进来的时候,绿涯迎了上前,关切地问道,尉迟将军,史大哥怎么没来看小仙姐姐啊? 尉迟谨笑了笑,说,我们将军不是那日感染了风寒么?原本以为过两天就轻了,谁想这几日居然加重了。 绿涯紧张地说,那赶紧让我大师兄去看看史大哥啊。说完,又觉得自己太过急切,不由地脸红了起来。 尉迟谨看了看绿涯的小女儿姿态,笑了笑,说,绿涯姑娘就不必为咱们将军担心了,这皇帝心疼着新姑爷呢,一早就派了太医过来了,你就放心好了。 说到这里,尉迟谨问道,将军惦记,让我问问,小仙姑娘怎样了? 没等绿涯回答,我就躺在床上乱哼哼道,让史将军赶紧把我从流云居这个鬼地方接走啊,否则,我这辈子好不了了! 尉迟谨刚要接话,只听到一声冷笑,简钺公子阴魂不散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说,尉迟谨,你去回了史将军,那姑娘病得不轻,刀伤感染了心肺,如今连这心脏都跟着坏了起来! 尉迟谨还没理解过简钺公子的话里之话,于是,紧张地问道,那小仙姑娘……她……不会有事吧? 简钺公子冷笑了一声,故意抬高声音,似是有意说给我听,道,尉迟将军,你回去吧,就回了史将军,说,小仙姑娘这种人,就算整个心脏坏没了,都没关系的。 我一听简钺公子如此拐弯抹角的谩骂于我,忍不住怒火中烧,从床榻上跳起来,冲到门外,大骂他是个专门割少女舌头的坏蛋。 绿涯和尉迟谨被我彪悍的作风给唬愣了,他们理解不了,我跟简钺公子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只要一见面,就会随时进入备战状态。 简钺公子脸上依旧是宠辱不惊的表情,他斜着眼睛看了看我,俊美的脸上,浮起一种巫蛊一样的笑,轻声细语地说,你错了,我……不仅是专门割少女的舌头,我还爱好要少女的命呢!难道,没有人告诉你吗? 说完,他细手的手指,轻按机关,轮椅掉转,飘然而去,只留下一脉药香飘荡空中。 尉迟谨擦擦额上的汗,冲衣衫不整的我抱手做了一个揖,说,小仙姑娘,我先走了,代将军问过了。 说完,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绿涯,当他发现绿涯身上那枚青石玉的时候,微微一愣,但并没多言,笑笑,走了。 三十五、我和将军马上相逢之后,就数度春宵,你贪我爱…… 当夜,简钺公子亲自送来一碗药汤。 绿涯吃惊地看了看他,不知所措地看着桌子上那碗药汤,说,大……大……师兄……这……这是? 简钺公子漂亮的眼睛带着几分戏谑望了望在床上同样吃惊的我,又看了看绿涯,说,怎么?你怕这是毒药?怕我会害死你的好朋友?我如今才知道,原来,这个什么什么小仙,就是那天被白衣人救走的姑娘啊。 我白了他一眼,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简钺公子笑笑,说,是,我就割你的舌头,再取你的性命;不是,我就取你的性命,然后再割你的舌头。说到这里,他转眸,对着绿涯说,绿涯,你先出去。我和你的小仙女,要好好……聊聊。 绿涯紧张地摇摇头,看了看桌上那碗如同墨汁一样的汤药,眼里闪过深深的惊恐,她说,大师兄,不要啊! 简钺公子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他眼睛微合,浓密的睫毛落在眼睑处,投下浓浓的暗影,如同地狱。随后,当他张开眼眸的时候,却散发出一种异常的光芒,这种光芒射入挡在我身前苦苦哀求的绿涯眼中时,绿涯如同被施蛊了一般,突然安静了起来,整个人轻飘飘地移出了门外,安静地守在门口。 我看着整个场面的发生,不由地心跳加速,我想,今晚,我大概真的完蛋了。白衣人啊,你怎么不出现了?段青衣啊,都是你害了我!还有史笑燃!不,还有法丰方丈和一斛珠……怎么办啊?还是忍着伤口,逃走吧。 简钺公子看着我冲向门口的身影,轻轻一笑,反手,一根红线掷出,穿过门闩,两扇门迅速地锁在了一起,那道红线又迅速地盘结在一起,任凭我如何推拉,都无从出门。 我一看,门无法出逃,就冲向窗边;谁知简钺公子的红线,却在我挪步的同时,从他袖中飞出,将窗户紧紧盘结…… 总之,我走向哪扇窗,简钺公子袖中红线就盘结到哪扇窗……最后,我只能放弃逃走的念头。 汗水褥湿了头发,我忍着胸前伤口的疼痛,看着简钺公子,他奶奶的,实在不行,老娘跟他拼了! 想到这里,我就冲到桌边,试图搬椅子,将简钺公子砸昏,然后逃跑——原谅我,他太好看了,我舍不得将他砸死。 可我的手,还没来得及碰那些椅子,简钺公子的红丝线已经撷住了我的双手,紧紧缠然,然后束向床边,那些红线在他的手指拨弄之下,就好像长了眼睛一般,眨眼的功夫,我的双手就被“一”字打开,牢牢地绑在架的雕花木上,如果能有一个十字架,我就可以去西方做耶稣了。 简钺公子似乎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他面带微笑,如同三月轻风一样,美目如画,胜似深秋湖泊,衣袖轻抬,端起桌上那碗汤药,嘴角勾起一丝邪恶地笑,说,你何必挣扎呢?这碗毒药……苦是苦了一点儿……不过……你会死得很快的,不会多痛苦的。 他奶奶的,老娘不要死!我冲简钺公子就是一个九十度的鸳鸯腿。 简钺公子一个闪身,墨发如漆,飘落身后,他幽幽回眸,看了我一眼,冷笑,说,你看,年纪大了,我的记性也差了,我怎么就忘记把你的腿绑好呢! 说完,一手端药,一手衣袖飞转,红丝线如同摇曳的情丝一样,缠绕在我的脚踝之上,将我的双脚捆起,然后,线飞两端,两端齐齐帮向床边——我彻底变成了耶稣。 他笑了笑,眼眸中透出邪魅的光芒,说,现在好了,不过……他说不过,然后就深深地盯着我,细长的手指搁在唇角,言语间是挡不住的轻薄,他说,不过,我觉得不该把你绑成“十”字……你说“大”字是不是更合适呢? 说完,他轻轻起身,居然从轮椅之上站了起来!眼底浮动着笑容,如同绽放在眼波之中的罪恶之花。 你……我先是羞恼,后来看到他从轮椅上站起,不禁吃惊地看着他。 他笑,如同鬼魅一般,飘移到我身边,说,怎么?我从来没有说过,我站不起来的啊!不过……他轻轻咂了咂漂亮的嘴唇,说,不过,你可是第一个看到,我从轮椅上站起来的人……说到这里,他伸出纤长的手指,故作怜惜的勾起我的下巴,说,为了这个“第一人”,你不是该做点儿牺牲呢? 我别开脑袋,心里懊悔透了,早知道会这样,段青衣啊,段青衣,我还不如当初不要逃婚呢!我该怎么办呢?难道就这么死了? 简钺公子说,好了,不和你玩了,趁早送你上路的好!说完,纤长而有力的手指,紧紧捏住了我的下巴,任凭我如何吃疼得挣扎,他只是笑,笑得异常邪恶开心。 不行! 我一定得活着见段青衣一面,否则,我死不瞑目!老娘就算解不开端木赐和史笑燃之间那个大秘密,但是一定要知道,段青衣为什么要逃婚?为什么从明牢出来,却不肯来见本姑娘我!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就涌了出来,确实是伤心了。 没心没肺的快乐,只不过是伪装自己不在意的外壳,难道,伤心真的只能用眼泪来表达吗? 而这份眼泪正好是我对简钺公子撒谎的道具,而简钺公子看到我的眼泪崩落那一刻,突然迟疑了一下,那碗端到我眼前的汤药,悬在了半空。 我拼命地摇着头,耳光哀婉,眼泪泫然,我说,我死不足惜,只是可怜了腹中史将军的孩子…… 简钺公子彻底愣住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说……你……你有了史笑燃的……骨……骨肉? 我生怕他不相信,所以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和将军马上相逢之后,就数度春宵,你贪我爱(神啊,如来啊,观音姐姐啊,你们劈死我吧!)只是碍于皇帝赐婚,将军只能将我暂时金屋藏娇,不道于外人……我死不足惜,只可怜这已珠胎暗结的孩子,它总是史将军的孩儿啊…… 闭嘴!简钺公子带着沉沉的怒意打断了我的话。 半晌,他冷然一笑,凌厉的目光直射在我脸上,似乎要把我整个人看穿一般。他轻轻抬手,温暖的指端,紧紧扣在我的手腕上,细细的感知着我的脉象。 他奶奶的!千算万算!我忘记了他是医生了! 不久,他的手,从我的手腕上滑了下来,抬头看了看我,笑了笑,表情依旧邪魅无比。随后,他用力捏住我的下巴,说,珠胎暗结?春宵数度?该死!你居然敢骗我! 说完,他不容我再挣扎,而是,把汤药强行倒入我的嘴中。他轻笑,在我耳边细语道,喝完它,你就可以如你所愿,彻底地离开流云居这个鬼地方了! 挣扎之中,夜明珠从我的衣衫中跌落,落在了地上。他回眸,看了一眼,眼神微微有变,又回头看着我喝完了最后的药汁。 眩晕——在简钺公子将碗挪开那一瞬间,重重袭来——好苦啊——这是不是就是死亡前的感觉…… 简钺公子冷冷地看着我昏死过去,袖口飞出银针,划开了束缚着我的红丝线,我重重的跌在了他的怀里,他看了看我,面无表情地将我放在床上,扯过了锦被,轻轻盖在我身上。 离开时,很不屑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是报复后的快感。随后,他飞出银针,打开了锁在门窗上的红丝线。 这时,绿涯似乎从简钺公子的魔蛊中解脱了出来,她冲了进门,看到躺在床上的我,问简钺道,大师兄,你把……她怎样了? 简钺公子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床上的我,对绿涯说,死了。 绿涯扑到我床上,正要大哭,却听到简钺公子冷哼了一下,说,她是白痴,你也是白痴吗?我不过为了让她伤口好得快,给她吃我从凤凰城带来的特殊灵药,她就挣扎成这副德性?至于吗? 绿涯试了试我温热的气息,善良的小眼泪流得哗哗的,说,大师兄,你待她真好! 简钺公子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声音冷硬异常,说道,对她好?我只是想让她好得快,离开得也快! 说完,掉转轮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三十六、一定要找到那个无骨妖精,用毒剑将她插成剑龙 隔日,当我醒来之后,原来伤口处的疼痛感已全然消失。 绿涯在我床边守护着,摩挲着手中的青石玉,见我醒来,异常欣喜,说,小仙女,你感觉怎么样了? 我看了看绿涯,说,你把我从你大师兄手里救活了? 绿涯笑笑,把昨天我昏迷之后的情形跟我说了一遍,她说,我大师兄没有害你!他给你喝的,是我们凤凰城最灵的妙药,当然,也是最宝贵最稀少的妙药,所以,决不会给外人。而且,这种妙药,只有凤凰城最尊贵的人才有,以前是我师父,现在是我大师兄。说到这里,她冲我吐吐舌头,说,我大师兄对你真好! 骗鬼去吧!我白了绿涯一眼,不过,伤口确实已经不再疼痛了,这种感觉真舒坦。突然,我想起了什么,我想起了昏迷前掉在地上的那颗夜明珠,打眼四处寻找的时候,却见,它依旧落在昨晚掉落的地方,我欣喜地奔了过去,把它重新揣入口袋之中。 我回头对绿涯说,我感觉已经好多了,我想,我该离开这里了。 啊?绿涯失望地看着我,说,你真的要走?不要走了,小仙女,留在流云居吧。将来嫁给我大师兄…… 我笑,绿豆芽,你这个小女孩,真是的,为了让我在流云居陪你,居然要让我嫁给你大师兄这个魔王?你脑子进水了吧? 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简钺公子如同阴影一样,笼罩进整个屋子。他将一丸药扣在桌子上,轻蔑地看了我一眼,说,魔王来为你送毒药来了!昨天的毒药药效不够,这一粒你涂在伤口上,一定会将你送回老家的! 我想起昨夜之耻,就恨恨的白了他一眼。 绿涯欣喜地从桌子上拿起那丸药,对简钺公子说道,谢谢大师兄! 简钺公子笑笑,对绿涯说,不谢,让某些人早日超度,早日离开流云居,才是值得感谢的事情啊。 绿涯见气氛不对,立刻别开话题,问简钺公子道,花瑜姐姐,怎么最近一直不见呢?她去哪里了? 绿涯的话,让我想起,我在流云居呆了这么久,都没看到那个当初拍了我一毒针的妖精花瑜。等姑奶奶的伤口好彻底了,一定要找到那个无骨妖精,用毒剑将她插成剑龙。 简钺公子轻哦了一声,说,她去十梅庵吃斋拜佛去了。 三十七、情人蛊:凡是凤凰教教主在位,情动者,必遭情人背叛,永生不得幸福 绿涯看了看桌上简钺公子送来的那丸丹药,对我说,天啊!我大师兄居然把鸳鸯丹送给你用啊。 鸳鸯蛋是什么?我看了看绿涯。 不是鸳鸯蛋,是鸳鸯丹!绿涯将药丸拿在手里,百般珍视,她说,你知道吗?鸳鸯丹又名情人泪,是我们凤凰城最快效弥合外伤的药,就是说,这枚药给你涂上,隔天你的伤口就可以结痂,弥合,然后彻底好起来。 我笑笑,说,你们凤凰城的神奇东西可真多啊! 绿涯说,那可是!为什么鸳鸯丹又叫情人泪,那是因为世界上最疼痛的伤口,是情人留给你的伤口;而情人悔过的泪,是弥补这种伤口最佳的妙药。不过,至于为什么鸳鸯丹有这么好的疗伤功效,是因为每一颗鸳鸯丹都是用凤凰教教主离世前的眼泪做引子,要知道,我们教主可是,鸳鸯城里,巫蛊能力最高的人啊。 我说,那就让你们的教主多流几次眼泪吧。那得有多少鸳鸯丹啊,你回去联系一下你们的教主,咱们在北国给它开个分销点儿。 绿涯摇摇头,说,你不懂了吧!这种鸳鸯丹,只是接教主的两行泪,也就是说,每任教主离世的时候,只留下两粒鸳鸯丹,给下任教主;如果离世教主的前任教主留下的鸳鸯丹没被用掉,就用来为离世教主陪葬……所以,凤凰教的现任教主乃至整个凤凰教、凤凰城最多也只有,两丸鸳鸯丹。 我听得云里雾里的,不禁很好奇地问,你们……凤凰教……怎么会用鸳鸯丹来给教主陪葬啊?这是什么鬼传统啊? 绿涯叹了一口气,将药丸碎在酒盅中,慢慢搅匀,说,因为,凤凰教的教主,一生不能言情,所以,离世的时候,只能用鸳鸯丹来陪葬,也算一生不曾孤独吧!如果,没有鸳鸯丹陪葬的教主,那就是生也孤单,死也孤单吧。 绿涯说完,就轻轻松开我的衣衫,将药均匀地涂在我的伤口之上,突然之间一种清凉的感觉传遍了我的身体。 我问她,这丸鸳鸯丹……难道……简钺公子,是你们凤凰教教主? 绿涯摇摇头,说,不是。凤凰教在我师父死去的时候,已经不存在了。 我更好奇了,说,你师傅是被杀,肯定不会离世前留下鸳鸯丹,那这枚鸳鸯丹从何而来呢? 绿涯点点头,将我的衣衫给整理好,说道,是的,师傅生前没有留下鸳鸯丹,但是他死去的时候,也没能用前任教主留下的鸳鸯丹给陪葬…… 我更迷糊了,发扬起我勤奋好问的精神,问道:那又是为什么呢? 绿涯叹了口气,说,因为,凤凰教的教主一生不能言情,但是,我们的教主,也就是我师傅……他却对一个女子动了情……凤凰教里,有一个古老的蛊咒——情人蛊:凡是凤凰教教主在位,情动者,必遭情人背叛,永生不得幸福。 我看着绿涯,那你的师傅,真的如咒语所说,遭遇背叛了吗? 绿涯点点头,眼神哀切地说道,是的,师傅他,遭遇了背叛。其实,情人蛊咒的恶毒,不在于“遭遇背叛,不得幸福”,而是“遭遇背叛,不得幸福”之后,永生不能老去! 我笑笑,说,长生不老,那多好啊! 绿涯笑笑,说,小仙女啊,你有没有喜欢过人啊?那不是长生不老,那是永世磨难!永远让你活在情人的背叛的痛苦之中,不能死去! 我从床上坐起,好奇地看着绿涯说,也就是说,你师傅现在是个不老的妖怪?可是,为什么他不能死去,却还会被杀死啊!这不是矛盾吗? 绿涯说,这就是我们无法为师傅复仇的原因,因为杀死师傅的人,太过强大和可怕了,他了解凤凰教的一切,甚至了解解开“情人蛊”的方法,那就是用情人血,要知道,师父的情人已经死去多年了,从何处能得来这情人血呢……所以,这个杀掉师父的人,肯定非常神秘而强大……唉……算了,这一些,都已经过去了,大师兄也不让我多想凤凰城,凤凰教已经成为一个过去了……我想,我既然没有像紫涩师姐那样,肯殉教而亡,就和大师兄一样,骨子里,天生不是凤凰教的人。 说到这里,绿涯停顿了一下,思虑了半天,才慢吞吞地说道:不过,小仙女,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你一定要和我一起保守:我的师姐,紫涩,她并不是殉教而死,而是殉情——因为,她爱上了凤凰,也就是我师父 说到这里,绿涯难过地低下头,她说,其实,紫涩可以离开凤凰城的,只是,她不想离开了。 我嘴巴又一次没遮拦,说道,你师傅都一半老头子了,还有那么大魅力啊? 绿涯摇摇头,说,师父是因为情人蛊,是不死的,也是不老的! 我看着绿涯沉浸在回忆里难过的表情,索性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好了,不说那些难过的往事了……哎,你师父叫什么啊?我该感谢他的情生意动、破坏教规,所以,我才能用得上这么珍贵的鸳鸯丹。 绿涯被我一问,眼泪都出来了,她低声说,凤凰教所有的教主,都是一个名字:凤凰。 我笑笑,心想,这名字可真够怪的,怪不得不准谈情说爱呢!名字都是雌雄同体、自给自足了,还谈个屁情说个屁爱。想到这里,我拍了拍绿涯的肩膀,说从今天起,我们俩个人就开开心心地过,我带你闯遍江湖! 绿涯擦擦眼泪,说,怎么个闯江湖法啊?做贼吗?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我就知道你瞧不起做贼这份职业,但是,我们确实是有技术含量的……好了不说做贼,就说近期闯荡任务吧,我准备,先大闹将军府的婚礼,教训教训那个淮玉公主,为绯凉姐姐出口恶气!洞房之夜,嘿嘿,小公主归我处理!史将军归你处理!说到这里,我一想整理那个居然敢喊段青衣官人的小公主,我就畅快,遂奸笑不止。 当我笑完了,才发现绿涯正满脸羞红地摸着那枚青石玉,不敢抬头呢。我拍了拍她的脑袋,说,你想什么呢!我是让你帮我审问一下史笑燃,有没有把我变成卖国贼! 虽然,这几天,我和史笑燃同学分别病重,一个在流云居,一个在将军府,但是,我还是很关心那天晚上,我昏迷过去之后,他和那个牛角狂人端木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绿涯说,小仙女,我可不可以向你提个要求啊?那就是闯荡江湖,同我一起找出杀害了那么多少女的梦夫人,为我大师兄正名。 我点点头,眼前似乎又是初见绿涯时的情景——她骑在毛驴上,匆匆忙忙地查询这一个秘密,一个若干无辜少女遭于残杀的秘密。 一个关于梦夫人的秘密。 第二天,在这丸神奇的鸳鸯丹的作用下,我的伤口果真结痂并脱落了,只留下一个淡红色的长疤,绿涯说,随着日子慢慢的过,肯定会好起来的。 我突然觉得,简钺公子,其实人还是不错的。 所以,我找了一个时间,特意对他表达了一下感激之言。这一感激不要紧,他身边那些女子的白眼翻得,都可以做白炽灯了。 简钺公子依旧面无表情,道了一句,我只不过想某些人,早点儿离开而已! 我生气地想要离开,却被绿涯苦苦拉住,她说,小仙女,我们还要一起闯荡江湖的,你不是还要教我,怎么做贼吗? 就这样,流云居的日子,我一边生活在绿涯的小太阳一般的温暖之中,一边生活在简钺公子神经质一样的热嘲冷讽之下。 如此锻炼了几遭,我的脸皮变得异常厚重。 嗯,可以去当砖块,修长城了。 三十八、曾经沧海难为水,谁也替代不了谁的谁 夜色如洗,月光如练。 朱家高阁之外,风盈盈而来,枝蔓疏影横斜,恍若故人入梦。隐隐光影,摇曳在绿纱窗上,搅动多少闺房女儿春梦。 她。 朱家三小姐。 便是其中之一。 身裹素白蚕丝薄衫,拥着双色团荷锦被,伴着窗外虫鸣声声,一颗心儿默念着中秋后定于尉迟家的嫁期,薄腮粉面之上不禁浮起上浅浅酡红。 阖上丹凤双目,眼角一丝薄光,睡意隐约。 迷糊之中,却见一白衣女子在自己床前,贵妇样装扮,樱口瑶鼻,嘴角挂着一丝自嘲般的浅笑,两弯梨涡隐然腮边。 美则美矣,可惜双目微合,仿佛是为了阻挡眼眸中那烫人的目光;可纵使双目微合,却依旧不减她这倾城绝伦的美艳。 她冲着床上的朱家小姐招手,袖口香寒,轻纱缭绕,嘴角噙着笑,暖融融的,她说,你随我来,随我来,我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一切。 那声音仿若天籁,明明温柔如水,却仿佛不可违逆的圣旨一样。 朱家小姐就在朦胧之中,走下床,赤着宛若莲藕般白净的脚,走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心里明明有千般的疑问和不愿,喉头却仿佛被勒紧一样,发不出任何的声息。 