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兽世界:战争之潮》 第一章 谨以此书献给我挚爱的父亲,詹姆斯·R·戈登(1920-2011) 一位真正的圣武士步入了圣光的国度。我爱你,父亲。 ——克里斯蒂·高登 我们所需要的,是炽烈的火焰而非柔和的光晕,是暴烈的雷霆而非温润的细雨。让暴雨落下、飓风呼啸、大地震撼! ——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 时近傍晚,黄昏时朦胧的温煦光晕已经褪去,只剩下清冷的蓝紫色调。考达拉的上空密布着刺骨如刀的霜雪,随着那凛冽的旋风高高飞扬。若是换作别的生物,一定会哆嗦着遮住双眼,伸展开蓬松温暖的兽毛鸟羽,又或是用厚厚的斗篷紧裹身躯。唯有那头巨大的蓝龙以缓慢的节奏拍打着翅膀,对一切冰雪凛寒视若无睹。他之所以飞入天空,正是为了让这夹杂着飞雪的寒风鞭笞自己,希望能借此让他的思路得以清理,灵魂得以抚慰。尽管,这也可能毫无作用。 尽管以龙族的寿命而言,卡雷苟斯尚且年青,但他却已经见证了族人中翻天覆地的剧变。在他看来,蓝龙们承受的不幸实在太多了。他们连续两次失去了自己挚爱的守护巨龙玛里苟斯——先是千万年前的疯狂,然后是生命之终的死亡。这说起来真是一种辛辣的讽刺,蓝龙一族是艾泽拉斯世界中的智者和奥法守护者,他们是最倾向于秩序与平静的龙群,却也最不擅长应付这等混乱的局面。 然而,尽管置身于这剧变之中,他们仍然保持着心随本性。玛里苟斯的血裔,已故的亚雷苟斯提出的强硬路线没有得到蓝龙军团的认同,他们选择了卡雷苟斯提出的,更为温和与欢乐的道路。而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亚雷苟斯并不想作一位鞠躬尽瘁的守护者,实际上,他已经背叛了蓝龙军团。亚雷苟斯向疯狂的恶龙死亡之翼作出许诺,一旦得到蓝龙们的宣誓效忠,他就会把自己的族人拱手献上。结果,蓝龙军团与红龙、绿龙、青铜龙,以及一名与众不同的兽人携手打败了那个巨大的怪物。 卡雷苟斯在越发昏暗的天空中翱翔,下方的风雪呈现出一抹淡紫的色泽。他知道在那场胜利中,龙族也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守护巨龙已经不复存在,尽管曾经担此重任的巨龙并未逝去。要想击败死亡之翼,他们就需要全力以赴。尽管阿莱克斯塔萨、诺兹多姆、伊瑟拉和卡雷苟斯都在那场战斗中幸存,他们的守护巨龙之力却不复存在——全都灌注到了最后关头的倾力一击之中。守护巨龙正是为 此而生。一击得手,他们也就功德圆满。 然而还有一个更为间接的影响。巨龙军团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角色定位清晰、目标明确。可是现在,他们为之而生的时刻终于来临——却又转瞬即逝——龙群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呢?许多蓝龙已经离去,其中一些在离开魔枢之前来祈求他的祝福——尽管失去了守护巨龙之力,卡雷苟斯仍然是他们的领袖。他们向他讲述了心中的焦躁不安,希望能在这世界中找到一处新的容身之所,让自己的技能和本领也有用武之地。另一些则不告而别——今天还能看到,明天就再也不见。留下来的蓝龙要么变得越发焦虑,要么就沉浸在萎靡不振的阴郁之中。 卡雷苟斯猛地往下一沉,翻滚着让寒风拂过自己的鳞片,然后张开双翼乘风跃起,心中思绪再次变得郁郁不欢。 长久以来,即便是在玛里苟斯疯癫的时候,蓝龙们也能找准自己的方向。如今,现在该做什么不仅成了心头思索的疑惑,也成了窃窃私语的话题。卡雷苟斯不由得怀疑他是否辜负了自己的龙群。若还让一位的疯癫守护巨龙来领导他们是否真的会更好一些?当然不会。他立刻做出了回答。可是……可是。 他闭上双眼,不因这锋利如针的雪片,而是为了心中的痛楚。他们真心信任我能够担任领导。那时我也相信自己能够带好队伍,可是……现在呢?暮光之刻已被阻止,我们的前方却只能看到无尽长夜,蓝龙们——所有龙族——究竟何去何从? 他感到了极度的孤独。卡雷苟斯一直暗自相信,率领蓝龙军团或许是自己做出的最为古怪的选择,因为他从未真正觉得自己像是个“标准的”蓝龙。他满怀沮丧而又忧心忡忡地飞行着,终于意识到至少还有一人比别人更为理解他。于是,他往右一倾,微微转动自己庞大的身躯,拍打着翅膀直往魔枢而去。 他知道自己能在哪找到她。 克莉苟萨是玛里苟斯的女儿,亚雷苟斯的同胞姐妹。此刻,她正幻化为人形,坐在魔枢外周闪闪发光的浮空平台上。这些魔法平台中有几座上面装点着银白的光树。克莉苟萨背倚树干,身上只穿一件宽松的长裙,蓝黑的头发散落而下。在她的上方,蓝龙们千百年如一日地高高盘旋,永不停息地巡逻着。可是这里并没有什么危险,至少现在已经没有了。克莉苟萨看上去对那些蓝龙毫不在意,她的目光温柔而迷离,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而卡雷苟斯并不知道她究竟是在沉思些什么。 当卡雷苟斯走近的时候,克莉苟萨扭头看了一眼,发现他并不是蓝龙家园的守卫之一,于是便微微一笑。他降落在平台上,转化为自己的半精灵形态,于是克莉笑靥愈欢,朝他伸过一支手来。他亲切地吻了一吻,然后一下子坐到她的身边,伸展开两条长腿,若无其事地把双臂枕在脑后。 “卡雷克,”她温柔地说道。“到我的静心廊来了?” “你是说这地方?” “对我来说,是的。魔枢是我的家,我不愿离它太远,但呆在里面又实在太冷清了。”她转过脸来正对着他。“所以我到这来静心思考。而看起来你也想做同样的事情。” 卡雷克叹了口气,这位被他时常看作好姐妹的朋友有着敏锐入微的观察力,在她面前假装淡定是毫无作用的。“我去飞了一圈。”他说。 “你怎么飞也飞不出你的责任,更飞不出你的思绪,”克莉苟萨温柔地回答,伸手握住他的胳膊。“你是我们的领袖,卡雷克。而你领导得很好。换作亚雷苟斯只会毁掉我们的龙群,也毁掉整个世界。” 卡雷克皱起眉头,回想起绿龙军团的前守护巨龙伊瑟拉在不算太久之前让他们看到的幻象,那便是暮光之刻——是一切生命迹象都被抹杀的艾泽拉斯。从花草虫豸,到兽人、精灵和人类,乃至天上地下和海里的一切生灵。甚至连强大的守护巨龙也被他们自己的独特能力所杀害。而死亡之翼也和艾泽拉斯的废墟一同逝去,就像一件怪诞的战利品般穿插在龙眠神殿的塔顶。直到现在,回想起伊瑟拉解说幻象时那优美却又变了调的声音,卡雷苟斯依然不寒而栗心有戚戚。 “换作是他会那么做的,”卡雷克同意她的言论,但不是全部。 她的蓝色双目探询地看着他。“亲爱的卡雷,”她说,“你总有点……与众不同。” 尽管心绪阴郁,他却一时兴起,扭歪自己英俊的半精灵面孔,做出一个傻乎乎的表情把克莉苟萨逗得笑了起来。“看到没?” “与众不同并不一定总是好事。”他说道。 “但那正是你的个性所在,龙群选择你也正是因为你的与众不同。” 卡雷苟斯的幽默烟消云散,转而闷闷不乐地注视着她。“但是,我亲爱的克莉苟萨,”他悲哀地说道,“你觉得龙群现在还会再选我吗?” 真实从来都是克莉苟萨最珍重的理念。她看着卡雷克,想要说些既不失真实又令人宽慰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卡雷克心已消沉。如果就连这位挚友、精神上的好姐妹也不能予以鼓励的话,恐怕他的担心就真要成为现实了。 “我所认为的是——” 一个可怕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她的话,使得卡雷克再也无法知道她究竟想说什么——这声音是蓝龙绝望而痛苦的尖叫。超过一打蓝龙从魔枢里冲了出来,乱纷纷地翻飞俯冲着。突然间,其中一头蓝龙离群直冲向卡雷苟斯。卡雷克跳起身来,脸上全无血色。克莉手捂着嘴站在他的身后。 “卡雷苟斯大人!”纳里苟斯叫喊道。“我们完了!全完了!” “发生什么事了?说慢点,镇定点,我的朋友!”话虽这么说,看到纳里苟斯表现出的极度惊惶和恐惧,卡雷苟斯心中不由一沉。这头蓝龙通常都很是镇定,即便在卡雷克与亚雷苟斯竞争守护巨龙之位的紧张时刻,他也是最为豁达开朗的人之一。此刻,看到他竟然如此慌张,卡雷苟斯心中也敲响了警钟。 “聚焦之虹!它没了!” “没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它被偷走了!” 卡雷克瞪视着他,一时间只觉心惊胆寒头脑发晕。聚焦之虹不仅是一件拥有极强奥术能量的法宝,对蓝龙军团而言更弥足珍贵。谁也不记得它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便为蓝龙所有。和许多类似的法宝一样,聚焦之虹本身无所谓善恶。但在不同的人手中,它可以用于高尚抑或邪恶的用途。而后者业已发生。曾有人用它来引导艾泽拉斯的奥术能量,使一个绝不该存在的可怕魔物获得生命。 想想看吧,现在它已经丢失了,而得到它的人可能会用这能量来—— “这正是我们要转移它的原因,”卡雷苟斯喃喃说道。不到两天前,为了避免出现这样的局面,卡雷苟斯和另外几条蓝龙提议把聚焦之虹从永恒之眼转移到某个秘密的藏宝之地。他还记得自己当时和其他蓝龙的争论:“我们的许多秘密都已为人知,而离群索居者与日俱增。迟早总会有人壮胆来犯。魔枢也曾为他人所侵,聚焦之虹也曾为黑暗所用。我们需要确保它的安全……如果全艾泽拉斯都知道这件法宝存于魔枢之中,那么显然总有一天,它会再度面临危险。” 这一天终于到来,却和卡雷克预想的不太一样。蓝龙们已经决定派一支小队带着它深入冰冻之海,用魔法加持的寒冰封存在考达拉海岸以外的安全之处——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聚焦之虹会被安全地藏匿起来,实际上就连那块寒冰也是纯属多余。 卡雷克拼命想要冷静下来。“你为什么认为它被偷了?”天哪,他暗自向不知哪位神明祈求道。行行好吧,让这只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 “我们和维拉苟斯等人失去了联系,而聚焦之虹也不在那里。” 在过去的漫长岁月中,一些蓝龙花费了大量的时间与聚焦之虹待在一起,因而对这件神器产生了某种共鸣。卡雷苟斯先前曾让他们负责监督进度。此时,聚焦之虹本该被沉入海底严密保护起来,而运送它的人也早该回来了。虽说还有别的可能,没那么凶险的可能,但卡雷苟斯已经变成龙形,朝着魔枢迅速飞去,而克莉苟萨和纳里苟斯紧跟在他的身后。 因为他知道——尽管他不清楚自己为何知道——别的可能都只是虚幻的希望而已。距离他当上守护巨龙以及蓝龙的首领才不过短短几个月,而如今,两件最为可怕的灾难就同时降临到了蓝龙军团的头上。 卡雷苟斯降落在魔枢内部阴冷深邃的内殿当中,而他的身边是一片彻底的混乱。 似乎所有的蓝龙都在齐声吵嚷。他们形如巨蜥的庞大身躯无处不在流露着恐惧和愤怒之情。而更让卡雷苟斯担心的在,则是那些颓然呆坐一动不动的巨龙。剩下来的太少了,他暗自想道;还在这儿的太少了,而就这么几头蓝龙想必也都希望自己早在这场灾难降临之前便已离去。 他保持着自己的原型,要求他们安静下来。只有区区几头龙听从了他的命令。其他的还在兀自吵嚷叫嚣。 “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情?” “我们该多派人手;我早跟你说过我们该多派人手!” “这打一开始就是个蠢主意。要是它还在这的话,我们就能时刻盯着它!” 卡雷苟斯甩动尾巴朝地上猛地一拍。“肃静!”他大喝一声,话音在穹室中久久回响。 龙群一同停止了交谈,他们全都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首领。卡雷克看到其中几头蓝龙流露出一线渺茫的希望,只盼这不过是小小失误,而他很快就能让一切都走上正轨。另一些龙则带着阴郁忿恨的目光,显然是为这发生的事情怪罪于他。 等他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以后,卡雷苟斯这才开口说话。“先别忙着胡思乱想,让我们来确定一下事情的真假。”他说道,“蓝龙军团不会被臆造的幻象吓倒。” 这话使得一些龙羞愧地低下头去,微微耷拉着耳朵。另一些龙则昂首以对。卡雷克将会跟他们秋后算账,但他现在必须查明真相。 “是我最先感应到的,”特拉里苟斯说道。他是决定留下来的蓝龙中最年长的一头。他曾经与卡雷克的对头亚雷苟斯站在同一阵线。但自从亚雷苟斯的背叛得以曝光,最终身败名裂之后,特拉里苟斯和其他大多数蓝龙一样保持着对卡雷克的忠诚,即便是在他失去守护巨龙神力之后。 “你曾经长久地守护着我们的家园,特拉里苟斯。我们全都欠你很大一个情。”卡雷克满怀尊敬地说道。“你感应到了什么?” “维拉苟斯他们选择的路线并不是笔直如一的。”特拉里苟斯说道。卡雷克点了点头。要是几头蓝龙带着一件神秘的物事笔直飞往目的地,那在别人眼中也就再明显不过了。于是,他们决定以人形徒步行进。这样尽管拖了速度也绕了弯路,但却不太容易引起敌对势力的主要。而且,要是他们真的在地面受到攻击,只要一眨眼的功夫就能现出原形。对于那些只打算伏击落单商队的鬼祟之徒来说,挑战五头巨龙实在是难度太高。 但是…… “我知道沿路上每一处拐弯抹角的地方,”特拉里苟斯继续说道。“我们几个——亚拉苟萨和巴纳苟斯——我们跟随着那些兄弟姐妹们走过的每一个脚步。就在不到一小时之前,事情还一切安好。” 说到最后,他苍老的声音变得沙哑起来。卡雷克紧盯着特拉里苟斯,同时感觉到克莉苟萨用头碰碰了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然后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们停了下来。在这之前,他们一刻也不曾停过。停顿了片刻之后,他们又开始行进,但不是朝着西边,不是朝着冰冻之海……而是西南边,比聚焦之虹先前移动的速度快了许多。” “它是在哪停下来的?” “在海岸边。此刻聚焦之虹已经远在南边了。要是它离我越远,”特拉里苟斯悲哀地说道。“我就越难感应到它。” 卡雷苟斯望向克莉苟萨。“带几条龙跟你去海边。当心点。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点点头,与巴纳苟斯和亚拉苟萨说了几句话。片刻之后,他们腾空而起,拍打着巨翅飞出魔枢。从空中飞过去的话,这段路程并不算远。他们很快就能回来。 但愿如此。 “噢,不。”克莉苟萨喃喃说道。她迟疑了片刻,停在空中想要发现任何潜藏的威胁。但她一无所获。敌人已经远去,只留下一片狼藉。 她收起翅膀优雅地降落到地面,悲伤地弯下修长的脖颈。 这里曾是一片原始苍莽的雪原——质朴无华、纯洁清新、沁人心脾。来客们只能看到茫茫雪海中点缀着灰褐色的岩石。只在冰冷的海浪滚涌间偶见几片黄沙。 而今,白雪已然化为血泊。银装素裹的冻原上现出可怕的黑色焦痕,看起来像是被闪电撕裂的痕迹。大小石块被从地面上挖起、崖壁上敲落,然后又被投出老远。其中一些还带着干涸的血迹。克莉苟萨他们在空中闻到了恶魔挥之不去的恶臭、鲜血弥漫的铜腥味,还有大量魔法使用过后经久不散的模糊气息。 这里还有更多普通武器使用过的痕迹。她敏锐的双眼注意到地面上有长矛造成的划痕,四下里还散落着许多没至尾羽的箭簇。 “短命种,”巴纳苟斯咆哮道。克莉苟萨心中一痛,却没有像往常一般责怪他说出如此蔑称。他说的对,尽管现在还不能判断究竟是谁干的,甚至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效忠于谁。 克莉苟萨化为人形,她将一缕蓝黑色的长发别到耳后,满怀尊敬地从死去的同胞身边走过。五头巨龙出动保卫聚焦之虹。五头巨龙命丧黄泉,他们为完成使命不惜牺牲。脾气温和而睿智过人的乌拉苟斯(译注:此处疑为维拉苟斯之误)最为年长,他是这支队伍的领袖。卢拉苟斯和卢拉苟萨是同胞兄妹,变成人形也是一对人类双胞胎的样子。此刻他们双双殒命,以同样的姿态倒在一起,咽喉上都插着一支利箭——两人就算到死也和生前一般亲近。当克莉苟萨转过身注视着佩拉苟萨的时候,她的双眼涌起了泪水。克莉只能通过那娇小的体型认出佩拉苟萨。她在蓝龙当中向来个子最小,尽管以龙族的标准来说尚数年轻,却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奥术天赋。而杀害她的人用的也是魔法,将她的遗体烧得面目全非难以辨认。 卢鲁苟斯或许是抵抗最为顽强的一个,因为他们发现他的遗体离谋杀地点最远。他惨遭火烧冰冻,半个身子沉入水下,肩膀和腿脚上插满了密集如羽的箭镞,却始终不曾放弃战斗。克莉苟萨相信,即便在敌人用一把利剑干净利落地斩下了他的头颅之后,卢鲁苟斯或许还继续战斗了片刻之久。 巴纳苟斯化为人形来到她的身后,伸手拉住她的胳膊。而她立刻将手盖在他的手背上。 “我对短命种知之甚少,”巴纳苟斯说道,“我在这看到了各种武器,以及使用过魔法的证据——既有恶魔法术,也有奥术。” “任何种族都有可能。”克莉说道。 “那么或许我们就该把他们全部杀光,”巴纳苟斯说道。他的声音因悲痛而沙哑,蓝色的双眸因含泪而通红。他深爱着小佩拉苟萨,等她到了年龄之后就会结为伴侣。 “不,”克莉厉声说道。“只有不动脑筋的人才会这么想,巴纳苟斯,而我知道你也明白这一点。正如我知道,佩拉苟萨也会这么认为的。并不是‘所有的’年轻种族都该为此负责,就好像并不是‘所有的’巨龙都会以恣意攻击和屠杀年轻的种族为乐。我们都明白这件事为何发生。这并不是因为有人憎恨我们的族人,而是因为有人要想窃据聚焦之虹为他所用。” “五头巨龙,”亚拉苟萨长出了一口气。“我们的五位同胞。最能干的五位勇士。究竟是谁能够强大到这种程度?” “而这,”克莉说道,“正是我们需要查明的真相。巴纳苟斯,把这个噩耗带往魔枢。亚拉苟萨和我留在这……照看我们死去同胞的遗体。” 她想以此来减轻他的痛苦,但巴纳苟斯摇了摇头。“不。她本要成为我的伴侣。我……亲自来照看她。以及其他人。你和卡雷苟斯最为亲近,最好由你来告诉他这个消息。快去吧。” “如你所愿,”克莉柔声说道。她朝蓝龙们的遗体看了最后一眼,他们遭到伏击,死在了大多数龙族所鄙夷的形态之下。克莉苟萨愈发悲伤地闭上双眼,然后凌空跃起。她拍打着双翼,一个翻身朝着魔枢飞去。此刻,她脑中所想的不再是死者,而是杀死他们的凶手。谁才有足够的力量做到这样的事情呢?