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兽世界:氏族之王》 序章 当古尔丹召唤他们的时候,他们到来了,那些心甘情愿,甚至饥渴地将灵魂出卖给黑暗的人。他们曾经跟古尔丹一样,是有着坚定意志的生命。他们曾经研究自然世界和兽人在其中的归宿;曾向深林和平原上的野兽,天空中的鸟儿,海洋和河流中的鱼儿学习。他们曾经是这个循环的一部分,不多,也不少。这一切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这些过去的萨满,现在的术士们,曾极为短暂地品尝过力量,并发现那像舌头品尝到了一大滴蜜糖一样甘美无比。于是他们的饥渴得到了更多力量的回报,并且越来越多。古尔丹曾经师从耐祖奥,直到学生最终超越了老师。整个部落曾经因为耐祖奥而强大起来,由于耐祖奥没有勇气走得更远,部落不久之后便不可阻挡地崩溃了。他对族人内在的高贵品质有着温和的看法。古尔丹并没有这样的弱点。 部落已经杀光了这个世界上所有可以屠杀的东西。他们堕落在无从释放的杀戮欲中,随即开始自相残杀,氏族之间互相攻击,绝望地试图减轻心中燃烧的残忍欲望。是古尔丹为部落狂热的杀戮欲寻找到了一个全新的目标。现在他们很快冒险到了另一个世界,充满了活生生的、弱小的、毫无疑问的猎物。那种杀戮欲上升到了狂热的地步,野蛮的部落需要一个议会来支配他们,古尔丹将领导这个议会。 他点头让术士们进入,他那小小的,闪耀着火焰的眼睛看到了一切。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来了,对古尔丹看来,就像充满奴性的野兽受到主人的召唤一样。 整个兽人部落中最恐怖、最令人敬畏、最可憎的人们围着圆桌坐着。有些看起来很丑恶,为了黑暗的知识付出了不仅仅是其灵魂的代价。其他的可以称得上优美,他们的身体完整而健壮,绿色的皮肤在紧绷的肌肉上延伸着,这些是他们在黑暗契约中所要求的。所有的人都无情而狡诈,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但是没有人比古尔丹更冷酷无情。 “我们聚集在这里的,”古尔丹用他刺耳的嗓音说道,“都是我们氏族中最强大的。我们知道力量,如何获得它,如何运用它,如何获得更多。其他人开始大声地反对我们当中的一些或者所有人。这个氏族希望能够回归到它的根源去,那个氏族厌倦了屠杀束手就擒的婴儿。”他的厚嘴唇卷了起来,露出一丝嘲笑的意味。“这就是兽人开始走向软弱时发生的事情。” “但是大人,”一个术士说,“我们已经杀光了所有的德莱尼人。这个世界上还留下了什么可以杀的?” 古尔丹笑了,卷起他的厚嘴唇,露出了巨大的,尖利的牙齿。“没有,”他说,“但其他的世界在等待。” 他告诉术士们他的计划,高兴地看到了他们血红的眼中燃烧着的对力量的渴望。对,这样很好。这将会是兽人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组织,除了古尔丹没有人会是这个组织的领袖。 “我们将会是把整个部落操作在掌股之间的议会,”最后他说,“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强有力的声音。由于兽人的自尊心,他们一定不能知道谁是这里真正的主人。让每一个人认为他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而挥舞着战斧,而不是因为我们的命令。我们将是一个秘密。我们是暗影中的行者,那种力量会因为它的无迹可寻而愈发强大。我们是暗影议会,没有人能知道我们的力量。” 但是,有一天,即将到来的一天,有些人将会知道。 第一章 在这样的夜晚,即使是野兽也会觉得冷,杜隆坦沉思着。他心不在焉地把手伸向他的野狼朋友,挠着利齿的白色耳根。那只野兽低声哼哼着,依偎的更近了。狼和兽人酋长同时凝视着寂静的白色雪花,飘落在杜隆坦粗糙的椭圆形洞口外。 杜隆坦,霜狼氏族的酋长,曾经感受过温暖天气的亲吻。他曾在阳光下挥舞战斧,眯起眼睛看着在金属上跳跃的阳光和滴落的鲜红人类血液。他曾经感觉和所有同胞都血脉相连,而不是仅仅和他的族人。他们肩并肩站着,一股绿色的死亡洪流卷过山坡,吞没了人类。他们曾经在篝火前一起享受盛宴,发出低沉而隆隆的笑声,给那些在余烬旁昏昏欲睡的孩子们听讲述鲜血与征服的故事,他们幼小的心灵充满了屠杀的影像。 但是现在,组成霜狼氏族的一小部分兽人被零零散散地流放在异世界寒冷的奥特兰克山脉。他们唯一的朋友就是那些巨大的白色野狼。 他们与杜隆坦的族人之前驾驭的黑色巨狼有很大的不同,但狼始终是狼,不管它的皮毛是什么颜色。坚韧的耐性加上德雷克塔尔的力量最终使他们赢得了那些野兽的信任。现在,兽人和狼一起狩猎,为了渡过漫长的雪夜而相互取暖。 从洞穴深处发出的一声轻微的鼻音,让杜隆坦转过头来。他那坚毅的,经历多年的愤怒和忧虑而永远紧绷的面孔,因为那个声音而温柔起来。他的小儿子,到这个周期规定的命名日才会有名字的小家伙,在吃奶时哭了起来。 留下利齿独自继续看着落雪,杜隆坦站起身,吃力地走到洞穴的内间。袒露着一个乳房让孩子吮吸的德拉卡,刚刚把婴儿挪开,这就是孩子哭闹的原因。德拉卡伸出食指,用黑色的,磨尖的指甲深深刺进了乳头,然后把孩子的头放回胸前。她美丽、结实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痛苦的表情。现在,当孩子吃奶时,他不仅吃到了滋养的母乳,还有母亲的鲜血。这对于正在茁壮成长的小勇士,杜隆坦的儿子,霜狼氏族未来的酋长而言,是最好不过的食物了。 杜隆坦的心中充满了对妻子和儿子的爱,她是一个和他同样勇敢狡猾的战士,他们生了一个可爱的、完美的儿子。 随后,想到那些他不得不去做的事情,杜隆坦的心沉了下去,像是有什么重物一下压在了他的肩膀上似的。他坐下来,重重地叹了口气。 德拉卡抬起头看着他,眯起了她棕色的眼睛。她太了解他了。他不愿告诉她那突然的决定,尽管他心里知道那是对的,但是他一定不能说。 “我们现在有孩子了。”杜隆坦说,他低沉的声音在宽阔的胸膛中隆隆响着。 “是的。”德拉卡自豪地回答。“一个健康的,强壮的儿子,他将在他的父亲光荣地战死沙场后领导霜狼氏族,很多年以后。”她补充道。 “我要对他的未来负责。”杜隆坦继续说。 德拉卡全神贯注地看着他。他觉得她现在特别美丽,努力想要把她的样子烙在心中。火光在她的绿皮肤上跳跃着,投射在她强健的肌肉上好像轮廓分明的浮雕,也让她的尖牙微微闪烁着。她没有插嘴,而是等待他继续。 “如果我没有出言顶撞古尔丹,我们的孩子可以有更多的玩伴一起成长,”杜隆坦继续说道。“如果我没有出言顶撞古尔丹,我们可以依然是部落尊贵的成员。” 德拉卡发出了嘘声,对爱人的不满使她咧开结实的下巴,张开牙齿。“你不再是我陪伴的那个爱人了,”她吼着。婴儿受惊了,从丰满的乳房上移开,抬头看着母亲的脸。乳汁混合着鲜血从他突起的下巴上滴落。“霜狼氏族的杜隆坦不会袖手旁观,懦弱地让我们的同胞像人类豢养的绵羊一样被领向死亡。根据你所知道的真相,你必须大声疾呼,我的爱人。你尽可以什么都不做,依旧做你的酋长。” 杜隆坦点了点头,承认她说的是事实。“要知道,古尔丹对我们的人民没有一丝爱意,他只有一种方法来增强自己的力量……” 他陷入了沉默,回想起他得知暗影议会和古尔丹的奸诈之后那席卷而来的震惊、恐惧和愤怒。他曾经努力使其他人相信危险就在所有人面前。他们被像棋子一样利用,去毁灭德尼诺人,一个杜隆坦正开始思考根本没有必要灭绝的种族。然后再一次穿过黑暗之门来到一个无辜的世界——不是兽人的决定,不是,而是暗影议会。一切都是为了古尔丹,一切都是为了古尔丹一个人的力量。多少兽人倒下了,为了那些空洞的东西而战? 他寻找着合适的话来向他的爱人表达他的决定。“我说了,然后我们被流放,所有跟随我的人都是如此。这是巨大的耻辱。” “只有古尔丹是耻辱的,”德拉卡猛然说。怀里的婴儿度过了短暂的惊吓,又开始吃奶了。“你的人民还活着,而且是自由的,杜隆坦。这是个荒凉的地方,但是我们找到了那些霜狼做我们的伙伴。我们有充足的鲜肉,即使在严冬。我们让古老的传统延续着,尽我们所能,那些篝火边的故事是我们的孩子所继承的遗产的一部分。” “那是他们应得的,”杜隆坦说。他用长着尖锐指甲的手指着正在吃奶的儿子。“他应该得到更多。我们依旧被迷惑的兄弟们应该得到更多。我要把这一切给予他们。” 他站起来,挺直了伟岸的身躯。他巨大的身影落在妻子和孩子身上。她沮丧的表情告诉杜隆坦,德拉卡在他开口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他要说些什么,但是那些话还是要说出来。那些话如此坚决而真挚,使它们成为一个牢不可破的誓言。 “有些人关注着我,尽管他们被怀疑。我会回去找到那少数酋长。我会让他们确信我的故事是真的,他们会重新召集他们的人民。我们将不再是古尔丹的奴隶,轻而易举地堕落,丝毫没有想到在我们在战场上的死亡只是为他们服务。我发誓要做到这些,我,杜隆坦,霜狼氏族的酋长。” 他转过头,将长满牙齿的嘴张大到难以置信的程度,皱起眉头压低眼睛,发出了一声响亮、深沉、而又狂怒的吼叫。小宝宝开始号啕大哭,甚至连德拉卡也感到畏惧了。那是宣誓的吼声,杜隆坦知道尽管厚厚的积雪减弱了声音,他氏族中的每一个人今晚都听见了。不久,他们就会成群地聚集在他洞穴的周围,要求知道那吼叫誓言的内容,然后发出自己的吼声。 “你不应该一个人去,我的爱人,”德拉卡说,她温柔的声音跟杜隆坦震耳欲聋的宣誓怒吼截然不同。“我们要跟你一起去。” “我禁止。” 没等到杜隆坦反应过来,德拉卡爆发般地跳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行动震惊了杜隆坦。正在哭泣的婴儿从她的膝盖滚落下来,她紧紧握住拳头,举了起来,猛烈地挥动着。一眨眼的功夫,杜隆坦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穿透身体的疼痛和脸上滴下的血。德拉卡跃过了整个洞穴的长度,用指甲猛地划过了他的脸。 “我是德拉卡,凯尔卡之女,拉基什之子。没有人能禁止我跟随我的爱人,即使是杜隆坦本人!我与你同行,我与你同在,如果需要我愿意牺牲生命。啪!”她打了他一巴掌。 当杜隆坦从脸上擦去唾沫和血液的混合物,他的心中洋溢着对这个女人的爱。他选她做自己的爱人,做他儿子的母亲是正确的。纵观整个兽人的历史,还有更幸运的男人吗?他不这样认为。 尽管事实是,如果古尔丹得知了消息,奥格瑞姆·毁灭之锤和他的氏族会被流放,伟大的大酋长还是欢迎杜隆坦和他的家人来到他的营地。只不过,他充满怀疑地看着那条狼,狼用同样的礼遇回敬他。毁灭之锤藏身的粗制帐篷中没有其他兽人,杜隆坦,德拉卡和他们尚未起名的孩子被安顿在这里。 夜晚对于毁灭之锤来说有一点冷,他用奇怪而好笑的眼神看到他尊贵的客人几乎脱下了所有的衣服,还嘀咕着太热。霜狼,他沉思着,一定不适应如此“温暖”的天气。 外面,他的贴身卫士一直在巡视。当做门用的帐篷帘还打开时,毁灭之锤看着他们杂乱地围着篝火坐成一团,将巨大的手伸向跳跃的火焰。夜晚是黑暗的,除了星星发出微弱的光芒。杜隆坦为他的秘密造访选了个合适的晚上。这个男人,女人和小孩的小聚会不太可能被看见,辨认出他们身正的身份。 “我很抱歉冒险造访你和你的氏族。”杜隆坦首先说道。 毁灭之锤将这样的意见置之不理。“如果死神将至,他会充满尊敬的来找我们。”他邀请他们坐下,将一块刚刚宰杀的,还在滴血的腰子肉双手奉上给他的老朋友。肉还是温热的,杜隆坦点头示意感谢,咬住多汁的鲜肉,扯下一大块来。德拉卡如法炮制,然后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指给孩子。孩子饥渴地吮吸着那甘甜的液体。 “一个健康,强壮的男孩,”毁灭之锤说。 杜隆坦点了点头。“他将是一个我们氏族合适的领导者。但我们此行的目的不是为了让你称赞我的儿子。” “很多年以前,你就是这样话中有话了。”毁灭之锤说。 “我希望保护我的氏族,我并不确定我的怀疑是否是正确的,直到古尔丹强行流放我们。”杜隆坦回答。“他迅速的惩罚清楚地表示我所知道的是真的。听着,我的老朋友,然后你要自己来判断。” 轻轻地,不让那些坐在几码外的火堆旁的守卫们偷听到,杜隆坦开始讲述。他告诉毁灭之锤每一件他知道的事情——跟恶魔领主的契约,古尔丹力量污秽猥琐的本原,在暗影议会操作下的氏族的背叛,最终的、耻辱的兽人的末日,他们会被当作诱饵丢给恶魔军团。毁灭之锤听着,努力使他宽阔的面孔保持冷漠。但在他厚实的胸膛中,他的心猛烈地跳动着,就像自己那把著名的战锤敲打着人类的血肉似的。 这些是真的吗?这简直像是一个被战争搞坏脑袋的蠢货胡扯的故事。恶魔,暗黑契约,但是,这是杜隆坦说的。杜隆坦,最具有智慧,最勇敢,最尊贵的酋长之一。从其他任何一个人的口中说出来,毁灭之锤都会判断为谎言和胡言乱语。但是杜隆坦因为他所说的话被流放了,使他们可以相信。之前,毁灭之锤曾多次用生命信任着其他的酋长。 只有一个结论,杜隆坦告诉他的是事实。当他的老朋友说完以后,毁灭之锤拿起肉又咬了一口,慢慢地嚼着,他高速运转的思维正在努力搞清楚刚才听到的一切。终于,他咽了下去,说道。 “我相信你,老朋友。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容忍古尔丹对我们人民的计划。我们会和你一起对抗黑暗。” 杜隆坦被深深地感动了,伸出了他的手,毁灭之锤紧紧地握住了它。 “你不能在这个营地里呆太长时间,虽然如果你留下来将是我的荣幸,”毁灭之锤站起身说道,“我的一位私人护卫会陪同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这附近有条小溪,一年中的这个时候森林里有很多猎物,所以你不会挨饿。我会为你做我力所能及的一切,当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们会并肩作战,一起除掉大叛徒古尔丹。” 那个护卫带领他们离开营地,进入周围的森林好几英里,他一直没说话。毫无疑问,他带领他们来到的空地非常隐蔽,而且长满了翠绿的植物。杜隆坦可以听见湍急的流水声,他转向德拉卡。 “我知道我的老朋友是可以信任的,”他说。“不久就会……” 杜隆坦仿佛冻结了。他刚才在附近小溪飞溅的水声之外听见了另外的声音。那是细小的树枝在沉重的脚下发出的噼啪声………… 他咆哮着发出战斗的怒吼,伸手去拿他的战斧。在他几乎就要握住斧柄之前,那个刺客就出现在了他头上。杜隆坦隐约听见了德拉卡尖声的怒吼,但是无法立刻去营救她。他用眼角的余光看见了利齿扑向一个入侵者,将他撞倒在地。 他们无声无息地到来,全然不顾兽人的荣耀中最重要一点——战斗的尊严。这些是刺客,卑贱中之最卑贱者,脚下的蛆虫。这些蛆虫除了无处不在之外,手中的利刃还表明他们是有所图谋的,尽管他们的嘴在异常的寂静中始终紧闭。 一把利斧深深地咬进杜隆坦的左大腿,他倒了下去。温热的血沿着他的腿喷涌而下,他蜷缩着伸出手,绝望地试图掐死那个可能成为凶手的家伙。他死死盯着那张令人惊恐的脸,全然没有一个正直、纯朴的兽人所应有的愤怒,甚至根本没有任何表情。刺客又提起了战斧,杜隆坦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死死卡住了敌人的喉咙。现在,那条蠕虫终于有了点表情,他丢掉斧子,用力摸索着想要把杜隆坦那粗壮有力的手指从他的脖子上掰开。 一声短暂、尖厉的哀号,然后归于寂静。利齿倒下了,杜隆坦不看也明白。他还听见他的爱人对着那个兽人发出恶毒的咒骂,他知道,那个刺客会杀了她。这时,一个声音撕裂了空气,让恐惧颤抖地传遍了杜隆坦的身体:那是他儿子惊恐的哭声。 他们不能杀了我的儿子!这个念头给了杜隆坦新的力量,他咆哮着,尽管生命之血正从腿上大动脉向外流失。他奋勇地翻身而上,拼尽全力把对手压在他巨大的身躯下,那个刺客万分惊恐地蠕动着。杜隆坦双手用力的挤压,听到了手掌下发出令人愉快的,颈骨折断的噼啪声。 “不!”这个声音来自那个背叛了他们的兽人护卫,尖厉,像人类一样的恐惧。“不,我是你们的人,他们才是目标——” 杜隆坦及时地抬起头,看见一个高大的刺客挥舞着一把几乎比自己身体还大的利刃,划出一道流畅、精准的弧线。毁灭之锤的贴身护卫没有任何的机会,刀刃清晰地划过了那个叛徒的脖子,当血淋淋的头颅从身体上滑落时,杜隆坦依旧可以看到那个护卫脸上的惊惧之情。杜隆坦起身前去保护他的爱人,但是已经太晚了。当他看见德拉卡僵硬的、几乎被砍成碎片的尸体横卧在林地上的一大滩血泊中时,杜隆坦高声狂吼着,心如刀绞。杀死德拉卡的凶手从她的尸体旁退开,把注意力转向了杜隆坦。 如果是公平决斗的话,杜隆坦可以对付他们三个中任何一个人。而他现在身受重伤,赤手空拳,他知道自己快死了。杜隆坦不打算自卫了,而是出于深深的本能,来到了他儿子的小包裹旁。 杜隆坦呆呆地看着肩膀上喷涌而出的鲜血。由于失血,他开始变得迟钝,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双手就抽搐着瘫在了地上。那些可恶的蛆虫让他连抱一下他的儿子都不行了。 受伤的腿已经无法支撑他了,杜隆坦向前到了下去。他的脸离他儿子的脸只有几英尺远。在婴儿脸上困惑而又惊恐的表情面前,他勇敢的战士的心碎裂了。 “带走……这个孩子。”他喘着粗气,惊喜于自己还能说话。 刺客弯下腰来,让杜隆坦看着他。他盯着杜隆坦的眼睛。一度,杜隆坦担心他会在父亲眼前刺穿婴儿的身体。“我们会把这个孩子留给森林里的野兽,”刺客吼叫着说。“也许你会看到它们把他撕成碎片。” 随后他们走了,就像他们来时一样无声无息。杜隆坦眨着眼,鲜血像河流一样离开他的身体是他感到晕眩和迷离。他试着移动,但是不行。他只能用失意的眼神看着儿子,他小小的胸膛随着哭喊起伏着,小拳头紧握着在空中胡乱摆动。 德拉卡……我心爱的人……我的小儿子……对不起,是我把我们带到了这个境地…… 杜隆坦视野的边缘开始变灰,他儿子的影像开始消失。对于生命正缓缓流逝的杜隆坦,霜狼氏族的酋长来说,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他会在目击他的儿子被森林中贪婪的野兽活生生吃掉这一可怖场面之前死去。 “以圣光的名义,实在太吵了!”二十二岁的塔米斯·福克斯顿因为刚才回荡在森林中的吵闹声而皱起了鼻子。“最好还是回去吧,中尉,不管什么事,那么吵肯定会把所有值得跟踪的猎物都吓跑的。” 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中尉冲他的私人助手慵懒地咧嘴一笑。 “你有没有学会我试图教你的任何事,塔米斯?”他懒洋洋地说。“带回晚饭跟离开这该死的森林一样重要。不管是什么东西,它愿意叫春就让它叫吧。”他把手伸进背后的鞍囊拿出一个瓶子,在手中感觉既清凉又光滑。 “狩猎酒杯吗,先生?”塔米斯,不管布莱克摩尔怎么评价,都已经训练得很不错了。他从马鞍上取下挂着的龙头型小酒杯,递了过去。狩猎酒杯就是特意为这种没有地方可以坐的情形准备的。布莱克摩尔拒绝了,挥手赶走了他的助手。 “太麻烦了。”他用牙齿拔出了软木塞,拿在手中,把瓶口对着嘴唇抬起来。 啊,这玩艺很可口。一股灼热感沿着他的喉咙直入内脏。布莱克摩尔擦了擦嘴,把酒瓶盖好,放回了鞍囊。他故意没有理睬在一旁注视的塔米斯,毫不关心地很快转身走了。为什么一个助手要关心他的主人喝了多少酒? 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之所以平步青云的升职是因为他近乎令人难以置信的,在战场上将兽人的阵形划开了一条细小的缺口的能力。他的上司认为这归功于技巧和勇气。布莱克摩尔本应该告诉他们,他的勇气属于液体类型的,但他并不认为那有多重要。 他的名誉同样并没有妨碍到他的女人缘,也没有影响他俊俏的浮华的外形。高大英俊,黑色的披肩长发,金属般的蓝色眼睛,修理得很整齐的胡子,他是个完美的英雄般的军人。 如果有些女人略带哀伤但明智地离开他的床,身上有一两处淤伤,对他来说都不要紧。总有更多的会投怀送抱。 那刺耳的声音开始惹火他了。“它跑不掉的,”布莱克摩尔咆哮着。 “可能是只受伤的野兽,先生,没法爬走了。”塔米斯说。 “那么就让我们找到它,来结束我们不幸的遭遇吧,”布莱克摩尔回答。他重重地踢了夜歌一脚,一匹滚圆的,跟它的名字一样黑的牲口,向那该死的声音的方向急驰而去。 夜歌突然来了个急刹车,让布莱克摩尔这样的优秀骑手差点从马头摔下来。他咒骂着拍打着牲口的脖子,当他看到什么使夜歌停下来的时候,迅速陷入了沉寂。 “愿圣光保佑,”塔米斯骑着他的灰色小矮马来到布莱克摩尔身边。“这儿简直一团糟。” 三个兽人和一只巨大的白狼横七竖八地躺在林地上。布莱克摩尔推断他们刚刚死去不久,虽然血迹已经凝固了,但是尸体还没有散发出腐烂的臭味。两个男的,一个女的,谁关心那只狼是公是母。该死的兽人,如果他们经常自相残杀的话,会给像布莱克摩尔这样的人省很多事情。 有什么在动,布莱克摩尔发觉那就是刚才一直剧烈尖叫的东西。这是他所见过的最丑恶的事物……一个兽人婴儿,在尸体旁的襁褓中。他一边看着一边下马,走上前去。 “当心,先生!”塔米斯喊道,“它可能会咬人!” “我以前从没见过一个幼崽,”布莱克摩尔说。他用脚尖轻轻地推了推,那个小东西从蓝白相间的包裹中滚了出来,丑恶的绿色小脸扭曲得更厉害了,不停地哀号着。 尽管那瓶蜂蜜酒让他有点微微的醉意,想要再来一瓶,布莱克摩尔的脑子还是很灵光的。现在,一个念头在他的头脑中萌发了。布莱克摩尔全然没有理睬塔米斯烦人的警告,弯下腰,抱起那个小怪物,用那蓝白相间的布把他裹了起来。那小东西马上就停止了哭泣,用蓝灰色的双眸牢牢盯着他的眼睛。 “有意思,”布莱克摩尔说。“他们的婴儿跟人类一样,小的时候眼睛是蓝色的。”过不了多久,这些眼睛就会变成黑色或者红色,充满贪婪,危险而憎恨地盯着人类。 除非…… 多年以来,为了得到跟他出身、资历相似的人同样的职位,布莱克摩尔总是事倍功半。他活在父亲可耻的背叛的阴影下,竭尽所能去获得权势和力量。他还是被很多人猜疑;周围的人总是私下称他“叛徒种”,以为他听不见。但是现在,也许有一天他再也不会听见那些令人心痛的评价了。 “塔米斯,”他深思熟虑了一番,注视着兽人婴儿那双不协调的,温柔的蓝色眼睛,“你认为你能有幸服侍一个伟大的人物吗?” “当然,先生,”塔米斯不出所料地回答。“我能问一下,这件事现在很重要吗?” 布莱克摩尔瞥了一眼坐在马上的仆人,咧开嘴笑了。“因为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中尉现在拿在手上的东西,可以让他变得声名显赫,腰缠万贯,出人头地,强大无比。” 第二章 塔米斯·福克斯顿正处于一种高度的紧张状态中,直接的,不可避免地归咎于一个事实:他的主子现在非常生气。当他们把那个兽人婴儿带回来的时候,布莱克摩尔表现得就像在战场上一样:警惕,兴奋,专注。 兽人们的威胁被证明与日具减,以前常常令人们感到激动的、几乎每天都发生的战斗越来越无聊了。擂台赛正变得极为流行,它给了人们一个发泄被压抑的能量的机会,也提供了一个赚钱的小小机会。 这个兽人将在人类的直接控制下被抚养长大,兽人的速度和力量,加上布莱克摩尔传授的知识,它将在即将来临的比赛中变得不可战胜。 但是这个丑陋的小东西不肯进食,而且在过去的几天内变得越来越苍白虚弱。没有人那样说,但是每个人都知道。那只野兽快死了。 这激怒了布莱克摩尔。曾经,他抓住那个小怪物,试图把切碎了的肉塞进它的喉咙。他差点成功地把这个他命名为萨尔的兽人憋死,当萨尔把他塞进去的肉吐了出来的时候,布莱克摩尔把这个兽人扔在了稻草堆上,咒骂着,大步地离开了暂时饲养兽人的马厩。 现在,塔米斯用他极限的判断力跟在主子身旁,比以往更小心地选择语言。而且,更多的,他遇见布莱克摩尔中尉和一个瓶子——有时是空的,有时不是——在他身后飞翔着。 他的妻子克莱尼亚,一个在厨房工作的金发,粉红双颊的女人,把一盘凉了的食物放在他面前的木桌上,并且当塔米斯坐下来吃的时候按摩着他紧绷的脖子。跟布莱克摩尔相比,这个健壮,大嗓门的厨子像一个真正的圣骑士。 “有什么消息?”克莱尼亚充满希望地问。她笨拙地挨着他在粗糙的木桌前坐下。她几个星期前刚刚生了一个孩子,现在移动还有些迟缓。她和她的大女儿,泰拉莎,几个小时前已经吃过了。双亲都没有看见,那个和她的小弟弟一起在壁炉旁的小床上睡觉的女孩,在她爸爸进来的时候醒了。现在她坐了起来,带着一顶盖住黄色的卷发的睡帽,看着,听着大人的谈话。 “是,都是坏消息。”塔米斯沉重地说,把一勺已经凝结了的土豆汤送进嘴里。他咀嚼着,咽了下去,继续说。“那个兽人快死了。不管布莱克摩尔喂他什么都不吃。” 克莱尼亚叹了口气,着手做她的修补工作。银针闪着光穿梭着,正给泰拉莎缝一条新裙子。“那再好不过了,”她轻轻地说。“布莱克摩尔没事做才把那种东西带进敦霍尔德来。那些成年的整天尖叫已经够烦人的了。我真是等不及那些拘留营地建成了,这样他们就不再是敦霍尔德的问题了。”她有点发抖。 泰拉莎安静地看着。她的眼睛很大。她听见了关于一个兽人婴儿的含糊嘀咕,但这是她第一次听见父母谈论这件事。她年幼的心灵开始思索。兽人很大很吓人,有着尖利的牙齿,绿色的皮肤,低沉的声音。她只对它们有过很短暂的一瞥,但是听过所有的故事。但是一个小婴儿不会庞大吓人。她看了眼弟弟小小的身影。就在她看的时候,法拉林动了起来,张开玫瑰花蕾般的小嘴,用刺耳的哭声宣布他饿了。 克莱尼亚轻巧地起身,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抱起他的儿子,袒露出胸部,给孩子喂奶。“泰拉莎!”她斥责道,“你应该睡觉了。” “我刚才睡着了,”泰拉莎说,起身跑向爸爸。“我听见爸爸进来了。” 塔米斯疲倦地笑着,让泰拉莎爬到自己的膝盖上。“法拉林吃饱了她才能去睡觉,”他对克莱尼亚说。“让我抱会她。我很少有时间好好看看她,她长得就象野草一样快。”他轻轻地捏了捏女儿的脸,泰拉莎咯咯地笑着。 “如果那个兽人死了,我们这的所有人都会遭殃的。”他继续说。 泰拉莎皱起了眉头。答案显而易见。“爸爸,”她说,“如果他是个小宝宝,你为什么要喂他吃肉呢?” 两个大人都怔怔地看着她,有点晕眩。“你是什么意思,小家伙?”塔米斯扯着嗓子问。 泰拉莎指着她正在吃奶的弟弟。“小宝宝吃奶,就像法拉林一样。如果那个兽宝宝的妈妈死了,他就没有奶吃了。” 塔米斯继续凝视着,随后,笑容缓慢地出现在他疲惫的脸上。“从一个孩子的口中,”他悄悄地说着,紧紧地抱着她的女儿,泰拉莎自我保护地蠕动着。 “塔米斯……”克莱尼亚的声音有点紧张。 “我亲爱的,”他说。他一只手抱着泰拉莎,另一只手伸过桌子抓住妻子。“泰丽是对的。尽管它们是野蛮的,兽人也像我们一样给孩子喂奶。我们最好的假设就是那个兽人婴儿只有几个月大。它毫无疑问不吃肉,它连牙齿都没有呢。”他有些犹豫,但克莱尼亚的脸已经变得苍白,好像她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你的意思不会是……你不能让我……” “想想那对我们家意味着什么!”塔米斯解释着。“我服侍布莱克摩尔十年了。我从来见到他对任何事情这样兴奋过。如果因为我们那个兽人活下来了,我们将丰衣足食,什么也不缺!” “我……我不能,”克莱尼亚结结巴巴地说。 “不能什么?”泰拉莎问,但他们都没有理她。 “求求你,”塔米斯乞求道。“只是一小段时间。” “它们是怪物,塔米!”克莱尼亚哭道。“怪物,你……你让我……” 她用一只手捂着脸,开始呜咽,怀里的孩子泰然自若地继续吃奶。 “爸爸,妈妈为什么哭了?”泰拉莎着急地问。 “我没哭,”克莱尼亚哝哝地说。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强作出一个笑容。 “看见了吗亲爱的,一切都很好。”她看着塔米斯,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你爸爸只是想要我做一些事情,就是那样。” 当布莱克摩尔听说他仆人的妻子同意做那个奄奄一息的兽人婴儿的奶妈时,福克斯顿家救被礼物淹没了。贵重的布料,最新鲜的水果,精心挑选的肉,最好的蜂蜡——都开始在那间叫做他们的家的小屋的门前出现。不久,那间房子被换成了另外一间,更加宽敞了。塔米斯被给与了他自己的马,一匹漂亮的被他命名为淑女之火的良种马。克莱尼亚,现在被称做福克斯顿夫人,不必再听命于厨房,而是整天和她的孩子在一起,照看被布莱克摩尔称为他的“特殊计划”的所有需求。泰拉莎穿上了好衣服,甚至有了一个家庭教师,一个有些挑剔的,和蔼的叫做杰拉明?斯奇森的人,被送来教她阅读和协作,像一个淑女那样。 但她从来不被允许提起那个跟他们住了整整一年,并且在法拉林夭折于一场风寒之后成为他们家唯一的小宝宝的小生命。当萨尔开始学着用自己的小手吃一种恶心的,鲜血、牛奶和麦片粥的混合物的时候,三个全副武装的卫士来了,费力地把他从泰拉莎的手中夺走。她哭着保护萨尔,并由于她的表现得到了一顿粗鲁的殴打。 她的爸爸抱着她让她别出声,亲吻着她苍白的脸颊上留下的鲜明的红色掌印。过了一会她安静了,像她希望做的一个听话的孩子那样,同意除了一些特殊的场合,决不再提起萨尔。 但她发誓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几乎就像她的小兄弟一样的奇怪生物。 永远不会。 “不,不。像这样。”杰拉明·斯奇森走到他的学生身边。“握紧它,用你的手指,这儿……还有这儿。恩,好多了。现在像这样动起来……就像条蛇。” “蛇是什么?”萨尔问。他只有六岁,却已经跟他的家庭教师一样高了。他宽大粗壮的手指艰难地握着那只精致的钢笔,手中的粘土板还不停地往外滑落。但是他很固执,决定要学会那个杰拉明称之为“S”的字母。 杰拉明眨了眨镜片后的眼睛。“噢,当然,”他自言自语地说。“蛇就是一种没有脚的爬虫,看起来就像这个字母。” 萨尔恍然大悟。“就像蠕虫一样。”他说。他经常把那些来到他的囚室的小小不速之客当作点心。 “对,就像蠕虫一样。再试一次,这次自己来。”萨尔微微伸出舌头,集中注意力。一条歪歪扭扭的痕迹出现在粘土板上,但他知道这看起来就是一个 “S。”他自豪地把粘土板递给杰拉明。 “非常好,萨尔!我认为是时候教你数字了,”家庭教师说。 “但首先,是时候学习战斗了,嗯,萨尔?”萨尔抬起头,看见他的主人的身影,布莱克摩尔,正站在门口,斜靠在墙上。他走了进来,萨尔听见门从另一边锁上的声音。他从来没有想要逃跑,但那些卫士们似乎总希望他这么做。 立刻,萨尔像布莱克摩尔以前教他的那样伏下身子。布莱克摩尔在他头上温和的轻轻一拍,示意他可以起来了。他蹒跚地站起来,顿时觉得自己比平时更加高大笨拙。他低头看着布莱克摩尔的靴子,等待着主人为他准备的一切。 “他的课程进展得怎么样了?”布莱克莫尔问杰拉明,好像萨尔并不存在一样。 “非常好。我没有想到兽人会这么聪明,但是……” “他聪明不是因为他是个兽人,”布莱克摩尔打断了他,他的声音如此尖锐,使萨尔感到畏缩。“他聪明因为人类教育了他。永远不要忘记,杰拉明,还有你。”那双靴子转向了萨尔。“你也不能忘记那一点。” 萨尔拼命地点着头。 “看着我,萨尔” 萨尔犹豫着,抬起了他蓝色的双眼。布莱克摩尔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他。 “你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不,主人。”他的声音听起来粗鲁而低沉,即使在他自己听来,也不如人类优美的轻快的声音好听。 “它的意思是‘奴隶’,意味着你属于我。”布莱克摩尔走上前,用僵硬的食指戳着兽人的胸膛。“意味着我拥有你。你明白了吗?”一时间,萨尔惊呆了以至于没有回答。他的名字意味着奴隶?当人类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它听起来如此的美妙,他认为那一定是一个好名字,一个有价值的名字。 布莱克摩尔的拳头迎了上来,给了萨尔一个耳光。尽管中尉用足了力气,萨尔厚实的皮肤使兽人几乎没有感觉到什么。然后,一次重击让他感到很痛,他的主人在打他!萨尔举起大手摸着脸,他黑色的指甲剪得很短。 “当你被问话的时候要回答,”布莱克摩尔猛地说,“你明白我刚才说的话吗?” “是的,布莱克摩尔大人,”萨尔回答,他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耳语。 “很好。”布莱克摩尔愤怒的脸转变成了赞许的微笑。他的牙齿在周围黑色的山羊胡的衬托下显得很白。很快,一切都没事了。萨尔感到一阵轻松。他的嘴唇像上弯起,尽力地模仿着布莱克摩尔的微笑。 “不许那样,萨尔,”布莱克摩尔说,“那让你看起来比原来更丑陋。” 马上,那笑容消失了。 “中尉,”杰拉明轻轻地说,“他只是在模仿你的笑容,只是那样而已。” “好吧,他不应该那样。人类才笑,兽人不笑。你说他的课程进展得很不错,是吗?他能阅读和写字了吗?” “他的阅读已经到了一个很高的水准。至于写字,他明白怎么写,但是他的粗手指在歇一些字母的时候遇到些麻烦。” “很好,”布莱克摩尔又说。“那么我们就不再需要你的服务了。” 萨尔顿时吸了一口气,看着杰拉明。“他对数字一无所知,还有历史,还有艺术……” “他不需要精通历史,我自己会教他必要的数字。还有,一个奴隶需要知道艺术干什么?嗯?我想你认为那是浪费时间吧,萨尔?” 萨尔短暂地想起了有一次杰拉明给他带来了一个小雕塑并且告诉他是如何雕刻的,想起了他们曾经讨论他襁褓上的那块蓝白的布片是如何编制的。杰拉明曾经说过,那叫“艺术”。萨尔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更多关于如何制作那些漂亮的东西。 “如我主人所愿,萨尔也这样认为。”他服从地说,违背了心中真实的感觉。 “很好。你不需要知道那些东西,萨尔。你需要知道如何战斗。”布莱克摩尔一反常态地伸出一只手,放在萨尔宽大的肩膀上。萨尔畏惧地盯着他的主人。 “我要你学习阅读和写字,因为那可能让你有朝一日面对对手的时候占据优势。”我准备看到你精通我所见过的每一样武器。我会教你战术,萨尔,还有各种伎俩。你将会扬名于角斗场。当你出现时,成千上万的人会高唱你的名字,那种声音怎么样,恩? 萨尔看着杰拉明转身收拾他的东西。看着钢笔和粘土板最后一次消失在杰拉明的包中让萨尔感到心痛。杰拉明匆匆地回头瞥了一眼,走向门口,敲敲了 门。门为他打开了,他闪了出去,然后门又被关上锁起。 布莱克摩尔正在等待萨尔的回答,萨尔学得很快,不想再因为回答时有所犹豫而挨打。强装着好像心甘情愿地对他的主人说,“那声音听起来令人激动。我很高兴主人希望我走上这条路。” 他记忆中的第一次,兽人萨尔走出了他的囚室。他惊讶地看着两前两后四个护卫围着他,布莱克摩尔在前面带路,他走过了很多条弯曲的石制走廊。他们走上一层楼梯,穿过去,再沿着螺旋的楼梯而下,楼梯太窄了,似乎要把萨尔夹在里面。 在尽头有光亮使萨尔不住地眨眼。他们接近那片光明了,对未知的恐惧开始在萨尔心中慢慢升起。当萨尔前面的护卫走进那片区域时,萨尔呆住了。那个护卫是黄褐色的,不像熟悉的石头的灰色。类似那个护卫黑色物体躺在地上,紧紧地跟着他们。 “你在干什么?”布莱克摩尔喊着。“出来,关在这的其他人巴不得到阳光底下来散散步呢。” 萨尔知道这个词。“阳光”就是穿过他囚室夹板的东西。但是那有这么多阳光!还有那些奇怪的黑色物体是什么?他们是什么? 萨尔指着地上人形的黑色物体。令他害羞的是,所有的护卫都开始大笑。其中的一个马上擦着脸上的眼泪。布莱克摩尔变得面红耳赤。 “你这个白痴,”他说,“那些只是——以圣光的名义,我可曾见过一个害怕自己影子的兽人吗?”他打了个手势,一个护卫用长矛的尖头戳着萨尔的背。尽管他天生的厚皮肤保护着他,那种刺痛还是让萨尔向前走去。 他的眼睛感到灼烧,萨尔抬起手挡在眼前。但是那种额头和背部突然的温暖让他感觉很舒服。他慢慢地放下手,眨了眨眼,让他的眼睛慢慢适应阳光。 一个巨大的绿色的东西出现在他眼前。本能地,他挺直身体,对着那个东西吼叫。护卫们笑得更厉害了,但这次,布莱克摩尔对萨尔的反应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是个战士人偶,”他说。“它只是用粗麻布、填塞料和油漆制作的,萨尔。这是个巨魔。” 萨尔又感到一阵羞愧。现在他走近看了看,发现那不是活着的东西。稻草做成了战士人偶的头发,他能看见它们被缝合在一起。 “真的巨魔就是这个样子吗?”他问。 布莱克摩尔吃吃地笑着。“只是形状而已。”他说。“它不是用来仿真的,只是用来练习的。看着。” 他伸出一只带着手套的手,一个护卫给了他什么东西。“这是一把木剑,”布莱克摩尔解释着。“剑是一种武器,我们用木头的来练习。只要你用这个练习的充分了,你就能继续换一把真的。” 布莱克摩尔双手拿着剑。他沉下身体,然后冲向那个练习用的巨魔。他用力击打了它三次,一次在头上,一次在身体上,一次在拿着布制武器的假手臂上,步幅没有一点混乱。 布莱克摩尔的呼吸只是有一点点沉重,他转过身小跑回来。“现在你试试看,”他说。 萨尔伸出手接过武器。他粗壮的手指紧紧包裹着它,它比钢笔更适合他的手掌。感觉也很好,几乎是熟知似的。他调整了一下手握的姿势,努力像刚才看到的布莱克摩尔那样做。 “非常好,”布莱克摩尔说。他对一个护卫说,“看见了吗?他是天生的。我就知道他可以。现在,萨尔……进攻!” 萨尔快速跑了起来。有生以来第一次,他的身体似乎按照他的要求随心所欲地动了起来。他提起剑,出乎他的意料,一声怒吼从他的喉咙中爆发出来。他的腿几乎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跳了起来,流畅快速地带着他冲向那个巨魔人偶。他抬起剑——哦,这太简单了——朝着那个巨魔人偶划出一道圆滑的弧线。 一声可怕的巨响,巨魔人偶飞上了天。萨尔顿时感到自己做了一件大错特错的事情。萨尔的优雅变得笨拙,他踉跄了几步,重重地击中了地面,感觉木剑在他的身体下折断了。 萨尔的腿颤抖着,伏下身子,他肯定自己要受到极其可怕的惩罚了。他弄坏了巨魔人偶,折断了练习剑。他是这么大,这么笨…… 响亮的掌声回荡在半空中,不像杰拉明,沉默的守卫们和布莱克摩尔平时那样。萨尔跟人类的交流并不多,他肯定还没学会从他们言语不多的喧闹中辨别出赞扬的意味,但他有一种奇怪的猜测,那并不是愤怒的声音。他警惕地抬起头。 布莱克摩尔笑得合不拢嘴,守卫们也不例外。他们中的一个正把手中的长矛往一起撞,发出一种响亮的拍打声。当他看见萨尔时,布莱克摩尔笑得更厉害了。 “我不是说过他会超出一切预期的?”布莱克摩尔叫着,“干得好,萨尔!干得好!” 萨尔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我……那样做没错吗?”他问。“那个巨魔和那把剑……我把它们弄坏了。” “你干的太[****]棒了!仅仅是第一次挥舞一把剑,那个巨魔就飞过了院子!”布莱克摩尔很快平息了他略微的失态,他友好地把手放在兽人身上。萨尔感到紧张,又随即轻松下来。 “想象一下你在角斗场中,”布莱克摩尔说。“想象那个巨魔是真的,你的剑是真的。想象一下你第一次冲锋,你给了它这么重的一击,然后它倒在了地上。你不觉得那是件很棒的事情吗,萨尔?” 兽人认为他同意。他的大嘴唇想要露出牙齿地大笑,但他抵挡了那种冲动。布莱克摩尔从未对他感到如此高兴,对他这么和蔼,他不想做一些搅局的事情。 布莱克摩尔重重地按住萨尔的肩膀,然后回头对他的人说。“你!”他对一个守卫大叫。“把后面那个巨魔拿回来,确定它足够结实,能承受我的萨尔强有力的打击。你,再去多拿几把练习剑来。[****],给我拿五把来。萨尔可以把它们都折断!” 萨尔用眼角的余光看见有什么东西在动。他转过头看见一个高大消瘦,卷发的男人,身上穿着的鲜红、黑色和金色表明他是布莱克摩尔的仆人中的一个。他身边是一个非常矮小的金发人类。看起来跟萨尔所认为的守卫一点也不像。他怀疑那是不是一个人类小孩。那个人看起来很柔弱,穿的衣服并不是其他人的那种裤子和束腰外衣,而是长长的,飘动着扫着地面。这是不是,一个女性人类小孩? 他的眼睛盯着那个孩子的蓝色眼珠。她看起来完全没有被他丑陋的外表所吓倒。相反,她平静地迎接他的注视,在他看的时候,她高兴地笑了,向他挥手,好像很高兴见到他。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就在萨尔注视着,想要做出适当的回应的时候,那个和她一起的男人用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拽走了。 萨尔转身走向正在喝彩的人群,心中还在思索刚才发生的事情,然后用他宽大的绿色手掌,握住了另一把练习剑。 第三章 一条萨尔将在接下来很多年中遵循的日常事务被建立了起来。他在黎明时吃饭,他的手脚都上了镣铐,让他可以拖着脚走进敦霍尔德城堡的院子,他在那训练。起初,布莱克摩尔亲自负责训练,示范最基本的技巧,并且经常热情洋溢地表扬他。尽管有时布莱克摩尔的脾气很暴躁,萨尔不管做什么都不能取悦他。在这种时候,这个贵族的谈吐变得有些含糊,动作随意,会因为萨尔想不到的原因责骂这个兽人。萨尔开始简单地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一文不值。如果布莱克摩尔责骂他,那一定是因为他活该;任何的赞扬都只是主人的恩惠而已。 过了几个月,另一个人到来了,萨尔便不再能经常见到布莱克摩尔。这个人,萨尔只知道他叫军官,按照人类的标准来说是个魁梧的人。他有超过六英尺高,水桶一样的宽阔胸膛覆盖着卷曲的红色毛发。他的头发是鲜红的,乱的像抹布一样,跟他的胡子很相配。他戴着一条黑色的围巾,在喉咙上打了个结,一只耳朵上戴着一个大大的耳环。第一天,他来向萨尔和其他将要跟着他训练的战士们致辞,他用严厉的眼神盯着每一个人,大叫着发出挑战。 “看见这个了吗?”他用粗壮的食指指着左耳上那个闪着光的圆环。 “我已经十三年没有把它拿下来了。我已经训练了上千名跟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一样的新兵。对每一次的队伍,我都会发出同样的挑战:把这个耳环从我的耳朵上扯下来,然后我会允许你把我打成一滩泥。”他笑着,露出残缺不齐的牙齿。“也许你们现在并不像这样做,但到了我训练完你们的时候,你们会愿意把自己的老娘买了来换取一次攻击我的机会。但是如果我如此之慢以至于不能挡住你们这群娘们的一次袭击,那么我活该让自己的耳朵被扯烂,被迫咽下我剩下的牙齿。” 他一直沿着队列缓慢地走着,现在突然在萨尔面前停下。“对你来说要加倍,你这个过度发育的地精,”军官咆哮道。 萨尔低下头,有些疑惑。他被教育永远不要对一个人类举起拳头。但是现在看起来似乎他得跟他们战斗了。对他来说,试图把军官的耳环从他的耳垂上扯下来是不可能的。 一只大手滑到萨尔的下巴,猛地往上提。“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要看着我,明白了吗?” 萨尔点了点头,现在绝望地迷惑了。布莱克摩尔不让他看着他的眼睛。这个人却要求他这样做。他该怎么办? 军官把他们分成两队,人数是奇数,萨尔一个人站着。 军官径直向萨尔走来,丢给他一把剑。萨尔本能地接住了它。军官满意地咕噜着。 “眼睛和手很协调,”他说。像其他人一样,他拿着一面盾牌,穿着厚重的,佩有软垫可以保护身体和头部的铠甲。萨尔没有。他的皮肤如此之厚,以至于几乎感觉不到那些打击,而且他长得这么快,任何一件适合他的铠甲很快就会变得太小。 “那么,让我们看看你如何防御自己吧!”没有进一步的警告,军官冲向了萨尔。 在极短的时间里,萨尔躲开了这次攻击。随后,他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咔嚓一下来到了正确的位置。他不再出于恐惧和迷惑而移动,而是因为自信。他挺直身体,意识到自己成长地如此之快,已经比自己的对手还要高大了。他抬起左手来抵御木剑,他知道有一天那里会拿着一面比一个人还要重的盾牌,然后挥舞着自己的练习武器向下砍去。如果军官没有以令人眼花的速度反应的话,萨尔的剑就会劈进他的头盔。即使有那样的保护,萨尔知道那一击之下的力量很可能杀死军官。 但是军官很快,他的盾牌挡住萨尔的致命一击。萨尔惊讶地哼了一声,军官结结实实地击中了萨尔毫无防备的身体中部。他踉跄着,一时失去了平衡。 军官抓住机会继续施压,连续发起了三次攻击,那足以杀死一个没有穿铠甲的人。萨尔站稳脚步,感觉到一种奇异的,狂热的情绪正在身体里渗透蔓延。突然,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眼前这个身影。他所有的挫败和绝望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致命的聚焦点:杀了军官。 他大声吼叫着,甚至自己都被那种声音中蕴含的力量吓倒了,然后发起了冲锋。他提起武器进攻,提起武器进攻,雨点般地打在那个高大的人类身上。军官想要后退,但是他的靴子拌在了一块石头上,向后倒了下去。萨尔又一次大吼着,一种想要把军官的头打成一颗烂葡萄的狂热渴望犹如一股白热的海浪扫过心头。军官竭尽全力把剑举在身前,挡住了绝大多数进攻,但是现在萨尔充满力量的双腿好象钉在了地面上。他丢开他的剑,伸出大手。好像他能用双手紧紧地卡住布莱克摩尔的脖子…… 萨尔仿佛一下子冻结了,刚才从眼前闪过的景象让他惊骇无比,他的手指离军官的喉咙只有几英寸。军官带着护喉,毫无疑问,但是萨尔的手指是力大无比的。如果他能全力锁住…… 一瞬间,几个人就扑到了他身上,对他大叫着,把他从战斗教官的身上拖下来。现在是萨尔有麻烦了,他抬起强壮的手臂抵挡好几把木剑的打击。他听见一个奇怪的声音,叮当作响,然后看见有什么金属般的东西挡住了明媚的阳光。 “住手!”军官大叫着,他的声音响亮而充满威慑力,好像他刚才并没有离死亡只有几英尺之遥似的。“你[****]给我住手,否则我会把你该死的手臂给砍下来。马上收起你的剑,马里丹!” 萨尔听见一声清脆的声音,然后两只强壮的手抓住他,把他拉了起来。他看着军官。 令他感到无比吃惊的是,军官大笑着,一只手拍打着兽人的肩膀。“干得好,伙计。那是距离我的耳环被摘下最近的一次——仅仅在第一次的比赛中。你是个天生的战士,但是你忘记了目标,不是吗?”他指着金色的小环。“这个才是目标,不是要我的命。” 萨尔挣扎着说。“我很抱歉,军官。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攻了过来,然后……”他不准备把那个关于布莱克摩尔的画面说出来。实在糟透了,他刚才失去了理智。 “有些敌人,你要像刚才那样做,”军官说,令萨尔感到惊讶。“那是很好的战术。但是有些敌人,就像你遇到的所有的人类,你要打倒他们,然后就结束了。到此为止。那种嗜血也许能在真正的战场上让你活命,但是在角斗中,你还需要在这里更进一步…——”他拍了拍他的脑袋“——而不是这里,”他拍了拍他的肚子。“我要你读一些战术方面的书。你能阅读,是吗?” “一点,”萨尔努力说。 “你需要学习战争的历史。这些小兔崽子都知道,”他对着那些年轻的士兵挥了挥手。“在一段时间里,那将是他们的优势。”他转身看着他们。“但是只有一段时间,伙计们。这个家伙有勇气和力量,他还是个孩子呢。”人们向萨尔投去敌意的眼光。萨尔感到一阵突然的温暖,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幸福。他差点杀了这个人,但却没有被责骂。而且,他还被告知需要学习,需要提高,知道什么大开杀戒,什么时候展现……什么?他们怎么称呼它?当一个人宽恕对手的时候。 “军官,”他迟疑着问,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因为再次问这个问题而惩罚,“有时,你说有时你不会杀人,为什么不呢?” 军官坦然地看着他。“那叫做仁慈,萨尔,”他平静地说。“你也将学会那个的。” 仁慈。摒住呼吸,萨尔反复地在舌头下咀嚼着。那是个甜甜的词。 “你让他对你那样做了?”尽管塔米斯不被允许介入这场他的主人和那个他雇来训练萨尔的人之间的特殊对话,布莱克摩尔还是发出了尖利的声音。塔米斯停下手中日常事务——擦干净布莱克摩尔的靴子,紧张地听着。他不认为这是偷听,他认为这是保护他家庭财产的重要方式。 “那是个很不错的军事行动。”军官心不在焉地回答,听起来完全没有什么防备之意。“我发明了这种方法,我也会对其他人这样的。” “但是萨尔不是一个人,他是个兽人!还是你没有注意到?” “是的,我注意到了,”军官说。塔米斯移动了一下,以便可以从半掩着的门中偷窥到什么。军官看起来跟不来克摩尔陈设华丽的客厅并不太相衬。 “而且我想,我并不应该问为什么你想要把他训练的如此全面。” “你说对了。” “但是你想要把他训练的很全面,”军官说。“那恰恰是我正在做的事情。” “用让他差点杀了你的方法?” “用表扬一次漂亮的移动,教会他什么时候该运用那种嗜血,什么时候该保持冷静的头脑!”军官咆哮着。塔米斯的微笑窒息了。很明显,军官很难压住火气了。“但那不是我来的理由。我理解你教他阅读。我希望你让他看一些书。” 塔米斯咧开了嘴。 “什么?”布莱克摩尔叫道。 塔米斯完全忘记了他表面上正在做的工作。他从门缝里往里偷看,一只手拿着刷子,另一只手拿着沾满泥巴的靴子,专心地听着。当有人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的时候,他差点魂飞魄散地跳了起来。 他的心怦怦跳着,转身看见了泰拉莎。她顽皮地咧开嘴对他笑着,蓝色的眼睛从他的父亲跳到门上。很明显,她完全知道他正在干什么。 塔米斯很尴尬,但那种感觉被想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的渴望掩盖了。他举起一只手指放在嘴唇上,泰拉莎聪明地点了点头。 “现在,如果你不希望他这样,为什么要教一个兽人阅读?” 布莱克摩尔含糊地说着一些不相干的话。 “他有大脑,不管你认为他是个什么,如果你希望他被训练成你告诉我的那个样子,你必须让他理解战略,地图,策略,包围技巧……” 军官平静地用手指比划着。“好的!”布莱克摩尔爆发了。“尽管我可以想象,我会活到后悔的那一天的……”他大步走向放着书的墙壁,快速地跳了几本。“泰拉莎!”他怒吼着。 老小福克斯顿同时跳了起来。泰拉莎快速地理了理头发,摆出一副高兴的表情,走进房间。 她屈膝行礼。“是的,先生?” “这儿。”布莱克摩尔把书推给她。那些书又大又讨厌地堆满了她的手臂。她从书堆顶上瞅着他,只能露出眼睛了。 “我要你把这些给萨尔的守卫们,然后给他。” “好的,先生。”泰拉莎回答,好像这是她每天被要求做的那些事情一样,而不是塔米斯听到的,他的主人所要求的最令人震惊的事情之一。“它们……有点重,先生……我能不能去我那拿个包裹?那样会拿起来容易一点。” 她看起来从头到脚都是个顺从的小女仆。只有塔米斯和克莱尼亚知道隐藏在那具有欺骗性的甜美面容下的是多么机灵的脑子和伶牙俐齿。