空气在凝固,时间在凝固。 惟有艳丽贵妇招摇在空中素白的手,和闺中女子游走在地板上白净的脚。 白衣女子依旧双目微合,看着朱家小姐一步一步随着自己而来,嘴角荡起一阵笑,灿烂如花,鲜艳如血! 疼! 狰狞的疼! 狠狠的疼! 就在随着白衣贵妇迈出朱家门槛那一瞬间,她的身体,放佛被利刃生生穿透,斩断,切割,然后,狠狠撕裂。 殷红的血液,仿佛盛大妖艳的花朵,淋漓怒放在黑暗之中。 无边无际。 迷离在暗夜。 白衣女子依旧双目微合,嘴角噙笑,似乎眼前妙龄少女猝死的残忍景象与她毫无关联;而她,只是那个几十年如一日活在梦里女子。 双目微合,嘴角噙笑。 就这样。 生生世世,如在梦中。 三日后,朱家三小姐的尸体,出现在西平街头,通身惨白,体内已无半份血液,仿佛被鬼魅榨干了一般。 …… 这不是我和绿涯听到的说书段子,而是实实在在发生在这几天里的事情——京城朱家小姐惨死,死于梦夫人之手。 而这个朱家三小姐,我们是不能不关心,因为,她是尉迟谨的未过门的妻子。原本尉迟家和朱家已经商定好婚事,在史将军的婚宴后,尉迟副将远赴边疆之前,将这门婚事给办了。 不曾想,这新娘子,却死掉了。 绿涯牵着玲珑小宝打街上经过,然后,对着我叹了一口气,说,尉迟大哥真可怜啊!梦夫人太可怕了。 我打了个冷战,说,绿涯,你说,这梦夫人为什么要杀这么多少女啊? 绿涯摇了摇头,听说,是为了用少女血保持她的容颜永远年轻。 我说,可是,我以前还听说,这些少女都是被简钺公子给杀掉的,为的是温暖他冰冷的双腿……想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说,我倒觉得,你大师兄杀害少女比较靠谱哎……你知道吗?他的腿居然能站起来的,估计就是少女血起作用了! 绿涯看着我笑,说,你就是对我大师兄有意见啊?但是别编排这种谎言啊!你知道吗?大师兄从小腿就残疾了,所以,是不可能站起来的! 我一听,就急了,我确实看到简钺公子站起来,确实看到他冲我走来……或者说飘来……我说,绿涯,你看,我怎么可能骗你啊! 绿涯笑嘻嘻地说,你是不可能骗我。但是,你绝对会栽赃诬陷我大师兄,你们俩是天生的冤家对头! 我见自己的意见不被支持,只能翻白眼。 绿涯笑嘻嘻地拉过我的手,一手牵着我,一手牵着玲珑小宝,她说,小仙女啊!我大师兄是个好人,他反对杀戮的……呃,当然,他这个割人舌头的爱好除外。 我瘪了瘪嘴巴。 绿涯笑,说,小仙女啊,我告诉你一个关于我师傅凤凰的秘密。你知道吗?我尊重他,仰视他,畏惧他,可是,他确实嗜血如命。而且,专门杀婴儿! 啊?我吃惊地看着绿涯,说,你们凤凰教果真是人才辈出啊,个个变态。幸亏啊,绿涯,你算个正常人!你师父……喜欢吃婴儿,还是用婴儿血美容啊? 绿涯摇摇头,说,美容?他已经是遭遇了情人蛊,已经是不死之身,不老容颜了。不过,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好杀婴儿,就像不知道大师兄为什么喜欢割女人舌头。但是我告诉你师父的这个嗜血行为是想告诉你,我大师兄是不嗜血的,不会杀人的,因为,他当初多次反对师父这种行为,一度与师父的关系势如水火…… 我顺着绿涯的话说下去,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我说,噢,原来如此,势如水火,所以,他杀了你师父! 绿涯被我气得直跺脚,她说,小仙女!你上辈子同我大师兄有仇吗? 我点点头,说,很不幸,被你说中了! 朱家三小姐的身亡,更加坚定了绿涯查出梦夫人的决心。可是,我虽然对梦夫人充满了好奇,但是却总担心自己抓她的时候,反而被她先下手给杀死。 哎,我真是太热爱我的生命了。 话说绿涯从尉迟将军那里回来,对我说,小仙女啊,尉迟大哥真的好可怜。 我说,可怜?那你就忘记史笑燃,嫁给尉迟谨好了。 绿涯笑了笑,说,小仙,你知道吗?我见过了太多的爱情了,比如师父的,比如师姐的,比如宋姐姐的……只消师父这沧桑一出,我已经明白,曾经沧海难为水,谁也替代不了谁的谁。 我看着绿涯那故作老成的模样,心里突然对已经亡故的这个凤凰教的嗜血教主,与他那段虐情,充满了兴趣。 我想,找个时间,一定好好地询问一下我们的简钺公子。 三十九、在这个世界纸上,知道的越少,活得时间越长 我对绿涯说,流云居里不愧是脂粉女儿多,这后花园里,我也会时不时的捡一个金钗啊,或者滴水耳坠什么的。以后,我都不用做贼了,直接在流云居里多溜达几趟,这辈子就够用的了。 隔日,绿涯捡到一枚梅花钗,拿在手里,冲我炫耀。 我瞥了一眼,说,不懂了吧,这个不值钱,是我们汉家女儿为了睡觉时候方便,挽头发的。 突然,我发现,这枚梅花钗上刻了两个字:朱府。 我笑笑,说,哈哈,你家简钺公子可真是风流少年啊,我以为,他身边这些自愿割掉舌头侍奉在他身边的女人,都是风尘女子或者小家碧玉,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连这官宦千金都肯为他献身啊。 绿涯笑嘻嘻的问,小仙女,你这是在吃醋吗? 吃你个大头醋!我拍了一把绿涯的小脑袋,顺手,将那个梅花钗别在绿涯的头发上,这枚梅花钗配载她琥珀色的头发上,显得格外扎眼。 我想了想,说,不会被它的主人看到吧? 绿涯笑笑,说,不怕。反正它的主人,横竖都是我大师兄的女人,我想要的话,她们也不会不给我不是? 我说,咿,绿涯,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贪财了? 绿涯笑,说,不是都跟你学的吗? 史笑燃来到流云居的时候,我和绿涯正在马厩里和玲珑小宝聊天呢。 我跟绿涯说,你看,你们大家的名字都那么精致,你叫绿涯,她叫花瑜,她叫宋绯凉,而就连这头毛驴,居然还叫玲珑小宝。你看看我,居然叫什么丁小仙?太没气质了! 绿涯说,那你叫玲珑小仙? 我的脸一下子变长了,怎么能把我和一头毛驴相提并论呢! 绿涯又想了想,说,那你叫绿小仙? 我的脸继续长。 绿涯就继续为我想名字,说,叫花小仙?宋小仙?史小仙?简钺小仙…… 我摆了摆手,说,算了,我还不如跟我爹姓,就叫韩半仙……哦,有了!我母亲姓慕容,那我可以叫慕容仙哎! 回头的时候,却见史笑燃正站在我和绿涯身后,英俊的脸上,带着浅浅微笑,白衣如雪,只可惜少了那抹艳丽的红色。这个世界之上,再也寻不得“红衣佳人白衣友,朝则同歌暮同酒”的江湖童话了。 绿涯一见史笑燃,连忙站起身来,说,史大哥,你的身体好些了吗?哦,我大师兄不在呢,他去了十梅庵,去接花瑜姐姐了。 史笑燃对绿涯笑了笑,说,他不在,没关系。反正,我只是来看看小仙姑娘的。 我还沉浸在对我名字的不满之中,顺嘴就说,不是小仙姑娘,是慕容仙姑娘……咿,史将军啊?你不是风寒了吗?怎么没步宋姐姐后尘啊? 史笑燃哑然,不住的咳嗽,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 绿涯急忙拉起他的手,说,史大哥,天太冷,咱们回屋谈吧。说完,别过脑袋,冲我瘪了瘪嘴,意思,是我不该如此对待一个在寒夜之中为我奔命的男子。 我冷哼了一声,心想,他更不该那样对待一个为他死心塌地付出的女人呢! 史笑燃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绿涯,说,我就不进去了……尉迟谨……唉……我只是闷得慌……出来走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这里…… 绿涯刚要问史笑燃,尉迟大哥怎么了?我已经笑着把史笑燃拉到边儿上,小声说,史大将军,你快告诉我!你那天晚上和端木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有没有变成卖国贼? 史笑燃看了看我,说,你在江湖之上,段兄台那般神仙人物,居然没有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之上,知道的越少,活得时间越长? 他一提段青衣,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说,劳驾你费心啊!我早已经是段青衣弃置不用的糟糠之妻了,不敢比你大将军,三日后的当朝驸马,杀旧爱,博新欢一笑,声震江湖,名垂千古啊! …… 史笑燃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绿涯拽住了手,她小声地对他说道,史大哥,小仙女是个战争狂人!已经和我大师兄两个人吵得天翻地覆了,你就不要同她吵了,还是走吧。 史笑燃无奈的摇了摇头,突然,他的视线停留在绿涯的发髻之上,迟迟没有移开,那只梅花簪牢牢地锁住了他的目光。 他似乎有很大的疑问想要问,但最终没有问出口--或者,这就是他的处世原则:在这个世界纸上,知道的越少,活得时间越长。 这句话让我不寒而栗,我想,我这辈子肯定会是早死的那一个。因为,我太有求知欲了。我前几天还刚刚知道了凤凰教,凤凰城;知道了凤凰教的教主叫做凤凰;直到了情人蛊,知道了鸳鸯丹…… 史笑燃走的时候,看了看绿涯颈项上,那枚青石玉,又看了看我,不停的咳嗽了几下。我将目光别到一边,绿涯紧张的看着史笑燃,说,史大哥……这枚玉石……小仙女……呃……史大哥……我还是给你吧…… 史笑燃摇摇头,眼神温柔烫贴,说,绿涯如果喜欢,史大哥就把它送给你就是。 绿涯惊喜地看着史笑燃,说,真的? 史笑燃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绿涯,点点头,真的!不过……不过,史大哥想跟你要一样信物。 绿涯点点头,说,嗯,除了玲珑小宝和小仙女,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史笑燃笑笑,说,你头上这支梅花簪很是特别…… 绿涯嘻嘻一笑,很爽快地拔下这支梅花簪,递给史笑燃,说,不多金贵的东西,是在后花园捡到的,估计是院子里哪个姐姐的遗失的首饰吧。 史笑燃接过那枚梅花钗,并没有放在手里端详,而是很不经意的将它揣进衣袖。 史笑燃拿着梅花钗刚要离开流云居的时候,简钺公子已经在那些艳丽的女姬的陪伴下,从十梅庵回来。 我瞪大了眼睛在那群千娇百媚的女青年中,寻找着无骨妖精花瑜的影子,却怎么也寻不到。 史笑燃见到简钺公子,忙问,你不是去接花瑜姑娘了?怎么只一个人回来? 简钺公子对他笑笑,说,我不是想下面两天是你最后的单身黄金期了,作为朋友,我怎么也得保持一下单身形象,陪你度过这最后两天才够意思? 简钺公子的话刚说完,两人齐齐大笑,爽朗的笑声穿透整个流云居。两个男人的此间朋友情意,全在这不言而喻的一笑中体现出来。 然后,两人齐齐向客厅行去,私下里说着一些他们男人之间才懂得“情色小话”,以为我们听不懂。 比如什么齐悦坊那坛十六年的女儿红,不知道史兄有没有兴趣来喝第一口啊? 比如还不如去欢乐轩,听说,那里明日有一道来自西域不错的黄花菜哦…… …… 绿涯听了之后,很热心的冲他们大喊,说,师兄,史大哥,你们要吃黄花菜、喝女儿红,我们流云居里都有啊,我让丫鬟们给你们准备啊。 简钺公子和史笑燃哑然,双双回头,奇怪的盯着绿涯,然后哈哈大笑。笑罢,衣袂飘摇,双双离去,这等风景,人间少见。 绿涯突然觉得气氛很诡异,就抬头看了看我,小仙女,我……说的不对吗?女儿红……黄花菜……流云居……没有不妥啊,很好笑吗? 我从牙缝里冷哼出两个字:淫贼! 我一边在心里痛骂他们俩人,一边瞪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珠子欣赏这这道风景--一个身姿卓越挺拔、气势清朗不凡;一个容貌如梦,气质妖孽横生……呃……好像这么形容,不太恰当。 但是,简钺公子确实是个妖孽横生的人--不知道为何,我一想起那些在流云居里捡到的凤翅金钗,这种感觉就越来越清晰。 史将军见到梅花钗脸色的突变……梅花钗上的朱府官记……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流云居,在我心里,突然暗生了一朵神秘诡异的花朵。 四十、绿涯那双晶亮的眼睛,满眼闪烁着迷情散喜悦的光芒 第二天,距离史笑燃的大婚还有一天时间。 这一天,也是他和简钺公子两个人相约去欢乐轩吃黄花菜的日子。 简钺公子晌午时分,就出门了。 他出门之前,我像鬼影一样从他身边溜过,双手抱在胸前,很蔑视的看了看他,说,哟?去吃黄花菜呢,简钺大公子? 简钺公子看了看我,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邪恶的笑意,怎么?丁家小兄弟……你这盘花黄菜凉透了也没人吃! 我一听,满脸绯红,原本想奚落他,却被他一句话给奚落了回来,我恶从胆边生,试图想把他从轮椅上推倒,不想他早已防备,袖口非常一道红线,就将我绑到了一旁的石柱上。 他唇角含笑,眉眼有情,食指轻轻划过嘴唇,道,咿?你这算是自动献身?请我吃……黄花菜?算了吧……本公子……没有兴趣。 简钺公子扬手离去后,绿涯解救了我。 昨夜,我已经荼毒了这个小姑娘,我用我江湖多年的经验,给她纵横分析了简钺公子和史笑燃说的那些“情色小话”,绿涯大概是想起了当时自己对他们不合时宜的殷勤,急得跺脚上墙的,差点想自杀。 哎,多亏了我在,又挽救了这小姑娘脆弱的小生命。你看,我简直就该被称为:小仙菩萨。 真是善哉。 绿涯见简钺公子走后,就把我从石柱上,解救了下来。她似乎听到了简钺公子调笑我时说的那些“自动献身”云云的话,所以,红着脸,对我说,小仙女,你是不是爱上我大师兄了?但是,你不要这么猴急好不好?慢慢来,慢慢来…… 我刚被送石柱上解开,她的一番话,我顿时又变成了一个泥人。 绿涯见我不说话,以为我被撞到了痛处,于是安慰我道,说,小仙女,你别难过,如果,你实在想嫁给我大师兄……我可以帮你!说到这里,她坚定的看了看我。 我不知该做何表情,只是嘴巴忘记关牢,好奇心盛,居然问了一句,你怎么帮我?啊不……谁要嫁给你大师兄了? 绿涯只当我的辩解是想她一样的娇羞,于是,就很义气的附在我的耳边,将声音压到最低,说道,我这里有凤凰城最管用的迷情散!只要给大师兄下到饭菜里…… 啊?春药!我的眼睛当下就翻成了夜明珠。 绿涯一听我的惊呼,连忙捂住我的嘴巴,说,别喊!被那些女人听到,就过来哄抢了! 我拍拍绿涯的小脑袋,我说,算了吧,绿豆芽,你看你,长得跟颗迷情散似的。 当下,我岔开话题后,就带领着绿涯冲出流云居,冲向欢乐轩,准备在那里围截史笑燃,将他迷晕,然后绑架,让他不能和公主完婚,以此来为宋姐姐出一口气--当然,绿涯加入这场阴谋,似乎与我天生的正义感不同,她是本身太喜欢史笑燃,当然不原意,让他顺利的和淮玉公主完婚…… 当然了,也有可能,我们这个伟大的阴谋会遭遇重重阻碍,不能实现!但是,没关系,我们已经有另一个杀手锏--我和绿涯昨夜趁史笑燃和简钺公子在流云居畅饮的时候--已潜入将军府,偷换了史笑燃婚房里的红烛。新蜡烛里装满了火药……哈哈,只要他们郎情妾意的燃起红烛,交杯酒后…… 砰! 哈哈哈哈! 想到这里,我就得意的笑,当然不会死人的,只是,宋姐姐,他们这对狗那男女短时间不可能洞房了。当然了,我这种行为,也并非只为了宋绯凉,还有一部份原因,是为了惩罚那个淮玉公主,谁让她喊段青衣夫君来者。 得意过过度的我,全然没有发现,绿涯那双晶亮的眼睛,正在盯着我看,而且,满眼闪烁着迷情散喜悦的光芒。 是的,我一直忽视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绿涯太想把我留在流云居里了,因为她孤独,需要朋友;而我一直唧唧歪歪的要离开流云居--所以,在她看来,将我留在流云居最好的办法就是我嫁给她那变态的玉树临风的大师兄--所以,她刚才给我提议的,要下迷情散,绝对不是开玩笑。 因为,不久之后,她果真这么做了。 而且,这迷情散一下就是两份,一份下给了我,一份下给了简钺公子。 四十一、离你最近的那一个,总是为你受伤最深的那一个 我和绿涯杀人欢乐轩之后,一个人劫持了老鸨,一个人打晕了今天要出场挂牌的那道黄花菜,我还特意看了看被我打昏的“那道黄花菜”,一副狐媚的模样,全然不如本姑娘生的大气结实。 我跟老鸨说,直接了当,今天,我来替这位姑娘! 老鸨原本吓破了胆,跪在地上不住的哆嗦求饶,一听我的话,哆嗦的更厉害了--她大概是在想,这是谁家神经病姑娘啊,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也是啊,她不知道我的目的,当然会当我神经病了。这个世界上,哪里有正常姑娘会跑到妓院老鸨面前,提出这么惨绝人寰、惨无人道的要求:做妓女。 唉。 我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总是敢为天下人先。 绿涯给我匆忙的涂抹脂粉的时候,不住的叹息,说,要是,紫涩师姐还在的话,一准能帮你易容的。不像我,这么粗手大脚的,怎样给你化妆,你都是自己的模样。 我拍拍她的肩膀,说,没有关系的,他看出来也没关系,直钩未必不能钓鱼。可是,当我看了看镜子中自己花红柳绿的模样,不仅吓了一跳,绿涯把我画的跟鬼似的,估计我妈认出我来都难。 时间来不及了。 我就匆匆出场了。 台下那些欢场男子,一看我出来,齐齐无声了。 有人小声私自议论,说,这水姑娘,可真够有手段,居然带了个面具上场,真会吊我们胃口啊! 然后,就有人嘻嘻哈哈的说着那些不着边际的话,说,这水姑娘,伺候起人来,估计会更有手段吧。 我打眼扫了一下台下,当时简钺公子正在独自一个人喝酒,而史笑燃似乎还没到场。当简钺公子看到我那张脸的时候,先是惊愕,仔细凝目之后,大概发现了什么,直接一口酒喷了出来。 我自我安慰了一下,别人都有羞花闭月之貌,沉鱼落雁之容,本姑娘能有让简钺公子喷酒之姿,也是不错的嘛。 于是,我顿时感觉信心十足--可是,史笑燃,怎么还不来呢?想到这里,我不由的万分焦虑,于是一屁股坐在了古筝边。 我的豪迈作风看得那些欢场客齐齐惊叹,旁边的老鸨是只翻白眼,但是绿涯的小刀子挨在她的腰间,她又不便发作。只能对着客人们巧笑,说,我们的水玲珑,可是我一手栽培了十年啊,为了培养她有别于其它姑娘,所以,我为她独树了豪迈一风格,就是让各位大爷们感受感受新鲜。 老鸨的一番话,说的是天花乱坠,那些男客人们就坐不住了,纷纷喜笑颜开道:新鲜,新鲜! 然后,老鸨就说,先让水玲珑姑娘为大家抚琴一曲吧,然后各位大爷再竞个缠头,谁出的银两多,今夜就是咱们欢乐轩的水姑娘的新姑爷了。 老鸨的话,让那些臭男人们无比的欢悦,却让我无比的惆怅,奶奶的,我哪里会弹琴啊?我会弹暗器,会弹棉花,就是不会弹琴。 可是,没办法了,为了等到史笑燃,我只能硬着头皮,大手一挥,那古筝的弦被我弹得天崩地裂,万马奔腾。 我的豪迈作风,再次把那些客人给惹沸腾了,他们大概是没见过这么新鲜的行为,所以就在下面说着淫靡的话,对“水玲珑”评头论足着。 而我的手一边挥舞在琴弦上,眼睛却紧紧盯着简钺公子,当然,是说简钺公子他身边的座位,期待着史笑燃的到来。当时我的,如何也不会想到,在台下的另一个角落里,还有一双幽深的,睁喷发着怒火和隐忍,盯在了我的身上。 这双眼睛的主人,正是我踏破了铁鞋寻不到的段青衣,段大公子是也。 我的琴声一听,客人们纷纷要出价的时候,而简钺公子,一边喝着小酒,一边看着热闹。最后,老鸨宣布,一个男胖子,石员外,以黄金千两,买到了“水玲珑”的初夜。 可是,神啊,今天,水玲珑的扮演者,是我。 我一看,史笑燃来不了了,而我的水玲珑一角,也实在不能再扮演下去了,所以,正准备逃走,只见台下飞上数到红线,将我牢牢地困在古筝边。 该死的简钺公子!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对简钺公子破口大骂,只见空中掠起一道银丝--势如闪电一般,游窜而来--我身上的红丝线被它寸寸绞碎,纷纷落下。 天蚕软剑? 当我的视线,随着那脉银丝闪回它主人手里时,心里突然被无限的安全感和甜蜜感给充斥着。 天蚕软剑落回了段青衣的腰间。