而这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对这件事知之甚少,能够确认的只有一点,他们最害怕的事情已经落到了那个小队的头上。她只希望,自己回去之后卡雷克能够想清更多。 卡雷苟斯知道,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聚焦之虹也往南边越走越远。要想追踪到它也就越来越难。和其他蓝龙相比,卡雷苟斯有一个优势。尽管他已经不再是守护巨龙,却仍然是蓝龙的首领。他与蓝龙军团的羁绊,再加上曾为守护巨龙的遗存,似乎强化了他与聚焦之虹的联系。当特拉里苟斯说他快要感应不到那件法宝的时候,卡雷苟斯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三口大气。他在脑海中绘制出它的形象,集中精力去感应,然后—— 然后就找到了它。“它此刻是在北风苔原,对不?”他闭着眼睛朝特拉里苟斯问道。 “对,对,它在那,而且——”他的话戛然而止,变成一声刺耳的尖叫。“它不见了!” “不,还没,”卡雷克说道。“我还能感应到它。” 许多巨龙宽慰地舒了口气。就在这时,一位女性的声音轻轻说道,“他们都被杀了,卡雷苟斯。五位一起被害。” 他睁开眼睛,无力地注视着克莉苟萨讲述她和巴纳苟斯、以及亚拉苟萨所目睹的一切。“你不能断定到底是人类还是精灵,兽人还是地精?”当她说完之后,卡雷苟斯问道。“没有遗留的战旗吗?箭支上也没有特殊标记?” 她摇了摇头。“我们发现的旗帜全都杂乱无章。地上没有脚印。冰雪都已经融化,而他们聪明地避开了柔软的沙地,也没有在石头上留下可供追踪的血迹。我们所知道的是,卡雷苟斯,某人不仅知道能在哪找到他们,而且还足够强大,能够杀死五头巨龙之后带着聚焦之虹逃之夭夭。不管到底是谁,他们都非常清楚自己是在做些什么。”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卡雷克朝她点点头。“或许确实如此。但我们也不逊色。”他以一种自己都不相信的确定口气说道。“我能够感应到聚焦之虹移动的大致方向。我会追过去,把它给带回来。” “你是我们的头领,卡雷苟斯,”克莉苟萨说道。“我们需要你在这领导!” 他摇了摇头。“不,你们并不需要,”他轻声说道,“正因为我是你们的领袖,我才必须去。此刻,我们都知道正在发生着什么——龙群心中是何感受。我们的许多族人都已离去,走向外面的广阔世界。我们曾经清楚自己需要扮演的角色,现在却不知所措。聚焦之虹是我们最为珍贵的法宝,它既是一样工具又是一种象征,可如今却被人窃走,而善良的巨龙也因此被害。我的任务是引导和保护你们。而我……没能做到。” 要承认这一点很不容易。“我失败了,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或许还有别的。你们所需要的,并不是让我留下来跟你们一起唉声叹气,却让别人去冒险找回被盗的宝物。这是我的任务——而藉此,我才能真正地引导和保护你们。” 龙群面面相觑,却无人反对。他们都知道这是正确的选择。他说的一切都是实话。失败是他的责任;找回神器是他的职责。但卡雷苟斯隐瞒了一点,他自己想要离开。和在这里装模作样地领导龙群相比,卡雷苟斯觉得和那些年轻的种族交往更为轻松。他与克莉目光相交,而她似乎理解了他内心的深意——并且表示赞许。 “克莉苟萨,玛里苟斯之女,”他说,“请听取特拉里苟斯和其他蓝龙的睿智,在我离开的时候代为领导。” “没有人能够真正代替得了你,我的朋友。”克莉苟萨温柔地回答,“但我会尽力而为。如果说,有谁能在这广阔世界中寻回我们失落的聚焦之虹,那就一定是你了。在我们当中,唯有你对艾泽拉斯最为了解。” 再也用不着多说什么了。卡雷苟斯默默地往上一跃,飞向外边雪花四落的凛空。他追随着心中无形的指引,听那个声音轻语着:这边、这边。克莉苟萨说她认为卡雷克比其他任何蓝龙都更为了解艾泽拉斯世界。他只希望她是对的。 第二章 贝恩·血蹄带着一小队随从走进奥格瑞玛城的时候有些不安地左右看了看。贝恩是已故牛头人大族长、饱受敬爱和哀悼的凯恩·血蹄的独子。直到不久之前,他才继任了这个先父担当多年的职位。贝恩从未主动寻求担此重任,而在父亲身故之时,他带着谦卑和痛惜之情接受了这个责任。在那以后,世界的方方面面都发生了剧变。 在他父亲被谋害的那天晚上,贝恩的生活为之破碎。凯恩在一场称为生死斗的决斗仪式中被加尔鲁什·地狱咆哮杀死。不久前被萨尔任命为部落大酋长的加尔鲁什想要公平决斗,但某些人并不乐意。萨满玛加萨·恐怖图腾多年来对凯恩心怀仇恨,并且想在牛头人族中独揽大权。她在加尔鲁什的战斧血吼上涂了毒药而非指定的神油。于是,高尚的凯恩死于背叛之下。 为了统治牛头人一族,玛加萨公开向加尔鲁什寻求支持,但他在之后的争斗中隔岸观火置身事外。贝恩击败了那个自封的篡权者,将她和拒绝投诚效忠的人一同放逐。在那之后,贝恩也亲自向加尔鲁什宣誓效忠,承认这个兽人的大酋长之位。原因有二——其一是他的父亲会希望如此;其二则是因为贝恩知道,为了让自己的人民得到安全,他必须这么做。 从此,贝恩·血蹄再也没有去过奥格瑞玛。他也不想去。而今他更加希望自己能够远离此地。 但是加尔鲁什已经宣召部落的各族领袖前来觐见。贝恩既已宣誓支持格罗姆·地狱咆哮之子,便不可不来。而其他人也是一样。不尊号令就会有公然为敌的风险。 贝恩和他的随从们骑着科多兽穿过城市大门。不止一个牛头人晃动着耳朵,注目于他们头顶上那些高耸的脚手架和庞大的塔吊。尽管奥格瑞玛从未有过雷霆崖那样的田园风光,如今却彻底成为一座大兵营。漆黑厚重形状凶恶的大铁楼高高矗立,取代了过去简陋的木制棚屋。“为了避免下一场火灾,”加尔鲁什是这么说的。而贝恩知道,还为了重温所谓部落的光辉岁月。还为了提醒每一个人,即便经历大灾变以及随后恐怖的死亡之翼带来的混乱,兽人乃至于部落本身仍然不容小觑。但对贝恩来说,这些丑陋的改变并不象征着力量。这座“新奥格瑞玛”所象征的是统御、征服和压迫。它坚硬的金属棱角让人感到威胁而不是舒适。他在这里并没有感到安全。除了兽人之外,他并不认为有谁在这里会感到安全。 加尔鲁什甚至将自从萨尔创建这座城市开始就一直在智慧谷的格罗玛什堡垒搬到了力量谷——贝恩认为,这一决定反应了两位大酋长的本性。当牛头人到达堡垒之时,他们遇上了一群身着鲜红亮金徽章的血精灵。他们的领袖洛瑟玛·塞隆将铂金色长发束在脑顶,下巴上留着一小簇胡须。他与贝恩目光相交时冷淡地点了点头。于是贝恩也还以致意。 “贝恩朋友!”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高兴地响起。贝恩往右侧看了一眼,接着低下头去。一位样貌奸猾粗短肥胖的地精戴着顶旧礼帽,叼着雪茄朝他使劲儿招手。 “您一定是贸易亲王贾斯特·加里维克斯。”贝恩说道。 “是我,就是我。”那地精热情地说道,呲牙咧嘴地给了他一个猛兽般的笑容。“今天来这真高兴呀,我想你也一样吧。这是我首次正式拜访大酋长加尔鲁什的王廷!” “我可不会称之为王廷。”贝恩说道。 “差不多,差不多啦。高兴,真高兴。你们都在莫高雷忙啥呢?” 贝恩注视着这个地精。与一些人不同的是,原则上他并不讨厌地精。实际上,他还欠棘齿城的地精首领加兹鲁维一大笔人情。在玛加萨攻打雷霆崖的时候,加兹鲁维给了贝恩莫大的帮助。他提供了飞艇、武器和士兵,而且以地精的标准而言只收了一点点钱。贝恩只是单纯地不喜欢眼前这位地精。据他的情报所称,根本就没人喜欢这个地精。甚至包括加里维克斯的族人。 “我们一直在重建首府,教训那些在我们的领地上泛滥成灾的野猪人。联盟最近摧毁了陶拉祖营地。于是我们树立起巨门以免他们继续深入。”贝恩说道。 “哦呀,真是抱歉。当然,也祝贺你们!”加里维克斯笑道。“万事如意,嗯?” “呃……谢谢。”贝恩回答道。尽管他们个子矮小,地精们从其他部落种族的人群中挤过,抢在最前面进了格罗玛什堡垒。贝恩扑扇着耳朵叹了口气,跳下科多兽并将缰绳递给等候在旁的一名兽人,自己也向堡垒中走去。 这座堡垒的形象,正如“新”奥格瑞玛城中的方方面面一样,带上了更多的冷漠和军事化的色彩——即便是部落大酋长的宝座。在萨尔的领导时期,恶魔玛诺洛斯的颅骨和铠甲被挂在堡垒门口的一桩大树干上公开示众。这头恶魔的污血曾使兽人堕落腐化,最终,是由格罗姆·地狱咆哮英勇地将他击杀。对加尔鲁什来说,这些物事是他父亲最伟大的一次胜利的标志。因此他将它们取走,用来装饰自己的宝座。原本被萨尔用来向整个部落展示的东西,现在变成了个人的私藏。他甚至把恶魔獠牙的一部分当做肩甲来佩戴。每当看到加尔鲁什的时候,贝恩都愤愤不平地略为耷起耳朵。 “贝恩。”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贝恩转过身来,感受到自从离开雷霆崖以来的第一丝快慰。 “伊崔格,”他亲切地说道,与这位老兽人热情一拥。看来当年萨尔身边的顾问们现在只剩下这位可敬的老英雄了。伊崔格在萨尔手下既能干又忠诚,后来又应萨尔的要求留下来辅佐加尔鲁什。加尔鲁什还没有编出什么理由来赶走伊崔格,这让贝恩心中多少有了些希望。最先发现加尔鲁什的武器血吼上有涂毒痕迹的人就是伊崔格,也正是他告诉这位年轻的大酋长,他受人蒙骗,以不名誉的方式杀害了凯恩。贝恩向来尊敬伊崔格,但正是这件事情使得贝恩成为这位兽人的坚定好友。 贝恩眯起棕色双眼注视着伊崔格的表情。他以尽量温柔的声音——这对牛头人来说并不容易——向他问道,“我猜您并不赞同今天的会议主题吧?” 伊崔格露出一张苦瓜脸。“这话说得太轻了。再说也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他拍了拍这位年轻领袖的手臂,然后退到一旁,示意贝恩前去大酋长宝座的左席落座。那里是牛头人的传统席位,至少现在加尔鲁什还没有公然降低牛头人在部落的地位。贝恩注意到现在是洛瑟玛坐在加尔鲁什的右手边,而紧挨着血精灵金红色海洋的是地精的绿色皮肤。希尔瓦娜斯和她的被遗忘者们坐在兽人的正对面,而沃金和他的巨魔坐在贝恩旁侧。有幸出席的兽人——大多数是库卡隆卫士,大酋长的侍卫队——围在会场周围专心致志地站了一圈。 贝恩回想起他的父亲曾对他讲过在奥格瑞玛举行的类似会议。在这样的会场上,既有争议和讨论,也有盛宴、欢笑和嬉闹。而现在贝恩没有看到任何准备宴会的迹象,没错,贝恩一面想着,一面从腰带上解下水袋灌了一大口微温的烈酒,他们自带了酒水真是件好事。要不然的话,待在这样一座烈阳炙烤下的干旱城市,这铁房子又特能吸热,牛头人们早就遭不住了。 时间逐渐过去,与会的领袖和他们麾下的勇士们开始变得焦躁不安。被遗忘者中传来一阵低声窃语。在贝恩看来,尽管这些亡灵经常把“耐心点”挂在嘴边,他们却并不都有这样的品性。牛头人敏锐的耳朵听到希尔瓦娜斯嘶嘶地低声说了几句,被遗忘者们便静了下来。 一位身穿库卡隆制服的兽人走了出来。他有只手上只剩三根指头,从脸颊直到喉头有一道蜿蜒的铅灰色伤疤,衬在他深色的皮肤上倒显得有些发白。他的脸上和手臂上涂绘着红色的战纹,看上去就像是淋漓的鲜血。但是,引起贝恩注意的并非上述特征,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这个新出现的兽人血红涂绘下的肤色。 暗灰色。 这意味着两件事情。其一,这个兽人是黑石氏族的一员,而这个氏族出过许多恶名昭彰的家伙。其二,他已有许多年不见天日;说明他住在黑石山脉深处,效命于萨尔的敌人。 贝恩的父亲凯恩曾用阴沉可怖的声音向他讲述过那些名字,而今则浮现于他的脑海当中。毁灭者布莱克汉,他是部落的大酋长以及暗影议会的秘密成员。他们曾是萨满,后来却成为了已知最早的一批术士。这个兽人的儿子叫做达尔雷德,小名雷德,他多年来藏匿在黑石塔的深处,拒绝接受萨尔的领导。在谈到黑石兽人的时候,萨尔很少使用尊敬的口气。他们数量众多,值得尊敬的却寥寥无几。这位显然久经历练的老兵居然有此荣幸来主持仪式——甚至位列库卡隆卫士之前——这让贝恩对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情深感不安。 那位老兵做了一个威严的手势。几名绿皮兽人走上前来,手中拿着装饰华丽的奇美拉长角。他们整齐一致地将号角举到嘴边,深深吸了一口大气,然后用力吹响号角。悠长雄浑的号声在大厅中久久回荡,令贝恩也不由心生感召。等到号声停息,兽人号手们又默默退回暗处。 那黑石兽人又用低沉肃穆响彻大厅的声音说道。“你们的领袖,伟大的加尔鲁什·地狱咆哮驾到!向他致以最大的敬意!”兽人用他那只完好的手在厚实的胸膛上一擂,转身面向格罗玛什堡垒的入口。 加尔鲁什棕色的身躯布满了刺青,即便是下颌上也都纹成黑色。这兽人赤裸着上身,肩膀上戴着玛诺洛斯的巨大獠牙,上面还装着许多矛刺。他的腰带上雕刻着一个骷髅——象征着用来装饰宝座的那头大恶魔。他手握先父用过的传奇武器血吼,将它朝着人群高高举起。大厅里响起一阵欢呼声,加尔鲁什站在那里陶醉其中。然后他放下武器开口说道。 “我在此欢迎你们,”他一面说着,一面展开双臂。“你们都是部落的忠实仆从。一听到你们大酋长的召唤,就全都赶来了。” 就像被驯服的狼群一样,贝恩暗自想道,实在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萨尔从不对他的子民这么说话。 加尔鲁什继续说道。“在我接任大酋长之后发生了许多事情。我们面对过考验和挑战,我们的世界和生活都受到了威胁。但是,我们坚持了过来。我们是部落。我们的精神不会向任何事情屈服。” 他再一次举起血吼,与会的兽人们附和地大喊了一声。其他的部落成员加了进来,贝恩也不例外。他们都从属于强大的部落,而这么做是对部落的支持。加尔鲁什这番话说得并没有错:只要自认是部落的一员,就绝不会让自己的精神屈服——不管是对一个破碎的世界、一头疯狂的前守护巨龙,还是别的任何事情。 哪怕自己的父亲被人谋害。 加尔鲁什咧齿而笑,他满意地点着头走向宝座,然后抬起双臂示意众人安静下来。“你们没有让我失望,”他说。“你们都是各族最优秀的代表——领袖和将军。这就是我召你们前来的原因。” 他坐回宝座,挥手示意众人也一同落座。“有一个威胁已经存在的太久了,我们必须毫不留情地予以根除。这个敌人多年来一直在挑战我们,而直到最近我们还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里抱着错误的观念,认为忍一时之辱无损于强大的部落。我现在把老话再说一遍,任何耻辱都是奇耻大辱!任何损害都要认真对待!而我们将绝不再忍!” 贝恩不由感到后背一凉。他想起之前先前向伊崔格询问时对方的反应。加尔鲁什下令召集部落的领袖们到底是为了说些什么,此刻贝恩心中已经猜到几分,他只希望自己猜错了。 兽人继续说道。“我们要践行自己的天命。但现在还有一个障碍——我们必须将这个虫豸般的敌人踏碎在脚下。长久以来——不,就算片刻也不能忍耐!——联盟的害虫不仅牢牢控制着东部王国,还胆敢爬进我们的土地,我们的疆域。进入卡利姆多。” 贝恩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他们蚕食着我们的资源,玷污了我们的土地!他们削弱了我们,阻止我们进一步扩张,达到我所知道——我所知道——我们能够达到的高度!因为我打心里相信我们的命运并不是卑躬屈膝地向联盟求和。统治和掌控卡利姆多的土地是我们的权利。这片土地属于我们,而我们有资格去占有它!” 加尔鲁什手下的兽人赞同地咆哮起来。至少是大部分兽人——那些站在库卡隆卫士和黑石兽人身旁的。一些人默默地自言自语。许多部落成员学着库卡隆卫士的榜样,其中一些同样热切地吼叫起来,而贝恩注意到另一些人则没有那么热衷。贝恩自己端坐不动。只有很少几个牛头人一面鼓掌,一面用蹄子跺着地面。对于近来发生的变化,牛头人们并非不为所动。联盟得到了错误的情报,误以为牛头人计划发起进攻,于是他们从北方城堡出动,摧毁了陶拉祖营地。现在那里只剩下强盗出没了。许多牛头人在战斗中丧生,另一些人逃到世仇哨站对北方城堡的斥侯发起零星攻击,还有一些则逃到了厄纳法营地——“难民营”。 对于联盟的侵袭,贝恩以对族人的安全最为有利的方式作出了回应。通往莫高雷的道路一度畅通无阻,现在却有一道巨门阻止了任何联盟军队的大举进犯。大多数牛头人对巨门的竖立感到满意,并不渴望报仇雪恨。另一些人则记恨于那场攻击。贝恩没法去责备这些人。他的统治并非铁腕,牛头人是自愿追随他、爱戴他——或许更多的是出于对他父亲的尊敬,而他们彼此坦诚相待。如果不认同贝恩的决定,比如许多恐怖图腾,又比如那些在世仇哨站向联盟还击的牛头人,他们都会被逐出雷霆崖,但除此之外不会另有任何后果。 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当下,欢呼声已经平息,而加尔鲁什继续说道。 “为了达到那样的结果,我就要领导部落完成一项能让我们回到正确道路上来的任务。”他顿了顿,审视着眼前的人海,故意拖长这一时刻。“我们的第一个目标将会是北方城堡。我们将要摧毁它。一旦将那片土地夺为我们所有,我们就要继续进行下一步任务——塞拉摩!” 贝恩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怎么一下子站起来的。不止是他一个。当然,最初是有几声欢呼,但紧接着就是反对的呼声。 “大酋长!吉安娜女士太过强大了!”一个声音说道。听起来像是个被遗忘者。“过去她一直隐而不发。要是惹到了她,我们就要面临一场大战——而我们并没有做好如此大战的准备!” “她一向表现得公正无私,哪怕自己可以用实力或者诡计说话!”贝恩喊道。“她通过外交努力以及和大酋长萨尔的合作挽救了无数的生命!毫无理由地攻打她的国度并不能给部落带来荣誉,而且这是件蠢事!” 人群中响起许多赞同的窃语声。吉安娜女士远比联盟的其他领袖更受欢迎,部落中对她心怀尊敬的大有人在。听到这些声音让贝恩感到宽慰,但加尔鲁什接下来的话让他再次陷入绝望。 “首先,”加尔鲁什厉声说道,“萨尔已经把部落的领导权交给了我。他会做什么或者不会做什么,此刻都不再重要。而反对我计划的人,甚至根本还不知道它需要做些什么。安静下来,给我听着!” 低语声沉默下来,但站起来的人并没有全部坐回原位。 “你们的反应好像是把征服塞拉摩看作最终的目标。现在我告诉你们,这只是开始而已!我所要说的,并不只是摧毁人类在卡利姆多的立足之地。还包括更有力的,那些暗夜精灵。让他们逃到东部王国去吧,我们将摧毁他们的城市,占有他们的资源!” “把祂们全都赶走?”沃金为难地说道。“祂们比我们梗早来到这里,要是我们娜么做的话。联盟就会像蜜蜂见到蜂蜜一样消灭我们!你只是给了祂们一直以来想要的借口!” 