布莱克摩尔稍稍放松下来,拍了拍她可爱的小脑袋。 “当然可以。但是马上把它们拿过去,知道了吗?” “一定,先生。谢谢你,先生。”她看起来想要行礼,虽然很困难,然后走了。 塔米斯在她身后关上门。泰拉莎转向他,她的大眼睛闪着光。“噢,爸爸!”她喘着气,她的声音很轻柔,不会被听见。“我就要见到他了!”塔米斯的心一沉。他曾经希望她已经忘记了这个烦人的对于那个兽人的兴趣。“不,泰拉莎。你只是把书给那些守卫,仅此而已。”她的脸写满了失望,伤心地转过身去。“只是……自从法拉林死了……他就是我唯一的小弟弟了。” “他不是你的弟弟,他是一个兽人。一只野兽,只适合角斗场。记住了。”塔米斯不愿意在任何事情上让女儿失望,但那是为了这个孩子好。她不能被发现对那个兽人有兴趣。一旦布莱克摩尔发现,只有灾难会降临。 当囚室的门打开时,萨尔听起来睡着了,由于白天剧烈的训练而精疲力竭。他眨了眨惺忪的睡眼,然后站了起来,一个守卫拿着一个大包裹走了进来。 “中尉说这些是给你的。他希望你看完所有的,然后跟他讨论其中的内容。”守卫说。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轻蔑,但萨尔认为那没什么。守卫们总是轻蔑地跟他说话。 门又被关上,并且锁上了。萨尔看着那个包裹。以一种被庞大的外形所掩饰的优雅,他解开了绳结,向里面摸索。他的手指接触到了一些直角的,坚硬的东西,但感觉很轻柔。 这不可能,他记得这种感觉…… 几乎不敢想象,他把它放到囚室微弱的光线下,仔细看着。那真的,是一本书。他高声读出了标题:《洛-洛丹伦联盟之历史》。他急迫地抓起第二本书,第三本。都是军事历史的书籍。他翻开一本,什么东西掉了出来,落到囚室覆盖着稻草的地板上。那是个小小的,折叠起来的一片小附件。 他好奇地,用粗大的手指从容地打开它。那是一封信。他的嘴唇在动,但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 亲爱的萨尔, 主人布莱克摩尔命令你读那些书,我真为你感到高兴。我不知道他曾让你学习阅读。他也教会我阅读,我爱读书。我很想你,希望你一切都好。看起来他们让你在院子里做的事情会伤害你,我希望你没事。我希望跟你保持联系,你愿意吗?如果是,在这张纸的背面写封信给我,把它夹在我放它的那本书里。我会尽量来看你如果主人不一直找我,我就是那个那时向你挥手的小女孩。我期待你的回信!!!!! 爱你的泰拉莎 p.s.别告诉任何人关于这封信的事情否则我们都会有大麻烦!!! 萨尔重重地坐了下来。他无法相信刚才读到的东西。他记得那个小女孩,还疑惑为什么她向他挥手。很明显,她认识他……而且很关心他。这怎么可能?她是谁? 他伸出食指看着那摩钝了的,开裂的指甲。必须这样做。 在他的左臂上,有一道正在痊愈的疤痕。萨尔尽可能地深深刺了进去,试了几次以后终于成功地把那个小伤口扯开了。缓缓流下的深红色液体回报了他的努力。用他的指甲做钢笔,他仔细地在那封信的背面写下了一个单词: 好的. 第四章 萨尔在十二岁那年遇见了人生中第一个兽人。 他当时正在城堡外的院子里训练。当稚嫩的萨尔在八岁那年就赢得了第一场战斗的胜利以后,布莱克摩尔就同意了军官给与这个兽人更多的自由的建议——至少在训练时。他的脚上还铐着脚镣,周到地连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即使像萨尔这样强壮的兽人也无法从脚上的束缚中逃脱。那铁链厚重而坚固,根本不可能被弄断。最初的一两次,萨尔并没有注意到什么。铁链很长,给了他足够的活动的空间。逃走的念头从来没有在他的脑子里出现过。他是奴隶萨尔,布莱克摩尔是他的主人,军官是训练他的人,泰拉莎是他秘密的朋友。一切就应该是这样。 萨尔感到很遗憾,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跟他一起练习的人类交上朋友。每一年都是新的一群人,他们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年轻,热情,轻蔑,在他们看见这个要和他们一起训练的绿色庞然大物时都小小地吃了一惊。只有军官不时称赞他;在一个或者好几个家伙准备找萨尔的麻烦时只有军官出面干涉。有时萨尔希望他能反击,但他记住了光荣地战斗这个概念。尽管这些人把他看作是敌人,萨尔知道他们并不是敌人,杀死或是重创他们都是错误的事情。 萨尔的听觉很灵敏,经常注意人们的闲谈。因为人们觉得他是个没有心智的野兽,所以当萨尔在场时,他们并不太在意自己的谈吐。当唯一的目击者是个动物的时候,谁会注意他们的话?萨尔就是凭借这种方式了解到了兽人,一个曾经可怕的敌人,正在衰弱。越来越多的兽人被抓住并且送到一些被称为“收容所”的地方去。敦霍尔德是基地,掌管着附近所有的营地,其属下管理着这些营地全天的运转。布莱克摩尔是他们所有人的头头。依旧有一些小股的冲突发生,但是越来越少见了。有些参加训练的人甚至在遇见萨尔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兽人战斗。 这些年,军官教会了萨尔出色的徒手搏斗。萨尔精通了战斗中使用的每一种武器:剑,阔刀,长矛,流星锤,匕首,鞭子,网,斧头,棍棒,长戟。他只被准许使用最简陋的护甲;如果搏斗的人受到的保护很少,观战的人们会感到更兴奋。 现在他站在一群新兵当中。这对他来说是熟悉不过的场面了,更是为了那些年轻人好,而不是为了他。军官称这种游戏为“包饺子”。新兵们(毫无疑问)被假想为撞见一个残余的逃跑兽人的人类,兽人不经过一场搏斗是不会束手就擒的。萨尔是(毫无疑问)那个挑衅的兽人。其主要目的就是让他们想出至少三种不同的办法来俘虏或是杀掉这个“兽人强盗。” 萨尔并不太喜欢这种游戏。比起成为有时多达二十多个人的目标,他更喜欢一对一的战斗。人们想要跟他搏斗时眼中的光芒,他们嘴唇上的笑容,总是让萨尔不快。军官第一次实施这个游戏的时候,萨尔没法做出让这种训练方法变的有效的必要的抵抗。军官不得不把他拉到一边,跟他保证装腔作势是没关系的。那些人有盔甲和真刀真枪;他只有一把训练木剑。萨尔不可能造成哪怕是一点点伤害。 所以现在,在过去的几年里例行了很多次这种公事以后,萨尔马上变成了一个咆哮掠夺的野兽。一开始的几次,将幻想和现实分开来有些困难,但经过练习变的好点了。他从来不会在这种游戏中失去控制,如果事情变糟,他用生命相信着军官。 现在他们朝他冲了过来。不出所料,在他们的前三次战术中,他们选择了简单的进攻。两个拿剑,四个拿长矛,剩下的拿斧头。他们其中的一个突刺过来。 萨尔迅速地躲开了,他的木剑以令人吃惊的速度爆发。他抬起一条结实的腿踢了出去,正中那个攻击者的胸口。那个年轻人向后飞去,脸上满是惊讶。他躺在地上,手在空中挥舞着。 萨尔舞动着,预料到了另外两个人的接近。他们拿着长矛冲过来。他用剑打飞了一个人,轻松的好象那个人类是一只烦人的昆虫。用他空着的手,由于他没有盾牌,他抓住了另一个人的长矛,猛地从他的手中拉了过来,翻转过来,这样有尖刃的一头就朝着那个几秒钟之前还挥着这个武器的人。 如果这是场真正的战斗,萨尔知道他已经把长矛刺进那个人的身体了。但这只是联系,并且萨尔控制了局面。当他举起长矛,想要把它丢掉时,一个可怕的声音让每一个人都好像冻僵在了地上。 萨尔回过头,看见一两小马车正沿着狭窄,弯曲的小路接近城堡。每天这都会发生很多次,乘客总是同样的:农夫,商人,新兵,某些前来拜访的权贵们。 这次不是。 这一次,尖叫的马儿拖着一辆满载怪物一样的绿色生物的马车。他们在金属笼子中,看起来很屈辱。萨尔看见他们被锁在马车的底部。他对他们奇怪的样子感到很害怕。他们巨大,畸形,巨大的獠牙而不是牙齿,有着小小的,凶猛的眼睛…… 随后,真相击中了他。这些是兽人,他所谓的人民。这就是人类看起来他的样子。练习木剑从顿时无力的手指中滑落。 我真丑恶。我真可怕。我是个怪物。难怪他们这么恨我。 那些野兽中的一个转过头,紧紧地盯着萨尔的眼睛。他想要看其他的地方,但是不行。他回以凝视,几乎无法呼吸。就在他看的时候,那个兽人不知怎么地全力扭断了铁链。随着一声震颤萨尔耳膜的吼叫,那个生物用自己的身体撞向笼子的栏杆。他用被手铐擦破的血淋淋的手抓住铁栏,在萨尔震惊的眼前把它们弯曲到足以让自己巨大的身体通过的程度。马车还在前进,受惊的马儿正全力奔跑。那个兽人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但仅仅在一次心跳的时间以后就站了起来,用和他的体形不相称的速度朝萨尔和那些战士们冲来。 他张开可怕的嘴,喊出一些听起来像是语言的东西: “Kagh!Bin mog g#039;thazag cha!quot; “进攻,你们这群蠢货!”军官叫道。尽管他没有穿盔甲,他抓起一把剑冲上去迎击那个兽人。人们开始行动,冲上去帮助军官。 那个兽人甚至没有打算正面看军官一眼。他伸出带着手铐的左手,一把抓住军官的胸口,让他飞了起来。他前进,不可阻挡。他的眼神紧紧系在萨尔身上,又一次喊出那些话。 “Kagh!Bin mog g#039;thazag cha!quot; 萨尔动了动,终于从恐惧中振作起来,但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他举起他的练习剑,作出防御的姿势,但没有冲上去。这个可怕的丑陋的东西正朝他冲过来。那几乎肯定是敌人。但是,那是他的族人之一,他血脉相连的人。一个兽人,就像萨尔是一个兽人一样,萨尔没法让自己进攻。 正在萨尔凝视着那个兽人的时候,人群扑到了那个兽人身上,那个高大的绿色身躯倒在了剑与斧光影和黑色盔甲中。鲜血从人堆之下涓涓流出,当最后一切结束时,他们站回来,看着那堆曾经是一个生物的绿色和红色的血肉。 军官用手肘支起身子。“萨尔!”他叫道。“现在把他带回囚室!” “以圣光的名义,你都做了些什么?”布莱克摩尔大喊,惊骇地盯着军官,那个被强烈推荐到他这来,现在布莱克摩尔开始厌恶他胜于厌恶任何人。“他绝不允许见到另外的兽人,直到……现在他知道了,该死。你在想什么?” 军官在那口头的进攻之下怒发冲冠。“我在想,先生,如果你不想让萨尔见到任何一个兽人,你或许应该告诉我。我在想,先生,如果你不想让萨尔见到其他的兽人,你应该安排那辆马车在萨尔还在囚室里的时候带他们进来。我在想,先生,如果……” “够了!”布莱克摩尔怒吼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损失已经造成了,我们必须思考怎么弥补它。” 他平静的语气看起来也让军官松了一口气。教官用比较不带有进攻性的语气问,“萨尔从来不知道他自己长得什么样是吗?” “从来不知道。没有镜子。没有平静的水池。他被教育那些兽人是渣滓,那毫无疑问是事实,他被允许继续生存只是因为他为我赚钱。” 当两个人在搜寻着思路的时候,寂静降临了。军官沉思着捋着他红色的胡子,然后说,“所以他知道了,所以怎么样?只是因为他生来是个兽人并不意味着他不能做更多。他并非不得不做一个没有大脑的野兽。他不是,实际上。如果你鼓励他认为自己更多的是人类……” 军官的建议激怒了布莱克摩尔。“他不是!”他爆发了。“他是个野兽。我不想让他认为他只不过是个大个的绿皮肤的人类!” “既然如此,祈祷把,先生。”军官说,从紧咬的牙齿间挤出一句话,“你想要他认为自己是什么?” 布莱克摩尔没有回答。他不知道。他从没有那样想过。当他偶然遇见那个兽人婴儿的时候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简单。把他当作奴隶养大,教他格斗,给他人类的刀刃,然后让他领导一支打败兽人并且进攻联盟的军队。有萨尔做那支新生的兽人军队的首脑,带领他们冲锋,布莱克摩尔就能得到超越他能想象的最夸张的力量。 但现在事情不是那样发展的。在他内心深处,他知道某种程度上军官是对的。萨尔的确需要明白人类是怎样思考和推理,如果他将要学习知识如何去统领一支野蛮的兽人军团的话。但是,如果他学会了,他不会反抗吗?萨尔必须被禁锢在他的地方,提醒他卑微的出身。必须这样。以圣光的名义,怎么做才是对的?为了创造一个完美的战争领袖,而不让其他人知道他不仅仅是一个角斗场的冠军,怎么对待这个生物才是最好的呢? 他深深呼吸着,他一定不能在这个仆人面前丢脸。“萨尔需要知道,我们必须给与他,”他非常安静地说。“他已经跟那些新兵训练的足够了。我想是时候我们专门转移他让他去格斗了。” “先生,他在训练中很有帮助,”军官说。 “我们还没有消灭那些兽人,”布莱克摩尔说,想着营地里关押着的成千的兽人。“他们的领袖毁灭之锤逃脱了,他们是一个被分散了的种族。和平正降临在我们的头上。我们再也不必训练新兵来跟兽人作战了。他们将要参加的任何战斗都将是面对其他的人类,不是怪物。” 该死。他几乎说得太多了。军官看起来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但没有反应。 “和平中的人需要一个通道来发泄他们的嗜血,”他说。“让我们把萨尔关到角斗士战斗中去。他会填满我们的口袋,带给我们荣誉。”他假笑着。 “我还没有见过一个单独的人类能抵抗一个兽人。” 萨尔在角斗场中等级的飞升绝对是一种现象。他在很年轻的时候就长的足够高大了;随着年月的推移,他开始在高大的体形上增加体积。现在他是许多人见过的最大块头的兽人,甚至闻所未闻的。他是竞技场之王,每个人都知道。 当他不战斗的时候,他被独自关在囚室中,尽管布莱克摩尔已经命令给他换了一个新房间,对于他来说随着每一天的过去还是太小。萨尔现在有了一个不大的有铺盖的睡觉的地方和一个宽敞很多的练习场地。在一座壁炉下,这个凹陷的擂台有每一种武器的模型,还有萨尔的老朋友,那个打坏了的训练用巨魔,他可以用它练习。有些夜里,当他睡不着觉的时候,萨尔会起身把心中的不安发泄在那个人偶上。 是那些泰拉莎送给他的书,还有他们珍贵的信件,现在是一块木板和一支钢笔,真正地照亮了那些漫长孤独的时光。他们至少每周秘密地交流一次,萨尔想象着一个世界,就像泰丽描绘的那样:一个有艺术,美丽和朋友的世界。一个充满食物但没有腐败和浪费的世界。一个他在其中有一个位置的世界。 偶尔,他的眼神会落在那块磨损得越来越厉害的,有着蓝色盾牌上的白色狼头标志的方布。他会很快转移视线,不想让他的心在那条路上旅行下去。那有什么好处?他已经读了足够多的书(有些布莱克摩尔并不知道泰丽偷偷交给他的)明白兽族人民以小群体生活着,每群人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标志。他能做什么,直接告诉布莱克摩尔他厌倦了做一个奴隶,谢谢,他能不能让萨尔出去以便他可以寻找他的家人? 现在这个念头萦绕在他心中。他自己的族人。泰丽有他自己的族人,她的家庭,塔米斯和克莱尼亚。她被重视,被爱着。他很高兴她有那些充满爱心的帮助,因为为了帮助他,她使自己处于了远非安全的境地。 有时,他疑惑福克斯顿家的其他人怎么看他。泰丽从不过多地提起他们。她曾经告诉他她的妈妈克莱尼亚用自己的乳房养育了他,为了救他的命。一开始,萨尔为此感到非常感动,但是当他长大了,知道了更多以后,他明白克莱尼亚并不是出于爱而哺育他,只是出于一种为了提高她在布莱克摩尔心中地位的渴望。 布莱克摩尔。所有的思路都停止在这里。他能忘记自己只是一个附属物,当他在写信给泰丽和阅读她的信件时,或者在角斗比赛时在看台上寻找她金色的头发。他也可以在那种令人兴奋的军官称为“嗜血”的东西中陶醉。但是那些时刻都太短暂了。即使当布莱克摩尔亲自来看望萨尔时,讨论一些萨尔学习过的军事战略,或者跟他玩一种老鹰和野兔的游戏,那些都没有联系,跟这个人没有家庭的感觉。当布莱克摩尔高兴的时候,那是一种大人对孩子的态度。当他被惹怒,经常阴沉着脸,萨尔感觉无助得像个孩子。布莱克摩尔可以让他挨打,挨饿,被火烧,被铐起来,或者——一切更坏的惩罚,唯一值得感谢的是,布莱克摩尔还没有否决他对书本的所有权。 他知道泰丽没有那种特权的生活,不像布莱克摩尔那样。她是一个仆人,以她自己的方式,跟那个兽人的名字一样是个奴隶。但她有朋友,她没有被丢下,她有归属。 慢慢地,他的手动了起来,按照它自己的意愿,摸索着那块蓝色的襁褓布片。这时,他听见身后的门被解锁,打开。他丢掉那块布,好像它是某种不洁的东西。 “快点,”一个面色阴沉的守卫说。他递过镣铐。“到了战斗的时候了。我听说今天他们给你找了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他阴森地笑着,露出棕色的牙齿。“如果你不赢的话,布莱克摩尔主人已经准备好剥你的皮了。” 第五章 自从布莱克摩尔中尉发现了一个兽人婴儿,并且同时找到了可能实现他梦想的答案,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对于萨尔的主人和一般的人来说,这些年是硕果累累而且幸福的。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曾经的中尉,现在的中将,曾经在最初带回他的“兽人宠物”时被嘲笑,尤其是看起来那个不幸的小东西根本没法活下来的时候。谢天谢地,多亏了福克斯顿夫人和她丰满的乳头。布莱克摩尔无法想象任何一个人类女性会愿意哺育一个兽人,尽管这种主动让他更看不起他的仆人及其家庭,但那的确帮了布莱克摩尔一个大忙。这就是为什么他没有对他们吝啬任何的财物、食物,以及对他们孩子的教育,即使她是个女孩。 这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温暖但并不炎热。完美的适合角斗的天气。遮阳篷把布莱克摩尔映成红色和金色,并且提供了舒适的阴凉。五颜六色的旗帜标语在柔和的微风中跃动着,笑声飘进了他的耳朵。熟透了的水果,新鲜的面包,还有烤熟的野味的味道挑逗着他的鼻孔。这儿的每一个人心情都很好。在战斗之后,有些人不会再有这么好的心情,但是现在,所有人都兴高采烈并且充满希望。 布莱克摩尔年轻的受监护人,卡拉姆·兰顿领主躺在他身边的马车上。兰顿有着浓密的棕色头发,黑眼睛,健壮的身体和慵懒的笑容。他也完完全全为布莱克摩尔效力,并且是布莱克摩尔曾经透露他的最终计划的人之一。虽然他要年轻很多,兰顿与布莱克摩尔有着很多共同的想法,并且毫不犹豫。他们是一对好搭档。兰顿在温暖的阳光下睡着了,轻轻地打着鼾。 布莱克摩尔伸手拿起烤肉,又咬了一口,然后呷了一口杯中的红酒,把肉送进肚里,那酒红的就像即将洒满竞技场的鲜血一样。 生活很不错,萨尔每遇到并且通过一次挑战,生活就越来越好。 每次比赛之后,布莱克摩尔总是荷包满满地离开。他的“兽人宠物”,曾经的城堡的笑话,现在是他的骄傲。 当然,萨尔面对的大部分对手都只不过是人类而已。有些是最最卑鄙,强壮,狡猾的人类,但是始终不过是人类。其他的角斗士都是残忍,冷血的重犯,希望能够为他们的投注人赢得钱财来逃离监狱。有些做到了,赢得了自由。绝大多数发现他们只是在另一个监狱里面,一个墙上有绣帷,床上有女人,但不折不扣是监狱的地方。没多少投注人愿意看到他们的摇钱树获得自由离开。 但萨尔的有些敌人不是人类,这就使事情变的刺激起来。 布莱克摩尔的野心并没有受挫,即使所有的兽人现在都是被打败、践踏的乌合之众,并不再是曾经的那样可怕的,令人闻风丧胆的军队了。战争已经过去很久,人类赢得了决定性的胜利。现在敌人们被带进特殊的拘留营地,简单的就像在结束了一天的放牧以后将牲口赶进圈里一样。那些营地,布莱克摩尔得意地笑着,他完全掌握在手中。 起初,他的计划是把这个兽人培养成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忠诚的奴隶和无畏的战士。他会让萨尔打败他自己的人民,如果“人民”也适用于这些没有脑子的绿色暴徒的话,一旦他们被打败了,便将那破碎的氏族用在布莱克摩尔自己的目的上。 但是在萨尔甚至还没有品尝过战斗的滋味时,部落就已经被联盟打败了。一开始,布莱克摩尔的心里酸酸的。但是他有了另一个念头,关于如何使用他的宠物兽人。那需要耐心,是一些布莱克摩尔只要花费很少,但回报却是远远超过他所能想象的。暗地里的争斗已经在联盟里蔓延。精灵嘲笑人类,人类看不起矮人,矮人不相信精灵。一个顽固而充满怀疑的三角斗争。 他从凳子上站起来,注视着萨尔打败一个布莱克摩尔有史以来见过的最高大,看起来最勇猛的人类。但是这个人类战士无法跟那不可阻挡的绿色野兽相比。欢呼声雷动,布莱克摩尔笑了。他挥了挥手,让塔米斯?福克斯顿过来,仆人连忙从命。 “我的主人?” “那是今天的第几个了?”布莱克摩尔知道自己的声音含糊,但他并不在意。塔米斯见过他醉的更厉害的样子。塔米斯服侍过酩酊大醉的他睡下。 塔米斯整洁,紧张的面孔看起来比以往更加关切。“什么第几个,我的主人?”他瞥了眼酒瓶,然后回头看着布莱克摩尔。 突然间,怒气涌上布莱克摩尔的心头。他抓住塔米斯的前领猛地把他拉到离自己的脸只有几英寸的地方。 “数数看瓶子,你这个可悲而失败的男人”。他嘘了一声,继续压低声音。他威胁塔米斯的诸多举动放在公众场合都是很丢人的,即使布莱克摩尔酩酊大醉,他也不想太出格。但他经常这样做,就像现在。在他模糊的视线中,他隐约看到塔米斯的脸色苍白。 “你把自己的老婆租出来喂养那个怪物,你还敢暗地里认为我有很多弱点吗?” 布莱克摩尔对面前这个人苍白的面孔感到一阵厌恶,他一把推开塔米斯。“我想知道萨尔赢了多少场了。” “哦,好的,先生,当然。六场了,连续的。”塔米斯停了下来,看起来非常痛苦。“出于周全的考虑,这最后一个人让他很吃力。您确定您要让他再参加三场比赛吗?” 白痴。布莱克摩尔身边都是白痴。今天早上当中士看了战斗顺序的时候,他也一样,反对布莱克摩尔,说那个兽人至少需要几分钟的休息,他们能不能更改一下战斗名单,这样那个可怜的、娇生惯养的生物能够得到休息。 “哦,不。萨尔获胜的机会随着参加战斗的次数而增加。他永远也不会输,一次也不会。当然,我想要停下来,把所有好心人的钱都还给他们。”他厌恶地赶走了塔米斯。萨尔是不可能被击败的。为什么不趁热打铁呢?(原文:趁着太阳晒干草。) 萨尔赢得了接下来的一场比赛,但哪怕布莱克摩尔都看出来了,这个生物在挣扎。他挪了挪凳子,以便看得更清楚。兰顿如法炮制。接下来的一场比赛,兽人九场比赛中的第八场,发生了一些布莱克摩尔和在场的人们从没看到过的事情。 这个强大的兽人已经疲惫不堪了。现在的对手是一对山狮,两周前抓到的,被囚禁、折磨,直到现在几乎都没有喂食。通往竞技场的门刚刚打开,它们就冲向了兽人,好像出膛的炮弹一样。它们奶油一样的棕色皮毛在快速统一的移动下有些模糊,山猫扑向了萨尔,他被压在了那尖牙利齿之下。 观众席发出了一阵惊骇的叫声。布莱克摩尔跳了起来,顿时必须牢牢地抓住椅子才不至于摔倒。所有的钱…… 随后萨尔站了起来,愤怒地咆哮着,把那巨大的野兽从身边甩开,好像它们只是小松鼠一样,他挥舞起了这场战斗中被分配的两把剑,速度、技术俱佳。萨尔异常灵活,那利刃在旋转和砍杀时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一只大猫已经快死了,它狭长、柔软的身体在仅仅一次力大无穷的打击下几乎被劈成了两半。剩下的一只,受到同伴死亡的刺激而愈发狂怒,更加狂暴地进攻。这次萨尔没有给它机会。当山狮跃起,吼叫着爪牙并用时,萨尔已经准备好了。他的剑向左劈下,右边,然后又是左边。当那只山狮落下时,变成了四块血淋淋的肉块。 “你看见了吗?”兰顿高兴地说。 人群高声叫喊赞叹着。平常以双拳高举,双脚猛跺仿佛大地都震颤来迎接欢呼的萨尔,仅仅站在那,弯曲着上身。他粗重地呼吸着,布莱克摩尔看见了,那两只山狮留下了它们的痕迹,好几道深深的、正在流血的抓咬伤痕。当他盯着他那获胜的奴隶时,萨尔缓缓地转过他丑陋的脸庞,直直地看着布莱克摩尔。他们的目光交汇了,布莱克摩尔在那目光深处看到了痛苦和力竭……还有一种难言的恳求。 然后萨尔,强大的勇士,跪了下来。人群又响了起来。布莱克摩尔甚至似乎在这声音中听到了同情之声。兰顿没有说话,但他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布莱克摩尔。 该死的萨尔!他是一个兽人,从六岁起就开始战斗。今天绝大多数的比赛都是跟人类进行的,毫无疑问都是强大的战士,但是没有什么能跟萨尔那非人的力量相比。这只不过是最终回合前的调味品,萨尔知道那会是最艰难的。自私,愚蠢的奴隶。想要回到他那安逸的囚室,读书,吃东西,是不是?好的,布莱克摩尔要给他上两课。 这时,中士跑进了厂内。“布莱克摩尔领主!”他叫道,双手在长满胡须的嘴边做喇叭状。“您是否要放弃这最后一场比赛?” 血涌上了布莱克摩尔的脸。中士怎么敢这样做,在所有人面前。布莱克摩尔,依然摇摇晃晃地站着,用左手牢牢地抓住椅背。兰顿识时务地过来看他是否需要帮助。布莱克摩尔向前直直地伸出右手,然后把手放在右肩上。 不。 中士盯着他看了一会,好像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然后,他点了点头,示意最后的较量即将开始。 萨尔吃力地站了起来,看起来好像身上背了一吨重的石头。几个人跑进了场内,移走死去的山狮和丢落的武器。他们给萨尔本场比赛的武器:一把流星锤,一个布满尖刺的金属球,用锁链连在一根粗木棒上。萨尔拿起武器,努力使自己进入戒备状态。即使在这么远的距离布莱克摩尔也能看见他在颤抖。通常,在每场比赛前,萨尔都会顿足。那坚定的节奏既使人们感到兴奋,也能帮助萨尔做好战斗的准备。然而今天,他似乎只是挣扎着站稳脚步。 再打一场。这个家伙能搞定的。 门打开了,但过了好一会,没有任何东西从那阴暗里面冲出来。 然后它来了,那家伙的两个脑袋语无伦次地挑衅着,苍白的身体耸立在萨尔面前就好像萨尔耸立在人类面前一样。它只有一件武器,跟萨尔一样,但对于这场战斗来说,是有优势的——一根长长的,看起来致命的长矛。借由手臂的长度和长矛的矛身,食人魔可以从很远的地方攻击到萨尔。萨尔必须靠得足够近来进攻,那是取胜唯一的方法。 这不公平!“谁把那长矛给食人魔的?”布莱克摩尔冲兰顿吼着。“至少应该跟萨尔拿的一样!”布莱克摩尔显然忘记了一直以来萨尔都使用阔剑或者长矛,而他的人类对手只能那短剑和斧子对付他。 食人魔像一部战争机器般地走进圆形的竞技场,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有呼吸的生命。它用长矛向前刺着,一头对着观众,一头对着萨尔。萨尔以前从没见过这种生物,好一会都只是站着,盯着它看。随后他重振旗鼓,站直身子,开始挥舞流星锤。他仰起头,缠结的黑色长发扫过后背,然后发出一声怒号来回应食人魔的吼声。 食人魔举起长矛冲了过来。它的移动没有任何的技巧,只有残酷的力量。萨尔轻易地闪过了这笨拙的冲刺。萨尔从下方闪过食人魔的防御,重重地挥舞流星锤。食人魔叫了一声,慢了下来,尖刺铁球结结实实地击中了它的上腹。一击之后,萨尔旋转着准备再次进攻。 在食人魔还没来得及转身之前,萨尔就击中了它的背部。食人魔跪在地上,丢下长矛把手伸向自己的背部。 布莱克摩尔笑了。毫无疑问,那一击打断了这倒霉鬼的脊椎。这些战士不需要干掉对手——实际上,杀死对手是要被反对的,因为那会减少优秀战士的数量——但每个人都知道,濒临死亡的情况是非常可能出现在擂台上的。治疗者和他们的药膏都无济于事。何况布莱克摩尔根本对那个食人魔没有一点同情之心。 但他的喜悦之情没有长久。就在萨尔开始再次旋转流星锤,聚集力量时,那个食人魔突然抓着掉落的长矛,蹒跚地站了起来。萨尔冲着那个家伙的脑袋挥去流星锤。令人们大吃一惊,同时也出乎萨尔的预料,食人魔轻松地伸出一只大手,拍落了铁球,同时把长矛向前推去。 流星锤从萨尔的手中飞了出去,他被冲击得失去了平衡,无法及时站稳。就在他绝望地扭动着想要站起来时,长矛不偏不倚刺中了他的胸膛,离左肩几英尺的地方,他痛苦地尖叫起来。食人魔继续将长矛向前推进,现在那长矛完全穿透了萨尔的身体。他向后倒下,被钉在地面上。这时食人魔压在他身上,不停的疯狂痛打着可怜的兽人,发出可怕的哼声和嘶吼。 布莱克摩尔惊恐地注视着。兽人正在被痛殴,像一个在伺强凌弱者面前无助的孩子般。角斗士擂台,这个国家中最强大战士比拼力量、技巧和智慧的展览馆,现在不折不扣的变成一个弱小的怪物正被一个更大个子的怪物打成肉酱的地方。 萨尔怎么会让这一切发生的? 人们赶紧跑到场内。他们用尖锐的棍棒戳向食人魔,想要把它赶离它的牺牲品。那畜牲丢下浑身是血的萨尔,去追赶人群。其余三个人丢出一张带有魔法的网,那张网立刻收缩,卷住了愤怒的食人魔,迫使它的手臂老老实实收在身边。它被拖走的样子就像一条离开水的鱼,而人们也一点不含糊,把这个家伙拖上一辆手推车,带出擂台。 萨尔也被抬出场,但是动作要轻得多。 布莱克摩尔的受监护人信誓旦旦,但是布莱克摩尔意识到因为这一场战斗,他已经失去了今天押在萨尔身上所有的钱。他很多的同伴也是如此,当他们掏腰包付钱的时候,他可以感觉到他们愤怒而灼热的注视。 萨尔。萨尔。萨尔…… 萨尔喘着气躺在稻草上,那就是他的床了。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痛楚,从未如此精疲力竭过。他希望自己能失去知觉,那样会好过很多。尽管如此,他还是不会让美妙的黑暗压倒他。治疗人员马上就要来了;布莱克摩尔总在萨尔因战斗而负伤之后派他们过来。布莱克摩尔也总是会来看望他,萨尔急切地等待着主人安慰的话语。确实,他输了比赛,第一次,但是布莱克摩尔应该赞扬他如何勇猛地一连打了九轮比赛。这是闻所未闻的,萨尔知道。萨尔也知道,如果在第一场,或者第三场,甚至第六场比赛就遇上这个食人魔,他都可以击败它。但是没有人会希望他在经历了破纪录的八场比赛之后还能赢。他闭上眼,痛苦已经快把他烤干了。胸膛中燃烧的热量令人无法承受。医师们在哪?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来了。萨尔知道这次自己伤得很重。他估计他断了几根肋骨,一条腿,好几处剑伤,当然还有肩膀上那被长矛穿透造成的致命的大洞。他们一定要快点来。如果萨尔明天还要出场的话。 萨尔听见门锁被打开,但是无法抬起头看是谁进入了他的囚室。 “医生会来的,”传来的是布莱克摩尔的声音。萨尔紧张起来。这声音流露着轻蔑和忽视。他的心跳开始加速。求求你,别在这个时候……别在现在…… “但他们不会很快来这。我想要看你受折磨的样子,你这个浑身瘟疫的婊子种。” 当布莱克摩尔的皮靴踢在他的胃上时,萨尔倍受折磨地喘着气。那种痛苦是难以想象的,但比不上那战栗地穿透身体的,仿佛灼烧般的遭到背叛的震惊。为什么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布莱克摩尔还要打他?他没看见萨尔是多么英勇地战斗吗? 尽管疼痛迫使他渐渐地失去知觉,萨尔还是抬起头,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布莱克摩尔。那个人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了,就在萨尔看着他的眼睛时,布莱克摩尔用带着铁链手套的拳头重重地打在了萨尔的脸上。整个世界立即一片黑暗,过了一会萨尔听见,布莱克摩尔依然在责骂。 “输了上千,你听见了吗,上千!你是怎么了?那只是场微不足道的小比赛!” 他的拳头依然雨点般地落在萨尔身上,但是萨尔已经奄奄一息了。他感觉他的身体已经不属于他了,布莱克摩尔的每一次脚踢,都越来越像丧礼的号角声。他感觉血粘在了脸上。 布莱克摩尔看到了,他知道萨尔有多疲惫,看着他一次一次又一次地聚集力量获得了九场中的八场胜利。任何人都不可能期望他还能拿下那场战斗。萨尔拼尽了全力,然后公平而光荣地失败了。但是那对布莱克摩尔来说还不够好。 终于,殴打停止了。他听见布莱克摩尔离开的脚步声,还有一句话:“轮到其他人了。” 门没有关上。萨尔听见了更多的脚步声。他无法再次抬起头,即便他努力尝试。好几双黑色军用靴出现在他面前。萨尔现在明白了布莱克摩尔刚才的命令。一只靴子慢慢地向后,然后向前甩出,踢在了萨尔脸上。 他的世界变白,然后变黑;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萨尔在一阵温暖中醒来,那似乎要永远成为他同伴的痛苦停止了。三个治疗者正在医治他,用他们的药膏治疗他的伤口。呼吸轻松多了,他想他的肋骨已经被治好了。他们正在往他的肩膀上涂蜂蜜状的,闻起来甜甜的东西;很明显那是最难医治的伤口。 尽管他们的动作很轻,他们的药膏很有效,这些人的身上感觉不到真正的同情。他们治疗他因为布莱克摩尔付钱让他们这样做,不是出于真正的救死扶伤的愿望。曾经,他非常天真地,真诚地感谢他们的帮助。其中的一个抬起头,被那些话震惊了。 一丝冷笑出现在他的嘴边。“别自以为是了,怪物。一旦钱袋不转了,这些药膏也没了,最好别输。” 他曾经因为这刻薄的话而难过,但他们现在不会打扰萨尔了。萨尔明白。他明白了很多事情。仿佛他的视线曾经阴云密布,那厚重的迷雾突然消散了。他平静地躺着,直到他们结束,起身,离开。 萨尔坐起身,惊讶地发现中士站在这儿,他多毛的手臂抱在宽阔的胸膛前。萨尔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是有新一轮折磨即将来到。 “我把他们从你身边拖开,”中士平静地说。“但不是在他们动手之前。布莱克摩尔有些……事情……他要跟我谈谈。我对此感到很难过,伙计。你今天在擂台上震惊了我。布莱克摩尔应该为你感到自豪,应该欢迎你。而不是……”他粗哑的声音轻了下去。“好吧,我想要让你知道,你不应该遭受他对你做的一切。你做得很棒,伙计。的确很棒。最好去睡会。” 他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然后点了点头离开了。萨尔躺了回去,心不在焉地发现他们换了稻草。新鲜而干净,不再凝结着他的鲜血。 他感谢中士的所为,并且相信这个人。但那太微不足道,太晚了。 他不会再让自己被这般驱使了。曾经,他阿谀奉承,并且发誓要做得更好,做一些事来赢得他如此竭力渴望的关爱和尊敬。现在,他知道他在这永远也没法找到了,只要布莱克摩尔拥有他一天,就无法得到。 他不会睡觉。他会用这些时间来计划。萨尔找出放在包裹中的写字板和钢笔,写信给他唯一相信的人:泰丽。 下一个暗月的晚上,我准备逃走。 第六章 萨尔头顶的壁炉让他可以观测到月光。他小心地不留下任何线索,不让殴打他的新兵们,不让中士,肯定也不能让布莱克摩尔(这个人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对待萨尔)知道他意义非同寻常的发现。他还是像以前一样谄媚,并第一次发现他多么痛恨这种行为。萨尔低着眼,尽管他知道自己跟任何人类都是平等的。他驯良的带上镣铐,尽管他知道如果自己不配合的话,可以在那几个守卫锁住自己前把他们撕成血淋淋的碎片。萨尔一点都没有改变他的行为举止,不管在囚室内还是在室外,不管在擂台上还是在训练场。 起初有几天,萨尔注意到中士用锐利的目光观察着他,好像想要看出那些萨尔决心隐藏起来的变化。但他没有跟萨尔说,萨尔也谨慎地不招惹怀疑。让他们认为已经把他打垮了。他只是后悔,将不能亲眼看到布莱克摩尔脸上的表情,当他发现自己的“兽人宠物”逃走了的时候。 人生中头一次,有些事情值得萨尔去期待。那些东西在他心中鼓荡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饥渴。以前他总是充满热情地专注于如何避免皮肉之苦,并且获得赞扬,以至于他从未真正、认真地思考过,自由意味着什么。没有锁链的束缚,自由地在阳光下散步,在星空下熟睡。一生中他从来没有在夜晚外出过。那会是什么样的? 他的想象,之前来源于书本以及泰丽的信,现在终于可以振翅高飞了。他躺在稻草床上难以入眠,想象着终于遇见一个族人的情景。当然,他读过,人类拥有的关于“那些来自最黑暗的恶魔深渊的可憎绿色怪物”的所有资料。有件令人烦恼的事,就是那个不惜弄伤自己,向萨尔冲来的兽人。如果他能知道那个兽人在说什么就好了!但他所掌握的微末兽人语并不能做到。 他会知道的,有一天,那个兽人在说什么。他会找到自己的人民。萨尔也许是被人类抚养长大的,但没有什么能赢得他的爱和忠诚。他很感激中士和泰丽。因为他们教会了他什么是荣耀和善良。但是因为他们的教诲,萨尔更深入地看清了布莱克摩尔,意识到这位中将没有任何的优良品质。只有萨尔还属于他,兽人一辈子也不会从他那得到任何荣耀和善意。 天上有两个月亮,一个较大,闪着银光,另一个略小,笼罩着蓝绿色的影子,今晚是新月。泰丽回应了他的决定,并主动提出帮助,不出所料,她会这样做的。他们两人一起提出了一份非常具有可行性的计划。但他不知道那个计划什么时候能奏效,所以他等待着信号。等待着。当叮当的钟声吵醒他时,萨尔刚陷入一阵断断续续的瞌睡。他立即警惕起来,走向囚室内最远端的那堵墙。几年以来,萨尔辛苦地把一块石头弄松,然后在后面挖了一个洞。在这儿他存放了自己最珍贵的物品:泰丽写来的信。现在他把石头挪开,拿出信,用另一样对他来说同样比任何事都重要的东西,他那块蓝底色,有白色狼头标记的襁褓布一一包好。然后他转过身,等待着他的机会。 铃继续响着,现在还参杂了呼喊和尖叫在其中。萨尔灵敏的鼻子,比人类灵敏的多,可以闻见烟的味道。那味道随着时间越来越浓,现在他能从昏暗的囚室中看见微弱的橘红色和黄色的闪光。 “着火了!”叫声响了起来。“着火了!” 不知道为什么,萨尔跳上了他勉强凑合的床。他闭上眼假装睡着了,努力让自己急促的呼吸变得低沉而缓慢。 “他哪也没去。”一个守卫说。萨尔知道他正被监视。他继续熟睡的假象。。“咳,该死的怪物什么时候都能睡着。快点,我们去帮忙。” “我不知道……”另一个说。 更多惊慌的喊声传来,现在夹杂着孩子颤抖的嚎叫和妇女的大嗓门。 “火势正在蔓延,”第一个人说。“快点。” 萨尔听见皮靴重重地踏在石头上的声音。那声音回响着。他现在独自一人了。 他起身,站在巨大的木门前。当然门还是锁着的,但没人知道他要做什么。 萨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飞快地冲了过去,用左肩撞向大门。有用,但是还不够。他又撞了过去,一次又一次。第五次的时候,他庞大的身躯整个冲了过去,陈旧的木材缴械般地化作了碎片。那股冲力带着他向前,然后重重地落到了地上,但那轻微的疼痛跟他心中汹涌澎湃的狂喜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他认识这些走廊。石质墙壁上随处绑着的壁突式烛台中的火炬提供了昏暗的光线,他在这里看东西毫无问题。 沿着这一条,走上楼梯井,然后…… 就像之前在他的囚室里一样,一种根深蒂固的本能被激活了。他紧紧地贴在墙上,尽其所能地将自己巨大的身体缩在阴影里。在入口的对面,好几个守卫跑了过去。他们没有看见他,萨尔稍稍松了口气。 守卫们把通向院子的门大开着。萨尔谨慎地接近,然后溜了出去。 一切都混乱不堪。牲口棚几乎被火焰完全吞噬了,而马、山羊还有驴子在院子里惊慌失措地奔跑着。那更好了,在这样纷杂疯狂的环境下,他被人发现的可能性更小了。人们形成了一条水桶链,就在萨尔看着他们的时候,许多人急匆匆地跑过,慌乱中不小心洒出了一些珍贵的水。 萨尔向院子大门入口的右边望去。一件皱巴巴,脏兮兮的东西就是他要找的目标:一件巨大的黑色披风。即使这么大的披风,也无法完全盖住他,但是可以用。他遮掩住头和宽阔的胸膛,蜷着身子,让斗篷的边缘可以垂到脚边,然后快步向前走去。 从庭院到城堡大门的旅程不过一会的事,但对于萨尔来说像是一辈子。他努力地低着头,但不时要抬头看看,避免撞上一辆装载水桶的马车,或者一匹受惊的马儿,或是一个尖叫的孩子。他的心脏狂跳着,在混乱中搜寻着道路。他可以感觉到热,明亮的火光照亮了一切,仿佛太阳般的明亮。萨尔专心地一步步向前走着,尽可能地伏低,向着大门的方向。 终于,他成功了。这里的大门也被打开了。越来越多的马车载着雨水咔嚓咔嚓地进入,车夫要花好大劲才能控制住他们惊慌失措的座骑。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孤零零的身影悄悄溜进了黑暗之中。 森林一览无遗,萨尔跑了起来。他径直向森林环绕的山顶跑去,尽可能地远离大路。他的感观似乎比以前更敏锐了。新奇的味道充溢着他灼热的鼻孔,似乎他能感觉到每一块岩石,他飞奔的脚下每一片草叶的边缘。 那有块岩石,形状看起来跟泰拉莎告诉他的差不多。她说那块岩石看起来像一条正站立着守护森林的龙。天色很暗,但萨尔出色的夜视能力可以看见一个凸起,如果一个人运用想象的话,会很容易联想到一条爬行动物的脖子。那有个山洞,泰拉莎说过。他会安全的。 短暂的一瞬间,他怀疑泰拉莎是否给他设了一个陷阱。随即萨尔打消了这个念头,对这个想法出现在自己脑中感到既气愤又惭愧。泰拉莎对他是多么的好,通过那些温馨的书信。她为什么要背叛他?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要费尽这么多周折,她只要简单地把他写的信给布莱克摩尔看就可以达到目的了。 就在那,灰色的岩石边黑色的椭圆形洞穴。萨尔大气都来不及喘,就改变方向,朝那个避难所跑去。 他看见她在里面,靠着洞穴的墙壁,等待着他。过了一会他停了下来,直到他的视力要比她好得多。即使她就在里面而他在外面,泰拉莎还是看不见萨尔。 萨尔只有人类的审美观,他可以说,比那些标准,泰拉莎?福克斯顿很美丽。长长的暗色的长发——太暗了,他看不见原本的颜色——编成一条辫子披在背后。她只穿着睡衣,一件披风包裹着她苗条的曲线,身边有一个大包裹。 他顿了一会,然后大胆地走上前去。“泰拉莎,”他说,声音低沉而沙哑。 她吸了口气,看着他。他想她是被吓到了,但是泰拉莎立即笑了。“你吓着我了!我没想到你走路这么安静!”笑声过后,是一幅笑脸。她走上前,向他伸出双手。 慢慢地,萨尔握住了泰拉莎的手。那双纤细白晰的小手跟他的绿色大手比起来,差不多有三倍的差距。泰拉莎只有他的手肘那么高,但是她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喜悦。 “我可以在这里杀了你。”他说,不知道这个念头从何而来。“那样就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她笑得更灿烂了。“当然你可以,”她承认到,声音温柔而优美。“但你不会。”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了解你。”萨尔松手放开她。“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一点也没有。”他说。“计划很成功。那儿这么乱,我想就是一村子的兽人也能逃掉。我发现你在放火烧畜栏之前把牲口都放开了。” 泰拉莎又咧嘴笑了。她的鼻子微微向上撅起,让她看起来比她的实际年龄——多少,二十?二十五?——要小很多。 “当然。它们是无辜的生命。我可不愿看到它们受伤害。现在我们最好快点。”她向下望着敦霍尔德城堡,火和烟还在朝着繁星漫布的天空翻滚着。“他们似乎开始控制住火势了。你得赶快离开。”一种萨尔无法理解的表情浮现在她脸上好一会。“我也得快走。”她拿起包裹打开它。“坐下来。我要给你看些东西。” 他顺从的坐下。泰丽翻遍包裹,拿出一卷东西。她把那卷东西打开,拿住一边,让萨尔拿起另一边。 “这是张地图,”萨尔说。 “是的,这是我能找到的最精确的了。这里是敦霍尔德,”泰拉莎说,指着一个城堡形状的图案。“我们在略偏西南的地方,就在这里。收容所都在敦霍尔德半径二十英里内的地方,这里,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她指点的图案太小了,在昏暗的灯光下萨尔看不太清楚。“你最安全的方法就是到这里去,进入荒野地区。我曾听说还有一些你的人民藏在那,但是布莱克摩尔找不到他们,只是有些踪迹而已。”她抬起头看着他。“你无论如何要找到他们,萨尔。让他们帮助你。” 你的人民,泰拉莎是这样说的。不是那些兽人,或者其他口吻,那些怪物们。感激之情突然强烈地充溢着他的内心,以至于半天都说不出话。最后,他终于开口说,“你为什么这样做?你为什么要帮助我?”她镇定地看着他,丝毫没有畏缩。“因为我记得你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你就像我的弟弟,当……当法拉林不久就夭折之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弟弟……我看见他们怎么对你,我痛恨那种行为。我想要帮你,做你的朋友。”她把视线移开。“对于我们的主人,我并不比你更有好感。” “他伤害你了吗?”萨尔的暴怒让自己都有些吃惊。 “不。其实没有。”泰拉莎握住自己的一只手腕,轻轻的抚摸着。在袖子下面萨尔看见了一块正在消退的淤痕。“并不是身体上的。比那更复杂一些。” “告诉我。” “萨尔,时间已经——” “告诉我!”他爆发了。“你是我的朋友,泰拉莎。十几年来你给我写信,给我笑容。我知道有人真正明白我是谁,不止是……是角斗士赛场上的怪物。你就是黑暗中的光明。”用他最最温柔的动作,他伸出手,轻轻地放在泰拉莎的肩膀上。“告诉我,”他又催促着,声音很轻。 她的眼睛在闪光。就是萨尔注视时,有液体从泰拉莎的眼中溢出,沿着她的脸庞流下。“我很羞愧,”她耳语般地说道。 “你的眼睛怎么了?”萨尔问。“什么是‘羞愧’?” “哦,萨尔,”她说,她的声音哽咽了。泰拉莎拭去泪水。“这些是泪水。当我们非常伤心,非常难过的时候它们就会来的,仿佛你的心中装满了泪水无处可去。”泰拉莎颤抖地吸了一口气。“羞愧就是……当你做了一些跟自己意愿完全相反的事情,你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这件事。但是每一个人都知道,你也许也知道。我是布莱克摩尔的女人。” “那是什么意思?” 她哀伤地看着他。“你是如此的天真,萨尔。如此的纯洁。但是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突然间,萨尔想起在训练场上他无意间听到的一些吹牛闲聊的片断,明白了泰拉莎的意思。但他并不觉得她应该羞愧,只是暴怒地感觉布莱克摩尔比萨尔曾经猜想的更加卑鄙无耻,泰拉莎是如此的弱不禁风,她甚至不能反抗。 “跟我走,”他劝说道。 “我不能。如果我逃跑了,他会对我的家人做什么……不。”她忽然伸出手,紧紧握住萨尔。“但是你可以。求你了,快走吧。如果知道你终于成功地从他手中逃走,我会睡得好些。去寻求自由吧,为了我们两个人。” 他点了点头,默然无语。他知道自己会想她,但是现在,真正地跟泰拉莎交谈之后,离别之痛愈发强烈起来。 她又擦了擦脸,换了副沉稳的声音说。“我带了足够的食物,还有好几袋水。我为你偷了把小刀。我不敢拿别的了,怕被发现。最后,我希望你带着这个。”她低下头,从细长的脖子上摘下一条银质项链。精致的项链上坠着一小块月牙形的护符。“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有一棵被闪电劈开的老树。布莱克摩尔允许我外出到这儿来散步。至少我对此还是感激的。如果你来过这,需要帮助的话,把这条项链放在那棵老树的树桩上,我就会再到这个洞里来见你,尽我所能帮助你。” “泰丽……”萨尔悲伤地看着她。 “抓紧时间。”她焦急地回头望了一眼敦霍尔德。“我编了个故事,作为我离开的借口,但我会去得越早,就越容易圆谎。”他们站起身,难过地看着对方。还没等萨尔反应过来,泰丽就走了过来,伸出手臂用力抱住萨尔魁梧的身躯。她的脸紧贴着萨尔的腹部。萨尔有些紧张,迄今为止所有涉及这个地方的都是攻击。但尽管他从来没有被这样触摸过,他还是知道这是关爱的表现。本能地,他轻轻拍着她的头,抚摸着她的头发。 “他们叫你怪物,”她的声音又一次哽咽了,泰拉莎退开几步。“可他们才是怪物,你不是。保重,萨尔。” 泰拉莎转过身,提起她的裙子,开始向敦霍尔德的方向跑去。萨尔呆立着目送她远离,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然后,萨尔用自己最轻巧的动作,把那条银项链包起来,藏在包裹里。 他提起沉重的包裹——泰拉莎把它拿这么远一定费了好大劲——甩到背后。然后,萨尔,曾经的奴隶,开始大步向他的命运前进。 第七章 萨尔知道泰拉莎已经特别注明了那些拘留所的位置,以便让他避开。她叫他试着去寻找自由的兽人。但他不知道这些“自由的兽人”是否真的存在,或者仅是渴望战斗的勇士心中虚构的幻想。在杰拉明的管教下他曾学会了如何看地图,所以他知道怎么看泰丽给她的这一份。 现在他径直向一个拘留所前进。 他没有选择离敦霍尔德最近的一个;很有可能,一旦他被发现失踪,布莱克摩尔会发出警戒令。按照地图,距离萨尔长大的城堡很远的地方有一个拘留所。那里就是他要去的。 他对这些拘留所知之甚少,那甚少的一点也被憎恨他族人的人类的心所渗透。当他轻松地小跑着,不知疲倦地迈向他的目的地时,他的心里一直在想。在一个地方看见如此多的兽人,会是什么样的情景?他们能听懂他说的话吗?人类的口音会不会已经污染了他,让他无法改变哪怕是最基础的语音?他们会向他挑战吗?他不想跟他们打。他是个训练有素的战士,但面对这些传奇般的生物们,他的力量够吗?他能始终按耐住自己的脾气,劝说他们自己并不是敌人吗? 路在脚下。他一次又一次地遥望星辰来判断自己的位置。他从未学过航海,但是泰丽偷偷给他的一本书中告诉了他如何观察星星和它们的位置。萨尔如饥似渴地学习着,吸收着眼前任何一丝琐碎的信息。 也许他会遇到那个佩戴蓝色底色上有白色狼头纹章的氏族。也许他能找到自己的家人。布莱克摩尔告诉过他,他是在离敦霍尔德并不很远的地方找到的,所以萨尔想,他很可能遇见自己的氏族的成员。 兴奋淹没了他。这可真好。 他星夜兼程,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就停下来休息。如果他了解布莱克摩尔,实际上也是如此,中将应该已经派出人手寻找他。可能他们已经被迫使用他们著名的飞行器。萨尔从来没有见过,并私下怀疑它们的存在。但如果它们真的存在,那么布莱克摩尔会命令使用其中一架来寻找他逃走的勇士。 他想到了泰丽,绝望地希望她不会被发现参与了自己的逃亡行动。 布莱克摩尔觉得他这辈子没有比现在更愤怒的时候了,这可是件大事情。 他从睡梦中惊醒——今晚他孤身一人,泰拉莎借口患病离开了——被喧闹的铃声吵醒,惊恐地盯着窗外在庭院中纵横翻滚的橘红色火焰。他飞快地穿上衣服,跑去加入敦霍尔德其他平民的行列,试图控制住这烈焰。这花了好几个小时的时间,但是等到黎明的粉红色开始沾染夜晚的天空时,那地狱之火已经被驯服成一堆闷闷不乐的余烬。 “没有人受伤简直是个奇迹,”兰顿说,擦着他的前额。他苍白的脸被烟薰黑了。布莱克摩尔觉得他看起来不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浑身臭汗。仆人们明天有的是洗涤工作了。 “不只是牲口们,”塔米斯说着走向他们。