而他嘴唇轻抿,神情淡然的坐在桌边,悠然的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眼角轻轻斜,视线落在红丝线的主人,简钺公子脸上。 简钺公子也转眸,流水一样的眼神之中透露着玩味的笑意,可是表情依旧邪魅森然。他端坐着,冷静地看着段青衣。 那时那刻,欢乐轩是安静的。 安静的如同地狱,只有两个俊逸的男子的眼神,在相互试探着,审视着,交流着,比较着。 一个生得华贵,气宇轩昂。 一个生得美绝,邪魅撩人。 这时候,石员外这个胖子有些按捺不住了,说,你们要打架,出门打!别影响大爷的春宵一刻值千金! 说完,他就冲上台前,试图将我拉走。却被简钺公子袖口飞出的红丝线紧紧拽住了脚踝,而段青衣的天蚕软剑也飞来,插进了石胖子的发间。 石员外一身冷汗,开始求饶道,壮士饶命!壮士饶命!她归你们俩了! 段青衣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无风无浪的表情,说,石员外,我对这种新妇却充当少女的货色不感冒。说完,就看了简钺公子一眼。 段青衣的话,让我产生了想下去同他火拼的念头。 可是,简钺公子后面的话,充分体现出了段青衣的可爱。他也看了我一眼,风浪无痕的样子,对着石员外,道,我对这位对着我自荐枕席无数的女人,也是有些兴趣索然无味啊。说完,冷冷的回视了一下段青衣。 我一听,直接找不到北了,完全理解不了,段青衣这个混蛋和简钺公子这个坏蛋唱的是那一处戏。那些客人在这种阴森的气氛之中,纷纷退却了,而石员外也屁滚尿流的跑走了。 我冲上前去,想要同他们理论,话刚要开口,却听他们齐齐转头,对我说了一句-- 闭嘴! 各位同学,各位看官,现在是五花猫编辑的爱情补习课时间:你们可知,他俩这异口同声的话音一落,我们的段青衣同学的面容有些难堪了,怎么说,他也是小仙姑娘的名义夫君啊。却看到自己的名义娘子无端的跑到妓院里,跑到妓院里不说,似乎和眼前这个容貌美的有些可恨的男子,似乎关系有些玄乎。所以,此时此刻,他似乎是无法在从容如故了。 在这里,给段青衣给大家补充了一个江湖小常识,那就是--离你最近的那一个,总是为你受伤最深的那一个。 比如,此时的段青衣。 我们的小仙姑娘,虽然对着绿涯大讲“女儿红”和“黄花菜”,其实,在我们这些局外人看来,在爱情方面,这个小妞,也就是白痴一枚,否则,有段青衣这么好的老公,怎么可能逃婚呢? 这简直就是心智发育不成熟的表现! 所以,我们既要反对早婚,又要反对早恋·%¥%¥(唰--一砖头袭来,小米导演喊道:把这个傻瓜讲解员给我拉开,段青衣,简钺公子,继续到位,ACtION!) 段青衣的手已经握住了从石员外头上拔出的天蚕软剑,此时此刻,在他和简钺公子之间的气氛,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剑拔弩张。 好哎,好哎,两个绝代美男子,要为我们的女主角,丁小仙同学决斗了·¥#%¥(唰--又一砖头,小米导演:把这个傻瓜五花猫,给我拉出去斩了!段青衣,简钺公子,继续到位,ACtION!) 突然,简钺公子轻轻笑了一下,然后看了我一眼,在段青衣面前,轻轻说了一句话。然后,段青衣拔剑的手,就放了下来,看了我一眼,跟看一个白痴一样,无奈的苦笑了一下,转身,就走了。 段青衣你这个猫娘养的--我喊了一声,就冲下台子,想要出门,却被简钺公子拦住,他面容含笑,让人如沐春风。 你对段青衣说了什么?你这个混蛋!我瞪了简钺公子一眼。 简钺公子笑笑,纤长的手指勾在唇角,说,我啊……也没说什么……就是告诉他--你和我一见钟情,春风数度,现在,你已经怀了我的骨肉了。 他慢条斯理的说着我曾经说过的话,笑意盎然,眼神幽魅飘忽,可是我却真想把他一把掐死。于是,我冲出门去,把绿涯丢在了简钺公子身边,直追段青衣而去! 四十二、小仙姑娘也是侠骨柔肠,一身正气 我像一条尾巴一样,追在段青衣的身后,可是段青衣,却依旧冷着脸,不肯理睬我。我也不敢喘气,灰溜溜的跟在他身后。 哎,你们看,其实,本来,这些天,我还火烧眉毛的叫嚣着,说想要把段青衣这个无耻的逃婚者千刀万剐了。可是,如今,他出现了,我却变得低声下气起来。 哎,我真是不可理喻。 一直行到郊外,段青衣才停住步子,看了看我,说,你不是很能玩吗?去玩吧! 我低着头,站在他身边,说,其实,简钺公子那个混蛋是骗你的! 哦?段青衣看着我,不说话。 我点点头,连忙为自己辩解道,说,我哪里有怀他的骨肉啊!没有的事情! 段青衣当下脸都绿了,如遭雷劈,不敢相信的望着我,说,你和他…… 我点点头,说,是的,这些日子,我是住在简钺公子那里很久,可是,我也不可能立刻怀上他的骨肉啊…… 咿……段青衣的脸色怎么越来越不对?哦……我的解释似乎有些问题……唉……我一紧张,又舌头又根本上大脑了。 最后,我是越解释越忙,解释的一头大汗。 他低头看看我焦虑的小脸,觉得好笑,就叹了一口气,说,傻丫头!别说了,那个男人……哦……简钺公子……跟我说了,你只是和他串通一气,惹我吃醋的。所以,我当时就只能苦笑的看看你,一走了之。你在这里罗里八嗦的胡乱解释什么啊?你说你要贪玩,也不能这么贪玩吧?唉……段青衣一声叹息,丁小仙,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简钺公子这个混蛋骗了我。 一路之上,我在段青衣的身边,是又蹦又跳,给他讲着江湖上一些新鲜事情,生怕他不知晓,什么梦夫人入梦杀少女,什么史笑燃负心宋绯凉…… 我说,段青衣,你知道吗?史笑燃负了宋姐姐,你的红颜知己宋绯凉不是感染风寒而死,而是被史笑燃给亲手杀死的,我亲眼看到的…… 段青衣看都不看我一眼,我自顾自的说了一会儿,我觉得好像忘记问段青衣一个重要的问题了,然后,我问他,段青衣啊,你为什么逃婚了? 段青衣看了我一眼,不回答。 我就撇撇嘴,指桑骂槐道,你知道不?负心人是要遭遇报应的,然后我就把自己将史笑燃的红烛给换成了炸药红烛的事情告诉了段青衣。我说,你看,你的小妻子伟大吧,仗义吧!明天此时,我就会为宋姐姐报仇了。 而这时,段青衣和我已经在郊外的一场小院落外,停住了。 他看看我,说:炸药? 我点点头。 他敲了敲门,继续问我,报……报仇?为宋绯凉? 我点点头,义薄云天的表情。 这时候,木门吱呦一声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红衣女子豁然出现在我和段青衣眼前,面如桃花,眼带秋波,眉目之间隐约有三分悲凉之情。 啊!鬼啊! 我大叫一声,昏倒在段青衣的身上。 当我醒来的时候,宋绯凉和段青衣守在我的床边。 宋绯凉看了看我,眉眼温婉,说,你醒来了?我去给你端粥来喝。说完,娉婷起身,婀娜而去。 我看着段青衣,段青衣看着我。 他耸了耸肩膀,笑笑,史笑燃负心? 我摇摇头。 他有笑,炸药红烛?为宋姐姐报仇? 啊!我大叫一声,说,惨了!史将军惨了!说完,我就想冲下床去,把那两根蜡烛偷回来。 段青衣笑笑说,明日再去吧。 宋绯凉端粥过来的时候,段青衣叹了一口气,说,不知道史将军造的什么孽,难道他天生长着一张负心汉的脸吗?如此遭我们家小仙女的毒手? 唉。 宋绯凉笑笑,说,段大哥,小仙姑……这个姑娘还没出口,宋绯凉就笑着改口道,小仙嫂子也是侠骨柔肠,一身正气,所以,才会想要为绯凉申冤的。 宋绯凉一声小仙嫂子,喊得我心花怒放,可是,这个称呼怎么这么别扭呢?好歹我也是一花季少女,怎么感觉“嫂子”这个称呼,让我觉得自己苍老了半个世纪呢? 我看着宋绯凉,可是,总感觉到有点不对,可是,我却说不出哪里不对。 那一夜,我才知道,原来,将军府里那薄情的一幕,是上演给好事的武林中人看的,借他们的口,将宋绯凉被将军杀死的消息传出去。 这样,一来,让江湖人士作现场人证,让郑老龙王对宋姑娘死去的消息不存猜疑;二来,假死让宋绯凉免却了将来遭遇不测的可能。 原来,我误会史将军了。 四十三、那个风流俊俏的白衣蒙面人,很有可能就是:羽子寒! 原来,宋绯凉没有死。 半夜时分,我在窗前喃喃,我说,史将军原来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子汉啊,不像某些人,就知道逃婚,逃婚还不说,而且躲着不见我,说话不算数,说从明牢里出来,就来找我,但是却一直躲着我!说到这里,我越发的伤心委屈起来,不由得哇哇的哭起来。 段青衣看着我哭泣,沉默不语。 半天之后,他似乎是思考了很久,才慢吞吞的说出了一句话:说道,其实,好像还有一个人……没有死。 嗯?我抬起迷蒙着泪光的眼睛,好奇的看着段青衣,问道,谁? 段青衣叹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羽子寒。 啊!我吃惊的看着段青衣。 段青衣苦笑了一下,似乎是在很努力的整理思路、调整情绪一般,说,这是法丰方丈告诉我的。当时,他正在追一个白衣人,不甚踩踏了明牢,掉了下来……他告诉我,他所追的这个白衣人--很有可能是:羽子寒。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笑笑,看看我,说,挺好的,如果他果真还活着。对不对,小仙? 我看着段青衣,愣愣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对? 还是不对? 段青衣起身,说,我先离开了。天晚了,你也早睡。 我一把拉住段青衣的衣袖,我说,段青衣,你不要岔开话题,羽子寒活着就活着!死了就死了!你先给我交代了,为什么要逃婚! 段青衣爱怜的看着我,手轻轻地抚过我的头发,说,小仙,你这丫头,就会故作坚强。别装了,好好歇一歇吧。 说完,他就离开了。 背影长长,如同理不清的记忆一般模样。 五花猫编辑的爱情补习时间:正所谓,好男人难当,再多的苦也不讲!好了,下面,让我们请小米导演,把镜头退回到角浦逃婚那一个片断! 好了! 大家看! 对了,就是刘土豆!刘土豆家起火那一段!让我们把镜头拉近:对了,你们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是的,纵火犯! 纵火犯就是,我们伟大的段青衣段公子。好了,掌声,鲜花,鼓励一下我们的段公子,他荣获了本世纪初最深情的纵火犯称号! 为什么最深情? 好的,我们分两部分镜头来分析支持。 支持镜头一:当丁小仙趁着火灾逃出了角浦,这个时候,她回头了,回头了…… 为什么呢? 因为她感觉到了身后,似乎是有人影在晃动,正如开始镜头里丁小仙所演绎的感觉-- “天空之上,温柔的月光,如同缠绵的目光一样落在她这个披着大号奔月装的人身上。 月光之下,喧嚣了一天的尘埃,轻轻落下,点地;似有人在远处,轻轻的,一声叹息,些许苦,又些许宠溺和无奈。 她原本窃喜不已的心,在这声似有还无的叹息后,猛然一阵揪:他,会不会难过啊? 于是。 愣愣站定。 偷偷回头。 青丝落在颈项处,缠绕不断。却发现,身后并无人影,更无他的影子。” 其实,丁小仙同学错了,因为此时此刻,我们的男主角,深情的纵火犯,段青衣同学,正躲在大树之后,看着心爱的丁小仙,心地暗自难过,喘息--那首歌是怎么唱的来者--“不见男人的眼泪,停在眼眶里,那样苦苦的徘徊”。 现在,大家也许会说,段青衣既然那么舍不得丁小仙,为什么还要明知道她要逃婚,还纵火刘土豆家,帮她逃婚呢? 好了!要么怎么说,他是本世纪最深情地纵火犯,是有更深刻的理由的!下面请看— 支持镜头二:这是被小米在这幕戏里,隐去了的一幕,因为,这种伤感的场面,会让这部轻松的江湖小说变得沉重。 但是,五花猫用自己的家庭DV为大家拍摄记录下来,虽然,偷拍是犯法的,可是,为了让大家能理解段青衣这个绝代好男人,本猫豁出去了-- 角浦,入梦。 江南的天空依然弥漫在这个小小的郊野之中。 一个长身玉立的美男子,落落的站在门外,茅草屋内,睡着的是他几天之后,将要过门的小妻子。 她真的太小了,无关年龄,只说心智。 小到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所以,这也是他疼痛的地方。 他在门外叹息,这时,茅草屋里传来她轻轻的梦呓:子寒……子寒…… 就在她的梦呓之中,他的心被生生地扯痛了。 原来,这个江南的男子,还是停留在她的记忆里,生不能相逢了,却可以寻入她的梦境,被她惦记。 想到这里,他的心就生生地疼。 …… 直到新婚那一夜,他从她诡异精灵的眼神里,读懂了她逃婚的企图。当然他明白,逃婚对于她来说,只是很新鲜很刺激的一件事情而已,无心而为。可是,对于他自己来说,他突然想帮助她离开,离开这里也好,至少可以更快的成熟长大,更快的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不是被那红红的喜服,给捆绑在自己的身旁。 于是,在大婚那天,他为了她的离开,纵了一把火。 火焰之中,她如同脱兔一样离去,然后,似乎又有回头。 可是,他躲在树木之后,只是远远的看着她,没有唤住她。 去吧。 去吧。 去飘摇的江湖,快点长大,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之后,再决定,回到我身边,还是彻底离开我。 好了! 两个镜头支持完毕,我们的段青衣,是不是最深情地纵火犯? 是的。 他是! 可是,这一切,他面对丁小仙对他为什么逃婚的追问,都没说出口,没有告诉她,你在要做我新娘的时候,还呼唤过他的名字。 他不说,是因为不想看这个快乐的小姑娘内疚。而且,作为一个成熟而睿智的大好青年,段青衣同学也坚信,或许,这个梦呓,只是丁小仙无意识的,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自己的心底,潜伏着一个记忆,一个关于羽子寒的记忆。 也或者,他太害怕,惊醒了她这个回忆。 唉!段帅!我支持你!五花猫支持你! 好男人不好做!多少苦也不说! 可惜的是啊,段帅这个等待丁小仙遗忘了羽子寒最后一抹回忆的计划,在明牢里被法丰方丈给彻底打击了。 因为老和尚,告诉了他一个大秘密,那就是,那个风流俊俏的白衣蒙面人,很有可能就是:羽子寒! 所以,段青衣离开了明牢之后,并没有去找小仙女,因为,他也有些恍惚了,对于未来,最后,他还是把羽子寒可能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了丁小仙。 哎,我可怜的段帅啊·#%·¥#¥(一堆板砖袭来,小米导演踩在鸡翅膀上叫嚣着:从哪里请来的这只傻猫编辑!段青衣这段多么感天动地的情节,居然被他给我叙述糟蹋成喜剧化模样!拉出去,五马分尸!丁小仙,到位!ACtION!) 我看着段青衣的影子消失,安静的卧在床上,心思辗转的思量着这些繁琐的江湖之事。 突然,我似乎想到了宋绯凉有什么不对。 对! 就是她头上的那支的梅花簪。 可是,梅花簪又有什么不对呢? 四十四、二呆子静静地看着四叔伯,跟听聊斋鬼故事似的 这是不知悲喜的一夜。 段青衣告诉我,羽子寒可能没有死。 他并不知道,那时那刻,我对这个消息的震撼,远远没有对他眼角那抹深深伤痕的心疼多。 我想,在这个夜晚里,与我一样不知悲喜的女子,还有宋绯凉吧。史笑燃费尽心力,保全了她,最终没有辜负她的爱,却终不能娶她的人。 史笑燃是喜欢她的吧,所以,今夜也应该是无眠的。 无眠的如同,此时此刻的段青衣。 江湖儿女,终究不能快意人生,因为抛弃不掉儿女情长。 隔日,我醒来的时候,段青衣已经寻不见了,只有宋绯凉独自一人,红色衣衫,萧瑟模样,坐在院子里发呆。 她的衣衫,明亮的如一团火,而她的人,静默的如一丝魂儿。可怜同是红妆女,将军的新娘子,却始终只能是那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金枝玉叶女,而不是她。 她见我醒来,连忙走过来,说,段大哥出门了。 我突然有些伤感,段青衣这个混蛋,怎么这样对我?好歹我也是角浦村的村花呀。你今天娇滴滴的公主,明日美艳艳的知己,我也不管你,我这么贤惠淑德的女人,你打哪里找去啊?想到这里,我撇了撇嘴。 突然,我想起了将军府那对被我偷换了的龙凤喜烛,不由得一激动,告别了宋绯凉,就跑了出门,直奔城中的将军府而去。 宋绯凉在身后,焦急地喊道,段大哥交待我,不许你乱跑。 我回头看了宋绯凉一眼,说,替我转告小段,我不乱跑的话,谁去拯救他那公主小美人儿的脸。 我刚到将军府,只见车水马龙,鞭炮连天。 我心想,啧啧,就是比我和段青衣婚礼隆重啊,到底是将军和公主啊。我想,将来,我一定要去找史笑燃,道个歉,为我对他的误会和诬蔑。 可是,这大白天的,我怎么能进入将军府呢?这屋前屋后的,人来人往的。我从将军府的正门一直转到将军府的后花园,都插不上翅膀,飞不进将军府。 我叹了一口气,看样子,我只有一个选择,送份贺礼,从正门进入。 可是,我这么一个穷人,从哪里去找贺礼呢?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夜明珠,于是,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我只能忍着心疼,把夜明珠作为贺礼,以求进入将军府。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一颗夜明珠嘛,反正我还是会偷回来的——是我的,终究是我的,谁让我是一个贼呢? 可就在我往门前那个记录贺礼的人面前一站,夜明珠刚要出手,就听到将军府里,乱成了一团麻——原来是老将军史东方昏死了过去。 于是,我唰——把夜明珠给放回了口袋之中,心想,史老将军真是好心肠,能理解我一个小贼的苦衷。然后,我趁着将军府人仰马翻的混乱,翻入了后花园。 刚落脚,还没来得及走两步,就被一只魔爪给拖进了花丛中。 我刚要大叫。 只听一声——嘘。 我睁开眼,回头看了看,原来是段青衣。 他看了我一眼,说,你怎么就这么爱玩儿啊!我不是让宋姑娘告诉你了吗?不让你乱跑! 我看了看他,冷哼,说,哟,就允许你惦记你的小公主,不允许我惦记我的白马史将军啊。 说“史将军”的时候,我口蜜舌甜。 段青衣白了我一眼,说,我来这里,是为了帮你把龙凤蜡烛给调换过来,免得你因挂心而内疚。 我笑,说的好听,还不是怕炸伤了你的小公主。 段青衣苦笑,你真是无理取闹。 我白了他一眼,说,总比有的人,无理逃婚的好! 段青衣摇摇头,说,我那是效仿你,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 半天之后,我和段青衣居然从逃婚争吵到史东方为什么会昏死。 我说,幸亏他昏死了,不然我的夜明珠就得送去当贺礼了。说完,我很开心的在段青衣眼前晃了晃那颗夜明珠。 段青衣白了我一眼,说,你就小心的宝贝着你的夜明珠吧,小心被一斛珠这个珍珠杀手给看到了。别忘了当年,是她抢走了你手里的西海衔龙珠①,还给埋到了土里,找不到了。 我笑着看着段青衣,死皮赖脸的问他,那……你这是关心我,还是关心夜明珠啊。 段青衣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我的脑袋,不无爱怜的说,说实话,这颗夜明珠可比你乖巧多了。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轻轻唤了一声,小仙。 他的声音温柔的如同三月的破冰的春水一样,把我喊愣了,只呆呆的应了一声,嗯? 段青衣笑笑,说,小仙,离开将军府后,你最好还是离开京城。 我撇撇嘴,为什么啊?心里却想,你是不想让我在京城里祸害你的又是公主又是红颜知己的小日子吧。 段青衣说,因为……我担心……太多的少女遭遇毒手了……你也知道,史将军的副将尉迟谨的未婚妻,朱三小姐…… 他一说朱三小姐,我突然想起了那日绿涯在流云居捡到的那枚梅花簪,上面赫然刻着:朱府。 难道……是朱三小姐的?不会吧?果真被我这个大嘴巴不幸胡乱说中了?少女被杀……与简钺公子和他的流云居……有关? 想到这里,我立刻把这件蹊跷事情,以及对简钺公子的怀疑,采用夸张渲染的手法传达给了段青衣,说的是言之凿凿,口水四溅,仿佛我亲眼见证过简钺公子杀害少女时的残忍、并且知道他用的是那种型号的匕首一般。 段青衣吃惊的看着我,擦了擦被我喷在脸上的口水,他说,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啊? 