加尔鲁什慢慢转过身看着暗矛巨魔的首领。贝恩心中不禁有些畏惧。自打凯恩死去之后,沃金就成为对加尔鲁什的错误最直言不讳的人。巨魔和兽人的两位首领之间关系不佳。加尔鲁什强迫暗矛部落搬进奥格瑞玛的贫民区。这一羞辱激怒了沃金,他命令巨魔们集体离开了奥格瑞玛。现在,暗矛部族的首领只在受到传召时才前来这座城市。 “我已经彻底厌烦了灰谷的那场拉锯战,好像自打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就没个完了一样。”加尔鲁什吼道。贝恩知道这个兽人还在为最近一次败于瓦里安·乌瑞恩之手感到痛楚。“我更为厌烦的,是我们自己对该做什么、必须做什么视而不见。暗夜精灵自称慈悲而睿智,但是当我们要砍几棵树用来遮风避雨的时候,他们就痛下杀手!暗夜精灵已经在那生活得够久了。就让他们留作苟延残喘的回忆吧。现在是时候由部落来统治这片大陆了,而我们的统治必将实现!这就是为什么塞拉摩非常关键,你们还不明白吗?”加尔鲁什用看小孩子的眼光注视着部落的成员们。“我们摧毁了塞拉摩,也就阻止了联盟从南边增援的能力。到那时候——我们就要暗夜精灵得到报应。” “大酋长!”一个既动听又森冷的女性声音说道。希尔瓦娜斯生前是高等精灵的游侠将军,如今则是被遗忘者的领袖。她站起身来,闪亮的双眼紧盯着加尔鲁什。“联盟也许真的不能派出援军。至少不能马上派出。但他们会转而把怒火倾泻到东部王国的部落成员头上——我的族人,以及辛多雷。” 她近乎祈求地看着洛瑟玛。血精灵领袖的脸上波澜不兴。“瓦里安会攻打我的边境,然后消灭我们!”这句话是对加尔鲁什说的,但她仍然注视着洛瑟玛。贝恩有点同情她了;她希望得到支持,但从理性上讲本该支持她的人却无动于衷。 “大酋长!我能发言吗?”伊崔格以他对这位领袖少见的尊敬口气说道。 “我已经听你说过了,我的顾问。”加尔鲁什说道。 “我们还没听过。”贝恩声明道,“伊崔格是我父亲的好友,也是萨尔的顾问。很少有人像他这么了解联盟。你肯定不会反对我们都来听听这样一位睿智长者的建议吧?” 加尔鲁什投向贝恩的目光好似熔化的岩石。牛头人带着假意的温顺迎向他的目光。兽人终究还是向伊崔格点了点头。“你就说吧,”他简略地说道。 “确实,部落在大灾变之后恢复了许多,”伊崔格开始说道。“这都是在你的领导之下,大酋长加尔鲁什。你是对的。这个头衔归属于你。决定权也归属于你。但责任同样归属于你。三思一下这个选择的后果吧。” “暗夜精灵将会覆灭。联盟将不敢进犯。而卡利姆多将为部落所有。这就是结果,长者。”加尔鲁什的话音毫无敬意,反倒满是轻蔑。贝恩注意到有两三个兽人对大酋长的语气皱了皱眉头,又专心听着伊崔格说了下去。 伊崔格摇摇头。“不,”他说,“这只是希望。你希望着手占有这个大陆。也许能成。但你同时也会引发战端,令世界各地的军队都会卷入其中。部落和联盟都会深陷这场吞噬生命耗竭资源的大战。难道这样的代价我们还没受够吗?”关注着他的兽人们开始点头称是。贝恩认出其中一人是奥格瑞玛的本地商人。令人吃惊的是,另一人竟然是个卫兵,尽管他不是精锐部队库卡隆的一员。 “代价?”一个略显尖利的声音说道。“我可没听到大酋长加尔鲁什说过什么代价,伊崔格朋友。”显然,这是贸易亲王加里维克斯。他站在那里——也不是谁都看得到。人们所见的只有他的帽顶,正随着他的发言来回摆动。“我所听到的是关于大家的公共利益。为什么不去扩张,夺取我们敌人的资源,同时将他们赶走呢?只要处理得当,就算战争也不失是件好事。” 贝恩已经受够了。这个贪婪自负的地精拿敌我双方英雄可能抛洒的鲜血和利润相提并论,这样的笑谈激怒了贝恩,使他再不能谨慎地沉默下去。 “加尔鲁什!”他说,“在场没有谁有资格说我不爱部落。没有谁能说我不尊重你的权威。” 加尔鲁什没有说话。他非常清楚当贝恩需要帮助的时候,自己没有伸出援手。尽管如此,牛头人依然尊他为大酋长。贝恩甚至救过一次加尔鲁什的命。兽人不打算让贝恩闭嘴……暂时不会。 “我了解这位女士。而你不知道她。她不知疲倦地为和平奔走,她知道我们是生灵而非怪物——和组成的联盟成员们一样。”他锐利的目光扫视着人群,那些热衷于煽动的人都明智地闭上了嘴,没人站出来反对说那些人类、暗夜精灵、矮人、德莱尼人、狼人和侏儒算不得“生灵”。“我曾在她那里得到帮助和庇护。在部落成员们袖手旁观的时候她伸出了援手。她不应当受到这样的背叛,这——” “贝恩·血蹄!”加尔鲁什咆哮着朝牛头人大族长的方向走了几步。贝恩高矗在他的面前,但加尔鲁什并没有吓到。“如果你不想重蹈你父亲的命运,我劝你管好自己的舌头!” “你是说被人出卖而死?”贝恩还击道。 加尔鲁什怒吼起来。大德鲁伊哈缪尔·符文图腾和伊崔格同时走上前来。但另一个人抢先插到了贝恩和加尔鲁什中间——是那个黑石兽人。他并没有碰贝恩一下,但牛头人几乎能感觉到他正在克制着自己翻腾的怒火。这个灰皮兽人的眼睛闪闪发亮,内中的寒意没能抑制他炽热的怒火,反倒令其愈发强烈。贝恩不由感到一丝不安的刺痛感。这兽人究竟是谁? “玛科洛克,”加尔鲁什说道。“退下。” 黑石兽人一动不动,此刻仿佛长如永恒。贝恩并不想发生冲突——不能在这里,不能是现在。攻击加尔鲁什,或是这个显然是负责保卫他的灰皮战士,都只会进一步激怒年轻的大酋长,使他更不愿意倾听谏言。最终,玛科洛克轻蔑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照着大酋长的吩咐做了。 加尔鲁什走上前来,仰着脸逼向贝恩。 “这不是讲和的时候!战争的时刻已经来临——它已经来得太晚了!联盟无缘无故地侵入你的领土,已经让你的族人为之受害。要问谁最应该希望至少把北方城堡摧毁的话,那就是牛头人!你说吉安娜·普劳德摩尔帮过你一次。那你现在是忠于她和杀过你族人的联盟……还是忠于强大的部落和我?” 贝恩缓缓吸了一口大气,然后从鼻孔里吁了出来。他低下头,凑到加尔鲁什面前不到寸许的位置,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耳语道。“如果我要背弃部落和你的话,在这之前早就做了,加尔鲁什·地狱咆哮。如果我说什么你都不信,那也该信信这句话。” 瞬息之间,贝恩好像看到加尔鲁什棕色的脸庞上闪过一个羞愧的表情。接着他又恢复了怒容,回身朝着聚集的人群说道。 “这是你们大酋长的意志,”他闷声说道。“计划如下。先是北方城堡,接着是塞拉摩,然后我们赶走暗夜精灵,把他们的一切都据为己有。至于联盟的反抗,”他朝希尔瓦娜斯瞥了短短一眼,说道。“放心吧,会迅速处理的。我感谢你们能够顾全大局听命行事,但我对伟大的部落满怀信心。现在各自回去做好准备。你们很快就会得到我的再次通知。为了部落!” 堡垒里响起了时常可闻的欢呼声,总是带着如此的热情。贝恩也参与其中,但他却心不在焉。不仅是因为加尔鲁什的计划鲁莽而危险,虽说在这一点上确实值得批评,但更重要的是其中尽是背叛和仇恨。大地之母绝不会祝福这样的行动。 加尔鲁什最后一次在头顶上挥舞着血吼,让风穿过这把武器锋刃上的孔洞发出一阵尖啸,接着将它放了下来。那个黑石兽人——加尔鲁什叫他玛科洛克——站在他的身后,甚至比伊崔格靠得更近,甚至比库卡隆卫士靠得更近。围在会场周围的兽人们齐喝一声,跟着他们的首领走出堡垒。 人群开始四散而去。贝恩看到蓝皮红发的巨魔首领朝他走来,于是放慢了脚步。 “妳激怒了他。”沃金开门见山地说道、 “是的……这并不明智。” “是不明智。所依我一言不发。得为我的族人找想。” “我明白。”巨魔们住的离奥格瑞玛太近,要是加尔鲁什发火的话,首先受苦的就是他们。贝恩并不责怪沃金。他朝巨魔看了一眼。“但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沃金叹了口气,闷闷不乐地点了点头。“我们走地是一条错误地道路。” “给我说说,你知道这个玛科洛克是谁吗?” 巨魔生气地皱起眉头。“他是个黑石兽人。听祂们说,他在黑石山脉给雷德当了很久地差,直到现在还不习惯杜隆塔尔地阳光。” “我猜也是这样。”贝恩低吼了一声。 “他坦白了自己在雷德手下犯地罪行并且请求赦免。加尔鲁什赦免了他,以极其他所有誓死效忠他地人。现在,达酋长有了一条牙齿锋利又听话地忠犬来保护他。” “但是——怎么能够信任他呢?” 沃金微微一笑。“也有人会说,怎么能够信任恐怖图腾地呢?但你还是让宣了誓效忠地人呆在雷霆崖。” 贝恩想起了塔拉克尔,玛加萨手下的一头黑色公牛。塔拉克尔率众攻击过贝恩,却为了自己和他的家庭请求宽恕。事实证明,塔拉克尔和他的话一样可靠,其他被贝恩宽恕的人也是一样。但是,不管怎么说,在贝恩看来恐怖图腾和黑石兽人并不一样。 “或许是我先入为主了,”贝恩说道。“和兽人相比我更相信牛头人。” “就现在而言,”沃金压低声音,以免被旁人听到。“我也一样。” 加尔鲁什等在外面,以便让人们能够借此机会向他宣誓效忠。一个女地精正跪在他的面前,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这时玛科洛克说道,“他在那。”加尔鲁什抬起头,看到洛瑟玛的身影。 “带他过来。” 他打断了地精的话,拍拍她的头说,“我接受你的誓言,”然后将她驱走。玛科洛克带着血精灵的首领走了过来。洛瑟玛朝他低下铂金色的头颅以示敬意。 “您想要见我,大酋长?” “是的,”加尔鲁什边说边带着他走开几步,以便两人能够私下交谈。玛科洛克抱着粗壮的灰色手臂站在他们跟前,确保他们不会受到旁人的打扰。“在所有的领袖当中,除了加里维克斯——他表示拥护只不过因为看到了赚钱的机会——只有你不曾质疑你的 大酋长。即便是在希尔瓦娜斯想要博取你的同情之时。我很看重这一点,精灵。你对我的忠诚已经得到了注意。” “在孤立无援的时候,是部落接纳和支持了我的人民。”洛瑟玛回答道。“我绝不会忘记这一点。因此,我和我的人民都忠于部落。” 加尔鲁什有些不安地注意到了洛瑟玛对最后两个字的略为强调。“我是部落的大酋长,洛瑟玛。因此,我就是部落。” “您是部落的大酋长,”洛瑟玛语气轻松地赞同道。“您找我就是这事吗?我的手下急于返回家乡,为即将到来的战争作好准备。” “当然,”加尔鲁什说道。“你可以走了。” 洛瑟玛并没说什么惹火的话,但当加尔鲁什看着那红与金的海洋涌向奥格瑞玛城门的时候,他心中的不安并未消退。 “这个人得看着点。”他对玛科洛克说道。 “他们全都得看着点。”黑石兽人回答道。 第三章 “我认得这件脏斗篷。”安度因·乌瑞恩王子的影像笑着说道。 吉安娜·普劳德摩尔女士报以一笑。她和这位“贤侄”虽说没有血缘关系却也感情深厚。现在,他们正通过吉安娜小心地隐藏在一座书柜后的魔镜交谈。只要念动咒语,镜中的房间倒影就会消失,而镜面就会变成一扇窗户。这个法术的原型是传送门,能让法师自己和其他人在不同地点之间往来。 曾有一次,当吉安娜与时任大酋长的萨尔私会归来时,安度因正好不期而至。这位聪明的王子立刻明白了吉安娜刚做了些什么,现在这成了他们之间的小秘密。 “永远瞒不过你,”吉安娜说道,“你在德莱尼人那里过得怎么样?”在他开口之前,她已经猜到了他会说些什么。安度因已经有所成长——不只是在生理上。即便他在镜中的影像色调有些泛蓝,她也能看出安度因的下颏显得更为坚毅,眼中带着冷静与睿智。 “这真是太神奇了,吉安娜阿姨。”他说道。“现在世界各地有太多事情发生,也有太多事情让我想要参与其中,但我知道自己必须呆在这里。我几乎每天都能学到新的东西。没法帮到别人令我极其难过,但是——” “有些人的命运是创造一个更好的未来,好让你能在其中得以成长,安度因。”吉安娜说,“而你的命运就是如此——要好好去做。不断学习,不断成长。你做得对。这正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他偏过身子,把重心移到另一条腿上,好像一下子又变回了小孩子似的。“我知道。”他边说边叹了口气。“我确实知道是这样。只是……有时候,很难。” “总有一天你会怀念这种简单清净的日子。”吉安娜说道。她的思绪暂时回到了自己的少女时代。得到父亲和兄长的宠爱,家庭教师们的保护。尽管她生于将门,生活中却只有学习的快乐和身为年轻淑女的责任。那时候她对这些事情甚不耐烦,现在却觉得它们如花瓣般馥郁香甜。 安度因翻着白眼做了个鬼脸。“替我向萨尔问好。”他说。 “我相信这么做太冒失了。”吉安娜笑着回答道。她拉起斗篷的兜帽,盖住自己的金发。“保重,安度因。很高兴听到你的近况。” “会的,吉安娜阿姨。路上小心。”他的影像消失了。吉安娜正在系紧兜帽的动作停了下来。路上小心。他真的长大了。 和往常一样,她独自出发,并且正如安度因所说的那样,小心翼翼地不被任何人看到。她划着小艇朝西南出发,穿过散布着零星小岛的狂潮湾。偶尔有几只污壳龙虾人朝她咔哒咔哒地挥舞巨螯,但除此之外一路上没受到什么打扰。 吉安娜在会面的地方停了下来,有些吃惊地发现萨尔还没到场。她心中略微有些不安。有所改变的事情太多了。他把部落的领导权交给了加尔鲁什。世界如蛋壳般迸裂,再也无法回到原样。一个强大的恶魔带着炽烈的憎恨与疯狂横扫整个艾泽拉斯,直到最后被人击败。 风向略变,轻抚着她的脸颊,掀开了她原本在颌下系紧的兜帽。斗篷迎风猎猎舞动,显露出她纤细的身形。吉安娜突然笑了起来。这阵温暖的和风中带着苹果的芬芳,在她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就像一支温柔的大手将她从小艇中托起。她没有反抗,心知自己绝对安全。风儿轻轻摇晃着,以同样温柔的方式将她小心地放在了海岸。就连一滴泥水也没有沾上她的靴边。 他从一块岩石后的隐蔽之处走了出来,吉安娜发现她还没有习惯对方的新造型。萨尔,杜隆坦之子,身上穿的是便袍而非战甲。他的脖子上挂着红色的念珠,头上戴着一顶简陋的兜帽。他赤着胳膊,袍子下露出一部分健壮的绿色胸膛。他现在确实是一个萨满而非大酋长了。只有她所熟悉的毁灭之锤仍然负在背上。 吉安娜握住了他伸出的双手。 “普劳德摩尔女士,”他说道,蓝眼睛中带着欢迎的暖意。“上次过后已经很久不见了。” “是很久了,萨尔。”她同意地说道。“或许太久了。” “我叫古伊尔。”他温和地向她提醒道。她略带懊恼地点了点头。 “我很抱歉。那就叫古伊尔吧。”她左右看了看。“伊崔格在哪呢?” “他和大酋长在一起。”古伊尔说道。“我是大地之环的领袖,这是一个谦卑的工作。我不觉得自己比任何其他成员更为伟大。” 她的嘴角露出一丝窃笑。“很多人都会认为你绝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萨满,”她说,“而我也是其中一员。或者说,你与四位守护巨龙联手击败死亡之翼的故事都是编出来的?” “能这么做是我的荣幸,也令我自省。”古伊尔说道。要是换作别人这么说,那一定是客气而已。但吉安娜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我只不过代替了大地守卫者的位置。这是我们所有人齐心协力的结果——包括巨龙和代表了世界上每一个种族的英雄们。杀死那个可怕怪物的功劳属于许多人共有。” 她端详着他的眼睛。“这么说,你对自己的所有决定都很满意了?” “是的,”他说,“要是我没有离开部落加入大地之环的话,我就没法在需要我的时候做好承担这项任务的准备。” 她想起了安度因,为了训练而远离自己的家庭和喜爱的人们。“现在世界各地有太多事情发生,也有太多事情让我想要参与其中,但我知道自己必须呆在这里。我几乎每天都能学到新的东西。” 而她告诉安度因他正在自己应该待的地方。现在,古伊尔也说了同样的话。她心里有些同意他的话。要是没有这些灾难、没有恐怖的死亡之翼、也没有暮光神教的话,这个世界无疑会好上很多!但是…… “凡事皆有代价,古伊尔。”她说,“你的知识和技能是花了代价的。当……当你不在的时候,你丢下不管的兽人造成了很多破坏。既然我已经听说了在奥格瑞玛和灰谷发生的事情,想必你也一样!” 他一直以来宁静安详的表情现在变得忧虑起来。“当然,我听说了。” “而你……袖手旁观?” “我选择了另一条道路。”古伊尔说,“你已经看到了这条道路的结果。一个威胁——” “古伊尔,我听说过了,但这项任务已经结束了。加尔鲁什正在联盟和部落之间制造摩擦——在他挑事之前本来不存在的摩擦。如果你不愿公开损害他的威信我也能够理解。但是——或许你我能够携手合作。我们可以召开一场峰会什么的。让贝恩也加入进来。我知道他对加尔鲁什的目标不感兴趣。我还可以跟瓦里安谈谈。近来他比以前好说话多了。所有人都尊敬你,即便在联盟也是一样,古伊尔。你以自己的行为赢得了尊重。而加尔鲁什的行为只得到了怀疑和厌恨。” 她指着自己的斗篷,先前古伊尔曾用风吹动着它将她送上海岸。“身为萨满你有控制风的能力。但现在战争的风潮已经吹响,要是我们现在不去阻止加尔鲁什的话,许多无辜的生命都会为我们的犹豫付出代价。” “我知道加尔鲁什做了些什么,”古伊尔说道,“但我也知道联盟做了些什么。没错,是有无辜者。但即便是你也不能把目前的紧张局势全都归罪于加尔鲁什。并非所有的攻击都是由部落首先发起的。我也没看出联盟有更为努力地寻求和平的迹象。” 他的声音依然平静,但却带着几分警告的含义。吉安娜有些畏缩——并非因为他的语气,而是因为他说出了实情。“我知道,”她沉重地说道,垂头丧气地坐到一块从泥土中耸起的岩石上。“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简直是在跟聋子说话。唯一一个真心想要缔造最终和平的人是安度因·乌瑞恩——而他才只有十四岁。” “对关心世界时势来说不小了。” “但对实际做点什么来说还是太小。”吉安娜说道。“我简直就像是在一滩烂泥中挣扎,希望有人能听到我的声音就好,更不指望他们能听进去了。如……如果对方根本不讲道理,为了一个切实的目标去做外交工作实在太难了。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在田野里呱噪的乌鸦,简直怀疑这是不是在浪费生命。” 她对自己言辞间的坦率和消沉感到吃惊。这是从何说起的?吉安娜意识到自己实际上根本没有对象去倾诉,去表达对未来的怀疑。安度因视她为榜样,因此她不能向他解释自己时常感到的动摇。瓦里安和其他联盟领袖——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则完全和她站在对立面上。只有萨尔——古伊尔——好像能够理解她,尽管他现在否认了指派加尔鲁什担任大酋长所付出的代价。 吉安娜低头注视着自己的双手,不假思索地脱口说道。“世界的变化太大了,古伊尔。一切都变了。所有人都变了。” “所有人和所有事确实都变了,吉安娜。”