“牲口们不可能自己跑掉。我们还不确定,我的主人,但是看起来这把火是有人故意放的。” “以圣光的名义!”兰顿喘着气说。“你真的这样认为?谁会做这样的事?” “我会搬着指头算算我的敌人,除非我把手指用完了,”布莱克摩尔咆哮着。“还有脚趾。有很多混蛋嫉妒我的位置和我的……洛萨般的精神。”他突然感到一阵恶寒,想象着自己在黑灰之下的面孔阵阵苍白。兰顿和塔米斯都盯着他。 他没有时间来说明自己想到了什么。他跳过刚才坐着的石头台阶,冲回自己的城堡。朋友和仆人都跟着他,叫着,“布莱克摩尔,等等!”还有“我的主人,这是怎么了?” 布莱克摩尔没有理睬他们。他快步冲过走廊,上楼,突然在原本是萨尔囚室大门的那堆木头碎片前停下了。他最害怕的还是发生了。 “该死的他们都该下地狱!”他叫道。“有人偷走了我的兽人!塔米斯!我需要人手,我需要马匹,我要飞行器——我要萨尔马上回来!” 萨尔惊讶于自己睡的这么沉,他的梦是这么鲜活。他在夜幕降临时醒来,一动不动地躺了好一会。他感觉到了身体下面柔软的青草,享受着拂过脸庞的微风。这就是自由,真的很甜蜜。很珍贵。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有的人宁愿死去,也不愿活生生被关在监狱中。 一根长矛戳了戳他的脖子,六个男人的脸向下望着他。 “你,”其中一个说,“起来。” 当他被牵在一匹马后面,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守着他时,萨尔诅咒自己。他怎么能这么蠢?他想要看一看营地,是的,但是是从安全的隐蔽处。 他想做一个观察者,而不是这个他听说一无是处的系统的其中一份子。 他想要逃跑,但他们有四个人有马,几乎立刻追上了他。他们有网,长矛,还有剑,萨尔对于他们是如何地安全迅速、有效率地抓住自己而感到羞耻。他想要反抗,但是决定不要这样。他对这些人会在他受伤后给与治疗不抱幻想,他要积蓄力量。而且,和他们一起去营地会是见到兽人的好方法吗?毫无疑问,以他们天生的战士的狂暴,他们会渴望逃走。萨尔的知识能帮助他们。 所以萨尔假装被制服了,尽管他一下子就可以把他们都打败。当人们开始翻查他的包裹时,他立刻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了。 “这儿有足够的食物,”一个说。“都是好东西。我们今晚可以好好吃上一顿啦,伙计们。” “是拉姆卡主管今晚能好好吃一顿。”另一个说。 “如果他不知道就不会了,我们也不会告诉她。”第三个说。就在萨尔注视时,第一个说话的人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泰拉莎塞进来的小肉块。 “好啊,看这。”第二个说。“一把小刀。”他起身走向无助地被困在陷阱网中的萨尔。“都是偷来的,是不是?”他把刀刺向萨尔的脸。萨尔连眼都没有眨。 “把刀放下来,豪特。”第二个人说,六人中个子最小最紧张的人。其他人都把马拴在附近的树枝上,忙于分赃,把它们放进自己的鞍囊里,而选择不向神秘的拉姆卡主管报告,管他是谁? “这个我要了。”豪特说。 “你可以拿走食物,但是你知道我们发现的其他每一样东西都要报告,”第二个人说,看起来紧张地站在豪特身边但是固执地决定服从命令。 “如果我不呢?”豪特说。萨尔不喜欢他;他看起来低劣而令人愤怒,跟布莱克摩尔一样。“你想怎么样?” “现在我应该告诉你我准备做什么,豪特,”一个新的声音说。这个人又高又瘦。从身体看起来并不起眼,但是萨尔曾经跟诸多优秀的战士战斗过,知道技巧跟身材一样,甚至更加重要。从豪特的反应来看,这个人是受人尊敬的。“这可是有规矩的,所以我们得留心那个兽人。这是我们一年来发现的第一个携带人类武器的兽人。这值得报告。至于这些……” 萨尔惊恐地注视着那个人开始翻看泰拉莎的信件。那个人咪着蓝色的眼睛,转过头看着萨尔。“没想到你识字,是吗?” 其他人一阵暴笑,差点喷出来,但那个问问题的人看起来很严肃。萨尔想要回答,但是又觉得最好别这样。最好假装甚至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他想。 那个高个子男人走向他。萨尔紧张起来,准备好迎接一次痛击,但那个男人没有这样做,而是在萨尔身边蹲下来,直直地盯着萨尔的眼睛。萨尔把头偏到一边去,望着旁边。 “你。识字是吗?”那个人伸出带着手套的手,指着那些信。萨尔看着它们,做出一个即使丝毫不懂人类语言的兽人也能表达的意思,猛地摇着头。那个人凝视着萨尔,过了一会,起身走开。萨尔并不确定这个人类是否相信他。 “他看起来很面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说。萨尔顿时浑身冰凉。 “在我看来他们都一样,”豪特说。“大个,绿色,而且丑陋。” “真糟糕,我们没人识字,”高个男人说。“我打赌这些信能告诉我们很多东西。” “你总是异想天开,瓦里克,”豪特说,声音中带着一丝轻蔑。 瓦里克把那些信塞回包裹中,从豪特装腔作势的躲闪中夺过小刀,把空空如也的包裹挂在他坐骑的肩膀上。“把这些食物拿走,趁我还没改变主意。我们把他带到营地去。” 萨尔猜想他们会把他装到一辆手推车上,或者可能是那种他很久以前见过的马车。结果,他一点也没受到哪怕是最基本礼遇。他们只是用一根绳索系住紧紧捆缚他的陷阱网,拖在一匹马的身后。然而萨尔,经历了这么年的角斗生涯后,对于疼痛有极高的忍耐力。让他心痛不已的是失去了泰拉莎的信件。所幸没有一个人能阅读它们。他很庆幸这群人没找到那条项链。他昨晚将项链紧紧地握在手中,在人们注意到它之前就扔进了他黑色裤子的口袋里。泰拉莎的这一部分,至少,他还保存着。 旅程看起来永远也不会完结,但是太阳却缓慢地爬过天空。最后,他们到达了一面巨大的石墙。瓦里克申请进入,萨尔听见笨重的大门打开的声音。他被背朝下拖着,所以清楚地看到了他们进入的那堵厚实的墙壁。毫无兴趣的守卫瞟了一眼这个陌生人,然后就执行他们的任务去了。 首先冲击到萨尔的是那种恶臭。这让萨尔想起了敦霍尔德的马厩,但是味道要浓烈的多。他皱起了鼻子。豪特正注视着萨尔,他大笑起来。 “离开你的同类太久了是吗,恩,绿家伙?”他冷笑着。“忘记了你们闻起来多糟糕了吗?”他捏住鼻子,左右打量着。 “豪特,”瓦里克警告说。他抓住网绳,发出了一些命令。立刻,萨尔发觉自己被放开了,然后站了起来。 他惊恐地望着周围。到处都拥挤着十几——可能上百——个兽人。有些坐在充满自己秽物的水坑中,目光涣散,长满利齿的下巴无力的耷拉着。有些困兽般地来回走动,不知所云地嘀咕着。有些紧紧地缩成一团睡在地上,好像根本不在乎自己会被踩到。偶尔会有争论发生,但那看起来会消耗太多的精力,结束和开始一样快。 这儿发生了什么?这些人麻醉了萨尔的同胞吗?这一定要有个答案。他知道兽人曾经是什么样的,多么热烈,多么勇猛。他曾期待……好吧,他不知道该期待什么,但决不是如此怪异,不自然,了无生气。 “走吧,”瓦里克说,把萨尔轻轻地推向最近的一群兽人。“食物每天送一次。水槽里有水。” 萨尔站直了身子,试着大胆地走向坐在水槽边的五个兽人。他可以感觉到瓦里克的眼神钻进他伤痕累累的脊背,他听见那个人说,“我可以发誓我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他。”然后那个人走开了。 当萨尔来到旁边时,只有一个兽人抬起头看着他。他的心脏跳得很厉害。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面对自己的同胞,现在,这儿有五个。 “我向你们致意。”他用兽人语说。 他们看着他。其中一个低下头,继续抠着一块深陷在泥土中的小石头。 萨尔又试了一次。“我向你们致意,”他说,张开手臂,摆出一个书本上告诉他的,勇士之间相互表达敬意的姿势。 “他们在哪抓住你的?”终于,其中一个问到,说的是人类语。在萨尔震惊的眼神中,他说,“你不是生来就会说兽人语。我可以断定。” “你说对了。我是被人类养大的。他们只教了我一点点兽人语。我希望你能帮助我多学一点。” 兽人们面面厮觑,突然大笑起来。“被人类养大,嗯?嘿,克拉其斯——到这来!我们搞到了一个很棒的说书人!好吧,萨满,再给我们讲一个故事吧。” 萨尔感到他与这些人建立联系的机会正渐渐从手指间流失。“请别这样,我并没有诬蔑的意思。我现在和你们一样是犯人。我从没见过任何兽人,我只是想……” 现在那个刚才望着别处的家伙把头转了过来,萨尔感到一阵寂静。这个兽人的眼睛是明亮的红色,看起来发光一样,好像从里面点燃了一样。 “所以你想要见一见你的同胞?好的,你已经见到我们了。现在让我们安静会。”他转回去挑着石子。 “你的眼睛……”萨尔低声说着,被这奇异的红色闪光惊呆了,没有顾及到那侮辱之辞。 那个兽人畏缩着,抬起一只手挡在脸前,躲开萨尔的注视,跑到了更远的地方。 萨尔转过身想问个问题,发现自己被孤立了。其他兽人都慢吞吞地远离他,在他身后投来隐秘的目光。 天空终日阴云密布,并且开始逐渐地变冷。现在,就如萨尔孤零零地站在庭院中央,周围是他剩余的同胞一样,灰色的天空被打开,冰冷的雨水混合着雪降落的地面上。 萨尔丝毫没有注意这恶劣的天气,他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他切断自己迄今所有牵挂就是为了这样?为了作为一个俘虏跟一群他一度想率领之起来反抗人类暴政的、无精打采,行动迟缓的生物生活在一起吗?哪个更糟糕?他沉思着,是在擂台上为了布莱克摩尔的荣耀而战斗,睡得舒适而安全,读着泰丽写来的信,还是一个人双脚站在冰凉的泥水中,被每一个自己的血脉兄弟而疏远? 答案很快就有了:两者都是让人无法忍受的。并不显眼地,萨尔开始四下打量寻找逃跑的方法。这应该很容易。四周只有很少的守卫,而且在晚上,他们看东西会比萨尔要困难的多。守卫们看起来无聊而厌倦,从他们关押的可怜兽人那种精神、体力和兴趣的缺乏就可以判断出来。萨尔认为他们甚至没有一个有勇气试着爬过那非常之低的墙头。 他现在感觉到了雨水,浸湿了他穿的黑色裤子。一个苍白,阴沉的日子,因为这苍白,阴沉的一课。这些兽人不是高贵,勇猛的战士。他无法想像这些生物可曾给人类带来哪怕是最轻微的反抗。 “我们并不总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从他的手肘处传来一个轻轻的,低沉的声音。萨尔惊讶地回过头,看见那个红眼兽人用那不安定的眼珠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没有灵魂,胆小,惭愧。这就是他们对我们做的。”他继续说,指着自己的眼睛。“如果我们可以摆脱它,我们的心和我们的精神就能回归。” 萨尔在他身边的泥浆中坐下。“继续,”他催促道。“我在听。” 第八章 距离那场大火和萨尔的逃跑,已经差不多两天了,大部分时间里,布莱克摩尔都在发怒和郁闷中度过。最后在塔米斯的极力劝说下,才出去放鹰打猎。他不得不承认,仆人的主意很不错。 天气很阴沉,但他和泰拉莎整装出行,狂放的纵马让他们的血液温暖起来。他本来想要去打猎,但是他好心肠的情妇劝他说光是骑马就足够愉快地度过这段时光了。他注视着泰拉莎骑着那匹布莱克摩尔两年前送给她的灰白斑纹马驹慢跑而过,希望天气变得温暖一些。他可以想一些其他的法子跟泰拉莎一起快乐地度过这段时间。 福克斯顿家的女儿现在简直就是一颗熟透的果实!她曾是一个可爱,乖巧的小孩子,然后发育成一个美丽,乖巧的女人。谁能想到那明亮的蓝色眼睛会如此地吸引他,他会那么痴迷于将自己的脸埋在她光滑的金色长发中?她没有想到,布莱克摩尔也没有想到。但自从几年前他将她据为己有之后,她一直努力地取悦于他,而且卓有成效。 兰顿曾经询问布莱克摩尔,他准备什么时候甩掉泰拉莎,娶一个妻子。布莱克摩尔回答说即使他娶了一个妻子,也不会甩了泰拉莎。当他的计划最后实现时,有足够的时间来考虑这些事。一旦他让整个联盟在他面前屈膝,他就会得到一个更高的地位,来策划一场对自己有利的政治婚姻了。而且实际上,那并不冲突。现在有足够的时间来享用泰拉莎,随时随地只要他愿意。他和泰拉莎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就越不能满足他的渴求,就越觉得愉快哪怕只是看到她出现。很多次,当他醒来看着她熟睡的样子,流动的银色月光穿过窗户洒在泰拉莎身上,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爱上了她。 他让夜歌停下,马儿正在变老但依旧昂然自得地踱着慢步,看着泰拉莎开玩笑似的骑着灰淑女在他身边绕圈。在他的命令下,她没有戴帽子也没有扎辫子,头发松散地披在肩膀上,仿佛纯金的瀑布一般。泰拉莎笑着,过了一会,他们的目光相遇了。 让天气见鬼去吧。他们要做些什么。 他正准备让泰拉莎下马,走到附近的一片小灌木从中去——那会使他们很暖和——他听见马蹄声正在接近。他板着脸看着兰顿气喘吁吁地出现,他的坐骑在寒冷的下午喷着口沫,浑身热气腾腾。 “大人,”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相信我们有萨尔的消息了。” 主管罗林?拉姆卡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尽管她站直了也只有五英尺出头一点的高度,但她矮壮而结实,可以游刃有余地应付任何战斗。出于一种要毁灭所有攻击过她村庄的绿皮生物的强烈渴望,她在很多年以前女扮男装应征入伍。当她的伪装被揭穿以后,他的顶头上司马上把她派回了前线。后来她才知道那个官员希望她在战斗中被杀死,这样的话他就不必尴尬地对她的事情进行汇报了。但是罗林?拉姆卡顽强地生存了下来,并且洗刷了自己的罪名,同时在某些任务中她表现得比队伍中任何一个男人都要出色。 她对于屠杀敌人有一种野蛮的快感。在不止一次的任务中,杀了敌人以后她会将红黑色的血液涂抹得满脸都是,来昭示自己的胜利。男人们总是对她退避三舍。 在这段和平的时期,拉姆卡主管几乎同样愉快地修理那些曾经是她最痛恨的敌人的鼻涕虫们,尽管由于那些混蛋停止反抗以后,乐趣减少了不少。为什么他们越来越像待宰的羔羊而非怪物,这个问题是拉姆卡和她的人在晚间喝啤酒打牌时经常讨论的。 最让人满意地就是能抓住这些曾经可怕的杀手们,然后把他们变成卑躬屈膝的奴才。她发现那些有奇怪的红色眼睛的家伙们最有可塑性。他们似乎渴望指引和表扬,即使是来自于她的。现在,他们其中的一个正在往她的住处拎一桶热水。 “保证水是热的,格里奇科,”她命令道。“这次别忘了香草!”“是,我的女士。”一个女兽人用卑微的声音回答。几乎是立刻,拉姆卡就闻到了清香的干香草和花瓣的味道。自从她在这里工作开始,身上似乎就一直散发着恶臭。她没法把那种味道从衣服上去掉,但至少她可以把身体泡在热乎乎的,散发着香气的水中,把它从皮肤和黑色的长发上洗去。 拉姆卡已经适应了男式的服装,比那些女里女气,便宜艳俗的破烂要实用得多。在战场上拼搏这么多年后,她非常习惯这样穿着,并且开始喜欢上了它。现在她叹着气脱下靴子。就在她把靴子交给格里奇科去清洗的时候,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最好是好事。”她嘀咕着,打开了门。“什么事?瓦里克?” “我们昨天抓住了一个兽人。”他说。 “是的,是的。我读了你的报告。在我们说话的时候,我的洗澡水正在变凉——” “我觉得那个兽人很面熟,”瓦里克又说。 “以圣光的名义,瓦里克,他们看起来都一样!” “不。这一个看起来不一样。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了。”他走到一边,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主管拉姆卡猛地吃了一惊,绝望地希望自己还穿着靴子。 “布莱克摩尔中将,”她说。“有什么我们能效劳的吗?” quot;拉姆卡主管,”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说,白色的牙齿在整洁的黑色山羊胡上微微闪着光,“我相信你已经找到我逃走的兽人宠物了。” 当那个红眼兽人轻轻地讲述着英勇和力量的传说时,萨尔聆听着,深深地入迷了。他讲述着面对几乎不可能打败的对手进行的冲锋,充满英雄气概的行为,还有人类是如何在由团结一致的兽人组成的无情绿色浪潮面前溃败。他也说到了渴望着精神力量的人民,有些萨尔从来没有听说过。 “哦,是的,”凯尔加悲伤地说。“曾经,在我们作为骄傲地,渴求战斗的部落之前,我们是单独的氏族。在那些氏族中有一些人通晓风和水,天空和大地,所有野兽灵魂的魔法,他们与那些力量和谐相处。我们把他们称作‘萨满’,直到术士的出现之前,他们的能力是我们所知力量的全部。” 这些话似乎使凯尔加愤怒了。他出于某种激动而挥舞着拳头,咆哮着,“力量!它能喂饱我们的人民,抚养我们的孩子吗?我们的领袖们自己掌握着力量,只有最少的一小滴留给了我们剩下的人。他们……什么也没做,萨尔。我不知道什么。但是我们被打败了,所有对于战斗的渴望都从我们身体里流走了,就像从撕裂的伤口中流走一样。”他低下头,靠在双手环抱的膝盖上,闭上了他红色的眼睛。 “你们所有人都失去了战斗的欲望了吗?”萨尔问。 “这里的所有人。那些抗争的不会被抓进来,如果他们在这,会因为反抗而被杀掉。”凯尔加依旧闭着眼。 萨尔尊重其他兽人对安静的需要。他心中充满了失望。凯尔加的故事带出了一串真实,为了证明这一点,萨尔所需要做的就是注视着他。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整个种族的人怎么会让他们的天性被如此扭曲,以至于落到这种地步,早在他们被抓住并且扔进这个肮脏的猪圈之前就已经一败涂地了? “但是战斗的渴望已经强烈的保存在你心里,萨尔,尽管你的名字是另外的意思。”他的眼睛又睁开了,它们似乎烧向了萨尔。“也许你被人类养大让你保留着这些。有些人跟你一样。还在外面。那面墙不算太高,你可以翻过去,如果你想的话。” “是的,”萨尔急切地说。“告诉我那里可以找到跟我一样的人。” “我唯一听说过的是格罗姆·地狱咆哮,”凯尔加说。“他还没有被打败。他的人民,战歌氏族,来自这块大陆的西面。那是我能告诉你的一切。格罗姆的眼睛跟我一样,但是他的灵魂依旧在抵抗。”凯尔加低下了头。“如果我还跟以前一样强壮。” “你可以做得到,”萨尔说。“跟我走吧,凯尔加。我很强壮,我可以很容易地让你从墙上翻过去如果——” 凯尔加摇了摇头。“失去的不是力量,萨尔。我可以轻而易举地秒杀那些守卫。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是那种愿望。我不想试着爬过墙去。我想呆在这里。我无法解释这些,我很惭愧,但这是事实。你必须拥有那种激情,那火焰,为了我们这里的所有人。” 萨尔点头答应了,尽管他无法理解。谁不想要自由呢?谁不想要战斗,去拿回被夺走的一切,让不公平的人类偿还他们对自己人民做的一切事情呢?但很清楚:在这里的所有兽人中,他是唯一一个敢于抬起拳头挑战的。 他要等到夜幕降临。凯尔加说只有为数不多的守卫们,而且他们经常喝得酩酊大醉。如果萨尔装作自己跟其他所有兽人一样的话,他觉得机会会来的。 这时,一个女兽人走了过来。她看起来有所图谋,在这里很少见,当她很明显在找他的时候,萨尔站定了。 “你是那个刚刚被抓到的兽人是吗?”她用人类的语言问。 萨尔点点头。“我的名字叫萨尔。” “那么,萨尔,你最好知道营地的指挥官正要在来找你。” “他的名字叫什么?”萨尔心中一寒,他最害怕的事情来了。 “我不知道,但他穿着红色和金色的外衣,上面还有一只黑色的猎鹰——” “布莱克摩尔,”萨尔嘶嘶地说。“我应该知道他能找到我。” 一阵响亮地叮当声传了过来,所有的兽人都转向那座高大的塔楼。“我们要列队了,”那个女兽人说。“虽然平常点名不是这个时间。” “他们要找你,萨尔,”凯尔加说。“但他们将找不到你。你现在必须走。守卫会因为指挥官来了而分神。我会制造点乐子。最小的守卫区在营地的尽头。我们都要去铃声响起的地方,就像牲口一样,”他说,平静而有风度地自嘲着。“走。现在。” 萨尔二话不说。抬起脚跟快速地跑起来,路线跟突然拥挤起来的兽人们方向相反。就在他拼命推挤着的时候,他听见痛苦的叫喊。是那个女兽人。他不敢停下来回头看,但当他听见凯尔加用兽人语刺耳地咆哮着的时候,他明白了。凯尔加不知怎么的尽力回归到内心深处,找了他原本战魂的影子。他开始跟那个女兽人战斗。从守卫的声音听起来,这可是非同寻常的。他们一一个上来把厮打的兽人分开,在萨尔的注视下,一些在墙边巡视的守卫急忙向喊叫声跑去。 他们可能会打凯尔加和那个无辜的女兽人,萨尔想。他对此感到深深的后悔。但他告诉自己,因为他们的行为,我才得到了自由,我要去做我能做到的任何事情来保证以后没有一个人类能再次殴打一个兽人。 从小在一间严密守卫的囚室中长大,被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此时萨尔无法相信他如此轻易地越过了那堵墙,在失足滑倒之际就获得了自由。前面是一片被浓密森林覆盖的地区。他跑得比以前任何时候到要快,知道自己在开阔地带的每一分钟都可能受到攻击。现在,还没有人预警,没有人追赶。 他在森林里跑了几个小时,隐没在森林中,走着之字形的路线,尽可能地让毫无疑问会前来的搜寻队难以找到他。终于,他慢了下来,喘息着。他爬上一颗矮树,当他从树叶浓密的遮盖中探出头来的时候,他看见了一片绿色的海洋。 他眨着眼睛,寻找太阳。它正朝着地平线,走在傍晚的路上。西面,凯尔加说过格罗姆·地狱咆哮的氏族从西面来。 他要找到这个地狱咆哮,一起,他们会解放被囚禁的兄弟姐妹。 带着黑色的手套的双手扣在身后,营地的指挥官,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慢慢地走在一排兽人前面。他们所有人都害羞地避开了他,凝视着他们结着泥块的双脚。布莱克摩尔不得不承认他们变得有趣多了,以往当他们拥有某种精神时,则更致命。 布莱克摩尔拿起一块洒有香水的手巾掩住鼻子来掩盖恶臭。紧紧跟在他身后的,像一条狗等待着主人一时兴起似的,是拉姆卡主管。他曾经听说过一些关于她的好话;她比大多数男人都要有效率。但如果她曾经抓住了他的萨尔,然后让他从手指间溜走的话,他不会仁慈的。 “那个你认为是萨尔的在哪里?”他问拉姆卡的卫士瓦里克。这个年轻人比他的长官更沉得住气,但即使是他的眼中也开始流露出一丝惊慌的神色。 “我曾经在角斗士战中看到过他,那蓝色的眼睛是很少见的……”瓦里克说,开始有些结巴。 “你在这看见他了吗?” “不,没有,中将。我没有。” “可能那不是萨尔。” “我们确实发现了一些他偷的东西,”瓦里克突然想起来。他打了个响指,一个手下跑开,然后拿着一个大包裹回来了。“你认得这个吗?” 他向布莱克摩尔递上一把普通的匕首,刀柄朝着自己是必要的礼节。 布莱克摩尔的呼吸停在了喉咙里。他曾奇怪这个东西跑到哪里去了。它并不昂贵,但是他丢失了……他用大拇指摩挲着胸前的标志,那黑色的猎鹰。“这是我的,还有其他什么吗?” “一些纸……拉姆卡主管还没来得及看它们呢……”瓦里克掩饰了一些东西,但是布莱克摩尔明白。这个白痴不识字。萨尔可能有什么样的纸张?毫无疑问,是从他的书中撕下来的。布莱克摩尔翻着包裹,把底下的纸都拿了出来。他把其中一张放到光线下。 ……希望我能跟你说话而不是仅仅跟你通信。我在擂台上看见你,我为你感到伤心…… 信件!谁能……他又拿起一张。 ……越来越找不到时间写信了。我们的主人对我们俩都有这么多要求。我听说他打你。亲爱的朋友,我为你感到难过。你不该遭受那些…… 泰拉莎 一股从未有过的巨大痛楚揪住了布莱克摩尔的心。他拿出更多的信……以圣光的名义,这还有好几打……可能上百封。这两个人一起谋划了多久?他的眼睛不知怎么开始刺痛,呼吸变得艰难。泰丽……泰丽,你怎么能,你从来不缺任何东西…… “大人?”拉姆卡关切的声音把布莱克摩尔从痛苦的震惊中带了回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睛,把泄密的泪水赶了回去。“您还好吗?” “不,拉姆卡主管。”他的声音比以前更冷酷和沉静,对此他感到很高兴。“一切都不好。你曾抓住了我的兽人萨尔,在擂台上优雅的最好的角斗士之一。他这些年来为我赚了不少钱,并且还将为我赚更多。毫无疑问,你的人抓住的就是他。而我在这排人里面根本没有看见他。” 他愉快地,敏锐地注意到了拉姆卡的脸上渐渐失去色彩。“他可能躲在营地里,”她报告说。 “他可能,”布莱克摩尔说,咧着嘴唇露出白色的牙齿笑了起来。“让我们这样希望吧,为了你以后的好运,拉姆卡主管。搜索营地。马上。” 她急忙执行命令,喊着号令。萨尔当然不会蠢到前来列队,像只听从哨令的狗一样。他不可能还在这里。但不知怎么的,布莱克摩尔感觉萨尔已经逃走了。他在其他地方,做……什么?他和那个婊子泰拉莎图谋了什么计划? 布莱克摩尔是对的。一次彻底的搜查什么也没找到。没有一个兽人,诅咒他们,承认看见了萨尔。布莱克摩尔降了拉姆卡的职,让瓦里克坐她的位子,然后慢慢地骑马返回。兰顿在半路遇见了他,并且表示同情,但即使是兰顿快乐,愚蠢的唠叨也没有让布莱克摩尔走出阴郁。在一个烈焰翻滚的晚上,他同时失去了最重要的两样东西:萨尔和泰拉莎。 他拖着步子返回住处,走进卧室,轻轻地打开门。光照在泰拉莎熟睡的脸上。温柔地,不吵醒她,布莱克摩尔坐到床上。他脱下手套,触摸她柔软光滑的脸颊。她是如此的美丽。她的抚摸令他颤栗,她的笑声令他动容。但再也不会那样了。 “好好睡吧,漂亮的叛徒,”他耳语着。弯下腰亲吻她,心中的痛依然还在但被无情地压抑住。“好好睡吧,直到我需要你。” 第九章 萨尔一生中从未如此精疲力竭,饥肠辘辘。但是自由的味道比他以前尝过的任何肉都要美味,也比作为布莱克摩尔德囚犯躺在敦霍尔德的稻草上时要宁静的多。他抓不到在林间穿梭的兔子和松鼠,不禁希望自己除了战争史和自然艺术以外还学过生存技能。因为是秋天,树上挂满了熟透的果实,并且他很快就学会了寻找各种昆虫。这对困扰着萨尔的巨大食量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但至少他可以从森林中密布的小溪流中喝到水。 好几天以后,当萨尔正在矮树林中前进时,风儿辗转地把喷香的烤肉味送到了他的鼻孔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只要单单闻一下就能获得食物似的。他贪婪地寻着香味而去。 尽管他的身体已经迫不及待地渴望食物了,萨尔还是没有让饥饿感逾越警觉心。那样做是对的,因为当他移动到森林地区的边缘时,他看见了几十个人类。 天气晴朗而温暖,秋日中最后几天这样的日子了,人们正在兴高采烈地准备一顿令萨尔馋涎欲滴的宴会。那儿有烤面包,大桶的新鲜水果和蔬菜,一坛坛的果酱和黄油,还有好几盘奶酪,几瓶他猜测是葡萄酒和蜂蜜酒的东西,在场地中央,两只猪正烤得流油。 萨尔的膝盖一软,缓缓的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欣喜地注视着面前好像正在嘲弄他的丰盛食物。在另一边干净的旷野上,孩子们在玩滚铁圈,小旗帜和其他萨尔叫不出名字的玩具。母亲在给孩子喂奶,年轻的姑娘们害羞地跟小伙子们跳舞。一幅欢乐富足的景象,不止是食物,萨尔想要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但是他没有。他是一个兽人,一个怪物,一个绿皮肤,一个黑血液,还有其他上百种绰号。所以他坐在那看着村民庆祝,享乐,起舞直至夜色笼罩他们。 月亮升了起来,一个洁白而明亮,一个蓝绿而阴冷,所有的锅碗瓢盆都被收起来了。萨尔注视着村民们在弯弯曲曲的乡间小路中散着步,看见小蜡烛在窗户中点亮。他依然等待着,看着月亮缓慢地穿过天空。在最后一支蜡烛在窗户中熄灭很久以后,萨尔站起身,轻巧无声地向村庄前进。 他的嗅觉一直都很灵敏,现在萨尔把所有功能都留给了食物的味道,使它变得更灵敏。他循着香味,摸索进窗子里,拿出了一整块面包,立刻狼吞虎咽地塞进了肚子,他还发现了一篮放在门口的苹果,马上贪婪地大嚼起那甘甜的绿色水果来。 又甜又粘的汁水顺着他赤裸的胸膛流了下来。他心不在焉地用一只绿色的大手把它擦掉。慢慢地,饥饿感得到了满足。在每一间房屋,萨尔都拿走一点东西,但绝不在一家拿太多。 在一间窗户里,萨尔窥见行将燃尽的壁火旁睡着几个人。他马上退了出来,等了一会,然后慢慢再次往里看。那有几个孩子,睡在稻草垫上。有三个孩子,还有一个躺在襁褓里。两个是男孩;第三个是个有黄色头发的小女孩。就在萨尔注视时,那个女孩在睡梦中翻了个身。 一股锥心的疼痛刺伤了萨尔。好像时间根本没有前进,他的心回到了第一次遇见泰拉莎的那一天,那时她开心地笑着,冲着他挥手。这个女孩看起来这么像泰拉莎,圆圆的脸,金色的头发—— 一声刺耳的咆哮震惊了萨尔,他飞快地转过身看见某只四条腿的动物在黑暗中向他冲来。利齿就在他耳朵旁边猛地合上。出于本能的反应,萨尔抓住了那只野兽,并且用手用力卡地住它的喉咙。这就是狼吗,有时是他族人朋友的那种生物? 它有竖起的,尖尖的耳朵,长条形的嘴,以及尖锐的白色牙齿。它很像以前萨尔看过的书中木版画上的狼,但颜色和头的形状都不一样。 现在一屋子的人都醒了,他听见人类叫喊警告的声音。他手上加力,那个生物渐渐软了下去。丢下尸体,萨尔看见房间里的那个小女孩惊恐地瞪大眼睛盯着他。在他的注视下,她尖叫地指着他。 “怪物,爸爸,怪物。” 这憎恨的语言从她纯洁的嘴唇中吐出飞速地伤害了萨尔。他转身想逃,却发现惊恐的村民们围着他站成了一圈。他们有些拿着干草叉和长柄镰刀,这些农民所用有的唯一武器。 “我不想伤害你们,”萨尔说。 “它会说话!它是个恶魔!”一些人尖叫着,另一队人冲了过来。 萨尔本能地躲闪着,他受过的训练起作用了。当其中一个人拿着干草叉向他刺来的时候,萨尔灵巧的夺过了这把将就的武器,将其他笨拙的农夫手中的叉子和镰刀一一打落。一时间他发出了战吼,嗜血的欲望在体内高涨,向攻击他的人挥舞着干草叉。 在将一个摔倒在地的人钉在地上之后,他停手了,那个人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这些人不是他的敌人,哪怕很明显他们怕他,憎恨他。他们只是农民,靠着他们种的庄稼,饲养的牲口过活。他们有孩子,他们怕他,那就是一切。不,敌人不在这里。敌人正悠闲地在敦霍尔德城堡呼呼大睡。萨尔对自己发出了一声厌恶的吼声,萨尔把甘草叉丢到了好几码以外,并趁着这一变故冲出包围圈,逃进了安全的森林。 那些人没有追过来。萨尔没有想到这一点。他们只想要安宁。他一面在森林中奔跑,一面想利用狂奔的冲劲让自己忘掉那个小女孩害怕地喊他“怪物”的景象,但是他失败了。 第二天,萨尔跑了一整天,直到晚上,最后终于筋疲力尽地垮了下来。他沉沉地睡去,没有任何梦境侵扰他。在黎明时分有什么东西吵醒了他,萨尔睡眼惺忪地眨了眨眼睛。 随即小腹上传来一阵刺痛,这下他完全醒了——抬头盯着八张愤怒的兽人面孔。 他想要站起来,但是他们一拥而上,在他还来不及反抗之前就把萨尔五花大绑起来。其中的一个把满面愤怒的,长着黄色獠牙的巨大脑袋凑到萨尔面前很近的地方。他咆哮着一些完全莫名其妙的东西,萨尔摇了摇头。 那个兽人可怕地皱了皱眉头,揪住萨尔的一只耳朵,发出了更多的胡言乱语。 萨尔猜测他可能在说什么,用人类的语言说,“不,我不是聋子。” 所有的兽人都生气地嘶嘶作响。“人——类,”一个大个子兽人说,看起来像是头儿。“你不会说兽人语?” “一点点,”萨尔用那种语言说。“我的名字叫萨尔。 那个兽人打了个哈欠,张开嘴笑了。他的部下也笑了起来。“长得象兽人的人类!”伸出一只长着黑色指甲的手指指着萨尔。 “不!”萨尔用兽人语喊着。这次可怕的遭遇中的一件事情给了他希望——这些兽人是战士。他们不会在倦怠的绝望中消沉,沮丧地连一堵可以轻而易举翻越的石墙也爬不过去。“我要找格罗姆·地狱咆哮!” 这个大个兽人愣住了。他用断断续续的人类语说,“为什么要找他?你是被派来杀他的,嗯?人类派来的,嗯?” 萨尔摇着头。“不。营地……坏。兽人们……”他无法在这种奇怪的语言中找出那些词汇,所以他深深地叹息着,耷拉着头,想要做出那些他在拘留营地中看到的可怜生物的样子。“我要找兽人……”他抬起被绑住的手臂,怒吼着。“格罗姆的帮助。再也没有营地了。兽人们再也不会……”他再次装出沮丧和无望的样子。 他偷偷抬起头看,不知道自己拙劣的兽人语是否能够转达自己的意思。至少他们不再准备杀他了。另一个个子稍小但看起来跟第一个同样危险的兽人沙哑地说了一段话。那个头儿激昂的回应着。他们激烈的争吵着,最终那个大个子似乎屈服了。 “特拉格说,也许你能见到地狱咆哮,如果你有价值的话。来。”他们拖着他的腿前进。背后的长矛迫使萨尔跟上步伐。虽然他被捆绑着,而且走在一群充满敌意的兽人中间,萨尔还是觉得心中充满了喜悦。 他将要见到格罗姆·地狱咆哮了,那个至今桀骜不驯的兽人。也许他们联手,就能够解救那些被囚禁起来的兽人,让他们行动起来,唤醒他们与生俱来的权利。 哪怕萨尔无法庭懂多少兽人之间的谈话,在不知不觉中他渐渐地开始懂得越来越多。他一声不吭,静静地听着。 护送他去见地狱咆哮的兽人们对他的精力感到很惊讶。萨尔注意到他们绝大多数的眼睛都是棕色或者黑色的,不是那种罕见的,拘留营地中大多数兽人的那种燃烧的红眼睛。凯尔加曾经简要地说过这种火焰般闪烁的眼球跟那种征服了所有兽人的了无生气有某种联系。它是什么?萨尔不知道,依靠聆听,他希望能了解一些。 这些兽人虽然没有谈及那闪光的红眼睛,但他们谈到了那种倦怠。因为他们谈吐间流露出的轻蔑之意,许多萨尔听不懂的话都很容易理解。萨尔不是唯一对那些曾经传奇般的军队变成比普通牲口更低贱而感到难过和恶心的。哪怕是一头公牛,你招惹了它以后都会冲过来。 对于他们的大酋长,他们言语中充满赞美和敬畏。他们也谈到萨尔,怀疑他是不是某种新型的间谍,来刺探格罗姆的巢穴然后带领人类来进行一次胆怯的伏击。萨尔绝望地想要找个办法来向他们说明自己的真诚。他会做他们要求的任何事情来证明自己。 在某个地方,这队人停了下来。那个头儿,萨尔刚才得知叫莱克萨克的人,从他宽大的胸甲上解下了一条腰带。他双手捧着腰带向萨尔走来。“你要……”他用兽人语说了些什么萨尔听不懂的话,但是萨尔明白莱克萨克的意思。他顺从地低下头,因为他比其他所有的兽人都要高大,让他的眼睛被蒙起来。腰带闻起来有些新鲜的汗味和陈旧的血腥味。 毫无疑问,他们现在可能杀了他,或者把他绑起来蒙着眼丢下自生自灭。萨尔接受了那种可能性,并且觉得这要比以往冒着生命危险在角斗士擂台上为了那个冷酷的,伤了泰拉莎心的混蛋的荣耀而战要有价值得多。 现在他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前进,身边各有一个兽人无声无息地抓着他的手臂。他相信他们,他没有选择。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旅程似乎永远也结束不了。不知何时,那松软的森林土地让位给了冰凉的石头,萨尔周围的空气变冷了。萨尔从其他兽人声音的变化中,意识到他们来到了地下。 最后,他们停了下来。萨尔弯下腰,让腰带被取下。即使是火炬带来的昏暗灯光也让他不停地眨着眼睛,从蒙眼的黑暗中适应过来。 他身处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中。尖锐的石笋从天花板和地底直刺出来。萨尔可以听见液体滴落的声音。这个大洞穴外面还有几个小洞穴,入口铺着很多动物皮毛。精心打磨的盔甲,和看起来合手,仔细保养过的武器摆得到处都是。中央点着一小堆火,烟雾飘荡着直上石头屋顶。那么这里,一定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格罗姆?地狱咆哮和残留的曾经勇猛的战歌氏族驻扎的地方。 但那个著名的酋长在哪里?萨尔回望四周。这时更多的兽人从各自的洞穴中走了出来,没有一个的服装打扮看起来像真正的酋长。他看着莱克萨克。 “你说你会带我去见地狱咆哮,”他说。“我在这没看见他。” “你看不见他,但是他就在这里。他可以看见你。”另一个兽人说,丢开一块兽皮,走进洞穴。这个兽人几乎跟萨尔一样高,但没有这么魁梧。他看起来老一些,并且很疲倦。他细细的喉咙上挂着一条项链,穿着很多动物骨头,还有一些很可能是人类的骨头。他行礼表示尊敬,萨尔也欣然还礼。不管这个兽人是谁,他都是这个氏族中重要的人物。很明显,它的人类语几乎跟萨尔一样流利。 萨尔思量着。“这个可能就是。但我希望跟他谈话,不仅仅是欣喜于他突然出现。” 那个兽人笑了。“你有意志力,火焰,”他说。“那很好。我是伊斯卡,大酋长地狱咆哮的顾问。” “我的名字叫——” “你对我们来说并不陌生,敦霍尔德的萨尔。”在萨尔惊讶的注视下,伊斯卡继续说,“很多人都听说过布莱克摩尔中将的兽人宠物。” 萨尔的喉咙中发出了一阵咆哮,但他没有失去冷静。他曾经听说过这个称号,但是从自己族人的口中说出来让他更为受伤。 “当然,我们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你战斗。”伊斯卡又说,把手背在身后,慢慢地围着萨尔转圈,一直从头到脚打量着他。“兽人们不准看角斗士战斗。当你在擂台上得到荣耀的时候,你的同胞正在被殴打和侮辱。” 萨尔再也忍不住了。“我没有得到任何荣耀。我是个奴隶,为布莱克摩尔所有,如果你不认为我憎恨他,看看这些!”他解开衣服让他们看自己的背部。他们看了看,随即让萨尔发狂的是,他们大笑了起来。“那没什么好看的,敦霍尔德的萨尔,”伊斯卡说。萨尔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那些治疗药膏把它们神奇的疗效发挥的太好了。哪怕萨尔被布莱克摩尔和他的手下痛打之后,连一条伤疤都没留下。“你请求我们的同情,但对我们来说你现在看起来既健康又完整。” 萨尔猛地转过身。愤怒充斥着他,尽管他试图控制住脾气,但是收效甚微。“我是个物品,一个道具。你们觉得我从挥洒在擂台上的血汗中得到了什么吗?当我被关在囚室里的时候,布莱克摩尔赚了大笔的钱,我被带出来只是为了取悦他。我身上的伤疤已经消失,现在我发现了。但唯一治好我的理由就是我可以再次回到擂台上去战斗,来为我的主人赚更多的钱。有些刻的更深的伤疤你们是无法看见的。我逃跑了,我被抓进了拘留所,然后我来这里寻找地狱咆哮。尽管我开始怀疑他的存在。我还能否找到一个可以作为表率的兽人,他会像我心目中我的人民应该是的那个样子,这看起似乎来太渺茫了。” “那么,背负奴隶之名的兽人,在你的心中我们的人民应该是什么样的?”伊斯卡嘲讽道。 萨尔重重地呼吸着,但是保持着中士教给他的那种自制力。“他们强壮,狡猾,充满力量。他们在战场上令人恐惧。他们有不可动摇的意志。让我见见地狱咆哮,他会发现我是有价值的。” “我们就是来审判的,”伊斯卡说。他举起手,三个兽人走进了洞穴。他们开始穿上盔甲,寻找各种各样的武器。“这三个是我们最强的战士。他们就如你说的那样,强壮,狡猾,充满力量。他们为了杀敌或战死而战,不像你在角斗士擂台上所习惯见到的那样。你的装腔作势在这里行不通。真本事才能救你一命。如果你活下来了,地狱咆哮会同意见你,否则不会。” 萨尔凝视着伊斯卡。“他会见我的,”他自信地说。 “你最好希望如此。开始!”没有任何更多的警告,三个兽人冲向了手无寸铁,衣不覆体的萨尔。 第十章 最初的一瞬间,萨尔毫无防备。随即,多年的训练就起了作用。尽管他并不想跟自己的人打,他还是迅速地把他们当作战斗的对手并且开始反应。当其中一个冲了过来时,萨尔迅速地躲了过去,然后伸出手,从那个兽人手中夺下了那巨大的战斧,然后流畅而毫不间断地挥舞着。那一击砍得很深,但是盔甲承受了大部分的力道。那个兽人嚎叫着蹒跚倒地,捂着自己的后背。他会活下来,但是立即,局面变成了二对一。 萨尔旋风般地旋转着,怒吼着。那种嗜血,甜蜜而熟悉,再次填满了他。第二个对手发出了挑衅的吼声,冲了过来,挥舞着一把巨大的阔剑,以此来弥补手臂的长度。萨尔扭腰闪到一边,躲开了那致命的一击,但还是感觉到利刃咬进身侧时那灼热的痛楚。 那个兽人继续施压,与此同时,第三个兽人从后方攻了过来。尽管处境不妙,但萨尔现在有了一把武器。他无视身上喷涌的鲜血沾染了石头地板,先挥着巨斧朝一个对手砍去,然后借着力朝第二个对手而去。 他们都用厚重的盾牌格挡住了攻击。萨尔没有盔甲也没有盾牌,但这样战斗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他们是聪明的对手,但人类战士莫不如此。他们身体强壮力大无穷,但那些萨尔面对过并且打败过的巨魔莫不如此。他沉稳镇定地移动着,躲闪着,怒吼着,攻击着。他们一度对萨尔来说是个威胁。但是现在,即使是二对一,只要萨尔专心于策略而不去响应那甜美嗜血的召唤,他知道自己会赢的。 他的手臂自如地运动着,似乎是按照自己的意志,一击连着一击。即使当他失足滑倒时,他也能利用自己的优势。他弯着身子来进攻一个对手,同时突然最大限度地伸直手臂,让那把巨斧从下方扫到另一个个兽人的腿。他小心地让钝的一头攻击到对手,而不是利刃。他不想杀死这些兽人,他只想赢得这场战斗。 两个兽人都很难对付。那个被萨尔用斧子砍伤腿的兽人受挫地嚎哭着。看起来好像双腿都断了。另一个则叉着腿站起来,试图用阔剑向萨尔刺来。 萨尔做出了决定。不顾自己身上的伤痛,他向上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了剑刃,用力向前拉。那个兽人失去了平衡,倒在了萨尔身上。萨尔扭动着,突然发现自己骑在另一个兽人身上,自己的手就在他的喉咙上。 用力,他的本能在呼唤。用力卡住。杀了布莱克摩尔,偿还他对你做的一切。 不!他想。这不是布莱克摩尔。这是一个他的人民,他历尽危险所寻找的。他站起来,向那个战败的兽人伸出手,扶他起来。 那个兽人盯着萨尔的手。“我们杀戮,”伊斯卡说,声音与刚才一样平静。“杀了你的对手,萨尔。那是真正的兽人会做的。” 萨尔慢慢地摇了摇头,俯身抓住对手的手臂,把被击败的敌人拉了起来。“在战斗中,是的。我会杀了我的敌人,这样他就再也不会站起来对付我了。但你们是我的同胞,不管你们是否接纳我为其中一员。我们的数量太少了,我不能杀他。” 伊斯卡奇怪地看着萨尔,似乎在等待什么东西,然后继续说。 “你的理由是难以理解的。你光荣地打败了我们三个最好的战士。你通过了第一关。” 第一关?萨尔想,一只手捂住正在流血的伤口。他开始产生怀疑,不管他通过了多少考验,他们也不会让他见地狱咆哮。 也许地狱咆哮根本不在这里。 也许地狱咆哮根本已经死了。 但是萨尔在他的内心深处,即使这是真的,他也宁愿死在这而不是回到布莱克摩尔脚下的生活中去。 “下一个挑战是什么?”他平静地问。他可以从兽人们反映中判断出他冷静的举止给他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一个意志的问题,”伊斯卡说。他皱纹满布的脸上闪过一丝轻微的笑意。他挥手示意,一个兽人背着看乍起来像是一个大包裹的东西走了进来。但当他漫不经心地把那个“包裹”丢到地上,萨尔意识到这是一个人类小男孩。这个孩子的头发纠结着。他大概十五岁,污泥没有掩盖住的地方,萨尔看见紫色和青色的瘀痕。他的眼睛颜色跟萨尔一样,深深的蓝色,那双眼睛恐惧地瞪大着。 “你知道这是什么,”伊斯卡说。 “一个孩子,一个人类孩子,”萨尔回答,有些困惑。显然他们不准备让他跟这个孩子打。 “一个男孩。男人长大以后会变成兽人杀手。他们是我们的天敌。如果你真的对那些鞭子和棍棒感到愤怒,希望向那些奴役你甚至给你一个名字来表明你生活中卑微位置的人们复仇的话,那么现在动手吧。杀了这个孩子,在他成长到能杀死你之前。” 男孩的眼睛一下睁大了,因为伊斯卡刚才用的都是人类语。他拼命蠕动着,从被塞住的嘴里发出呜呜声。那个刚才把他扛来的兽人不偏不倚一脚踹在了他的胃部。那孩子紧紧地缩成一团,口中呜咽着。 萨尔看着这一切。显然他们不是认真的。他看着伊斯卡,后者正目不转睛地观察他。 “这不是一个战士,”萨尔说。“这不是光荣的战斗。我曾认为兽人重视他们的荣誉。” “所以我们这样做,”伊斯卡表示同意,“但你面前躺着一个日后的祸患。保护你的人民。” “他是个孩子!”萨尔大声叫道。“他现在不是一个威胁,谁能说他以后会是呢?我知道他穿的衣服,他是从哪个村庄被抓来的。这里的人是农民和牧人。他们依靠务农为生,获得水果和肉类。他们的武器是用来抓兔子和鹿的,不是兽人。” “但是很有可能,如果我们又发起战争,这个男孩会上前线,拿着长矛向我们其中的一个冲锋,目的是我们的鲜血,”伊斯卡反驳道。“你希望见到地狱咆哮吗?如果你不杀掉这个孩子,你最好做好不能活着离开这个洞穴的打算” 那个男孩正在无声地哭泣。萨尔突然想起了他与泰拉莎的分离,和她对哭泣的描述。他的心中全是泰拉莎的形象。他想起了她,想起了中士。他想起了当他的外貌吓坏了那个小女孩的时候,他是多么的悲哀。 然后,他想起了布莱克摩尔英俊而轻蔑的脸;所有曾经打过他,叫他“怪物”和绿皮甚至更低劣称号的人们。 但这所有的记忆都不能饶恕一次冷血的谋杀。萨尔下了决定,他把沾满鲜血的战斧丢到了地上。 “如果这个孩子将来拿起武器对付我,”他说,缓慢而仔细地选择着词语,“那么我会在战场上杀了他。而且我会带着坚定的喜悦去这样做,因为我知道这是为了我人民的权力而做的。但是我不会去杀一个无助地绑在我面前的孩子,哪怕他是个人类。如果是因为如此我见不到地狱咆哮的话,那就这样吧。我宁愿死也不愿意做这种耻辱的暴行。” 他稳稳地站着,张开双手,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进攻。伊斯卡叹息着。 “真可惜,”他说,“但是你已经选择了你自己的命运。”他举起了手。 就在此时,一声骇人的尖啸刺破了那凝固而寒冷的空气。那叫声在洞穴中阵阵回响着,刺着萨尔的耳朵,直入骨髓。他转身看向叫声传来的地方。遮掩着一个洞穴的兽皮被扯了下来,一个高大的红眼兽人走了进来。萨尔已经习惯见到他同胞们的外表,但是这个兽人和他以前见过的任何一个都不一样。 黑色的长发散乱纠缠地披在他的背上。两个大耳朵时不时抽动着,让萨尔想起中士那奇怪的样子,上面有十几个耳环在火光下闪耀。他的皮衣是红色和黑色的,跟绿色的皮肤比起来显得很醒目,身上很多地方都挂着锁链,随着他的移动而摇摆着。他的整个下巴都是黑色的,并且在此时,张得比萨尔以往看见的都要大。就是他发出了那声可怕的吼声,萨尔觉得格罗姆·地狱咆哮之名的确是名副其实。 那声尖啸散尽后,格罗姆开口了。“我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大步走到萨尔面前,盯着他。他的眼睛有着烈焰的颜色,某些黑暗而骇人的东西在瞳孔处舞动着。萨尔猜测这话是一种贬低,但他并不准备任人宰割。他用力挺直了魁梧的身躯,决定哪怕是死也决不低头。他张嘴回应格罗姆的话,但是兽人酋长继续说。 “你对仁慈知道多少,敦霍尔德的萨尔?你如何知道何时该表现出来,为了什么原因?” 其他兽人私下疑惑地喃喃自语起来。伊斯卡鞠躬行礼。 “尊贵的地狱咆哮,”他说,“我们以为抓住这个孩子能取悦您,我们希望——” “我希望他的父母会顺着踪迹找到我们的巢穴,你们这些笨蛋!”格罗姆喊道。“我们是战士,勇猛而骄傲。至少我们曾经是。”他颤抖着,好像发烧了,在萨尔看来他好一阵脸色苍白而疲倦。但那种印象来得快去得也快。“我们不是孩子们的屠夫。我想不管是谁抓到了这个小崽子,都会想到把他的眼睛蒙起来吧?” “是的,大人,”莱克萨克说,看起来很不愉快。 “那么把他带回你们找到他的地方去。”地狱咆哮走到那个孩子面前,把他嘴里的布拿开。男孩吓得一声也不敢吭。“听我说,小人类。告诉你的人,兽人曾经抓住了你,并且选择不伤害你。告诉他们,”他看了看萨尔,“他们向你展示了仁慈。还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想找到我们,他们会失败的。我们很快就会走的。你明白了吗?” 那个男孩点了点头。“很好。”他对莱克萨克说,“把他带回去。现在。如果下一次你发现了一个人类小崽子,就让他去吧。” 莱克萨克点了点头。他粗鲁地抓住男孩的手,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 “莱克萨克,”格罗姆说,他用刺耳的声音严肃地警告道。“如果你违背我的命令让那个孩子受伤,我会知道的。而且我不会原谅的。” 莱克萨克无力地板着脸。“如我主所愿,”他说,然后依旧粗鲁地拖着那个男孩,开始登上通往洞穴外的曲折的石质走廊。 伊斯卡似乎很不解。“大人,”他说,“这是布莱克摩尔的宠物!他散发着人类的臭味,他吹嘘自己对杀戮的恐惧——” “我从不畏惧杀死那些该死的人,”萨尔咆哮着。“我不杀那些不应该死的。” 地狱咆哮伸出一只手放在伊斯卡的肩膀上,然后把另一只放在萨尔肩上。“伊斯卡,我的老朋友,”他说,粗糙的声音软了下来,“你见过嗜血笼罩在我身上。你见过我在及膝深的鲜血中跋涉。以前我杀过人类的小孩。但是我们拼尽一切这样战斗,它现在却把我们带到什么境地?卑微,溃败。我们的同胞懒散地在营地里,根本无法解救自己,更别说为其他人而战了。那种战斗的方式,挑起战争,让我们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我已经思考了很久了,祖先们会告诉我们一条新的路,一条能赢回我们所失去的一切的路。重复同样的,会带来截然不同结果的行为是愚蠢的,不管我是什么,我都不是一个傻子。萨尔强壮的足以打败我们最好的战士。他品尝过人类的方式,然后离开了他们为了寻求自由。他从营地里掏出来,克服重重困难终于找到了我。我认同他今天的选择。总有一天,我的老朋友,你也会发现这其中的智慧的。”他亲切地捏了捏伊斯卡的肩膀。“你们都退下吧,现在。” 兽人们慢慢地,不情愿地,带着些敌意望着萨尔,散到了洞穴的各个角落。萨尔在等待。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地狱咆哮说。“你饿吗?敦霍尔德的萨尔?” “我简直饿坏了,”萨尔说,“但我要求你别再叫我敦霍尔德的萨尔。我从敦霍尔德逃了出来,我不愿意想起它。” 地狱咆哮到别的洞穴拿了张兽皮,还有一大块生肉。萨尔接过了肉,点头表示感谢,然后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他第一次作为一名自由的兽人获得了一顿饭。鹿肉从来没有这么美味过。 “那么我们应该给你换个名字吗?那是奴隶的意思,”地狱咆哮说,他蹲在那用红色的眼睛紧紧看着萨尔。“那是耻辱的徽章。” 萨尔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思考着。“不。布莱克摩尔给我这个名字,让我永远也忘不了我是他的某件物品,我属于他。”他眯起了眼睛。“我永远不会。我会留着这个名字,有一天,当我再次见到他时,他会想起来他对我做过什么,在他的心中深深地后悔。” 地狱咆哮紧紧盯着他。“你会杀了他,是吗?” 