我得意地笑道:这来自我伟大的预感和推断! 段青衣看了看我,叹息,小仙女,你瞧你穷凶极恶的模样,你这是跟这个简钺公子……上辈子有仇? 我想都没想,就来了一句,何止有仇?简直就不共戴天。 说完了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刚才编排简钺公子编排的有些过头,难怪段青衣不肯相信。 正在我对着段青衣翻白眼的时候,只见花丛外来了两个人,我偷偷一看,原来是将军府的两个下人,一老一少,年老的那人有一只眼睛是斜的,很滑稽的模样。 年轻人问道,四叔伯,你说,也太诡异了!老将军什么珍珠宝贝没有看到,为什么看到贺礼中一双婴儿脚一样大小的小金靴就给喜昏了? 斜眼四叔伯看了看四周,对年轻人说,二呆子!你给我小声儿点儿!你小子是不是不想活了! 年轻人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挠头,说,我就是好奇,当然,四叔伯,你是将军府里的老资历了,看多了,知道多了,心似明镜似的,什么事情都比我有谱儿。 眼前这位四叔伯很显然被二呆子的话给夸美了,他捻了捻胡须,小声说道,你还真是说对了!估计,今儿这满将军府的人,很少人知道老将军为什么会昏死。 为什么?二呆子静静的看着四叔伯,跟听深斋鬼故事似的。 四叔伯眯着眼睛笑了笑,因为:月光倾城! 一句“月光倾城”之后,四叔伯就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四叔伯果然不是吃素的,绘声绘色的对着二呆子讲了史老将军为什么看到这双婴儿大小的小金靴会昏死过去的原委——这个原委,比鬼故事还具有传奇色彩,听得我和段青衣愣在了原地,久久回不了神。 四十五、这就是郑袭郑老龙王的做事风格,爱谁谁,就是这么个个性! 在四叔伯讲的这个故事发生的时间里,史东方史老将军这个被我成为天生养猪的料的老头子,还不是今天这副暴发户的形象。 当时的他,年轻,英俊,文武双全,身份尊荣,如同今时今日的史笑燃一样,横马立刀,英姿飒爽,不知道被当时当日多少女子倾慕爱恋。 那时的他,如同今时今日所有的年轻人一样,有为爱情牺牲一切的决心。 征战边疆的时候,他陷入敌人圈套,身负箭伤,冲出包围后,眼看就要昏迷在荒郊之时,却遇见了她,一个妙眸如秋的异族女子。 这是很多版本的故事里都可以见到的俗套爱情故事:美女救英雄。 她是个寡言而聪颖的女子,虽然异族打扮,但是却会汉话,由此看来,她应该也是异族人中身世优渥的女子。在她照顾他的那些日子里,自然而然,萌生了感情。 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锦瑟。 那一年,她离开了家乡,离开了族人,跟随着凯旋而归的史东方,回到了京城。那时那刻的她,茫茫京城,一无所有,唯一陪同她的人的,只有她这个好听的名字: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很不幸的是,当时的郑老龙王郑袭同学,当然,他当时刚刚篡位,还不老,年轻着呢。年轻的郑袭,因为是篡位坐上皇帝的,所以,他对任何臣子都有着莫大的戒备之心——他怀疑任何人,都会如同他一样,谋反。 当然了,我们的史东方同学,虽然凯旋归来,但命运并没有因为他的凯旋而改变,他依旧是郑袭同学的假想敌。 郑袭一直想处理掉史东方,但是史东方太会做人了,所以,郑袭总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和罪名,为此,郑袭同学一度患上了轻度抑郁症。甚至他都焦躁的考虑,要不要以“史东方,你家的母鸡和孙太守家的狼狗有不伦之恋嫌疑”的罪名,把史东方给打入大牢。 现在,他得知,史东方带回了一个异族女子,甚是宠爱。所以,郑袭同学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于是,他就派小刘太监,也就是现在的刘公公,带着他的旨意去了将军府。 史东方本来以为得到的会是凯旋归来的奖赏,不想却是皇帝的圣旨,说太师夜观星相,将军府有异族妖女出现,将会危害到江山社稷,离间君臣云云,最后,就是,史东方,你把你的小锦瑟砍了吧。 史东方当时肝胆俱裂,他知道,这只是郑袭同学的一个阴谋。 但是,圆滑世故、老练沉稳的他,最终,为了她,抗了圣旨。 不是不怕死,不是不贪慕荣华,只是,他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要辜负这个叫做锦瑟的女子。他不能辜负她一路跟来的辛苦。 死就死吧。 好在,我们能死在一起,不是吗? 锦瑟当时泪流满面——感君千金意啊,怎能不流泪啊。 最后,史东方逃过了这一劫——当然,不是因为锦瑟的眼泪起了作用了,而是,太多的人为他上书求情,而当时郑袭刚刚篡夺了皇位,地基还不稳,所以,一看这阵势,只好作罢!最终,放过了史东方。 不过,郑袭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他赦免了史东方的同时,大典之上,又借着国师的嘴,说到,妖女尚可活。若今后,妖女生下儿子,亦无害;倘若妖女生下女儿:长及眼开,必有无数黎民惨死;长至走路,国运难安。 意思就是说,妖女啊,你若是生了儿子,我就放你;你若是生了女儿,就掐死吧,否则的话,就让她眼瞎腿残好了,免得祸害我百姓。 当然,这些都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值得庆幸的是,两年后,锦瑟为史东方生下了一个男婴。是男孩!按照圣旨上说法,他是可以活下来的。于是,史东方与锦瑟抱头痛哭,为了新生的尚未张开眼睛的儿子。 到这里,大家都应该松了一口气吧。 可很不幸的是,当今皇帝是郑袭同学。郑袭同学两年前,地基不坚实,两年后,杀来杀去,地基坚实多了。 地基坚实的郑袭同学,篡改了自己的话,说,两年前,国师观错了天象,应该是:若今后,妖女生下女儿,亦无害;倘若妖女生下儿子:长及眼开,必有无数黎民惨死;长至走路,国运难安。 为了配合这个改动的可信度,郑袭挥挥龙爪,把那个“观错了天象”的国师,给砍了。顺便,他在史东方下朝之后,派太监小刘,跟着史东方回了家。 赐给了新生儿两样东西——两把剜掉眼珠的勺子,一双婴儿脚大小的小金靴。 意思很简单,史东方,要么,就把你儿子掐死算了,要么,就在他眼睛睁开之前,把他刺瞎,然后,把这双小金靴给他穿上——让他的脚,永生永世都禁锢在这双婴儿大小的金靴之中,永远走不了路,永远的残疾掉。 两年后,锦瑟还是那个锦瑟,安静而美丽;可惜的是,两年后,史东方,已经不是当初的史东方——这两年里,他看到了太多同僚惨遭杀害,而他不想自己,也陷入这样的悲剧。 他要活着! 所以,我的儿子,委屈你了,替为父的,忍受下这份痛楚吧。 于是,他轻轻抱着哭泣的锦瑟,安抚着她,然后,对着太监们点点头,示意,他们动手吧。 锦瑟看着那些太监,抱起她那新生的儿子之后,发疯一样,挣脱了史东方的怀抱,这个怀抱,已经给不了她安全,遮挡不了风雨。 挣扎之中,她夺过了太监手里的刑具,心疼得看了史东方一眼——这也是最后的一眼,然后,哭喊着:求皇帝开恩,让我替我孩子,受下这份痛苦! 说罢,她剜瞎了自己的眼眸,血流满脸……然后她摸索着去找那两只小金靴,试图吞到肚子里,替自己的孩子受尽这最后的罪。 史东方被眼前的一切震惊了,震惊的还有那些太监。 最后,史东方牢牢地禁锢住了锦瑟,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太监,把那双小金靴穿到了自己初生的儿子脚上。 摇篮里,那个小婴儿似乎不很舒服,皱了皱眉头,舞动了一下小脚丫。最后,啼哭了起来。 郑袭后来得知了锦瑟的行为,噤声了。 他并没有如史东方所担心的那样,追究新生儿的眼睛还建全的问题。在他看来,反正史东方已经不会给自己把柄,如同两年前那样轻狂抗旨。而自己,虽说残暴,但是残暴的人,并不是一点儿人性都没有的。 他也是有母亲的人,同时,也为人父,自然,为锦瑟的护子真情给感动了。 感动有余的郑袭,就赐了一个美女给史东方,这个美女美啊,美得和锦瑟一样惊天动地——这就是后来,史笑燃的母亲,芙瑶。 这时,你肯定会问,郑袭这算哪门子感动啊?这根本就是夺去了锦瑟的儿子,又谋夺锦瑟的夫君! 没错,郑袭确实被锦瑟感动了,热泪盈眶啊。但是感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还生气呢,好一个锦瑟!你居然敢违逆我的意思,让我的小心脏虽然感动但是却很不痛快。 你让我一时不痛快,那我就让你一生不痛快!当然了,芙瑶呢,顺便也可以充当一下,我放在史东方身边的情报特使。 看见了吧? 这就是郑袭郑老龙王的做事风格,爱谁谁,就是这么有个性! 四十六、只因为他的面容和气质,引得了无数月光倾城! 斜眼四叔伯对着二呆子讲完了史东方年轻时代的风流韵事、以及以后来欠下了锦瑟的感情债后,不住的叹息。 二呆子喃喃,说,原来,这小金靴是这么个来历啊,怪不得老爷会昏过去,原来是心债啊。可是,这跟你说的“月光什么……什么……倾城”有什么关系? 四叔伯看了看二呆子,继续整理自己的思路,叹息道,这月光倾城啊,说来就话长了,喏,二呆子,你看看你四大爷我这双眼睛,就是因为这个“月光倾城”变斜了的! 啊?二呆子一听,嘴巴张得老大,连忙问他斜眼四叔伯,这是怎么会儿事儿? 四叔伯端着盘子,仰天长叹,说,因为,月光倾城来到的那一天,我们这些下人啊、侍卫啊、丫环啊、老婆子啊……反正只要在场的人都斜着眼睛狠命的看他啊,你四大爷我还是幸运的,你不知道啊,还有一些不幸运的家伙,两只眼睛都盯着月光倾城盯斜了,你说,将军府这么要面子的地方,怎么可能留下这些斜眼睛歪脖子的下人呢!所以啊,都齐齐给辞退了,所以,现在的将军府,没多少老下人了,自然也没多少人知道为什么今天老爷见到这双婴儿大小的小金靴会面如白纸,如丧考妣。你看看,你四大爷我啊,命好啊。 说到这里,斜眼四叔伯叹了一口气,看了看二呆子,说,我还是接着刚才的头给你讲吧。刚才讲到哪里了? 哦,讲到当今皇帝郑袭,在锦瑟眼瞎之后,将小美人儿芙瑶送给了史东方。 要说这爱情最大的残酷,莫过于,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自从皇帝将美女芙瑶赐给了史东方,锦瑟的天空就全然塌陷了——眼睛失去了,恩宠失去了,只有小婴儿因为脚丫被束缚的太过疼痛而发出的没日没夜的啼哭声,伴着自己微合的双目。 不过,眼睛瞎了也好。 至少,她可以永远都看不到芙瑶的美丽,永远看不到史东方追随在芙瑶身上深情而热烙的目光,一如当年,望向自己的目光一样灼热绵长。 从此之后,她的世界只剩下了无边黑暗和婴儿的午休止的啼哭声。 芙瑶这个女子,虽然如同锦瑟一样美丽,但是,却全然没有锦瑟身上的那份恬淡安静。她是嘴巴如蜜的,但是蜜里藏着刀。她用蜜糖一样的舌尖,搅动着砒霜一样的流言,刻毒的瓦解着史东方对于锦瑟的仅存的情分。 渐渐的,将军府里,锦瑟和她的儿子,变成了淡淡的影子,没有人关心,没有人过问……最后,她们母子,沦落到被下人欺侮。 就这样,史东方负情锦瑟女的故事,一时之间,在江湖中人的传播之下,沸沸扬扬了整个江湖——当然,也只是茶余饭后的聊资而已。 不过,这个消息,最终传入了锦瑟的故土。 而那个时候,锦瑟母子已因天凉,染了风寒,因为旧居冷落地,自然没人关心,只等待着死亡的暗影,步步逼来。 终于,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里——是的,没有月亮!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呢?因为,这个时刻,要出现一个人,他的身份,是锦瑟母子的救世主!当他身着白衣,不沾凡尘的出现在将军府顶,面纱摘下那一瞬间,整个将军府,如同沐浴在融融月色之中! 是的! 只因为他的面容与气质,引得了月光倾城! 从此,月光倾城,这个名字,就这样流传在将军府,流传到了整个北国江湖。 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名字,真实身份,只是记得,当初,他出现在将军府,带走锦瑟和她的儿子的时候,没有人阻拦。 将军府的侍卫和士兵们,都傻了眼,手里的刀,落在了地上。眼睁睁的看着他,从容的来,又从容的去。 也就是说,这个被人们叫做月光倾城的男子,他有一种巨大的魔力,这种魔力超乎了容貌的美丽,或者说,他的容貌美到了具有一种魔力,这种魔力比简钺公子还要具有杀伤力。 简钺公子的美,令敌人无法对他举起屠刀。 而传说中月光倾城的美,则令那些侍卫和士兵们放下了刀剑。 昏迷的锦瑟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怀抱,那时的她,已经看不见了,却依然能在高烧的昏迷中,嗅出他的气息,一声柔若无魂的轻唤,对着这个前来救她的男子:师兄,你还是来了。 然后,就昏死了过去。 白衣人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眼底浮起不知是受伤还是心疼的表情 史东方看着自己曾经深爱的女子和儿子,为这个白衣男子掠去,并没有追,而是放他走了。因为在他看来,锦瑟已经病危,而那小婴儿,也差不多将要死去。他没有必要去为两个快要死去的人,同谁争抢。 其实,早在皇帝赐下金靴之时,他已经预料到了锦瑟和儿子的命运必将是死亡——因为郑袭是那种不依不饶的人,只有她和孩子死掉,郑袭才能顺了这口憋了两年的气。 而他,在当时,虽然不舍得,但是也只能默认了这种结果。 此时此刻,这个白衣人将锦瑟母子带走,似乎也算是对他的一种解脱——反正她们母子病重如此,迟早是死,那还是不要死在我眼前了吧。 或者,我们可以看到,为什么老年之后史东方,会如此处心积虑的想要说服宋绯凉死去,因为从锦瑟身上,他得到了太多的经验:郑老龙王,永远是会出昏招的那一个!宋绯凉活着,始终会成为儿子史笑燃的祸患,不如她一个人死掉。 因为月光倾城从屋顶降落到将军府,所以,史东方从此有了一个习惯,那就是将军府中要人的屋顶是不太牢固的,为的就是防止飞贼—— 月光倾城。 月光倾城。 从容的来,从容的走。 但是,他离开时,却留下了一句不够从容的话,这句话让史东方二十多年来,不能好好安睡——终有一日,这双金靴会回来,专门盛你的眼珠! …… 四叔伯说到这里,似乎还沉浸在整个故事里,喃喃着:他说,终有一日,这双金靴会回来……终有一日…… 四十七、老来多健忘,惟不忘相思 他说,终有一日,这双金靴会回来……终有一日…… 将军府中,卧榻之上,史老将军喃喃着上面的话,似乎想起二十几年前的那个可怕的夜晚,数百兵士在这个魔蛊一样的男子面前,齐齐丢刀弃甲,呆若木人。 他从昏迷之中醒来后,声音颤抖着,把整个故事说给了史笑燃,然后,痛苦的看了看桌上的那双婴儿脚丫一般大小的金靴。 刚才的昏迷,对于他来说,恍如一个梦,梦过了二十多年的梦啊。 史笑燃看了看史东方,又看了看桌子上那双婴儿脚丫一样大小的金靴,低声说,父亲,你先好好休息吧。这等事情,孩儿自会处理。 老将军不住的颤抖,此情此景,很难让人相信,他曾是一个久经沙场、战功卓绝的伟岸男子。可想而知,这月光倾城,究竟有多大的杀伤力! 可是,我宁愿相信,史老将军不只是恐惧月光倾城本身,更是恐惧月光倾城到来那刻,将他二十多年前的心债带回。 老来多健忘,惟不忘相思。 是啊,他如何忘记那个曾经在他心中,如花一样绽放,又如花一样凋零的女子。 这一生,她把她的所有的妩媚所有的美好,都给了他;而他,却在温柔的最终,给了她一座冰冷的坟墓。 这么多年,她还活着吗?还有她……哦,不是,是他们那小小的孩子,还活着吗?应该是死去了。否则,月光倾城会带给她和孩子,一生的照顾的,毕竟,他曾深爱过锦瑟这个小师妹,那么,自然不会前来复仇。 这么说,她们母子一定是死了,天那么冷,风那么大,已染风寒的她和孩子都是那么的柔弱……可是也不对啊?如果早已死掉了,月光倾城为什么今天才来,整整二十多年……哦,明白了,他是在替死去的她们母子惩罚自己,让自己在这整整的二十几年里,常陷惶恐愧疚之中,难以自拔。 是的,他最后辜负了她,做了薄幸的男子——只是,他做不到了无牵挂,回忆总会出现,作为对他最好的惩罚。 只是,月光倾城,你在哪里呢? 又会如何惩罚我呢? 想到这里,史东方更加没了主意,此时的他所担心的太多,担心自己,担心自己的妻儿,担心……可是,他却不能说太多,这毕竟是史笑燃的大婚之日,万不能破了这团喜气,辱没了皇家威仪。 就这样吧,该来的总会来的,该偿还的总得偿还的。 月光倾城,你就来吧。 二十多年后,我已经幡然知道—— 命运就是一个轮回。 任是谁,都逃不掉的。 四十八、他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最终辜负她辜负得彻底 安置好史东方,史笑燃看了一直在自己身边沉默不语的简钺公子一眼,深邃的眼睛中充满了探寻,似乎是想听听他的意见。 简钺公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表示,虽然行走江湖多年,但是对于史老爷子口中,月光倾城这个人物,自己也很困惑。 难道,是老爷子一心想与儿子比比谁的风流史多,杜撰出来的人物?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便一同离开了史老将军的卧房,史笑燃沉声吩咐侍卫加强老将军的安全防备。 简钺公子看了看那些侍卫,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史笑燃,他没有来? 史笑燃愣了一下,点点头,说,朱三小姐无端惨死之后,尉迟谨一直卧病在家,如今我的喜事……他不来也好,免得触景伤情。 简钺公子笑笑,说,这朱家三小姐,自十梅庵拜佛之时,与爱妾花瑜相逢,一见如故,情同姐妹,生前常常来流云居做客……如今,佳人已去,这消息,若是花瑜知道,不知该多么伤心。说到这里,他看了史笑燃一眼。 史笑燃眉心轻轻皱了一下,似乎有所触动一般,他从衣袖里掏出一枚梅花簪,喃喃说道,原来,朱三姑娘与花瑜交好,常到流云居啊。 简钺公子看着那枚梅花簪,疑惑道,史兄……这是什么意思? 史笑燃叹了一口气,道,这是前些日子,我去流云居时,看到绿涯头上戴的梅花簪。难道你没有任何印象了吗? 简钺公子茫然的摇摇头,说,我对女儿家的花饰向来没有研究,自然不多留意。 史笑燃松了一口气,笑笑,说,此物并非绿涯所有,而是朱家三小姐的。说罢,将梅花簪递给简钺公子。 简钺公子仔细的看着手中梅花簪上的“朱府”两字,说,你的意思是……绿涯是梦夫人?她……杀了朱三小姐?而且,你怎么就只凭“朱府”两字就认定是朱三小姐的物什了? 史笑燃摇摇头,说,这是哪里话?我怎么会如此想绿涯妹妹呢!绿涯也是从流云居捡到的。至于,我为什么这么确定是朱三小姐的物什,那是因为这枚梅花簪原本有两支,是绯凉素爱的钗饰,后来,尉迟谨订婚时,绯凉就将一只梅花簪拖巧匠加工上“朱府”,送给了朱三小姐…… 史笑燃的话,让简钺公子愣了一下。原来,这支梅花簪是绯凉的首饰啊。 绯凉。 绯凉。 自己曾经爱过的女子,也是曾经曲意承欢过自己的女子,而自己却全然不记得,她曾有过这样的钗饰。 自己的不记得还有多少? 不记得她描眉之时的温柔,不记得她画眼之时的浓情,不记得她轻点朱唇之时的期盼,不记得自己曾经许诺过她,此情不渝,地久天长…… 他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最终辜负她辜负的彻底,辜负到分别之后才幡然大悟——自己曾如此漠视她的悲伤和喜好。 想着过往,简钺公子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这一个细微的变化,并没有逃过史笑燃的眼睛,于是,他连忙说下文,生怕简钺公子误以为自己这是在怀疑他和朱三小姐的死有什么关联。 他说,当日,在流云居绿涯手里,看到这支梅花簪时,我就无比奇怪。