古伊尔轻声说道。“成长是万物的天性,由是而非。种子成为大树,开花结果,然后——” “这我知道。”吉安娜厉声说道。“但你知道什么不曾变化吗?仇恨。仇恨和权欲。人们产生了一个喜欢的想法或是计划,于是就全力以赴,绝不放手。即使这与他们的实际需要冲突,他们也看不清眼前的正确方向。而讲道理、说和平,根本就一点用都没有。” 古伊尔眉头一挑。“或许你说得对。”他含糊地说道。“我们都必须为自己选择方向。或许你应该专注于做点别的事情。” 她震惊地看着他。“这个世界已经四分五裂。而你真的认为我应该不再阻止它的居民们自相残杀?” 吉安娜顿了顿,又补充说道,“就像你所做的那样。”这不公平。古伊尔鲜有闲暇的时候。他确实为艾泽拉斯做了很多事情,但是……这么说很是小气,但她觉得是他辜负了自己。吉安娜拉紧旧斗篷裹着自己,同时意识到这是一个戒备的姿态。她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放松肩膀。古伊尔沉默地陪着她坐在石块上。 “你必须去做你自认为最正确的事情,吉安娜。”古伊尔目视着远方幽幽说道。一阵微风拂动着他束成小辫的胡须。“我无法告诉你那究竟是什么,否则我就和那些在你看来令人懊恼的人一个样了。” 他说的对。曾几何时,吉安娜轻易就能辨明当前情况下的最佳选择。哪怕需要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比如当她自己的父亲和部落交战的时候,她没有与他站在同一阵线。又比如当阿尔萨斯鼓动手下进行被后世称作“斯坦索姆的抉择”的事件时,她转身弃他而去。但是现在—— “这根本没法确定啊,古伊尔。我想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还要难。” 他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她扭过头探询地看着他。他变了,变的不止一个方面。不只是服装、姓名,或者是行为,还有—— “那么”,她说,“我们上次见面是在一个欢庆的场合。你和阿格拉的小日子过得怎么样?” 他的碧蓝眼眸中透出暖意。“真的很好。”他说道,“我很荣幸她接受了我。” “我想你也以她为荣,”吉安娜说道。“跟我说说她的事。我还真没怎么和她聊过。” 古伊尔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好像想知道她希望了解些什么,然后微微耸一耸肩。 “当然,她是一位玛格汉兽人,在德拉诺出生和成长。因此她的皮肤是棕色的,她和她的部众从未受到过任何方式的魔血污染。对她来说,艾泽拉斯是个新的世界,但她深切地爱着它。她和我一样也是个萨满,并且全心全意地治愈着这个世界。还有,”他轻声补充道。“治愈着我。” “那你……需要治愈系吗?”吉安娜问道。 “我们谁都需要,不管自己是否清楚这一点。”古伊尔回答。“哪怕我们的身体没有受到创伤,光是简单的生活就会让我们心倦神伤。一位能与我们相知相伴的爱侣——那真的是天赐之礼,吉安娜·普劳德摩尔。这是一件恒久弥新的礼物,一件需要小心呵护的礼物。这件礼物让我感到完整无憾——让我能够理解自己在世上的目标和地位。” 他伸出一只绿色的大手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祝愿你也能获得这样的礼物、这样的感受,我亲爱的朋友。那时我将看到你常展笑颜、生活美满、目标明确。” “我的生活很美满。我也知道自己的目标。” 他咧齿一笑。“如我所说,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什么是对的。但我可以确定地说:不管你身在何处,不管你将去何方,至少我觉得有位人生佳侣常伴左右是要甜美许多。” 吉安娜略带凄苦地想起了凯尔萨斯·逐日者和阿尔萨斯·米奈希尔。这两人都曾经开朗而英俊。这两人都曾深爱着她。其中一位她报以尊敬和钦佩;另一位则还以热恋。但这两人都堕落在黑暗力量的召唤之下,屈从于自己的性格弱点。她不由苦笑起来。 “在选择人生伴侣的方面,我觉得自己一点都不聪明。”她强压心中的沮丧、痛苦和迷茫,伸出自己白皙的小手与他相握。“选择朋友的时候倒要好上许多。” 两人默默无言,对坐良久。 第四章 等到吉安娜与萨尔会面结束,划着小艇返回塞拉摩的时候,雨已经下了起来。尽管她现在又冷又不舒服,心中却对此颇为乐意,在这样的坏天气里很少有人出来闲逛。她将小艇在码头上拴好,脚下带滑地走过湿木板,冒着倾盆大雨走到法师塔前,乘着四下无人走进用魔法隐蔽起来的秘密入口。很快,她就回到自己舒适的起居室中。吉安娜颤抖着念动咒文,一弹手指点亮炉火,接着又用同样的方式烤干衣服,然后脱下了斗篷。 她泡了杯茶,又挑了几样曲奇饼,把它们放在一张小桌上,然后靠着炉火坐了下来,开始思考萨尔说过的话。他看起来如此……满足。平静。但他怎么能这样呢?他真的背弃了自己的人民,把统驭之缰交给了加尔鲁什,从而使战争变得不可避免。要是安度因再大几岁就好了,他会成为一位有价值的盟友。可是青春总是如此短暂,吉安娜内疚地想到,自己刚才居然希望安度因快快长大。 而萨尔——古伊尔,她得花点时间来习惯这个新名字——他现在已经结婚了。这对部落来说意味着什么呢?他会让自己的儿子或是女儿继承大统吗?要是阿格拉给他生个孩子的话,他会重新接过部落的大权吗。 “给我留曲奇饼了吗,女士?”一个年轻女孩尖细的声音说道。 吉安娜头也没回地笑了起来。她刚才思考得太过投入,没能听到传送法术独特的嗡嗡声。“金迪,你自己做不就行了。” 她的学徒开心地笑了起来,跳上摆在炉火旁的一张椅子里,在吉安娜的对面坐了下来,又伸手拿了一杯茶和一块点心。“但我只会做学徒曲奇。您做的是大师曲奇,尝起来好吃多了。” “你很快就能掌握巧克力屑的技巧,”吉安娜板着脸说道。“不过你的苹果糖做的不错。” “您能这么想我很高兴。”金迪·火花说道。即便以侏儒的标准而言,她也是非常活泼。一大堆鲜亮的粉红色头发扎成马尾,让她看上去比二十二岁的实际年龄更为年轻——以她族人的寿命来算,大致还是豆蔻年华。像她这么个活泼的小家伙,好像给块棉花糖就能轻易打发,可如果仔细看她那双蔚蓝色的大眼睛,就能发现一种不属于那张天真无邪脸蛋的机智。几个月前,吉安娜将她收为门徒。对此,她其实 并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从魔枢战争直到现在,罗宁一直是肯瑞托的首领。在大灾变袭来之后不久,他便请求与吉安娜会面。他们约在达拉然的紫色天台上碰面,据吉安娜所知,那地方只能通过传送门上去。她发现他比以往任何一次见面时都更为忧郁。罗宁为两人各倒了一杯起泡的达拉然葡萄酒,然后坐到她的身边专注地看着她。 “罗宁,”吉安娜轻声问道,那杯美酒她连一口也没有碰。“什么事?发生什么了?” “诶,让我们来算算看,”他回答道。“死亡之翼跑出来了。黑海岸沉没了——” “我说的是你。” 他对自己的黑色幽默淡淡一笑。“我啥事都没有,吉安娜。只不过——呃,有件事我想跟你说说。” 她眉头一蹙,额头上现出一道浅浅的皱纹,放下酒杯说道。“我?为什么是我?我并不是六人议会的成员,甚至都不再是肯瑞托的成员了。”她过去曾在肯瑞托的门下,与恩师安东尼达斯亲密共事。但在第三次大战之后,当残存的肯瑞托成员们重整旗鼓的时候,对她来说已经不一样了。 “这正是我必须和你说的原因,”他说。“吉安娜,我们都曾承受了太多的苦难。我们都太过于忙碌——呃,忙于战斗,忙于计划和发动战争——以至于耽误了另一个,或许更为重要的任务。” 吉安娜迷惑地朝他笑了笑。“我们击败了玛里苟斯,使整个世界得以恢复。人们再不用像被獒犬叼在嘴里的老鼠一样战战兢兢。在我看来,这些事情非常重要。” 他点点头。“是的。但培养下一代也是一样。” “这就是下一步要做的——哦。”她坚决地摇了摇长着金发的脑袋。“罗宁,我愿意助以一臂之力,但我不能来达拉然。我在塞拉摩还有自己的艰巨任务,尽管部落和联盟同样在大灾变中受到损害,我们还有许多——” 他抬起手打断了她的话。“你误解了我的意思。”他说。“我没有要你待在紫罗兰城堡里。这里的法师已经够多了——但是世界其他地方又太少。” “哦。”她再次说道。“你……想让我带个学徒。” “是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特别希望你考虑一位年轻的女士。她极具潜质,聪明伶俐,对铁炉堡和达拉然以外的世界充满好奇。我想你们会成为一对很好的搭档。” 于是吉安娜明白了。她斜倚在舒适的紫色靠垫上,伸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然后说道。“我猜的话,还是一位能向你们打好小报告的人吧。” “瞧你说的,普劳德摩尔女士。你觉得我们怎么能让一位如此强力而又有影响力的法师一个人待在塞拉摩那边呢?” “想听真话吗?我奇怪的是,你之前怎么就没想到派个眼线过来。”她说道。 他作出一副后悔的表情。“现在一团糟的事情太多了,”他说。“并不是说我们不信任你。我们只不过需要……呃……” “我保证不会再开个黑暗之门出来。”吉安娜嘲弄般地抬手发誓道。 这让他笑了起来,然后又板起了脸。他按住她的手,身子倾过来了一小会。“你能理解,对吗?” “是的。”吉安娜说道。而她也确实如此。在这之前,除了生存以外没时间考虑别的事情。不管任何地方的任何法师,对玛里苟斯来说,只要没有与他正式结盟,那就是他的敌人。如今,随着世界分崩离析,昔日的盟友也四分五裂。而吉安娜既是一名强大的法师,又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外交家。 她的脑海中回想起安东尼达斯,他曾经——在她缠了很久之后——将她收为门徒,感觉就像是几辈子前的事情了。他是一位睿智而善良的人,是非分明,愿意以自己的生命来保护别人。他是她的启蒙者和塑造者。突然间,吉安娜产生了强烈的想要回报世界的念头。她知道自己是一位强大的法师,既然已经谈到这个话题,能将自己所学传授他人也许是件好事。她用不着重新加入肯瑞托就能帮助别人领悟和运用魔法,因为她自己已经学会如此去做。生命无常,这些日子尤其如此。再加上她发现自己怀念着安度因偶尔出现的时候。或许来位年轻人能让这个潮湿的旧地方活跃起来。 “你知道,”她说。“我曾记得有一位任性的年轻姑娘拼命缠着安东尼达斯收她为徒。” “而据我记得,她被培养得非常出色。据说她是艾泽拉斯最好的法师。” “据说的事情多着呢。” “请告诉我你会收下她。”罗宁真心诚意地说道,话中不带半点它意。 “我想这是个好主意。”她严肃地说。 “你会喜欢她的。”罗宁说道。他的表情变得调皮起来。“她对你来说会是个考验。” 吉安娜记得,金迪也还考验到了蓓恩。回想起蓓恩对这个侏儒女孩的反应,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蓓恩是一名暗夜精灵战士,自从海加尔山之战时就被派到了这位法师身边。她坚定地担任着吉安娜的侍卫,不管这位女士是否真的需要她的保护,除非吉安娜派她前去执行更为隐秘的任务。吉安娜经常对蓓恩说,她随时都有回到族人身边的自由。而蓓恩通常耸耸肩回答:“泰兰德女士从来没有正式解除过我的职责。”然后就不再多作回答。吉安娜并不太理解这位暗夜精灵的倔强和无法解释的热忱,但她对此深表感激。 有一次,吉安娜在有条不紊收拾着试剂柜,为标识模糊的药剂换上新的标签,把已经失效的东西放到一边以备妥善处理。而金迪坐在一旁学习。塞拉摩的椅子是按人类的体型设计的,因此金迪的脚够不到地面。于是她在边呷茶边读一本几乎和她自己一样大的典籍时,两条腿一直在那里荡来荡去。蓓恩正自顾忙着拭擦她的宝剑。吉安娜从眼角余光中注意到精灵不时朝着金迪瞥上一眼,看上去似乎越发气恼。 最后蓓恩终于忍不住了。“金迪?你喜欢活蹦乱跳的吗?” 金迪合上厚书,把一只细小的手指夹在书页里当做书签,然后仔细思考着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她说道。“大家都觉得我不够认真。于是我时常失去一展拳脚的机会。这让我觉得非常懊恼。所以,不,我不喜欢活蹦乱跳。” 蓓恩点点头。“啊。那就好。”她说完之后就继续忙自己的去了。吉安娜连忙找了理由溜了出去,以免当场笑出声来。 除了无意之间的过于活跃之外,金迪真的给了吉安娜很大的考验。这个侏儒比吉安娜见过的任何人都更为精力充沛。她的问题没完没了。开始还觉得有趣,到后来就有点烦人了,最后有一天吉安娜突然醒悟过来,意识到自己真的成为了一位导师。她的门下弟子有朝一日将会成长为她的骄傲。罗宁并没有夸大其词——可能他确实把肯瑞托最好的学生交给了她。 对于吉安娜身为领袖的这重身份,金迪的好奇心就和对于她的法师身份一样浓厚。吉安娜本愿意告诉侏儒和古伊尔秘密会见的事情——金迪看起来是那种能够理解吉安娜良苦用心的人——但她当然不能说。尽管吉安娜可能喜欢上了这个女孩,但金迪终归负有把所知一切汇报给肯瑞托的誓言。吉安娜吃过安度因的一次亏,也就学会了多加预防的道理,而到目前为止,她相信金迪对这类私会尚不知情。 “罗宁大师近来怎么样?”吉安娜询问道。 “哦,他很好。他也向您问好。”金迪回答,“他看上去有点走神。”她想了想,又咬了一口曲奇饼。 “我们是法师,金迪。”吉安娜苦笑着说。“我们总会为这事那事走神。” “确实如此!”她快活地说道,伸手掸着面包屑。“但即使如此,我来的也太冒失了。” “你来之前去看望过父母了吗?”金迪的父亲温德尔被托付了一项重任,每天晚上用他的魔杖点亮达拉然的所有街灯。听金迪说,他非常喜欢这个任务,还向人售卖一些特制的魔杖,让他们也能体验一两次这个乐趣。她的母亲贾克西则经常做一些糕点在高等精灵艾蜜的摊子上出售,这位侏儒做的红色松软蛋糕风靡全城。有此家传也是金迪对她自己做的——在她看来——水准以下的糕点如此沮丧的原因之一。 “是的!” “那你还想吃曲奇饼。”吉安娜取笑道。 金迪耸耸肩。“怎么说呢?我天生就是在糖罐里长大的。”她回答时的欢乐语气正如吉安娜所料,但显然这侏儒心中还有藏着什么事。吉安娜将餐盘放到了桌上。 “金迪,我知道你应该向肯瑞托汇报情况。这也是协议的一部分。但你仍然是我的学徒。如果你对我作为师长有什么问题的话——” 侏儒瞪大了那双蓝眼睛。“您?哦,吉安娜女士,这绝不是您的问题。只不过——我感觉达拉然里有点不对劲。你能感觉到气氛怪怪的。而罗宁大师的举止也让我没法安下心来。” 这番话给吉安娜留下深刻的印象。并不是所有法师都能像金迪一样,对于“不对劲”的事情具有敏锐的第六感。吉安娜自己在某种程度上也有这样的能力。她并非总能预知那些不可思议的差错,可一旦有了这种感觉,她就会当心留意。而金迪才只有二十二岁。 吉安娜有些惆怅地笑了。“罗宁大师看得很准,”她说道。“他说你很有天赋。” 金迪的脸微微一红。 “诶,我相信要是真的出了什么岔子,我们很快就会听说的。”吉安娜说道。“现在,我给你那本书看完了吗?” 金迪叹了口气。“《造食术短期效果的深入分析》?” “对,就是这本。” “看完了。尽管……”她迟疑着避开吉安娜的目光。 “出什么事了?” “呃……我想现在第四十三页上多了块糖渍。” 夜幕降临奥格瑞玛。热气已经减退,却并未全然消失。被炙热烤硬的沙地上植被稀疏,易于储存日照的热量,而那些新建的高大金属建筑也是一样。单以气候而论,奥格瑞玛城和整个杜隆塔尔一样并不是个环境舒适的地方。它从未舒适过,而现在就更为恶劣了。 这对玛科洛克来说正好适合。 杜隆塔尔的炎热并没有让他感到难受,正如黑石山脉内部的炎热一样。这样很好。对兽人一族来说,最好的事情就是远离那些安逸之地,比如他们的故乡德拉诺上的纳格兰。这是一个能让人发掘潜力的地方,能够使人得到锻炼和磨砺的地方。太过安逸并不是好事。玛科洛克的任务之一就是确保兽人们不要过得太为安逸。 在最近的集会上,一些兽人就显得太过安逸了。他们太过相信自己的想法。他们公开宣扬对大酋长同时也是他们种族首领的不满和反对。那可是兽人的首领!这样的狂傲使得玛科洛克愤怒地咬紧牙关。他强迫自己一声不吭,静悄悄地沿着街道走去。 他对加尔鲁什说过他们全都得看着点。加尔鲁什起初以为玛科洛克的意思是部落旗下所有种族的首领都应该被监视起来。但这个黑石兽人想的要深远得多。他说他们“全都”都看着点,他的意思是指整个部落。 部落的全体成员。 因此,他派出手下几员干将去跟踪一些不满分子,他们竟敢在别人欢呼的时候保持沉默。当然,伊崔格受人爱戴和尊敬,加尔鲁什也曾向萨尔允诺会聆听这位顾问的谏言,因此他可以不受惩罚地自由发言。 暂时如此。 但是,其他支持他的人必须付出代价,而玛科洛克——以及加尔鲁什——认为这绝对是公然的叛逆。他想起几年前在雷德·黑手旗下当差的时候,快慰地回忆起那些愚蠢地闯进山脉深处向雷德发起挑战的冒险者们的最后结局。然而,他更清楚地记得,对于以为躲在暗处就能安全地埋怨黑手的兽人,自己是如何料理那些同胞的。 他跟踪他们,执行自己不容动摇的制裁。有一次,雷德谈起了近来失踪的一个叛徒。玛科洛克只是耸了耸肩,于是雷德给了他一个赞许的冷笑。此后,他再也没说过什么了。 现在事情有所不同了。但也没那么大的区别。现在玛科洛克不再是独自潜行在阴影之中。加尔鲁什特别指派了四名库卡隆卫士听从玛科洛克的命令,就如同他的私人部属一般。现在,他们跟着他的身边,如阴影般潜行。 考苏斯住在暗影裂口,那是奥格瑞玛最臭名远扬的地方之一。可能有人会怀疑,考苏斯既然住在那种地方,肯定会参与什么阴暗的勾当。然而他的店名暗土实际上只不过是对他种庄稼——蘑菇——所需那种土壤的描述,根本就人畜无害。虽说据玛科洛克所知考苏斯是位守法公民,但住在那种地方倒替黑石兽人省了不少事。只要一个眼神外加几枚金币,潜在的目击者就会乖乖把头转开。 考苏斯正跪在地上,用一把锋利的小刀收割着明天要卖的蘑菇。他贴着菌子根部迅速一刀切下,将它扔进袋里之后又转向下一株蘑菇。他背对着门口,那里挂着一张半掩住入口的门帘,还有一个写着“打烊”的字牌。尽管他没看到有人进来,却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不由浑身一紧。他慢慢站了起来,转身看见玛科洛克和他的手下站在门口,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看看那字牌,”他咕哝道。“要到明天再开张。”玛科洛克有些好笑地注意到这个种蘑菇的家伙紧紧握住手中的小刀。好像那玩意也能有用一样。 “我们不是为蘑菇而来。”玛科洛克柔声说道。他和另外四个兽人一起走进店内。