萨尔没有马上回答。他想起那次他差点杀了中士,而看见的是布莱克摩尔,想起无数次他在擂台上搏命的时候看见布莱克摩尔英俊、嘲弄的身影。他想起布莱克摩尔侮辱的言语和他的拳打脚踢带来的愤怒。他想了泰拉莎提及敦霍尔德主人时,美丽的脸上那忧伤的神情。 “是的。”他说,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会的。如果有什么生物该死的话,那毫无疑问就是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 地狱咆哮咯咯笑着,发出一种奇怪而粗野的声音。“很好。至少你立志要杀某人。我开始怀疑我的决定是否正确了。”他指着萨尔系在腰带里的一块破烂不堪的布块说。“那看起来不是人类的手艺。” 萨尔费力地把那块襁褓料解下来。“这不是。这是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布莱克摩尔在我身上找到的。”他把那块布递给地狱咆哮。“我就知道这些。” “我认识这个图案,”地狱咆哮说,他打开那块布,观察着蓝色底色上面的白色狼头徽记。“这是霜狼氏族的标志。布莱克摩尔在哪里找到你的?” “他总是告诉我在离敦霍尔德不远的地方,”萨尔说。 “那么你的家人离家很远了。我不知道为什么。” 萨尔抓住了一丝希望。“你认识他们吗?你能告诉我我的父母在哪里吗?我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 “我只能说这是霜狼氏族的标志,他们住在离这很远的地方,在山中的某个地方。他们被古尔丹流放了。我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杜隆坦和他的人民看起来对我很忠诚。有谣传说他们跟那些白色野狼建立了联系,但没人能够只凭耳朵来相信任何事情。” 萨尔感到一阵失望。不过,这已经比他以前知道的多多了。他拿起那块小小的正方形编织品,惊讶于他曾经是如此的小,可以被裹在里面。 “还有一个问题,如果你能回答的话。”他对地狱咆哮说。“当我小时候,我在城堡外面训练,一辆马车经过,载着几个……”他停了下来。该怎么说呢?居民?奴隶?“好几个去居留地的兽人。他们其中的一个挣脱了出来攻击我。他不停地叫着什么。我从来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我发誓我记住了那句话。也许你能告诉我那是什么意思。” “说吧,我会告诉你。” “Kagh! Bin mog g’thazag cha!”萨尔说。 “那不是攻击,我年轻的朋友,”地狱咆哮说。“那句话是‘快跑,我会保护你!’” 萨尔愣住了。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是冲锋的目标,当时…… “其他的战士,”他说。“我们正在进行练习。我赤手空拳在一圈人中间……他死了,地狱咆哮。他们把他砍成了碎片。他以为他们正要拿我开刀,因为我一个人对付十二个人。他为了保护我而死。” 地狱咆哮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看着萨尔,吃着东西。尽管他很饿,萨尔任凭那块腰子肉的汁水流到地上。有人为了保护一个素不相识的年兽人而献出了生命。慢慢地,带着无比愉快的心情,他咀嚼着那块鲜肉。迟早,他都要找到霜狼氏族,确切地知道自己是谁。 第十一章 萨尔从未如此快乐过。接下来的好几天里,他跟战歌氏族一同享用盛筵,高唱着他们勇猛的战颂和战歌,在地狱咆哮膝下学习着。 萨尔发现兽人根本不是书中所描绘的那种毫无心智的杀戮机器,而是高贵的种族。他们是战场上的大师,虽然他们会在血雾和骨堆中狂欢做乐,但他们的文化是丰富而详尽的。地狱咆哮说起了每个氏族曾经都是独立的。各自都有他们的标志,风俗,甚至语言。其中有意志力强大的领袖,称作萨满,他们使用自然的魔法而不是那种邪恶的,恶魔般的超自然魔法。 “魔法不就是魔法吗?”萨尔问,他对魔法在各个方面都一无所知,急于想要知道。 “是也不是。”格罗姆说。“有时效果是一样的。比如说,一个萨满召唤了一道闪电来进攻他的敌人,他们就会被烧死。如果一个术士召唤了一股地狱之火来攻击他的敌人,它们也会被烧死。” “所以魔法就是魔法,”萨尔说。 “但是,”格罗姆继续说,“闪电是一种自然现象。你通过请求它的帮助来召唤它。而使用地狱之火,你定下了一个契约,它要你自己付出一些代价。” “但你说过萨满已经消失了。这不说明术士之道更好一些吗?” “术士之道更快,”格罗姆说。“更有效率,至少它看起来是这样的。但总有一天你必须付出代价,有时那是非常致命的。” 萨尔得知自己不是唯一一个对那一大群关押在拘留营地里面的憔悴、麻木的兽人所表现出来的奇特的懒散而感到惊骇的人。 “没有人能解释它,”地狱咆哮说,“但它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都表现了出来,一个接一个。一开始我们认为那是某种疾病,但过了段时间以后没有人死,甚至没有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 “营地里一个兽人认为它跟——”萨尔沉默了,不想冒犯地狱咆哮。 “说下去!”格罗姆命令道,有些恼火。“跟什么有关?” “跟那红色的眼睛。”萨尔说。 “啊,”格罗姆说,在萨尔看来有一些悲哀。“也许是这样的。有些我们正在与之抗争的事情是你这样蓝眼睛的年轻人所无法理解的。我希望你永远也不会这样。”自从萨尔见到地狱咆哮以来第二次,他看起来矮小而脆弱。他很瘦,萨尔发现。是他的野性,他的战嚎让他看起来这么的可怕和强大。在身体上,这位充满魅力的领袖正在一天天衰弱下去。即使他刚认识地狱咆哮没几天,这景象还是深深打动了萨尔。似乎这位兽人酋长的意志和强大的人格是唯一支持他活下去的东西了,他是被束在一起的血肉,骨头和肌腱。 他并没有说出他的感觉;格罗姆·地狱咆哮知道。他们的目光相遇,地狱咆哮点了点头,然后换了个话题。 “他们没有什么可以希望,没有什么可以为之战斗,”地狱咆哮说。“你告诉我有一个兽人为了让你逃脱能够跟一个朋友打起来。那给了我希望。如果这些人觉得他们通过什么方法能够努力,把命运握在自己手中——我相信他们能振奋起来。我们没人去过那些该死的营地,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萨尔。” 萨尔欣然同意,很高兴能帮上更多的忙。他描述着那些营地,那些兽人,那些守卫,关于保安措施他知道的每一个细节。地狱咆哮静静地听着,不时打断他问一些问题,或是一些详细的东西。当萨尔说完以后,地狱咆哮沉寂了很久。 “很好,”他最后说。“在我们羞耻地失去了荣耀以后,人类已经感到了安全。我们可以利用这些。这是我长久以来的一个梦,萨尔,扫平这些可怜的营地,解放被关押在哪里的兽人。但是现在我害怕大门被撞倒以后,他们会像牲口一样,不愿飞向自由。” “很遗憾,那可能是真的,”萨尔说。 格罗姆神采飞扬地宣誓着。“把他们从奇怪的绝望挫败之梦中唤醒是我们的事情。我并不感到意外,萨尔,这个时候你来了。古尔丹已经死了,他的术士们四分五裂。到了我们重现旧日情景的时候了。”他深红色的眼睛闪烁着。“你会是其中之一。” 再也没什么可以让布莱克摩尔好受一点的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流逝,他知道找到萨尔的机会越来越小了。他们可能在拘留地里离他只有咫尺之遥,那次变故至今还让他在嘴中感觉到苦涩。 他试图借酒浇愁来忘却那些。 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做。萨尔似乎消失了,对一个如兽人般巨大丑陋的家伙来说是个困难的事情。有时,当空瓶在他身边堆积成山的时候,布莱克摩尔确信每个人都在跟他作对,共谋让萨尔逃走。至少有一个事实让这个理论站得住脚,他身边有一个人毫无疑问地背叛了他。他在晚上紧紧拥抱着她,不让她怀疑他已经知道了;享受她的身体,可能比以前更粗暴一些;平等地对她说话。但有时,当她睡着以后,痛苦和愤怒还是如此难以抵挡,他从床上爬起来,把自己灌得烂醉。 当然,在萨尔逃跑以后,所有的关于领导一支兽人军队对抗联盟的希望就像严酷烈日下的晨雾一样消散了。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糟透了,他必须带着父亲的耻辱之名,无数次地证明自己,不管多么底下的人都会摆出一幅好脸。他们告诉过他,毫无疑问,他现在的地位是一种荣耀,他已经挣了很多钱。但他离权利的宝座还差的很远,不在眼中意味着不在心中。真正有权利的人谁想到过布莱克摩尔?没有一个人,那让布莱克摩尔感到恶心。 他又拿起瓶子猛灌了一顿。门上响起了小心翼翼地敲门声。“滚开,”他咆哮着。 “大人?”这个试探的声音来自于那个叛徒婊子的兔崽子老爹。“有消息了,大人。兰顿大人在这想要见你。” 布莱克摩尔心中突然升起了希望,他挣扎地从床上站起来。现在是下午,泰拉莎去做事情了。他把皮靴甩到地上,天旋地转地坐了好一会。 “让他进来,塔米斯,”他命令到。 兰顿打开门进来。“好消息,大人!”他宣布道。“我们有萨尔的消息了。” 布莱克摩尔嗤之以鼻。考虑到有肥厚的悬赏,萨尔的“消息”太常见了。但兰顿并不是跑来跟布莱克摩尔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谣言的。“谁看见他了,在哪里?” “离拘留地好几里之外的地方,往西面,”兰顿说。“很多村民被一个试图闯入他们家中的兽人吵醒。他好像饿了。当他们把他包围起来以后,他友好地跟他们说话,当他们开始进攻的时候,兽人反击并且打倒了他们。” “死人了吗?”布莱克摩尔不希望这样。如果他的宠物杀了人,他就必须付给村民们钱。 “没有。实际上,他们说那个兽人故意不杀人。几天以后,一个农妇的儿子被一队兽人绑架了。他被带到了一个地下洞穴里,他们要求一个大个子兽人杀了他。那个兽人拒绝了,兽人酋长也同意了这个决定。那个男孩被放了以后就马上把这个故事告诉了别人。大人——那些兽人都说人类语,因为那个大个子兽人听不懂他同伴的话。” 布莱克摩尔点了点头。就他对萨尔的了解来说,这些都是真的,而不是胡说八道。而且,一个小男孩不可能知道萨尔不懂多少兽人语。 以圣光的名义……他们也许能找到他。 又有了其他关于萨尔所在地的谣言,再一次,布莱克摩尔离开了敦霍尔德去寻找线索。泰拉莎有两种既激动又矛盾的心情。其一是她希望那些谣言是假的,萨尔其实在声称被目击地点外很远的地方。其二是每当布莱克摩尔不在的时候,她心中那种无法言喻的轻松。 她像往常一样在城堡外的林地间闲逛。这些天很安全,没有那些不时出现的强盗,他们只偷偷躲在主干道旁边。她从小就亲切地知道在森林里是不会有事的。 她解开自己的头发,让它们散落在肩膀上,享受着它们的自由。一个女士不应该不束发。泰拉莎愉快地用手指梳理着她厚厚的金发,藐视那种习俗似的摇了摇头。 她的目光落到了手腕上的鞭痕。不由自主地,用另一支手盖住了它。 不。她不会掩饰那些不属于她的耻辱。泰拉莎逼着自己露出那块青色的淤痕。为了她的家人,她必须委身于他。但她不会去掩盖那些他犯下的错误。 泰拉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仅是在这里,布莱克摩尔的影子似乎依然阴魂不散。她订了定神,散去了心中的阴霾,抬起脸看着太阳。 她来到了送别萨尔的那个山洞,在那坐了一会,将细长的双腿紧紧抱在胸前。没有任何迹象表明,长时间以来曾经有人来过这里。然后她站起身,来到那棵她让萨尔隐藏她赠送的那条项链的树下。她在树根下找了好半天,没有发现银闪闪的东西。她感到既宽慰又伤心。泰拉莎痛苦地思念着跟萨尔的通信,聆听他亲切,睿智的回答。 如果其他的人也这样想。难道他们不知道兽人已经不再是威胁了吗?难道他们不知道,只要有一些教育和一点点尊敬,他们将会是坚实的盟友而不是敌人吗?她想到了投入拘留营地的所有的金钱和时间,这是多么的愚蠢和狭隘阿。 遗憾的是她不能跟萨尔一起逃走。当泰拉莎慢慢地走回城堡时,她听见了号角声。敦霍尔德的主人回来了。她心中的所有光明和自由都消失了,好像是从一道撕裂的伤口中流走了。 不管发生了什么,萨尔至少是自由的,她想。我作为奴隶的日子还望不到尽头呢。 萨尔按照兽人的传统那样生活着,学习着。很快他就能流利地,虽然还带有浓重的口音,说兽人语了。他可以跟着狩猎队一起出去,帮上越来越多的忙,而不是在放倒一头母鹿时碍手碍脚。尽管他的手指很粗,他还是学会了用工具毫不费力地制作捕捉兔子和其他小动物的陷阱。渐渐地,战歌氏族接纳了他。他生命中的第一次,萨尔感觉到了归属感。 但是有搜寻队伍的消息传来了。一天晚上莱克萨克回来,看起来比以前更愤怒和担忧。“有消息,大人,”他对地狱咆哮说。 “你可以当着着我们所有人的面说,”地狱咆哮说。这个晚上他们都在地面上,享受着深秋的果实和萨尔他们带回来的猎物。 莱克萨克不自在地向萨尔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说。“遵命。人类开始扫荡森林了。他们穿着红色和金色的衣服,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一只黑色猛禽标记。” “布莱克摩尔,”萨尔说。这个人是不是永远也不会让他自在?他是不是准备一直追赶到世界的尽头,用锁链把萨尔拖回去,重新制造布莱克摩尔式的扭曲的快感? 不。在他同意再次回到奴隶生活中去之前,他要把我自己的生命。他急切地想要发言,但还是礼貌地等待地狱咆哮回答自己的手下。 “正如我怀疑的那样,”地狱咆哮说,比萨尔想象的还要平静。 很明显,莱克萨克也很吃惊。“大人,”他说,“这个陌生人萨尔给我们所有人带来了危险。如果他们找到了我们的洞穴,然后他们给与我们那种仁慈。我们宁愿战死也不愿像羔羊一样地被关起来!” “这些都不会发生,”地狱咆哮说。“萨尔也并没有让我们置身于危险之中。是我决定让他留下来的,你对此有疑问吗?” 莱克萨克低下了头。“没有,酋长大人。” “萨尔会留下来,”地狱咆哮宣布。 “谢谢您,伟大的酋长,”萨尔说,“莱克萨克是对的。我必须走。我不能再给战歌氏族带来危险了。我会走的,并且确保给他们一条伪造的路线来跟踪,一条让他们远离你们同时也不会让他们找到我的线索。” 地狱咆哮靠向坐在他右边的萨尔。“但是我们需要你,萨尔,”他说。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我需要你。我们会很快行动,然后,解放我们在营地中的兄弟。” 但萨尔继续摇着头。“冬天要来了。养活一支军队越来越难了。而且……在和你站在一起解放我们的兄弟们之前,我有些事情一定要做。你告诉我你知道我的氏族,霜狼。我必须找到他们,知道更多自己的身世,我是谁,我从哪来,在我和你并肩作战之前。我本想在春天的时候去他们那里,但是似乎布莱克摩尔让我快点上路。” 地狱咆哮盯着萨尔看了好长一段时间。大个子兽人也一直看着那双红色的眼睛。最后,地狱咆哮悲哀地点了点头。 “尽管复仇的怒火在我心中燃烧,我还是认为你很有智慧。我们的兄弟在囚禁中受苦,但那种奇异的懒散也许会让他们好过一点。还有足够的时间让自由的阳光照耀在他们身上。我不确切知道霜狼氏族居住在什么地方,但是我从心底里知道如果你想要找到他们,你一定会成功的。” “我明早出发,”萨尔说,他的心沉甸甸的。在跳动的火光对面,他看见莱克萨克,从来没有喜欢过他的人,赞同地点了点头。 翌日早晨,萨尔略不情愿地与战歌氏族和格罗姆·地狱咆哮道别。 “我希望你能带上这个,”地狱咆哮说,他从自己消瘦的脖子上摘下了一串骨制项链。“这些是我第一次战斗的战利品。我把自己的标志刻在了上面;任何一个兽人酋长都认识它。” 萨尔起初谢绝了,但地狱咆哮咧开了嘴唇,露出了黄色的尖牙吼叫起来。为了不辜负对他如此亲切的大酋长的好意,也不再听到那震耳欲聋的吼声,萨尔低下头让地狱咆哮把那串项链挂在了他粗壮的喉咙上。 “我会把人类带离你们。”萨尔再一次说。 “即使你不这样做也没关系,”地狱咆哮说。“我们会把他们撕成碎片。”他粗野地笑着,萨尔也加入了他的行列。笑声未落,他就朝着寒冷的北方出发了,那个他出生的地方。 他迂回了好几个小时,转向到了那个他偷取食物,吓坏村民的小村庄的方向。他没有走得太近,因为他灵敏的耳朵已经听见了士兵的声音。但他确实留下了些线索让布莱克摩尔的人去发现。 他拿出那块有霜狼氏族标记的襁褓布料,从上面撕下一大块,尽管这简直是要他的命。他把它放在村子南边锯齿状的木桩上。他想让这个线索轻易就能被发现,但不要太明显。他也确保自己在松软泥泞的土地上留下了好几个明显的脚印。 不管怎样,布莱克摩尔的士兵都会找到那块很容易分辨的布条,看见脚印并且认为萨尔向南去了。他仔细地沿着自己的脚印倒退行走,——一条他从读过的书中学到的计策——在接下来的好几条路上沿着石头和硬土行走。 他望向奥特兰克山脉。格罗姆告诉过他即使在夏天时节,它们刺向蓝天的山峰也是白色的。萨尔打算进入山脉中心,其实他并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因为天气要开始转变了。已经下了几次雪,虽然并不多。不久之后鹅毛大雪就会来临,覆盖整个山脉。 战歌氏族给了他很好的补给品。他们给了他好几条干肉,一个水袋他可以收集、熔化雪水,一件厚厚的披肩来抵御最猛烈寒风的侵袭,还有几个捕兔陷阱让他可以补充食物。 冥冥中,好心的陌生人和一个人类女孩,帮助他走到今天。格罗姆曾经表示萨尔将要扮演一个角色。他不得不相信,如果这的确是事实的话,他将被引向命运就像他被指引着走到今天一样。 萨尔把包裹甩到后背上,没有回头看一眼,就向正在召唤他的群山走去,在那起伏的山峰和隐藏的峡谷某处,是霜狼氏族的家。 第十二章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已经将近一周时间了,萨尔开始依靠下雪的次数来计算时间,而不是靠朝阳一次又一次地升起。 没过多长时间他就吃完了战歌氏族给他的干肉,尽管他精打细算地消耗着它们。陷阱只是偶尔奏效,他越是深入山脉,抓到的动物就越少,至少水不是什么问题。他的周围都是薄薄的白色冰凌碎片。萨尔不止一次地在措手不及之中遭遇一场风暴,只好在雪中挖一个地洞来藏身。每一次,他都希望自己能挖出一条生路来。 恶劣的环境开始鸣响它冷酷的钟声。萨尔的脚步越来越慢,好几次他停下来休息,几乎无法再次站起来。食物已经耗尽,也没有哪个兔子或者松鼠蠢头蠢脑地踩进他的陷阱。他唯一能够知道附近有动物存在的方法就是雪地中时隐时现的爪印或蹄印,和夜间远方传来的怪异的狼嚎。他开始吃雪和树皮来填饱肚子,有时哪怕是无法消化的东西都吃。 雪花来了又走,蓝色的天空露出了脸,渐渐变暗,然后乌云遮蔽带来更多的雪花。萨尔开始绝望。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找对了方向,能否遇见霜狼氏族。他坚强、倔强地一步一步走着,决心要找到他的族人,或者死在这险恶的群山中。 他的心智开始跟他开玩笑。时不时,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会从雪中冲出来,高喊着刺耳的言语,挥舞着一把阔剑。萨尔甚至可以闻到他呼吸中浓重的酒精味道。他们会战斗,然后萨尔会倒下,精疲力竭,无力抵挡布莱克摩尔最后的一击。只有这时幻象才会消失,从模糊的影子变成一块无害的岩石的轮廓,或者一棵扭曲的,饱经风雨侵蚀的大树。 其他的影像要快乐的多。有时地狱咆哮会来营救他,带来温暖的火焰,在萨尔向他伸出手的时候消失无踪。有时救他的人是中士,抱怨着拉起迷失方向的战士,给他一件温暖的厚披风。他最甜蜜也是最苦涩的幻觉就是当泰丽出现时,蓝色的大眼睛中充满着同情,嘴唇中吐露出温暖的安慰。有时在消失之前,她甚至会触摸到萨尔。 他一直坚持着,直到有一天,他再也无法走得更远了。他迈出一步,然后鼓足力气走出下一步,周而往复,直到他的身体失控地倒下。他的意志拼命让自己精疲力竭,几乎冻僵的身体站起来,但是身体拒绝这样。他不再觉得雪是冷的了。它是…………温暖而柔软的。萨尔叹息着,闭上了眼睛。 有什么声音让他再次睁开眼睛,但他只是毫无兴趣地盯着那新鲜的幻象把戏。这次是一群巨大的白色野狼,几乎跟他身边的雪一样白。它们围着萨尔站成了一圈,无声地伫立着,等待着。他回头看去,满心喜悦地看着这个情节如何发展下去。它们会悄悄地冲上来?或者它们打算等到他失去意识?三个黑影从虚空的狼群身后走上前来,他们不是之前拜访过萨尔的任何一个。他们全身都包裹在厚厚的兽皮中,看起来很温暖,但是没有萨尔所感觉到的那样温暖。这几个人的脸隐藏在树林边缘的阴影中,但是萨尔看见了宽大的下巴。那大小表明了他们是兽人。这次萨尔对自己很生气。他已经习惯了其他前来看望的幻觉。现在他怕自己会在认出面前这几个人之前就死去。 他闭上眼,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想他醒了。”这个声音柔软而尖锐。 萨尔猛地坐了起来,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一个兽人小孩正在用好奇的神色打量着他。萨尔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小男孩。战歌氏族里面没有小孩。在致命的战争之后兽人被聚到了一起,大量的成员遭到屠杀,格罗姆告诉他孩子们是最先屈从的。 “你好,”萨尔用兽人语说,那话语像锉刀刻出来的一样难听。那个男孩跳开,然后笑了起来。 “他完全醒了,”孩子说,随即急匆匆地跑了。另一个兽人出现在了萨尔的视线里;第一个很年轻,而现在,毫无疑问是一个经历过很多很多个冬天的人。 这个兽人脸上所有的特征都显现出他的年老。下颚下垂,牙齿比萨尔的还要发黄,许多已经脱落或折断了。他的眼睛是奇怪的奶油色,萨尔在其中看不见瞳孔。这个兽人的身体有些扭曲,驼着背,几乎跟孩子一样矮小。但是在这长者衰老的外表前,萨尔本能地畏缩了。 “嗯,”那个老兽人说。“你差点就死了,年轻人。” 萨尔感到一阵刺痛。“抱歉打搅了你,”他说。 “我们光荣的法典要我们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那个兽人继续说,“但如果我们的帮助不是必须的话则会更好一些。少了一张嘴吃饭。” 萨尔对这粗鲁的话语感到很吃惊,但选择了沉默。 “我的名字叫德雷克塔尔。我是霜狼氏族的萨满,也是他们的保卫者。你是谁?” 当萨尔听见这个枯萎的老兽人是整个霜狼氏族的保卫者时,惊喜激荡着掠过他整个身体。他想要站起来,却震惊地发现自己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按在了兽皮之上。他看着德雷克塔尔,发现老人正在敏锐地变换着手指的姿势。 “我没有让你起来,”德雷克塔尔说。“回答我的问题,陌生人,否则我会重新考虑我们提供的待遇。” 萨尔带着全新的敬意看着这位长者,说,“我的名字叫萨尔。” 德雷克塔尔啐了一口唾沫。“萨尔!一个人类的语言,在其中有征服的意思。” “是的,”萨尔说。“在他们的语言中一个意味着奴隶的词语。但我不再是一个奴隶了,虽然我留着这个名字来让自己铭记使命。我从锁链中逃脱,渴望找到自己真正的历史。”不假思索地,萨尔再次想要站起来,然后再一次地被按了下去。这一次,他看见那骨节苍老的双手微微颤抖着。这的确是一个强大的萨满。 “为什么我们的野狼朋友发现你在一场暴风雪中游荡?”德雷克塔尔问。他转过脸去,萨尔才发现这个老兽人是个盲人。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 “我有时间。” 萨尔笑了起来。他发现自己开始喜欢这个疯疯癫癫的老萨满了。萨尔向背上那股强大的力量投降,开始讲述他的故事。关于布莱克摩尔如何发现尚在襁褓中的他,抚养他长大教会他战斗和阅读。他告诉萨满泰丽的仁爱,关押在营地中疲倦的兽人,他如何见到了地狱咆哮,他如何教会萨尔战士的法则和族人的语言。 “地狱咆哮就是告诉我我属于霜狼氏族的人,”他讲完了。“他通过那块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包裹我的布片知道的。我可以给你看—”他突然陷入了沉默。当然,德雷克塔尔“看”不见任何东西。他希望萨满别发怒,但德雷克塔尔只是伸出手。“把它给我。” 现在他胸口的压力消失了,萨尔得以站起来。他在包裹中摸索着那块破碎的霜狼氏族的毯子,无语地递给了萨满。 德雷克塔尔双手捧着它,放在胸前。他低声说着一些萨尔听不清楚的话,然后点了点头。 “正如我猜想的那样,”他说,重重地叹息着。德雷克塔尔把那块布还给萨尔。“这块布的确是霜狼氏族的式样,它是你母亲亲手缝制的。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 “你怎么会知道那些—”随后萨尔才明白德雷克塔尔所说的话。他抓住了希望。“你认识我的母亲?我的父亲?我是谁?” 德雷克塔尔抬起头,用他的盲眼看着萨尔。“你是我们以前的酋长杜隆坦和他勇敢的伴侣德拉卡唯一的儿子。” 伴随着一顿炖肉汤和植物块茎,德雷克塔尔把萨尔其他的身世告诉了他,至少是他所知道的。他把年轻的兽人带到自己的洞穴里,明亮的火光燃烧着,身上穿着厚披披风,老萨满和年轻的战士都感到温暖而舒适。帕卡,他的小随从,那个无比高兴地告诉他萨尔已经醒来的小家伙,用勺子盛起炖肉,轻轻地把暖和的木碗放在德雷克塔尔的手里。 兽人吃着炖肉,一言不发。帕卡安静地坐着。唯一的声音就是火焰的噼啪声和德雷克塔尔的野狼同伴锐耳那缓慢,沉重的呼吸声。这对德雷克塔尔来说是个艰难的故事,一个他从来也没有想象过要再次讲述的故事。 “你的双亲是霜狼氏族中最尊贵的。他们在很多个冬天以前离开了我们,因为一项艰巨的任务,就再也没有回来。我们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直到现在。”他指着布的方向。“那块布中的纤维已经告诉了我。他们被杀害了,你幸存了下来,被人类养大。” 那块布没有生命,但它是用生活在山脉中的白山羊的兽皮制成的。因为羊毛曾经属于活着的生命,它有自己确切的感觉。它无法告知细节,但它讲述了流出的鲜血,飞溅到它身上的鲜红的血滴。它也告诉德雷克塔尔一些萨尔的事情,确认了年轻兽人的故事,使得德雷克塔尔可以相信萨尔。 他可以感到萨尔的怀疑,那块毛毯的残余可以自由地跟他“说话”。“什么任务让我的双亲献出了他们的生命?”年轻的兽人想要知道。但这是德雷克塔尔不想告诉他的信息。“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也许。但是现在,你让我很为难,萨尔。你在冬天到来,最严酷的季节,作为你氏族的成员我们必须接纳你。那并不意味着你会有温暖,有东西吃,不付出任何东西就得到庇护。” “我没有希望被那样对待。”萨尔说。“我很强壮。我会努力干活,帮助你们狩猎。我能教你们一些人类的方法,你们就可以更好地准备迎战他们。我可以—”突然,传来了一串混乱的声音,德雷克塔尔听见了。火焰在跟他说话。他靠得更近一点,以便更好地听见它说的话。 德雷克塔尔惊呆了。火焰是最不羁的元素。哪怕是在他使用了所有的仪式来安抚它,它也不肯屈尊响应他的召唤。但是现在,火焰在跟他说话……关于萨尔! 他在心中看见了勇敢的杜隆坦的影像,美丽而勇猛的德拉卡。我很想念你们,我的老朋友,他想。现在你们的鲜血回来找我了,以你们儿子的形态。一个即使是火焰之灵也赞许的儿子。但是我现在不能给他领袖的外衣,不是因为他如此年轻,而是因为那未经试练的人类的污染! “自从你的父亲离开后,我就是霜狼氏族的领袖,”德雷克塔尔说。“我接受你帮助氏族的要求,萨尔,杜隆坦之子。但是你必须赢得自己的地位。” 六天以后,当萨尔正扛着一头他和霜狼们打到的巨大毛皮动物在风雪中奋力返回氏族的宿营地时,他疑惑着是否奴隶生活是再简单不过的了。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他马上就赶走了它。他现在和自己的人民在一起,尽管他们继续对他表现出敌意,带着些怨恨对待他。他总是最后一个吃东西。即使是狼们也比萨尔优先获得食物。他在最冷的地方睡觉,还有最薄的披风,最差的武器和最艰难的工作。他谦逊地接受了这一切,认为这都是因为:对他的一种锻炼,来证明他回到霜狼氏族不是仅仅为了等着当一个王……像布莱克摩尔一样。 所以他掩埋垃圾,剥下兽皮,收集柴火,毫无怨言地做任何要求他做的事情。至少在此时的暴风雪中,有霜狼氏族把他当作一名同伴。 一天晚上,他向德雷克塔尔询问狼群与兽人的关系。他很熟悉家畜,但这似乎完全不同。 “这是,”德雷卡塔尔回答道。“狼群并不是驯服的,不像你那样理解这个词。他们前来成为我们的朋友因为我邀请了他们。这是萨满的一部分。我们和自然世界的事物有一种联结,努力与他们和睦相处。如果狼群成为我们的同伴,对我们有很大帮助。它们和我们一起打猎,在兽皮不够的时候帮我们取暖,警告我们陌生人的出现,就像它们找到你那样。如果我们的野狼朋友没有发现你,你早就死了。作为回报,我们保证它们能得到很好的食物,治疗它们的伤口,它们的幼崽不用再害怕生育时期在山中巡视的强大的风鹰。” “我们跟山羊同样有契约,尽管它们不像狼那样聪明。它们给我们羊毛和羊奶,当我们极度需求的时候,它们会有一个献出自己的生命。作为回报我们保护它们。它们可以在任何时候自由地打破这个契约,但在过去的三十年里,没有发生这样的事。” 萨尔无法相信自己所听见的。这真是强大的魔法。“除了动物,你还跟其它的东西有联结,是吗?” 德雷卡塔尔点了点头。“我可以召唤雪,风,闪电。当我请求的时候树会弯曲。河流会流向我请求他们去的方向。” “既然你的力量如此强大,那为什么你继续生活在这么艰苦的地方?”萨尔问。“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可以将这贫瘠的山顶变成茂盛的草地。食物永远多的吃不完,你的敌人永远也无法找到你—” “然后我就会违反与元素们最基本的协定,自然中的任何东西都不会再回应我了。”德雷卡塔尔怒吼道。萨尔希望能收回说过的话,但是太晚了。他显然深深地触怒了这位萨满。“你什么也不明白吗?难道人类贪婪的爪子如此深重地沾染了你,使你无法看到一个萨满的心中潜藏着的东西的力量?我为这些事物所承认因为我请求,怀着真诚的敬意,我愿意付出一些作为回报。我只为我自己和人民最微薄的要求请愿。有时,我会请求重要的事情,但仅仅当那结果是好的,公正的,健康的。作为回报,我感谢这些力量,知道它们只是借来的,而不是买来的。它们来到我身上因为它们选择这样做,不是因为我要求!这些不是奴隶,萨尔。它们是有自己自由意志的强大实体,是我魔法的同伴,不是我的仆人!Pagh!”他咆哮着,转身离开萨尔。“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的。” 好几天,他都没有跟萨尔说话。萨尔继续做着低下的工作,但随着时间的过去,看起来他和霜狼氏族日渐疏远,而不是接近。一天晚上他正在填垃圾坑,一个年轻的男兽人叫了起来,“奴隶!” “我的名字叫萨尔。”萨尔低沉地说。 另一个兽人耸了耸肩膀。“萨尔,奴隶。意思都一样。我的狼病了,弄脏了它的铺垫。把它弄干净。” 萨尔在喉咙中低声咆哮着。“你自己清理。我不是你的仆人,我是霜狼氏族的客人。”他怒吼道。 “噢?真的吗?带着一个奴隶一样的名字?这里,人类男孩,接着。”他扔过来一块毛毯,萨尔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盖在了他头上。冰冷的混合物粘在他脸上,他问到了小便的恶臭味。 他心中的某些东西醒来了。红色的愤怒洪水般掠过视线,他怒不可遏地吼叫着。萨尔撕碎那块毛毯,用力握紧拳头。他开始猛跺地面,有节奏地,愤怒地,就像很久以前他在擂台上那样。只是这里没有欢呼的人群,只有一小圈突然之间安静下来的兽人看着他。 那个年轻的兽人顽固地抬起下巴。“我说,把它弄干净,奴隶。” 萨尔咆哮着挥出拳头,那个年轻人倒下了,尽管不是毫无抵抗。萨尔并没有感觉到尖锐的黑色指甲下的血肉。他只感到狂暴,愤怒。他不是任何人的奴隶。 然后他们把他扑到,扔进一块雪地中。那冰冷的湿润感觉震颤着他使他恢复知觉,他意识到自己毁掉了被那些人接受的机会。这个念头让他万念俱灰,萨尔坐在齐腰深的雪中,向下望着。他失败了。他不属于任何地方。 “我曾经想知道那会支配你多久,”德雷克塔尔说。萨尔倦怠地抬头看见盲眼萨满站在他上方。“你持续了这么长时间,让我很吃惊。” 萨尔慢慢地站了起来。“我冒犯了我的主人,”他沉重地说。“我会离开的。” “你不会这样做,”德雷克塔尔说。萨尔转过身望着他,“我的第一项试练就是看看你是否过于自大以至于不会请求成为我们其中的一员。如果你来此宣布你与生俱来的酋长权利,我们早就把你赶走了—然后让我们的狼去确认你已经远离。在我们承认你之前你需要先保持谦逊。” “但是,我们也不会尊敬一个成为奴隶太久的人。如果你没有挑战乌索对你的冒犯,你就不是一个真正的兽人。我很高兴看到你既谦虚又骄傲,萨尔。” 德雷克塔尔轻轻地将一只干枯的手放在萨尔强健的臂膀上。“对于一个即将踏上萨满之道的人来说,这两种品质都是必需的。” 第十三章 尽管余下的漫长冬天愈发艰苦,但萨尔心底的温暖驱散了刺骨的寒冷。他现在被接纳为 氏族的一员,即使在战歌氏族也从未受到如此礼遇。他与家人般的同伴们一同打猎,聆听德雷克塔尔的教诲。在晚上,他们欢乐地聚集在篝火旁,喧闹地聚会着,唱着歌曲,讲述昔日荣耀的传说。 德雷克塔尔经常提起萨尔英勇的父亲杜隆坦的故事,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位老兽人在有意回避些什么。萨尔并没有问,他从心底里相信德雷克塔尔,他知道当他需要知道的时候,老萨满会把一切都告诉他的。 除此以外,他还结识了一位特殊的朋友。一天晚上,当整个氏族和他们的野狼伙伴们像往常一样聚集在火边时,一头年轻的狼从睡在火光对面的狼群中单独走了出来,来到了兽人们面前。整个霜狼氏族陷入了沉寂。 “这头母狼将要进行一次选择,”德雷克塔尔庄严地说。萨尔久久地惊讶于德雷克塔尔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比如这头狼的性别,而且它—她—将要选择,不管那意味着什么。德雷克塔尔费力地站起来,向那头母狼伸出双手。 “美丽的家伙,你希望与我们氏族中的一位建立联结,”他说。“走上来,选择一位你将与之联结终生的人吧。” 那头狼并没有马上冲过来。她不慌不忙,抖动着耳朵,黑色的眼睛检视着在场的每一个兽人。其中很多人都已经有同伴了,但很多没有,尤其是年轻人们。乌索,在萨尔反抗了他的挑衅以后两人马上成了朋友,有些紧张。萨尔知道他想让这头美丽优雅的野兽选择他。 那头狼的目光和萨尔相遇了,好像有一种震动传遍了他的身体。 母狼大步慢跑向萨尔,在他的身边趴了下来。她的眼睛紧紧盯着萨尔的双眼。萨尔从这只生物身上感到了一股温暖的血脉相连般的冲击,哪怕他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命。他知道,虽然并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她会在他身边直到死亡带走他们其中的一个。 慢慢地,萨尔摸索着抚摸雪歌狭长的脑袋。她的毛皮松软而厚实。一种温暖的快感扫过了他的身体。 其他的兽人称赞地叫了起来,乌索,尽管十分遗憾,却是第一个亲切地拍着萨尔后背的人。 “告诉我们她的名字。”德雷克塔尔说。 “她的名字叫雪歌,”萨尔回答,他依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的。狼半闭着眼睛,萨尔可以感觉到她的满足。 在冬天行将结束的一天晚上,德雷克塔尔终于将杜隆坦之死的真相告诉了萨尔。当太阳闪烁的时候,他们听见了越来越多的融雪的声音。一天下午,萨尔纹丝不动地站着,充满敬意地看着德雷克塔尔进行春天融雪的仪式,请求它们改变路线,只要让霜狼氏族的营地免于水淹就足够了。像平常一样,雪歌站在他身边,一个白色,寂静,忠诚的身影。 萨尔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中激荡。他听见了一个声音:我们听见了德雷克塔尔的请求,那是合理的请求,我们不会从你和你的人民居住的地方流过的,萨满。 德雷克塔尔鞠了一躬,正式地结束了仪式。“我听见了,”萨尔说。“我听见雪在回答你。” 德雷克塔尔用他的盲眼看着萨尔。“我知道你听见了,”他说。“这表明你已经准备好了,表明你已经学会和理解了我所要教你的一切。明天,你就将经历你的启蒙。但是今晚,到我的洞穴里来。我要告诉你一些你必须知道的东西。” 当夜幕降临,萨尔来到了洞穴。锐耳,德雷克塔尔的伙伴,高兴地呜咽着。德雷克塔尔挥手让萨尔进来。 “坐下,”他命令到。萨尔遵从了命令。雪歌来到锐耳身边,相互碰着鼻子,靠在一起很快睡着了。“你对你父亲和他的命运有很多的问题。我一直拒绝回答,但是时候你必须知道了。但首先,发誓你不会将我所告诉你的事情跟任何人说,直到你得到启示,你必须将那一切说出来。” “我发誓,”萨尔严肃地说。他的心脏跳得很快,这么多年了,他终于要知道真相了。 “你知道我们最后被古尔丹流放了,”德雷克塔尔说。“你不知道的是为什么这样。除了你双亲和我以外没有人知道,这是杜隆坦所希望的。知道的人越少,他的氏族就越安全。” 萨尔什么也没说,只是仔细听着德雷克塔尔的每一句话。 “我们知道古尔丹是邪恶的,心中丝毫没有考虑过兽族人民。我们不知道的是他多么深重地背叛了我们,因为他对我们做的事情,我们正在付出多么可怕的代价。杜隆坦知道这些,因此他被流放了。他和德拉卡—还有你,年轻的萨尔—回到南方去告知强大的兽人酋长奥格瑞姆·毁灭之锤关于古尔丹的背叛。我们不知道你的父母是否见到了毁灭之锤,但我们知道他们因为知道了那些详情而被杀害了。” 萨尔强忍住那急切的喊声,什么详情?德雷克塔尔停了好一会,继续说。 “古尔丹想要的只是自己的力量,他把我们当作奴隶出卖了来换取那种力量。他建立了一个组织叫暗影议会,这个组织,由他和许多邪恶的兽人术士组成,操纵着兽人们所作的一切。他们和赋予他们卑劣力量的恶魔联手,让部落的人民感染上了一种对杀戮和战争的渴望,使他们忘记了原本的道路,自然之道,和萨满之路。他们只渴求死亡。你看见过营地中那些红眼睛的兽人。通过那个标志,你可以知道他们曾经被恶魔之力所驱使。” 萨尔紧紧地握住了拳头。他立刻回想起来了地狱咆哮明亮的血色眼睛,和他被严重侵蚀的身体。但地狱咆哮的身体还是他自己的。他知道仁慈的力量,既没有输给那疯狂的嗜血,也没有委身于那种他在营地中看到的致命的的懒散。格罗姆·地狱咆哮一定每天都面对着恶魔,不断地抵抗他们。当他意识到地狱咆哮的意志又多么强大时,他对那位酋长的敬仰愈发强烈了。 “我相信你所说的那种在营地中看到的慵懒是一种空虚感,那是当恶魔之力被用完以后我们的人民所感觉到的。没有那种外部的能量,他们觉得虚弱,空虚,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感觉,更别说沉思其原因了。他们就像空杯子,萨尔,曾一度装满毒药。现在他们渴求着被一些正面的东西所填满。他们所需要的营养是祖先之路,萨满教,一种对自然力量和法则的简单纯净之力的重新连接,那将会再一次填满他们,满足他们致命的饥渴。这样,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从恍惚中醒来,从我们的祖先那里重拾荣耀和勇气” 萨尔专心致志地听着。 “你的双亲知道黑暗契约的事情。他们知道部落的这种嗜血是难以想象的超自然力量所致。恶魔和古尔丹盗取了我们人民的勇气,按照自己的意愿扭曲了它。杜隆坦知道了这些,因此他的氏族被流放了。他接受了这些,但当你出生以后,他知道自己不能再保持沉默了。他希望为你带来一个更好的世界,萨尔。你是他的儿子和继承人。你会是下一任酋长。他和德拉卡去了南方,就像我告诉你的那样,去寻找他们的老朋友奥格瑞姆·毁灭之锤。” “我知道这个名字,”萨尔说。“他是率领所有氏族对抗人类的强大酋长。” 德雷克塔尔点了点头。“他睿智而勇敢,是我们人民一位出色的领袖。人类最终胜利了,古尔丹的背叛—至少是埋藏深远的真实露出了一角—被发现了,然后恶魔们撤退了。剩下的你都知道了。” “毁灭之锤死了吗?” “我们并不相信,但从那以后就没有他的消息了。曾经有传言不时传到我们这里,说他成了一个流浪汉,行踪隐蔽,或者他成了阶下囚。很多人都认为他是一个传奇,当时机来到时他会回来解放我们。” 萨尔紧紧盯着他的老师。“你怎么认为?德雷克塔尔?” 老兽人吃吃地笑着。“我认为,”他说,“我已经告诉你够多的了,你该去休息了。明天你就会经历你的启蒙,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最好做好准备。” 萨尔起身,尊敬地鞠了一躬。即使萨满看不见这个动作,他也这样做了,为了他自己。“来,雪歌。”他叫道,白狼顺从地跟着她的同伴隐没在了夜色中。 德雷克塔尔听着,当确定他们已经走了后,他叫过锐耳。“我有一个任务给你,我的朋友。你知道该做什么。” 尽管萨尔努力地想让自己多休息一会,他还是辗转难眠。他太兴奋了,又有些惴惴不安,想象着他的启蒙将会是怎么样的。德雷克塔尔什么也没告诉他。他很想要知道自己该去期待些什么东西。 当灰色的黎明用昏暗的光线照亮萨尔的洞穴时,他一点睡意也没有。他爬起来走到外面,惊讶地发现所有的人都已经起来了,无声地聚集到了他的洞穴门口。 萨尔张嘴想说话,但是德雷克塔尔抬手制止了他。“你不许说话,直到我允许,”他说。“马上离开,一个人到山中去。雪歌必须留下。你不能进食,但是要努力思考你即将踏上的道路。太阳落山以后,回到我这里来,仪式将马上开始。” 萨尔马上顺从地转身离开。雪歌好像知道有什么正在等待他,并没有跟上去。她回过头,开始嗥叫。其他的狼也参与了进来,那野性的,振奋的和声陪伴着萨尔的脚步,独自一人走向他的沉思。 时间过得比他想象的还要快。他的心中满是疑问,惊讶于天色的变幻,以及冬日的天空中橙色的太阳开始向地平线移动。当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还留恋于霜狼氏族的宿营地时,他回来了。 德雷克塔尔在等待他。萨尔发现锐耳不知道那里去了,与往常不一样,但他想这也许是仪式的一部分。雪歌也不在。他来到老兽人身边,长者示意让他跟随自己。 他带领萨尔沿着一条冰封的山脊来到一个萨尔从来没有见过的地方。好像是回答那些未曾吐露的疑问似的,德雷克塔尔说,“这个地方一直存在,只是它不愿意被看见。而现在,它欢迎你的到来,所以可以被你看见。” 萨尔感到一阵紧张,但还是忍住不说话。德雷克塔尔挥了挥手,积雪在萨尔眼前融化了,出现了一块宽阔,圆形的石台。“站在中间,萨尔,杜隆坦之子,”德雷克塔尔说。他的声音没有了以往的刺耳和颤抖,而是充满了萨尔从未见识过的力量和威严。萨尔走了上去。 “准备迎接自然世界的精灵们吧,”老萨满说,萨尔的心一下子绷紧了。 什么事也没发生。萨尔等待着。还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他费力地动了动身体。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星辰开始闪烁。他开始不耐烦起来,甚至有点恼怒,这时,一个响亮的声音在他的脑中响起:耐心乃第一试练。 萨尔猛地吸了一口气。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乃大地之灵,萨尔,杜隆坦之子。我乃孕育果实之沃土,养育生灵之青草。我乃岩石,世界之骨骼。我乃玄牝中之万物,无论鸟鱼虫草。请愿于我。 向你请愿什么?萨尔想。 萨尔感到一阵奇怪的感觉,好像是温和的笑声。知你所愿为试练之一。 萨尔有些惊慌失措,但马上恢复了冷静,向德雷克塔尔教的那样。一个问题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您能否在我需要的时候将您的强壮和力量借给我,为了整个氏族和我们要帮助的人们吗? 请愿,回答又响了起来。 萨尔开始顿足。他感觉到力量在体内升起,就像以前一样,但这是头一次并非因为嗜血的欲望。它是如此温暖而强大,萨尔仿佛觉得自己成为了大地的骨骼。他几乎没有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轻微地颤动,当浓烈的香气充满了鼻孔时,他才睁开眼睛。 地面上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在每一寸原本是岩石的地方,都盛开着鲜花。萨尔惊讶地张大了嘴。 我将助你,为你之氏族及你所帮助之人。敬畏于我,此力将永存你身。 萨尔感到那力量消退了,留下的是自己颤抖的身躯,震惊于刚才他所召唤和控制的巨大力量。但他还没来得及回味,另一个声音在他的脑中响起。 我是风之灵,萨尔,杜隆坦之子。我是那拂煦摩挲大地的微风,那让你自由呼吸的空气。我托起鸟儿、飞虫和巨龙,以及所有敢于叫嚣着与我挑战高度的东西。请愿吧。 现在萨尔知道该怎么办了,问了同样的问题。这次,充盈他的那种力量与上次不一样:轻灵,自由。即使他不被允许说话,他也无法忍耐心灵深处沸腾的欢笑。他感觉到温暖的风儿呵护着他,把各种好闻的气味带到他的鼻子里,当他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正飘浮在地面之上。德雷克塔尔小的看起来就像一个孩子的玩具。但是萨尔并不害怕。风之灵会帮助他,他请愿了,而且它同意了。 轻轻地,他飘了下来,直到他感觉到双脚踩上坚硬的大地。风温柔地从他脸旁穿过,然后消失了。 力量再一次充满了萨尔,这次几乎是痛苦的。热力在他的腹部翻滚着,绿色的皮肤上汗液喷涌而出。他无法遏止地渴望着冲进旁边的雪地中。 火焰之灵驾临,他再次请求它的帮助。它回答了。 萨尔被头顶上震耳的响声惊呆了,他抬头望上看去。闪电正跳着危险的舞步穿过夜空。萨尔知道是自己命令它来的。裂开的大地上原本盛开的花朵燃烧了起来,瞬间化为灰烬。这是种危险的元素,萨尔觉得这永不停息的烈焰能让他的氏族永远充满生机。立刻,火焰消失了,给萨尔留下一份力量。 萨尔感谢了火焰之灵,感觉到了它的存在和离开。在这么多奇异的能量轮流在他体内冲撞之后,他非常疲劳,同时欣慰于只剩下一种元素等着他去感知了。 水之灵流进了他的身体,安抚清凉了火焰之灵留下的灼热。萨尔看见了大海,虽然他以前根本没有见过,他敞开胸怀来探察深不可测的海洋。有些冰冷的东西落到了他的皮肤上。他睁开眼,发现是鹅毛般纷纷扬扬的雪花。他用意念让它们变成雨水,然后汇集起来。体内惬意的水之灵流畅优雅而强大,萨尔带着深深的感激之情送别了它。 他望着德雷克塔尔,但萨满摇了摇头。“你的试练还没有结束呢,”他说。 突然之间,一股力量冲击了萨尔,从头顶到脚下,使得他大声叫了起来。毫无疑问。第五种元素。 野性之灵。 我们是野性之灵,一切生灵的精华与灵魂。我们是最强大的,超越震颤之地,迅急之风,烈焰之火,洪流之水。说吧,萨尔,告诉我们为何你认为自己值得我们帮助。 萨尔几乎无法呼吸。他被在身体中奔涌的力量震撼了。他努力睁开眼睛,看见许多白色的影子在身边萦绕。有一头狼,另外一个是山羊,一个兽人,还有人类,一头鹿。他意识到所有的生灵都有灵魂,要控制如此之多的力量让他感到一丝绝望。 但以他难以想象的速度,精灵们冲进了他体内。萨尔感到身体里猛烈的冲击,但强行命令自己集中注意力,给每一个灵魂以崇敬之意。这几乎不可能,萨尔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一个轻柔的声音在空中响起,萨尔挣扎着抬起石头般沉重的头。 他们再一次在萨尔身边飘浮着,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判定为合格了。一头亦真亦幻的雄鹿在他周围腾跃着,萨尔明白了他不能只是品尝猎物的肉,而是要感受它的灵魂,感谢它的馈赠。他感到与所有兽人血脉相连,即使是人类的灵魂,也像泰拉莎那样高贵,而不是布莱克摩尔那样阴暗冷酷。所有的一切都是明亮的,即便有时它身处黑暗之中;所有的生命都是相连的,任何一个不以最崇高的敬畏对待元素之灵,并干预这条灵魂之链的萨满都将失败。 然后他们消失了。萨尔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倒了下来。他感觉到德雷克塔尔的手拍着他的肩膀,摇晃着他。老萨满把萨尔扶坐起来。萨尔一生中从未感到如此虚弱过。 “干得好,我的孩子,”德雷克塔尔说,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着。“我希望他们能够接纳你……萨尔,你必须知道。已经很久了,数十年,距离上一次元素之灵接受一个萨满。他们愤怒于我们建立黑暗契约的术士,以及他们堕落的魔法。萨满已经很少了,而且都像我这个年纪。元素之灵们已经等待了很久,等待一个值得它们给与力量的人;你是长久以来第一个被给于如此荣耀之人。我还以为它们永远不会与我们同在了,但是……萨尔,我从未见过一个比你更强大的萨满,而你仅仅经历了一个开始。” “我……我知道那些力量感觉起来是如此的强大,”萨尔艰难地说,他的声音非常轻微。“相比起来……我是如此的渺小……” “那正是使你得到认可的原因。”他伸出手抚摸着萨尔的脸颊。“杜隆坦和德拉卡会为你感到非常自豪的。” 第十四章 随着地水风火和野性之灵欣然成为了他的同伴,萨尔感觉自己强大了很多,并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自信。他跟着德雷克塔尔学习特殊的“召唤”,老人是这么称呼它们的。“术士称之为咒语,”他告诉萨尔,“但是我们—萨满们—仅仅称之为‘召唤’。我们请求,与我们同在的力量回答。或者不回答,一切都按照它们自己的意愿。” “它们可曾拒绝回应过?”萨尔问。 德雷克塔尔陷入了沉默。“是的,”他缓慢地回答道。他们在德雷克塔尔的洞穴中促膝长谈,直到深夜。这些谈话对于萨尔来说弥足珍贵,每每给于他很大的启发。 “什么时候?为什么?”萨尔很想知道,然后马上又说,“除非你不愿提起这些事情。” “你现在是一个萨满了,尽管只是初出茅庐。”德雷克塔尔说。“知晓我们的禁忌对你来说是有好处的。我很惭愧地承认我曾经不止一次地要求过不正当的东西。第一次,我请求洪水摧毁一个人类的营地。我当时愤怒而痛苦,因为他们毁灭了我们很多氏族。但在营地里有很多伤员,甚至还有女人和小孩,水之灵不愿那样做。” “但是洪水经常发生,”萨尔说。“很多无辜的生灵死于其中,而这是毫无目的的。” “那遵循了水之灵的意愿,还有野性之灵,”德雷克塔尔回答。“我不清楚它们的需求和计划。它们肯定不会告诉我。