原本以为梦夫人潜藏在流云居里,所以朱三小姐死后,这梅花簪才会出现在流云居……后来听你一说,原来朱三小姐与花瑜交好,时常出入流云居,这就解开了闷在我心口的多日之谜了。 简钺公子笑笑,把梅花簪递回给史笑燃,说,不谈这个,我想梦夫人的事情,迟早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今天是史兄的大喜日子,暂时不提这些事的好。 史笑燃点点头,将梅花簪重新收起进喜服的衣袖里。 四十九、这史笑燃,还未坐稳这皇家驸马位,就变成了皇家的阶下之囚 和段青衣听完了斜眼四叔伯讲的月光倾城的故事后,就悄悄的离开了后花园。溜到前院之后,我和段青衣就大摇大摆的走起来,偶尔同遇见的某个宾客寒暄一下,就好像我们认识似的。 段青衣悄声跟我说,小仙,调换了蜡烛之后,你就赶紧离开吧。 我眨了眨眼睛,问道,那你呢? 段青衣说,我在这里看看,我担心将军府出什么大事,你看,在这个大婚的日子,一个消失了二十多年的怪人。现在,头礼已经送来了,恐怕下面就是更大份儿的礼了吧。 我想了想说,你这是担心史笑燃和将军府,还是担心你的小公主也跟着受连累呀?又想英雄救美啊? 话刚说完,却见史笑燃和简钺公子在僻静处对话,于是,我和段青衣悄然藏到了树后,听到了他们俩人上面的一番关于梅花簪和梦夫人的对话。 史笑燃收起梅花簪和简钺公子双双离去之后,段青衣看了看我,他们之间的一番话,他更不相信我所说的——简钺公子正是杀害少女的元凶这一伟大预感和推断了。 我看着离去的史笑燃,一身精良的红色喜服,跃荡着富贵权势与锦绣前程的光芒。突然想起宋绯凉,她今天早晨也是一身严严的红妆,是在爱人新婚之时,祭奠什么吗? 不过,红衣加身的史笑燃,确实是美哉将军,俊逸出尘啊!不由得,让我想起初见之时的他,红衣胜火,战甲生辉,胯下白骑,如同神驹。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小恍惚了一下。我这没出息的样子,落在段青衣眼里,惹得他不住的翻着白眼摇头。 我和段青衣还没来得及按照原计划,潜入婚房,调换龙凤蜡烛,只听得将军府的大厅外一阵喧哗,骚动之声此起彼伏。 段青衣眉头一皱,倒是:不好,有情况! 我们俩人悄悄走进大厅的时候,却见一太监正宣完旨,一队皇宫锦衣侍卫将史笑燃五花大绑,押了离开。 这史笑燃,还未坐稳这皇家驸马位,就变成了皇家的阶下之囚。 段青衣连忙问身边的一位老者,这是为什么? 老者悄悄地掩着嘴巴,说,皇上说,史将军有潜入太子府,盗走了紫岚鸣珠的嫌疑,绑了他去做一下调查。 啊?我吃了一惊,紫岚鸣珠被盗了! 我这一声尖叫,引来了众人侧目,简钺公子的眼睛也隔了老远,搜寻到了我身上。段青衣拉了拉我的衣袖,示意我不要这么大声。 那老者也被我吓得哆哆嗦嗦,说,你就小声点吧。姑娘。 那些参加将军大婚的人,一见史笑燃被皇帝抓走,都纷纷离开,作了鸟兽散——这若是查实了,可是欺天大罪,谁都不想被关联上的。 我想起那夜端木赐和史笑燃的对话,迟疑的看着段青衣,说,难道……真的是将军? 段青衣的眉头紧紧皱着,并不说话。 倒是那老者,临离开,对着我们悄声说,老夫觉得,史将军大概是觉得公主的紫玉珏将在大婚之日到手,所以,才动了盗窃紫岚鸣珠的心思啊。唉,这害死人的权利之欲啊! 说完,连忙跑离了将军府。 就这样,几乎是转眼之间,原先还是一片热闹鼎沸的将军府,突然之间,变得死寂沉沉。 大厅里,只留得了三个人。 史笑燃的好友——简钺公子;史笑燃心爱女子宋绯凉的蓝颜知己——段青衣;史笑燃心爱女子宋绯凉的蓝颜知己的挂名小妻子——丁小仙。 三个人,静默在大厅里。 这气氛,一度变得诡异。 似乎又回到了几天前的欢乐轩。好在,这个时刻是事关史笑燃生死的时刻,所以,他们俩人仿佛有了默契一样,放弃了几日前的罅隙。 多么荒凉啊! 今时今日的将军府,可谓祸不单行——先是让老将军身心俱疲的月光倾城的初次到访礼!后是郑袭的突然发威! 将军府,突然风雨飘摇起来,谁也无法预知,下一刻的命运,会如何! 亲戚好友仆人,就在转眼之间,做了鸟兽散。 唯“三”留下的三个人中,居然还有两个人是贼! 当时这三个人的思维,可是高度不一致——简钺公子,应该是在沉思,如何解救史笑燃,这应该是没有错误的;而段青衣,思考的确是,宋绯凉没有死的消息,要不要告诉简钺公子呢,然后,大家一起来商量搭救史笑燃的事情;至于丁小仙嘛,她思考的却是:太好了!老天太有眼了!让那个调戏过段青衣的小公主变成小寡妇了!活该啊,报应啊! 那时的她,一时兴奋,大概忘记了史笑燃的君子赠玉之美,马上相逢,惊鸿相遇之情;更忘记了史笑燃对她,那一丝不曾道破的好。 其实一个人,粗枝大叶没什么不好!但是万不该像丁小仙这样,既在小心脏中,花痴的收集着各类小帅哥,又漠视人家各类小帅哥的小心脏里,会不会也悄悄地装下了一个她! 唉。 五十、夫君,夫君,你怎么就不要我了? 这种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简钺公子开口。可是,简钺公子刚刚张开嘴巴,还没有说出一个字,就被一声尖厉的哭啼之声给打断了。 只见大厅外奔出一披头散发,钗散珠乱的女子,哭泣之时,仍难掩眉目之间的骄横之色——原来是怀玉公主郑筱七。 她之所以啼哭而奔,就是因为,今天一大早,她被她的父王给绑着嫁入了将军府,可是,中午刚过不久,她父王又将史笑燃给绑走了。然后让随嫁的宫女、女官们劝说她回皇宫。 这个性十足的郑筱七,当然不乐意了——你让我来,我就得来?然后我刚来不久,你又让我走! 没门! 于是怀玉公主就满将军府疯跑,引得一帮宫女、女官们在她身后紧跟着,生怕这骄横任性的小公主,有什么闪失。 这怀玉公主一边哭,一边骂,奔走到了大厅里,当她肿如烂桃的丹凤眼,望向段青衣的时候,先是愣住了——他,他不是死了吗?难道……难道父王他骗了我! 而段青衣一见是怀玉公主,魂儿都没了!原本是想留在将军府,帮简钺公子一把的他,撒腿就跑,比兔子都快! 怀玉公主一看,段青衣逃了。 径直跟了出去,哭喊着,夫君,夫君,你怎么就不要我了? 这话喊得我,恨不得扔一堆地瓜把她砸死,眼见她追段青衣而去,我岂能忍受我的挂名官人被闲杂女子给轻薄,于是,我也跟在了怀玉公主的屁股后,冲了出去。 这段青衣的轻功,那叫一个了得,这怀玉公主,就是把这小细腿跑成绣花针,也是追不上他的。 于是,这小公主,就一屁股坐在了大街之上,嚎啕大哭,毫无仪态可言。 引得了无数人注目。 要么说,郑袭郑老龙王,所生子女,个个个性非凡,死去的那八个儿子暂且不论,单说这最年幼的皇太子——郑丸也就是郑小龙。可能是皇宫之中,俊男靓女看多了,郑小龙同学异常早熟,十一岁那年,就对郑老龙王同学说,老爹,我看上我那个那个谁了,你就让她做我的王妃吧。 你们猜,这个当时十一岁的小孩子,看上的是谁?看上的居然是我们前面提到的那个大龄女官,这个大他十四岁的大龄女官,叫妙珠。 要说妙珠,姿色倒不多出众,但是胜在心眼多,嘴巴甜。要在皇宫里混,还是得有点儿特长的。妙珠这嘴巴甜的,丝毫不逊于史笑燃的老娘,芙瑶年轻时。 外加上,这个小皇子母亲早丧,日日又生活在皇宫这种勾心斗角的环境之中,他想获取温暖和安全的感觉无比的强烈,而妙珠照顾他的一切饮食起居,这一切,都契合了这个小孩子当初想要的。 所以,说他恋母也罢,说他早熟也罢,甚至说他是个小流氓也罢,总之,这个小皇太子,喜欢上了一个大他十四岁的女官,妙珠。 当然,这个皇家新闻,对于北国的任何一个老百姓来说,都已经不是秘密了。 现在,对于他们来说,最大的秘密就是,难道真的是史笑燃,因为娶到了持有紫玉珏的怀玉公主,一时贪念,而盗窃了皇太子的紫岚鸣珠? 皇宫日日有新闻,现在,最头条的新闻,就是新婚不久、继而失婚的怀玉公主,正坐在大街之上,嚎啕大哭,丢进了皇家体统。其实,皇家体统差不多已经被那个十三岁的小皇太子给糟践净了。 我一看,段青衣“畏罪潜逃”了,小公主没有追到他,一时幸灾乐祸之心大盛——算了,看在她这么可怜的份上,我也不想太为难这个非礼我们家段青衣的小公主了。想了想,回头看看远处那些仍追来的宫女们,我捡起一块大砖头,朝小公主的脑袋上就扔去。 怀玉公主刚刚还在嚎啕,转眼,就被我一砖头给拍晕了。 其实,我这么做,一来算是一个小小的惩罚,二来呢,算是帮那些宫女的忙,活蹦乱跳的怀玉公主她们拖不回皇宫,这昏迷的公主,总容易拖回皇宫吧? 回皇宫吧,小公主,你还太嫩了,江湖不合适你,段青衣更不合适你,你就乖乖的呆在皇宫里吧,别出来纠缠段青衣了。 为了表示我的无心和善良,我还特意蹲在小公主身边,试了试小公主的鼻息——嗯,很好,没有被我拍死。 可惜的是,我的暴力行为,被一个故人给发现了。 于是这个故人,就像一个皮球一样弹起,挥着官刀就冲着我挥砍了过来,那长大脸,如此的幅员辽阔,土地肥沃,要是种上地瓜,该有多么美好啊。 我一看居然是初到安卢小镇时,碰到的那个捕快,雷霆,一时懵在了原地。 而那雷霆一见我,居然不躲闪,更懵了——你看过有人直愣愣的站着,不躲避别人的砍刀吗? 雷捕快不由的手一抖,那砍向我的砍刀,就直晃晃的看在了昏迷的小公主胳膊上——原本昏迷的小公主,就这样,又被他给残忍的砍醒了。 他这举动,我看得更懵了。 这时,只听房顶之上,有人冷呼了一声,白痴!还不走! 我抬眼望去的时候,却见那人离去,白衣胜雪,衣袂飘摇,身后还跟着一个腻腻歪歪的老和尚,不停的追逐。 羽子寒?! 我的心突然一阵抖动,但一看追来的宫女,和已经被砍醒的淮玉公主,又惦记不知去向的段青衣,就来不及多思考,蹭蹭蹭——撒腿逃离了犯罪现场。 五十一、你救的不仅仅是史笑燃啊,还有无数无辜的人命啊! 我回到郊外,宋绯凉的住处,段青衣已经把史笑燃遭捕的事情说给了宋绯凉。 宋绯凉沉吟了半天,明眸如星,望着段青衣,说,我相信,史大哥不会盗窃紫岚鸣珠的,他是那种寄情江湖的人,不会有谋夺权位之心的。 段青衣没有说话,半晌,他说,我们是不是该和简钺公子一起来应付这个突变,弄清这个事情,救出史将军呢? 宋绯凉一听简钺公子,脸色变得微微抑郁起来,似乎藏着什么心事一样,沉重的说不出口。 哎,毕竟是辜负了自己的人,怎能愿意再相见?又是在这种情景之下,这情何以堪呢? 段青衣见宋绯凉沉默,就不再此事。 就这样,两伙人马,兵分两路,各不相干的,盘算着如何来解救史笑燃。 隔了几日,卧病的史老将军和那些同僚们,在简钺公子的打点之下,紧锣密鼓地商量如何让皇帝法外开恩。 简钺公子动用了军家常用战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不过,这个粮草,不是指军备中的粮草,而是:厚礼! 他用厚礼来收买人心,收买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几个近臣和内侍,一来,企图得到他们的帮助,二来,能打探到皇帝的最新意思以及史笑燃的最近处警。 可是,得来的消息却是:郑袭似乎另有打算一样,对史笑燃并没有处置,更没有审讯,而只是单纯的囚禁,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并常去那里探望一下自己这个新姑爷。 这本来应该是天大的好消息,可是,史老将军听到了,反而更加愁眉不展了。 同样愁眉不展的,还有宋绯凉宋姑娘。当段青衣夜潜将军府,把简钺公子他们从皇宫近侍那里打探的消息,转给宋绯凉时,宋绯凉突然沉默了。 我不理解的看着她,说,这多值得高兴的事情啊,至少说明,史大哥不会有危险啊。 段青衣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可能是觉得,为什么我的大脑会这么单细胞啊。 宋绯凉看了看段青衣,又看了看我,说,小仙,皇帝这是慢火炖活鱼,困死人于不知不觉中啊。 后来,在段青衣的解释下,我才清楚了,原来,郑袭担心自己对史笑燃的举动过大,会惊动史家在朝廷的势力,担心他们走而铤险、继而造反;如今先将史笑燃囚禁,说是慢慢审理,无罪便释放。其实是想稳住史家这棵大树,然后慢慢的瓦解,各个击破。 天知道,他想要除去史家在朝廷的实力的心思又多久了,足足等了两代人啊——如今,他终于借着紫岚鸣珠被盗,向史笑燃下毒手,为自己死后,儿子登基称帝,扫清障碍。所以,这一次,他肯定是不会轻易放手! 等等! 段青衣解释到这里时,我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宋绯凉,我说,你们俩人看来,有没有可能……紫岚鸣珠根本没有丢呢!只不过是借着持有紫玉珏的淮玉公主出嫁,而精心设计了这个圈套,来嫁祸给史大哥呢? 段青衣沉思了片刻,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宋绯凉,问道,小仙的说法,也不无可能,既然宋姑娘你是如此相信,史将军不会一时糊涂,想谋夺皇位的话。 宋绯凉还没回答,我就抢过了话去,把端木赐曾经和史笑燃的对话,说了一遍,我说,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老皇帝没有骗我们,紫岚鸣珠确实被盗了。会不会,真的是史大哥所为?为了和端木赐交易,而盗窃了紫岚鸣珠呢?再有一个可能,就是,端木赐,偷盗了紫岚鸣珠…… 段青衣看了看我,说,好了,这些都不无可能,总之,紫岚鸣珠的去向以及到底丢没丢失的答案有几千几万种,但是,现在的关键就是,找到紫岚鸣珠! 他的话,刚一落音。宋绯凉的眼睛突然明亮了起来,她说,段大哥,史大哥他有没有得救的希望,全靠你了! 段青衣微微迟疑的看着宋绯凉,不知道,她说这话的用意是什么。 宋绯凉恳切的说道:段大哥,这个世界上,任何东西,都藏不过你的眼睛的。 她这话一说完,我就恍然大悟了:此话太对了!我们贼要是惦记着一样东西,那可是上天入地也能找到的!尤其是段青衣这种资历深、成就大、名气响的贼!还有什么东西,他偷不到呢?而要做到能偷到,必然是先能找到。所以,让段青衣去找紫岚鸣珠,这简直就是对于贼的回收利用,让他在其它岗位上发光发热嘛。 宋绯凉似乎担心段青衣拒绝,所以,连忙说到,段大哥,既然,皇帝在拖延时间,所以说,我们还有一定的时间来找紫岚鸣珠,如果这件事情,你不帮忙,史大哥只有死的份儿了!史大哥死了的话,还有更多的史家势力也会遭遇这场寒冬,株连九族的、满门抄斩的……段大哥,你救的不仅仅是史笑燃啊,还有无数无辜的人命啊! 段青衣最终点了点头,应下了这个事情。 当夜,我们三人商量,应该先去太子的居处,探寻紫岚鸣珠到底有没有丢! 只是,段青衣想的是,在太子府里四处找寻,而我所想的是,把太子绑起来,严刑逼供,老虎凳辣椒水全给用上! 估计,如果段青衣知道我是抱着这种心态,参与明日的太子居处一夜游的话,死活也不会让我去的。 五十二、段青衣被一心琢磨着想要当寡妇的淮玉公主给关进了监狱 江湖! 诡异的江湖! 总是风云不断的江湖! 下一刻,你永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更不知道你原先的计划会不会如愿进行! 半夜,郊外的小庭院内,我还沉浸在梦乡之中,段青衣已经被一伙皇宫内侍给抓走了……其中,带头的是魏明川,而谋后指示者是淮玉小公主。当然,从犯是,段青衣的老娘,一斛珠——她再次吃里爬外了,为了一包遮盖老年斑的珍珠粉,出卖了段青衣。 原本是这样的,小公主那日,知道了段青衣还活着,就怒不可遏的找到了魏明川。面对着龙女大怒,魏明川知道了事情的严重。但是淮玉公主怒火过去之后,似乎没有上报皇帝,讨魏明川欺君之罪的想法,而是很客气的,让他帮自己找到段青衣,如果他找到了段青衣,那么,她就不计前嫌! 魏明川无奈,只好硬着脑袋答应了。 于是,这个时候,我们的一斛珠欢天喜地的登场了,那日,她正和法丰方丈在比赛追赶神秘的白衣人,不想自己的功力太差,一个运气不足,从空中滚落了下来,正好滚在了魏明川的马蹄之下。 魏明川当时正苦恼找不到段青衣,没法向淮玉公主交待。一见一斛株从天而降,不由得大喜,于是两个人,经过讨价还价,魏明川以一包珍珠粉的价格收买了一斛珠这个吃里爬外的家伙,而一斛珠成功的出卖了段青衣的所在之处。 当下,小公主就缠着魏明川带她悄悄潜入了这所郊外庭院,忘记说了,小公主为了行动方便,并没有回宫,而是继续留在将军府,这种行为,被世人称道,都说公主对史将军情意千金重,是个刚烈坚贞的女子。 而这个刚烈坚贞的女子,听到了世界之上唯一一个可以找到紫岚鸣珠真实下落,救出史笑燃的人是段青衣的时候,不由得心生了一个毒计——我不允许任何人救出史笑燃!让他死了吧!我要做寡妇!我要自由!自由之后,我就立刻嫁给段青衣! 于是,在淮玉公主打定这个主意之后,她小脸蛋兴奋的红彤彤的,对着魏明川耳语了几句,然后两人就悄然离开了郊外。 半夜,魏明川只好硬着头皮来将段青衣抓走了。 可怜的段青衣啊,就这样,再次陷入了淮玉公主这个比我还色的小色女的墨爪啊,我可怜的段青衣你那清白的小身躯啊。 段青衣本来还要反抗一下的,毕竟他是一代神贼王啊,怎么可能就被这么几个小捕差给抓走呢? 可是魏明川却说,一斛珠的小命落在了淮玉公主的手里,请段青衣三思后行。 就这样,段青衣被一心琢磨着想要当寡妇的淮玉公主给关进了监狱,禁锢着这个世上唯一可以换史笑燃清白的男子。 魏明川的此举,一方面为了自己,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段青衣,他不想段青衣因为参与皇宫的权势之争,而成为殉葬品。 而这一切,都是第二天清晨,我醒来之后,才知晓的。 这个时候,一斛珠正站在郊外这座庭院的小门外,一遍往脸上涂珍珠粉,一边叽里咕噜的跟我讲自己的卖国行为,似乎还很有成就感一样。 我看着她得意的不知轻重的表情,就想自杀。 完蛋了! 原先好好的营救计划第一步,就这样,被这个疯疯癫癫的一斛珠给破坏了! 史将军,我可爱的白马史将军啊,难道你的小命儿,就要这样的消失在这朗朗乾坤之中了吗? 一斛珠笑着说,小仙,那魏公子真够小气,就给我一包二等货色的珍珠粉。我本来想把你和法丰老和尚也卖给他,争取换一包一等珍珠粉,可是那魏公子说你们不值钱。 我一听,就恼了,从口袋里掏出那颗夜明珠,冲着一斛珠晃,我说,看见了不?这颗珍珠,可以磨成特级珍珠粉!你要不要啊? 一斛珠盯着我手里那颗夜明珠,眼睛里,都快喷火了,她说,给我!给我! 我冷哼了一声:不给!说完这话,我就将这颗珍珠给放进了口袋。头也不转的回到了屋子里,和宋绯凉讨论,事已至此,下一步,我们该如何! 五十三、就这样,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 似乎,没有下一步了。 段青衣不在,谁也无法准确而迅速的找到紫岚鸣珠,无法证明史将军是清白的。 最后,我觉得自己的技术似乎也不错,于是,对宋绯凉提到,要不,我……去尝试一下?来接一下段青衣的班? 宋绯凉看了看我,沉默算是回答。 唉。 我就知道,自己长了一张不被信任的脸嘛,其实,也就是我学艺不如段青衣那么精深而已。 于是,那些日子,就这样一筹莫展着,我们都在等待着一个新的契机到来。 然而,将军府那里,也是一筹莫展,老将军不仅要面对皇帝的随时发危,更要提防月光倾城的发难。 就这样,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 隔日,一斛珠给我送了两个包子来,说是客栈给她提供的免费早餐,她不舍得吃,来让我尝尝鲜。 我一看那俩包子,就问一斛珠,我说,你在里面下了迷药还是下了毒药? 一斛珠很积极的配合着回答道,我下了好多鹤顶红,可以毒死十头牛! 我皱了皱眉头,说,你不就是想拿我手里这颗夜明珠来磨珍珠粉吗?可是你至于这么狠毒吗? 一斛珠想了想,说,是挺狠毒的,那好,我明天再来给你送包子,我保证只下你一个人的量! 说完,一斛珠就飞身离去。 我看着一斛珠离开,心想,自己不就武功差点儿嘛,否则,早揭竿而起,把那俩毒包子塞到一斛珠的嘴巴里了,让她吃里爬外!让她不做好事!害了段青衣,乱了我们营救史笑燃的计划。 说起武功,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啊!我不能独闯太子寝宫,不是因为贼功不行,而是因为武功不行……如果,我能找一个武功不错的人……那么,我就可以去了!