其中一人放下了门帘。“我们是为你而来。” 第五章 黎明的晨光穿过窗帘的缝隙,柔和却持久地照进了吉安娜的卧室。她在这个习惯的时间醒来,眨眨眼睛带着困倦的笑容伸了个懒腰。她抬腿下床,披上一件袍子,然后拉开深蓝色的窗帘。 这是一个明媚的清晨,朝阳尚未逐尽昨夜的阴影,天空中交织着绯红、亮金与淡紫的色泽。她打开窗户,深吸了一口带着咸味的海风,任由它进一步拂乱自己尚未梳理的金色长发。大海,永远是大海。她是海军上将的女儿,她的兄长曾开玩笑说,普劳德摩尔家族的血管里流淌着海水。想到她的父兄,吉安娜心中泛起一丝悲伤。她在回忆中又沉浸了片刻,然后转身离开了窗口。 吉安娜梳了梳头发,然后在一张小桌前坐了下来。她心事重重地点燃一支蜡烛,注视着那摇曳的火焰。只要有可能的话,这总是她每天早上做的第一件事。这能让她集中精神,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任何事情做好准备—— 她突然紧觉起来,瞪大了蓝色的眼眸。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她想起了昨晚与金迪的对话(那个侏儒无疑还在睡着。她总喜欢熬到深夜,真该去当个暗夜精灵),她们谈到了她去过达拉然之后的不安。只不过——我感觉达拉然里有点不对劲,金迪是这么说的。你能感觉到气氛怪怪的。 现在吉安娜也感觉到了,就像一位老水手能够感觉到一场风暴正要向她袭来。她的心扑通直跳,胸中有些隐隐不安。她的早间仪式得先放到一边。她迅速沐浴更衣,走去楼下沏茶的时候正好遇上她最信任的顾问之一大法师特沃什前来敲门。和金迪不同,他跟肯瑞托并没有什么正式的联系。他和吉安娜一样更喜欢自由自在。这两个不服管教的法师在塞拉摩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 “吉安娜女士,”他说,“我——呃,是有人想要见你。”他看起来有些不快。“他不肯告诉我自己的名字,但他带着一封罗宁的推荐信。我检查过了,是真的。” 他把裹拢的卷轴递给了她,封蜡上有熟悉的肯瑞托之眼徽记。吉安娜揭开封口读了起来,她立刻认出了罗宁的笔迹。 亲爱的吉安娜女士: 我请您向这位来客提供他所需的一切帮助。他的理由说来惊人,但真实可信。他需要我们这些施法者所能提供的全力合作。 ——罗宁 吉安娜倒吸了一口气。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罗宁说出这样的话? “让他进来,”她说道。特沃什点头退下,但吉安娜发觉他的表情有些烦恼。 吉安娜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边等,心中思考着答案。片刻之后,一个男人走进她的客厅。他头上的兜帽拉得老低,身上简朴的旅行外套在经历了这么远的旅途之后依旧纤尘不染。他步伐匆忙,使得肩头那件上好的蓝色斗篷微作卷扬。他鞠了一躬,然后站直身子。 “吉安娜女士,”他友善地说道。“我很抱歉一大早就不宣而至。这并不是我所希望的来访方式。” 一面说着,他拉下遮住面孔的兜帽,朝她尴尬地笑了笑。他有着人类与精灵混血的英俊外表,蓝黑色的长发垂落至肩,蓝色眼眸中泛着几分紫色。 她立刻认出了他。吉安娜瞪大眼睛,茶杯脱手落到地面。 “啊,这真怪我。”蓝龙军团的前守护巨龙卡雷苟斯说道。他挥了挥手,泼洒的茶水就消失不见了,碎裂的茶杯又完整如初,空空如许地回到吉安娜的手上。 “谢谢。”吉安娜尴尬地说道。她朝他勉强地笑了笑。“你还弄得我没能对你以礼相迎。不过至少我这还有点茶。” 他回以一笑,眼中却没有笑意。“来点吧,谢谢。我很抱歉,没时间来讲什么礼仪客套了。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即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 吉安娜为两人倒好了茶,两手各端一杯稳稳地走了过来。她几乎立刻就恢复了平静。她在古伊尔和阿格拉的婚礼上见过卡雷苟斯,当时就立刻喜欢上了他,尽管没有时间多加交流。她把一杯茶递了过去,真诚地说道。“蓝龙军团的卡雷苟斯大人,我深知你举止高尚心地善良。塞拉摩欢迎你的到来。你带来的信上要求我提供一切帮助,而你会得到全力合作的。” 她在小沙发上坐了下来,示意他一起落座。令她感到吃惊的是,这个如此强大而古老的生物在接过茶水的时候,看上去几乎有点……腼腆。 “能与你共事我很荣幸,女士。”他说。“你也声名远扬——令我钦佩已久。你的魔法造诣和对手中力量的庄重态度——还有外交和领导,这些我们权且称之为更加世俗的能力——都值得尊敬。” “哦,”吉安娜说道,“呃——谢谢。虽说这很入耳,但我想你从诺森德这么大老远来不是为了和我互相恭维的吧。” 他叹着气呷了口茶。“很不幸,被你说中了。女士——” “请叫我吉安娜。我不喜欢在自家里也这么客套。” “吉安娜……”他神色黯然的蓝色眼眸注视着她。“我们遇到麻烦了。所有人。” “你的龙群?” “不,不止是我的族人。艾泽拉斯所有人。” “哇,这可真是个难以置信的故事。”金迪站在门口,看上去既迷惑又警惕。“或者说至少是夸大其词了。不管蓝龙军团现在给自己惹了什么祸,肯定不会殃及到艾泽拉斯的所有人。” 她的头发乱成一团,吉安娜猜想她可能梳都没梳就扎起了马尾。卡雷苟斯似乎对这侏儒尖细的嗓音感到有趣多过不快,他带着疑问的目光看向吉安娜。吉安娜想起了金迪对蓓恩说的话,谁也没对她认真看待过。她确信卡雷苟斯会明白的。 “卡雷苟斯,请让我向你介绍金迪·火花。她是我的学徒。” “你好,”金迪边说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我听到你在外面和大法师特沃什说的话了。这让我有点好奇。” “很高兴见到你,学徒火花。我相信能被吉安娜带在手下的一定是位出色的学生。” 金迪耸耸鼻子呷了口茶。“原谅我,先生。”她说,“鉴于近来发生的事情,我和达拉然的其他法师对你的龙群有点——猜疑。我是说,你懂的——发动战争想要杀害其他所有的法师。诸如此类的事情。” 吉安娜内心一紧。一位二十二岁的学徒正在谴责蓝龙军团的守护巨龙。往轻了说,要他为上一任守护巨龙的行为负责;往重了说,就是怀疑他在撒谎。 “金迪,卡雷苟斯是一位和善的巨龙。他并不喜欢玛里苟斯。他——” 卡雷苟斯抬起一只手礼貌地打断了她的话。“没关系。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的族人曾对这个世界上的其他奥术施法者们做过的事。我早就料到了别人——唔,蓝龙以外的人,会有金迪这样的态度。”他对侏儒微微一笑。“即便我不再是守护巨龙,那也仍是龙群的首领,我的很大一部分职责就是对外声明我们并非全都赞同魔枢战争。而自从玛里苟斯驾崩之后,我们再也不去试图控制其他使用奥术的人了。” “但是,那不是你们龙群的工作吗?”金迪问道。“那不是守护巨龙被委以的重任吗?即便你的守护神力已经消失,你不是仍然扮演着那样的角色吗?” 卡雷苟斯目视远方。他以柔和而低沉的声音说道:“魔法必须得到调节、掌握和控制。但也必须得到欣赏和珍视,不可沦为私藏。这,是你所必须面对的矛盾。” 吉安娜感到一阵哆嗦。就连金迪也沉静下来。卡雷苟斯的眼眸再度变得明亮而机警。他看着她俩说道。“这是诺甘农曾经说过的话,正是这位泰坦把守护巨龙的神力赐予了玛里苟斯。” “这么说你证实了我的观点。”金迪说道。 吉安娜知道卡雷苟斯并不会因此而生气,而她觉得自己最好闭上嘴让他俩去讨论。于是吉安娜往后靠在沙发的垫子上兀自旁观。 “言语只有通过诠释才有意义。”卡雷苟斯说道。“玛里苟斯认为他是魔法的终极守护者。由于他不赞同另一些人掌握魔法的方式,他决定将它完全收归自己和他的龙群所有——因为只有他们才懂得去欣赏和珍视它。而我选择去调节、掌握和控制自己的魔法。以身作则。鼓励其他人来欣赏和珍视它。因为,金迪——如果你真的欣赏和珍视一样事物,你就会想要掌握好它。你不会希望把它私藏起来,而是拿出来与人分享。而这就是我选择作为这个世界的魔法守护者的方式。现在我只不过是龙群的首领而已。我已不再是守护巨龙。请相信我,在这个新的身份下,我非常乐意接受来自肯瑞托和其他任何人的帮助。” 金迪思考了一会,一条腿吊在那里晃来晃去。侏儒的文化以逻辑为先,金迪理性的头脑能够领会卡雷克的话。于是最后她点了点头。 “把这件会殃及艾泽拉斯所有人的事情告诉我们吧。”她说。金迪不会为先前的态度道歉,但她显然已经不再怀疑这位蓝龙的首领。 卡雷克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变化,于是他向两位女士说道。“你们都知道那件被称作聚焦之虹的法器,长久以来它都处于蓝龙军团的保管之下。” “玛里苟斯正是用这件法器造出了湍流之针,从而将艾泽拉斯的魔网能量线全都转移流向魔枢。”金迪说道。对于这些线索的联想使得吉安娜害怕起来,但她仍然希望自己是错的。 “没错,”卡雷克说,“就是它。而这件古老的法珠被人从我们手上偷走了。” 金迪看上去有些晕头转向。吉安娜恐惧地看着卡雷苟斯,想象不出他此时的心情。她心里想着便脱口说道。 “谢谢你——愿意向我们求助。”她一时冲动地握住他的手说道。他看了看她的手,又看了看她的脸,然后点了点头。 “当我说这会殃及所有人的时候,我并没有夸大其词。”他说道。“我和罗宁谈过之后就直接飞到了这来。而你,年轻的女士,”他对金迪说,“你是龙族之外第三个知道的人。” “我——我太荣幸了,”金迪结巴地说道。她对卡雷克的不满似乎全然消散,也再不说什么“难以置信的故事”。卡雷克说的都是实话。 “你对这桩窃案都知道些什么?”吉安娜问道,她急着把讨论引到实际问题上来——已经知道些什么,还有待发现什么,如果可能的话,还包括能够做些什么。 卡雷苟斯简短地说明了情况。他的每一句话都让吉安娜心里一沉。被能够战胜五头巨龙的无名之敌夺走了? “罗宁提供了什么帮助吗?”她开口问道,吃惊地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如此苍白无助。而金迪面如纸色,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卡雷苟斯摇了摇头。“不。至少现在还没有。我能够感应到聚焦之虹的移动方向。虽然微弱,但它就在那里。正是这引导着我来到卡利姆多——来到你这,吉安娜。”他摊开双手作出一个恳求的姿势。“我是蓝龙军团的首领。我们通晓魔法。我们拥有的藏书比你所见过的任何古籍都更为古老。但我们不具备的是你们的才智。我不会傲慢自大地认为我们无事不知。很多法师虽然不是龙族,他们所说的东西却不为任何巨龙所知。这就是你能帮到我的地方——如果你愿意的话。” “当然,”吉安娜说道,“我会把大法师特沃什叫来。我们一起群策群力。” “不如先吃早饭吧?”金迪问道。 “那是当然,”卡雷苟斯说道。“饿着肚子怎么办事?” 吉安娜的心逐渐宽慰起来,至少有那么一点。卡雷克能够追踪那件失落法器的进程。他愿意,而且显然渴望着,接受他人帮助。而他说的对。饿着肚子怎么办事? 他们目光相会,而他笑了起来。她的心中更加宽慰了。他们必须相信自己能够及时找回那件法器。而当卡雷苟斯、金迪和她一同走进餐厅的时候,吉安娜希望他们真能做到。 他们五人一起——吉安娜、卡雷苟斯、特沃什、蓓恩和金迪——投入到工作和研究当中。金迪回到了达拉然,在罗宁的许可下她能够进入图书馆查阅。而吉安娜非常羡慕这个任务。 “我记得那时候这是我的职责。”她对金迪说道,然后飞快地拥抱了一下这位侏儒。“阅读那些古老的典籍和卷轴,从中汲取知识。这是我最喜欢的事情。”她感到一丝悲痛。这座“新达拉然”非常漂亮,但她再也不是其中的一分子了。 “如果你的研究不会决定世界命运的话,那倒可能更有趣一点。”金迪闷闷不乐地说。吉安娜不得不表示赞同。 蓓恩是吉安娜手下情报网的负责人,她听到消息之后就立刻离去了。“我会去实地考察了解情况。”她说,“我的间谍们都很聪明,但他们可能不大清楚现在到底需要找些什么。”她看着卡雷苟斯说道。“我想,和这个……人在一起您大概会很安全,我的女士。” “我想,我自己的技能再加上一位前守护巨龙,应该能够安全应对任何威胁了。是的,蓓恩。”吉安娜说道。她的话中没有玩笑的意味,因为她知道蓓恩对自己的职责是多么严肃认真。暗夜精灵闪烁的目光注视着卡雷克,然后又看了看吉安娜。蓓恩敬了一礼。 “是,女士!” 金迪和蓓恩分头离去执行自己的差事,而吉安娜看着特沃什和卡雷苟斯,她点一点头,说道。“让我们开始工作吧,卡雷克——早先你说过你能追踪到聚焦之虹。你为何不直接跟过去呢?为何还要来找我?” 他垂下目光,看上去有些烦乱。“我是说过我曾经追踪着它。但在我跟到卡利姆多之后不久,它的踪迹……消失了。” “什么?”特沃什急躁地说,“不可能就这么消失的。” “不,”吉安娜沉重地说。“有可能。不管是谁偷走了那件东西,既然他们有能力对付五头巨龙,那就有能力进行后续处理。不过他们先前还不太清楚如何彻底隐藏这件赃物。于是卡雷克才能追踪到它。” “和我想的完全一样。”卡雷克说道。“到后来,他们要么对它了解得更为透彻,要么就是找到了一个能把它的气息有效隐藏起来让我无法探测的强大法师。” 特沃什用手捂了会脸。“那得是……某些非常强大的人才行。” “没错。”吉安娜说道。面对着这个坏消息,她不屈不挠地仰起下巴。“他们或许有个强大的法师,或者说不止一个。但我们也是一样。而我们的优势是,卡雷克对聚焦之虹的情况无所不知。我们最好是坐下来,让卡雷克给我们好好讲讲。” “你需要知道什么?” “所有一切。”她坚决地说。“别只跟我们讲些基础的东西。我们需要所有的细节。哪怕是一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可能也会排上大用场。特沃什和我必须清楚你所知道的一切。” 卡雷苟斯怅然一笑。“那可得花点时间了。” 确实如此。他一说就说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于是他们停下来吃了点东西,接着又一直说到了晚饭,而在那之后也还没完。说了这么久,就算是巨龙嗓子也哑了。今晚夜色已深,三人各自搭着眼皮蹒跚走回卧室。吉安娜不知道其他两人睡得怎样,但她自己一晚上噩梦连连。 第二天早上她醒来的时候觉得身子摇晃心神不安。她的早间仪式也没能向往常一样奏效。天空中阴云沉沉,而她心中也格外沉重。她叹了口气,再不想往那灰色的天空多看一样,于是放下窗帘朝楼下走去。 当她走进客厅的时候,卡雷克朝她温暖地笑了笑,但发现她脸上苍白之后便有些犹豫。 “没睡好吗?” 她摇摇头。“你呢?” “挺好的。只不过做了一晚上噩梦而已。这都怪你的大厨。虽然晚餐味道不错,但里面肯定有一两块没煮熟的马铃薯。” 尽管当下时局险恶,吉安娜还是不由笑了起来。“那欢迎你来给我们大家做饭,这样你就能学会不再抱怨了!”她开玩笑地责备道。 他装出一副恐怖的表情。两人目光交汇,然后同时变得严肃起来。 “这时候开玩笑……好像不大对啊。”吉安娜叹了口气说道。她开始准备早茶,倒出的份量和往日里一模一样,然后又开始烧水。 “或许是不大对。”卡雷克同意地说道。尽管先前他开玩笑地批评了大厨的手艺,他还是给自己的早饭盛上了鸡蛋、野猪肉肠和热麦片粥。“但也没错。” “有的时候幽默确实不合时宜。”吉安娜在自己的盘子里盛上早饭,挨着卡雷克坐了下来。 “有的时候。”他叉着香肠说道。“但快乐永远不会不合时宜。没有真正的欢笑,灵魂中就没有了光彩,我们的负担也就变得难以承受。”他边咀嚼和吞咽着食物,边朝吉安娜斜瞥了一眼。“我并没有告诉你和金迪我从——呃,‘听到’这个词不大合适。也许应该说是从诺甘农那里‘收到’的完整说法。” 水壶响了起来。吉安娜起身朝它走去,为两人各倒了一杯茶。“是吗?为什么呢?” “金迪小姐的思想还没有达到能够正确理解它的高度。” 她把茶杯递给他然后坐了下来。“那我呢?” 他现出一副古怪的表情。“也许。” “那就告诉我呗。” 他合上双眼,嗓音再一次变得低沉起来,变得……像是另一个人。 “‘我相信你会发现,我赐予你的礼物不止是一项长久的责任——当然它确实如此——但也是一份快乐——而这也确实如此!愿你恪尽职守……笑容常驻。’” 这些话让吉安娜心中感到一阵奇怪的刺痛。她发现自己默默地注视着卡雷克的眼睛好一会儿,直到他挑了挑蓝色的眉毛,希望她有所回答。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饭碗,用勺子搅着麦片。 “我——对金迪说的是事实。我喜欢学习。”她有些结巴地说道。“实际上,我爱学习。我爱达拉然中的一切。”她沉浸在回忆中,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我记得……我去完成任务的时候哼的小调。”她笑着补充道,脸颊上因尴尬而微微发热。“那些芬芳,那些阳光,那些学习、修炼、最终掌握一个法术的乐趣,带着奶酪、苹果还有卷轴蜷坐在那里……” “快乐。”卡雷克低声说道。 她想也是。沉浸在那些过去的时刻是甜美的。接着,另一份回忆开始浮现……在那一天里,凯尔萨斯朝她走了过来,过后不久……阿尔萨斯。她的笑容消失了。 “怎么了?”卡雷克轻声问道。“一下子晴转多云了。” 吉安娜紧抿着嘴唇。“只是……我们心中都有些阴影。或许就连巨龙也是一样。” “啊,”他同情地看着她说道。“你想起了那些自己深爱着而又不得不失去的人。”她强迫自己大口吃着麦片粥,平时美味可口的早餐此时在她嘴里如泥水般苦涩。她点了点头。“或许……是阿尔萨斯?” 吉安娜艰难地咽下食物,想要说些什么来转移话题。但卡雷克步步紧逼。 “我们心中都有阴影,吉安娜。即便是龙族,甚至是守护巨龙。就连伟大的生命缚誓者阿莱克斯塔萨也差点被心中阴影带来的悲伤打垮。” “克莱奥斯特拉兹。”她说。“克拉苏斯。当他在达拉然的时候我见过他很多次,但从未真正相熟过。我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很少有人知道。是的,克莱奥斯特拉兹。他献出生命来挽救我们大家,而开始我们还以为他是个叛徒。” “包括你和阿莱克斯塔萨?” “我们并不想这样,但我们的心中都滋生了怀疑。”卡雷克不情愿地承认道。“而我心中也有自己的阴影,吉安娜。那是一个人类女孩。她有着,”他朝她略一点头补充说道,“金色的头发和善良的心灵。然而,她……并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她的本体美丽而深奥、拥有难以言诉的强大能量,但身为少女的她为这一能量注入了爱与怜悯之心。” 