这一次,是违背水之灵的意愿的,所以不会有洪水出现,淹死上千水之灵认为无辜的人类。后来,当愤怒渐渐散去,我明白水之灵是对的。” “还有哪次?” 德雷克塔尔有些犹豫。“你可能觉得我始终是个老人,在精神上指引着氏族。” 萨尔笑了起来。“没有人生来就老,智慧的人。” “有时我希望自己如此。但当我年轻的时候,跟你一样的年纪,血液在我的血管中奔腾。我有一个妻子和孩子。他们都死了。” “是在与人类的战争中吗?” “不是那么光荣的事情。他们只是病了,我对元素们所有的恳求都无济于事。这让我悲痛欲绝,”即便是现在,他的声音依然沉重而悲伤。“我要求精灵们归还它们夺走的生命。它们对我发怒了,以后很多年,都拒绝我的召唤。由于我傲慢地要求自己所爱的人死而复生,致使我们氏族中很多人都遭受了苦难,因为我无法召集元素之灵们。当我看清自己愚蠢的要求时,我请求它们原谅我。它们同意了。” “但是……想让你所爱的人活着是很自然的,”萨尔说。“精灵们肯定可以理解的。” “噢,它们理解。我第一个请求是谦卑的,它们在拒绝之前怀着一丝怜悯。我随后的要求则是狂暴的,野性之灵被冒犯了,因为我严重地侮辱了萨满和元素之间的关系。” 德雷克塔尔伸出一只手放在萨尔的肩膀上。“你肯定也会经历失去挚爱之人的痛苦,萨尔。你必须知道野性之灵行事自有它的原因,而你必须尊敬那些原因。” 萨尔点了点头,但是从个人角度来讲,他非常同情德雷克塔尔的渴望,并没有责怪老兽人在巨大的痛苦中冒犯了元素之灵。 “锐耳哪去了?”他问,换了个话题。 “我不知道。”德雷克塔尔出乎意料地一点也不关心。“它是个伙伴,不是奴隶。它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似乎为了让萨尔放心,自己哪也不会去,雪歌把它的脑袋放在了萨尔的膝盖上。萨尔抚摸着雪歌的头,向老师鞠躬道晚安,然后回到自己的洞穴睡觉去了。 日子在不知不觉中行进着。萨尔现在花绝大多数的时间跟着德雷克塔尔学习,有时他跟着一个小队出去狩猎。他利用自己与元素们新近建立的联系来帮助氏族:请求大地之灵告诉他们附近哪里有兽群,请求风之灵改变风向,使他们的味道不会被警惕的生物们嗅到。只有一次他请求野性之灵的帮助,当补给少到了危险的程度而他们狩猎的运气越来越差的时候。 他们知道这个地区有鹿群,发现了啃过的树皮和新鲜的粪便。但一连好几天,那些谨慎的生物一直躲着他们。他们饥肠辘辘,一点食物也没有了。孩子们开始瘦得可怕。 萨尔闭上眼睛,敞开心境。给于万物生命的野性之灵啊,我请求您的恩赐。我们只求填饱族人的肚子,决不奢求更多。我请求你,鹿之灵魂阿,为了我们牺牲您自己。我们不会浪费您任何的馈赠,我们会敬仰您。无数生命依赖着一条生命的奉献。 他希望这些话不会有错。所有人都怀着一颗恭敬之心,但萨尔从来没有尝试过这样的请求。但当他睁开眼睛,他看见一头白色的雄鹿站在离他咫尺之遥的地方。与他同行的人似乎什么也没看见。雄鹿的目光和萨尔相遇,这个生物低下了头,然后离开了,萨尔发现它没有在雪地上留下任何痕迹。 “跟我来,”他说。他的同伴们立刻跟了上来,走了一段距离,就发现了一只庞大,健康的雄鹿躺在雪地中。它的一条腿以异常的角度扭曲着,温柔的棕色眼睛惊恐地转动着。身边的雪花被搅了起来,很明显这只雄鹿无法站立。 萨尔靠近了它,本能地传出了平静的信息。别怕,他对它说。你的痛苦很快就会结束,你的生命将继续有价值。我感谢你,兄弟,为了你的牺牲。 那只鹿安静了下来,低下了头。萨尔轻轻地触摸着它的脖子。迅速地,没有任何痛苦地,他扭断了那长长的脖子。他站起身看见其他人敬畏地看着自己。但他知道那不是因为他的意志,而是那只鹿的,他的人民今天的晚餐。 “我们会带走这只动物,享用它的血肉。我们会用骨头做工具,皮革做衣服。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我们必须牢记它光荣地赐予我们这样的礼物。” 萨尔形影不离地跟着德雷克塔尔学习往泥土中的种子传送能量,这样它们在不久即将到来的春天就会生长的结实,来滋养正在母亲子宫中成长的动物,不管是鹿,山羊还是狼。他们一起请求融雪避开村庄,让他们免受雪崩的威胁。萨尔不管在力量上还是技巧上都与日俱增着,全神贯注地走在这条他踏上不久的道路上。当他看见第一朵紫黄色的花朵从容学中探出头来的时候,不禁惊喜万分。 萨尔外出集合神圣的兽群们,这样可以帮助萨满与元素们的沟通,当他从漫步中返回时,他惊讶地发现霜狼氏族有了另一个客人。 这个兽人是个大个子,尽管这个陌生人的披风紧紧地包裹着他,萨尔无法判断他的重量和肌肉。他蜷缩在火边,似乎没有感到春天的温暖。 雪歌冲上去嗅着锐耳的鼻子和尾巴,它外出这么久以后终于回来了。萨尔转向德雷克塔尔。 “这个陌生人是谁?”他轻轻地问。 “一个流浪的隐士,”德雷克塔尔回答。“我们不认识他。他说锐耳在山中发现迷路的自己,将他带到了这里。” 萨尔看着那个陌生人的大手中拿着的一碗炖肉,和氏族其他的人礼貌的关切。“你们接待他可比接待我的时候要亲切多了。”他说,带着几分不满。 德雷克塔尔笑了。“他只是来求几天的庇护,然后就继续上路。他没有带着一块被撕碎的霜狼氏族的襁褓布来请求被氏族接纳。而且他在春天到来,此时有足够的食物可以分享,而不是在初冬来到这里。” 萨尔不得不认同萨满的观点。他在那个陌生人身边坐下,极力想表现的得体一些。“您好,陌生人。你在外旅行多久了?” 这个兽人从头巾下的阴影看着他。他灰色的眼睛很犀利,尽管回答非常礼貌,甚至有些恭维。 “长的连我自己都没工夫回忆了,年轻人。抱歉地说,我还以为霜狼氏族只是一个传说,是古尔丹的党羽们用来威胁其他兽人的。” 对氏族的忠诚在萨尔心中激荡。“我们被错误地流放了,并且在这个严酷的地方活了下来已证明自己的价值。”他回答。 “但我以为在不久之前,对于这个氏族来说你也和我一样是个外来者,”那个陌生人说。“他们谈起过你,年轻的萨尔。” “我希望他们说的是好话,”萨尔回答,有些犹豫该如何应对。 “非常好,”陌生人回答,神态高深莫测。他回头继续吃自己的炖肉。萨尔看见他的双手肌肉发达。 “你是来自那个氏族的,朋友?” 陌生人拿着勺子的手停在了嘴边。“我现在没有氏族。我一个人流浪。” “他们都被杀了吗?” “被杀,或者被俘虏,或者在灵魂深处……已经死了,”那个兽人回答道,声音中带着痛苦。“我们别再说这个了。” 萨尔歪了歪头。他在这个陌生人身边感到不舒服,同时也感到怀疑。他有些东西不太对劲。萨尔起身,点了点头,走向德雷克塔尔。 “我们应该监视他,”他对老师说。“这个流浪汉身上有些东西让我厌恶。” 德雷克塔尔仰起头大笑起来。“当你来到的时候我们不应该怀疑你,而现在你唯一一个怀疑那个陌生人的。哦,萨尔,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整个晚餐时间,萨尔都装做若无其事地观察着那个陌生人。他带了一个巨大的包裹,不让任何人接触,也从来没有移动过它。他礼貌而又简短地问了些问题,并且极少透露自己的消息。萨尔所知的就是他已经流浪了二十年了,苟延残喘地怀念着往昔的日子,而并没有任何实际的行动。 有一次,乌索问道,“你可曾见过拘留营地?萨尔说关在那里面的兽人都失去了他们的意志。” “是的,这并没有什么好吃惊的。”陌生人说。“没有什么值得为之战斗了。” “有很多东西值得为之战斗,”萨尔的怒火一下子燃烧了起来。“自由。我们自己的世界,对我们传统的追忆。” “而现在你们霜狼氏族藏在深山里,”陌生人回答道。 “而你躲在南方!”萨尔反驳道。 “我没有号称要唤醒兽人们挣脱枷锁,反抗他们的主人。”陌生人回答,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怒气。 “我不会在这里呆多久,”萨尔说。“来年春天,我会重新投奔那位战无不胜的酋长格罗姆·地狱咆哮,帮助他高贵的战歌氏族横扫那些营地。我们会激励同胞们站起来对抗人类,那些家伙根本不是他们的主人,只是耀武扬威地扭曲他们意志的人!”萨尔站了起来,他被这个陌生人的狂言深深地激怒了。他等着德雷克塔尔斥责那个陌生人,但老兽人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抚摸着锐耳,静静地听着。其他人似乎对两人的冲突很感兴趣,并没有打断他们。 “格罗姆·地狱咆哮,”陌生人冷笑道,轻蔑地摇着手。“一个备受恶魔折磨的空想家而已。不,你们霜狼有权利这样做,我也有。我见识过人类的能耐,最好避开他们,找个他们不会出现的地方躲起来。” “我被人类抚养长大,相信我,他们并不是无懈可击的!”萨尔咆哮道。“我想你也是如此,你这个懦夫!” “萨尔——”德雷克塔尔终于开口了。 “不,德雷克塔尔大师,我不能沉默。这个人……这个人前来寻求我们的庇护,在我们的篝火前享用我们的食物,居然还胆敢侮辱我们氏族和他同胞的勇气。我无法容忍这些。我不是酋长,我也不会声称自己拥有那样的权利,尽管我生来有之。但是我要宣布我个人向这个陌生人挑战的权利,让他收回那些在我的剑下粉碎的狂言妄语!” 他原本以为这个胆小的流浪汉会畏缩地请求他的宽恕。谁知,陌生人高声大笑着站了起来。他几乎跟萨尔一样高大,现在,萨尔终于看见了隐藏在他披风之下的东西。令他吃惊的是,他发现那个傲慢的陌生人全身都包裹在镶着黄铜的黑色板甲中。这身盔甲一定以前是精心打造的,尽管时光流逝,它还是让人过目难忘,那金属似乎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发坚固,黄铜的镶边被打磨得闪闪发光。 随着一声凶猛的吼叫,陌生人打开了他随身携带的包裹,拿出了一把萨尔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战锤。他轻而易举地举起了战锤,向萨尔挥舞着。 “看看你能不能斗得过我,小崽子!”他喊道。 其他的兽人也高声惊叫了起来,随后的一幕令萨尔终生难忘。霜狼氏族的人们并没有冲上来保护自己的同胞,而是退开了。有些甚至跪了下来。只有雪歌跟他同在,站在陌生人和她的同伴之间,毛发倒立,呲着白森森的牙齿。 发生了什么?他向德雷克塔尔望去,老萨满看起来轻松而冷漠。 随它去吧。不管这个陌生人是谁,他都冒犯了萨尔和霜狼氏族,年轻的萨满准备用生命来捍卫他自己和他的族人的荣耀。 他手无寸铁,还好乌索递来一根尖锐的长矛。萨尔的手指一碰到它,就冲了出去。 萨尔可以感觉大地之灵怀疑地回应着他。为了不惹怒元素,他尽可能尊敬地请求帮助。这不是为了元素们而战,不需要什么可怕的帮助。萨尔只准备给这个傲慢的陌生人一次深刻的教训。 即使是这样,萨尔还是感觉到大地在他种种的脚步下震动着。陌生人看起来被震慑了,然后奇怪地露出了欣慰的表情。还没等萨尔站稳,陌生人就重重地攻了过来。 萨尔举起长矛保护自己,但即便这么坚固的武器,还是无法阻挡那巨大的战锤。坚韧的长矛像一根小树枝般地断成了两截。萨尔环顾四周,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作武器。他等待着对手的下一次进攻,决定使用以往赤手空拳地对付全副武装的对手时屡试不爽的战术。 陌生人又一次挥舞着战锤。萨尔躲开了这一击,迅速而灵巧地伸出手,抓住了那把武器,想要借着挥击的力道的把它夺下来。令他吃惊的是,就在他的双手紧紧握住战锤的时候,陌生人快速地往回一拉。萨尔到了下来,那个陌生人就站在他的身上。 萨尔像一条鱼一般地扭动着,想要躲到一边去,同时用力抓住对手的脚踝。他猛地一拉,陌生人措手不及,失去了平衡。现在他们都倒在地上。萨尔握紧拳头,用力地击打陌生人握住战锤的手腕。陌生人被迫松开了手。萨尔在抓住战锤的同时抓到了机会,萨尔跳了起来,将战锤向对手的脑袋挥去。 好在他及时控制己。他差点用那沉重的石块砸碎了对手的头颅。但这是一个兽人,不是在战场上遇到的人类。这是露营地的一位客人,一名战士,萨尔希望他能够跟随自己和地狱咆哮完成他们扫平人类基地,解放被囚禁的同胞们的愿望。 犹豫不决和武器巨大的重量让他步履蹒跚起来。那正是陌生人所需要的机会。他咆哮着把萨尔对他使出的技巧回敬了过去。他一脚踢向了萨尔的腿。由于还拿着战锤,萨尔无法控制自己,跌倒在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兽人就出现在了他眼前,双手卡住了他的喉咙。萨尔的世界一片血红。他的本能觉醒了,在体内翻腾。虽然这个兽人跟他体格一样强壮,还穿着盔甲,但萨尔狂怒的意志和魁梧的体格帮助了他,他用力翻转身体,把对手压在了下面。 人们七手八脚地把萨尔拖了开来。他吼叫着,挣扎着,身体里沸腾的嗜血要求得到满足。足足八个人才把他按倒在地,过了好久,那红色的阴霾才散去,他的呼吸缓和下来。萨尔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事了,人们才放开他,让他自己坐起来。 陌生人站在萨尔面前。他大踏步地走过来,把脸凑到萨尔面前。他们的眼神正好相遇,萨尔大口喘着气。 陌生人挺直了身体,放声大笑起来。 “已经很久没有人能挑战我了,”他高兴地吼着,似乎没有对萨尔差点把他的内脏都砸到泥里去而感到任何不快。“更不用说有人能跟我相匹敌,哪怕是友好地较量了。只有你的父亲能做到,年轻的萨尔。愿他的灵魂安息。看起来,地狱咆哮没有说错,我似乎找到了我的副手。” 他把手伸向萨尔。萨尔凝视着,突然说,“副手?我打败了你,陌生人,用你自己的武器。我不知道什么规则能让胜利者成为副手!” “萨尔!”德雷克塔尔沙哑的声音犹如闪电炸裂一般响起。 “他还没弄懂呢,”陌生人吃吃地笑着。“萨尔,杜隆坦之子,我跋山涉水来找你,看看传言是不是真的——有一个人可以成为我的左膀右臂,使我可以相信他,跟随我一起解放那些营地。” 他停了下来,眼睛中充满了笑意。 “我的名字,杜隆坦之子,是奥格瑞姆·毁灭之锤。” 第十五章 萨尔的嘴惊讶地张大着。他方才冒犯了奥格瑞姆·毁灭之锤,部落的大酋长,他父亲最亲密的朋友?那位多年来他一直憧憬着的兽人领袖?那身盔甲和战锤应该早就让这场游戏结束了。自己是个多么愚蠢的家伙啊! 萨尔急忙跪了下来,伏倒在地。“最高贵的毁灭之锤,我请求你的宽恕。我不知道——”他看了一眼德雷克塔尔。“我的老师可能已经警告过我了——” “那会糟蹋了一切的,”毁灭之锤回答,依然满脸笑意。“我想要较量一下,看看你是否真的具有格罗姆?地狱咆哮神采飞扬地跟我说起的那种激情和自豪。结果我看到的远不止那些……我被打败了!”他又笑了起来,大声地,好像那是几年来发生在他身上的最可笑的事情。萨尔终于感到了一点轻松。毁灭之锤的笑声停了下来,把一只充满真挚和热情的手放在了年轻兽人的肩膀上。 “过来跟我坐在一起,杜隆坦之子萨尔,”他说。“我们得把饭吃完,你要告诉我你的故事,我会讲述你从未听闻的父亲的传说。” 欣喜淹没了萨尔。他用力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肩膀上的那只手。毁灭之锤突然严肃地看着萨尔,点了点头。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神秘的陌生人究竟是谁了——德雷克塔尔表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所有事情,是他派遣锐耳去寻找毁灭之锤,因为霜狼氏族有能力按照他应得的尊敬来接待这位客人。他们取出了好几只准备烘干后留作他用的野兔,剥下皮涂上珍贵的油和草药,放在火上烘烤。更多的草药被投入火焰中,它们的甜香味随着烟雾飘散开来。那几乎使人陶醉。人们拿出了鼓和吹管,很快音乐的声音就悠然响起,萦绕着烟雾,传递着对灵魂世界的尊敬和欢愉。 萨尔一开始有点结巴,但毁灭之锤耐心地诱导出了他的故事,他一会倾听,一会问些简短的问题。当萨尔讲完了以后,他没有立即发言。 “这个布莱克摩尔 ,”他说。“他听起来像古尔丹。一个心里丝毫没有人民的人,只有自己的利益和私欲。” 萨尔点了点头。“我不是唯一一个体会他的残忍和喜怒无常的人。我肯定他痛恨兽人,但对自己的人民也没有什么关爱。” “至于这个泰拉莎,还有中士……我不知道人类也拥有这样的善良和荣耀。” “如果不是中士的话,我永远也无法领会荣耀和仁慈,”萨尔说,心中泛起阵阵涟漪。“我也学不会对你用的那一招。它帮我赢了不少次战斗。” 毁灭之锤笑了起来,然后冷静下来说。“以我的经验来看,男人痛恨我们,女人和小孩害怕我们。但是这个小女孩,出于自愿,跟你成为了朋友。” “她拥有一颗伟大的心灵,”萨尔说。“我无法给于她更多地赞美了,只能说,我会自豪地接受她成为我们氏族的一员。她有一颗兽人般的心灵,充满同情和怜悯。” 毁灭之锤沉默了一会。最后,他说,“在那场屈辱地惨败后,我独自一人呆了很多年。我知道他们是怎么说我的。我是一个流浪汉,一个懦夫,躲起来羞于见人。你知道为什么知道今晚为止,我都在嘲笑其他人吗,萨尔?” 萨尔沉默地摇了摇头。 “因为我需要回归自己的内心,问问自己发生了什么。思考。提醒自己我到底是谁,我们是谁。一直以来,我都像今晚这样。流浪到篝火边,接受他们的盛情款待,倾听他们的经验,并且学习。”他停顿了一下。“我和你一样,知道人类监狱中发生的事情。我一度曾沦为洛丹伦国王泰瑞纳斯的阶下囚。后来我逃了出来,就像你从敦霍尔德逃了出来一样。我甚至曾经被关进过拘留地,我知道那里是怎样的一败涂地,怎样的绝望无助。我差点成为其中的一员。” 毁灭之锤在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燃烧的火焰。现在他转过脸看着萨尔。虽然他的灰色的眼睛很清澈,没有地狱咆哮眼中的那种邪恶火焰,但在火光的映衬下,他的双眼看起来跟格罗姆一样闪烁着红光。 “但我没有沉沦,我逃走了,跟你一样,并且发现那轻而易举。但是这对那些还蜷缩在泥浆中的家伙来说是困难的。我们在外面只能做这么多。如果一头猪热爱它的畜栏,那敞开的大门毫无意义。那些营地里的家伙们也是这样。当我们为他们打开大门时,他们必须有愿望走出去。” 萨尔开始明白了毁灭之锤的意思。“仅仅推倒那些墙壁无法黑我们的人民带来自由,”他说。 毁灭之锤点了点头。“我们必须让他们回想起萨满之道。他们必须摆脱被恶魔耳语之毒所污染的内心,转而拥抱他们真正的战士和精神的天性。你已经赢得了战歌氏族和他们勇猛的首领的尊敬,萨尔。现在你有霜狼氏族,我所知的最独立,最光荣的氏族,他们已经准备好跟随你战斗。如果说还有一个兽人能教会我们颓废的同胞,让他们想起自己是谁的话,那个人就是你。” 萨尔想起了那个营地,想起了它沉闷地,死一般的寂静。他也想起了自己是怎么样涉险逃过了布莱克摩尔手下的追捕。 “虽然我讨厌那个地方,但我愿意回去,如果我能唤醒我的人民,”萨尔说。“但是你必须知道我的被捕是布莱克摩尔求之不得的。两次,我都差点被他抓住。我想要头一个向他冲过去,但是……” “但是没有军队的话,那肯定会失败,”毁灭之锤说。“我知道这些,萨尔。虽然我一个人流浪,我并没有忽视这块大地上发生的事情。别担心。我们会留下一些伪造的痕迹让布莱克摩尔和他的手下去搜索的。” “营地的指挥官也在找我。”萨尔说。 “他们正在找一个大个子,强壮,坚定,聪明的萨尔,”毁灭之锤反诘道。“另外一个毫无斗志,满身泥浆的兽人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你能藏起那固执的自尊心吗,我的朋友?你能把它藏起来,装作你无精打采,完全没有自己的意愿吗?” “那会很难,”萨尔承认道,“但是我会这样的做的,如果这样能帮助我的人民。” “这才像杜隆坦真正的儿子该说的话,”毁灭之锤说,他的声音有些厚重。 萨尔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继续了下去。他想到尽可能地知道更多。“德雷克塔尔告诉我杜隆坦和德拉卡出发去找你,让你相信古尔丹是邪恶的,他正利用兽人满足自己对力量的渴望。包裹我的那块布告诉德雷克塔尔他们被残忍地杀害了,我知道当布莱克摩尔发现我的时候,身边有两具兽人和一头白狼的尸体。请你……请你告诉我……我父亲找到你了吗?” “他找到我了,”毁灭之锤沉重地说。“没有把他们留在身边是我最大的遗憾和哀伤。我觉得那是为了我的战士们和杜隆坦着想。他们带着你来了,年轻的萨尔,并且告诉我古尔丹的罪行。我相信了他们。我知道有一个地方他们会很安全,或者是我这样认为。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好几个战士是古尔丹的间谍。虽然我并不是很清楚,但是我肯定那位我委托带领杜隆坦到安全的地方去的战士叫来了杀手杀害了他们。”毁灭之锤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时间萨尔觉得似乎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这对宽阔,强壮的肩膀上。 “杜隆坦是我的朋友。我愿意为他的和他的家人献出自己的生命。可是我无意间断送了他们的性命。我只能希望为他们留下的孩子做任何事情来弥补自己的过错。你拥有荣耀而高贵的血统,萨尔,尽管你选择留下了那样的名字。让我们共同续写那光荣的传统吧。” 几个星期之后,在满山花开的春天,萨尔发现让自己大摇大摆地闯进村庄,朝村民们咆哮,然后被抓起来是件很简单的事情。网绳一罩住他,他立即一败千里,呜咽着,让抓他的人相信他们已经打垮了萨尔。 即使是被放到了营地里,他也时时警醒着别失去控制。但当守卫们对他的新鲜劲过去以后,萨尔就开始悄悄地对那些愿意聆听他的人说话。他找出一些看起来还没有丧失意志的兽人。在黑暗中,当人类守卫在他们的岗位上昏昏欲睡之时,萨尔给那些兽人讲述他们的本源。他说到萨满的力量,和自己的能力。不止一次,有些报有怀疑的人要求证据。萨尔没有让大地颤动,或者召唤闪电和雷鸣。他只是抓起一把泥土,寻找其中仍有生命力的东西。在囚犯们惊讶的双眼前,他让褐色的泥土萌发嫩芽,甚至开花。 “哪怕是看起来没有生命和丑恶的东西都是强大和美丽的,”萨尔告诉那些肃然起敬的旁观者。他们看着他,萨尔的心中充满激动,他看见了这些人的表情中,微弱的希望之光在闪动着。 当萨尔自愿被捕,借此来唤起营地中那些挫败的兽人囚犯时,霜狼和战歌氏族在毁灭之锤的旗下联合在了一起。他们监视着萨尔所处的营地,等待他的信号。 唤醒那些被践踏已久的兽人们,让他们产生反抗的念头花费了比萨尔预想的更多的时间,但最后,他认为时机成熟了。在凌晨之前,当守卫们轻轻的鼾声打破露水的宁静时,萨尔跪在慷慨,坚实的泥土上。他举起双手,请求水和火焰之灵前来帮助他解救自己的人民。 它们来了。 细细的雨开始降临。突然间,天空被几道闪电撕裂了,稍作停顿,闪电再次舞动起来。愤怒的雷鸣不停的翻滚着,几乎震动了大地。这是事先约定好的信号。兽人们既害怕,又激动地等待着,紧紧抓住手里简陋的石头和棍棒,以及其他营地里随手可得的东西。他们在等待萨尔的指挥。 一声可怕的吼声比雷鸣更猛烈地刺穿了夜幕,萨尔的心昂扬了起来。无论在何处,他都能认出这吼声——是格罗姆·地狱咆哮。这声音震惊了兽人们,但萨尔在喧闹中大喊着,“那是我们墙外面的盟友!他们来解救我们啦!” 守卫们被雷声惊醒了。在地狱咆哮的吼声中他们急忙回到自己的岗位,但是已经太迟了。萨尔再次召唤闪电,它来了。 一道锯齿状的闪电击中了大多数守卫驻扎的主墙。混合在这巨大声响中的是雷鸣的霹雳声和守卫们的尖叫。萨尔在黑暗中眨着眼睛,但是到处都有火把,他看见那堵墙已经被完全击垮了。 从缺口处,涌入了一股绿色的洪流。他们冲向守卫,轻而易举地打倒了他们。兽人们被这景象惊呆了,张大着嘴。 “你们是否感到了激动?”萨尔高喊到。“你们是否感到自己的内心渴望战斗?来吧,我的兄弟姐妹们!”没有回头看他们是否跟了上来,萨尔向出口冲去。 他听见那些兽人在身后跃跃欲试的声音,随着他们一步步走向解放,那声音愈发响亮。突然,萨尔痛苦地叫了起来,有什么东西刺进了他的手臂。一支系着黑羽的箭几乎整个穿透了进去。他没有理会伤口,等到所有人都自由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来处理它。 萨尔的周围杀声震天,四处都是金属碰撞和利刃咬进血肉的声音。有些比较机灵的守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冲过去用自己的身体堵住缺口。萨尔对他们无谓的死亡感到一阵可惜,然后冲了出去。 他捡起一个倒下的同伴手中的武器,然后轻而易举地挥手打倒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守卫。“前进,前进!”他喊道,挥舞着左手。被囚禁的兽人们一开始紧张地缩在一起,随后,有一个吼叫着冲向前去,剩下的人一拥而上跟了上去。萨尔举起手里的武器,一个守卫翻滚着倒在了血红色的泥浆中。 萨尔用力地喘息着,回顾四周。他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霜狼和战歌氏族在战斗。已经没有囚犯了。 “撤退!”他喊道,借着灼热的围墙的废墟和美妙的夜晚离开了。他的族人紧跟其后。有一两个守卫还追了上来,但是兽人们要快得多,不一会就甩掉了他们。 事先约定好的汇合地点在一片古老的石柱堆旁。夜晚很黑暗,但是兽人的眼睛不需要月亮的光就可以看见。当萨尔来到这里时,十几个兽人拥挤地躲藏在八根耸立的石柱后面。 “我们成功了!”萨尔身边传来一个声音。他转过脸看见了毁灭之锤,他黑色的板甲上闪耀着只可能是人类血迹的光芒。“我们成功了!你们自由了,我的兄弟们,你们自由了!” 呐喊声越来越响亮,充满了没有月亮的夜晚,也让萨尔的心中充满了喜悦。 “如果你带来了什么我早已预料到的消息,我会很想把你漂亮的脑袋从你的肩膀上拿走,”布莱克摩尔向那个倒霉的传令官咆哮着,他身上的标记表明他是来自于一个营地的骑兵。 那个传令官看起来有些不愉快。“这样的话,或许我不应该说话。”他回答。 布莱克摩尔右手边有一瓶酒似乎正在召唤他。他没有理睬那美妙的歌声,尽管手掌心里汗涔涔的。 “让我猜猜。又有另一个营地发生了起义。所有的兽人都逃走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布莱克摩尔大人,”年轻的传令官结结巴巴地说,“如果我确定了你所说的话,你还会砍掉我的脑袋吗?” 愤怒在布莱克摩尔的心中爆发了,让他感到一阵刺痛。紧接着那激烈的情感的是一阵黑色的绝望。发生了什么事?那些披着兽人皮的绵羊们怎么可能如此快速地重振旗鼓,将逮捕他们的人打翻在地?那些从天而降,武装到牙齿,并且像二十年前那样充满着仇恨的兽人们是从哪里来的?有传言说是那个该死的毁灭之锤,从隐居中走了出来,领导了这一系列袭击。有一个守卫发誓自己看见了那个混蛋穿着的著名的黑色板甲。 “你可以留着脑袋,”布莱克摩尔说,感觉到那瓶酒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但是你必须给你的上司带个信过去。” “长官,”那个传令官悲惨地说,“我还有其他消息。” 布莱克摩尔用充血的眼睛凝视着他。“还可能有什么消息?” “这一次,煽动起义的人已经被百分之百确认了。他是——” “毁灭之锤,是的,我听说传闻了。” “不,大人。”传令官咽了咽口水。布莱克摩尔看见这个年轻人的脸上汗如雨下。“叛军的领袖是……是萨尔,大人。” 布莱克摩尔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血液凝结了。“该死的你在说谎,小子,”他轻轻地说。“或者你最好告诉我你确实在说谎。” “不,大人,我没有。我的长官告诉我他亲手和那个家伙战斗过,并且想起了他是角斗擂台上的萨尔。” “我要割掉你长官的舌头,他竟敢如此胡言乱语。”布莱克摩尔咆哮着。 “埃拉斯,大人,你必须掘地六英尺才能割掉他的舌头,”传令官说。“他在战斗结束一个小时以后就死了。” 布莱克摩尔花了好一会才从这个新消息中缓过神来,他重重地坐回自己的座椅上,试图重整思绪。马上喝一杯可能会有帮助,但是他知道他已经在众人面前喝太多了。他已经听到一些悄悄话:醉鬼……这里现在谁指挥…… 不。他舔了舔嘴唇。我是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敦霍尔德的领主,营地的主人……我训练了那个绿皮黑血的怪物,我应该比他更深思熟虑……以圣光的名义,只要再喝一杯让手别在发抖了…… 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中升起,好像自己引以为豪的东西被人偷走了。他一直以来都肯定萨尔的潜力。他知道萨尔有些特殊的地方,不只是一般的兽人。如果萨尔没有抛弃布莱克摩尔给他的机会,他们现在就可以带领着军队向联盟冲锋了,布莱克摩尔将骑行在一群忠诚的,听从他号令的兽人之前。愚蠢,愚蠢的萨尔。布莱克摩尔立刻回想起了他给于萨尔的最后一次痛打。也许那有一点点过分。 但他不能让自己感到内疚,对待不听话的奴隶就应该这样。萨尔义无反顾地投向那些哼哼,恶臭,毫无价值的暴徒们。让他在自己倒下的地方腐烂吧。 他的注意力回到了面前这个颤抖的传令官上,布莱克摩尔努力地挤出了一个笑容。那个人轻松了下来,试探性地回以微笑。布莱克摩尔用颤抖的手,拿起一支羽毛笔,蘸了蘸墨水,开始写信。他等待着墨水风干,然后仔细地把信折了三折,滴上滚热的封蜡,盖上自己的印章。 他把信递给传令官,说:“把这个带给你的长官。然后好好保重你的脖子,年轻人。” 传令官显然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好运,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急匆匆地出去了,以防布莱克摩尔再改变主意。布莱克摩尔独自一人拎起酒瓶,拔掉塞子,灌了几大口。当他把瓶子从嘴唇边拿开时,几滴酒洒在了他黑色的上衣上。布莱克摩尔不快地擦掉污迹,那是他曾经做过的事情。 “塔米斯!”他喊道。门立刻打开了,他的仆人探出了脑袋。 “是的,大人?” “去把兰顿找来。”他笑着说。“我有任务要他完成。” 第十五章 萨尔的嘴惊讶地张大着。他方才冒犯了奥格瑞姆·毁灭之锤,部落的大酋长,他父亲最亲密的朋友?那位多年来他一直憧憬着的兽人领袖?那身盔甲和战锤应该早就让这场游戏结束了。自己是个多么愚蠢的家伙啊! 萨尔急忙跪了下来,伏倒在地。“最高贵的毁灭之锤,我请求你的宽恕。我不知道——”他看了一眼德雷克塔尔。“我的老师可能已经警告过我了——” “那会糟蹋了一切的,”毁灭之锤回答,依然满脸笑意。“我想要较量一下,看看你是否真的具有格罗姆?地狱咆哮神采飞扬地跟我说起的那种激情和自豪。结果我看到的远不止那些……我被打败了!”他又笑了起来,大声地,好像那是几年来发生在他身上的最可笑的事情。萨尔终于感到了一点轻松。毁灭之锤的笑声停了下来,把一只充满真挚和热情的手放在了年轻兽人的肩膀上。 “过来跟我坐在一起,杜隆坦之子萨尔,”他说。“我们得把饭吃完,你要告诉我你的故事,我会讲述你从未听闻的父亲的传说。” 欣喜淹没了萨尔。他用力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肩膀上的那只手。毁灭之锤突然严肃地看着萨尔,点了点头。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神秘的陌生人究竟是谁了——德雷克塔尔表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所有事情,是他派遣锐耳去寻找毁灭之锤,因为霜狼氏族有能力按照他应得的尊敬来接待这位客人。他们取出了好几只准备烘干后留作他用的野兔,剥下皮涂上珍贵的油和草药,放在火上烘烤。更多的草药被投入火焰中,它们的甜香味随着烟雾飘散开来。那几乎使人陶醉。人们拿出了鼓和吹管,很快音乐的声音就悠然响起,萦绕着烟雾,传递着对灵魂世界的尊敬和欢愉。 萨尔一开始有点结巴,但毁灭之锤耐心地诱导出了他的故事,他一会倾听,一会问些简短的问题。当萨尔讲完了以后,他没有立即发言。 “这个布莱克摩尔 ,”他说。“他听起来像古尔丹。一个心里丝毫没有人民的人,只有自己的利益和私欲。” 萨尔点了点头。“我不是唯一一个体会他的残忍和喜怒无常的人。我肯定他痛恨兽人,但对自己的人民也没有什么关爱。” “至于这个泰拉莎,还有中士……我不知道人类也拥有这样的善良和荣耀。” “如果不是中士的话,我永远也无法领会荣耀和仁慈,”萨尔说,心中泛起阵阵涟漪。“我也学不会对你用的那一招。它帮我赢了不少次战斗。” 毁灭之锤笑了起来,然后冷静下来说。“以我的经验来看,男人痛恨我们,女人和小孩害怕我们。但是这个小女孩,出于自愿,跟你成为了朋友。” “她拥有一颗伟大的心灵,”萨尔说。“我无法给于她更多地赞美了,只能说,我会自豪地接受她成为我们氏族的一员。她有一颗兽人般的心灵,充满同情和怜悯。” 毁灭之锤沉默了一会。最后,他说,“在那场屈辱地惨败后,我独自一人呆了很多年。我知道他们是怎么说我的。我是一个流浪汉,一个懦夫,躲起来羞于见人。你知道为什么知道今晚为止,我都在嘲笑其他人吗,萨尔?” 萨尔沉默地摇了摇头。 “因为我需要回归自己的内心,问问自己发生了什么。思考。提醒自己我到底是谁,我们是谁。一直以来,我都像今晚这样。流浪到篝火边,接受他们的盛情款待,倾听他们的经验,并且学习。”他停顿了一下。“我和你一样,知道人类监狱中发生的事情。我一度曾沦为洛丹伦国王泰瑞纳斯的阶下囚。后来我逃了出来,就像你从敦霍尔德逃了出来一样。我甚至曾经被关进过拘留地,我知道那里是怎样的一败涂地,怎样的绝望无助。我差点成为其中的一员。” 毁灭之锤在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燃烧的火焰。现在他转过脸看着萨尔。虽然他的灰色的眼睛很清澈,没有地狱咆哮眼中的那种邪恶火焰,但在火光的映衬下,他的双眼看起来跟格罗姆一样闪烁着红光。 “但我没有沉沦,我逃走了,跟你一样,并且发现那轻而易举。但是这对那些还蜷缩在泥浆中的家伙来说是困难的。我们在外面只能做这么多。如果一头猪热爱它的畜栏,那敞开的大门毫无意义。那些营地里的家伙们也是这样。当我们为他们打开大门时,他们必须有愿望走出去。” 萨尔开始明白了毁灭之锤的意思。“仅仅推倒那些墙壁无法黑我们的人民带来自由,”他说。 毁灭之锤点了点头。“我们必须让他们回想起萨满之道。他们必须摆脱被恶魔耳语之毒所污染的内心,转而拥抱他们真正的战士和精神的天性。你已经赢得了战歌氏族和他们勇猛的首领的尊敬,萨尔。现在你有霜狼氏族,我所知的最独立,最光荣的氏族,他们已经准备好跟随你战斗。如果说还有一个兽人能教会我们颓废的同胞,让他们想起自己是谁的话,那个人就是你。” 萨尔想起了那个营地,想起了它沉闷地,死一般的寂静。他也想起了自己是怎么样涉险逃过了布莱克摩尔手下的追捕。 “虽然我讨厌那个地方,但我愿意回去,如果我能唤醒我的人民,”萨尔说。“但是你必须知道我的被捕是布莱克摩尔求之不得的。两次,我都差点被他抓住。我想要头一个向他冲过去,但是……” “但是没有军队的话,那肯定会失败,”毁灭之锤说。“我知道这些,萨尔。虽然我一个人流浪,我并没有忽视这块大地上发生的事情。别担心。我们会留下一些伪造的痕迹让布莱克摩尔和他的手下去搜索的。” “营地的指挥官也在找我。”萨尔说。 “他们正在找一个大个子,强壮,坚定,聪明的萨尔,”毁灭之锤反诘道。“另外一个毫无斗志,满身泥浆的兽人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你能藏起那固执的自尊心吗,我的朋友?你能把它藏起来,装作你无精打采,完全没有自己的意愿吗?” “那会很难,”萨尔承认道,“但是我会这样的做的,如果这样能帮助我的人民。” “这才像杜隆坦真正的儿子该说的话,”毁灭之锤说,他的声音有些厚重。 萨尔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继续了下去。他想到尽可能地知道更多。“德雷克塔尔告诉我杜隆坦和德拉卡出发去找你,让你相信古尔丹是邪恶的,他正利用兽人满足自己对力量的渴望。包裹我的那块布告诉德雷克塔尔他们被残忍地杀害了,我知道当布莱克摩尔发现我的时候,身边有两具兽人和一头白狼的尸体。请你……请你告诉我……我父亲找到你了吗?” “他找到我了,”毁灭之锤沉重地说。“没有把他们留在身边是我最大的遗憾和哀伤。我觉得那是为了我的战士们和杜隆坦着想。他们带着你来了,年轻的萨尔,并且告诉我古尔丹的罪行。我相信了他们。我知道有一个地方他们会很安全,或者是我这样认为。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好几个战士是古尔丹的间谍。虽然我并不是很清楚,但是我肯定那位我委托带领杜隆坦到安全的地方去的战士叫来了杀手杀害了他们。”毁灭之锤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时间萨尔觉得似乎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这对宽阔,强壮的肩膀上。 “杜隆坦是我的朋友。我愿意为他的和他的家人献出自己的生命。可是我无意间断送了他们的性命。我只能希望为他们留下的孩子做任何事情来弥补自己的过错。你拥有荣耀而高贵的血统,萨尔,尽管你选择留下了那样的名字。让我们共同续写那光荣的传统吧。” 几个星期之后,在满山花开的春天,萨尔发现让自己大摇大摆地闯进村庄,朝村民们咆哮,然后被抓起来是件很简单的事情。网绳一罩住他,他立即一败千里,呜咽着,让抓他的人相信他们已经打垮了萨尔。 即使是被放到了营地里,他也时时警醒着别失去控制。但当守卫们对他的新鲜劲过去以后,萨尔就开始悄悄地对那些愿意聆听他的人说话。他找出一些看起来还没有丧失意志的兽人。在黑暗中,当人类守卫在他们的岗位上昏昏欲睡之时,萨尔给那些兽人讲述他们的本源。他说到萨满的力量,和自己的能力。不止一次,有些报有怀疑的人要求证据。萨尔没有让大地颤动,或者召唤闪电和雷鸣。他只是抓起一把泥土,寻找其中仍有生命力的东西。在囚犯们惊讶的双眼前,他让褐色的泥土萌发嫩芽,甚至开花。 “哪怕是看起来没有生命和丑恶的东西都是强大和美丽的,”萨尔告诉那些肃然起敬的旁观者。他们看着他,萨尔的心中充满激动,他看见了这些人的表情中,微弱的希望之光在闪动着。 当萨尔自愿被捕,借此来唤起营地中那些挫败的兽人囚犯时,霜狼和战歌氏族在毁灭之锤的旗下联合在了一起。他们监视着萨尔所处的营地,等待他的信号。 唤醒那些被践踏已久的兽人们,让他们产生反抗的念头花费了比萨尔预想的更多的时间,但最后,他认为时机成熟了。在凌晨之前,当守卫们轻轻的鼾声打破露水的宁静时,萨尔跪在慷慨,坚实的泥土上。他举起双手,请求水和火焰之灵前来帮助他解救自己的人民。 它们来了。 细细的雨开始降临。突然间,天空被几道闪电撕裂了,稍作停顿,闪电再次舞动起来。愤怒的雷鸣不停的翻滚着,几乎震动了大地。这是事先约定好的信号。兽人们既害怕,又激动地等待着,紧紧抓住手里简陋的石头和棍棒,以及其他营地里随手可得的东西。他们在等待萨尔的指挥。 一声可怕的吼声比雷鸣更猛烈地刺穿了夜幕,萨尔的心昂扬了起来。无论在何处,他都能认出这吼声——是格罗姆·地狱咆哮。这声音震惊了兽人们,但萨尔在喧闹中大喊着,“那是我们墙外面的盟友!他们来解救我们啦!” 守卫们被雷声惊醒了。在地狱咆哮的吼声中他们急忙回到自己的岗位,但是已经太迟了。萨尔再次召唤闪电,它来了。 一道锯齿状的闪电击中了大多数守卫驻扎的主墙。混合在这巨大声响中的是雷鸣的霹雳声和守卫们的尖叫。萨尔在黑暗中眨着眼睛,但是到处都有火把,他看见那堵墙已经被完全击垮了。 从缺口处,涌入了一股绿色的洪流。他们冲向守卫,轻而易举地打倒了他们。兽人们被这景象惊呆了,张大着嘴。 “你们是否感到了激动?”萨尔高喊到。“你们是否感到自己的内心渴望战斗?来吧,我的兄弟姐妹们!”没有回头看他们是否跟了上来,萨尔向出口冲去。 他听见那些兽人在身后跃跃欲试的声音,随着他们一步步走向解放,那声音愈发响亮。突然,萨尔痛苦地叫了起来,有什么东西刺进了他的手臂。一支系着黑羽的箭几乎整个穿透了进去。他没有理会伤口,等到所有人都自由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来处理它。 萨尔的周围杀声震天,四处都是金属碰撞和利刃咬进血肉的声音。有些比较机灵的守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冲过去用自己的身体堵住缺口。萨尔对他们无谓的死亡感到一阵可惜,然后冲了出去。 他捡起一个倒下的同伴手中的武器,然后轻而易举地挥手打倒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守卫。“前进,前进!”他喊道,挥舞着左手。被囚禁的兽人们一开始紧张地缩在一起,随后,有一个吼叫着冲向前去,剩下的人一拥而上跟了上去。萨尔举起手里的武器,一个守卫翻滚着倒在了血红色的泥浆中。 萨尔用力地喘息着,回顾四周。他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霜狼和战歌氏族在战斗。已经没有囚犯了。 “撤退!”他喊道,借着灼热的围墙的废墟和美妙的夜晚离开了。他的族人紧跟其后。有一两个守卫还追了上来,但是兽人们要快得多,不一会就甩掉了他们。 事先约定好的汇合地点在一片古老的石柱堆旁。夜晚很黑暗,但是兽人的眼睛不需要月亮的光就可以看见。当萨尔来到这里时,十几个兽人拥挤地躲藏在八根耸立的石柱后面。 “我们成功了!”萨尔身边传来一个声音。他转过脸看见了毁灭之锤,他黑色的板甲上闪耀着只可能是人类血迹的光芒。“我们成功了!你们自由了,我的兄弟们,你们自由了!” 呐喊声越来越响亮,充满了没有月亮的夜晚,也让萨尔的心中充满了喜悦。 “如果你带来了什么我早已预料到的消息,我会很想把你漂亮的脑袋从你的肩膀上拿走,”布莱克摩尔向那个倒霉的传令官咆哮着,他身上的标记表明他是来自于一个营地的骑兵。 那个传令官看起来有些不愉快。“这样的话,或许我不应该说话。”他回答。 布莱克摩尔右手边有一瓶酒似乎正在召唤他。他没有理睬那美妙的歌声,尽管手掌心里汗涔涔的。 “让我猜猜。又有另一个营地发生了起义。所有的兽人都逃走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布莱克摩尔大人,”年轻的传令官结结巴巴地说,“如果我确定了你所说的话,你还会砍掉我的脑袋吗?” 愤怒在布莱克摩尔的心中爆发了,让他感到一阵刺痛。紧接着那激烈的情感的是一阵黑色的绝望。发生了什么事?那些披着兽人皮的绵羊们怎么可能如此快速地重振旗鼓,将逮捕他们的人打翻在地?那些从天而降,武装到牙齿,并且像二十年前那样充满着仇恨的兽人们是从哪里来的?有传言说是那个该死的毁灭之锤,从隐居中走了出来,领导了这一系列袭击。有一个守卫发誓自己看见了那个混蛋穿着的著名的黑色板甲。 “你可以留着脑袋,”布莱克摩尔说,感觉到那瓶酒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但是你必须给你的上司带个信过去。” “长官,”那个传令官悲惨地说,“我还有其他消息。” 布莱克摩尔用充血的眼睛凝视着他。“还可能有什么消息?” “这一次,煽动起义的人已经被百分之百确认了。他是——” “毁灭之锤,是的,我听说传闻了。” “不,大人。”传令官咽了咽口水。布莱克摩尔看见这个年轻人的脸上汗如雨下。“叛军的领袖是……是萨尔,大人。” 布莱克摩尔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血液凝结了。“该死的你在说谎,小子,”他轻轻地说。“或者你最好告诉我你确实在说谎。” “不,大人,我没有。我的长官告诉我他亲手和那个家伙战斗过,并且想起了他是角斗擂台上的萨尔。” “我要割掉你长官的舌头,他竟敢如此胡言乱语。”布莱克摩尔咆哮着。 “埃拉斯,大人,你必须掘地六英尺才能割掉他的舌头,”传令官说。“他在战斗结束一个小时以后就死了。” 布莱克摩尔花了好一会才从这个新消息中缓过神来,他重重地坐回自己的座椅上,试图重整思绪。马上喝一杯可能会有帮助,但是他知道他已经在众人面前喝太多了。他已经听到一些悄悄话:醉鬼……这里现在谁指挥…… 不。他舔了舔嘴唇。我是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敦霍尔德的领主,营地的主人……我训练了那个绿皮黑血的怪物,我应该比他更深思熟虑……以圣光的名义,只要再喝一杯让手别在发抖了…… 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中升起,好像自己引以为豪的东西被人偷走了。他一直以来都肯定萨尔的潜力。他知道萨尔有些特殊的地方,不只是一般的兽人。如果萨尔没有抛弃布莱克摩尔给他的机会,他们现在就可以带领着军队向联盟冲锋了,布莱克摩尔将骑行在一群忠诚的,听从他号令的兽人之前。愚蠢,愚蠢的萨尔。布莱克摩尔立刻回想起了他给于萨尔的最后一次痛打。也许那有一点点过分。 但他不能让自己感到内疚,对待不听话的奴隶就应该这样。萨尔义无反顾地投向那些哼哼,恶臭,毫无价值的暴徒们。让他在自己倒下的地方腐烂吧。 他的注意力回到了面前这个颤抖的传令官上,布莱克摩尔努力地挤出了一个笑容。那个人轻松了下来,试探性地回以微笑。布莱克摩尔用颤抖的手,拿起一支羽毛笔,蘸了蘸墨水,开始写信。他等待着墨水风干,然后仔细地把信折了三折,滴上滚热的封蜡,盖上自己的印章。 他把信递给传令官,说:“把这个带给你的长官。然后好好保重你的脖子,年轻人。” 传令官显然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好运,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急匆匆地出去了,以防布莱克摩尔再改变主意。布莱克摩尔独自一人拎起酒瓶,拔掉塞子,灌了几大口。当他把瓶子从嘴唇边拿开时,几滴酒洒在了他黑色的上衣上。布莱克摩尔不快地擦掉污迹,那是他曾经做过的事情。 “塔米斯!”他喊道。门立刻打开了,他的仆人探出了脑袋。 “是的,大人?” “去把兰顿找来。”他笑着说。“我有任务要他完成。” 第十六章 萨尔成功的渗透并释放了三个集中营中的兽人。很自然的,打从第一次成功之后,集中营的安全措施就升级了。但是人类还是明显低估了他们的对手,而那些“捕获”萨尔的人也从未想过他们的猎物会搅起那么大的麻烦。 但是在煽动第三起暴动时,萨尔被认了出来。在跟地狱咆哮和毁灭之锤讨论之后,两人一致认为再让萨尔继续去假装囚犯已经是一件太过冒险的事了。 “你的精神,我的朋友,鼓舞了我们所有人。你不应该继续把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了。”地狱咆哮说道。他的眼睛如同萨尔曾经所听闻的那样燃烧着。 “我不能接受自己安安稳稳的坐在后方,却让别人上前线去面对危险的事实!”萨尔答道。 “我们并没有建议你逃避,”毁灭之锤说道,“只是现在我们所使用的策略已经不那么安全了。” “人类从不注意他们说什么,”萨尔说,然后他回忆起作为角斗士在训练时听到的所有的流言和故事。他的训练师总是认为他根本不可能理解人类的语言,因而在他身边时从不注意口风。即使是现在,萨尔也为这种侮辱而愤怒,但他也感谢因此而得到的那些消息。“那些监狱里的兽人们肯定会听到别的监狱得到释放的消息。即使他们没能听清楚,也肯定会知道有些东西正在秘密准备着。就算我不能亲自在那里向他们传授萨满之道,我们也依然可以指望他们能从其他途径得到我们的消息。只要万事俱备,我们就可以指望他们自己找到通向自由之路。” 正如萨尔所想。全副武装的卫兵没能镇压住第四个营地的暴动,而当萨尔请求元素们施以援手时元素们也总是如期而至。这使得萨尔深信他的目标是正确的,但是另一方面,元素们愿意施展的力量却急剧的减少了。这使得摧毁外墙和与守卫的战斗越来越艰苦,许多毁灭之锤的精兵因此而牺牲。但是在这些冰冷石头的高墙内的兽人做出了热切的回应,他们几乎是在毁灭之锤以及他的战士们为他们让出道路之前就争先恐后的穿过了刚打通的缺口。 新的部落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建立起来了。在这个时节猎物正丰富,因而毁灭之锤没让他的追随者们饿着。当萨尔听说有一小队兽人扫荡了一个偏远的小村庄并且杀死了众多手无寸铁的人时,他深深的震怒了。 他调查清楚了这场远足战争的领头,在那个晚上他摸进那支队伍的营地,逮住了吃惊不已的兽人,然后,他把他狠狠地撞倒在地。 “我们不是来屠杀人类的!”萨尔冲着地上的兽人吼道,“我们是为我们被囚禁的兄弟的自由而战!我们的对手是那些全副武装的战士,不是挤牛奶的妇女和小孩!” 兽人张口欲辨,萨尔反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兽人的头痉挛的偏向一边,血从他的嘴巴里涌了出来。 “森林里到处都是鹿和野兔!每一个人都有食物!我没有命令你们恐吓那些手无寸铁的村民。只准去我要求的地方,与我要求战斗的人战斗,如果还有人去伤害那些无辜的村民,我绝不会原谅他。我说得够明白了么?” 兽人点了点头。篝火周围的其他兽人都瞪大了眼盯着萨尔,最后他们也都点了头。 萨尔缓和了一些。“这是被邪恶的术士统治,对自己的人民毫无同情和关爱的旧部落才会做的事。就是这些嗜血的行为导致我们被关进集中营,当我们失去了那些让我们变得无比贪婪的恶魔的力量之后我们才会变得如此倦怠。我不希望我们被自己所控制。我们的所作所为曾经几乎毁了我们。毫无疑问,我们必将获得自由。但是我们必须自由地做真正的自己,而不是作为一个仅仅为了屠杀人类而存在的种族。过去的那些该结束了。我们现在作为荣耀的战士而战,而不是嗜血的杀手。而谋杀孩童毫无荣誉可言。” 他转身离开。另人晕眩的寂静跟随着他。黑暗中传来一声低沉的笑声,他转身看见了毁灭之锤。“你刚刚走上一条危险的道路,”大酋长说道,“杀戮的欲望深埋在他们的血液中。” “我不相信。”萨尔说,“我相信我们是因为被污染而从高贵的战士堕落成为卑鄙的杀手。我们被那些背叛了我们的人拱手献给了恶魔,他们只把我们当成傀儡。” “这真是……令人讨厌的舞会呢,”地狱咆哮的声音传来,声音很轻,也很虚弱,以至于萨尔几乎都没有认出来,“曾经确实如此。他们所给予的力量……就如同最甜蜜的蜂蜜,或者最多汁的嫩肉。你很幸运从没喝过那口井里的东西,萨尔。所以也没有体验过失去它们的感觉,几乎就是……无法承受。”他颤抖着。 萨尔将一只手放在了地狱咆哮肩上。“而至今为止,你忍受住了一切,勇敢的兄弟,”他说,“与你相比我的勇气不值一提。” 地狱咆哮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借着那地狱般深红色的光,萨尔看到他笑了。 毁灭之锤,地狱咆哮,以及萨尔领导的新部落在一个黎明前的黑暗时刻快速的包围了第五个营地。 探子回来了。