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大喜。 一斛珠……显然不行!这个神经乱套的女人! 法丰方丈……更不行!明显的行为错乱的和尚! 魏明川……算了吧,他会直接把我和段青衣关在一起的。 简钺公子……更算了吧,我可不想捡到他! 绿涯……绿涯那点儿可怜的武功啊……还不如我呢……算了吧! 玲珑小宝……神啊,原谅我吧,我已经被一斛珠给搞得神经错乱了! ……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神秘的白衣人! 法丰和尚和段青衣不是说,他可能是羽子寒嘛! 如果是羽子寒的话……那就手持霓虹剑为我保驾护航吧!让我去太子寝宫一探究竟!哈哈哈,太好了!我终于有机会出名了! 成为扭转乾坤的一代女侠……呃……女贼! 此时此刻的丁小仙,大概是想要一个同去太子寝宫的助手想疯了,暂时大脑有些短路,不太记得羽子寒是谁,不太记得当年那段恍惚了人心的江南之梦。 五十四、曾经,多么清奇的一男子啊,如今眼色苍凉 那些日子,所有的事情都陷入了僵局。 梦夫人杀人之谜。 月光倾城欲复仇将军府。 太子府紫岚鸣珠失盗事件。 …… 而偏偏这关键时刻,史将军入狱,段青衣被囚。 一切事件都是一片死寂,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等待着那个独特的时刻的到来,齐齐的爆发,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无力回天。 在“无力回天”那一刻到来之前,我决定去完成段青衣被囚之前要做的事情,而要完成这个事情,我必须去找到我目前心仪中的助手——神秘的白衣人——如果他是羽子寒的话。 而能找到这个神秘的白衣人,目前有两个可行性方式。 第一种方式是去流云居蹲点,流云居似乎是他最常出现的地方。第二种方式就是去找法丰方丈,一心想将白衣人归入他佛的法丰方丈,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到白衣人,然后对他进行狂追。 主意打定之后,我去往了一斛珠所在的客栈。 最近法丰方丈总是和她双双出现,不知道是不是也正在超度一斛珠成为他佛弟子。 天晓得我是带着多大的决心才去找那个觊觎着我的夜明珠N久的一斛珠的,并且在她色迷迷的小眼睛的诡异注视之下,与她同在一家客栈之中。 法丰方丈时常到客栈,与一斛珠对弈。 但是一斛珠酷爱悔棋,而法丰方丈又是小心眼,所以,两个人经常为此揪打成一团。法丰方丈揪着一斛珠的两个朝天辫,狠命的拽。 一斛珠从法丰方丈脑袋上揪不到头发,就恶向胆边生,趁法丰方丈双手架空之时,挥手法丰方丈的腋下,隔着衣服,准确无误的薅法丰方丈的腋毛。 在这毫无准备的情况之下,只听法丰方丈一声惨叫,松开了一斛珠的朝天辫。可一斛珠难得找到这样的乐趣啊,仍然抓着法丰方丈的腋毛不放手。 法丰方丈难逢对手,如今却惨遭一斛珠的蹂躏,于是,悲愤之下,从桌子上轮起一个青花瓷品,就拍碎在一斛珠的脑袋上。 一斛珠被拍晕后,不久,又清醒过来。 于是,两个人又坐回了原处,继续对弈,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不一会儿……一斛珠又悔棋了……法丰方丈这个小心眼又是伸手一把,薅住了一斛珠的朝天辫……就这样,他们俩人能忙活下午。 而我,坐在桌子上,一边面无表情的嗑瓜子,一边面无表情的看他们俩人折腾。 真是的,至于吗,不就是一盘五子棋吗? 偶尔,看他们厮打的无趣了,就转眼从窗外望去。经常会看到,某些老夫妇一边哭泣,一边找寻自家闺女——不消说,又是梦夫人。 说起来,我倒真好奇,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人,会有如此浓烈的杀伤欲? 也经常看到尉迟谨带领着一些侍卫从客栈下经过,此时此刻的他,不仅要心忧史笑燃将军,还要四处打探梦夫人的下落,为自己的未婚妻报仇。 曾经,多么清奇的一男子啊,如今眼色苍凉。 皇帝已经下旨,让他十日后,动身边疆,去防止边乱。其实,也是为了把能够营救史笑燃、而又不威胁自己皇权、且自己暂时还不想杀的人从京城调出而已——尉迟谨正好就是皇帝眼中,最大的一粒砂子。 所以,尉迟谨此时,将全部的心力,都投入在寻找紫岚鸣珠的下落上了——因为,他也坚信,与他们出生入死过的将军,绝然不是盗窃了紫岚鸣珠的人,所以,他要尽快找到紫岚鸣珠,来证明史笑燃的清白。 如此看来,简钺公子也一定和宋绯凉想到了一起去了——只要能找到被盗窃走的紫岚鸣珠,就可以证明史将军是清白的。 也有几次,我看到了绿涯,骑着玲珑小宝在四处溜达,似乎在寻找什么。 我一直以为,她也加入了寻找紫岚鸣珠的大军——为了营救史笑燃。但是,我绝然不会想到,绿涯是在寻找我。 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对于绿涯来说,不仅仅是萍水相逢之后的朋友,更是一个不可缺少的伙伴——在流云居里,我的出现,带给她太多的新鲜和快乐了,有别于曾经死水沉沉的生活。而且,当时,绿涯曾说“如果你嫁给我大师兄,就可以留在流云居,永远陪着我了”,我回复的是“我嫁给你大师兄?除非我脑子被驴踩了!”这样的话。 而绿涯居然为了我的话,经常背着我对着玲珑小宝唠叨:玲珑小宝啊,你快把丁小仙地脑袋给踩了吧!踩一下我给你一匹母马……踩两下,我给你两匹母马…… 可是,我在客栈里,却没有飞身下去找绿涯,倒不是我想辜负和她曾经一闯江湖的约定,而是,我实在喜欢不起流云居这个阴森森的地方,你想,我不容易出来了,我怎么可能再回去? 老天保佑! 我一辈子再也不要回到流云居。 日子在揪心之下度过,羽子寒未曾找到,却整日里看一斛珠和法丰方丈掐架斗殴。 一日,一斛珠正在对着镜子扑粉。 法丰方丈说,哎,别遮盖了,你这些老年斑可真帮了你了,否则单看你这身花红柳绿的十五六岁少女打扮,早死于梦夫人的手下了。 一斛珠一听梦夫人三个字,连忙用手捂住耳朵,冲法丰方丈跺脚道:讨厌啦!不和你玩儿啦,你又用哪个贼婆娘吓唬人家啦!说完,一个大鹏展翅,从客栈的窗户飞出了。 我被一斛珠这羞答答的少女装给吓傻了,忘记了自己要问法丰方丈白衣人最近怎么还不出现的事情,抬眼看了看和我一样吓傻了的法丰方丈,说,方丈,你说,一斛珠不会是想让你当段青衣他爹吧? 法丰方丈一听,也一个羞涩的大鹏展翅也飞出了窗外,临离开前说了一句,讨厌啦,你信口雌黄传播绯闻啦!我佛不会原谅你的啦! 我刚回过神来,就听到窗外传来一声“哎呀”,然后就是锅碗瓢盆、人仰马翻的声音。我慌忙的下床,从窗户探出头去,望向楼下,却见法丰方丈直挺挺的摔在大街上,他身下压着一斛珠,一斛珠身下压着一乘远方前来京城送亲的喜轿,那几个轿夫四散逃跑,只有一个十五六岁的粉衣小丫鬟愣在了原地,看着被压扁的喜轿,以及喜轿里不知生死的新娘。 这场面,真叫一个悲壮啊。 原来,一斛珠翻身而出,并没有离去,而是附耳在窗外偷听,谁知法丰方丈居然紧跟其后跳了出来,于是——“嘭”两人撞在了一起;然后又“嘭”一声,两人从客栈三楼跌落街上;而恰好一倒霉轿子打此经过……于是,这倒霉新娘被这两只硕大的暗器击中。 我下去的时候,法丰方丈和一斛珠已经将新娘子从压扁了的轿子里拉了出来,当他们的手试向新娘的鼻子时,都愣住了。 然后,两个人齐刷刷的逃离了现场,大喊了一句:小仙,交给你了! 只留下我独自一人。 那粉衣小丫头,一见我出现,原本愣在原地的她突然扑到在她那死的极其无辜的小姐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一看,就知道麻烦了。 可是,我虽然是个市井无赖小丫头,但是怎样也不会像一斛珠和法丰方丈那样没品吧,于是,我打算掏出夜明珠,来算是做一笔赔偿吧。 谁知那粉衣小姑娘并不领情,而是死死拽住我的衣袖,她说,你们不要欺负我们外地前来送亲,现在小姐被你们害死了……于是就无呜咽咽哭泣个不停。 我担心自己再次遭遇雷霆——这个神奇的胖捕快,总是能在最诡异的时间里,恰如其分的出现。 于是,走也走不掉的我,只能好言劝慰这个粉衣小丫头,最后,在那些围观的行人得知新娘子被压死之前,我凭借着我的巧舌如花,将粉衣小丫头骗上了客栈,当然,也将无辜死去的新娘子背了上去。 粉衣小丫头一进客房,抽泣的更厉害了,瞪着天真无辜的眼睛,说,我家小姐,千里送嫁,才来到此地,就无端惨死。嫁衣还没上身,真的是命苦啊。 我一边痛恨着法丰方丈和一斛珠,一边劝慰这个眼神早慧的可怕的粉衣小丫头。我说,我会葬下你家小姐的。 粉衣小丫头抬起脸,说,其实,我家小姐死了,我和我的家人也无法活下去了,说完,哭得更悲凉了。 后来,我问及了,才知道,她这个外来送亲的小丫头的父母,都被小姐的父母给暂时留在了小姐家中,只为了防止意外。等小姐去到了夫君家后,成亲之后,夫君家一纸书信寄送小姐父母家里,女方得知女儿平安,才会还送亲小丫头父母的自由。这种举动就是为了防止,小姐路上遭遇不测,而小丫头潜逃。 我听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我说,我真的没有办法把你的小姐变活啊。宋神医早已经死了,还有谁能起死回生啊! 粉衣小丫头停止了哭声,跪倒在我眼前,眼神天真无辜,说,姑娘你一定是侠义之人,救救我和我的父母吧! 我不解的看着这个小女孩,不知道自己能为她做什么。 这个粉衣小丫头说,姑娘,你就替我们小姐嫁过去吧! 她的话刚落,我整个人就懵了。 替嫁?这怎么可能呢?这样子,我岂不一生都拿来给你们小姐偿命了啊!我不干!你把我送官吧!大不了我招供出法丰方丈和一斛珠好了。 粉衣小丫头眨眨眼睛,说,只要你安全的到达新郎处,那一封平安信邮寄出,我的父母就可以得自由,而我也立刻帮姐姐你逃走就是。到那时,新娘子失踪,是新郎家的事情了…… 我一听,对啊!我怎么忘记了,我是一个贼,习惯飞檐走壁!那我就先替嫁,然后,帮这个小丫头一忙,再逃走! 想到这里,我就答应了她。 那粉衣小丫头,满眼泪花,转悲为喜,在地上好一个叩头。 于是,夜里,我们俩人将她的小姐悄然葬下。当夜,她就雇来了四名轿夫,将换上了她家小姐衣衫的我,塞进了轿子里。 就在我揣摩着如何到新郎的家里,顺手牵羊,发挥我一个贼的职业道德之时,轿子里一股浓浓的药香气息袭面而来。 我昏死了过去。 五十五、姑奶奶我就是不穿鞋子,也要跟你们拼了! 黑暗。 无边的黑暗。 模糊的意识之中,只有阴森森的冰凉之气,环绕四周;还有淙淙“溪水”流过的声音。这些“溪水”很温热,它们从我赤裸的脚趾下流过。 我努力的睁开眼,睁开眼。 可是,睁开眼后,依旧是一片黑暗。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被蒙住了!双手也被捆绑住,脚下的鞋子,早也不知去处,耳边隐约的溪流声渐渐被尖锐的少女哭声所替代——绝望的嘶哑的凄厉的少女的哭声! 这一刻,我的心突然,凉了。 潜意识里,我感觉到,自己极有可能……遭遇了那个专门杀害少女为乐的……梦夫人…… 突然之间,这温热的溪流之水让我紧张起来,连忙把脚伸回。 梦夫人啊,梦夫人啊,你绑架的是半已婚的人啦,赶紧把我放了吧。这些本来是我的心里话,可是,在这诡异冷冽的气氛之中,我无法如此说话。 我总是感觉随时有一把利刃,会穿过我的胸腔,血液喷薄而出—— 天啊。 我不是去当替嫁新娘吗? 怎么会沦落的这么一个地方? 梦夫人,是绿涯潜心想揪出来,为简钺公子洗清名誉的人,不是我想找的人啊,怎么会把我纠缠进来啊? 这到底是哪里啊? 我该大声求救吗? 求救的话,会不会遭毒手啊? 我遭毒手不要紧啊,我还身负多个使命啊——找到有可能是羽子寒的神秘白衣人,让他助我一臂之力;夜潜太子宫寝,探寻紫岚鸣珠;还史笑燃以清白,救无数无辜牵扯之人于危难;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把段青衣从大牢里救出来…… 想到我这里未竟的使命之时,我不由得觉得自己的形象突然的伟大起来,人一自我感觉良好,就容易自我膨胀,于是,我居然忘记了“梦夫人”的可怕,大喊起来:快放了我!救命啊! 突然。 一片沉寂。 没有了少女无望的哭泣之声,只听到隐隐约约的脚步声、悉悉索索的环佩之声,伴着浓浓的脂粉之香,渐行渐近。 蒙眼的黑布后面,似乎有一双探究的眼睛在望着我,意味深长的审视着,似乎是想要发现什么一般。 她……怎么会在这里?一个古怪的如同假声的声音,问询着自己的下人。 那下人的声音略同于无,似乎在很焦急的跟这个声音古怪的人,在解释什么。 最后,那人拍了拍手掌,他身边的人就走了上来,将我架起,想要拖离。 当时的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是想把我放出去,让今时今日的一切——少女的哭喊、淙淙溪流、阴冷地室……统统都变成一个永远的谜。 我只是以为,她们要杀死我。 他猫娘养的,居然要杀死老娘!姑奶奶我就是不穿鞋子,也要跟你们拼了! 说拼就拼! 于是,我在那两个人的架空之下,鸡飞狗跳得挣扎一气。于是,她们的衣服被我撕裂了,手臂、下巴、脖子被我抓伤了……而我,也在挣扎之中,变得披头散发起来。 就在这披头散发的一刻,蒙眼的黑布也被挣扎了下来。 黑布掉落那一瞬间,眼前的一切,将我惊呆了。 为什么少女会如此无望的哭泣嘶喊——因为她们一个个都是被尖锐的匕首割断了咽喉而死,她们体内的鲜血顺着咽喉的伤口汩汩而出——形成一条小“溪流”,小溪流淙淙而流,环绕在一个高台之下。 高台之上,鲜花簇拥着一个睡去了的女子。 黑发如同西天云彩,皮肤白皙如同凝脂,美丽娴静,如同静谧的湖水,藏着无数的沧桑与心事,但是却宁静依然——唯可惜的是,她的双目是微合的,让人永远无法知晓,她曾经的美丽,到底有多么惊心动魄。 此时,惊心动魄的不是这个恍似睡去了的女子,而是地上众多少女的尸体,连同,她们体内流出的鲜血,如此鲜艳狰狞的刺痛了我的眼睛,刺破了我的心脏! 原来,从我的脚趾流过的温热的液体不是溪水,而是这些少女的血。 当我的眼睛,失神的从眼前这些凄厉的景象之前移开之时,却发现,正对面,一团莺莺燕燕的簇拥之下,正有一张美动天下的熟悉面容。这张面容的主人,正用幽黑如同暗夜的眼睛紧紧盯着我看。 沉默! 无尽的沉默! 终于,我与他同时爆发! ——是你! ——没想到,你还是看到了这一切。 是的,他本来看到了意外被下人骗来的我,但是,他不想自己的所做的一切被我撞破,所以,让刚刚的人放我离开,而我却在挣扎之后,将蒙眼的黑布扯了下来,看到了眼前的残忍的一切。 甚至看到了,这残忍一切的主使者。 我的嘴角微微颤动着,虽然我总是将梦夫人入梦杀人的祸端推到他头上,但是,当这件事情确凿无疑之时,我还是震惊无比。 是了。 我没有任何怀疑他的心思,只不过是想小小的陷害他一把,谁让他对我总是阴阴冷冷的,没有好脸色呢! 可是,不幸的是,一语成谶。 居然真的是你! 我的唇角还是颤动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太多的不懂,太多的费解,太多的不敢相信。 而他也望着我,大脑飞速的旋转着,似乎在权衡什么——杀她还是不杀;放她还是不放;抑或是…… 这时,我抬起眼睛,看到他身边正妖妖娆娆的站着一个女子,水蛇一样的晃动着自己的肢体,向我走来,这就是花瑜,当初我夜潜流云居找绿涯的时候,拍了我一肩膀毒针的冷血美人。 她是他腹内的蛔虫,他所想,便是她所为。 所以,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会如此宠爱于她的原因。 此时此刻,她的手里拿着短短的匕首,冲我走来,阴冷的地室里,匕首上的寒气突然冷冽无比。她热辣的眼神里堆着笑,匕首轻轻划过自己玫瑰花一样柔软的嘴唇,似乎是轻轻一吻,然后如闪电一样抵上了我的颈项。 终不过是一死啊。 想到这里,我突然变得异常镇定,我看了看美丽的如同神话的简钺公子,看着他犹豫不决的眼睛,我说,杀了我吧!反正,我的命也是你给的!现在,还给你! 这上面的话,我还是说的很义正言辞,很有江湖大侠风范。可是说着说着,我的嘴巴就不受大脑控制了,我说,简钺公子你这个王八蛋,你这个杀人狂,你肯定是心理变态,你神经病了,你杀这么多无辜的人啊,你是不是吃臭鸡蛋吃到脑子里了,把脑子给吃臭了,你这个不要脸的王八蛋,臭虫,小强…… 突然,简钺公子的脸色变了,他瞄了我一眼,似乎暗下了一个决心一样,他缓缓推动轮椅上前,伸手,拉住了花瑜手持匕首的手腕。 花瑜回眸看了他一眼,顺势倒在他的怀里,如同藤缠树一样,缠绵之态毕露。眼波横流的眼神里透出一股天真无辜的光芒,似曾相识的模样。我的大脑一下子被击中了,想起了那个让我替嫁的粉衣少女! 原来是她! 这一刻,我才明白,原来简钺公子一直对史笑燃与我们所谓“花瑜”在十梅庵吃斋求佛,只不过是掩盖真相的一个手法而已,花瑜哪里是去吃斋念佛,她那是隐藏在暗处,为简钺公子去掠夺无辜的少女而去。 她们用各式各样的方式,将少女弄回这个阴冷的地室内,让少女杀害;然后,再将她们的血液榨干;最后,将全身血液被榨干的少女再送回。 而且,她们还编制了一个诡异的杀人传说,那就是梦夫人入梦杀人,来掩盖当初差点暴露在江湖人眼里的简钺公子;而当初,简钺公子之所以跟随史笑燃出征,也正是为了掩盖这个真相,淡化江湖关于他杀害少女的传言——你想,在一般人眼中,当简钺公子远赴了边疆,如果京城这种少女被害事件还存在的话,自然就不是简钺公子所为了。其实,我们都忽略了,老虎是有爪牙的,比如,简钺公子的红粉爪牙们。 简钺公子的手轻轻滑过花瑜柔长的颈项,说,花瑜啊,我也不得不佩服你,你的易容术真是厉害,与当年我的紫涩师妹不差上下啊。居然能化装成十五六岁天真无辜的小丫头,连她这个鬼精灵也给骗了。说到这里,简钺公子又叹息了一声,说,可惜啊,我的紫涩师妹死的早啊……说完,眼神幽长的看了花瑜一眼。 花瑜并不回应他幽长的眼神,而是极尽媚态,在他怀里,似乎“紫涩”这个名字,与她毫无关系一样。 我看着断舌无声的花瑜,又想起那日她易容后伶牙俐齿的粉衣小丫头,突然明白了,当天,她腹内肯定有一条绿涯当初所谓的“蛊虫”,而那天,正是那条“蛊虫”,在按照她的心思和我对话吧? 想到那条恶心的“蛊虫”,我就有一种想吐的感觉,我看了看在我眼前你侬我侬的简钺公子和花瑜,说道:干脆点,用刀杀了我吧!别用这种方式恶心死我! 简钺公子将花瑜轻轻推开,轮椅调转,来到我眼前,眼波之中,妖气横生,冷冷的,却是戏谑的,他轻轻地站起,在我耳边,软语如蛊,他说,我是想杀了你!不过,我已经改主意了!这么多年,一直是我自己在寂寞的玩着这个游戏,一步一步,渐渐逼进,太寂寞了……如今,多了你这么一个陪同的人,我想,我会玩的更尽兴一些。 说完,他哈哈大笑,轻轻跌入座椅之上,冷冷的看着我。 他不想我死? 只是为了能让我,陪着他进行一个游戏,看着他如何成为这个游戏的胜利者! 这,到底会是一个怎样的游戏呢? 不仅仅只是一个专杀少女的游戏吧,会不会有更多的阴谋藏身其后呢? 想到这里,我毛骨悚然。 而此时,简钺公子的眼神,已经不再冰冷,而是温柔异常,望向了高台之上,那个在百花之中安睡的美丽女子。 怔怔的,眼里,有了泪光。 我也楞了,心想,难道这个女人,是简钺公子的心头好?因为死去了,才导致他变的这样变态? 这时,从高台之后,缓缓走来一个蓝衣裙带的女子,面容恬静,嘴唇未曾启动,便闻声音,想来又是蛊虫的腹语道,公子,早日歇了吧,让锦瑟夫人也可以安魂。 锦……锦瑟?! 我当下惊骇了,事情变的越来越复杂起来。 蓝衣女侍的话,刚刚落音,简钺公子的眼睛扫过我惊骇的表情,脸色也突然阴沉起来,袖口飞出一道红丝,紧紧勒住蓝衣女侍的脖子,片刻之后,那可怜的蓝衣女侍就魂归西天。 简钺公子的唇角荡起一丝勾人的笑,他看了看周围女侍,似是警告,又似是自言自语道,话多是非多,祸从口出啊,我好心断了她的祸源!但是她却被多嘴的蛊虫所害。以后,不要在外人面前,“说话”这么不注意! 这时,一条莹绿的小虫子从蓝衣女侍身上飞出,飞向了简钺公子手中的小瓷瓶中。 简钺公子看了看惊骇的我,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蓝衣女侍,眼中含笑,如同花开一样,他说,看来,老天注定,一切都无从瞒你了。 我看了看高台之上,长眠不醒的锦瑟夫人,又看了看简钺公子,想起了传说之中的月光倾城,不由的问道:你就是那个将婴儿金靴送往将军府的……月光倾城? 简钺公子看了看我,笑道,你觉得……我会有那么老吗? 我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深藏不露的男子,问道,你到底是谁? 简钺公子冷笑,说,我会告诉你的!我已经说了,要让你陪我看完这场游戏,免得我是个寂寞的嬴家!说到这里,他又看了看身边的花瑜,说,这是不是你给我娶来的新娘子啊? 花瑜一愣,随即点了点头,但是眼睛里冒出了一股妒火,热辣辣的盯着我,恨恨的样子。 我警觉的看了看简钺公子,说,你想做什么! 简钺公子细长的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下巴,如同兰草一样,他眼神幽长,如蛊似惑的看着我说,俯身下来,声音如魔,说道:洞房啊!难道你不知道? 说完,大笑,然后,他看着满脸怒气的我,说,洞房之后,本公子,就告诉你,我是谁!还有,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游戏! 我直接蹦起来了,我说,你怎么不去死呢! 简钺公子笑了笑,眼神暧昧,声音如蛊,说,谁让你好奇心这么重呢!我的新娘子!说完,吩咐那些满眼写满了嫉妒的女侍,让她们把我扔到他的寝室。 离去时,他深深地回眸,看了看长眠不醒的锦瑟夫人。 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五十六、人生自古见不得,英雄白头,美人迟暮 这是一间清冷的如同月宫的房间。 苍白的颜色,简单的摆设,如同它的主人苍白而无味的一生一样。这也就是他为什么突然决定不杀撞见了他那么多秘密的我的原因。 因为他曾经的生活苍白至极,而顽劣的丁小仙,仿佛一抹艳丽的色彩,涂在了他的生命之中,绽开了别样的色彩。所以,他饶有兴趣的想要她,陪着自己,看完了下面的游戏。 他,简钺公子,自然不是什么月光倾城。 月光倾城早已死去。 是的,月光倾城,就是他的师傅,也就是凤凰教主——凤凰。 很多年前,当月光倾城爱上了锦瑟的时候,接受了残忍的情人蛊。遗憾的是,锦瑟最终因为史东方背叛了月光倾城。 月光倾城,也就是凤凰,是一个多么美的男子啊,这种美,让他变得自私而自恋。 自恋的不肯相信,他的小师妹,他的情人居然为了一个武将,而背叛了自己。这种蛊毒就是万箭钻心之疼,而且永生不死,永生不老的接受着这种残酷的疼痛——唯一可以解除这种情人蛊的,就是月光倾城的情人——锦瑟的鲜血。 鲜血淋身,蛊毒方破。 但是,月光倾城没有舍得伤害锦瑟,毕竟是自己曾深爱的人。于是,锦瑟跟着史东方回到了京城,他们双栖双飞,留下了深受蛊毒之害的月光倾城。 后来,锦瑟为史东方生下了一个孩子…… 简钺公子说到这里,眼神变得幽深如夜,笑容鬼魅,他轻轻地起身,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我,说,你不想知道这个孩子是谁吗? 已经明白了真相的我,突然觉得呼吸艰难起来,原来是这样!原来,他就是那个被赐了金靴的可怜婴儿! 简钺公子轻轻的扯起衣角,露出了一双婴儿大小金灿灿小靴子……我惊恐而绝望的大叫起来。 此情此景,触目惊心! 简钺公子笑笑,眼波处的邪魅之气尽露,已无苍凉之感,似乎那些禁锢在婴儿靴里、已经变形的脚,与他无关一样。他说,怎样,小仙?我还是变态吗?我向辜负了我母亲的深情厚意的男人、纵容他人伤害自己亲生骨肉的父亲,送上一双婴儿金靴有什么不妥吗! 说到这里,他哈哈一笑,说,父亲!他的爱子史笑燃的大婚之日,我这个曾为他孩儿的人,不能不送厚礼啊! 我被困在床上,只能看着简钺公子,看着他绝美的容颜之下,那种重重掩饰下的悲伤,我说,也就是说,那双金靴不是月光倾城…… 简钺公子笑笑,说,师傅已经仙逝了。然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借用师傅的名义,只不过是史东方他总是记得自己抢走了一个叫月光倾城的男人的女人,又不曾珍惜。因为我担心啊,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曾有一个儿子。一个生下来就被忽略了的儿子。师傅曾认为,我该痛恨皇上,可是我不恨皇上,我只恨那个要了我的母亲、却不能保护我母亲,生了我、却不能保全我的人! 我看着简钺公子,看着他的自言自语,这么多年来,流云居中,他所有的心事,只能对着那些被他割掉了舌头的女人说;或者说,他苍白的人生之中,有太多的心事了,不能跟别人说,所以,他只能把这些女子割掉舌头,才可以肆无忌惮的对她们表露着自己的痛苦和心事。 而且,他痛恨所有女人的舌头,因为当初的芙瑶就是用她刻毒的舌尖,将她们母子送上绝路的。 她们美丽的躯壳,温暖着他冰冷的双足;她们永生的沉默,荡涤着他内心近似变态的苦痛。 想到那些被他割掉舌头的女人,我不由的浑身发冷。 这时简钺公子已经在我床前了,他冷笑着,看着我,似乎是堪破了我所有的心事,他说,怎么?你害怕我割掉你的舌头? 我沉默,不说话。去你奶奶的,养蛊虫养多了,你都变成蛊虫了! 简钺公子俯身,温柔的发丝散落下来,落在我的脖子上,痒痒的。我皱了皱眉头,试图躲闪,这一切,都落在了简钺公子的眼底。 他嘴角噙笑,似是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一样,他说,怎么?都要洞房的人,还如此躲闪你的夫君啊?放心,我才不舍得你的小舌头呢! 我白了他一眼,说,放你大爷的狗屁!谁要和你洞房了! 简钺公子轻轻的掀开被角,表情暧昧至极,他说,怎么?我的新娘子害羞了?说完,他就开心的笑,说,你那么配合的坐上了轿子,不就是为了来找你的夫君我吗? 我看着他纤长的手扯动了被角,想到自己已经被那些侍女脱光的衣衫,脸都绿了,我说,你要是敢扯开被角,我就咬舌自杀! 噢?简钺公子越发来了兴趣,他微笑着,眼波撩人,他说,好吧!那你咬舌自杀吧!你要是敢不咬舌自杀!我就扯你的被角! 他的话刚说完,我就知道自己倒霉透了,遇上一个软硬不吃的家伙。怎么办呢?还能怎么办呢?想到这里,我知道自己只能咬舌自杀了,倒不是我想咬舌自杀,是他欺人太甚了,好像我不咬舌自杀,就是想要得到他的轻薄一样。 就在我闭上眼睛,恨恨吐出舌头,狠狠地咬下——一股涩涩的血腥味,浸漫了我的嘴巴,咿?原本柔软的舌头怎么变得这么坚硬? 当我睁开眼睛时,才发现,简钺公子为了防止我咬舌,将自己的手指搁在我的牙齿上——鲜红的血正顺着他的手指轻轻的滴下,滴在了锦被上,滴在了一旁洁白的床单上,开出了一朵妖斜的花朵。 简钺公子愣了一下,继而笑了,很促狭的笑容,他看了看那床单和锦被,对我说,好了,明天早晨,我就唤绿涯过来,帮我收拾床铺啊……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当时就气昏了,我说,你要是敢这么做,老娘拼了,也要将你给大卸八块! 简钺公子看着我又急又羞的表情,饶有兴趣的样子,说,哎,这会说话的小宠物,绝对是比不会说话的那些哑巴木头要有趣的多! 我说,你去死吧!你这个死变态,谁是你的宠物啊!你这个死变态,你就算是受尽了人间苦楚!我就是同情的你身世,但是你也不该杀死那么多少女!她们有血有肉有父母!你这个无耻的男人! 简钺公子看着我,样子异常沉静,他说,她们若是没有血,我才懒得杀她们呢!浪费我的感情! 我咬牙切齿的看着他,我说,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很自私很变态! 简钺公子冷笑,说,有没有人告诉你,我杀人不眨眼! 我继续咬牙切齿,老娘不怕! 简钺公子继续冷笑,我会让你怕的! 说完,大手一挥,那床盖在我身上的锦被已经被他扯起了大半边,眼看就要离开我的身体了,我突然大哭起来,我说,我怕了。呜呜呜。 简钺公子没有想到我会哭,而且哭得这么伤心,当下也愣了。 最后,他的手轻轻放下,那床锦被有轻轻的落在了我身上,我看着他,看着他眉目之间突然闪烁过的不忍。 那一刻的简钺公子,是善良的。 后来,我才知道,简钺公子之所以,杀害了那么多无辜的少女,就是为了一件事情,要用少女之血,保持他母亲尸身的永远不腐烂,而且永远像年轻时一样栩栩如生。 他说,人生自古见不得,英雄白头,美人迟暮。 这也是锦瑟夫人死时说的话,她本来可以好好活着的,因为月光倾城已经医治好了她的身体,但是,他医治不好她的心。 她深爱的史东方,现在喜欢上了更年轻的芙瑶。 于是,很多个夜晚,她都对着湖水,瞎掉的双目,看不到自己的容颜,却总是念叨着一句话,那就是:人生自古见不得,英雄白头,美人迟暮。 终于,在她被月光倾城救出后的第六十六天,她自杀在了凤凰城。 她只是想,年轻的死去,不要在人间白头——她已经比芙瑶少了明眸善睐,就至少要赢芙瑶一点,死去之时,要比芙瑶年轻。 发如黑云,肤如凝脂。 只是,将军啊,我的双目已经留在了将军府,再也寻不见当初,凤凰城里,初次相遇时的你我。 月光倾城没有想到,自己再多的好,竟然挽不回锦瑟的心。所以,多年以来,他这个人也常常处于对锦瑟又爱又恨的境地之中。 这种爱恨交错的感情,也体现在他对待小简钺身上。 凤凰城里的人,都知道,小简钺是月光倾城的影子,他努力的学习月光倾城的所有的美好,可以这么说,简钺公子就是简版的月光倾城;而月光倾城这个不死的妖精,就是精装版的简钺公子。 简钺公子之所以杀害无辜少女,就是想用她们的鲜血保持着母亲的容颜不老,想完成她死前的最后一个愿望,那就是,生不能从容,唯愿死的优雅。 而这种优雅,正是,简钺公子想要保持下来的。 保持到最终,当然是为了展现在史东方和芙瑶的面前。 …… 那天晚上,当我知晓了这一切的时候,同情之余,我越发觉得简钺公子真是个大变态。我翻着白眼看他,我说,你的游戏,就是报复将军府对不对!让老将军痛苦悔恨一生?让史笑燃也饱尝痛苦对不对?而“梦夫人”只不过是你这个游戏里最不起眼的一小节而已,对不对? 简钺公子笑了笑,说,我是不是该赞美你,好聪明啊! 我冷笑道,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会告诉他们,你的身份!告诉他们,你的阴谋!只要我不死,我就不会让你这个变态再继续你的游戏的! 简钺公子抬眸,看了看我,眼角含着窃窃的笑意,慢条斯理的说道,我既然不杀你,放你在我身边陪我看这场游戏,就不怕你去告密,而且,我更不会囚禁你。呃,如果,其他人肯相信你的话不是天方夜谭的话。 说到这里,他轻轻一笑,似乎在暗示我什么一样,说道,哦,不过,你最好还是不要乱说,我对你的小舌头不感兴趣,绿涯的舌头,可替你寄放在我手心里呢。 说完,他抬手,轻挥衣袖,灭掉了蜡烛,大手一挥,扯开被子。 我紧张的看着他,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说,你要干什么? 简钺公子轻轻躺在床上,绝美的脸庞侧向我,很玩味的看了我一眼,冷笑,说道,你这是对我善意的提示?还是期待我做点什么呢? 我翻了个白眼,说道:我期待你去死! 简钺公子笑了笑,说,难道……没有人告诉你……晚上是要睡觉的吗?难道,你不知道你躺在我的床上吗?难道,我躺上来有错吗? 说完,他就安静的躺在我的边上。 这个夜晚,没有星星,只有美丽的月光,洒满了大地,洒满了流云居。 我瞪着眼睛不敢入睡,简钺公子冷冷的看了我一眼,眼神中藏着一丝嘲弄,他冷笑道,别胡思乱想了!我对你没兴趣! …… 五十七、这时,我才知道,让别人相信我看到的这些真相,说多么的难 一夜未眠。 第二天,我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跟熊猫一样靠在床上,等待着那些女侍给我八衣服送来。简钺公子这个小变态早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可是,当房门被悄然推开之时,绿涯同学闪了进来。 她手里拿着一套橘色衣衫,说,小仙女,你赶紧换上吧! 我一看是她,两只眼睛都绿了,我说,谁让你来的? 绿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吃早饭的时候,我大师兄说,你在他房里。小仙女,你知道吗?我找了你好久!你都不回来!你不要绿涯了!你不陪绿涯追查梦夫人杀人之事了…… 她的话音刚落,我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我说,绿涯啊,你知道不?那些少女根本就不是什么梦夫人杀的,都是你大师兄所为啊!花瑜,那个花瑜,还有另外一些女侍,就是他俘获少女的爪牙,还有,你大师兄,他是史将军的儿子,是史笑燃的哥哥,他回来,是为了报复史将军的…… 绿涯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没穿衣服,锦被落了下来,我连忙从绿涯手里把衣服拿过来,胡乱穿到身上,我说,我没骗你!更不是对你大师兄有意见,故意陷害他!我说的都是真的!是花瑜用轿子把我抬到流云居给你大师兄做新娘子的! 绿涯看着我,说,深爱着大师兄的花瑜,把你抬进来给我大师兄做新娘子? 我点点头,继续说,真的!绿涯,而且,你大师兄昨天晚上逼着我嫁给他!当然,也就是入洞房。 绿涯看我的眼神更诡异了,她说,呃,我大师兄逼着你嫁给他?你确定不是你逼着我大师兄想要娶你? 我都快急哭了,扬起辈子,从床上跳下来,说道,绿涯,你相信我,我没有一句话是骗你的!你大师兄真的是个危险人物啊!说着,我就呱唧呱唧把自己的遭遇全盘说给了绿涯。这时,我才发现,绿涯正盯着锦被和床单上那些鲜艳的血迹发呆。 我的脸都肿了,一把拽过绿涯,我说,你别看了,我和你大师兄之间什么也没发生!我大义凛然,威武不屈! 绿涯低头,弄了弄衣角,然后很不好意思地看着我,说道,小仙女,都这个样子了……说完,她指了指床单,叹气道,到底是昨晚,你非礼了我大师兄,还是我大师兄非礼了你啊?奇怪! 我的眼睛都快翻烂了,知道自己是解释不清楚了。我一把拉过绿涯,我说,好了!这是你大师兄看我长得太过美艳,流的鼻血好吧! 我的话音刚落,简钺公子已经推门而入了,他身后,花瑜端着一碗参汤,妖妖娆娆走了进来,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床上。 简钺公子面带愧疚的对我说道,小仙,喝点参汤吧,昨夜之事,是我情不自禁!不过,我会负责的。从此,你就留在流云居吧。 花瑜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放下参汤,走回简钺公子身边。 绿涯抿着嘴偷偷笑,她附在我耳边,说,啊,小仙女,原来是大师兄欺负你啊!怪不得你编排了他那么多坏话呢!还有啊,花瑜她长年吃斋念佛,根本不可能杀生的。 我看着绿涯,一时气结。而简钺公子已经气定神闲的飘然离去了。 这时,我才知道,让别人相信我看到的这些真相,是多么的难。 那一天,绿涯都沉浸在欢愉之中,因为,在她看来,我将会长久的住在流云居,再也不会离开了。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知道,我只有把史笑燃和段青衣他们都救出来,平定了局势之后,才能和他们说清楚简钺公子的事情。 我必须用事实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 于是,我下了决心,今夜,无论如何,先探太子府,看看紫岚鸣珠到底去处在何?先洗清了史笑燃的嫌疑,目前才是最最重要。 当夜,我便以“夜探太子寝宫,有助于救出史笑燃”为诱饵,撺掇了善良单纯的绿涯,与我同行。 绿涯心系史笑燃,所以,想都没想太多,就答应了要助我一臂之力。 当然了,我喊出绿涯和我一起去太子宫寝,并不是她那三脚猫的功夫,能帮我多大的忙。而是,我想找个借口,把她带离流云居。以防将来我在史笑燃和段青衣面前揭开简钺公子的真面目之时,简钺公子伤害到她。 而绿涯,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多么危险。 五十八、紫岚鸣珠,它不见了! 我和绿涯穿上夜行衣,溜出流云居的时候,根本没有发现,身后,正有一双幽幽的眼睛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绿涯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行装,对我笑,说,小仙女,等咱们还史大哥清白之后,咱们俩就这样打扮,夜访梦夫人好不好? 我撇了撇嘴,心想,好你个头!梦夫人就是锦瑟,因为她双眼永远是合着的!“梦夫人”入梦杀人,只不过是简钺公子的一个幌子。但是,我没有说出口,因为,我知道,绿涯根本不相信我的话。 当我们靠近宫墙的时候,只见天上,飞过两个人影。 一个白衣男子飞身在前,很是不理解身后的人,为什么总是纠缠着自己不放! 一个秃头和尚紧跟其后,很是意气风发,追得那叫一个兴奋! 羽子寒?法丰方丈! 当我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的人影已经闪过了! 绿涯在地上扬起她的小脖子赞叹道:高手,果真是高手! 说完这话,她突然有些抑郁,喃喃着,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当年的师傅,也曾像这个白衣人一样,飘逸如云的。 当然,我并没有陪同绿涯继续哀悼她那可怜的师傅,情场的败者,杀人不用刀,用脸的——月光倾城,我现在的首要目的,就是夜探太子府。 当我和绿涯爬上太子府的宫墙之时,我很是担心,自己被飞来飞去的白衣人和法丰方丈给踩到脑袋。 事实证明,我们很安全的进入了太子府。 绿涯一边走,一边摘下蒙面的黑布透气,她嘟着嘴巴,悄悄对我说,听说你们的太子,生性贪玩,而且喜欢一个大自己好多的女人啊。真是口味独特啊! 我密切的关注着周遭的安全,回了绿涯一句: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绿涯想了想,说道,咿,也对啊!就像我风华绝代的简钺师兄,不是也喜欢你嘛!说道这里,她似乎觉得自己太寒碜我了,连忙纠正道:呃,其实,你也挺好的!可能看着我的脸色还没消褪掉怒气,她想了想,又凑了过来,说道,真的,小仙女,我大师兄他不近女色的!花瑜他都没碰过的……说到这里,她脸红了。 我一看她的样子,就猛拍了她一下,我说,好了!我三千宠爱在一身,我感激好了吧!不过,这时,我突然有些疑惑,咿,既然简钺公子不好女色,那干吗还要弄了那么多美女在身边啊? 我这一拍不要紧,绿涯“啊”的大叫了一声。 这时,太子府里,灯火通明,侍卫纷纷循声而来。 我拉着绿涯躲进了树丛后,绿涯气喘吁吁,也顾不得蒙面,紧紧的跟在我的身后。这时,突然,树底下,有个少年的声音传来:你们踩死了我的蛐蛐!我要砍了你们! 我低头望去,只见一个少年,十二三岁的样子,面如白玉,唇红齿白,活脱脱的一个小正太的模样。 此时此刻,他一手握住蛐蛐笼,一只手正在绿涯的脚下摸索自己那可怜的被绿涯踩死的蟋蟀! 当他直起身来,拽着那只被绿涯踩死的蟋蟀,在绿涯眼前晃的时候,他突然愣住了,直愣愣的看着绿涯。 突然,他大叫一声:你这个坏女巫!你抢了我的宝珠!害我被父皇责骂!你这个坏女巫,赶紧把紫岚鸣珠给我交出来! 说完,他就扛着蛐蛐笼,冲绿涯扑了上来。 太子? 是太子的声音! 原本循声而来的侍卫,纷纷向树丛靠近。 眼前的突变,我不及多想,只想拉着绿涯逃命。而绿涯,根本没有想到,多日之前,在街上,找自己占卜,有没钱给自己,从而惨遭了自己抢劫的傻子,居然是当朝的太子! 而她抢了太子的那颗紫岚鸣珠居然是国宝,而无知的她,居然把国宝,给挂在了玲珑小宝的尾巴上……后来,后来……后来宝珠去了哪里了? 乱了!乱了!全乱了! 