“守卫发出了警报,”他们告诉毁灭之锤,“围墙上的卫兵比平常多了两倍。他们还生了不少火来照明。” “并且现在是满月,”毁灭之锤抬头看了看天上闪着银光和蓝绿色的两个圆球,说道,“今天晚上白女士和蓝孩子显然不是我们的朋友。” “我们不能再等两个星期了,”地狱咆哮说道,“部落渴望一场战斗,我们需要在他们还足以抵抗恶魔带来的倦怠之时发动进攻。” 毁灭之锤点了点头,尽管他仍然有些担忧。他问侦查兵道:“有什么迹象表明他们正在期待一次攻击么?”在过去的一些日子里,萨尔感到,他们的好运气要用完了。他们很小心的不去选择那些得到了特殊命令的集中营,人类无从得知下一次他们将要袭击哪里因而也没能打成守株待兔的算盘。但是萨尔了解布莱克摩尔,不知何故他认为他和布莱克摩尔不可避免地会以某种方式最终面对面的交锋。 当他意识到他和布莱克摩尔面对面搏击对他的军队意味着什么时,他由衷地希望今晚不是那不可避免的一晚。 探子摇了摇头。 “那么我们就给他们来个突袭,”毁灭之锤说。绿色的潮水便打破了宁静,从山顶滚滚而下朝集中营扑去。 当他们就快冲到营地前面时,营地的大门打开了,为数众多的穿着厚甲,骑着坐骑的人类列队而出。萨尔看到红色和金色军旗上的黑色猎鹰,他知道他早就预感到并一直恐惧着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地狱咆哮的战斗怒吼刺穿了周遭的空气,几乎盖过了人类的吼叫声以及马蹄的重击声。更令人类畏惧的不仅仅是对手的力量——部落看起来宛如新生,并渴望接受任何挑战。 萨尔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发出了自己的战斗怒吼。他所处的位置对于召唤闪电或地震办强大的力量而言太狭小了,但好在他还能找到帮手。冲上去狠狠厮杀的念头几乎冲昏了他,但他控制住了自己。现在的时间还足够他再一次撼动兽人们前方的军力平衡。 他闭上眼睛,把他的脚牢牢的钉进草地里,搜索着野性之灵。他的思想“看”到了一匹巨大的白马,所有马的灵魂,应他的召唤而来。 人类正在利用你的子民杀死我们,而你的孩子们也正处于危险之中。如果马匹丢下骑者,他们就可以得到自由与安全。你会让他们这样做吗? 巨大的马思索着。这些孩子被训练来战斗。他们毫不畏惧利剑与长矛。 但是今天他们没必要死去。我们只是想解放我们的人民。他们不值得为此而死。 再一次的,巨大的马思考着萨尔的话,终于,他点了点他那巨大的脑袋。 突然之间,整个战场陷入一片混乱之中。每一只马都狂怒地上窜下跳,或挣脱缰绳飞奔离去;人类守军震惊而狂怒地看着它们,一些卫兵努力想要让坐骑安静下来,不过显然没什么效果。 现在是时候恳求大地之魂了。萨尔想象着大地的根脉包围了营地,并不断的生长着,直至破土而出。大地之魂庇护着我们……你是否愿意帮助我? 是的,他脑中传来一个答复。萨尔张开眼睛紧张的看着。即使有着超人的夜视力,他也很难看清发生了什么,但他确信可以摆平一切。 根从墙外夯实的土壤中破出。他们从土中射出并将那些刚从马上跌下的人牢牢困住,这使得他们的境遇变得和那些高墙内的兽人一样了。遵从着萨尔的指令,兽人们放过了那些无助的守卫。他们直直的冲进收容所,寻找它们被囚的族人。 又一波步兵冲了出来。那些根脉没有再次施展力量;他们已经作了份内的事。尽管不免失望,萨尔依然感谢了他们,然后他开始飞快的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做。 萨尔确信他已经作了一个萨满祭司所能做的全部事情。现在是他像一个战士表现的时候了。他拿起地狱咆哮送给他的他的一把巨大的宽剑,然后冲下山头加入到他的同胞手足的队伍中。 卡拉姆·兰顿在他的一生中从未如此恐惧过。 最后一次兽人和人类的战争发生的时候他还很年轻,因而他并没有亲身参与过这样的战争,对于他的偶像——布莱克摩尔领主的话他深信不疑。布莱克摩尔把这样的战争描述得如同在顿霍尔德周遭的森林中狩猎游戏一般平凡无害,而对现在正冲击着他的耳膜的尖叫和呻吟、血液尿液与粪便以及兽人的体味混合而成的腥臭却只字未提,每一刻他都能见到成百上千的地方在被炮击着。不,他这种只适合享受沐浴和美酒、以及受到万千贵妇敬仰的人根本不应该身处这种战争之中,这根本不是什么令人心跳的休闲活动。 他们准备好了让兽人们大吃一惊,他们已经准备好了面对那些绿皮的怪物。然后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些马,那些该死的驯服的野兽无一例外的丢下了他们的主人逃之夭夭?又是什么样邪恶的巫术让那些树根从地上冒出来绑住了那些刚丢掉了坐骑的倒霉蛋?那些恐怖的白狼又是从哪里来的,而他们又怎么知道该攻击谁? 兰顿毫无头绪。表面上,他指挥和控制着这里的每一个人,但这些从地下冒出的巨大藤蔓将这层假象毫不保留的撕碎了。现在剩下的只有彻底的恐慌,剑击砍在盾或者肉体上的声音,以及垂死的哭嚎声。 甚至他自己都把握不住该攻击谁。周围太暗了,他什么都看不清,他只能盲目的挥动着自己的剑,一边发狂的进攻一边吼叫和哭泣。有几次兰顿感到他的剑刺进了某人的肉体,但大多数时候他仅仅只是劈开了空气。他完全被恐惧感所驱使着,另一方面他也暗暗为自己还能不断挥动武器而惊异不已。 猛然间,一次猛烈的突击结结实实的落在他几乎武装到牙齿的全身甲上。不知何故,他固执地抬着头盯着那个对他发动攻击的巨大而强壮的生物。短暂的一瞬之后,兰顿的眼睛看清了攻击者,他的嘴颤抖着张开了。 “萨尔!”他叫着。 那兽人也认出了他,兽人的眼睛顿时睁大了,他的眼里满是怒火。兰顿只看到一只巨大的拳头,然后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萨尔丝毫不在乎兰顿的手下的性命,他们就站在他和那些他要去解放的被囚禁的族人之间;如果他们死掉,那也是死于光明正大的战斗之中,是不可违逆的宿命。但是兰顿,他却希望让他活着。 他依然记得布莱克摩尔的这个小跟屁虫。兰顿总是一脸献媚的根在他主子后头从不多嘴,然后在萨尔面前摆出一副嫌恶和轻蔑的高高在上的表情。但是萨尔同样知道没人比这个可怜又没有丝毫意志力的家伙更接近他的敌人了,尽管兰顿罪该万死,萨尔还是决定让他在这场战役中活下来。 萨尔把不省人事的队长丢到自己肩上然后转身在拥挤的厮杀着的人潮中杀出一条路来。飞快的跑回树林中的藏身处后,他把如一大袋土豆般瘫软的兰顿扔在脚边的老橡树下,然后用自己的肩带把他的双手牢牢绑住。在我回来前帮我好好守着他,他对老橡树说道。作为回应,粗壮的树根冒出来,合拢,将兰顿紧紧地束缚住了。 萨尔转身飞跑着再次加入战斗。通常,解放自己的人民只需花上很短的时间就能完成,但是这次有些不同。当萨尔回到他的同志们的队伍中时战斗仍在继续,并且看起来将永远的持续下去。被囚禁的兽人们为了重获自由已经做了他们所能做的一切。有那么一阵子,萨尔杀过了人类的守卫并开始搜索营地。他发现还是有几个兽人缩在墙角。起初他们萨尔时他们只是一味畏缩,战斗令萨尔热血沸腾,他很难控制自己不对他们大喊大叫。不过他还是设法耐心地让所有人都跟他走,把他们从绝望的情绪中拯救出来,变成一群勇猛的战士。 最后,当他确认所有被囚禁的兽人都重获自由后,他转身向战况最激烈的地方冲去。在那里,地狱咆哮正用他所有的力量,如恶魔般狂野的战斗着。毁灭之锤呢?这位超凡的酋长这时候应该高呼撤退了,这样兽人们才能重新集结,修养疗伤,然后为下一步的行动作计划。 这是一场血腥的战斗。他的众多兄弟姐妹穿着战甲倒下,死去或者奄奄一息。萨尔决定行使自己副指挥官的权力,他大吼:“撤退!撤退!” 但是许多人都没有听到萨尔的话,他们被嗜血的欲望所控制了。萨尔在将士们之间奔跑,抵挡住一次又一次攻击,对他们咆哮着兽人们绝不愿意听到,但至关重要,甚至对他们存亡攸关的词:“撤退!撤退!” 他的吼叫终于刺穿了战场上的迷雾,随着最后的几下攻击,兽人们自觉地退出了营地的边界。众多人类的骑士——毫无疑问的骑士——开始追击兽人。萨尔在阵外等候着,吼着,“快走,快走!”兽人们远比人类高大强壮以及行动迅速,当最后一个兽人飞跑着翻过山头冲向自由,萨尔急转过身,将双脚深深的插入脚下鲜血和硬土和成的发着恶臭的泥泞之中,开始召唤大地之魂。 大地回应了他的召唤。营地之下的大地开始颤抖,营地中心因为冲击而微微发皱。在萨尔面前,大地破裂并抬高了,营地周围坚固的石墙轰然坍塌。尖叫声冲击着萨尔的耳膜,不是饱含那些斗志或者侮辱,而是彻底的恐惧。他几乎要被一阵汹涌的怜悯之情冲倒了,他硬起心肠:这些骑士听从布莱克摩尔的命,他们对兽人绝会不心慈手软,他们会把那些没能杀死的兽人全关起来,他们抓住萨尔仅仅只是为了让他成为一个奴隶。他们选择服从这样的命令,因此他们需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大地扭曲着。尖叫声被淹没在建筑物倒塌以及落石所发出的巨大的轰响中。接着,如同它们来时那么突然一样,尖叫声消失了。 萨尔站在那里,注视着那些碎石——那曾经埋葬了他的人民的的集中营。废墟里传来微弱的呻吟,萨尔硬着心肠不做理会。他的人民受了伤,在痛苦的呻吟。他需要去照顾他们。 他闭上眼,向大地之灵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然后他转过身,向着他的人民疾走而去。 通常这时候场面都很混乱,但这次看起来尤为如此。当他跑上陡峭的山地时,他见到了正在焦急地寻找他的地狱咆哮。 “毁灭之锤,”地狱咆哮刺耳地说,“你最好赶紧。” 萨尔的心不安的跳动起来。不可能是毁灭之锤,他不可能遇到危险……他跟在地狱咆哮身后,推开路上拥挤无聊的兽人,一路奔向奥格瑞姆·毁灭之锤——他正以在一棵树根边上。 萨尔惊惧地喘息着。一根至少两英尺长的长矛从毁灭之锤宽阔的背部伸了出来。当萨尔看到这一切的时候,他的视线僵住了,毁灭之锤的两个贴身护卫正在试图取下那圆形的胸甲。现在萨尔可以看到,长矛穿透了衬在板甲里面的软皮甲,伤口周围已经红了一片。那股刺穿毁灭之锤身体的力量同时也让胸甲的另一面凹了下去。 德雷克塔尔跪在毁灭之锤身边,他抬起已经瞎了的双眼望着萨尔。他轻轻的摇了摇头,起身退到了后边。 血液冲撞着萨尔的耳膜,朦胧中他听到强大的战士正在呼唤着他的名字。震惊而踌躇着,萨尔跪到在毁灭之锤身边。 “是一次卑鄙的暗袭,”毁灭之锤沙哑地说,血从他的嘴里汩汩而出,“我被懦夫从身后击倒了。” “大人,”萨尔悲哀地说,毁灭之锤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我需要你的帮助,萨尔。两件事。你必须坚持我们所开始的事业。我曾经领导了部落一次。但是看来命运不让我再领导一次了。”他颤抖着,面部扭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然后他继续说道,“你现在是酋长了,萨尔,杜-杜隆坦的儿子。你将穿起我的战甲,拿起我的锤子。” 毁灭之锤向萨尔伸出手,萨尔紧紧握住这只还戴着盔甲,流血不止的手。“你知道该做什么。现在是你照顾他们了。我找不到……更好的继承人了。你的父亲会为你骄傲的……帮帮我……” 萨尔的手颤抖着,他帮着那两个年轻的兽人将毁灭之锤身上的铠甲一块一块卸下。但是奥格瑞姆背上突出的长矛不允许他们再动剩下那些部分的盔甲了。 “第二件事,”毁灭之锤咆哮着。这倒下的英雄周围狭小的空间里挤满了人,而每时每刻都有人不断朝这里赶来,“死在一个懦夫的袭击之下太令人羞愧了,”他说,“我不想在身体还有这些人类的背信弃义之物的时候死掉。”他的一只手在长矛上摸索着,手指虚弱地抖了几下,然后落了下去,“我曾试图把它拔出来,但是我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快,萨尔。为了我拔掉它。” 萨尔感到他的胸腔快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压碎了,他点了点头。他迫使自己坚强面对他必须满足他的朋友和老师的要求的巨大伤痛,他合拢手指,按进毁灭之锤的肌肉中。 毁灭之锤大声的喊叫,他的愤怒如同他所受的痛苦一般强烈。“拔出来!”他大吼。 闭上眼,萨尔拔了。那被鲜血浸透了的杆往外长了几英寸。毁灭之锤发出的声音几乎要将萨尔的心脏都震破了。 “再来!”强大的战士咆哮着。萨尔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发力了,他由衷希望他能把它整个拔出来。向后拔的时候,突然的失力让他结结实实的向后摔在了地上。 黑红色的血液从毁灭之锤胃部位置上那个致命的伤洞中涌出。地狱咆哮在萨尔边上低沉地说,“我看到了。在你让那些马丢下他们的主人之前。他一个人面对着他们八个骑在马上的家伙。那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行为。” 萨尔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跪在毁灭之锤身边。“伟大的首领,”萨尔低声说,因此只有毁灭之锤才能听到他的话,“我恐怕还没有资格穿上你的盔甲,拿上你的武器。” “没人生来杰出,”毁灭之锤的声音微弱而含糊,“你会带领他们……胜利……会带给他们……安宁……” 他的眼睛闭上了,毁灭之锤向前倒向萨尔,萨尔赶紧抓住他,他撑着他,好一会儿之后,萨尔感到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上。是德雷克塔尔,他的手滑到萨尔的手臂下扶着萨尔起来。 “他们正看着呢。”德雷克塔尔对萨尔轻轻地说,“他们不能没有领袖。你必须穿上盔甲,告诉他们你是新的酋长。” “长官,”一个听到德雷克塔尔说话的兽人说道,“盔甲……”他咽了口唾沫,“盔甲被刺穿了——我们得把它换掉。” “不,”萨尔说,“它不会被换掉。在下一次战斗之前你得把它的形状修复好,而我将穿上它。为了奥格瑞姆·毁灭之锤的荣耀,他为了我们的自由而献出了生命。” 他站在那里,让他们帮他穿上盔甲。他掩饰住心底巨大的伤痛,对着众人露出勇敢的面容。周围的兽人们安静而充满敬意的注视着他。德雷克塔尔说得没错,他需要这么做。他弯下身,拾起巨大的战锤,在他的头顶上挥舞着。 “奥格瑞姆·毁灭之锤任命我为新的酋长,”他喊道,“这不是我所向往的,但我没有选择。我被任命了,我也将服从这任命。你们谁愿意跟随我去为我们的人民谋求自由?” 一阵哀吼想起,饱含对他们逝去领袖的伤痛。然而这也是充满希望的声音。萨尔站在那里,向上举起毁灭之锤那把传奇般的的武器,他知道,无论成功的希望有多渺茫,胜利终将属于他们。 第十六章 萨尔成功的渗透并释放了三个集中营中的兽人。很自然的,打从第一次成功之后,集中营的安全措施就升级了。但是人类还是明显低估了他们的对手,而那些“捕获”萨尔的人也从未想过他们的猎物会搅起那么大的麻烦。 但是在煽动第三起暴动时,萨尔被认了出来。在跟地狱咆哮和毁灭之锤讨论之后,两人一致认为再让萨尔继续去假装囚犯已经是一件太过冒险的事了。 “你的精神,我的朋友,鼓舞了我们所有人。你不应该继续把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了。”地狱咆哮说道。他的眼睛如同萨尔曾经所听闻的那样燃烧着。 “我不能接受自己安安稳稳的坐在后方,却让别人上前线去面对危险的事实!”萨尔答道。 “我们并没有建议你逃避,”毁灭之锤说道,“只是现在我们所使用的策略已经不那么安全了。” “人类从不注意他们说什么,”萨尔说,然后他回忆起作为角斗士在训练时听到的所有的流言和故事。他的训练师总是认为他根本不可能理解人类的语言,因而在他身边时从不注意口风。即使是现在,萨尔也为这种侮辱而愤怒,但他也感谢因此而得到的那些消息。“那些监狱里的兽人们肯定会听到别的监狱得到释放的消息。即使他们没能听清楚,也肯定会知道有些东西正在秘密准备着。就算我不能亲自在那里向他们传授萨满之道,我们也依然可以指望他们能从其他途径得到我们的消息。只要万事俱备,我们就可以指望他们自己找到通向自由之路。” 正如萨尔所想。全副武装的卫兵没能镇压住第四个营地的暴动,而当萨尔请求元素们施以援手时元素们也总是如期而至。这使得萨尔深信他的目标是正确的,但是另一方面,元素们愿意施展的力量却急剧的减少了。这使得摧毁外墙和与守卫的战斗越来越艰苦,许多毁灭之锤的精兵因此而牺牲。但是在这些冰冷石头的高墙内的兽人做出了热切的回应,他们几乎是在毁灭之锤以及他的战士们为他们让出道路之前就争先恐后的穿过了刚打通的缺口。 新的部落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建立起来了。在这个时节猎物正丰富,因而毁灭之锤没让他的追随者们饿着。当萨尔听说有一小队兽人扫荡了一个偏远的小村庄并且杀死了众多手无寸铁的人时,他深深的震怒了。 他调查清楚了这场远足战争的领头,在那个晚上他摸进那支队伍的营地,逮住了吃惊不已的兽人,然后,他把他狠狠地撞倒在地。 “我们不是来屠杀人类的!”萨尔冲着地上的兽人吼道,“我们是为我们被囚禁的兄弟的自由而战!我们的对手是那些全副武装的战士,不是挤牛奶的妇女和小孩!” 兽人张口欲辨,萨尔反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兽人的头痉挛的偏向一边,血从他的嘴巴里涌了出来。 “森林里到处都是鹿和野兔!每一个人都有食物!我没有命令你们恐吓那些手无寸铁的村民。只准去我要求的地方,与我要求战斗的人战斗,如果还有人去伤害那些无辜的村民,我绝不会原谅他。我说得够明白了么?” 兽人点了点头。篝火周围的其他兽人都瞪大了眼盯着萨尔,最后他们也都点了头。 萨尔缓和了一些。“这是被邪恶的术士统治,对自己的人民毫无同情和关爱的旧部落才会做的事。就是这些嗜血的行为导致我们被关进集中营,当我们失去了那些让我们变得无比贪婪的恶魔的力量之后我们才会变得如此倦怠。我不希望我们被自己所控制。我们的所作所为曾经几乎毁了我们。毫无疑问,我们必将获得自由。但是我们必须自由地做真正的自己,而不是作为一个仅仅为了屠杀人类而存在的种族。过去的那些该结束了。我们现在作为荣耀的战士而战,而不是嗜血的杀手。而谋杀孩童毫无荣誉可言。” 他转身离开。另人晕眩的寂静跟随着他。黑暗中传来一声低沉的笑声,他转身看见了毁灭之锤。“你刚刚走上一条危险的道路,”大酋长说道,“杀戮的欲望深埋在他们的血液中。” “我不相信。”萨尔说,“我相信我们是因为被污染而从高贵的战士堕落成为卑鄙的杀手。我们被那些背叛了我们的人拱手献给了恶魔,他们只把我们当成傀儡。” “这真是……令人讨厌的舞会呢,”地狱咆哮的声音传来,声音很轻,也很虚弱,以至于萨尔几乎都没有认出来,“曾经确实如此。他们所给予的力量……就如同最甜蜜的蜂蜜,或者最多汁的嫩肉。你很幸运从没喝过那口井里的东西,萨尔。所以也没有体验过失去它们的感觉,几乎就是……无法承受。”他颤抖着。 萨尔将一只手放在了地狱咆哮肩上。“而至今为止,你忍受住了一切,勇敢的兄弟,”他说,“与你相比我的勇气不值一提。” 地狱咆哮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借着那地狱般深红色的光,萨尔看到他笑了。 毁灭之锤,地狱咆哮,以及萨尔领导的新部落在一个黎明前的黑暗时刻快速的包围了第五个营地。 探子回来了。“守卫发出了警报,”他们告诉毁灭之锤,“围墙上的卫兵比平常多了两倍。他们还生了不少火来照明。” “并且现在是满月,”毁灭之锤抬头看了看天上闪着银光和蓝绿色的两个圆球,说道,“今天晚上白女士和蓝孩子显然不是我们的朋友。” “我们不能再等两个星期了,”地狱咆哮说道,“部落渴望一场战斗,我们需要在他们还足以抵抗恶魔带来的倦怠之时发动进攻。” 毁灭之锤点了点头,尽管他仍然有些担忧。他问侦查兵道:“有什么迹象表明他们正在期待一次攻击么?”在过去的一些日子里,萨尔感到,他们的好运气要用完了。他们很小心的不去选择那些得到了特殊命令的集中营,人类无从得知下一次他们将要袭击哪里因而也没能打成守株待兔的算盘。但是萨尔了解布莱克摩尔,不知何故他认为他和布莱克摩尔不可避免地会以某种方式最终面对面的交锋。 当他意识到他和布莱克摩尔面对面搏击对他的军队意味着什么时,他由衷地希望今晚不是那不可避免的一晚。 探子摇了摇头。 “那么我们就给他们来个突袭,”毁灭之锤说。绿色的潮水便打破了宁静,从山顶滚滚而下朝集中营扑去。 当他们就快冲到营地前面时,营地的大门打开了,为数众多的穿着厚甲,骑着坐骑的人类列队而出。萨尔看到红色和金色军旗上的黑色猎鹰,他知道他早就预感到并一直恐惧着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地狱咆哮的战斗怒吼刺穿了周遭的空气,几乎盖过了人类的吼叫声以及马蹄的重击声。更令人类畏惧的不仅仅是对手的力量——部落看起来宛如新生,并渴望接受任何挑战。 萨尔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发出了自己的战斗怒吼。他所处的位置对于召唤闪电或地震办强大的力量而言太狭小了,但好在他还能找到帮手。冲上去狠狠厮杀的念头几乎冲昏了他,但他控制住了自己。现在的时间还足够他再一次撼动兽人们前方的军力平衡。 他闭上眼睛,把他的脚牢牢的钉进草地里,搜索着野性之灵。他的思想“看”到了一匹巨大的白马,所有马的灵魂,应他的召唤而来。 人类正在利用你的子民杀死我们,而你的孩子们也正处于危险之中。如果马匹丢下骑者,他们就可以得到自由与安全。你会让他们这样做吗? 巨大的马思索着。这些孩子被训练来战斗。他们毫不畏惧利剑与长矛。 但是今天他们没必要死去。我们只是想解放我们的人民。他们不值得为此而死。 再一次的,巨大的马思考着萨尔的话,终于,他点了点他那巨大的脑袋。 突然之间,整个战场陷入一片混乱之中。每一只马都狂怒地上窜下跳,或挣脱缰绳飞奔离去;人类守军震惊而狂怒地看着它们,一些卫兵努力想要让坐骑安静下来,不过显然没什么效果。 现在是时候恳求大地之魂了。萨尔想象着大地的根脉包围了营地,并不断的生长着,直至破土而出。大地之魂庇护着我们……你是否愿意帮助我? 是的,他脑中传来一个答复。萨尔张开眼睛紧张的看着。即使有着超人的夜视力,他也很难看清发生了什么,但他确信可以摆平一切。 根从墙外夯实的土壤中破出。他们从土中射出并将那些刚从马上跌下的人牢牢困住,这使得他们的境遇变得和那些高墙内的兽人一样了。遵从着萨尔的指令,兽人们放过了那些无助的守卫。他们直直的冲进收容所,寻找它们被囚的族人。 又一波步兵冲了出来。那些根脉没有再次施展力量;他们已经作了份内的事。尽管不免失望,萨尔依然感谢了他们,然后他开始飞快的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做。 萨尔确信他已经作了一个萨满祭司所能做的全部事情。现在是他像一个战士表现的时候了。他拿起地狱咆哮送给他的他的一把巨大的宽剑,然后冲下山头加入到他的同胞手足的队伍中。 卡拉姆·兰顿在他的一生中从未如此恐惧过。 最后一次兽人和人类的战争发生的时候他还很年轻,因而他并没有亲身参与过这样的战争,对于他的偶像——布莱克摩尔领主的话他深信不疑。布莱克摩尔把这样的战争描述得如同在顿霍尔德周遭的森林中狩猎游戏一般平凡无害,而对现在正冲击着他的耳膜的尖叫和呻吟、血液尿液与粪便以及兽人的体味混合而成的腥臭却只字未提,每一刻他都能见到成百上千的地方在被炮击着。不,他这种只适合享受沐浴和美酒、以及受到万千贵妇敬仰的人根本不应该身处这种战争之中,这根本不是什么令人心跳的休闲活动。 他们准备好了让兽人们大吃一惊,他们已经准备好了面对那些绿皮的怪物。然后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些马,那些该死的驯服的野兽无一例外的丢下了他们的主人逃之夭夭?又是什么样邪恶的巫术让那些树根从地上冒出来绑住了那些刚丢掉了坐骑的倒霉蛋?那些恐怖的白狼又是从哪里来的,而他们又怎么知道该攻击谁? 兰顿毫无头绪。表面上,他指挥和控制着这里的每一个人,但这些从地下冒出的巨大藤蔓将这层假象毫不保留的撕碎了。现在剩下的只有彻底的恐慌,剑击砍在盾或者肉体上的声音,以及垂死的哭嚎声。 甚至他自己都把握不住该攻击谁。周围太暗了,他什么都看不清,他只能盲目的挥动着自己的剑,一边发狂的进攻一边吼叫和哭泣。有几次兰顿感到他的剑刺进了某人的肉体,但大多数时候他仅仅只是劈开了空气。他完全被恐惧感所驱使着,另一方面他也暗暗为自己还能不断挥动武器而惊异不已。 猛然间,一次猛烈的突击结结实实的落在他几乎武装到牙齿的全身甲上。不知何故,他固执地抬着头盯着那个对他发动攻击的巨大而强壮的生物。短暂的一瞬之后,兰顿的眼睛看清了攻击者,他的嘴颤抖着张开了。 “萨尔!”他叫着。 那兽人也认出了他,兽人的眼睛顿时睁大了,他的眼里满是怒火。兰顿只看到一只巨大的拳头,然后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萨尔丝毫不在乎兰顿的手下的性命,他们就站在他和那些他要去解放的被囚禁的族人之间;如果他们死掉,那也是死于光明正大的战斗之中,是不可违逆的宿命。但是兰顿,他却希望让他活着。 他依然记得布莱克摩尔的这个小跟屁虫。兰顿总是一脸献媚的根在他主子后头从不多嘴,然后在萨尔面前摆出一副嫌恶和轻蔑的高高在上的表情。但是萨尔同样知道没人比这个可怜又没有丝毫意志力的家伙更接近他的敌人了,尽管兰顿罪该万死,萨尔还是决定让他在这场战役中活下来。 萨尔把不省人事的队长丢到自己肩上然后转身在拥挤的厮杀着的人潮中杀出一条路来。飞快的跑回树林中的藏身处后,他把如一大袋土豆般瘫软的兰顿扔在脚边的老橡树下,然后用自己的肩带把他的双手牢牢绑住。在我回来前帮我好好守着他,他对老橡树说道。作为回应,粗壮的树根冒出来,合拢,将兰顿紧紧地束缚住了。 萨尔转身飞跑着再次加入战斗。通常,解放自己的人民只需花上很短的时间就能完成,但是这次有些不同。当萨尔回到他的同志们的队伍中时战斗仍在继续,并且看起来将永远的持续下去。被囚禁的兽人们为了重获自由已经做了他们所能做的一切。有那么一阵子,萨尔杀过了人类的守卫并开始搜索营地。他发现还是有几个兽人缩在墙角。起初他们萨尔时他们只是一味畏缩,战斗令萨尔热血沸腾,他很难控制自己不对他们大喊大叫。不过他还是设法耐心地让所有人都跟他走,把他们从绝望的情绪中拯救出来,变成一群勇猛的战士。 最后,当他确认所有被囚禁的兽人都重获自由后,他转身向战况最激烈的地方冲去。在那里,地狱咆哮正用他所有的力量,如恶魔般狂野的战斗着。毁灭之锤呢?这位超凡的酋长这时候应该高呼撤退了,这样兽人们才能重新集结,修养疗伤,然后为下一步的行动作计划。 这是一场血腥的战斗。他的众多兄弟姐妹穿着战甲倒下,死去或者奄奄一息。萨尔决定行使自己副指挥官的权力,他大吼:“撤退!撤退!” 但是许多人都没有听到萨尔的话,他们被嗜血的欲望所控制了。萨尔在将士们之间奔跑,抵挡住一次又一次攻击,对他们咆哮着兽人们绝不愿意听到,但至关重要,甚至对他们存亡攸关的词:“撤退!撤退!” 他的吼叫终于刺穿了战场上的迷雾,随着最后的几下攻击,兽人们自觉地退出了营地的边界。众多人类的骑士——毫无疑问的骑士——开始追击兽人。萨尔在阵外等候着,吼着,“快走,快走!”兽人们远比人类高大强壮以及行动迅速,当最后一个兽人飞跑着翻过山头冲向自由,萨尔急转过身,将双脚深深的插入脚下鲜血和硬土和成的发着恶臭的泥泞之中,开始召唤大地之魂。 大地回应了他的召唤。营地之下的大地开始颤抖,营地中心因为冲击而微微发皱。在萨尔面前,大地破裂并抬高了,营地周围坚固的石墙轰然坍塌。尖叫声冲击着萨尔的耳膜,不是饱含那些斗志或者侮辱,而是彻底的恐惧。他几乎要被一阵汹涌的怜悯之情冲倒了,他硬起心肠:这些骑士听从布莱克摩尔的命,他们对兽人绝会不心慈手软,他们会把那些没能杀死的兽人全关起来,他们抓住萨尔仅仅只是为了让他成为一个奴隶。他们选择服从这样的命令,因此他们需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大地扭曲着。尖叫声被淹没在建筑物倒塌以及落石所发出的巨大的轰响中。接着,如同它们来时那么突然一样,尖叫声消失了。 萨尔站在那里,注视着那些碎石——那曾经埋葬了他的人民的的集中营。废墟里传来微弱的呻吟,萨尔硬着心肠不做理会。他的人民受了伤,在痛苦的呻吟。他需要去照顾他们。 他闭上眼,向大地之灵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然后他转过身,向着他的人民疾走而去。 通常这时候场面都很混乱,但这次看起来尤为如此。当他跑上陡峭的山地时,他见到了正在焦急地寻找他的地狱咆哮。 “毁灭之锤,”地狱咆哮刺耳地说,“你最好赶紧。” 萨尔的心不安的跳动起来。不可能是毁灭之锤,他不可能遇到危险……他跟在地狱咆哮身后,推开路上拥挤无聊的兽人,一路奔向奥格瑞姆·毁灭之锤——他正以在一棵树根边上。 萨尔惊惧地喘息着。一根至少两英尺长的长矛从毁灭之锤宽阔的背部伸了出来。当萨尔看到这一切的时候,他的视线僵住了,毁灭之锤的两个贴身护卫正在试图取下那圆形的胸甲。现在萨尔可以看到,长矛穿透了衬在板甲里面的软皮甲,伤口周围已经红了一片。那股刺穿毁灭之锤身体的力量同时也让胸甲的另一面凹了下去。 德雷克塔尔跪在毁灭之锤身边,他抬起已经瞎了的双眼望着萨尔。他轻轻的摇了摇头,起身退到了后边。 血液冲撞着萨尔的耳膜,朦胧中他听到强大的战士正在呼唤着他的名字。震惊而踌躇着,萨尔跪到在毁灭之锤身边。 “是一次卑鄙的暗袭,”毁灭之锤沙哑地说,血从他的嘴里汩汩而出,“我被懦夫从身后击倒了。” “大人,”萨尔悲哀地说,毁灭之锤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我需要你的帮助,萨尔。两件事。你必须坚持我们所开始的事业。我曾经领导了部落一次。但是看来命运不让我再领导一次了。”他颤抖着,面部扭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然后他继续说道,“你现在是酋长了,萨尔,杜-杜隆坦的儿子。你将穿起我的战甲,拿起我的锤子。” 毁灭之锤向萨尔伸出手,萨尔紧紧握住这只还戴着盔甲,流血不止的手。“你知道该做什么。现在是你照顾他们了。我找不到……更好的继承人了。你的父亲会为你骄傲的……帮帮我……” 萨尔的手颤抖着,他帮着那两个年轻的兽人将毁灭之锤身上的铠甲一块一块卸下。但是奥格瑞姆背上突出的长矛不允许他们再动剩下那些部分的盔甲了。 “第二件事,”毁灭之锤咆哮着。这倒下的英雄周围狭小的空间里挤满了人,而每时每刻都有人不断朝这里赶来,“死在一个懦夫的袭击之下太令人羞愧了,”他说,“我不想在身体还有这些人类的背信弃义之物的时候死掉。”他的一只手在长矛上摸索着,手指虚弱地抖了几下,然后落了下去,“我曾试图把它拔出来,但是我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快,萨尔。为了我拔掉它。” 萨尔感到他的胸腔快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压碎了,他点了点头。他迫使自己坚强面对他必须满足他的朋友和老师的要求的巨大伤痛,他合拢手指,按进毁灭之锤的肌肉中。 毁灭之锤大声的喊叫,他的愤怒如同他所受的痛苦一般强烈。“拔出来!”他大吼。 闭上眼,萨尔拔了。那被鲜血浸透了的杆往外长了几英寸。毁灭之锤发出的声音几乎要将萨尔的心脏都震破了。 “再来!”强大的战士咆哮着。萨尔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发力了,他由衷希望他能把它整个拔出来。向后拔的时候,突然的失力让他结结实实的向后摔在了地上。 黑红色的血液从毁灭之锤胃部位置上那个致命的伤洞中涌出。地狱咆哮在萨尔边上低沉地说,“我看到了。在你让那些马丢下他们的主人之前。他一个人面对着他们八个骑在马上的家伙。那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行为。” 萨尔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跪在毁灭之锤身边。“伟大的首领,”萨尔低声说,因此只有毁灭之锤才能听到他的话,“我恐怕还没有资格穿上你的盔甲,拿上你的武器。” “没人生来杰出,”毁灭之锤的声音微弱而含糊,“你会带领他们……胜利……会带给他们……安宁……” 他的眼睛闭上了,毁灭之锤向前倒向萨尔,萨尔赶紧抓住他,他撑着他,好一会儿之后,萨尔感到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上。是德雷克塔尔,他的手滑到萨尔的手臂下扶着萨尔起来。 “他们正看着呢。”德雷克塔尔对萨尔轻轻地说,“他们不能没有领袖。你必须穿上盔甲,告诉他们你是新的酋长。” “长官,”一个听到德雷克塔尔说话的兽人说道,“盔甲……”他咽了口唾沫,“盔甲被刺穿了——我们得把它换掉。” “不,”萨尔说,“它不会被换掉。在下一次战斗之前你得把它的形状修复好,而我将穿上它。为了奥格瑞姆·毁灭之锤的荣耀,他为了我们的自由而献出了生命。” 他站在那里,让他们帮他穿上盔甲。他掩饰住心底巨大的伤痛,对着众人露出勇敢的面容。周围的兽人们安静而充满敬意的注视着他。德雷克塔尔说得没错,他需要这么做。他弯下身,拾起巨大的战锤,在他的头顶上挥舞着。 “奥格瑞姆·毁灭之锤任命我为新的酋长,”他喊道,“这不是我所向往的,但我没有选择。我被任命了,我也将服从这任命。你们谁愿意跟随我去为我们的人民谋求自由?” 一阵哀吼想起,饱含对他们逝去领袖的伤痛。然而这也是充满希望的声音。萨尔站在那里,向上举起毁灭之锤那把传奇般的的武器,他知道,无论成功的希望有多渺茫,胜利终将属于他们。 第十七章 当萨尔满怀着悲痛和愤怒来到兰顿跟前时,兰顿正在不懈的与不安分的树根搏斗并绝望地想要坐起来。当萨尔穿着传奇般的黑色战甲在他面前如高塔般居高临下望着他时,他恐惧地向后缩着身子,眼里满是泪水。 “我本该杀了你,”萨尔阴沉地说。毁灭之锤临死前的影像还清晰的浮现在他眼前。 兰顿舔了舔他的通红丰满的嘴唇,“宽恕我吧,萨尔大人,”他乞求道。 萨尔单腿跪地,把脸凑到离兰顿仅有几英寸的地方,“那你什么时候对我仁慈过?”他咆哮着。兰顿的声音畏缩了,“你什么时候说过,‘布莱克摩尔,也许你打他够多了,’或者‘布莱克摩尔,他已经尽力了’?你的嘴唇里什么时候冒出过那些话?” “我曾经是想那么做……”兰顿说。 “现在你想说那些话了,”萨尔说,他重新站起来,俯视着他的队长,“但是我毫不怀疑你从来没想过那样。我们开诚布公的谈好了。你的性命对我还有点价值——暂时的。如果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东西,我可以放你还有其他人走,你可以回你的主子那里继续当走狗。”兰顿惊疑地看着萨尔,“我向你保证,”萨尔补充道。 “对一个兽人,我说的话有什么价值?”兰顿花了一会工夫,下决心说道。 “他值得上你可怜的小命,兰顿。当然我同意你说的,那确实不值多少。现在,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们打算进攻哪个营地?在我的军队里是不是有间谍?” 兰顿看起来就像一个愠怒的小孩,他拒绝回答。萨尔动了动念头,缠绕着兰顿的树根便收紧了。他颤抖的喘息着,死死地盯着萨尔。 “没错,”萨尔说,“这些树听从我的命令,就像元素们所作的那样。”不需要让兰顿知道萨满与元素之间付出与回报的关系,最好让他认为萨尔可以完全的控制他们,“回答我的问题。” “没有间谍,”兰顿咕哝着。他胸前的树根压迫着他令他呼吸困难。萨尔请求树根稍微松一些,树照做了。“布莱克摩尔在每一个营地都派了骑士留守。” “所以说无论我们进攻哪里,我们都会遭遇到他的手下?”兰顿点了点头。“这样利用资源可算不上明智,不过至少这次它起作用了。你还有什么打算告诉我的?布莱克摩尔现在正在做什么来保证能抓我回去?他有多少军队?或者你希望这些树根爬上你的喉咙?” 树根很配合的轻轻摩挲着兰顿的脖子。兰顿所有的防御顿时就如掉到石地板上的玻璃杯一般彻底粉碎了。眼泪从他的眼里汹涌而出,他呜咽了。萨尔厌恶地看着他,但他依然努力注意听着兰顿说的每一句话。可怜的骑士不假思索的报出一大串的数字,日期,计划,甚至详尽到布莱克摩尔饮酒时透漏出来的那些闲言片语,并指望靠他们能影响到对他的评价。 “他非常希望能让你回去,萨尔。”兰顿发着鼻音说,他眼眶通红的窥视着萨尔,“你是所有这一切的关键。” 及时的警报,这正是萨尔所要的。“解释。”随着束缚身体的根的落下,兰顿深受鼓舞,他甚至更渴望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吐露出来了。 “所有这一切的关键,”他重复道,“当他找到你的时候,他知道他可以利用你。起初只是作为一个角斗士,但是很快他就不满足于这个目的了。”他擦拭了一下他湿漉漉的脸并尽力恢复他失掉的尊严,“难道你不好奇他之所以要教会你阅读吗?给你地图,教你鹰和兔子的游戏以及军事策略?” 萨尔点了点头,紧张地期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因为那时候他已经希望你可以指挥一支军队。一支兽人军队。” 愤怒如洪水般席卷了萨尔。“你在说谎。布莱克摩尔为什么要我去领导他的对手?” “但是他们——你——不应该是对手,”兰顿说,“你将要领导的兽人军队是用来对抗联盟的。” 萨尔打了个呵欠。他无法相信他所听到的东西。他所知道的布莱克摩尔是一个冷酷狡诈的混蛋,但是现在……事情的发展令他出乎意料,布莱克摩尔打算让萨尔对付他的同类!毫无疑问这一定是个谎言。但是兰顿看起来一脸诚挚,当最初的震惊渐渐平息下来之后,萨尔意识到布莱克摩尔是打算做一笔大买卖。 “你在无论哪一方的世界里都是最优秀的,”兰顿继续说道,“拥有兽人的力量、体格以及嗜血,同时还有着人类的智慧和谋略,你将指挥着兽人所向披靡。” “然后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就不再只是一个小小的中尉了,而是……什么呢?国王?绝对的君主?所有一切的主人?” 兰顿用力的点着头。“你简直无法想象当你逃走后他的样子。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那真是一段艰苦的日子啊。” “艰苦?”萨尔怒骂道,“我被打被踹以至于觉得我什么都不如!在竞技场里我每天都面对着死亡。我和我的人民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战斗。我们为自由而战。那,兰顿,才是艰苦。不要对我说你的痛楚和困难,对于它们你只不过是接触了一点皮毛而已。” 兰顿陷入了沉默而萨尔开始思考他刚刚得知的一切。这无疑是一个大胆而富于新意的策略,因此,不论布莱克摩尔有什么缺点,他都是一个大胆而思维灵活的人。萨尔从各处零零散散的得知了一些布莱克摩尔家族的耻辱历史。埃德拉斯无时无刻不渴望着抹去他名字上的污点,但可能那些污点已经不仅仅只停留在他的的名字上了。可能他们已经深入骨髓——或者深入他的心里。 可是,为什么,假如布莱克摩尔的计划需要完全倚赖于萨尔的忠心,他为什么不对萨尔好一点?数年来萨尔从未回忆过的事突然全涌了出来:大笑着的布莱克摩尔和一个有趣的鹰和野兔的游戏;一场完美的战斗之后厨房送下来的一整盘甜点;在他解决了一个充满陷阱的策略问题后放在他肩上的那只充满挚爱的手。 布莱克摩尔总是能唤起萨尔的各种感触。害怕,崇拜,憎恨,轻蔑。但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萨尔意识到,在很多方面,布莱克摩尔施舍了怜悯。那时候,萨尔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布莱克摩尔会表现得那么宽容和愉快,话语清晰而渊博,而有时候却那么残忍和凶恶,说话也充满了侮辱和不自然的杂音。现在,他明白了;布莱克摩尔是个被命运的魔爪牢牢抓住,就如同被鹰死死抓住的兔子一样的人;他被着他祖先所犯下的叛逆行径折磨着,使他由一个才华横溢的策略家和战士堕落成一个懦弱恶毒,欺凌弱小的混账。布莱克摩尔很可能是以他认为好的方式对待着萨尔。 萨尔不再出离愤怒了。他为布莱克摩尔深深地遗憾,但这种感觉不会改变任何事。他依然渴望去解放那些集中营,并帮助那些兽人重新寻回他们祖先传统的力量。布莱克摩尔挡在他的面前,是一个必须被消除的障碍。 他再一次低头看着兰顿,后者感受到了他的变化,努力对他挤出一个微笑,虽然这使他的脸看起来更像因为痛苦而扭曲了。 “我将遵守我的承诺,”萨尔说,“你和你的人将获得自由。你现在可以走了。不许带武器,没有食物,没有坐骑,我会派人跟踪你,但你不会看到跟踪你的人;如果你胆敢跟任何伏军说话,或策划任何形式的攻击,你都会小命不保。你听明白了么?” 兰顿点了点头。他的头被猛推了一下,萨尔示意他可以离开了。不需要再催促,兰顿连滚带爬的跑掉了。萨尔看着他和其他被缴了械的骑士跑进了黑暗之中。他抬头望向树丛,感到猫头鹰正用闪光的眼睛望着他。这只夜行鸟轻轻的叫着。 跟着他,我的朋友,如果你可以。一旦发现他们准备对我们不利就回来告诉我。 随着一阵翅膀发出的沙沙声,猫头鹰从树枝上跃出,跟随着那些逃跑的人而去。萨尔深深地叹了口气。那些支撑他度过这个漫长而血腥的夜晚的力量正在慢慢退去,他意识到自己已经饱受创伤并且已经疲惫不堪。但是这些可以迟些再料理。他有个更重要的职责需要去履行。 搜寻和准备尸体花掉了晚上剩余的所有时间,到了早上时分,浓厚的黑烟卷缩着冲入蓝天。萨尔和德雷克塔尔恳求火之魂令火烧得更旺更快一些,这样尸体的火化速度被大大提高了,那些灰烬则被风之魂吹撒到远方。 装饰华丽的最大的那个火葬堆则是为他们之中最为尊贵的人准备的。萨尔,地狱咆哮,以及另外两人将奥格瑞姆·毁灭之锤魁梧结实的身体高高举起,向着火葬堆行去。德雷克塔尔一边往毁灭之锤几乎赤裸的尸体上虔诚地涂上油膏,一边喃喃着萨尔无法听清的低语。毁灭之锤的身体上散发出甜甜的香味,德雷克塔尔示意萨尔帮忙,然后他们将尸体摆出一个挑衅的姿势。死者的手指被并拢在一起并被小心地和一把残损的剑系在一起。毁灭之锤的脚边躺着其他在战斗中丧生的勇敢战士——那些刚烈、忠诚,却没能躲过人类武器的白狼。一只紧紧挨在毁灭之锤的脚边,另外两只伴在他的左右,而在毁灭之锤的胸部,在这个意味着荣耀的地方躺着的,是灰色的、勇敢无畏的锐耳。德雷克塔尔最后一次轻轻拍了拍他的老朋友,然后和萨尔一道起身退后。 “我跟我的人民共处的时间还不长,”萨尔说道,“我不知道当人逝去后所应遵循的传统。我所知道的是:毁灭之锤以一个兽人所能想到的最勇敢的方式死去。他为了解放我们被困的同胞而不懈战斗。他将永远守卫着我们,现在我们在他死时授予他与他生时所得一样高贵的荣耀。”他端详着死去的兽人的面庞,“奥格瑞姆·毁灭之锤,你曾经是我父亲最好的朋友。你是我所知的最高贵的人。现在你可以去往极乐世界,而你最崇高的愿望将在那里等待着你。” 说完这些,他闭上眼恳求火焰之魂带走这位英雄。瞬间,火焰便比萨尔所期望的还要猛烈地熊熊燃烧起来。尸体很快便被吞噬了,萨尔召唤的火焰之魂很快就会把奥格瑞姆·毁灭之锤的肉身火化的一丝不剩。 但是他为之而战,他为之而亡的,却将被永远铭记。 萨尔向后仰起他的头,发出一声深沉绵长的怒吼。一个接一个的,其他人加入了他,吼出他们所受的伤痛和激情。如果那里真的有先祖之魂,也必将对这些因着奥格瑞姆·毁灭之锤的逝去而汹涌着的饱含悲痛的吼声难以忘怀。 葬礼结束后,萨尔沉重地挨着德雷克塔尔和地狱咆哮坐下。地狱咆哮和萨尔一样伤痕累累,但这一刻也只是简单地选择忍耐。尽管拥有高超的辽伤能力,德雷克塔尔被禁止接近前线。一旦萨尔发生不测,德雷克塔尔就是他们唯一的萨满祭司,他是一个不能冒险失去的珍贵资源。不过,德雷克塔尔并没有苍老到为这些禁令而烦恼的地步。 “我们下一步去哪个集中营,我的酋长?”地狱咆哮尊敬地说道,他的用词使萨尔畏缩了一下。他还没有完全适应毁灭之锤已经离去了的事实,而现在他不得不领导这成百上千的兽人。 “没有下个集中营了,”他说,“以我们的力量足以送敌人份厚礼了。” 德雷克塔尔皱起眉头。“他们正在受苦受难,”他说。 “他们的确如此,”萨尔表示同意,“但我有一个计划,可以一次性解放我们所有的人。要杀死一个怪物,你必须割下他的脑袋,而不仅仅是它的手或者脚。现在是时候砍下这集中营系统的罪恶头颅了。” 他的眼睛在火光中熠熠闪光。“我们要奇袭敦霍尔德。” 第二天早上,他向他的军队宣布了他的计划,他们举起巨大的酒杯互相致意。他们准备好了,现在,去应付任何力量的挑战。萨尔和德雷克塔尔时刻准备着召唤元素帮助他们。昨晚的战斗使兽人们如获新生;他们中的一些倒下了,尽管其中有一个还是他们之中最伟大的战士,众多敌人的尸体遗散在荒芜的集中营废墟的周围。人们堆起煤块开始享受感激的盛宴。 他们将要面对数日的行军,但是食物充足,士气高涨。当太阳触及天穹最高处时,兽人部落在他们的新领袖萨尔的指挥下整齐而目标明确地向敦霍尔顿行去。 “当然我半个字都没漏给他,”兰顿吸吮着布莱克摩尔的美酒,说道,“他抓住并狠狠折磨了我,但是我坚持住了自己的信念,我告诉过你了。出于对我的钦佩,他放了我和我的人走。” 布莱克摩尔打心眼里怀疑着这些话,但他什么都没说。“告诉我其他关于这场他演出的闹剧,”他问道。 得到主子的认同令兰顿高兴异常,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那些束绑住他的身体的树根,听从号令的闪电,训练有素的马匹突然丢下他们的主人,以及那场摧毁了石墙的山崩地裂的地震。如果布莱克摩尔之前没在其他从前线回来的人的口中听到过类似的故事,他肯定会认为兰顿必定是被酒精给灌坏脑子了。 “我的计划看来是正确的,”布莱克摩尔沉思着,又咽下一口酒,“只要抓住萨尔。你看到它是一个什么样的家伙了,还有他对那些可怜的,消沉地缩在一起,毫无勇气可言的绿皮们做的事。” 想到离那些身手敏捷力量惊人的新生部落如此之近令布莱克摩尔痛苦不已。他不无刻薄地想到泰拉莎,以及她和他的奴隶之间那些充满情谊的信。像往常一样,一阵怪异而尖锐的痛楚划过他的心头。他对她听之任之,从没让她知道他已经发现了那些信。他甚至都没让兰顿知道这些,现在他由衷地感激自己的英明智慧。他坚信兰顿很可能已经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供出去了,变更计划显然很有必要。 “我恐怕其他人面对兽人的折磨时没能像你一般坚定,我的朋友,”他说,努力但却很显然失败地掩饰声音里的挖苦。幸运的是,兰顿此时正埋头在他的酒杯里因而完全没有听出异样。“我们必须假设兽人们已经知道了所有关于我们的事,并正因此而蠢蠢欲动。我们必须像萨尔一般思考。他下一步会去哪里?他的最终目标是什么?” 而见鬼,我该怎样才能把他重新收回掌中? 尽管他率领着将近两千人的部队,而且几乎可以确信他们已经被发现,萨尔还是做了一切来掩饰部落的行军进程。他请求大地之灵掩盖掉他们的足迹,让空气之魂带走他们的气味以免那些会对警告人类的野兽们发现他们。这些努力都很微小,但效果立竿见影。 他决定在敦霍尔德南方数英里远的一片原始森林中扎营。萨尔跟随着一小队的侦察兵出发去确认正对着堡垒的一块树木茂密的区域。地狱咆哮和德雷克塔尔都劝过萨尔不要冒险,但是他坚持自己的意见。 “我有一个计划,”他说,“可以让我们直达目标而避免所有不必要的流血。” 第十七章 当萨尔满怀着悲痛和愤怒来到兰顿跟前时,兰顿正在不懈的与不安分的树根搏斗并绝望地想要坐起来。当萨尔穿着传奇般的黑色战甲在他面前如高塔般居高临下望着他时,他恐惧地向后缩着身子,眼里满是泪水。 “我本该杀了你,”萨尔阴沉地说。毁灭之锤临死前的影像还清晰的浮现在他眼前。 兰顿舔了舔他的通红丰满的嘴唇,“宽恕我吧,萨尔大人,”他乞求道。 萨尔单腿跪地,把脸凑到离兰顿仅有几英寸的地方,“那你什么时候对我仁慈过?”他咆哮着。兰顿的声音畏缩了,“你什么时候说过,‘布莱克摩尔,也许你打他够多了,’或者‘布莱克摩尔,他已经尽力了’?你的嘴唇里什么时候冒出过那些话?” “我曾经是想那么做……”兰顿说。 “现在你想说那些话了,”萨尔说,他重新站起来,俯视着他的队长,“但是我毫不怀疑你从来没想过那样。我们开诚布公的谈好了。你的性命对我还有点价值——暂时的。如果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东西,我可以放你还有其他人走,你可以回你的主子那里继续当走狗。”兰顿惊疑地看着萨尔,“我向你保证,”萨尔补充道。 “对一个兽人,我说的话有什么价值?”兰顿花了一会工夫,下决心说道。 “他值得上你可怜的小命,兰顿。当然我同意你说的,那确实不值多少。现在,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们打算进攻哪个营地?在我的军队里是不是有间谍?” 兰顿看起来就像一个愠怒的小孩,他拒绝回答。萨尔动了动念头,缠绕着兰顿的树根便收紧了。他颤抖的喘息着,死死地盯着萨尔。 “没错,”萨尔说,“这些树听从我的命令,就像元素们所作的那样。”不需要让兰顿知道萨满与元素之间付出与回报的关系,最好让他认为萨尔可以完全的控制他们,“回答我的问题。” “没有间谍,”兰顿咕哝着。他胸前的树根压迫着他令他呼吸困难。萨尔请求树根稍微松一些,树照做了。“布莱克摩尔在每一个营地都派了骑士留守。” “所以说无论我们进攻哪里,我们都会遭遇到他的手下?”兰顿点了点头。“这样利用资源可算不上明智,不过至少这次它起作用了。你还有什么打算告诉我的?布莱克摩尔现在正在做什么来保证能抓我回去?他有多少军队?或者你希望这些树根爬上你的喉咙?” 树根很配合的轻轻摩挲着兰顿的脖子。兰顿所有的防御顿时就如掉到石地板上的玻璃杯一般彻底粉碎了。眼泪从他的眼里汹涌而出,他呜咽了。萨尔厌恶地看着他,但他依然努力注意听着兰顿说的每一句话。可怜的骑士不假思索的报出一大串的数字,日期,计划,甚至详尽到布莱克摩尔饮酒时透漏出来的那些闲言片语,并指望靠他们能影响到对他的评价。 “他非常希望能让你回去,萨尔。”兰顿发着鼻音说,他眼眶通红的窥视着萨尔,“你是所有这一切的关键。” 及时的警报,这正是萨尔所要的。“解释。”随着束缚身体的根的落下,兰顿深受鼓舞,他甚至更渴望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吐露出来了。 “所有这一切的关键,”他重复道,“当他找到你的时候,他知道他可以利用你。起初只是作为一个角斗士,但是很快他就不满足于这个目的了。”他擦拭了一下他湿漉漉的脸并尽力恢复他失掉的尊严,“难道你不好奇他之所以要教会你阅读吗?给你地图,教你鹰和兔子的游戏以及军事策略?” 萨尔点了点头,紧张地期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因为那时候他已经希望你可以指挥一支军队。