绿涯愣愣的看着那个无赖的小傻子,噢,不是,是小太子,扛着蛐蛐笼,冲自己奔将过来,根本就忘记了逃命一说! 要说机灵,那还得是本仙女。 我一看太子杀将过来,而那些侍卫也纷纷前来支援了。只好,先对太子殿下大不敬了——反正我蒙着脸,他也不知道我是谁——所以,我抬起脚来,就把上前要对绿涯行凶的太子给踹倒了! 小太子也太娇嫩了。挨了我这秀气的一脚之后,嚎啕大哭。 我一看,哎,虽然姐姐同情心很重,但是抱歉了,小龙子,逃命要紧,姑娘就不给你擦眼泪了。 我收起脚后,拉起愣在一旁的绿涯,转身就逃。 一时之间,兵荒马乱。 我拉着绿涯,拼命的跑,拼命的跑。 身后的兵丁,就拼命的追,拼命的追。 一直跑到密林之中,我和绿涯隐身在树洞,才躲过了追兵。 我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想着刚才遇见太子时,太子那个傻瓜说得那些让我们不敢相信的话。原来,小太子的紫岚鸣珠被绿涯给打劫了?而老皇帝一心想致史笑燃于死地,所以,擅自改动了小太子的口供——利用公主下嫁,将小太子的宝珠被劫事件推给了史笑燃。 好阴狠啊! 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 好在,天不绝史笑燃啊! 想到这里,我看了看绿涯,苦笑道,费尽了力气,想要查询紫岚鸣珠的下落,不想,它却在我们手里!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笑,想起了那一夜,那个一心想要得的紫岚鸣珠的端木赐,当初,紫岚鸣珠就曾落在他的脚下啊,却被他一脚踢开了;而且,它还差点被为进将军府的我,当了贺礼给史笑燃。 唉。 弄人的造化啊。 而一旁的绿涯,听完了我的话,并没有笑,眼泪却流了下来,她不住的点头,眼眶红红的——是的,她悄然埋藏在心间所喜欢的史笑燃,终于可以得以清白了。 我看着她傻傻的样子,突然有些小心疼。 绿涯,你的史大哥,就算出狱了,他也是淮玉公主的夫君。而且,那个占据了他整个心脏的宋绯凉并没有死,而是被他费尽心思保全了性命——这一切,此前,我没告诉你;此后,我更不能告诉你。 就在我出神的看着绿涯的时候,绿涯拉着我的手,说,小仙女,紫岚鸣珠还在你那里,对不对? 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正事儿,赶紧拿紫岚鸣珠出来,看看如何交上朝廷,还史笑燃清白。 可是,当我摸向自己的小布搭,我才骇然的发现:夜明珠……哦——不!紫岚鸣珠,它不见了! 那一刻,我的脑袋嗡一声,大了。 绿涯问我,怎么了? 我喃喃,紫岚鸣珠……不……不见了! 霎那间,绿涯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起来,毫无血色,她焦急的拉着我的胳膊,说,小仙女,你好好找找,好好想想!到底放哪里了? 我摇了摇头,说,会不会……给丢了呢? 话刚出口,我自己都绝望了。 就在我绝望的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对!就是她!珍珠杀手,一斛珠! 想起她那双贪婪的小眼睛,对了,就是她! 想到这里,我立刻拉起绿涯的手,说,走,去客栈,找紫岚鸣珠! 五十九、但是,我今生今世也不会原谅,她所做的这件事情! 我和绿涯回到客栈的时候,天已蒙蒙亮。 我几乎是破门而入的,床上却不见一斛珠的人影,我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这时,却听到房梁上一阵怪笑,抬头,却见一斛珠同学挂在房梁上,练习倒挂金钩呢!她看了看我,说,你还回来啊?不是代嫁去了吗?我会告诉段青衣的!你一女嫁二夫! 我看到一斛珠在,心终于落了下来,于是,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我说,一斛珠,你快下来! 一斛珠摇了摇头,说,我不!我要倒挂金钩!活血养颜! 我说,好好好!你可以倒挂那什么钩!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把我的夜明珠,藏到哪里去了? 一听“夜明珠”,一斛珠“哐当”一声,从大梁上掉了下来,她从地上爬起来,说,你怎么知道是我偷了它啊?小仙!你真是活神仙! 我看了看绿涯,意思是,你别理她,她有些大脑不够用啊! 一斛珠说,小仙,你那眼神不地道啊! 我说,好一斛珠!伟大的一斛珠!善良的一斛珠!你的眼神地道,你赶紧把夜明珠还给我吧! 一斛珠摇了摇头,说,不可能的! 我说,你搞没搞错,大姐!那是我的夜明珠啊!你再不还给我,很多人都会没命的! 一斛珠看了看我,说,小仙……我可不可以还给你一半啊?让那些很多人留下一半命就是了!反正,半条命照样活得很好! 我快要被她搞疯了,直接抓狂了,我说,大姐,我求求你,赶紧给我啊! 一斛珠寻思了半天,说,那好吧!然后,她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东西,搁在我的面前。 我愣了愣,说,这是什么? 一斛珠晃了晃脑袋上的朝天辫,说,夜明珠啊!你还别说,小仙,你这颗夜明珠,就是不一样啊,被我拍碎了做成的珍珠粉还真是特等品,比那些二流货色就是好用!说完,她嘿嘿的笑。 什么?!你!你!你把夜明珠……呃……不!紫岚鸣珠给拍成珍珠粉了!那一刻,我的血脉逆转,觉得自己进入地狱!连同我一起进入地狱的还有绿涯。 而地狱的创造者,伟大英明的一斛珠同学,看到情况不对,已经在清晨的阳光之下,溜之大吉,追赶青春的朝阳去了! 我和绿涯,一直愣到中午。 绿涯看了看我,说,小仙女,回流云居吧! 我摇了摇头,说,我死也不回流云居的,你也不要回去!绿涯,你相信我一次好不好?你大师兄他确实是个坏人! 绿涯看着我,她似乎很不理解,她大师兄到底是怎么得罪我了,我非要这么编排他的坏话! 这时,门被轻轻的推开了,一阵药香弥漫了整个屋子。 大师兄?你怎么会来这里?绿涯连忙起身,看了看来人。 简钺公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绿涯,眼生邪魅,他笑,说,如果我不跟在你们身后,你们怎么可能那么容易从太子府侍卫手中轻易脱身? 说到这里,他看着绿涯,说,我不放心你和小仙,才派了几个女侍暗中保护你们。 绿涯感激地看了看简钺公子,又看了看我,意思是,看见了吧,我大师兄如此担心于你,你还这么陷害于他!真不知道他怎么会惹了你! 简钺公子看了看绿涯,说,师妹,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要对小仙说。 绿涯说,大师兄,你好好劝劝小仙女吧,她不想回流云居啊。 简钺公子笑,说,我会的,你赶紧下去吧,她们都在楼下等你呢!很快,我就和小仙一起回家。 我眼睁睁的看着绿涯下楼,却无法阻拦,最后,客房里,只剩下了我和简钺公子,他看了看我,眼神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表情。 没等他开口,我就冷笑了一声,说,你是对的!简钺公子!没有人相信,我说的那些真相! 简钺公子仍旧不说话,嘴角紧抿,眼角含笑。 我说,好了!我没兴趣看你的游戏!你走好了!我还要做我想做的事情呢!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公道! 简钺公子抬了抬眼,说,你要做什么呢?紫岚鸣珠……没了,你还能做什么呢?看史笑燃被杀?看段青衣荣升皇家的东床驸马? 他的话说完,我就沉默了。 可是,他似乎不愿意看到我沉默时的样子,于是,他噙着笑,从衣袖里掏出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珠,缓缓地放在我的面前,说,小仙,你看看……它是什么? 这……我吃惊的看着他手里的宝珠,嘴巴张得老大。 简钺公子笑了笑,说,是的,这就是那晚,我喂你汤药的时候,你掉落在地上的,你昏迷之后,我就把它给用一颗普通的夜明珠给调换了。 什么意思?我吃惊的看着简钺公子。 他笑了笑,面带春风,说,没什么意思!就是说,这才是真的紫岚鸣珠! 我心底突然悲喜交加,喜得是,原来一斛珠拍碎的是一颗假紫岚鸣珠;悲的是,真的紫岚鸣珠居然在简钺公子这个一心想害死史笑燃的人手里。 简钺公子看着我,说,你不要觉得我会把这颗珍珠给拍碎,我还要用来救我的弟弟,史笑燃,史大将军呢! 什么?你要救史笑燃?我再次吃惊的看着简钺公子。 简钺公子的手,轻轻地拨弄着紫岚鸣珠,说,我当然要救他了!史笑燃只可以死在我的手里,不可以死在任何人手里的,哪怕他是皇上! 说到这里,他轻轻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似笑非笑的光芒,最后,补充了一句,丁小仙,游戏不过刚刚开始呢! 说完这一些,他看了看我,说道,你若是不回流云居的话,那么我没有同伴陪我看这场游戏的话,我就不敢保证,我会不会将紫岚鸣珠给拍碎…… 他奶奶的! 为了史笑燃能够健在,而段青衣不会成为东床驸马,老娘豁出去了! 于是,原本想带着绿涯私奔的我,只好灰溜溜的跟着简钺公子回了流云居。 但是,我做梦也没想到,这一回流云居不打紧,简直就是一场荒唐戏的开端。 荒唐戏的导演者,是简钺公子他伟大的师妹:绿涯姑娘。 荒唐戏的受害者,是简钺公子和他的同伴,也就是我,丁小仙。 原因是,我回到了流云居后,一再的跟绿涯解释,我和简钺公子之间是清白而纯洁的关系,那床单上的血迹,是我没出息,我看到简钺公子美貌如花,忍不住喷鼻血了(原谅我说假话,如果我说是简钺公子手指被我咬破流出的血,估计绿涯更不会相信了。所以,我只能按照她的思维来,丑化自己,博取她的相信。) 于是,我那单纯的绿涯姑娘,在我的不懈说教之下,终于相信了,我和她大师兄之间,是很清白的。 可是,当下,她看我的眼神就比较古怪了,大有丁小仙,你太失败了吧?都脱成了那样,都勾引不了我大师兄!下面,就看你的好姐妹,绿涯怎么帮你吧! 其实,我很能理解,绿涯做了下面这件事情——一方面确实是想帮助在她看来是“觊觎”简钺公子美色的我;而另一方面,却是为了用简钺公子将我拴在流云居。 但是,我今生今世也不会原谅,她所做的这件事情本身! 绿涯做的这件事情就是:那个夜晚,她亲手下厨,为我和简钺公子做了一桌好菜。 然后,她在饭菜里,下了一样东西,这种东西就是——她很久之前许诺过我、要用来帮助我追求他大师兄的一样来自她们凤凰城的宝物。 迷情散。 白马踏歌 凤凰如火 故事写到这里,暂时告一段落。 后面的故事,以及每个人的结局,连同本文留下的一些未解之谜,在段青衣系列三《凤凰台上凤凰游》,将和大家一起检阅。 嗯,所以,再你们关注丁小仙和简钺公子的时候,在你们为白衣人到底是不是羽子寒而担心的时候,在你们担心大牢里的段青衣以及史笑燃的时候,关心着宋绯凉、绿涯、花瑜未来命运的时候……请拿出一点点时间来,听我说说一些写白马这个故事的时候,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一些事情吧。 伴着新年的喜庆气氛,回首看这些文字,心里总算是略感欣慰,心头那种如有重负的感觉总算可以缓一缓了。 2007年终于姗姗离去了,留给我们的是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雪。这场大雪对南方造成了罕见的灾难,多少间房屋倒塌,多少家断水断电缺衣少粮,多少人被堵在路上寸步难行,多少人浴雪奋战…… 在此谨对受灾的人民致以慰问,对雪灾中牺牲的抗冰烈士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小米也亲身体验了此次雪灾的威力,那整整的半个多月的时间,小米只能呆在家里,哪也不能去。并不是真的哪里也去不了,只是真的不想增添公交车司机,交警同志的负担。不管雪多大多猛,不管天多黑多冷,他们始终坚持奋斗在第一线上,这些小米都从电视里报纸上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 不管怎样,雪灾终于过去了。 2008年也带着崭新的笑脸迎接了我们。 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是电脑白痴。 前段时间,电脑莫名的中了病毒,网页不停的弹啊弹啊的,难不倒我!用杀毒软件杀,然后全部删除! 结果网页倒是不弹了,只是我的电脑也变成DVD了——只能看碟,其它啥也干不了…… 我可怜的白马稿子也变成了一堆乱码。说出来不怕大家笑话,我恨得是捶胸顿足,就差哭爹喊娘了。 无奈喊来若若梨那传说之中的电脑高手老公,若若放同学来给帮忙看一下。 若若放查看过后就说了,牛,真牛,把所有的可执行文件全删除了!你确定刚才是在杀毒来着? …… 于是,重装系统。 临走,撂下话,桌面少放东西,少下东西,少点不明链接,还有……感觉电脑异样的时候自己少杀毒…… 把自己的糗事摆出来,与君共勉。 当然,那个少杀毒只是针对我自己的,呵呵。 我那可怜的白马稿子自上一次折腾后,我就倍加珍惜。每天都跑去把稿子“备份”一遍。大豆有些崩溃,你今天没写你还去备份啊!我可不管,再弄坏了咋办!当他看到我的“备份”过程以后,就彻底崩溃了,不,好像是绝望——大姐,你那是保存好不好! …… 于是在他激动的过程中,笔记本被他不小心拽到地上去了…… 黑屏了—— 我有掐死他的冲动…… 我可怜的电脑……我可怜的白马稿子…… 回头说一下五花猫,想必许多米饭已经对此猫的小人行径有所了解。我在爱这里简单概括一下哈: 贪财,总是嚷嚷着要我给他加工钱! 好色,总有米饭向我报告,或者贴吧或者论坛或者QQ群,又在哪里哪里调戏小姑娘…… 好吃,总是能吃很多东西,还喜欢跟我抢东西吃! 懒做,每次都睡懒觉,做事情慢,还美其名曰,那叫认真!慢工出细活…… 自恋,极其自恋!居然自称程五花,天佑猫……还打算叫段猫猫,五花燃,简钺五花…… 于是,每次我说到这里,感慨交友不慎时,他总会适时来一句,这叫人以群分…… 最最可气的是,他每天都会捣乱一下。 “今天咱去人民公社吃鱼头去吧?!” “今天咱去堕落街吃小吃去吧?!” “今天咱去钱粮湖吃土鸭去吧?!” “今天咱去问客杀鸡吃鸡去吧?!” “今天咱去筷乐潇湘……” “今天咱去……” “今天……” 每天我的脑袋里感觉总回荡着上面的声音,每次快到吃饭的时间,我的脑海里立刻就开始充斥着那张热情洋溢的大脸…… 幸好,我抵住了诱惑,可我得少吃多少东西啊!于是,昨天,我对着那张热情洋溢着的大脸说,请你把打算去带我们去吃的地方带我去吃吧,今天开始,钱你出! 五花瞬间变沉思状,然后,恩,好啊,开始就开始,不过不准带家属,而且工钱翻倍!最重要的是,发票要报销! …… 再说,在白马的创作过程中,尤其是史将军和简公子出台以后,米吧里居然迅速形成了两大阵营:将军营和公子营。每天都会有不同阵营的米饭跑来找本大导演给各自的将军公子加戏…… 第一天, 我说,好,加将军的戏。 第二天, 我说,好,加公子的戏。 第三天, 我说,行,再加将军的戏。 第四天, 我说,行,再加公子的戏。 第五天, 我说,好好,再给将军多加点…… 第六天, 我说,好好,再给公子多加点…… 第七天, 我说……我不在…… 第八天, 我说……我还不在…… 第九天, 我还没说,他们说了:“你再不在的话将军公子都得加!” 第十天, 我说,我在了……但是我不敢了……大家饶了我吧…… …… 总之,看了上面,大家就可以知道,白马的创作过程是多么“艰难”的过程啊! 很开心,大家帮助我支持我陪伴我这么久。 自段青衣系列之一面市以来,许多知名不知名的朋友都给予了我充分的肯定,这使我倍受鼓舞。而段青衣系列之二的也一直受到读者朋友们的广泛关注,给予了我莫大的支持! 在这里首先对咱们勇武刚毅的史笑燃将军的原型米吧里的美少女燃燃表示感谢!也许大家跟我起始时一样,对于“史大将军”的原型是个小姑娘心有顾虑。那么,就先请大家看下燃燃填写的的歌词: 谁拿杯酒觥筹错 教得人空瘦 白骑一越鬃凌散 踏破兵荒马乱 梦回七夕锦书漫 船摇烛火暗 小石潭亭珍珠蔓 米酒香万千 桃花飞落洁如藕 孤影几年离索 思已断 泪已干 罗襟沾湿长夜漫漫 不知道大家看了这豪气悲壮的“主题曲”时,作何感想?只是最初我看到时,是彻底的被震撼了。我觉得,如果我不好好的完成白马,我简直就太对不起伟大的史笑燃将军和伟大的米饭们了。 还有,众多参与白马角色征集的米饭们,不管你们推荐的角色选用了还是没有选用,在此就大家对小米的鼎力支持表示由衷地感谢! 感谢吧里的兄弟姐妹。 最近吧里在流行感恩,小小白写了,我看过,默默开心;小坚强也写了,我也偷偷的看过了…… 碎月啊。 一直以来,你都像一个小仙女一样,给我温暖和快乐!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多大?十三岁?十四岁?或者……但是,你却是意外的成熟而宽容,每当我低落或者自怨自艾的时候,你都会在电脑那端笑眯眯的安慰我。在白马这个这个故事里啊,绿涯有一句话,叫做“曾经沧海难为水,谁也不能代替了谁的谁。”那是说爱情,在这里,我借用一下,友谊里同样:谁也代替不了谁。 碎月,在这里,你看到这些字了吗? 是不是眼圈红了,嘴巴撇了,唉,小傻瓜,哭就哭吧,怎么又笑了呢。 某笙啊。 我们俩个人,同是瓶子座的,当然,你师傅我最近,已经发挥成了水缸座了。 生命真的很美好,让两个年龄有这么大跨度的女子,在茫茫红尘之中遇见,彼此在电脑对面,猜测着对方的喜怒和表情。 你能洞察我的一切。 哪怕我不挂Q,在家里呆坐到凌晨4点多,你都会很神奇的发来一条短信给我:还没睡呢? 当然,我没有回。 为什么呢?瓶子座的本性决定,但是笙,我想你是知道的。 你就是我留在岁月后的那个影子,我回头看看自己曾经的年少,就能看到你。抬头想象你的样子时,就能看到自己年轻的脸。 如今,我已然离开了那座青春年少的城,而你,在这座城里,重复着我的步子,走路:一步,两步,三步…… 瓶子永远害怕敏感,永远害怕寂寞,永远故做冷静,偶尔装疯卖傻…… 我亲爱的笙,答应我,走好你的每一步路。 璎罹,你和小小白,在我心里,是一对双生的花朵。几乎是同时出现在我的身边。对于你,我总有那么多的内疚和突生的心疼。 邮寄给你的围巾,你说,你不舍得戴。 傻瓜,围巾不就是戴的吗?难道你想放到你忘记了我的那个年龄,给你的小宝贝做尿片吗? 璎罹,多疼一下自己。 而我,在这里,说一句电话里,都没有说过的话——突然,想起了你的好,眼睛就酸了…… 卡卡,米吧里的他们,都喊你小偌,可是我喜欢喊你卡卡。 卡卡,你是个善良的小孩,是米吧里的合格吧主,哎,重庆出美女哎……替五花猫口水一下。 还有,花殇儿,谢谢你在新论坛的努力,一直想对你说感谢,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在这里,谢谢你。 肆然,很惦记你的,米吧的第一美少女,小米也很想你。 还有晚安霈霈,假装的坚强,小约瑟,雪崖……还有珞寒砂,很遗憾,我是隔天之后,才知道,你来过长沙的,我虽然没有和你说过话,但是感觉里,你是像碎月一样可爱的女孩子。 想提的人,很多。想说的感谢也很多。 希望能在段青衣系列三后面,有一个足够的地方,让我来写一个长长的后记,来写写我的米饭们。 …… 那么今天,也让我来写一下吧,如果不是书的页数一定,我会写很多。可是页数的限制,我只能写这么少,更多更多人的好,让我记在心里吧。 因为你们的相伴,我不再寂寞。 因为你们的支持,我感到幸福和快乐! 幸福有多远,其实只在你们的一言一语之间…… 快乐有多远,其实快乐是在每一天…… 2008年,又是崭新的一年,在这新的一年里,请接受小米迟到的祝福! 要幸福!要快乐! 在新的一年里,让我们一起携手并进,共同努力,书写生命里新的篇章…… 白马踏歌而过,凤凰浴火重生。 最后的希望,就是,让我们大家一起在段青衣系列之三《凤凰台上凤凰游》里,将的整个故事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