一支兽人军队。” 愤怒如洪水般席卷了萨尔。“你在说谎。布莱克摩尔为什么要我去领导他的对手?” “但是他们——你——不应该是对手,”兰顿说,“你将要领导的兽人军队是用来对抗联盟的。” 萨尔打了个呵欠。他无法相信他所听到的东西。他所知道的布莱克摩尔是一个冷酷狡诈的混蛋,但是现在……事情的发展令他出乎意料,布莱克摩尔打算让萨尔对付他的同类!毫无疑问这一定是个谎言。但是兰顿看起来一脸诚挚,当最初的震惊渐渐平息下来之后,萨尔意识到布莱克摩尔是打算做一笔大买卖。 “你在无论哪一方的世界里都是最优秀的,”兰顿继续说道,“拥有兽人的力量、体格以及嗜血,同时还有着人类的智慧和谋略,你将指挥着兽人所向披靡。” “然后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就不再只是一个小小的中尉了,而是……什么呢?国王?绝对的君主?所有一切的主人?” 兰顿用力的点着头。“你简直无法想象当你逃走后他的样子。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那真是一段艰苦的日子啊。” “艰苦?”萨尔怒骂道,“我被打被踹以至于觉得我什么都不如!在竞技场里我每天都面对着死亡。我和我的人民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战斗。我们为自由而战。那,兰顿,才是艰苦。不要对我说你的痛楚和困难,对于它们你只不过是接触了一点皮毛而已。” 兰顿陷入了沉默而萨尔开始思考他刚刚得知的一切。这无疑是一个大胆而富于新意的策略,因此,不论布莱克摩尔有什么缺点,他都是一个大胆而思维灵活的人。萨尔从各处零零散散的得知了一些布莱克摩尔家族的耻辱历史。埃德拉斯无时无刻不渴望着抹去他名字上的污点,但可能那些污点已经不仅仅只停留在他的的名字上了。可能他们已经深入骨髓——或者深入他的心里。 可是,为什么,假如布莱克摩尔的计划需要完全倚赖于萨尔的忠心,他为什么不对萨尔好一点?数年来萨尔从未回忆过的事突然全涌了出来:大笑着的布莱克摩尔和一个有趣的鹰和野兔的游戏;一场完美的战斗之后厨房送下来的一整盘甜点;在他解决了一个充满陷阱的策略问题后放在他肩上的那只充满挚爱的手。 布莱克摩尔总是能唤起萨尔的各种感触。害怕,崇拜,憎恨,轻蔑。但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萨尔意识到,在很多方面,布莱克摩尔施舍了怜悯。那时候,萨尔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布莱克摩尔会表现得那么宽容和愉快,话语清晰而渊博,而有时候却那么残忍和凶恶,说话也充满了侮辱和不自然的杂音。现在,他明白了;布莱克摩尔是个被命运的魔爪牢牢抓住,就如同被鹰死死抓住的兔子一样的人;他被着他祖先所犯下的叛逆行径折磨着,使他由一个才华横溢的策略家和战士堕落成一个懦弱恶毒,欺凌弱小的混账。布莱克摩尔很可能是以他认为好的方式对待着萨尔。 萨尔不再出离愤怒了。他为布莱克摩尔深深地遗憾,但这种感觉不会改变任何事。他依然渴望去解放那些集中营,并帮助那些兽人重新寻回他们祖先传统的力量。布莱克摩尔挡在他的面前,是一个必须被消除的障碍。 他再一次低头看着兰顿,后者感受到了他的变化,努力对他挤出一个微笑,虽然这使他的脸看起来更像因为痛苦而扭曲了。 “我将遵守我的承诺,”萨尔说,“你和你的人将获得自由。你现在可以走了。不许带武器,没有食物,没有坐骑,我会派人跟踪你,但你不会看到跟踪你的人;如果你胆敢跟任何伏军说话,或策划任何形式的攻击,你都会小命不保。你听明白了么?” 兰顿点了点头。他的头被猛推了一下,萨尔示意他可以离开了。不需要再催促,兰顿连滚带爬的跑掉了。萨尔看着他和其他被缴了械的骑士跑进了黑暗之中。他抬头望向树丛,感到猫头鹰正用闪光的眼睛望着他。这只夜行鸟轻轻的叫着。 跟着他,我的朋友,如果你可以。一旦发现他们准备对我们不利就回来告诉我。 随着一阵翅膀发出的沙沙声,猫头鹰从树枝上跃出,跟随着那些逃跑的人而去。萨尔深深地叹了口气。那些支撑他度过这个漫长而血腥的夜晚的力量正在慢慢退去,他意识到自己已经饱受创伤并且已经疲惫不堪。但是这些可以迟些再料理。他有个更重要的职责需要去履行。 搜寻和准备尸体花掉了晚上剩余的所有时间,到了早上时分,浓厚的黑烟卷缩着冲入蓝天。萨尔和德雷克塔尔恳求火之魂令火烧得更旺更快一些,这样尸体的火化速度被大大提高了,那些灰烬则被风之魂吹撒到远方。 装饰华丽的最大的那个火葬堆则是为他们之中最为尊贵的人准备的。萨尔,地狱咆哮,以及另外两人将奥格瑞姆·毁灭之锤魁梧结实的身体高高举起,向着火葬堆行去。德雷克塔尔一边往毁灭之锤几乎赤裸的尸体上虔诚地涂上油膏,一边喃喃着萨尔无法听清的低语。毁灭之锤的身体上散发出甜甜的香味,德雷克塔尔示意萨尔帮忙,然后他们将尸体摆出一个挑衅的姿势。死者的手指被并拢在一起并被小心地和一把残损的剑系在一起。毁灭之锤的脚边躺着其他在战斗中丧生的勇敢战士——那些刚烈、忠诚,却没能躲过人类武器的白狼。一只紧紧挨在毁灭之锤的脚边,另外两只伴在他的左右,而在毁灭之锤的胸部,在这个意味着荣耀的地方躺着的,是灰色的、勇敢无畏的锐耳。德雷克塔尔最后一次轻轻拍了拍他的老朋友,然后和萨尔一道起身退后。 “我跟我的人民共处的时间还不长,”萨尔说道,“我不知道当人逝去后所应遵循的传统。我所知道的是:毁灭之锤以一个兽人所能想到的最勇敢的方式死去。他为了解放我们被困的同胞而不懈战斗。他将永远守卫着我们,现在我们在他死时授予他与他生时所得一样高贵的荣耀。”他端详着死去的兽人的面庞,“奥格瑞姆·毁灭之锤,你曾经是我父亲最好的朋友。你是我所知的最高贵的人。现在你可以去往极乐世界,而你最崇高的愿望将在那里等待着你。” 说完这些,他闭上眼恳求火焰之魂带走这位英雄。瞬间,火焰便比萨尔所期望的还要猛烈地熊熊燃烧起来。尸体很快便被吞噬了,萨尔召唤的火焰之魂很快就会把奥格瑞姆·毁灭之锤的肉身火化的一丝不剩。 但是他为之而战,他为之而亡的,却将被永远铭记。 萨尔向后仰起他的头,发出一声深沉绵长的怒吼。一个接一个的,其他人加入了他,吼出他们所受的伤痛和激情。如果那里真的有先祖之魂,也必将对这些因着奥格瑞姆·毁灭之锤的逝去而汹涌着的饱含悲痛的吼声难以忘怀。 葬礼结束后,萨尔沉重地挨着德雷克塔尔和地狱咆哮坐下。地狱咆哮和萨尔一样伤痕累累,但这一刻也只是简单地选择忍耐。尽管拥有高超的辽伤能力,德雷克塔尔被禁止接近前线。一旦萨尔发生不测,德雷克塔尔就是他们唯一的萨满祭司,他是一个不能冒险失去的珍贵资源。不过,德雷克塔尔并没有苍老到为这些禁令而烦恼的地步。 “我们下一步去哪个集中营,我的酋长?”地狱咆哮尊敬地说道,他的用词使萨尔畏缩了一下。他还没有完全适应毁灭之锤已经离去了的事实,而现在他不得不领导这成百上千的兽人。 “没有下个集中营了,”他说,“以我们的力量足以送敌人份厚礼了。” 德雷克塔尔皱起眉头。“他们正在受苦受难,”他说。 “他们的确如此,”萨尔表示同意,“但我有一个计划,可以一次性解放我们所有的人。要杀死一个怪物,你必须割下他的脑袋,而不仅仅是它的手或者脚。现在是时候砍下这集中营系统的罪恶头颅了。” 他的眼睛在火光中熠熠闪光。“我们要奇袭敦霍尔德。” 第二天早上,他向他的军队宣布了他的计划,他们举起巨大的酒杯互相致意。他们准备好了,现在,去应付任何力量的挑战。萨尔和德雷克塔尔时刻准备着召唤元素帮助他们。昨晚的战斗使兽人们如获新生;他们中的一些倒下了,尽管其中有一个还是他们之中最伟大的战士,众多敌人的尸体遗散在荒芜的集中营废墟的周围。人们堆起煤块开始享受感激的盛宴。 他们将要面对数日的行军,但是食物充足,士气高涨。当太阳触及天穹最高处时,兽人部落在他们的新领袖萨尔的指挥下整齐而目标明确地向敦霍尔顿行去。 “当然我半个字都没漏给他,”兰顿吸吮着布莱克摩尔的美酒,说道,“他抓住并狠狠折磨了我,但是我坚持住了自己的信念,我告诉过你了。出于对我的钦佩,他放了我和我的人走。” 布莱克摩尔打心眼里怀疑着这些话,但他什么都没说。“告诉我其他关于这场他演出的闹剧,”他问道。 得到主子的认同令兰顿高兴异常,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那些束绑住他的身体的树根,听从号令的闪电,训练有素的马匹突然丢下他们的主人,以及那场摧毁了石墙的山崩地裂的地震。如果布莱克摩尔之前没在其他从前线回来的人的口中听到过类似的故事,他肯定会认为兰顿必定是被酒精给灌坏脑子了。 “我的计划看来是正确的,”布莱克摩尔沉思着,又咽下一口酒,“只要抓住萨尔。你看到它是一个什么样的家伙了,还有他对那些可怜的,消沉地缩在一起,毫无勇气可言的绿皮们做的事。” 想到离那些身手敏捷力量惊人的新生部落如此之近令布莱克摩尔痛苦不已。他不无刻薄地想到泰拉莎,以及她和他的奴隶之间那些充满情谊的信。像往常一样,一阵怪异而尖锐的痛楚划过他的心头。他对她听之任之,从没让她知道他已经发现了那些信。他甚至都没让兰顿知道这些,现在他由衷地感激自己的英明智慧。他坚信兰顿很可能已经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供出去了,变更计划显然很有必要。 “我恐怕其他人面对兽人的折磨时没能像你一般坚定,我的朋友,”他说,努力但却很显然失败地掩饰声音里的挖苦。幸运的是,兰顿此时正埋头在他的酒杯里因而完全没有听出异样。“我们必须假设兽人们已经知道了所有关于我们的事,并正因此而蠢蠢欲动。我们必须像萨尔一般思考。他下一步会去哪里?他的最终目标是什么?” 而见鬼,我该怎样才能把他重新收回掌中? 尽管他率领着将近两千人的部队,而且几乎可以确信他们已经被发现,萨尔还是做了一切来掩饰部落的行军进程。他请求大地之灵掩盖掉他们的足迹,让空气之魂带走他们的气味以免那些会对警告人类的野兽们发现他们。这些努力都很微小,但效果立竿见影。 他决定在敦霍尔德南方数英里远的一片原始森林中扎营。萨尔跟随着一小队的侦察兵出发去确认正对着堡垒的一块树木茂密的区域。地狱咆哮和德雷克塔尔都劝过萨尔不要冒险,但是他坚持自己的意见。 “我有一个计划,”他说,“可以让我们直达目标而避免所有不必要的流血。” 第十八章 即使在冬天最冷的时节,甚至即使敦霍尔德外刮着令人寸步难行的暴风雪,泰拉莎也总是会想方设法去看看那棵被闪电击倒的树。但每一次那里都空无一物。 尽管迈下的每一个步子都让她的靴子里浸进更多的雪水,她还是非常高兴天气终于回暖了。相比之久违的森林苏醒的气息、驱散林中阴暗的阳光以及牧场和森林地上色彩斑斓的植被,靴子里的积水根本微不足道。 实力壮大的萨尔成了敦霍尔德的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各种流言让布莱克摩尔天天借酒浇愁。对她来说这实在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了。好几次,她蹑手蹑脚溜回城堡里她的床铺上时,都会看见这位领主在地板,椅子或者床上捧着个瓶子呼呼大睡。这时候,泰拉莎·福克斯顿总会发出一声痛苦的叹息,关上门,在她自己的小房间里孤零零的睡去。 几天前,兰顿队长带着荒谬得连刚识字的小孩都吓不到的故事回到了敦霍尔德。而最近……她是不是听到了一些关于兽人嗜血发狂前那种与自然协调的古老力量的传言?她深知萨尔的睿智,她觉得,如果萨尔真的学会了那些古老的技艺她也不会太过吃惊吧。 这样想着,泰拉莎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那棵老树前,她习惯性的往里不经意地扫了一眼。 她大口的喘息起来。她捂住嘴,心怦怦直跳,几乎要昏过去了。她的项链静静地躺在那黑褐色的树洞窝里,她感到阳光穿过重重的树冠把她笼罩在一片温暖的银白色中。她的手指颤抖着抓起项链,然后又赶紧丢下。 “噢,太笨了!”她嘘着气说,然后用稍稳定些了的手重新拿起项链。 这或许是个陷阱。也许那些人抓住了萨尔并从他身上搜出了这条项链,甚至他们还可能认出这条项链的主人。但是除非萨尔说出他们两人的约定,谁又会知道该把项链放在这里呢?而且她坚信:没人可以从萨尔的嘴里抠出半个字来。 喜悦的泪水夺眶而出。她伸出左手擦掉它们,而右手则牢牢抓着新月形的坠饰。 他在这里,就在这些森林之中,很可能就藏在那些形如飞龙的山崖边上,等待着她的帮助,更或许他受伤了。她把项链地攥在手中,然后小心把它藏进裙子。最好不要让任何人见到她的“丢失”了的项链。 她带着比最后一次见到萨尔还要愉快的心情折回城堡,但同时也深深地担忧着他的安危。 白昼漫长地似乎永远都不会逝去。她对晚餐吃鱼感激不尽;不止一次,她因为吃了那烹得不生不熟的鱼而上吐下泻。敦霍尔德城堡的厨师伺奉布莱克摩尔二十余年了,他之所以被雇佣完全是为了回报他多年来的忠心,而不是因为他的手艺。 顺理成章的,她没有去大厅和布莱克摩尔共进晚餐。她从不期望在女佣的陪伴下和他一起坐在他那些贵族朋友面前。也许他床上不错,但是要扯到婚姻上……他想起那些古老的儿歌,怎么唱的来着?今晚一切都好。 “你看起来有点走神。”塔米斯和他的女儿一起坐在他的房间里,“你……还好吧?” 那带点矫揉造作的声音和母亲受惊的眼神几乎把她逗笑了,他们担心她怀孕了。这对于她今晚上实行的诡计将会有所帮助。 “我很好,父亲,”她握住他的手答道,“这鱼……味道还好吧?” 克莱尼亚叉起一块鱼,往上面抹着奶酪,“对于兰德鲁来说,他已经把它们做得够好的了。” 这评价还算公正。泰拉莎又咬了一口,咀嚼,咽下去,然后作出一脸轻松的表情。她把盘子轻轻推开。当他父亲开始剥一个橘子时,她闭上眼发出一声呜咽。 “抱歉……”她一跃而起向着自己的房间冲去,一路发着犯恶心的声音。她冲进了自己的房间,开始对着墙上的罐子尽可能大声地干呕。 门上传来一阵急迫的叩击声。“亲爱的,是我。”克莱尼亚喊着,随即旋开了门。泰拉莎把空空的壁罐挪开。“我可怜的孩子,你苍白得就像牛奶。” 这倒不是泰拉莎装出来的。“能……让爸爸给主人带句话吗?我觉得今晚不能……” 克莱尼亚的脸涨得粉红。尽管所有人都知道泰拉莎是布莱克摩尔的情妇,但从没有人提起过这些。“当然,亲爱的,当然可以。你今晚上和我们呆在一起吗?” “不,”她飞快地说,“不用,我很好。我只是想一个人呆一会儿。”她再一次捂上嘴,克莱尼亚点了点头。 “好吧,泰丽亲爱的,晚安。如果你需要什么就叫我们。” 她的母亲带上门出去后,泰拉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现在,她可以静静地等到安全的时候再离开。隔壁就是厨房,那是晚上城堡里唯一可以让人安宁的地方。当外面安静下来之后,她溜出房,钻进厨房,把大把大把的食物装进一个麻袋里。早些时候,她把一些旧裙子撕掉做成绷带,以备萨尔有不时之需。 布莱克摩尔的作息如日出日落般规律。如果晚餐的时候他饮了酒,那么晚餐结束后他肯定会在自己的卧室里尽情调戏她,之后,他就会陷入死猪般的沉睡,在太阳升起之前几乎没有什么动静能把他吵醒。 她听过大厅里仆人们的动静,确信他如往常一样饮了酒。没见到她肯定令他今晚上的情绪非常糟糕,但是不管怎样,这会儿他都该睡着了。 泰拉莎轻轻打开布莱克摩尔房间的门,然后尽可能轻地关上门。布莱克摩尔鼾声如雷,这令她安心不少,她一点一点摸向通往自由之门。 几个月前,当布莱克摩尔酩酊大醉时曾向她炫耀过,而事后他完全忘了他曾说过什么,但是泰拉莎没有。现在,她走到一张小桌子前拉开一个小抽屉。她轻轻按下去,伪装过了的底部散开了,一个小盒子露了出来。 泰拉莎拿走盒子里的钥匙,把小盒子放回去,小心地关上抽屉,然后她向着床走去。 在这一面的墙上悬着一张巨大的挂毯。画中的骑士正在和守护着整整一房间财宝的黑龙殊死搏斗。泰拉莎将挂毯拉到一边,然后找到这个房间中真正的财宝——一扇暗门。她尽可能安静的插进钥匙,转动,门开了。 石制阶梯盘绕而下通往一片黑暗。阴冷的空气拂过她的面庞,湿漉漉的岩石的气息钻进她的鼻子。她艰难的干咽一下,勇敢的面对涌起的恐惧感。她不敢点蜡烛,布莱克摩尔睡得很沉,但这依然非常冒险。他一定会为她所做的事而狠狠地鞭打她。 想想萨尔,她对自己说,想想萨尔的面容。为了他她一定可以战胜这对黑暗的恐惧。 门在她身后关上的时候她一下子被抛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如同被困的小鸟般的恐惧感一下子涨了起来,她努力把它压下去。她不会迷路,这些阶梯只通往一个地方。她深吸一口气,迈开了腿。 她慎重地动着步子,每走一步她都要先伸出右脚试探下一个台阶。这陡峭向下的隧道将通向一个温暖的地方,她回想着布莱克摩尔曾告诉她的那些话,他们用来保证领主的安全,我亲爱的,布莱克摩尔曾弯下身子这样对她说道,呼吸里带着浓烈的酒气,如果我们被不幸围困,我们可以靠这条秘道逃生,你和我。 隧道似乎没有尽头,恐惧几乎将她湮没。如果这个隧道已经崩塌该怎么办?这么多年过去,它会不会已经被堵住了?如果我在这片无尽的黑暗中不小心摔断腿又该怎么办? 泰拉莎愤怒的驱赶走这些萦绕脑海的恐惧的声音。她的眼睛努力地想适应这里的黑暗,但是一丝光线都没有,她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她颤抖着。这下面又冷又黑…… 在一阵几乎将永恒不变的光景之后,隧道终于开始渐渐向上升去了。泰拉莎努力克制着想要跑动起来的渴望,如果她失去控制并最终摔倒,她一定不会原谅自己。她试图的让自己平稳地前进,但她的步子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是她的幻觉吗?她感到这片可怖的黑暗正在慢慢变得明亮。不,不是幻觉。在隧道的前方,确实泛进光来了。她慢下步子靠得更近一些,她的脚绊到了什么东西,她向前倒去,这最终弄伤了她的膝盖和手掌。那是另外的石块……楼梯!她腾出一只手顺着阶梯向上慢慢摸去,终于,她探寻的手指触摸到了一件木质的东西。 门,她摸到了一扇门。另一种可怕的想法几乎吞没了她,如果这扇门是从外面拴死的那她该怎么办?为什么她事先没想到这些?如果有人可以从这条秘道逃离敦霍尔德,那么敌人一样可以通过这条秘道攻入敦霍尔德,这扇门肯定会被锁上,或者栓死…… 但它没有被栓死。她用尽全身力气把门往外顶,古老的铰链颤栗着,但门终究旋开了,伴着一声巨响倒在一边。泰拉莎一跃而起,她的脑袋刚穿过小小方方的门洞,外面在她看来几乎亮如白昼的光便涌进了她的眼睛,她尽情地呼吸着轻松的空气,终于相信了所发生的这些都是真的。 熟悉的马匹、皮革以及干草的气息灌入她的鼻孔。她稳定了一下情绪,信步走出隧道,对着那些有些吃惊地看着她的马儿轻轻的耳语几句,令它们安静下来。这里一共有四匹马;它们都被栓在墙在。她马上意识到她正站在哪里:一个设在路边但远离敦霍尔德的驿站,那些递送商业急件的邮差们在这里把他们累得半死的坐骑留下,换上另外一匹精力饱满的坐骑。光线从墙上的一道裂缝渗过,泰拉莎小心地关上她刚刚穿过的那扇暗门,胡乱地堆起一些干草把它遮住。她走过去打开房门,艾泽拉斯双月明亮的蓝白色光一下子洒满她全身。 正如她所猜测的那样,她就在敦霍尔德脚下那些靠着为城堡中的居住者提供服务的人们所居住的小镇的边界上。泰拉莎花了一会儿工夫确定自己的方位。就是那了,那些如同孩子们想象中的巨龙般的山崖正面对着她。 萨尔可能就在那山里的山洞中饿着肚子,甚至还带着伤,他在等她。穿越黑暗隧道的胜利感鼓舞着她,泰拉莎朝着他的方向飞奔而去。 当他看见她越过山头一路跑来时,她的手指在月光下泛着银色,萨尔几乎快要控制不住的快乐地大吼起来,他也飞快地冲出去,迎向她。 泰拉莎快被冻坏了,她提着裙子一路小跑向他。他们的手指最终接触并绞缠在一起,当她的头巾落在身后时他看到了她脸蛋上洋溢着的热烈的笑容。 “萨尔!”她呼喊着,“我亲爱的朋友,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她双手上仅有的两个还能动的手指用力地摁着萨尔的手,几乎都快弹起来了。 “泰拉莎,”他充满挚爱地隆隆地说道,“你好吗?” 泰拉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小会儿,但很快她又恢复了快乐的表情。“非常好。你呢?我们都听说了你做的事,当然!布莱克摩尔发起脾气来谁都不好过,但一想到那说明你还自由,我就能面对他的愤怒了,哦……”她最后用力捏了一下萨尔的手,然后开始摸索她带来的东西,“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饿了或者受伤了。我尽力了,但我没法带得更多了。我带了些吃的,我还用一些旧裙子作了些绷带,看到你不需要它们真是太——” “泰丽,”萨尔轻轻地说,“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向他那些一直守在山洞里的侦察兵们发出了信号,他们一个个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脸上满是吃惊和反感的怒容。他们站直身子,手臂环抱过厚实的胸部,怒目而视着这一切。萨尔仔细地观察着她的反应。她看起来非常吃惊,恐惧飞快地漫上她的面庞。他不能责怪她;两个骑兵在远处高度警戒着。但是最终,她微笑着走向了他们。 “如果你们是萨尔的朋友,那我们也是朋友了,”她说着,伸出手去。 他们中的一个喷着鼻息,粗鲁把她的手打到一边,虽然还不至于打伤她,但却让她失去了平衡。“酋长,你对我们要求太多了!”他们中的一个唐突地说,“我们可以照你的命令不伤害女人和小孩,但是我们不能——” “你能!”萨尔回道,“这个女人冒着生命危险把我解救出来,我们所有人都欠她的情。现在她冒着生命危险来帮助我们。泰拉莎值得信任。她不一样。”他怜爱地护着她,“她很特别。” 侦察兵们依然怒视着,但看起来他们对于自己早先的判断已不是那么确定了。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他们一个一个地握了握泰拉莎的手。 “我们感激你为我们带来的一切,”萨尔重又用人类的语言说道,“其他人会吃掉这些食物,绷带会留着备用。我相信他们肯定会派上大用场。” 笑容从泰拉莎脸上隐去了。“你打算进攻敦霍尔德,”她说。 “如果可以避免我不会这么做的,但你和我都了解布莱克摩尔。明天,我的军队就会到达敦霍尔德,只要需要就可以发动进攻。但我首先会给布莱克摩尔一个和我们谈判的机会。敦霍尔德对其他集中营发号施令。只要能摧毁它,我们就可以摧毁所有集中营。但是如果他愿意谈判,那我们就可以避免流血。我们所要的只是人民的自由,不会对你的族类有什么危害。” 她美丽的头发在月光下泛着银光,她沮丧地摇了摇头。“他不会同意的,”她说,“他只会喜欢得意地发号施令。” “那就跟我们呆在一起,”萨尔说,“我命令我的人不许伤害妇女和儿童,但是在激烈的战斗中我没法保证他们的安全。回去后你会身处险境。” “如果他们发现我失踪了,”泰丽答道,“他们肯定会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他们可能会先发现和攻击你。而且我的父母还在那里,他一定不会轻饶他们。不,萨尔,我只能在敦霍尔德,即使是现在。” 萨尔不开心的护着她。如果她不得不回去,她将面对一场怎样的混战:流血,死亡,以及恐慌。如果可以,他真心希望能看到她平安,但她是自由的,他不能左右她的选择。 “你很勇敢,”一个侦察兵冷不丁说道,“你愿意赌上自己的安危让我们有机会解放我们的人民。我们的酋长没有骗我们。看来,有些人类还是懂得荣誉的。”说完兽人鞠了个躬。 泰拉莎看起来很高兴,她又转向萨尔,“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傻,但是你一定要小心。我希望明天晚上能见到你,能祝贺你获得的胜利。”她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力量的谣言,萨尔,它们都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你听说了什么,但我确实学习了萨满之道。是的,现在我能驾驭元素了。” 她顿时容光焕发。“布莱克摩尔根本不会是你的对手。萨尔,你知道我们跟他不一样,你的胜利一定要仁慈一些。给,我希望你拿上这个,我好久没戴它了,我觉得不该再留着它了。” 她歪了歪头扯下那银链的新月形坠饰。她把它放进萨尔的手心,然后用他的手指拢住它。“留着它,如果你有孩子你可以把这个送给他,也许有一天我会遇见他呢。” 如同几个月前她曾做的那样,泰拉莎走近萨尔并尽可能的拥抱了他。这一次,萨尔不再那么吃惊,而是欢迎和回应了这善意的表达。他小心地轻抚她金色、柔滑的发丝,由衷希望他们都可以从即将到来的战乱中幸存下来。 她后退一步,伸手抚摸他那有着粗壮下颚的脸,扭过身对其他人点点头,然后她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来的路跑去。看着她离去,萨尔心里涌起一种陌生的感觉,他紧紧地攥着她的项链。你一定要平安,泰丽,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当离开那些兽人们很远之后泰丽才不再强忍泪水。她很害怕,非常害怕。尽管说得很勇敢,但她跟其他人一样怕死。她希望萨尔真的能管住他的人,但她知道他是独一无二的。并非所有兽人都像他那样对人类如此包容。但愿布莱克摩尔能被说服!但这看起来就如同她突然长出翅膀并远远的飞离这所有一切一样不可思议。 尽管身为人类,她依然希望兽人能够获胜——萨尔的胜利。她知道,如果萨尔活下来,他一定会善待人类。但如果他死去,她不敢保证是否还会有那样的结果。而如果布莱克摩尔胜利了——那时候萨尔在作为奴隶时所吃的苦头比起布莱克摩尔将施给他的无疑将不值一提。 她回到那个稳稳开着的暗门,顺着阶梯走进隧道。她满脑子都是萨尔以及即将到来的战争,甚至没注意到她已经再一次被彻底的黑暗吞没了。 当她攀上最后几级通往布莱克摩尔房间的阶梯,轻轻推开门时,她还深陷在自己的思绪里。 突然,昏暗的灯笼的罩子一下子被撤掉了。泰拉莎喘息起来。正对着暗门的椅子里坐着的正是布莱克摩尔,在他身边站着兰顿和两个体格粗壮,全副武装的守卫。 布莱克摩尔看起来镇定自若,他的黑眼睛在烛光中闪动着。他咧出一个微笑,撇开的胡子让他看起来活生生像一头肉食动物。 “很好,叛徒,”他麻利地说道,“我们正在等你。” 第十八章 即使在冬天最冷的时节,甚至即使敦霍尔德外刮着令人寸步难行的暴风雪,泰拉莎也总是会想方设法去看看那棵被闪电击倒的树。但每一次那里都空无一物。 尽管迈下的每一个步子都让她的靴子里浸进更多的雪水,她还是非常高兴天气终于回暖了。相比之久违的森林苏醒的气息、驱散林中阴暗的阳光以及牧场和森林地上色彩斑斓的植被,靴子里的积水根本微不足道。 实力壮大的萨尔成了敦霍尔德的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各种流言让布莱克摩尔天天借酒浇愁。对她来说这实在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了。好几次,她蹑手蹑脚溜回城堡里她的床铺上时,都会看见这位领主在地板,椅子或者床上捧着个瓶子呼呼大睡。这时候,泰拉莎·福克斯顿总会发出一声痛苦的叹息,关上门,在她自己的小房间里孤零零的睡去。 几天前,兰顿队长带着荒谬得连刚识字的小孩都吓不到的故事回到了敦霍尔德。而最近……她是不是听到了一些关于兽人嗜血发狂前那种与自然协调的古老力量的传言?她深知萨尔的睿智,她觉得,如果萨尔真的学会了那些古老的技艺她也不会太过吃惊吧。 这样想着,泰拉莎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那棵老树前,她习惯性的往里不经意地扫了一眼。 她大口的喘息起来。她捂住嘴,心怦怦直跳,几乎要昏过去了。她的项链静静地躺在那黑褐色的树洞窝里,她感到阳光穿过重重的树冠把她笼罩在一片温暖的银白色中。她的手指颤抖着抓起项链,然后又赶紧丢下。 “噢,太笨了!”她嘘着气说,然后用稍稳定些了的手重新拿起项链。 这或许是个陷阱。也许那些人抓住了萨尔并从他身上搜出了这条项链,甚至他们还可能认出这条项链的主人。但是除非萨尔说出他们两人的约定,谁又会知道该把项链放在这里呢?而且她坚信:没人可以从萨尔的嘴里抠出半个字来。 喜悦的泪水夺眶而出。她伸出左手擦掉它们,而右手则牢牢抓着新月形的坠饰。 他在这里,就在这些森林之中,很可能就藏在那些形如飞龙的山崖边上,等待着她的帮助,更或许他受伤了。她把项链地攥在手中,然后小心把它藏进裙子。最好不要让任何人见到她的“丢失”了的项链。 她带着比最后一次见到萨尔还要愉快的心情折回城堡,但同时也深深地担忧着他的安危。 白昼漫长地似乎永远都不会逝去。她对晚餐吃鱼感激不尽;不止一次,她因为吃了那烹得不生不熟的鱼而上吐下泻。敦霍尔德城堡的厨师伺奉布莱克摩尔二十余年了,他之所以被雇佣完全是为了回报他多年来的忠心,而不是因为他的手艺。 顺理成章的,她没有去大厅和布莱克摩尔共进晚餐。她从不期望在女佣的陪伴下和他一起坐在他那些贵族朋友面前。也许他床上不错,但是要扯到婚姻上……他想起那些古老的儿歌,怎么唱的来着?今晚一切都好。 “你看起来有点走神。”塔米斯和他的女儿一起坐在他的房间里,“你……还好吧?” 那带点矫揉造作的声音和母亲受惊的眼神几乎把她逗笑了,他们担心她怀孕了。这对于她今晚上实行的诡计将会有所帮助。 “我很好,父亲,”她握住他的手答道,“这鱼……味道还好吧?” 克莱尼亚叉起一块鱼,往上面抹着奶酪,“对于兰德鲁来说,他已经把它们做得够好的了。” 这评价还算公正。泰拉莎又咬了一口,咀嚼,咽下去,然后作出一脸轻松的表情。她把盘子轻轻推开。当他父亲开始剥一个橘子时,她闭上眼发出一声呜咽。 “抱歉……”她一跃而起向着自己的房间冲去,一路发着犯恶心的声音。她冲进了自己的房间,开始对着墙上的罐子尽可能大声地干呕。 门上传来一阵急迫的叩击声。“亲爱的,是我。”克莱尼亚喊着,随即旋开了门。泰拉莎把空空的壁罐挪开。“我可怜的孩子,你苍白得就像牛奶。” 这倒不是泰拉莎装出来的。“能……让爸爸给主人带句话吗?我觉得今晚不能……” 克莱尼亚的脸涨得粉红。尽管所有人都知道泰拉莎是布莱克摩尔的情妇,但从没有人提起过这些。“当然,亲爱的,当然可以。你今晚上和我们呆在一起吗?” “不,”她飞快地说,“不用,我很好。我只是想一个人呆一会儿。”她再一次捂上嘴,克莱尼亚点了点头。 “好吧,泰丽亲爱的,晚安。如果你需要什么就叫我们。” 她的母亲带上门出去后,泰拉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现在,她可以静静地等到安全的时候再离开。隔壁就是厨房,那是晚上城堡里唯一可以让人安宁的地方。当外面安静下来之后,她溜出房,钻进厨房,把大把大把的食物装进一个麻袋里。早些时候,她把一些旧裙子撕掉做成绷带,以备萨尔有不时之需。 布莱克摩尔的作息如日出日落般规律。如果晚餐的时候他饮了酒,那么晚餐结束后他肯定会在自己的卧室里尽情调戏她,之后,他就会陷入死猪般的沉睡,在太阳升起之前几乎没有什么动静能把他吵醒。 她听过大厅里仆人们的动静,确信他如往常一样饮了酒。没见到她肯定令他今晚上的情绪非常糟糕,但是不管怎样,这会儿他都该睡着了。 泰拉莎轻轻打开布莱克摩尔房间的门,然后尽可能轻地关上门。布莱克摩尔鼾声如雷,这令她安心不少,她一点一点摸向通往自由之门。 几个月前,当布莱克摩尔酩酊大醉时曾向她炫耀过,而事后他完全忘了他曾说过什么,但是泰拉莎没有。现在,她走到一张小桌子前拉开一个小抽屉。她轻轻按下去,伪装过了的底部散开了,一个小盒子露了出来。 泰拉莎拿走盒子里的钥匙,把小盒子放回去,小心地关上抽屉,然后她向着床走去。 在这一面的墙上悬着一张巨大的挂毯。画中的骑士正在和守护着整整一房间财宝的黑龙殊死搏斗。泰拉莎将挂毯拉到一边,然后找到这个房间中真正的财宝——一扇暗门。她尽可能安静的插进钥匙,转动,门开了。 石制阶梯盘绕而下通往一片黑暗。阴冷的空气拂过她的面庞,湿漉漉的岩石的气息钻进她的鼻子。她艰难的干咽一下,勇敢的面对涌起的恐惧感。她不敢点蜡烛,布莱克摩尔睡得很沉,但这依然非常冒险。他一定会为她所做的事而狠狠地鞭打她。 想想萨尔,她对自己说,想想萨尔的面容。为了他她一定可以战胜这对黑暗的恐惧。 门在她身后关上的时候她一下子被抛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如同被困的小鸟般的恐惧感一下子涨了起来,她努力把它压下去。她不会迷路,这些阶梯只通往一个地方。她深吸一口气,迈开了腿。 她慎重地动着步子,每走一步她都要先伸出右脚试探下一个台阶。这陡峭向下的隧道将通向一个温暖的地方,她回想着布莱克摩尔曾告诉她的那些话,他们用来保证领主的安全,我亲爱的,布莱克摩尔曾弯下身子这样对她说道,呼吸里带着浓烈的酒气,如果我们被不幸围困,我们可以靠这条秘道逃生,你和我。 隧道似乎没有尽头,恐惧几乎将她湮没。如果这个隧道已经崩塌该怎么办?这么多年过去,它会不会已经被堵住了?如果我在这片无尽的黑暗中不小心摔断腿又该怎么办? 泰拉莎愤怒的驱赶走这些萦绕脑海的恐惧的声音。她的眼睛努力地想适应这里的黑暗,但是一丝光线都没有,她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她颤抖着。这下面又冷又黑…… 在一阵几乎将永恒不变的光景之后,隧道终于开始渐渐向上升去了。泰拉莎努力克制着想要跑动起来的渴望,如果她失去控制并最终摔倒,她一定不会原谅自己。她试图的让自己平稳地前进,但她的步子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是她的幻觉吗?她感到这片可怖的黑暗正在慢慢变得明亮。不,不是幻觉。在隧道的前方,确实泛进光来了。她慢下步子靠得更近一些,她的脚绊到了什么东西,她向前倒去,这最终弄伤了她的膝盖和手掌。那是另外的石块……楼梯!她腾出一只手顺着阶梯向上慢慢摸去,终于,她探寻的手指触摸到了一件木质的东西。 门,她摸到了一扇门。另一种可怕的想法几乎吞没了她,如果这扇门是从外面拴死的那她该怎么办?为什么她事先没想到这些?如果有人可以从这条秘道逃离敦霍尔德,那么敌人一样可以通过这条秘道攻入敦霍尔德,这扇门肯定会被锁上,或者栓死…… 但它没有被栓死。她用尽全身力气把门往外顶,古老的铰链颤栗着,但门终究旋开了,伴着一声巨响倒在一边。泰拉莎一跃而起,她的脑袋刚穿过小小方方的门洞,外面在她看来几乎亮如白昼的光便涌进了她的眼睛,她尽情地呼吸着轻松的空气,终于相信了所发生的这些都是真的。 熟悉的马匹、皮革以及干草的气息灌入她的鼻孔。她稳定了一下情绪,信步走出隧道,对着那些有些吃惊地看着她的马儿轻轻的耳语几句,令它们安静下来。这里一共有四匹马;它们都被栓在墙在。她马上意识到她正站在哪里:一个设在路边但远离敦霍尔德的驿站,那些递送商业急件的邮差们在这里把他们累得半死的坐骑留下,换上另外一匹精力饱满的坐骑。光线从墙上的一道裂缝渗过,泰拉莎小心地关上她刚刚穿过的那扇暗门,胡乱地堆起一些干草把它遮住。她走过去打开房门,艾泽拉斯双月明亮的蓝白色光一下子洒满她全身。 正如她所猜测的那样,她就在敦霍尔德脚下那些靠着为城堡中的居住者提供服务的人们所居住的小镇的边界上。泰拉莎花了一会儿工夫确定自己的方位。就是那了,那些如同孩子们想象中的巨龙般的山崖正面对着她。 萨尔可能就在那山里的山洞中饿着肚子,甚至还带着伤,他在等她。穿越黑暗隧道的胜利感鼓舞着她,泰拉莎朝着他的方向飞奔而去。 当他看见她越过山头一路跑来时,她的手指在月光下泛着银色,萨尔几乎快要控制不住的快乐地大吼起来,他也飞快地冲出去,迎向她。 泰拉莎快被冻坏了,她提着裙子一路小跑向他。他们的手指最终接触并绞缠在一起,当她的头巾落在身后时他看到了她脸蛋上洋溢着的热烈的笑容。 “萨尔!”她呼喊着,“我亲爱的朋友,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她双手上仅有的两个还能动的手指用力地摁着萨尔的手,几乎都快弹起来了。 “泰拉莎,”他充满挚爱地隆隆地说道,“你好吗?” 泰拉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小会儿,但很快她又恢复了快乐的表情。“非常好。你呢?我们都听说了你做的事,当然!布莱克摩尔发起脾气来谁都不好过,但一想到那说明你还自由,我就能面对他的愤怒了,哦……”她最后用力捏了一下萨尔的手,然后开始摸索她带来的东西,“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饿了或者受伤了。我尽力了,但我没法带得更多了。我带了些吃的,我还用一些旧裙子作了些绷带,看到你不需要它们真是太——” “泰丽,”萨尔轻轻地说,“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向他那些一直守在山洞里的侦察兵们发出了信号,他们一个个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脸上满是吃惊和反感的怒容。他们站直身子,手臂环抱过厚实的胸部,怒目而视着这一切。萨尔仔细地观察着她的反应。她看起来非常吃惊,恐惧飞快地漫上她的面庞。他不能责怪她;两个骑兵在远处高度警戒着。但是最终,她微笑着走向了他们。 “如果你们是萨尔的朋友,那我们也是朋友了,”她说着,伸出手去。 他们中的一个喷着鼻息,粗鲁把她的手打到一边,虽然还不至于打伤她,但却让她失去了平衡。“酋长,你对我们要求太多了!”他们中的一个唐突地说,“我们可以照你的命令不伤害女人和小孩,但是我们不能——” “你能!”萨尔回道,“这个女人冒着生命危险把我解救出来,我们所有人都欠她的情。现在她冒着生命危险来帮助我们。泰拉莎值得信任。她不一样。”他怜爱地护着她,“她很特别。” 侦察兵们依然怒视着,但看起来他们对于自己早先的判断已不是那么确定了。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他们一个一个地握了握泰拉莎的手。 “我们感激你为我们带来的一切,”萨尔重又用人类的语言说道,“其他人会吃掉这些食物,绷带会留着备用。我相信他们肯定会派上大用场。” 笑容从泰拉莎脸上隐去了。“你打算进攻敦霍尔德,”她说。 “如果可以避免我不会这么做的,但你和我都了解布莱克摩尔。明天,我的军队就会到达敦霍尔德,只要需要就可以发动进攻。但我首先会给布莱克摩尔一个和我们谈判的机会。敦霍尔德对其他集中营发号施令。只要能摧毁它,我们就可以摧毁所有集中营。但是如果他愿意谈判,那我们就可以避免流血。我们所要的只是人民的自由,不会对你的族类有什么危害。” 她美丽的头发在月光下泛着银光,她沮丧地摇了摇头。“他不会同意的,”她说,“他只会喜欢得意地发号施令。” “那就跟我们呆在一起,”萨尔说,“我命令我的人不许伤害妇女和儿童,但是在激烈的战斗中我没法保证他们的安全。回去后你会身处险境。” “如果他们发现我失踪了,”泰丽答道,“他们肯定会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他们可能会先发现和攻击你。而且我的父母还在那里,他一定不会轻饶他们。不,萨尔,我只能在敦霍尔德,即使是现在。” 萨尔不开心的护着她。如果她不得不回去,她将面对一场怎样的混战:流血,死亡,以及恐慌。如果可以,他真心希望能看到她平安,但她是自由的,他不能左右她的选择。 “你很勇敢,”一个侦察兵冷不丁说道,“你愿意赌上自己的安危让我们有机会解放我们的人民。我们的酋长没有骗我们。看来,有些人类还是懂得荣誉的。”说完兽人鞠了个躬。 泰拉莎看起来很高兴,她又转向萨尔,“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傻,但是你一定要小心。我希望明天晚上能见到你,能祝贺你获得的胜利。”她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力量的谣言,萨尔,它们都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你听说了什么,但我确实学习了萨满之道。是的,现在我能驾驭元素了。” 她顿时容光焕发。“布莱克摩尔根本不会是你的对手。萨尔,你知道我们跟他不一样,你的胜利一定要仁慈一些。给,我希望你拿上这个,我好久没戴它了,我觉得不该再留着它了。” 她歪了歪头扯下那银链的新月形坠饰。她把它放进萨尔的手心,然后用他的手指拢住它。“留着它,如果你有孩子你可以把这个送给他,也许有一天我会遇见他呢。” 如同几个月前她曾做的那样,泰拉莎走近萨尔并尽可能的拥抱了他。这一次,萨尔不再那么吃惊,而是欢迎和回应了这善意的表达。他小心地轻抚她金色、柔滑的发丝,由衷希望他们都可以从即将到来的战乱中幸存下来。 她后退一步,伸手抚摸他那有着粗壮下颚的脸,扭过身对其他人点点头,然后她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来的路跑去。看着她离去,萨尔心里涌起一种陌生的感觉,他紧紧地攥着她的项链。你一定要平安,泰丽,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当离开那些兽人们很远之后泰丽才不再强忍泪水。她很害怕,非常害怕。尽管说得很勇敢,但她跟其他人一样怕死。她希望萨尔真的能管住他的人,但她知道他是独一无二的。并非所有兽人都像他那样对人类如此包容。但愿布莱克摩尔能被说服!但这看起来就如同她突然长出翅膀并远远的飞离这所有一切一样不可思议。 尽管身为人类,她依然希望兽人能够获胜——萨尔的胜利。她知道,如果萨尔活下来,他一定会善待人类。但如果他死去,她不敢保证是否还会有那样的结果。而如果布莱克摩尔胜利了——那时候萨尔在作为奴隶时所吃的苦头比起布莱克摩尔将施给他的无疑将不值一提。 她回到那个稳稳开着的暗门,顺着阶梯走进隧道。她满脑子都是萨尔以及即将到来的战争,甚至没注意到她已经再一次被彻底的黑暗吞没了。 当她攀上最后几级通往布莱克摩尔房间的阶梯,轻轻推开门时,她还深陷在自己的思绪里。 突然,昏暗的灯笼的罩子一下子被撤掉了。泰拉莎喘息起来。正对着暗门的椅子里坐着的正是布莱克摩尔,在他身边站着兰顿和两个体格粗壮,全副武装的守卫。 布莱克摩尔看起来镇定自若,他的黑眼睛在烛光中闪动着。他咧出一个微笑,撇开的胡子让他看起来活生生像一头肉食动物。 “很好,叛徒,”他麻利地说道,“我们正在等你。” 第十九章 破晓时,浓雾笼罩了一切。萨尔从空气中嗅到了雨的气息。相比之下,他更希望艳阳高照,那样可以让他看清自己的敌人,不过冰凉的雨水也让他的战士们保持着冷静。何况,萨尔可以控制雨水,如果需要他随时可以让它们落下来。不过现在,萨尔决定让天气顺其自然。 他,地狱咆哮,以及一小队霜狼氏族的成员将在前面打头阵,而大军将紧紧跟着他们。他非常希望能借助森林提供的掩护,但一支将近两千人的大军的只能走一条像样的路。如果布莱克摩尔的侦察兵在此地游荡,那他一定会得到兽人入侵的警告。萨尔从不记得敦霍尔德有过这么多侦察兵,现在情况真是非常怪异。 他的全副武装的先头小队此刻正手拉手小心翼翼的在通往敦霍尔德的山路上前进着。萨尔恳请一只鸣鸟帮他去前面看看,仅仅几分钟后它就回来了。他们发现你了,那鸟对萨尔说,他们正跑回城堡,还有一些正从背后包围你。 萨尔皱起眉头。布莱克摩尔的军队已经准备好面对他们,但至少,敦霍尔德的守军只有它总兵力的五分之一。 鸟儿栖在他粗壮的食指上,等待着。把你跟我说的告诉军队里那个盲眼的老萨满。金黄杂黑的鸟儿对萨尔倾倾亮蓝色的脑袋,飞走了。德雷克塔尔不仅是位优秀的萨满,还是一位训练有素的战士,他知道对这鸟儿的警示该做什么。 他踩着步子继续前进。终于,在弯弯曲曲的道路的前方,敦霍尔德带着他全部的骄傲和冷酷的荣耀隐现在他们面前,队伍中泛起一阵骚动。 “举起旗帜,”他说,“遵守礼节,这样他们或许就不会直接冲着我们开火。之前我们不费吹灰之力扫平了他们的集中营,”他承认道,“现在我们要面对一些更为困难的东西了。敦霍尔德城堡易守难攻,但一旦谈判破裂,它一定会被我们击溃。” 当他和他的战士们前进时,萨尔看见一些人影在城墙和走道里匆忙地奔跑;再近一些,他能看到正瞄准着他的火炮的炮口,弓手们都已经就位,数十个骑兵从城堡的侧翼跑来,匆匆忙忙的在他前方摆起阵线。他们手持枪矛,骑马亘在前方,他们等待着。 萨尔继续前进。前方巨大的木门上跑动的人影更多了,他心跳略微加速;那是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萨尔停下脚步。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足以听清彼此的喊话,他不会再靠近了。 “很好,很好,”一个萨尔熟悉而龌龊的身音传来,“这不是我的兽人小宠物嘛,终于长大啦。” 萨尔不为所动。“向你致意,中尉,”他说,“但我不是作为你的宠物而来,而是一支军队的领袖。一支过去完胜过你手下的军队。今天除非你击败我,我不会阻止他们做任何事。” 走道里,兰顿立在他的主人身边。所有一切都让他难以置信。布莱克摩尔刚撕心裂肺地大吼着把自己大灌了一顿。兰顿曾不止一次帮塔米斯把他那醉得不省人事的主人抬回床上,他从没见过他喝了这么多酒之后还能站着;他到底有什么心事? 布莱克摩尔派了一个眼力敏锐行动隐秘的侦察兵跟踪了那女孩,是他帮她去掉了驿站暗门上的门闩,他看见她钻出隧道和萨尔以及其他一些兽人碰面,看见她带给兽人吃的,看到她拥抱那些怪物——圣光在上——然后她重又溜回那条早就不再隐秘的隧道。那一晚布莱克摩尔其实并没有喝酒,而当那女孩从隧道里钻回他的卧室被布莱克摩尔,兰顿,以及其他人吓得浑身颤抖时,他显得极其镇定。 泰拉莎起初什么都不肯说,但当她知道她一路都被人跟踪时,他急忙向布莱克摩尔保证萨尔仅仅是来和平谈判的。此话一出,布莱克摩尔脸色顿时出离可怕。他命令兰顿和其他守卫出去,而兰顿在门外焦急踱步时依然能清晰地听到布莱克摩尔的厉声咒骂和手掌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直到现在他才再一次见到布莱克摩尔,尽管塔米斯向他报告说,布莱克摩尔派出了他最快的马匹去求援,但这些都是至少四小时前的事了。按照逻辑,他们现在应该稳住这些试图和他们签订停战协议的兽人,直到援军到来。而事实上,出于礼节,布莱克摩尔需要派出一小队人和兽人们谈判。没错,这才是合乎逻辑的举动。如果没猜错的话,兰顿估计,兽人的军队差不多该有两千。 而现在,敦霍尔德只有五百名壮年男子和不到两百名的正式部队。 兰顿察觉到恐惧的气氛在人群中涌动。由于隔得太远他没法看得很清楚,但是他清楚地看到一股绿色的大潮正慢慢地向他们逼近过来,他还听到了那有节奏的,令人闻风丧胆的战鼓声。 萨尔的军队。 尽管早晨的空气非常凉爽,兰顿的手臂还是一直不住地往外冒汗。 “干得漂亮,萨尔,”布莱克摩尔说话了。萨尔望着他,这位曾经的战斗英雄带着厌恶的表情抓着墙,身体晃动着,“你现在究竟在想什么呢?” 怜悯又一次升起,在萨尔心里与仇恨撕咬在一起。“除非你逼我们自卫,我们不想再和人类打了。但在你的集中营里还关着数百个我们的兄弟,布莱克摩尔。无论如何他们都将获得自由,但是我们不想再看到不必要的流血了。只要你释放那些被囚的兽人,我们就可以回归原野,不与人类纷争不休。” 布莱克摩尔把头猛地后甩仰天长笑。“噢,”他喘息着,眼泪直流,“噢,你真是比国王陛下的小丑还逗乐呢,萨尔。奴隶。你现在比当年在竞技场里更讨人欢心了。圣光在上!你居然说你懂得什么叫慈悲,你配吗?” 兰顿感到他的袖子被狠狠扯了一下。他跳将起来,转头看着他身边的中士。“我对你没什么好感,兰顿,”那人抱怨道,眼神充满暴躁,“但至少你头脑清醒。你必须让布莱克摩尔闭嘴!让他从那里下来!你亲眼见过兽人们会做什么。” “我们不能投降!”兰顿气喘吁吁地说,尽管他内心里非常希望那样做。 “不,”中士说,“那至少派人出去和他们谈谈,给我们的援军争取点时间。他已经去求援了,不是吗?” “他当然这么做了,”兰顿嘶嘶地说。他们之间的谈话已经被听到了,布莱克摩尔充血的眼睛望向这边,他差点被脚边的一个麻袋给绊倒了。 “啊,中士!”他发着隆隆的声音,歪歪扭扭的朝他走去,“萨尔!这里有你的一个老朋友呢!” 萨尔叹息着。兰顿认为他是他们中看起来最镇定的一个。“你还在这里真让人遗憾那,中士。” “我在,”兰顿听到中士嘟囔着。接着,中士大声地说,“你已经走得太远了,萨尔。” “只要确认布莱克摩尔会释放那些兽人,我将以你教导我和我所拥有的荣誉发誓,你们所有人都不会受到伤害。” “我的大人,”兰顿不安地说,“想想最后一仗的时候我见到的那种力量。萨尔抓住了我,但他还是放了我。他信守了承诺。我知道他只不过是个兽人,但是——” “你听到了吗,萨尔?”布莱克摩尔怒吼着,“你只不过是个兽人!就连那白痴兰顿都这么说!什么时候人类向兽人投降过?”他冲前在高墙上弯出身子。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萨尔?”他的嚎叫声支离破碎,“我给了你所有的!你和我,我们可以一起领导你的这些绿皮对抗联盟,我们可以一起享用数不尽的美酒佳肴和金子!” 兰顿惊恐地盯着布莱克摩尔,他正声嘶力竭的把他阴谋的每一个字都送到所有人的耳朵里。不过至少他没有提到兰顿……目前来说。兰顿此刻恨不得能把布莱克摩尔一口吞了然后立马率军向萨尔投降。 萨尔没放过这个大好机会。“敦霍尔德的人们,你们都听到了吗!”他咆哮着,“你们的大人和主人打算背叛你们所有人!把他赶下去,服从我们,等到今天结束你们和你们的城堡都会完好无损!” 然而没有期望中的揭竿而起,萨尔不能责怪他们。“我再问你一次,布莱克摩尔。谈判,还是死?” 布莱克摩尔站直身子,现在萨尔能看到他右手正抓着什么。是一只麻袋。 “这就是我的答案,萨尔!” 他的手伸进麻袋抓出一件东西。萨尔看不到那是什么,但他看到了中士和兰顿脸上的畏缩之情。然后那件东西被飞快地抛向萨尔,它砸到地上,一直滚到萨尔脚下。 泰拉莎严重变形的头颅上,那双蓝眼睛无神地望着萨尔。 “这就是我对叛徒做的事!”布莱克摩尔尖叫着,在走道里疯狂地手舞足蹈,“这就是我们对那些背叛我们的爱的人做的……那些只顾索取却毫不付出的家伙……你们谁同情这些杀千刀的兽人!” 萨尔什么都听不到,他的双耳如遭雷轰。他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喉结滚动着,眼前充满幻像。 这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是泰丽。就算是布莱克摩尔也不可能对这个清白无辜的人犯下这种令人发指的罪行。 他没能昏迷过去。意识的一部分固执地令他保持清醒,他盯着那长长的金发,蔚蓝的双眼,以及那滴血的脖颈。接着这可怕的景象模糊了。什么湿湿的东西滚过面颊,巨大的痛苦压在胸口,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很久以前泰丽曾跟他说过:这些是泪水。当我们非常伤心,非常难过的时候它们就会来的,仿佛你的心中装满了泪水无处可去。 但是现在他有地方发泄自己的痛苦。可以付诸行动,可以手刃仇人。血色湮没了萨尔的视线,他扭过头以从未有过的暴怒厉声咆叫,满怀怒火的啸叫炽烈地灼烧着他的喉咙。 整个天空都沸腾了。数十道闪电撕裂云天,令所有人都头晕目眩。狂怒着爆裂的滚雷声彻底击垮了城堡里人的意志。他们纷纷丢下武器,对着毫无保留地展示兽人领袖巨大彻底的伤痛的天空跪下,嘴里絮絮念着连自己都听不清楚的所有代表着恐惧的词汇。 布莱克摩尔放声大笑,明显曲解了萨尔因无助的悲痛而致的愤怒。当最后一道闪电消逝后,他大喊起来,“他们说没人能制服你!但我制服了你,萨尔。我制服了你!” 萨尔的咆哮渐渐消逝,他死死地盯着布莱克摩尔。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他依然能看到他的敌人布莱克摩尔那渐渐失血的脸,终于,布莱克摩尔意识到他那兽性的罪行究竟唤起了什么。萨尔来此是为了一个和平的结局,但他的举动彻底粉碎了这个可能。他将不能活着看到太阳再次升起,而他的堡垒将在兽人的铁蹄下如脆弱的玻璃般被践踏得粉碎。 “萨尔……”地狱咆哮不确定地试探着说道。萨尔的胸中仍充斥着悲伤的痛楚,泪水在他宽阔的绿色的脸上滚滚流淌,模糊他的视线。地狱咆哮的脸上清楚地表达着他的同情和支持。 萨尔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他缓缓举起巨大的战争之锤。一下又一下,以一种充满力量的、规律的节奏,他跺起他的脚。其他人也纷纷学起他的样子,渐渐的,大地震动起来。 兰顿感到头晕目眩,他惊骇地注视着三十码外的地面上那个女孩的头颅。他早就知道布莱克摩尔为人残忍,但他从没想到…… “看看你做了什么!”中士终于挤出几个字来,布莱克摩尔周围的人都扭过脸看着他。 布莱克摩尔开始歇斯底里的尖笑起来。 听到这非人的尖叫声中士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接着他感觉到了从岩石中传来的轻微颤动。“长官,他制造了这地震……我们必须开火还击!” “两千个兽人都在跺脚,地当然会震!”布莱克摩尔怒斥着。他退回墙边,显然兽人已经打算要让他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 我们已经输了,兰顿想,现在想投降已经太晚了。萨尔要用他的恶魔般的邪术彻底摧毁这座城堡来为他的女孩复仇了。他颤抖着嘴,吐不出一个字来。他感到中士正看着他。 “见鬼去吧,你们这些衣冠禽兽!”中士嘶嘶地说,然后他高呼道,“开火!” 火炮弹脱膛而出时萨尔浑身一颤。身后传来痛苦的尖叫,但他毫发未伤。他召唤来大地之魂,向他们倾吐自己的伤痛,大地很快做出了回应。沿着一条清晰精准的直线,大地整块的错开抬高;这条线就像某种远古巨大的地底生物从萨尔脚下直冲城堡正门。大门轰然倒塌,一时间瓦砾俱下;但是相比之那些七拼八凑而成的集中营的墙面,敦霍尔德的城墙用工用料无疑更好,也更坚固。 布莱克摩尔开始骇人地尖叫。从酩酊大醉地亲手杀死泰拉莎·福克斯顿到现在,他第一次清醒过来。 兰顿一点都没有夸大,他所有应对兽人的方案都在萨尔那无穷的力量下土崩瓦解。而且,他还极不明智地唤起了可怕的狂怒,布莱克摩尔神情慌乱而萎靡,数百的……不,上千的……巨大的、绿色的死亡的化身正从那路上朝他汹涌地滚滚而来。 他必须得逃出去。萨尔会杀了他。现在他才明白过来这一点。萨尔一定会因他对泰拉莎所作的那些事情而抓住他,杀了他…… 泰丽,泰丽,我爱你呀,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有人尖叫了起来。兰顿拼命想要堵住自己的耳朵,由于恐惧,他漂亮的脸蛋涨成了深紫色,眼睛也鼓出来了,而中士在他边上发出错愕荒谬的大笑。他无助地望着他们。中士嚷嚷着一些词跑回人群中。他们继续往火炮里装弹、开火,而城下布莱克摩尔的骑兵们向着兽人的阵地发起了冲锋。他能听到此起彼伏的战斗的怒号和钢铁粗重的撞击声,他的士兵们的黑色盔甲在这些丑陋的绿皮兽人的脚下被碾得粉碎,到处都是覆满白色毛皮的身影……圣光在上,萨尔真的让那些白狼作了他的手下? “太多了,”他喃喃道,“太多了,他们太多了……” 再一次,城墙颤抖起来。从未有过的恐惧包围了布莱克摩尔,他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就是这里,他手脚并用,像条狗一般滚过楼梯逃进中庭。 骑兵们还在外面战斗,但布莱克摩尔认定那只是垂死挣扎。城墙里,剩下的人正一边尖叫一边用他们能找到的一切绝望地想要自卫——镰刀,干草叉,甚至从前萨尔曾用来训练的木制武器。布莱克摩尔嗅到一种奇特但熟悉的气息。他感到一阵恐惧,那气息,过去经历的战斗中他总是能闻到那恶臭,那是死尸的气息。他几乎都快忘记它曾怎样翻搅他的胃部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那些在另一边震撼着大门的兽人应该是他的军队。他们的首领,在那里一遍又一遍地咆哮着布莱克摩尔名字的家伙,应该是他驯服而衷心的奴隶。泰丽现在应该和他在一起……可是她究竟去哪了……紧接着他突然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了,是从他自己的嘴唇里挤出来的命令,是他命令那些卫兵们去了结她的性命,他渴望着,他就站在那些人面前,他的身体渴望着,他的灵魂也渴望着…… “他疯了!”兰顿在隔着中士的耳朵仅几英寸的地方声嘶力竭的大喊,盖过了火炮开火的轰鸣声,利剑击在盾上的金属声,以及痛苦的力竭的嚎哭声。这时,城墙再一次颤栗起来。 “他早就疯了!”中士大喊着回答,“兰顿大人,现在是你指挥我们了!你希望我们做什么?” “投降!”兰顿毫不犹豫地尖叫道。中士望望三十码开外正如火如荼厮杀着的战场,摇了摇头。 “太迟了!布莱克摩尔把我们全害惨了。除非萨尔决定和我们讲和,我们能做的只有战斗……甚至就算他想那么做这场仗可能也停不下来了。你现在打算让我们做什么?”中士再一次问道。 “我……我……”兰顿脑子里乱成一团。这就是战争,他根本不是打仗的那块料——他第二次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知道自己是个懦夫,并因此而深深的鄙视自己,但这丝毫不能改变现状。 “你是否希望由我来接手指挥敦霍尔德的防御战?”中士问道。 兰顿大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的长辈,无助地点点头。 “好吧,那么,”中士说着,转身面朝向中庭里的那些人,开始大喊着向他们下命令。 就在这时,门被撞碎了。一股兽人冲进了这片土地上最固若金汤的要塞的中庭。 第十九章 破晓时,浓雾笼罩了一切。萨尔从空气中嗅到了雨的气息。相比之下,他更希望艳阳高照,那样可以让他看清自己的敌人,不过冰凉的雨水也让他的战士们保持着冷静。何况,萨尔可以控制雨水,如果需要他随时可以让它们落下来。不过现在,萨尔决定让天气顺其自然。 他,地狱咆哮,以及一小队霜狼氏族的成员将在前面打头阵,而大军将紧紧跟着他们。他非常希望能借助森林提供的掩护,但一支将近两千人的大军的只能走一条像样的路。如果布莱克摩尔的侦察兵在此地游荡,那他一定会得到兽人入侵的警告。萨尔从不记得敦霍尔德有过这么多侦察兵,现在情况真是非常怪异。 他的全副武装的先头小队此刻正手拉手小心翼翼的在通往敦霍尔德的山路上前进着。萨尔恳请一只鸣鸟帮他去前面看看,仅仅几分钟后它就回来了。他们发现你了,那鸟对萨尔说,他们正跑回城堡,还有一些正从背后包围你。 萨尔皱起眉头。布莱克摩尔的军队已经准备好面对他们,但至少,敦霍尔德的守军只有它总兵力的五分之一。 鸟儿栖在他粗壮的食指上,等待着。把你跟我说的告诉军队里那个盲眼的老萨满。金黄杂黑的鸟儿对萨尔倾倾亮蓝色的脑袋,飞走了。德雷克塔尔不仅是位优秀的萨满,还是一位训练有素的战士,他知道对这鸟儿的警示该做什么。 他踩着步子继续前进。终于,在弯弯曲曲的道路的前方,敦霍尔德带着他全部的骄傲和冷酷的荣耀隐现在他们面前,队伍中泛起一阵骚动。 “举起旗帜,”他说,“遵守礼节,这样他们或许就不会直接冲着我们开火。之前我们不费吹灰之力扫平了他们的集中营,”他承认道,“现在我们要面对一些更为困难的东西了。敦霍尔德城堡易守难攻,但一旦谈判破裂,它一定会被我们击溃。” 当他和他的战士们前进时,萨尔看见一些人影在城墙和走道里匆忙地奔跑;再近一些,他能看到正瞄准着他的火炮的炮口,弓手们都已经就位,数十个骑兵从城堡的侧翼跑来,匆匆忙忙的在他前方摆起阵线。他们手持枪矛,骑马亘在前方,他们等待着。 萨尔继续前进。前方巨大的木门上跑动的人影更多了,他心跳略微加速;那是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萨尔停下脚步。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足以听清彼此的喊话,他不会再靠近了。 “很好,很好,”一个萨尔熟悉而龌龊的身音传来,“这不是我的兽人小宠物嘛,终于长大啦。” 萨尔不为所动。“向你致意,中尉,”他说,“但我不是作为你的宠物而来,而是一支军队的领袖。一支过去完胜过你手下的军队。今天除非你击败我,我不会阻止他们做任何事。” 走道里,兰顿立在他的主人身边。所有一切都让他难以置信。布莱克摩尔刚撕心裂肺地大吼着把自己大灌了一顿。兰顿曾不止一次帮塔米斯把他那醉得不省人事的主人抬回床上,他从没见过他喝了这么多酒之后还能站着;他到底有什么心事? 布莱克摩尔派了一个眼力敏锐行动隐秘的侦察兵跟踪了那女孩,是他帮她去掉了驿站暗门上的门闩,他看见她钻出隧道和萨尔以及其他一些兽人碰面,看见她带给兽人吃的,看到她拥抱那些怪物——圣光在上——然后她重又溜回那条早就不再隐秘的隧道。那一晚布莱克摩尔其实并没有喝酒,而当那女孩从隧道里钻回他的卧室被布莱克摩尔,兰顿,以及其他人吓得浑身颤抖时,他显得极其镇定。 泰拉莎起初什么都不肯说,但当她知道她一路都被人跟踪时,他急忙向布莱克摩尔保证萨尔仅仅是来和平谈判的。此话一出,布莱克摩尔脸色顿时出离可怕。他命令兰顿和其他守卫出去,而兰顿在门外焦急踱步时依然能清晰地听到布莱克摩尔的厉声咒骂和手掌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直到现在他才再一次见到布莱克摩尔,尽管塔米斯向他报告说,布莱克摩尔派出了他最快的马匹去求援,但这些都是至少四小时前的事了。按照逻辑,他们现在应该稳住这些试图和他们签订停战协议的兽人,直到援军到来。而事实上,出于礼节,布莱克摩尔需要派出一小队人和兽人们谈判。没错,这才是合乎逻辑的举动。如果没猜错的话,兰顿估计,兽人的军队差不多该有两千。 而现在,敦霍尔德只有五百名壮年男子和不到两百名的正式部队。 兰顿察觉到恐惧的气氛在人群中涌动。由于隔得太远他没法看得很清楚,但是他清楚地看到一股绿色的大潮正慢慢地向他们逼近过来,他还听到了那有节奏的,令人闻风丧胆的战鼓声。 萨尔的军队。 尽管早晨的空气非常凉爽,兰顿的手臂还是一直不住地往外冒汗。 “干得漂亮,萨尔,”布莱克摩尔说话了。萨尔望着他,这位曾经的战斗英雄带着厌恶的表情抓着墙,身体晃动着,“你现在究竟在想什么呢?” 怜悯又一次升起,在萨尔心里与仇恨撕咬在一起。“除非你逼我们自卫,我们不想再和人类打了。但在你的集中营里还关着数百个我们的兄弟,布莱克摩尔。无论如何他们都将获得自由,但是我们不想再看到不必要的流血了。只要你释放那些被囚的兽人,我们就可以回归原野,不与人类纷争不休。” 布莱克摩尔把头猛地后甩仰天长笑。“噢,”他喘息着,眼泪直流,“噢,你真是比国王陛下的小丑还逗乐呢,萨尔。奴隶。你现在比当年在竞技场里更讨人欢心了。圣光在上!你居然说你懂得什么叫慈悲,你配吗?” 兰顿感到他的袖子被狠狠扯了一下。他跳将起来,转头看着他身边的中士。“我对你没什么好感,兰顿,”那人抱怨道,眼神充满暴躁,“但至少你头脑清醒。你必须让布莱克摩尔闭嘴!让他从那里下来!你亲眼见过兽人们会做什么。” “我们不能投降!”兰顿气喘吁吁地说,尽管他内心里非常希望那样做。 “不,”中士说,“那至少派人出去和他们谈谈,给我们的援军争取点时间。他已经去求援了,不是吗?” “他当然这么做了,”兰顿嘶嘶地说。他们之间的谈话已经被听到了,布莱克摩尔充血的眼睛望向这边,他差点被脚边的一个麻袋给绊倒了。 “啊,中士!”他发着隆隆的声音,歪歪扭扭的朝他走去,“萨尔!这里有你的一个老朋友呢!” 萨尔叹息着。兰顿认为他是他们中看起来最镇定的一个。“你还在这里真让人遗憾那,中士。” “我在,”兰顿听到中士嘟囔着。接着,中士大声地说,“你已经走得太远了,萨尔。” “只要确认布莱克摩尔会释放那些兽人,我将以你教导我和我所拥有的荣誉发誓,你们所有人都不会受到伤害。” “我的大人,”兰顿不安地说,“想想最后一仗的时候我见到的那种力量。萨尔抓住了我,但他还是放了我。他信守了承诺。我知道他只不过是个兽人,但是——” “你听到了吗,萨尔?”布莱克摩尔怒吼着,“你只不过是个兽人!就连那白痴兰顿都这么说!什么时候人类向兽人投降过?”他冲前在高墙上弯出身子。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萨尔?”他的嚎叫声支离破碎,“我给了你所有的!你和我,我们可以一起领导你的这些绿皮对抗联盟,我们可以一起享用数不尽的美酒佳肴和金子!” 兰顿惊恐地盯着布莱克摩尔,他正声嘶力竭的把他阴谋的每一个字都送到所有人的耳朵里。不过至少他没有提到兰顿……目前来说。兰顿此刻恨不得能把布莱克摩尔一口吞了然后立马率军向萨尔投降。 萨尔没放过这个大好机会。“敦霍尔德的人们,你们都听到了吗!”他咆哮着,“你们的大人和主人打算背叛你们所有人!把他赶下去,服从我们,等到今天结束你们和你们的城堡都会完好无损!” 然而没有期望中的揭竿而起,萨尔不能责怪他们。“我再问你一次,布莱克摩尔。谈判,还是死?” 布莱克摩尔站直身子,现在萨尔能看到他右手正抓着什么。是一只麻袋。 “这就是我的答案,萨尔!” 他的手伸进麻袋抓出一件东西。萨尔看不到那是什么,但他看到了中士和兰顿脸上的畏缩之情。然后那件东西被飞快地抛向萨尔,它砸到地上,一直滚到萨尔脚下。 泰拉莎严重变形的头颅上,那双蓝眼睛无神地望着萨尔。 “这就是我对叛徒做的事!”布莱克摩尔尖叫着,在走道里疯狂地手舞足蹈,“这就是我们对那些背叛我们的爱的人做的……那些只顾索取却毫不付出的家伙……你们谁同情这些杀千刀的兽人!” 萨尔什么都听不到,他的双耳如遭雷轰。他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喉结滚动着,眼前充满幻像。 这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是泰丽。就算是布莱克摩尔也不可能对这个清白无辜的人犯下这种令人发指的罪行。 他没能昏迷过去。意识的一部分固执地令他保持清醒,他盯着那长长的金发,蔚蓝的双眼,以及那滴血的脖颈。接着这可怕的景象模糊了。什么湿湿的东西滚过面颊,巨大的痛苦压在胸口,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很久以前泰丽曾跟他说过:这些是泪水。当我们非常伤心,非常难过的时候它们就会来的,仿佛你的心中装满了泪水无处可去。 但是现在他有地方发泄自己的痛苦。可以付诸行动,可以手刃仇人。血色湮没了萨尔的视线,他扭过头以从未有过的暴怒厉声咆叫,满怀怒火的啸叫炽烈地灼烧着他的喉咙。 整个天空都沸腾了。数十道闪电撕裂云天,令所有人都头晕目眩。狂怒着爆裂的滚雷声彻底击垮了城堡里人的意志。他们纷纷丢下武器,对着毫无保留地展示兽人领袖巨大彻底的伤痛的天空跪下,嘴里絮絮念着连自己都听不清楚的所有代表着恐惧的词汇。 布莱克摩尔放声大笑,明显曲解了萨尔因无助的悲痛而致的愤怒。当最后一道闪电消逝后,他大喊起来,“他们说没人能制服你!但我制服了你,萨尔。我制服了你!” 萨尔的咆哮渐渐消逝,他死死地盯着布莱克摩尔。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他依然能看到他的敌人布莱克摩尔那渐渐失血的脸,终于,布莱克摩尔意识到他那兽性的罪行究竟唤起了什么。萨尔来此是为了一个和平的结局,但他的举动彻底粉碎了这个可能。他将不能活着看到太阳再次升起,而他的堡垒将在兽人的铁蹄下如脆弱的玻璃般被践踏得粉碎。 “萨尔……”地狱咆哮不确定地试探着说道。萨尔的胸中仍充斥着悲伤的痛楚,泪水在他宽阔的绿色的脸上滚滚流淌,模糊他的视线。地狱咆哮的脸上清楚地表达着他的同情和支持。 萨尔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他缓缓举起巨大的战争之锤。一下又一下,以一种充满力量的、规律的节奏,他跺起他的脚。其他人也纷纷学起他的样子,渐渐的,大地震动起来。 兰顿感到头晕目眩,他惊骇地注视着三十码外的地面上那个女孩的头颅。他早就知道布莱克摩尔为人残忍,但他从没想到…… “看看你做了什么!”中士终于挤出几个字来,布莱克摩尔周围的人都扭过脸看着他。 布莱克摩尔开始歇斯底里的尖笑起来。 听到这非人的尖叫声中士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接着他感觉到了从岩石中传来的轻微颤动。“长官,他制造了这地震……我们必须开火还击!” “两千个兽人都在跺脚,地当然会震!”布莱克摩尔怒斥着。他退回墙边,显然兽人已经打算要让他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 我们已经输了,兰顿想,现在想投降已经太晚了。萨尔要用他的恶魔般的邪术彻底摧毁这座城堡来为他的女孩复仇了。他颤抖着嘴,吐不出一个字来。他感到中士正看着他。 “见鬼去吧,你们这些衣冠禽兽!”中士嘶嘶地说,然后他高呼道,“开火!” 火炮弹脱膛而出时萨尔浑身一颤。身后传来痛苦的尖叫,但他毫发未伤。他召唤来大地之魂,向他们倾吐自己的伤痛,大地很快做出了回应。沿着一条清晰精准的直线,大地整块的错开抬高;这条线就像某种远古巨大的地底生物从萨尔脚下直冲城堡正门。大门轰然倒塌,一时间瓦砾俱下;但是相比之那些七拼八凑而成的集中营的墙面,敦霍尔德的城墙用工用料无疑更好,也更坚固。 布莱克摩尔开始骇人地尖叫。从酩酊大醉地亲手杀死泰拉莎·福克斯顿到现在,他第一次清醒过来。 兰顿一点都没有夸大,他所有应对兽人的方案都在萨尔那无穷的力量下土崩瓦解。而且,他还极不明智地唤起了可怕的狂怒,布莱克摩尔神情慌乱而萎靡,数百的……不,上千的……巨大的、绿色的死亡的化身正从那路上朝他汹涌地滚滚而来。 他必须得逃出去。萨尔会杀了他。现在他才明白过来这一点。萨尔一定会因他对泰拉莎所作的那些事情而抓住他,杀了他…… 泰丽,泰丽,我爱你呀,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有人尖叫了起来。兰顿拼命想要堵住自己的耳朵,由于恐惧,他漂亮的脸蛋涨成了深紫色,眼睛也鼓出来了,而中士在他边上发出错愕荒谬的大笑。他无助地望着他们。中士嚷嚷着一些词跑回人群中。他们继续往火炮里装弹、开火,而城下布莱克摩尔的骑兵们向着兽人的阵地发起了冲锋。他能听到此起彼伏的战斗的怒号和钢铁粗重的撞击声,他的士兵们的黑色盔甲在这些丑陋的绿皮兽人的脚下被碾得粉碎,到处都是覆满白色毛皮的身影……圣光在上,萨尔真的让那些白狼作了他的手下? “太多了,”他喃喃道,“太多了,他们太多了……” 再一次,城墙颤抖起来。从未有过的恐惧包围了布莱克摩尔,他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就是这里,他手脚并用,像条狗一般滚过楼梯逃进中庭。 骑兵们还在外面战斗,但布莱克摩尔认定那只是垂死挣扎。城墙里,剩下的人正一边尖叫一边用他们能找到的一切绝望地想要自卫——镰刀,干草叉,甚至从前萨尔曾用来训练的木制武器。布莱克摩尔嗅到一种奇特但熟悉的气息。他感到一阵恐惧,那气息,过去经历的战斗中他总是能闻到那恶臭,那是死尸的气息。他几乎都快忘记它曾怎样翻搅他的胃部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那些在另一边震撼着大门的兽人应该是他的军队。他们的首领,在那里一遍又一遍地咆哮着布莱克摩尔名字的家伙,应该是他驯服而衷心的奴隶。泰丽现在应该和他在一起……可是她究竟去哪了……紧接着他突然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了,是从他自己的嘴唇里挤出来的命令,是他命令那些卫兵们去了结她的性命,他渴望着,他就站在那些人面前,他的身体渴望着,他的灵魂也渴望着…… “他疯了!”兰顿在隔着中士的耳朵仅几英寸的地方声嘶力竭的大喊,盖过了火炮开火的轰鸣声,利剑击在盾上的金属声,以及痛苦的力竭的嚎哭声。这时,城墙再一次颤栗起来。 “他早就疯了!”中士大喊着回答,“兰顿大人,现在是你指挥我们了!你希望我们做什么?” “投降!”兰顿毫不犹豫地尖叫道。中士望望三十码开外正如火如荼厮杀着的战场,摇了摇头。 “太迟了!布莱克摩尔把我们全害惨了。除非萨尔决定和我们讲和,我们能做的只有战斗……甚至就算他想那么做这场仗可能也停不下来了。你现在打算让我们做什么?”中士再一次问道。 “我……我……”兰顿脑子里乱成一团。这就是战争,他根本不是打仗的那块料——他第二次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知道自己是个懦夫,并因此而深深的鄙视自己,但这丝毫不能改变现状。 “你是否希望由我来接手指挥敦霍尔德的防御战?”中士问道。 兰顿大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的长辈,无助地点点头。 “好吧,那么,”中士说着,转身面朝向中庭里的那些人,开始大喊着向他们下命令。 就在这时,门被撞碎了。一股兽人冲进了这片土地上最固若金汤的要塞的中庭。 第二十章 天好像漏了个窟窿一样,大雨倾盆而下,布莱克摩尔暗色的头发顺着雨水紧紧贴在脑袋上,脚则在城堡中庭一片泥泞的地上打着滑。大风把他吹得东倒西歪。他强迫自己不停地动着腿。只有一条路可以让他逃离这个血腥而嘈杂的地狱。 他终于进到了房间。冲到书桌边,他颤抖着手指摸索着钥匙。在够到床边的壁画前,他两度把钥匙掉到地上,泪水毫不受控地滚下,他终于把钥匙插进了锁孔。 布莱克摩尔猛然跳下,全然忘记了下面是楼梯,他一路向下滚去;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像一只旧洋娃娃般绵软地就势而下,这大大地帮了他,使他最终仅受了一点擦伤。从他房里照来的光仅能照亮门口几码的地方,再往前就散失在黑暗中了。他应该带上灯笼,但是现在想到已经太晚了。很多事都已经太晚了。 他拔开腿拼命狂奔。走道尽头的暗门应该还没闩上。他可以跑出去,逃到树林里,等到这里的杀戮平息后再回来,他还可以……他不知道。反正他还可以再做点别的什么就是了。 大地又一次颤栗起来,布莱克摩尔猝不及防摔倒在地。细碎的石块和泥土落到他身上,当震动过去后,他缓缓情绪,撑起身继续伸手向前冲去。空气里浮着厚厚的尘埃,他不住地咳嗽着。 他的手指突然撞上了前方几码处的一块大石头。这条隧道在他前方崩塌了。布莱克摩尔狂野地试图把它挖开,但是仅仅一会儿之后,他便浑身汗湿地颓然倒下。怎么办?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你该怎么办? 大地再一次震动起来,布莱克摩尔本能地跳起,向着卧室折返回去。内疚和恐惧终究敌不过求生的欲望。空气中弥漫着可怕的嘈杂,随着一下令人心悸的晃荡,他身后的隧道整个坍了下来。恐惧驱使着他一路狂奔,隧道的顶部纷纷砸在他身后仅一两码的地面上,就像一只对他穷追不舍的野兽。 他爬上最后几级楼梯像一只皮球一样滚出隧道时,他身后的隧道彻底塌掉了。他紧紧抓住几根散落在地板上的灯芯草,就像它们可以让这个疯狂的世界正常下来一样。大地斗志高昂地不停的颤动着,仿佛永远都不会再停下来。 终于,地面安静下来。他一动不动的把脸贴在石地板上,喘息着。 不知道哪来的一把剑铛的一声扎在他鼻子前几寸的地方。他尖叫一声,身子猛地后缩了一下。他抬头看见萨尔手持利剑矗立在他面前。 圣光保佑,布莱克摩尔几乎忘记萨尔有多么高大了。身穿乌黑板甲,手持巨剑的萨尔俯视着他就像群山俯视脚下的地面。他以前真的……真的曾经冲那巨大丑陋的下巴大吵大叫过吗? “萨尔,”布莱克摩尔结结巴巴地说,“我可以解释……” “不,”萨尔带着一种比出离愤怒更令布莱克摩尔胆寒的冷酷说,“你没法解释。根本没什么可解释的。我们之间只会剩下一场战斗。一次生死较量。拿上你的剑。” 布莱克摩尔竭力拽着不听使唤的腿,“我……我……” “拿上剑,”萨尔重复道,他的声音低沉厚重,“或者我现在就拿它刺穿你像个吓呆的小孩样正坐着的地方。” 布莱克摩尔伸出一只筛糠似的手,摸索着抓住剑柄。 很好,萨尔想。至少布莱克摩尔打算满足他战斗的欲望。 他去找的第一个人就是兰顿,不费吹灰之力他就把他主子钻进地下密道的事全供出来了。一阵彻骨的伤痛涌过,萨尔立刻意识到泰拉莎就是从那里偷偷溜出来见他的。 他召唤来地震封死了那条隧道,布莱克摩尔只能被迫原路返回。在等他回来的时间里,萨尔怀着满腔怒火踹开房间里的摆设,清理出一块可供他们最后了断的狭小区域。 他凝视着布莱克摩尔跌跌绊绊的步子。这真是他年轻时崇拜着畏惧着的那个人吗?他难以相信。这个男人的精神和躯体都虚弱不堪。一丝悲悯黯然掠过萨尔心头,但是这些都不足以洗刷布莱克摩尔曾犯下的暴行。 “放马过来吧,”萨尔咆哮道。 布莱克摩尔气喘起来。他的动作比萨尔所期望的更快,精力也更为集中,萨尔不得不快速反应躲避攻击。他挡下一剑,然后等待布莱克摩尔再次发动进攻。 战斗似乎唤醒了这位敦霍尔德的领主。他的脸上渐渐显出愤怒和果断的神情,脚步也更有条不紊。他向左虚砍一剑,然后猛攻萨尔的右身。然而,萨尔有效地封住了这次进攻。 轮到他进攻了,萨尔惊奇而略带喜悦地见到布莱克摩尔依然还有招架之力,他仅仅只在布莱克摩尔没有保护的身子左边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这一击令布莱克摩尔察觉到自己的弱势,他开始寻找任何一个可以拿来当盾使的东西。 萨尔咕噜一声,用力扯下房门递给布莱克摩尔。“藏到懦夫的房门背后吧,”他怒吼道。 这扇门用来给兽人当盾牌倒是正好,但是给人类用无疑是太大了。布莱克摩尔愤怒地一把推开。 “现在还不算太晚,萨尔,”他试图说服面前的兽人,“我们还可以联手协作。我可以释放那些兽人,只要你保证他们会像你一样听我号令为我而战!” 萨尔狂怒了,布莱克摩尔抓住时机猛然刺去。萨尔没能及时举剑迎住,布莱克摩尔的刀刃当的一声滑过盔甲。这一击干净利落,幸而这身盔甲护住了萨尔让他免受伤害。 “你还没清醒吗,布莱克摩尔,如果你以为只费唇舌就能让我忘记我见到的——” 萨尔眼前再次一片血红,泰拉莎蓝色的双眼凝视着他,这回忆的画面令他不堪重负。他曾经努力克制并决定给布莱克摩尔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但现在他把这些念头都丢到了九霄云外。怒气如同曾冲刷过沿海城市的潮水般漫溢上来,萨尔向着布莱克摩尔发起了猛攻。他的每一下攻击,每一声愤怒的咆哮,都让那面前的男人曾施与他的痛苦鲜活地宣泄出来。当剑从布莱克摩尔指尖滑落时,萨尔看到了泰拉莎的脸,无论对人类还是兽人都一视同仁地微笑着的脸。 当他把布莱克摩尔逼进角落时,这个绝望的男人从靴下抽出一把匕首朝着萨尔的脸猛刺过来,险些就要刺进萨尔的眼睛里去,萨尔发出复仇的怒吼,他的剑深深的刺了下去。 布莱克摩尔没有马上死掉。他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手指无力地攫住正往外喷涌着红色的口子。他抬头盯着萨尔,眼睛闪动着。血从他口中汩汩而出,令萨尔出乎意料的是,他挤出了一个微笑。 “你是……我培养了你……你令我骄傲……”他说,然后瘫软地铺到了地板上。 萨尔走出城堡步入中庭。瓢泼大雨冲刷着他。地狱咆哮立刻起身面向他。“报告战况,”萨尔环视周围,命令道。 “我们攻下敦霍尔德了,酋长大人。”地狱咆哮说。他全身溅血,喜形于色,红色的眼睛熠熠发光,“人类的援军离这里还有一段路程。大部分拒绝支援的营地现在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下。我们搜索了整个城堡把那些没参战的人全找出来了。女人和她们的小孩都没受到伤害,一切都遵照您的命令。” 萨尔看见他的战士们正围着那些女人们。他们坐在泥浆里,怒视着他们的俘虏。这时恰好有个人企图逃跑,但他很快就被抓住并摁回他原来的地方。萨尔注意到,虽然每个兽人看起来都打算狠狠报复一下他们的囚犯们,但他们终究没有付诸行动。 “把兰顿带来给我,”地狱咆哮跑去执行萨尔的命令,而萨尔则挤进人群。人类看起来恐惧且好斗,但是现在敦霍尔德已然易主。地狱咆哮用剑尖顶着兰顿准时回来了,萨尔转身面对他们。 兰顿立马在萨尔面前跪下了。萨尔用含糊而厌恶的口吻命令他起身。“没猜错的话,现在是你指挥这里吧?” “那个,中士……是的。现在我负责指挥。” “我有个任务给你,兰顿。”萨尔弯下腰对他面对面说道,“你和我都知道你和布莱克摩尔一起商计的阴谋。你马上就要成为联盟的大叛徒了。不过现在我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全看你是否接受。” 兰顿瞪着萨尔的眼睛,脸上的恐惧减少了一些。他点点头。“你想让我做什么?” “给你的联盟带个信,告诉他们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愿意和我们和平共处,我们随时可以和他们展开商贸合作,只要他们释放其他所有兽人并且割让一些土地——肥沃的土地——供我们居留。如果他们执意开战,他们将遭遇的敌人将是他们前所未见的。五十年前的我们很强大,但是和现在的我们相比那根本不值一提。你的好运气让你从两场跟我们的战争中活了下来。你一定可以,我非常确信,可以把我们的这些威胁和意愿以适当的方式传达给他们。” 兰顿面色苍白地跌坐进泥地里。但他依然盯着萨尔坦然的眼睛。 “给他一匹马,还有路上必需的东西,”萨尔说道,确信他已经把意思表述得很明白了,“兰顿的骑术比他的长辈们高明多了。为了你那些听话你的人民好,我希望如此。现在,你可以走了。” 地狱咆哮攫着兰顿的手臂撑他起来。在他跟兰顿说话的时候,那些不负责看管俘虏的兽人们正忙着从城堡里往外搬各种补给品。马,牛,羊,一麻袋一麻袋的谷物,被褥做的绷带——一支军队所需要的所有东西,新部落会用得上它们的。 他还得跟一个人谈谈,仅仅过了一小会儿,他就找到了那人。中士的小分队拒绝缴械投降,不过他们倒也没真拿那些家什做什么。兽人和人类僵持着,但是显然没人希望这演变成一场争斗。 中士小心翼翼地看着萨尔向他走近过来。围成一圈的兽人们为他们的酋长让出一条道。中士和萨尔对视了很久,接着,在中士反应过来以前,萨尔猛伸出手,他绿色粗壮的手指伸到中士耳边,紧紧夹住他的金耳环。接着,他轻轻的放手,耳环依旧安安分分地挂在中士的耳朵上。 “你把我教得很好,中士。”萨尔低沉地说。 “你是一个很好的学生,萨尔。”中士慎重地答道。 “布莱克摩尔已经死了,”萨尔说,“你的人受着要塞的指挥,当我们说话的时候城堡的补给还在源源不断地被运走。敦霍尔德现在还能屹立在这里仅仅是因为我还希望留着它。”为了证明他的话,萨尔往地上跺了一脚,大地顿时隆隆地颤栗起来。 “你教会了我何为仁慈,现在你应该为你曾上过这样一课而倍感高兴。你们的援兵不会及时赶到了。如果你的人能放弃抵抗,他们可以和家人一起离开。你们可以有足够的水和食物,甚至还可以保有武器。而那些还打算负隅顽抗的将会在这里被碎石埋葬。没有这座要塞和它的骑兵队,我们将能轻易的解放我们的人民。那是我一贯的唯一目标。” “是吗?”中士反问道。萨尔知道他想说布莱克摩尔。 “我要的只是公正,”萨尔说,“我现在得到了,以后也将得到。” “你能保证你们没人会再回来伤害我们?” “我向你保证,”萨尔说,他抬起头看看他的人民,“只要你们不抵抗,你们就可以顺畅无阻地走出这里。” 作为回答,中士丢下他的武器。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其他人类也这么做了。战斗结束了。 当所有人类和兽人都安全撤离要塞之后,萨尔召唤来了大地之灵。 这地方充满罪恶。它囚禁清白无罪之人,滋长邪恶。让它倒下,让它倒下吧。 他伸开双臂开始充满节律地踩跺地面。闭上眼,萨尔回想起他狭小的囚室,布莱克摩尔的拷打折磨,与他一起训练的人们眼中的憎恨和轻蔑。他审视着这些往昔的回忆,心中满是伤痛,往事历历在目,他努力把它们宣泄出去。 让它倒下。让它倒下! 隆隆声滚过大地,前来为这场争战划下句号。令人几欲失聪的巨大声响中,这巨石垒成的建筑正化为一地齑粉。地面上下搅动着,仿佛要将要塞整个吞吃下去。这曾象征着萨尔不懈对抗的一切的巨大建筑分崩离析着。当大地最终平静下来时,曾经强大不可一世的敦霍尔德已散成一地碎石残木。兽人群中传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而人类则憔悴而备受折磨地直盯着这一切。 而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就深埋在那残垣断壁之中。 “除非你在心里将它埋葬,不然你永远都会觉得他还埋得不够深。”从他边上传来一个声音,萨尔转身看着德雷克塔尔。 “你很睿智,德雷克塔尔,”萨尔说,“也许太睿智了。” “杀他的时候感觉好吗?” 萨尔仔细思索了一下才回答他的问题。“我必须那么做,”他说,“布莱克摩尔就像一座活监狱,不仅是对我而言,对其他很多人也是。”他犹豫道,“杀死他之前,他……他说他为我骄傲。我是他一手培养的。德雷克塔尔,这想法让我震惊。” “毫无疑问你是布莱克摩尔培养起来的,”德雷克塔尔回答道,他的回答令萨尔感到一阵惊讶和恶心。德雷克塔尔轻轻触到萨尔罩着战甲的手臂。 “而且你也是泰拉莎培养起来,还有中士,还有地狱咆哮,还有毁灭之锤,还有我,甚至还有雪歌。你是由每一场战斗所培养起来的,是你培养了你自己……氏族之王。”他鞠了一躬,然后在随从帕尔卡的带领下转身离开。萨尔目送他们走远。他衷心地企盼,有一天他能像德雷克塔尔一般睿智。 地狱咆哮凑上前来。“我们给了那些人类水和食物,酋长大人。骑兵队报告说人类的援兵快到了,我们得走了。” “现在,我还有一个任务要给你。”他把一只拳头伸到地狱咆哮面前,然后打开。一条银制的新月形项链跌进地狱咆哮伸出的掌中,“找到一个叫福克斯顿的人类。他们现在应该刚刚知道自己的女儿被杀害了。把这个给他们,告诉他们……告诉他们我很难过。” 地狱咆哮鞠了一躬,跑去执行萨尔的命令。萨尔深吸一口气。在他身后的是他的过去,是曾被唤作敦霍尔德的废墟。在他前面的是他的未来,一片绿色的海洋——他的人民,正等待着,期盼着。 “今天,”他喊道,声音大到让每个人都能听清,“今天,我们的人民赢得了一场伟大的胜利。我们夷平了强大的敦霍尔德要塞,破坏了它对集中营的掌控。但是我们还不能停下,我们还没有彻底赢得胜利。我们还有众多兄弟姐妹被关在牢房里,但是我们都知道他们一定会重获自由。他们,将像你们一样,品尝成为一个真正兽人的滋味,将知道我们骄傲种族的激情和力量。 “我们不可战胜。我们必将成功,因为我们的目标是正义的。让我们出发,去找到那些营地,粉碎他们的围墙,让我们解放我们的人民!” 巨大的欢呼声涌起,萨尔环视那上千张骄傲动人的兽人的面庞。他们大张着嘴挥舞着拳头,他们巨大身躯上每一根线条都述说着他们的喜悦和激动。他回忆起集中营中那些行动迟缓的生物,想到他是那些重新唤起他们勇气与荣耀的人中的一员,一阵强烈的喜悦之情几乎刺痛他的神经。那真是兽人的羞耻。 他深沉而平静地注视着他的人民呼喊着他的名字。在这么多年的寻觅之后,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真实的命运;明白了深埋于他体内的那个真实的自己: 萨尔,杜隆坦之子……部落的酋长。 他回家了。 (全书完) 第二十章 天好像漏了个窟窿一样,大雨倾盆而下,布莱克摩尔暗色的头发顺着雨水紧紧贴在脑袋上,脚则在城堡中庭一片泥泞的地上打着滑。大风把他吹得东倒西歪。他强迫自己不停地动着腿。只有一条路可以让他逃离这个血腥而嘈杂的地狱。 他终于进到了房间。冲到书桌边,他颤抖着手指摸索着钥匙。在够到床边的壁画前,他两度把钥匙掉到地上,泪水毫不受控地滚下,他终于把钥匙插进了锁孔。 布莱克摩尔猛然跳下,全然忘记了下面是楼梯,他一路向下滚去;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像一只旧洋娃娃般绵软地就势而下,这大大地帮了他,使他最终仅受了一点擦伤。从他房里照来的光仅能照亮门口几码的地方,再往前就散失在黑暗中了。他应该带上灯笼,但是现在想到已经太晚了。很多事都已经太晚了。 他拔开腿拼命狂奔。走道尽头的暗门应该还没闩上。他可以跑出去,逃到树林里,等到这里的杀戮平息后再回来,他还可以……他不知道。反正他还可以再做点别的什么就是了。 大地又一次颤栗起来,布莱克摩尔猝不及防摔倒在地。细碎的石块和泥土落到他身上,当震动过去后,他缓缓情绪,撑起身继续伸手向前冲去。空气里浮着厚厚的尘埃,他不住地咳嗽着。 他的手指突然撞上了前方几码处的一块大石头。这条隧道在他前方崩塌了。布莱克摩尔狂野地试图把它挖开,但是仅仅一会儿之后,他便浑身汗湿地颓然倒下。怎么办?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你该怎么办? 大地再一次震动起来,布莱克摩尔本能地跳起,向着卧室折返回去。内疚和恐惧终究敌不过求生的欲望。空气中弥漫着可怕的嘈杂,随着一下令人心悸的晃荡,他身后的隧道整个坍了下来。恐惧驱使着他一路狂奔,隧道的顶部纷纷砸在他身后仅一两码的地面上,就像一只对他穷追不舍的野兽。 他爬上最后几级楼梯像一只皮球一样滚出隧道时,他身后的隧道彻底塌掉了。他紧紧抓住几根散落在地板上的灯芯草,就像它们可以让这个疯狂的世界正常下来一样。大地斗志高昂地不停的颤动着,仿佛永远都不会再停下来。 终于,地面安静下来。他一动不动的把脸贴在石地板上,喘息着。 不知道哪来的一把剑铛的一声扎在他鼻子前几寸的地方。他尖叫一声,身子猛地后缩了一下。他抬头看见萨尔手持利剑矗立在他面前。 圣光保佑,布莱克摩尔几乎忘记萨尔有多么高大了。身穿乌黑板甲,手持巨剑的萨尔俯视着他就像群山俯视脚下的地面。他以前真的……真的曾经冲那巨大丑陋的下巴大吵大叫过吗? “萨尔,”布莱克摩尔结结巴巴地说,“我可以解释……” “不,”萨尔带着一种比出离愤怒更令布莱克摩尔胆寒的冷酷说,“你没法解释。根本没什么可解释的。我们之间只会剩下一场战斗。一次生死较量。拿上你的剑。” 布莱克摩尔竭力拽着不听使唤的腿,“我……我……” “拿上剑,”萨尔重复道,他的声音低沉厚重,“或者我现在就拿它刺穿你像个吓呆的小孩样正坐着的地方。” 布莱克摩尔伸出一只筛糠似的手,摸索着抓住剑柄。 很好,萨尔想。至少布莱克摩尔打算满足他战斗的欲望。 他去找的第一个人就是兰顿,不费吹灰之力他就把他主子钻进地下密道的事全供出来了。一阵彻骨的伤痛涌过,萨尔立刻意识到泰拉莎就是从那里偷偷溜出来见他的。 他召唤来地震封死了那条隧道,布莱克摩尔只能被迫原路返回。在等他回来的时间里,萨尔怀着满腔怒火踹开房间里的摆设,清理出一块可供他们最后了断的狭小区域。 他凝视着布莱克摩尔跌跌绊绊的步子。这真是他年轻时崇拜着畏惧着的那个人吗?他难以相信。这个男人的精神和躯体都虚弱不堪。一丝悲悯黯然掠过萨尔心头,但是这些都不足以洗刷布莱克摩尔曾犯下的暴行。 “放马过来吧,”萨尔咆哮道。 布莱克摩尔气喘起来。他的动作比萨尔所期望的更快,精力也更为集中,萨尔不得不快速反应躲避攻击。他挡下一剑,然后等待布莱克摩尔再次发动进攻。 战斗似乎唤醒了这位敦霍尔德的领主。他的脸上渐渐显出愤怒和果断的神情,脚步也更有条不紊。他向左虚砍一剑,然后猛攻萨尔的右身。然而,萨尔有效地封住了这次进攻。 轮到他进攻了,萨尔惊奇而略带喜悦地见到布莱克摩尔依然还有招架之力,他仅仅只在布莱克摩尔没有保护的身子左边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这一击令布莱克摩尔察觉到自己的弱势,他开始寻找任何一个可以拿来当盾使的东西。 萨尔咕噜一声,用力扯下房门递给布莱克摩尔。“藏到懦夫的房门背后吧,”他怒吼道。 这扇门用来给兽人当盾牌倒是正好,但是给人类用无疑是太大了。布莱克摩尔愤怒地一把推开。 “现在还不算太晚,萨尔,”他试图说服面前的兽人,“我们还可以联手协作。我可以释放那些兽人,只要你保证他们会像你一样听我号令为我而战!” 萨尔狂怒了,布莱克摩尔抓住时机猛然刺去。萨尔没能及时举剑迎住,布莱克摩尔的刀刃当的一声滑过盔甲。这一击干净利落,幸而这身盔甲护住了萨尔让他免受伤害。 “你还没清醒吗,布莱克摩尔,如果你以为只费唇舌就能让我忘记我见到的——” 萨尔眼前再次一片血红,泰拉莎蓝色的双眼凝视着他,这回忆的画面令他不堪重负。他曾经努力克制并决定给布莱克摩尔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但现在他把这些念头都丢到了九霄云外。怒气如同曾冲刷过沿海城市的潮水般漫溢上来,萨尔向着布莱克摩尔发起了猛攻。他的每一下攻击,每一声愤怒的咆哮,都让那面前的男人曾施与他的痛苦鲜活地宣泄出来。当剑从布莱克摩尔指尖滑落时,萨尔看到了泰拉莎的脸,无论对人类还是兽人都一视同仁地微笑着的脸。 当他把布莱克摩尔逼进角落时,这个绝望的男人从靴下抽出一把匕首朝着萨尔的脸猛刺过来,险些就要刺进萨尔的眼睛里去,萨尔发出复仇的怒吼,他的剑深深的刺了下去。 布莱克摩尔没有马上死掉。他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手指无力地攫住正往外喷涌着红色的口子。他抬头盯着萨尔,眼睛闪动着。血从他口中汩汩而出,令萨尔出乎意料的是,他挤出了一个微笑。 “你是……我培养了你……你令我骄傲……”他说,然后瘫软地铺到了地板上。 萨尔走出城堡步入中庭。瓢泼大雨冲刷着他。地狱咆哮立刻起身面向他。“报告战况,”萨尔环视周围,命令道。 “我们攻下敦霍尔德了,酋长大人。”地狱咆哮说。他全身溅血,喜形于色,红色的眼睛熠熠发光,“人类的援军离这里还有一段路程。大部分拒绝支援的营地现在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下。我们搜索了整个城堡把那些没参战的人全找出来了。女人和她们的小孩都没受到伤害,一切都遵照您的命令。” 萨尔看见他的战士们正围着那些女人们。他们坐在泥浆里,怒视着他们的俘虏。这时恰好有个人企图逃跑,但他很快就被抓住并摁回他原来的地方。萨尔注意到,虽然每个兽人看起来都打算狠狠报复一下他们的囚犯们,但他们终究没有付诸行动。 “把兰顿带来给我,”地狱咆哮跑去执行萨尔的命令,而萨尔则挤进人群。人类看起来恐惧且好斗,但是现在敦霍尔德已然易主。地狱咆哮用剑尖顶着兰顿准时回来了,萨尔转身面对他们。 兰顿立马在萨尔面前跪下了。萨尔用含糊而厌恶的口吻命令他起身。“没猜错的话,现在是你指挥这里吧?” “那个,中士……是的。现在我负责指挥。” “我有个任务给你,兰顿。”萨尔弯下腰对他面对面说道,“你和我都知道你和布莱克摩尔一起商计的阴谋。你马上就要成为联盟的大叛徒了。不过现在我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全看你是否接受。” 兰顿瞪着萨尔的眼睛,脸上的恐惧减少了一些。他点点头。“你想让我做什么?” “给你的联盟带个信,告诉他们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愿意和我们和平共处,我们随时可以和他们展开商贸合作,只要他们释放其他所有兽人并且割让一些土地——肥沃的土地——供我们居留。如果他们执意开战,他们将遭遇的敌人将是他们前所未见的。五十年前的我们很强大,但是和现在的我们相比那根本不值一提。你的好运气让你从两场跟我们的战争中活了下来。你一定可以,我非常确信,可以把我们的这些威胁和意愿以适当的方式传达给他们。” 兰顿面色苍白地跌坐进泥地里。但他依然盯着萨尔坦然的眼睛。 “给他一匹马,还有路上必需的东西,”萨尔说道,确信他已经把意思表述得很明白了,“兰顿的骑术比他的长辈们高明多了。为了你那些听话你的人民好,我希望如此。现在,你可以走了。” 地狱咆哮攫着兰顿的手臂撑他起来。在他跟兰顿说话的时候,那些不负责看管俘虏的兽人们正忙着从城堡里往外搬各种补给品。马,牛,羊,一麻袋一麻袋的谷物,被褥做的绷带——一支军队所需要的所有东西,新部落会用得上它们的。 他还得跟一个人谈谈,仅仅过了一小会儿,他就找到了那人。中士的小分队拒绝缴械投降,不过他们倒也没真拿那些家什做什么。兽人和人类僵持着,但是显然没人希望这演变成一场争斗。 中士小心翼翼地看着萨尔向他走近过来。围成一圈的兽人们为他们的酋长让出一条道。中士和萨尔对视了很久,接着,在中士反应过来以前,萨尔猛伸出手,他绿色粗壮的手指伸到中士耳边,紧紧夹住他的金耳环。接着,他轻轻的放手,耳环依旧安安分分地挂在中士的耳朵上。 “你把我教得很好,中士。”萨尔低沉地说。 “你是一个很好的学生,萨尔。”中士慎重地答道。 “布莱克摩尔已经死了,”萨尔说,“你的人受着要塞的指挥,当我们说话的时候城堡的补给还在源源不断地被运走。敦霍尔德现在还能屹立在这里仅仅是因为我还希望留着它。”为了证明他的话,萨尔往地上跺了一脚,大地顿时隆隆地颤栗起来。 “你教会了我何为仁慈,现在你应该为你曾上过这样一课而倍感高兴。你们的援兵不会及时赶到了。如果你的人能放弃抵抗,他们可以和家人一起离开。你们可以有足够的水和食物,甚至还可以保有武器。而那些还打算负隅顽抗的将会在这里被碎石埋葬。没有这座要塞和它的骑兵队,我们将能轻易的解放我们的人民。那是我一贯的唯一目标。” “是吗?”中士反问道。萨尔知道他想说布莱克摩尔。 “我要的只是公正,”萨尔说,“我现在得到了,以后也将得到。” “你能保证你们没人会再回来伤害我们?” “我向你保证,”萨尔说,他抬起头看看他的人民,“只要你们不抵抗,你们就可以顺畅无阻地走出这里。” 作为回答,中士丢下他的武器。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其他人类也这么做了。战斗结束了。 当所有人类和兽人都安全撤离要塞之后,萨尔召唤来了大地之灵。 这地方充满罪恶。它囚禁清白无罪之人,滋长邪恶。让它倒下,让它倒下吧。 他伸开双臂开始充满节律地踩跺地面。闭上眼,萨尔回想起他狭小的囚室,布莱克摩尔的拷打折磨,与他一起训练的人们眼中的憎恨和轻蔑。他审视着这些往昔的回忆,心中满是伤痛,往事历历在目,他努力把它们宣泄出去。 让它倒下。让它倒下! 隆隆声滚过大地,前来为这场争战划下句号。令人几欲失聪的巨大声响中,这巨石垒成的建筑正化为一地齑粉。地面上下搅动着,仿佛要将要塞整个吞吃下去。这曾象征着萨尔不懈对抗的一切的巨大建筑分崩离析着。当大地最终平静下来时,曾经强大不可一世的敦霍尔德已散成一地碎石残木。兽人群中传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而人类则憔悴而备受折磨地直盯着这一切。 而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就深埋在那残垣断壁之中。 “除非你在心里将它埋葬,不然你永远都会觉得他还埋得不够深。”从他边上传来一个声音,萨尔转身看着德雷克塔尔。 “你很睿智,德雷克塔尔,”萨尔说,“也许太睿智了。” “杀他的时候感觉好吗?” 萨尔仔细思索了一下才回答他的问题。“我必须那么做,”他说,“布莱克摩尔就像一座活监狱,不仅是对我而言,对其他很多人也是。”他犹豫道,“杀死他之前,他……他说他为我骄傲。我是他一手培养的。德雷克塔尔,这想法让我震惊。” “毫无疑问你是布莱克摩尔培养起来的,”德雷克塔尔回答道,他的回答令萨尔感到一阵惊讶和恶心。德雷克塔尔轻轻触到萨尔罩着战甲的手臂。 “而且你也是泰拉莎培养起来,还有中士,还有地狱咆哮,还有毁灭之锤,还有我,甚至还有雪歌。你是由每一场战斗所培养起来的,是你培养了你自己……氏族之王。”他鞠了一躬,然后在随从帕尔卡的带领下转身离开。萨尔目送他们走远。他衷心地企盼,有一天他能像德雷克塔尔一般睿智。 地狱咆哮凑上前来。“我们给了那些人类水和食物,酋长大人。骑兵队报告说人类的援兵快到了,我们得走了。” “现在,我还有一个任务要给你。”他把一只拳头伸到地狱咆哮面前,然后打开。一条银制的新月形项链跌进地狱咆哮伸出的掌中,“找到一个叫福克斯顿的人类。他们现在应该刚刚知道自己的女儿被杀害了。把这个给他们,告诉他们……告诉他们我很难过。” 地狱咆哮鞠了一躬,跑去执行萨尔的命令。萨尔深吸一口气。在他身后的是他的过去,是曾被唤作敦霍尔德的废墟。在他前面的是他的未来,一片绿色的海洋——他的人民,正等待着,期盼着。 “今天,”他喊道,声音大到让每个人都能听清,“今天,我们的人民赢得了一场伟大的胜利。我们夷平了强大的敦霍尔德要塞,破坏了它对集中营的掌控。但是我们还不能停下,我们还没有彻底赢得胜利。我们还有众多兄弟姐妹被关在牢房里,但是我们都知道他们一定会重获自由。他们,将像你们一样,品尝成为一个真正兽人的滋味,将知道我们骄傲种族的激情和力量。 “我们不可战胜。我们必将成功,因为我们的目标是正义的。让我们出发,去找到那些营地,粉碎他们的围墙,让我们解放我们的人民!” 巨大的欢呼声涌起,萨尔环视那上千张骄傲动人的兽人的面庞。他们大张着嘴挥舞着拳头,他们巨大身躯上每一根线条都述说着他们的喜悦和激动。他回忆起集中营中那些行动迟缓的生物,想到他是那些重新唤起他们勇气与荣耀的人中的一员,一阵强烈的喜悦之情几乎刺痛他的神经。那真是兽人的羞耻。 他深沉而平静地注视着他的人民呼喊着他的名字。在这么多年的寻觅之后,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真实的命运;明白了深埋于他体内的那个真实的自己: 萨尔,杜隆坦之子……部落的酋长。 他回家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