吉安娜并没有去看他。她知道他说的是谁——安薇娜,太阳之井的化身。吉安娜熟知安薇娜身上所发生的事情。这位本非少女的少女牺牲了自己的肉身而化为本形,由此,也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另一位则是头巨龙,她如阳光下的冰晶一般可爱,原本会成为我的爱侣。”他好像记起了吉安娜的存在,于是朝她飞快一笑。“我想你可能会很难与她相处。她从来都不理解我为何会关心那些,呃……” “劣等种族?” “我绝不会这么称呼你们。”卡雷克说道。吉安娜第一次看到这头蓝龙现出了怒意。“不是龙族并不意味着劣等。泰莉苟萨后来才明白这一点。你们只不过……与我们不同。或许在有些方面更胜一筹。” 吉安娜扬起了她金色的眉毛。“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笑了起来。“奶酪、苹果还有卷轴。”他说道,“这么说,你在还不到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简单的快乐。这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第六章 过了没多久,详细的指令就送了过来。贝恩对自己要做的事情深恶痛绝,但如果他拒绝的话,加尔鲁什就会动用部落剩余的全部兵力来对付他——以及牛头人一族。贝恩不清楚被遗忘者、血精灵或是地精们的想法,但他们都有自己的打算。兽人与牛头人有着传统的友谊,但他们中的异见者太少了。而巨魔则不会冒这个风险。如果牛头人拒绝这个命令,公开违抗加尔鲁什的话,他们将会孤立无援。 贝恩把那封信捏成一团,朝着哈缪尔·符文图腾做了一个阴郁的表情。“让我们做好准备吧。”大族长说道。“至少,加尔鲁什让我们参与的这部分战争还有那么点公平可言。” 命令上写的很清楚。贝恩要带上“至少两打勇卫”,科多兽和战争武器由西路前往北方城堡。巨魔军队会与他们会合,尽管从回音群岛到莫高雷路途遥远。兽人直接从奥格瑞玛进军。而被遗忘者、地精和血精灵乘船先到棘齿城,然后他们一同迅速前往北方城堡与牛头人会合。 过去,在莫高雷和北方城堡之间只有贫瘠之地的荒原和一个叫做陶拉祖营地的小镇。那时,最大的问题是和入侵的野猪人战斗。而现在,贝恩需要带领他的人民经过陶拉祖废墟,穿越那片被称之为鲜血旷野的区域。 遵照那道他很不喜欢的命令,贝恩集合了他的人民,尽可能安静地来到巨门边上。他们按照指示沉默地站在那里,只是偶尔响起铠甲的嘎吱声或是科多兽的跺蹄声。贝恩感觉了周围的紧张气氛。他很惊讶巨门对面的联盟军队竟然丝毫未察。此前他已经派出几名斥侯,以确保能让联盟侦察兵对这次袭击猝不及防。而他们全都回报说在这个时候只有很少人值守。两个牛头人小心着不被人看见地登上观察平台充当远距观察哨。他们在黑暗中能比人类看得更清楚,而且联盟的士兵总是愚蠢地点着营火。 “大族长,”一名斥侯压低声音说道。“巨魔来了——漫山遍野都是。他们只等您一声令下。” “从营火的数量上看,士兵的人数不比平时多。”另一个斥侯说道。“他们没料到会遭到攻击。” 贝恩对他将要做的事情感到一阵心痛。“去跟沃金报告一声。告诉他,他的族人随时可以进攻。只要他们一和联盟干上,我们就打开巨门拿着武器跟着上。” 斥侯点点头,转身从巨门的合页处爬上山丘。贝恩面朝着集结起来的牛头人,他们只带了寥寥几支火把,在微弱的光照下勉强只能辨清他们的轮廓。这里有好几十名勇卫,还有别的许多在战斗开始几秒钟后就能派上大用场的人:德鲁伊、萨满、还有其他各种类型的战士。 他抬起手臂,确保大家都能看见,然后静静等待着。他的心扑通直跳:一、二、三—— 接下来响起令人血液发寒的战吼声。巨魔们已经发起攻击。贝恩猛地将手臂往下一挥。巨门对面响起了武器相击的铿锵声,人类和矮人顽抗的喊叫声,还有弩炮的巨矢射中目标的重击声。而巨门的这一边,两位牛头人咕哝着绷紧肌肉,他们硕大的身躯因用力而颤抖着,拉动粗大的绳索令巨门发出一阵呻吟。 北卫军士兵完全猝不及防。牛头人勇卫如洪水般怒吼着冲进战场。人类和矮人们毫无胜利的希望。他们寡不敌众,身边到处都是披着长毛的牛头人和蓝色或者绿色皮肤的巨魔。他们的攻城武器尽管十分危险,却需要时间来瞄准和预备。而此刻除了绝望而徒劳的反抗之外,他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一个愚蠢的士兵朝贝恩本人冲了过来,口中高喊着,“为了联盟!”他简陋的军用长剑被贝恩挥舞战锤一下击断。断剑高高飞起,在微弱的天光下闪闪发亮,然后消失在了黑暗之中。贝恩再度挥动战锤。那士兵身上的锁子甲防护不了钝器的击打。在这一击的巨力之下,他整个身子都飞出老远。 又传来几声牛头人和巨魔的叫喊,接着武器碰撞的声音停息了。 “巨魔们,停手!”沃金下令道。 “牛头人们,归队!”贝恩喊道。 短暂的停顿之后,胜利的吼叫声在夜空中回响。贝恩左右四顾。战斗开始不过片刻就已经结束了。 “对介次攻击来说,介是一个好兆头。”沃金说道。 贝恩摇了摇头。“那得没有任何联盟逃脱才行。在夜色的掩护下,他们能够逃往北方城堡通风报信。” “娜么我们最好马上响北方城堡出发。” 他们花了点时间来挑选斥侯到前方查探,剩下的巨魔与牛头人联军开始往东向北方城堡进军。沃金骑着他的迅猛龙来到贝恩的科多兽旁并辔而行。 “在我们离开奥格瑞玛之后,”沃金说道。“在老伊崔格讲话时点过头地一些兽人好像……不见了。” 贝恩感觉浑身一震。“加尔鲁什正在处决那些持不同意见的人?” “还没。他地库卡隆卫士,特别是娜个灰皮的,他们在大街上赱来赱去,等着听人说些他们吥喜欢听地话。要是有人说了——欸,有地人马上就被抓啦。有地人就再也不吱声啦。娜个卖蘑菇的人地商店关了几天,回来地时候浑身是伤,好像被人暴打了一顿。还有地人……根本就没有回来。” “政治犯?” 沃金点点头。“我们巨魔都管好自己地嘴巴。” 贝恩咕哝了一声。“也许如果加尔鲁什得知库卡隆卫士干了些什么的话……他是有点头脑发热,但是……他不可能下达这样的命令。” 沃金轻蔑地哼了一声,反感地挥了挥瘦长的手臂。“没人能见到加尔鲁什。我听说就连伊崔格也只有在加尔鲁什觉地合适地时候才能见到他。那小子身边都是大块头地保镖,就只会说,‘部落能够介样,部落能够娜样’。毫无理由地自信爆棚。我不敢说他一定清楚现在地情况。但我也不敢说他一定不清楚现在地情况。无所谓了……近来地奥格瑞玛让我觉得比最黑暗地巫毒妖术还要骇人。” “这么说……没有人能阻止他。没有人能觐见他,没有谁能劝谏他。只有疯狂一片。” “被你介下说中了,朋友。” 贝恩低吼一声,目光巡视着他手下的军队。一个主意在他心中逐渐成形。这个计划既冒失又危险,还可能让他付出沉重的代价。 但它可能会挽救牛头人的命运。 甚至还可能挽救整个部落。 “为什么我们什么都找不到?” 这句话好像自己有生命一样从吉安娜嘴里脱口而出。她刚说完便希望能将它们收回。卡雷克、特沃什和金迪——她已经从达拉然回来了,还带着整整两大箱卷轴、魔法道具和书籍,反正就是各种肯瑞托觉得能派上用场的东西——全都放下手头的各种工作,抬起头来注视着她。 她咬着嘴唇。“我很抱歉,”她说。“我……通常不会这样。” 特沃什朝她友善地笑了笑。“不,女士,你当然不会。”他说道。“不过现在很难说得上是什么通常情况。” 正常情况下,她既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又是一个实用主义者。阿尔萨斯曾经用“务实”来形容她。这一组合也是她作为法师能取得如此造诣的原因之一。她求知欲旺盛的头脑能够有条不紊地处理问题直到解决为止。而这在外交努力中也非常有用。她不仅深切地关注事态发展的结果,也切实工作去推进它的发展。她绝非只会跺脚哭闹,说些为什么我们什么都找不到之类的牢骚话。 “大法师说得对。”卡雷苟斯说到。“我们全都绷得太紧了。或许应该暂时放松一下。” “我们去吃午饭吧。”金迪说道。 “四个小时之前就吃过了。”卡雷克提醒她道。“从那以后,我们就一动不动地坐在这里看书。再这样下去,就算线索凑到眼前,我们也可能视而不见的。” 吉安娜揉了揉发痛的眼睛。“我再次表示道歉。卡雷克也许正说到点子上了,呃,那就是为什么我们什么都还没找到。”她略为加重语气,好让他们全都明白,她完全清楚自己说过的话。 “我不觉得——”金迪开口说。 “你还年轻。”特沃什说道。“你能够一直干个不停。可我们这些老家伙得歇上一会。要是你想呆在这里继续看文献的话就请便吧,金迪。但我得去走一走,再到花园里干点活。那里还有些草药等着收呢。” 他站起身来,双手撑住后背,发出咔哒一声闷响。吉安娜知道要是自己用一个姿势坐上太久,起身时也会这么响的。她和特沃什都还不是他开玩笑所说的“老家伙”。可是,尽管年轻时那似乎无穷无尽的精力曾经支持着她经历过瘟疫的肆虐和与恶魔的战争,现在当却已经离她而去,毕竟她已经年过三十了。 “愿意带我去四周转转吗?”卡雷克问道,一时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开口道。“哦!好的,当然!”她站起身来,想要掩饰被人发现心不在焉的尴尬。“塞拉摩的秩序与和谐是我最大的骄傲。城市在大灾变受到了损坏,但我们已经努力将其重建。” 他们沿着蜿蜒的长梯走下吉安娜的高塔,户外是一片异常明媚的天空。吉安娜向整齐地朝她敬礼的卫兵们,以及骑着马的艾登中尉点头致意。而卡雷苟斯则带着明显的兴趣左顾右盼。 “那边就是塞拉摩堡垒。”吉安娜说道。他们的右边是一片训练场,当他们从旁边走过的时候,塞拉摩的卫兵们正在和训练假人“搏斗”,他们的刀剑砍在木头上发出噼啪闷响。但是,从他们的左边则传来钢铁相击的清脆声音,那是年轻的新兵在露天场地上训练。他们的指挥官喊着号子,牧师们则小心地在旁观战,准备则一旦有人受伤便立刻召唤圣光为他治疗。 “这里……非常军事化。”卡雷克发现了这一点。 “我们一面毗邻着危机四伏的沼泽入口,另一面则是海洋。”吉安娜说道。他们继续散着步,离开了正在训练的战士们,又从旅馆旁边走过。“我们有许多需要抵抗的敌人。” “部落,显而易见。” 她看了他一眼。“我们确实是这片大陆上最具军事化色彩的联盟城市。不过老实说,主要的危险来自于野生动物和各种恶棍。” 卡雷克瞪大双眼一手按胸,假装出一副受伤而恐惧的样子。吉安娜笑了起来。“别担心。我们只针对一种龙,那就是沼泽里的黑龙。”她说。“看起来部落能够约束自己的行为,只要我们同样克制。这是一个我所能接受的方案,尽管很多人并不能理解。” “联盟要求开战吗?”卡雷克轻声问道。吉安娜扮了个鬼脸。 “啊,这下你发现我的痛处了。”她说。“我们迟些再来讨论这个。你们蓝龙现在处境如何呢,卡雷克?许多法师都对他们感到愤怒,就像金迪这样,但我知道你们承受了很大的苦难。先是魔枢战争,然后是守护巨龙的得而复失,接着又是这场窃案——” “这下是你发现我的痛处了。”卡雷克说道,他的嗓音温和依旧。 “我很抱歉。”吉安娜说。他们一路走出城市,脚下的鹅卵石道路也开始略显坎坷泥泞。“我并没有冒犯的意思,而是从外交家的角度出发。” “我并没有感到冒犯,而一位好的外交家应该对他人的困难明察秋毫。”卡雷克说道。“我们确实挺难的。很多年以来,龙族都是艾泽拉斯最为强大的生物。守护巨龙们保卫着我们的龙群和整个世界。我们的寿命在你们看来长得不可思议,而我们的能力令许多巨龙自认为高人一等。死亡之翼——你们人类是怎么说的?——让我们大大吃扁了。” 吉安娜拼命忍着笑说道。“我想这个词通常的说法是‘吃瘪’。” 译注:原文中卡雷克说的是“死亡之翼让我们大吃了一通内脏蛋糕(humble cake)”。这个俚语的正确说法是吃内脏馅饼(Humble Pie),意思是忍气吞声承认错误。 他不由笑出声来。“和绝大多数同类相比,我对年轻的种族更具好感。可现在看来。即便如此我需要学习的东西也还有很多。” 吉安娜摆了摆手。“在你所需要掌握的东西中,人类的俚语可排不上号。”她说。 “要是我现在能说,当下没什么紧迫的事情就好了。”卡雷克回答道,他的表情再次严肃起来。 “站住!”一声厉喝响起,几名士兵手执利剑和战斧走了过来。卡雷克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吉安娜。吉安娜朝他们挥了挥手,士兵们认出她之后立刻放下武器弯腰致敬。其中一个头发金黄留着胡须的男人朝她敬了一礼。 “吉安娜女士,”他说,“我事先没有得到通知,您和您的贵客将会从这里通过。您需要人护送吗?” 两名法师交换了一个略感好笑的眼神。“谢谢你,维摩尔上尉。我很感激你的提议,但我想这位绅士能够保护我的安全。”吉安娜保持着严肃的表情说道。 “如你所愿,我的女士。” 等到他们走出士兵们所能听见的距离之外,卡雷克这才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不确定,吉安娜。可能我才是需要保护的人。” “那样的话,我会来救你的。”吉安娜也和他一样一本正经地说道。 卡雷克叹了口气。“你已经在这么做了。”他轻声说道。 她瞥了他一眼,微微皱起眉头。“我在帮你,”她说,“不是救你。” “某种意义上,你是在救我。你们都在救我。我们……不再和以前一样了。我迫切地想要保护我的龙群,想要照看好他们。” 吉安娜突然明白了什么。“就像你想要保护安薇娜那样。” 卡雷克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但他并没有停下脚步。“是的。” “你并没有辜负她。” “不,我辜负了她。她被人抓捕,受人利用。”卡雷克用自厌自恶的严厉语气说道。“被用来把基尔加丹带入艾泽拉斯。而我却没能救她。” “如果我所知不假,那你当时根本没得选择。”吉安娜试探性地柔声说道。她并不确定卡雷苟斯准备和她交流到什么程度。“你被一个恐惧魔王控制了心灵。而当你从那个恐怖的生物手下解脱之后,就立刻前往她的身边。” “但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我没法阻止他们伤害她。” “不,你做到了。”吉安娜逼近一步说道。“你让安薇娜还原成她真正的本相——太阳之井。而正是因为你的爱和她的勇气,基尔加丹才得以击败。你的无私使你没有反对她的命运。” “而守护巨龙的命运就是有朝一日牺牲我们的力量来打败死亡之翼,这我知道。”卡雷克说道。“那些正在发生的,并不是错事。但是……难以接受。难以看着他们的希望破灭,而且——” “知道你自己的也一同破灭。” 他猛地转过头来看着她。一时间她以为自己说得太过分了。但他的眼中没有愤怒,只有痛苦。“你,”他说道,“你的年龄与我相差甚远,怎么会有如此的见识?” 他们继续走着,吉安娜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因为我在同样的事情上栽过跟斗。” “你为何要在这里,吉安娜?”他问道。这个率直的问题令她眉头一挑。“我听说你被认为是圈内最为出色的法师之一。你为什么不待在达拉然呢?你为何要在这里,夹在沼泽和大海之间,夹在部落与联盟之间?” “因为总得有人在这。” “真的?”他皱起了眉头,停下脚步,然后将她转过身来正对着自己。 “当然!”她反驳道,心中涌起了怒意。“你希望联盟和部落之间爆发战争吗,卡雷克?龙族现在就打算靠这来打发时间吗?到处走动挑拨矛盾?” 卡雷克蓝色眼眸中的神情表明这番重话伤到了他。 于是她退缩了。“对不起,其实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卡雷克点点头。“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她无言地注视着他。她也不知道。接着她的话不知从何处一涌而出。“自打达拉然陷落之后,我就不想在那圈子里待了。自打……安东尼达斯死了之后。阿尔萨斯杀害了他,卡雷克。他杀害了那么多人。那个我原本打算嫁给他的人。原本爱过的人。我没法……我不能待在那。我已经变了,而肯瑞托也变了。他们不再只是保持中立……我想,他们或许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瞧不起那些不属于他们一员的人了。而我知道,为了真正促进和平,必须包容普罗大众——所有的人。而且,尽管有些自吹自擂,但我确实有着外交天赋。”她满怀热诚地说道。 他和善的脸上那道受了伤害的表情消失了,他抬起一只手抚摸着她的金色长发,几乎像是在安慰孩子似的。“吉安娜?”他问道。“如果你相信这一点——我并不是说你讲的不对——为何你还要那么努力地去说服自己呢?” 这下说中要害了。他往她心上插了一把锋利的匕首,令她痛苦地倒吸了一口气,好像真的受到了身体上的伤害一样。她凝视着他,无法挪开自己的目光,感觉泪水刺痛了眼睛。 “他们都不听。”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谁都不想听。瓦里安不听,萨尔不听,加尔鲁什当然更不会听。我感觉自己就像是独自站在悬崖边上,话刚一出口都被狂风从嘴边卷走。不管我做了什么,不管我说了什么,全都……毫无用处。全都毫无意义。而我也……毫无意义。” 她看到卡雷克的唇边露出一丝认同的苦笑。 “这样的话,我们就同病相怜了,吉安娜·普劳德摩尔女士。”卡雷克说道。“我们都害怕自己百无一用。害怕自己无能为力。害怕我们所知道应该去做的事情没有价值。”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而他轻轻地将它们拭去。“但有一点我非常清楚。事情周而复始有起有落。没什么东西会一成不变,吉安娜。哪怕是巨龙这种长寿而睿智的生物也是一样。那么,人类又该会有多少变化呢?你曾经是一名热切的年轻学徒,好学上进,满足于在达拉然里学习法术。后来,世界改变了,把你从安乐窝中赶了出来。你也改变了。不仅生存下来,还成长壮大,适应了身为外交家的新角色。你产生过不同的迷惑,也遇到过不同的考验。而这就是你作出贡献的方法。这个世界——”他悲哀地摇着头举目望天。“这个世界已经面目全非。所有的事,所有的人,都不再如从前。来——让我给你看点东西。” 他抬起双手,修长而灵巧的手指舞动着。奥术能量从他的指尖溅射而出,形成一个旋转的球体,悬浮在他们的面前。 “看着这个。”他说道。 吉安娜照他说的,强忍这愚蠢的眼泪——它们是从哪流出来的?——专心看着那个由奥术能量构成的球体。卡雷克灵巧地轻轻一触。它似乎碎裂开来,接着又重组成型,和先前略有不同。 “看这——上面有图案!”吉安娜惊奇地说道。 “再看。”卡雷克说。他第二次触碰了那个球体,接着是第三次。每过一次,球体上的图案都越发清晰。到了后来,吉安娜既困惑又惊喜地发现,自己简直分不清眼前是一张侏儒的设计蓝图还是一团奥术能量了。符号、标志和数字旋转着混在一起,按照特定的数列组合在一起。 “这……太美了。”她轻声说道。 卡雷克张开手指,将他的手穿过那球体。它就像是被扰动的雾气一样四散开来,接着又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凝聚成形。它变成了一个不停变幻着的魔法万花筒,上面有着特定的图案和规律。 “你明白了吗。吉安娜?”他问道。她仍然凝视着那球体,像是被那些不断碎裂又不断重组的精美图案催眠了一样。 “这……不只是法术。” 他点点头。“这是法术的本质。” 一时间,她不明白他的意思。法术包括咒文、手势,有时还需要药剂——突然间,她领悟过来,这一真相带来的冲击是如此强烈,令她几乎站不住脚。 “这是……数学!” “方程、定理、法则。”卡雷克高兴地说。“以某种方式组合在一起,它们是一样事物——换作另一种方式,那就完全不同了。它既是恒定的,又是可变的,就像生活一样。所有的事情都在变化,吉安娜,不管是出于内因还是外因。有时候一个小小的改变就能决定它的差异。” “而且……我们也是魔法。”吉安娜轻声说道。热情奔放又如诗一般优美的数学构成了那个妙不可言的美丽球体。她收回目光,一个问题开始在心中成形。 “吉安娜女士!” 这叫喊声让他俩都吓了一跳,他们转过身,看到维摩尔上尉骑着一匹枣红马朝他们疾驰而来。他猛地一拉缰绳,使得那匹动物咬着嚼子后腿直立起来。 “维摩尔上尉,什么——”吉安娜开口说道,但那卫兵打断了她的话。 “蓓恩带回来一个消息。”虽然路程不远,刚才那阵猛烈的冲刺还是令他边说边喘着大气。“部落——他们的军队正在集结。来自奥格瑞玛、棘齿城还有莫高雷。看起来他们的会合地点将是北方城堡!” “不。”吉安娜吸了口气。片刻之前,卡雷苟斯与她分享的美妙与领悟还令她欢欣鼓舞,可现在她的心却在胸膛里一下子沉了下去。“天啊,不……不是这样……不是现在……” 第七章 今晚缇甘下士的远征军营地轮到老脏鬼佩蒂执勤。这座营地坐落在神秘的蔓生绿洲边缘,那里的丛林仿佛是在一夜之间冒出来的。尽管这个白胡子矮人喜欢,呃,几乎每隔一个小时就“来杯小酒”,但他对自己被分配到的职责非常认真。自打夜幕降临以后他就滴酒未沾,而现在已经快到黎明时分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大口径火枪——他喜爱这把武器,即便它这些天来有点准头不佳(有些坏家伙说准头不佳的是老脏鬼佩蒂自己,而不是他的枪)——然后叹了气。很快他的勤务就要结束了,到时候他就能开一瓶自己存起来的樱桃酒—— 灌木丛中传来沙沙的声音。老矮人以大多数人都难以置信的速度跳起身来。他们可能遭到各种奇怪的生物的袭击。迅猛龙、平原陆行鸟,还有那些看上去像花或是苔藓的讨厌东西—— 一个女人跌跌碰碰地冲上前来,胸前的徽章上绣着一支金色的船锚。她朝他看了片刻,然后一下子倒了下去。佩蒂刚来得及接住她的身子。 “缇甘!”佩蒂大吼道。“我们有麻烦了!” 几秒钟之后,一名卫兵开始为这个年轻的斥侯包扎伤口,但佩蒂悲哀地意识到这位小姐显然好不过来了。当汉纳·布莉姬瓦特朝她俯下身去的时候,她热切地伸出手,一把抓住汉纳的胳膊。 “部—部落。”斥侯沙哑着声音说道。“牛—牛头人。打开巨门。朝东。我想是……北方城堡……” 她闭上了眼睛,软软地倒在了佩蒂宽阔的胸膛上,黑色的头发中沾满鲜血。 他有些笨拙地轻拍着她的肩膀。 “你把消息送到了,姑娘。”他说,“你干得漂亮。现在,好好休息吧。” 缇甘听到佩蒂的叫喊之后匆匆赶了过来,他气恼地瞪了矮人一眼。“她已经死了,你这笨蛋。” 佩蒂温和地回答道。“我知道,老弟。我知道。” 两分钟后,他们当中速度最快的汉纳迈开健壮的长腿,以最快速度往东朝北方城堡跑去,一面向圣光祈祷她能及时赶到。 海军上将塔伦·奥布里和往常一样在黎明前醒来。他迅速爬起床,往脸上泼了泼水,然后穿好衣服开始修剪自己的络腮胡子和唇边髭须,这可是他对自己的外表唯一特别注意的地方。他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双眼下边有了黑圈。过去几天以来,暴吼氏族的兽人好像正在重新整合——残兵败将。一些小规模的战斗已经爆发,而有人汇报说,敌阵中的一些兽人叫骂说联盟的下场就要来临,再不就是在临死前不屈地吼些“我的死会得到复仇”之类的话。 这没什么不同寻常的,确实如此。在奥布里的印象中,傲慢自信几乎能用来形容每一个兽人,尤其是暴吼氏族。但是,若非对任何可能的危险保持警惕,他就到不了今天这个位子。真正奇怪的是,暴吼氏族为何在被击败之后卷土重来,而他需要知道这是为什么。他已经派出间谍去确证部落是否正在准备战争,特别是他们的目标是否指向北方城堡。他还没有得到任何回报;现在还为时尚早。 奥布里就着浓茶吃了根香蕉当作早饭,然后朝他惯常的巡视路线走去。尽管天色尚早,信号军官纳森·布雷因还是动作敏捷地向他敬了一礼,于是奥布里朝他点头问好,两人一起朝大海望去。黎明已经来临,海洋与码头被晨光染成粉红、鲜红和深红的色泽,空中的云彩也被描上道道金边。 “‘早上天色红,水手气冲冲。’”奥布里边呷着茶若有所思地说道。 “‘晚上天色红,水手乐融融。’”布雷因帮他说完了这句谚语。“可我们今天不出海,长官。”他朝海军上将做了个呲牙咧嘴却不失尊敬的笑容。 “说的不错。”奥布里说道,“但我们总归是水手。留意着点,纳森。”海军上将微微眯起眼睛。“有什么东西……” 他抿起嘴唇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快步走下塔楼。后半句话也没再说出来。 “他现在成了个迷信的孩子,是呗?”一个矮人卫兵对纳森说道。 “也许吧。”纳森回头望着海湾说道。“可我打赌你每次上船的时候一定都是先迈右脚,对不对?” “唔,”矮人脸上微微一红,说道。“是呐。也没必要去招惹坏运气,对吧?” 纳森咧嘴笑了起来。 这是一片绿色与棕色的海洋,他们沿着黄金之路穿过北贫瘠之地,络绎不绝直奔棘齿城而去。大多数兽人都徒步行军,只有少数精英——包括库卡隆卫士、玛科洛克和大酋长本人——骑着战狼。还有一些则骑在科多兽上敲打战鼓,发出隆隆的鼓声令大地也为之震动。 消息已经事先送出。每过一座城镇都有更多人集结起来加入这场前往北方城堡的远征。只有少数人不会参加这次战争——老人、孩子,还有哺乳的母亲——但他们也全都出来向加尔鲁什和他毫无疑问的胜利欢呼喝彩。 加尔鲁什挺直腰杆骄傲地坐在他健壮的黑毛座狼背上,高举起血吼回应人群的欢呼,但却很少跳下坐骑。这支大军行进的速度使得人们能够提前很早看到他们,这样一来那些战士、法师、治疗者和萨满们就能跟上队伍,而不会拖慢部落滚滚洪流沿路前进的速度。离开十字路口过后,他们的数量已经大为增加。这时,玛科洛克骑着座狼来到加尔鲁什身边,一擂胸膛向他致敬。而加尔鲁什朝他点点头。 “有什么消息吗?”加尔鲁什问道。 “看来贝恩现在仍然效忠于我们。”玛科洛克说道。“他和巨魔一起杀死了联盟在巨门外游荡的斥侯,现在往东朝北方城堡进军。正如他们所答应过的那样。” 加尔鲁什转头看着玛科洛克。“我赞赏你的警惕,玛科洛克。”他说,“现在你显然明白了,贝恩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他对他的族人鞠躬尽瘁,不会拿他们的安危来冒险。他知道对于牛头人我是绝不会犹豫的。他对他们的保护备至既值得钦佩又令人轻蔑。而且,”他补充说道,“还能加以利用。” “尽管如此……他还是那么厚着脸皮说出来了。”玛科洛克低吼道。 “确实。”加尔鲁什说道。“但在需要他的时候还是来了。沃金也是一样,还有洛瑟玛和希尔瓦娜斯。” “还有加里维克斯。” 加尔鲁什做了个鬼脸。“他是无利不起早,而且难以捉摸得就像一头狂奔的科多兽。只要在部落还有利可图,他就会保持忠诚。” “要是我们的盟友们都这么明白易懂就好了。” “别去管贝恩,现在别。”加尔鲁什说道。 “这是您交给我的任务,伟大的大酋长。”玛科洛克说道。“铲除那些质疑您的领导,从而背叛光荣部落的人。” “但是,如果我们对盟友太过猜疑,他们就会逐渐失去耐心。”加尔鲁什反驳道。“不,玛科洛克。现在要对付的是联盟,而不是自己人。而这将会是一场大战!” “那要是贝恩或者沃金,又或者其他人密谋反对您呢?” “如果你有了证据而不只是几句气话,那就和平常一样,放手去干吧。我知道在这方面你已经干顺手了。” 玛科洛克灰色的嘴唇上勾勒出一个丑陋而恶毒的微笑。 被遗忘者、血精灵和地精的船只早就到了棘齿城,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加尔鲁什几乎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棘齿城的码头都被这些战船挤满。加尔鲁什意识到要把这些他征召来的军队和补给全卸下船需要不少时间,这让他对浴血厮杀的热切期待略为降温。这是身为大酋长的麻烦事之一,可这也没有办法。 尽管码头上忙碌不停,人们还是注意到了兽人军队的到来,于是响起一阵欢呼声。加尔鲁什挥着手跳下座狼,看到有三个人朝他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他认识——肥胖而狡猾的贸易亲王加里维克斯,另外不认识的两人分别是一个血精灵和一个被遗忘者。他皱起了眉头。 “大酋长加尔鲁什!”加里维克斯热情地说道。他贪婪的眼珠闪亮着光芒,张开双臂前来迎接他。先祖在上,加尔鲁什心中涌起一阵厌恶,难道这个地精想要来拥抱他? 他抢在这个动作之前转身朝着那个血精灵。她头发金黄皮肤白皙,身上光彩夺目的铠甲表明了她是族中的一员圣骑士。“洛瑟玛在哪里?”加尔鲁什开门见山地问道。 她有些气恼地抿起了嘴唇,但当她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既冷静又动听。“他委派我来指挥血精灵部队。我的名字叫克兰蒂尔·血刃。我在莉亚德琳女士门下受训,接受游侠将军哈杜伦·明翼的指挥。” “但他们都没来。”玛科洛克边说边警戒地走到加尔鲁什身边。“却给我们送来这个三流的小崽子。” 克兰蒂尔镇定地转向玛科洛克。“还送来了满满两船血精灵战士,全都愿意为部落去战斗和牺牲。”她说,“除非你的军队和补给已经太过足够,令我们微薄的支持毫无必要。” 加尔鲁什向来不怎么看重血精灵,而这个女人说到他的心里话了。“在今天的战斗中你有机会证明你们族人的价值。”他说。“当心点,可别错过了。” “我的族人熟悉战斗和牺牲的含义,大酋长加尔鲁什。”克兰蒂尔厉声说道。“你会发现我们并不缺乏这两者。”说完之后,她脚跟一转,朝着码头大步走去,身上的板甲——加尔鲁什不由想到,以她那纤细柔弱的身形,怎么撑得起如此厚重的铠甲——随着步伐铿锵作响。 “大酋长——”加里维克斯插话道,可是玛科洛克做了个手势要这个聒噪的地精安静下来。加尔鲁什把他的注意力转向那个被遗忘者。和血精灵表现出的高傲相反,他近乎谄媚地深深弯下腰去。从他佩在露出骨架的腰间的那把兵刃来看,他的职业可能也是战士一类。他没有头发——显然早就全烂掉了——皮肤呈现出一种腐败的灰绿色。 “长官,我是弗兰迪斯·法雷船长,奉希尔瓦娜斯·风行者之名指挥被遗忘者部队为部落和您本身效命。”他用一种沙哑低沉的声音说道。尽管他说话的时候下巴能够自如活动,可一停下来就耷拉着好像永远也合不拢嘴。 “你的黑暗女士在哪呢?”加尔鲁什问道。 法雷抬起头,他的眼中闪耀着黄色的光芒。“怎么,”他有些惊讶地说道。“您此番必胜无疑,她当然得有所保留,好在部落向塞拉摩进军的时候亲自上阵指挥。” 这个回答大胆而狡猾,加尔鲁什仰头大笑起来。“也许我们只要陪你去和吉安娜女士谈一谈就行了,她就会自愿无条件投降的。” “我的大酋长过奖了。可这样一来,部落就失去了一场名符其实的胜利,对吗?” “要是你打起仗来和嘴上功夫一样了得,弗兰西斯·法雷,你的大酋长会很高兴的。” “我会尽力去做的。”他那松脱的下巴边上淌出一道难闻的腐液,滴落在了被阳光晒硬的土地上。“现在,如您恩准,我要去监督他们卸下我家女王送来的货物了。” 尽管对于希尔瓦娜斯和洛瑟玛只派来了自己的手下而不是亲自到场,加尔鲁什此刻仍感到气恼,但这段俏皮话也让他高兴起来。最后,加尔鲁什转向了加里维克斯。这个地精已经摘去了他急于取悦对方的面具,叼着雪茄阴郁地站在一旁,礼帽的帽檐一直压到了眉头。 “你,贸易亲王,看来只有你亲自率领族人来到棘齿城加入战斗。我会记住这一点的。” 面具立刻又回到了脸上。“哎,相比之下,率领我的族人参战也算不了什么。还有监督着他们来到这里安顿下来,确保您所要求的补给全都运送到位,如果您明白我的——” 加尔鲁什心不在焉地拍拍加里维克斯的礼帽,走向码头以便更好地看一看那些船只和货物。 首先,这看起来是个奇怪的选择。除了上阵厮杀所需的兵员之外,船里装的不是刀剑、弓弩或者盔甲,而是细心码在一起、用绳索捆成大堆的木材,以及装满石块的大车。 但加尔鲁什赞许地点了点头。他叹了口气,按捺住心中的急躁,命令手下一切最为魁梧壮硕的兽人前去帮助那些纤细的血精灵和——某些情况下,确实名符其实——皮包骨头的被遗忘者卸下货物。 很快——或许几小时之内——北方城堡就会陷落。 胜利,终究是部落的天命。 当汉纳·布莉姬瓦特被一位在西边路上巡逻的北卫军卫兵拦住的时候,她已经筋疲力尽双腿发抖,浑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她带来的讯息被立刻转送给海军上将奥布里。他咒骂了一声,然后回过神来,对那个送来消息的卫兵说道。“通知所有人准备战斗。牛头人和巨魔正从西边赶来。我们需要加强那边的防御,并且——” “长官!”布雷因尖叫一声。奥布里起身望向下边码头上的信号官,他正疯狂地挥动着信号旗。“部落的船从棘齿城开过来了——一共六艘!全副武装的战舰!” “六艘?” “是的,长官。”新的情况让布雷因紧张起来。“他们的徽号有——地精、被遗忘者和血精灵!” 奥布里没有回答。先是巨魔和牛头人,现在又是被遗忘者、辛多雷和地精。还没出现的就只有—— “兽人,”他厉声说道。“叫码头管理员刘易斯派一些斥侯去棘齿城。他们得躲过暴吼氏族的残部,但他们早就习惯这么做了。”在刚听到“牛头人”这个词的时候,他原本就该知道,他们是不会独自前来的。此前牛头人军队也发起过一次进攻,但在已故的霍索恩将军下令允许陶拉祖营地的平民安全离开之后就没有过了。这并不是他们的风格。 他原本就该知道真正的威胁来自于北方。来自于奥格瑞玛。 至于其他部落种族的战舰……“告诉炮手维桑恩和斯密瑟,只要那些船一进入射程立刻自由射击。我们需要阻止他们的军队登陆。” “是,长官。” 奥布里飞快地思考着。兽人会怎么做呢?牛头人和巨魔从陆地上进攻,没错。其它种族走海上,也没错。但是兽人不可能成百上千地一拥而上,直接从北面攻打北方城堡。暴吼氏族的兽人曾是他们的眼中钉,但他们从来没能派出更多的援军。他们的据点不过是城堡与棘齿城之间零散群岛。一支军队不可能—— 那声音尚未传来,他就已经感觉到了地面的震动。这不是火炮的声音;圣光在上,过去几个月来他们早已习惯了听到炮声。 不,这声音不一样……那是大地低沉的震动。一时间,奥布里和其他大多数对大灾变心有余悸的人一样,以为这是另一场地震。但这声音太有规律,太有……节奏。 鼓声。战鼓之声。 他拿起挂在腰间的望远镜,冲到塔楼的围墙边上望向北方。在这之前,总能见到暴吼氏族的散兵游勇在城堡附近晃悠,有时甚至悍不畏死地冲过来袭击北卫军卫兵。可现在却看不到他们。 “先别派出斥侯!”他朝布雷恩吼道。“暴吼氏族回撤是因为他们加入了部落的兽人大军。他们将会——” 他的话戛然而止。现在他能看到他们越过山顶——这一大群兽人服饰各异,从萨满和术士的布袍,到胡乱缀成的皮甲,还有光鲜明亮的板甲。他们拖着一车车木板和石块。不出所料,暴吼氏族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在震耳欲聋的吼叫声与水花声中,这些大块头的绿皮蛮兵将一块块石头抛入浅滩。那可恨的战鼓不住地敲响,敌人已经兵临城下,奥布里和其他人都能听到那些用兽人语咏哦的战歌。跟在兽人们后面的是投石车、攻城锤以及其他巨大的攻城武器。但他们怎么可能认为—— 当兽人们开始将厚木板架在石块上的时候,奥布里意识到了这个战术中蕴含的智慧。 “加固各处城门!”他大喊道,同时不由心想,其实也没剩下个啥了。“准备应付三面来袭——港口、北面,还有西面!” 他们能够应付暴吼氏族。他们能够应付鲜血旷野上时而发生的牛头人袭击。 但对于这个…… “圣光护佑我们。”他低声说道。 第八章 从深夜直到拂晓,牛头人和巨魔们继续往东行进。他们远远地避开了联盟的前线指挥所,因此目前还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在穿过蔓生绿洲的时候,他们发现了一个营地的遗址,那里的营火已经熄灭,但火炭依然温热。他们无法判断是谁修建了这个营地。部落和联盟都在这一地区出没,时常有人在不同的地方之间来回游荡。大灾变给地表和生命都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他们仍然保持着谨慎小心,但贝恩开始在想,他们的行动是否仍然不为人知? 他们发现了一小处牛头人的圣地,于是贝恩下令停止前进。“这是一个标志。”贝恩说道。“这是我们的兄弟姐妹们与他们的肉体相分离的地方。我们在这稍停片刻,好让我们的内心做好战斗的准备,让我们的灵魂准备好迎接可能的死亡。我们的巨魔兄弟们,这不是你们的风俗仪式,但也欢迎你们前来观礼,思考生命与死亡,敬拜那些昔日的逝者。而且,”他补充道。“我们会请求先祖的祝福,引导我们去做对族人来说最好最正确的事情。” 贝恩并没说请求先祖祝福他们即将要做的事情,因为他根本不能确定能否得到他们的赞同。至少他认为凯恩·血蹄就不会赞同。牛头人与巨魔心中交织着对激烈战斗的渴望与不安。贝恩深深了解他的族人,因而能够感受到他们心中矛盾的忠诚。实际上,就连他们的领袖心中也同样做着斗争。 过了一会之后——有些人在咏哦着歌谣,有些人在跪地祈祷,还有些人只是尊敬地站在那里——该是继续前进的时候了。他们烦恼的旅程进入了最后的阶段。大裂谷出现在他们的左方,蜿蜒的道路带着他们进入平缓起伏的山丘。 “看来我们运气不错。”沃金说道。 “我想还没有信使前来警告他们。”贝恩说。 沃金从迅猛龙上抬头看了他一眼。“祂们摧毁了陶拉祖营地,朋友。”他说。 “是的,”贝恩说道。“他们打下了一个军事目标。而他们的将军拒绝杀戮平民。他本来可以下令屠杀所有的人。但他没有这么做。” 沃金眯起了眼睛。“你要向遮些联盟表达同样地礼节吗?” “我不认为北方城堡里有任何平民。”贝恩说道。他没有补充说自己非常确定加尔鲁什会命令他杀害抓到的所有战俘。是的,这是一个军事目标,而为了攻破它加尔鲁什表现出了良好的战术指挥能力。 但是加尔鲁什内心中并没有真的把北方城堡当作一个军事目标。他的战略目标并不是要让它回到联盟手中的时候无法被继续利用;而是要把它当做一个垫脚石。他的真正目标是塞拉摩。那里有大量的联盟士兵和水手驻扎。但也有一座旅店。商人和他们的家属都住在那里。还有一位对贝恩·血蹄表现出莫大友谊的人。 他们在路口围成一道弧形。这里视野开阔,贝恩能够看到北方城堡塔楼上灰色与白色的条石。正当他举起手下令全军稍息片刻,以便做好向城堡冲锋的准备时,贫瘠之地的宁静突然被枪声打破了。巨魔和牛头人们立刻作出反应,用他们自己的枪支和弓箭朝山上开火的联盟士兵还击。 贝恩愤怒了。他本该料到这个局面,却放任自己被虚假的安全感所欺骗。现在他的族人倒在了行军的路上,为他的愚蠢付出了代价。 “前进!”他高喊道,嘹亮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的力量。“萨满!干扰他们的射击!” 萨满们依令行事,其他的 牛头人和巨魔则尽可能迅速地往前冲去。联盟的火枪手要么被击倒在地,要么被突然卷起的狂风吹打着,还有些人身上的衣物着了火,震惊而痛苦地叫喊起来。一片混乱当中,火枪手们试图重组队形,但莫高雷突击队已经踏上了前往城堡的道路,投身于激烈的战斗当中。 “牛头人来了!” 正从北面攻打联盟要塞的兽人队伍中响起一阵叫喊声。欢呼四起,就连挥舞着血吼率队冲锋的加尔鲁什也停下来朝玛科洛克做了一个凶恶的笑脸。他能听到巨大的石块击打在城堡已经破损的墙垣上,于是仰起头高兴地大叫一声。 他希望自己要是早这么做就好了。这座堡垒的一部分城墙在大灾变中倒塌了,而愚蠢的联盟没有去努力将它修缮完备。现在他们会悔恨万分,并为这个疏忽付出血的代价。 兽人们洪水般涌过用巨石和木板搭起的便桥。一名人类卫兵端着长矛冲向加尔鲁什。他健壮而灵巧,也熟悉手中的武器,但他敌不过簇拥在大酋长身边的库卡隆卫士。兽人们尖叫着发出战吼,一拥而上用刀剑和战锤猛击着他披着铁甲的身躯。其中的一记重击发出了可怕的吱嘎声,就连在战鼓、厮杀与枪炮声中也清晰可闻。那个卫兵颓然倒地,库卡隆卫士和加尔鲁什从他的尸体上冲了过去。然而加尔鲁什还是对那具尸体赞赏地点了点头。 暴吼氏族已经告诉过他们这座城堡的所有弱点。加尔鲁什非常清楚如何指挥他的族人。第一波攻击进行得非常顺利,他们冲上通往庭院区域的道路,而加尔鲁什登上一处高地以便纵观全局。 在他的左边,血精灵、地精和被遗忘者的战舰正在按照计划行事。尽管联盟的炮火听起来永不停息似的,几艘小艇已经成功地抵达岸边,上面的成员迅速冲向敌人,毫无怜悯地将他们砍倒在地。 在他的右边,牛头人和巨魔正在无情地捶打着城墙,就在加尔鲁什注目观看的时候,一道城墙轰然倒塌,于是长着棕色皮毛,以及蓝色或是绿色皮肤的战士蜂拥上前。 而在他的正前方,兽人——他的兽人、他的族人、部落真正的也是最初的成员——正在大杀特杀高喊狂笑。 他们需要攻入城堡的深处,这样一来无论海军司令奥布里有任何诡计或是战略都无法扭转战局,而这个任务大概需要一小时来完成。加尔鲁什并不想等这么久。他的目光投向眼前的场景。绝大部分兽人都冲到了前边,只有少数人留在这里,在战场的外围清理那些试图留在城堡外战斗的卫兵。他们已经不再需要那座临时的便桥。 现在是时候发动最后一击,以干净利落的胜利来结束战斗。 加尔鲁什身后几步之外,玛科洛克正在和三名卫兵战斗:一男一女两个人类,以及一个矮人。大多数兽人喜欢使用较大的武器——双手阔剑、巨斧或是战锤。这个黑石兽人为战斗选择的武器却是两把虽小却极其轻巧的利斧。当三人朝他冲来,想要围成一圈将他包围的时候,玛科洛克高兴地笑了起来。“联盟去死吧!”他高喊着,伏低身子露出冷笑。然后他猝然暴起,速度远远超出敌人所料。他的双斧快得令人难以看清,好像两道闪亮的死亡之光。那名无助的女性人类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几乎被一下劈成两段。玛科洛克的速度丝毫不减,他猛地转过身来,顺着第一把手斧划过的弧线又砍出第二斧。那矮人一剑砍来,却铛的一声毫无用处地砍在了玛科洛克的盔甲上。玛科洛克将一把手斧朝着他脖颈与肩膀之间的位置深深砍了下去,令那矮人轰然倒地。兽人又咆哮着转过身来,再一起挥舞双斧,缺掉的两根手指半点也不曾妨碍他的动作。那个男人举剑招架,但他只能挡住其中一把武器。玛科洛克发出一声叫喊,高举起另一把沾血的兵刃,猛地劈进那个卫兵的胸膛。 他转过身来,目光寻找着下一个目标。但当大酋长叫到他的名字时,玛科洛克立刻抬头看了过来。 “那些萨满!”加尔鲁什叫道。“派他们上来!” 玛科洛克冷笑着举起一只拳头表明他已经听到了命令。加尔鲁什点了一下头,然后握紧手中的血吼。他仰头大吼一声,然后从观察点上走了下来。他跳到一块置于水中的巨石上,跳过几块不太平稳的木板,最后来到海岸线上。加尔鲁什·地狱咆哮已经发出了这场战争中他所需要下达的最后命令,玛科洛克看出他非常高兴,因为他终于能够与同胞们并肩作战,使用他父亲著名的武器来杀戮联盟。 玛科洛克伸手拉了拉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库卡隆卫士,然后把命令重复了一遍。那个兽人立刻点头朝北边跑去。此时大多数萨满都等在那里,为即将到来的这一时刻保存力量。 片刻之后,几名萨满快步走向战斗前线。他们中大多数都是兽人,身上穿的并不是这一职业常见的白色或者土黄色便袍,而是看上去更类似于术士的凶恶装扮,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心情走上前来。 身披重铠的战士们护送着这些萨满从三五成群狂热战斗的部落与联盟士兵中通过。萨满们并不打算加入战斗,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几码之外那些沾满泥水的巨石上面。 当他们走近之后,萨满们放慢脚步平静呼吸。他们彼此交换着目光和神秘的微笑,然后抬起双臂念出能够役使元素的咒令。 玛科洛克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但他还是从战斗中停了下来观看片刻,他的心中涌起了兽人的自豪感。水中至少有两打巨石。它们之前使得士兵和沉重的攻城武器能够通过,现在它们的第二个用途也即将实现。 就在玛科洛克热切的注视之下,那些巨石颤抖起来。它们的色泽也从普通岩石的暗红与棕褐变得更偏红色,然后是斑驳的橙色。并且它们还开始……熔化起来。然而与自然情况下不同的是,海水并没有冷却这些岩石,中止这样的变化,让那些熔岩重新凝结成石块。相反,水沸腾着冒出蒸汽,仿佛水之元素也在来自深处的恐惧面前畏缩了似的。那些岩石继续颤抖着、脉动着,失去原来的形状化为液体。他们发出的热量如此强烈,就连控制着他们的萨满也被迫扭过头去或是往后退却。 其中一块岩石上射出一根卷须。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其他的巨石也照样而行,这些卷须开始缩短变粗,长出手指和脚趾。一颗头颅从岩石顶部冒了出来,上面裂开一张大嘴。一对细小闪亮的眼睛左顾右盼,低头看看自己的岩石身躯,又看看控制这身躯的萨满。其中一个元素生物咆哮着慢慢转过身来,朝一个身穿黑色皮甲的兽人伸出手去。那兽人举手号令,熔岩巨人便咕哝着往后退缩,然后开始往前行进。它将会服从于他。 就连知道会发生此事的兽人也对眼前的景象肃然起敬。他们本该如此,玛科洛克心想。 “联盟!”他高喊道。“看啊,这就是加尔鲁什·地狱咆哮所掌控的力量!看着吧,颤抖吧,受死吧!” 贝恩挥动战锤应付着两名拿着长矛的士兵。在他身边充满了各种声音:火枪的骤响、大炮的轰鸣、箭矢的尖啸,还有另一种响彻战场压倒一切的声音,那是部落与联盟士兵战斗、杀戮和死亡时的叫喊声。其中一名士兵朝他冲了过来。然而贝恩的速度比他所预料的更为迅速,长矛所刺中的只是空气而已。趁着对手下盘不稳,贝恩一锤将那个人类砸倒在地。另一名北卫军士兵以为自己抓住了对方的空隙,然而贝恩挥动战锤将矛杆如树枝般打断,然后反手一击把那士兵的脑袋如橡子般砸碎了。 贝恩摇了摇头,心中满是懊丧。至少他让对方死了个痛快。 就在这时,周围的声音发生了变化。一个新的声音加了进来——那是一阵愤怒的低吼声,好像大地本身在说话一般。贝恩立刻竖起耳朵循声望去。但没等他开口说话,另一个满怀谴责的愤怒声音高高响起。 “以大地母亲之名!”卡多尔·云歌叫喊道。“加尔鲁什!你都做了什么?” “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贝恩问道。 卡多尔转过身来,怒发冲冠地说道。“他们是熔岩巨人,”他说,“这些强大的火元素不愿与萨满合作,必须用强力迫使它们服从。如此利用大地母亲的子嗣会激起她的愤怒。大地之环已经禁止了这类法术。他们担心这会使大地变得更加动荡。” “就像大灾变那样。”贝恩低声说道。 这些名符其实的熔岩巨人似乎沉醉于毁灭之中。它们鹤立鸡群一般在部落与联盟士兵当中大步前进,挥动手臂猛击着挡在面前的一切不幸者。 贝恩再也看不下去了。“撤退!”他喊道。“撤退!莫高雷的牛头人们,全都后退!”他已经遵守承诺率领他的勇卫们投身战场。他们已经英勇地战斗过了。他已经对加尔鲁什尽到了义务,不能坐视任何一位族人因为大酋长愚蠢的——而且危险的——傲慢倒在这些怪物的手下。 “看着吧!受死吧!”部落继续呼喊着,他们重新燃起的嗜血欲望变成了令人眩晕的狂欢。 正如加尔鲁什所料,联盟的防卫者们遭受了失败。将近一打由熔岩构成的怪物冲过来的时候,他们全都被吓到了。许多人被它们一脚踩死,另一些人丧命则是因为那东西几乎随手一击就将残存的城墙化为碎石。 “稳住,联盟的士兵们!”声音是从一座塔楼上传来的。玛科洛克轻轻一笑,抬起头来看到那个头戴司令帽的人类正绝望而徒劳地想要重整他的部队。这真是愚蠢,但玛科洛克不得不尊敬这个死到临头的人类。至少,他会光荣地战死。 但他手下的大多数士兵都在逃亡。玛科洛克也不能责怪他们。毕竟这正是加尔鲁什所指望的事。 在这超乎想象的恐惧面前,大多数人都抛下武器朝水里或是山岗上的安全之处冲去。任何地方都比在这面对那由熔岩和憎恨构成的怪物要好。对于等候在各个出口的部落战士来说,这些逃亡的士兵是手到擒来的猎物。简直太容易了。要是还有人活下来,玛科洛克想道,那他们一定是最为幸运的人了。 玛科洛克不断地冲向那些试图逃跑的联盟士兵。他们心惊胆裂无力战斗,因而被他迅速斩杀。片刻之后,他发现这地方已经平静下来。他所能看到的联盟成员全都不再动弹。他眯着眼睛左右四顾,却没有看到任何的战斗。即便如此,熔岩巨人继续大步前行,咆哮着捶打残存的城墙,将那些强大的火炮和其他战争机械砸成了一堆碎木柴。 玛科洛克瞥见加尔鲁什站在一头狼人的尸体旁。那狼人的头落在一码远的地方,那张狼脸保持着咆哮的表情,但它的眼睛却恐惧地瞪得老大。加尔鲁什转身朝向黑石兽人,他的脸上和身上都溅满鲜血,呲着獠牙露出凶狠的笑容。 “嗯?”他问道。 “我们胜利了,我的大酋长!”玛科洛克说道。“除了尸体之外再没有一个联盟了。” 加尔鲁什笑得更欢了,他仰起头张开双臂发出一声胜利的高呼。“部落胜利了!部落胜利了!” 这个喊声被人们应和并重复着,仿佛野火般蔓延开来。玛科洛克注意到那些熔岩巨人放慢脚步,最后停了下来。于是他意识到召唤它们的黑暗萨满们也听到了这胜利的欢呼,于是要把这些土元素送回到它们所来自的地方。(译注:此处与前述“火元素”不符,疑为作者所误) 或者说……试图这么做。 这些熔岩巨人似乎并不想失去现在的形态。它们缓慢地转过身,生着闪亮红眼珠的小脑袋转动着寻找它们的“主人”。接下来,它们咕哝着开始往前冲去。 玛科洛克和加尔鲁什用目光搜寻着那些暗色服装的身影,他们正近乎疯狂地全力划着手势。一时间,元素和萨满胶着于意志间的较量。接下来,熔岩巨人们一同张开大嘴发出一声恼怒而挫败的可怕嚎叫。 而大地做出了回应。 玛科洛克感觉到脚下的地面颤抖起来,起初还算轻微,后来就愈发强烈。他警觉地环顾四周,但这里没有可供躲藏的地方。这里只有尸体、武器,还有被摧毁的要塞留下的一片瓦砾。到处都是示警的叫喊声,许多人失足摔倒在地,紧紧攀附住此刻与他们为敌的大地。突然间阴云密布闪电耀眼,接着是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 熔岩巨人们依旧大张着嘴,越来越大,而它们的头与肩也开始熔解。元素开始失去内部的凝聚力,它们的肢体随之缩成一团。熔岩也开始冷却褪色,先是深红,接着变成棕色,元素们变回了它们最初的样子——仅仅是一堆石头而已。 大地发出最后一次震撼与战栗,接着平静了下来。刚才的接连巨响令玛科洛克两耳发烫,而此刻的寂静又像是在耳朵上堵了两团棉花。摔倒在地的部落成员们小心地站起身来,然后欢呼声再一次响起。 “我们不只战胜了联盟,”加尔鲁什走到玛科洛克身边,拍拍他的后背说道。“我们还展现了对这些元素的掌控!” “你所展现的,”一个低沉的声音隆隆地响起,愤怒使它变得宏亮而森冷。“是你的鲁莽,加尔鲁什·地狱咆哮!” 两个兽人一起转过身来,看到贝恩·血蹄和他手下的一名萨满。贝恩身上尽是战争留下的风采,他的脸上没有涂绘战纹,却还是被染得花红。而他的战甲上也溅满鲜血。但他并没有沉醉于胜利之中。 贝恩继续说道。“卡多尔·云歌告诉我,大地之环专门禁止了你搞的这类东西,地狱咆哮。” 玛科洛克皱起了眉头。“你应该尊称他为‘大酋长’。”黑石兽人低声说道。 “那好吧,大酋长。”贝恩说道。“你选择使用这些——这些熔岩巨人是对大地之母的冒犯,也是对你声称所领导的部落的冒犯!你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你难道没有感觉到来自于大地本身的愤怒吗?你会带来第二次大灾变的。先祖在上,难道头一次还不够你从中学到点什么吗?” “我已经让大灾变为我们所用!”加尔鲁什叫道。“这——”他指了指曾属于北方城堡的那堆瓦砾——这是通往彻底征服这片大陆的第一步!下一个就轮到塞拉摩,为了达成这些目标,我会使用任何工具,牛头人! “你不会危及——” 玛科洛克抓住贝恩的手臂,将脸凑到牛头人的面前。“闭嘴!你效命于大酋长的意志,贝恩·血蹄!你要冒犯他吗?是吗?若是如此,我就要向你发起生死斗的挑战!” 他心如烈火,祈祷牛头人接受他的挑战。这个血蹄和他的父亲一样,都令兽人芒刺在背。牛头人一族太过于软弱,太过于和平,而血蹄家尤为糟糕。玛科洛克认为不论凯恩为何而死,这都是件好事。要是能够除掉这个令加尔鲁什感到苦恼的贝恩·血蹄,那将会是他的荣幸。 贝恩愤怒地眨了眨眼睛,然后低声吼道。“今天我失去了手下的许多勇士,这都是为了遵照大酋长的命令。我不愿看到,再有任何部落的生命无谓地丧失。”他朝加尔鲁什说道。“我只是在担心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你知道是这样,大酋长。” 加尔鲁什点点头。“你的……担心值得注意,但毫无根据。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知道我的萨满有多大能力。这是我行事的方法,大族长。我的下一步就是向塞拉摩进军。在那里,我将切断联盟到卡利姆多的补给线,并且干掉普劳德摩尔那个把外交和干涉混为一谈的婊子。我还有更大的计划,羽月要塞、泰达希尔、月光林地、洛达内尔——它们全都会陷落。到那时候,你就会看到。你就会看到实际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 他笑了起来。“到那时候,我会仁慈地接受你的道歉。但在那之前——”加尔鲁什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不要再听你说什么‘担心’。我们把话说通了吗?” 贝恩耷下耳朵张大鼻孔。“是的,我的大酋长。你说的非常清楚。” 玛科洛克目送着他离去。 贝恩感觉自己心中快要被愤怒熔化了。当玛科洛克向他挑战的时候,他费尽全力才没有当场爆发出怒气。他并不害怕玛科洛克打败自己——这绝不可能。凯恩在被玛加萨的毒药杀死之前,已在与加尔鲁什的战斗中尽占上风。贝恩流着他父亲的血脉,更有着年轻这个优势。不,他拒绝是因为他不可能真正地获胜。他们会再度使用毒药,不过这次会藏得更为隐蔽。就算他杀了玛科洛克,也会有人埋伏在阴影中伺机而袭。到那时候,他的族人会怎么样呢?他现在还没有确定的继任者。加尔鲁什会设法指派一个与他想法更为贴近的牛头人——或者至少是个能被他说动的人。 不。他的族人需要他活着。因此,贝恩得活下去,做那些他被吩咐去做的事情。依令行事,但也仅限于此。而当这一切在加尔鲁什那张刺青的花脸上爆炸开来的时候——显然这必将发生——贝恩、沃金以及其他有着冷静头脑的人将会收拾残局保护部落。至少,是加尔鲁什玩剩下的部落。 但贝恩·血蹄也并无能为力。当他开始前往北方城堡时产生的念头已经成型。在看到加尔鲁什为了个人权欲轻率、冒失而自私地控制元素之后,贝恩确信自己心里已经知道了什么才是正确的道路。 他已经下令手下的牛头人收殓死者的尸体。他们会得到妥善地安葬。他也命令族人们不要亵渎联盟的尸体。这种轻蔑的行径会令深爱着她所有子女的大地母亲感到不悦。他并没有出席葬礼仪式,而是让能干的卡多尔来负责主持。 他回到自己的行军帐篷里准备将计划付诸实践。在行动之前,他小心地检查了四周,以确保不会隔墙有耳。然后他对在帐篷外警戒的一名年轻勇卫说道。“去把佩里斯·雷蹄找来,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任务给他。” 第九章 “我们应该能够弄明白的,”吉安娜说道,声音中带着几分气恼——她很少会产生这种感觉。“我们有一头蓝龙,两位能力出众的法师,以及一个天赋出众见识不凡的学徒。再加上肯瑞托的支持。”她伸手梳了梳自己的金发,抑住那些令自己思绪阴郁的情感。她现在没时间去愤怒或者气恼。她必须思考。 “女士,根本就没有任何记录表明有某种法术能够把一件魔法物品藏匿起来,使它不被一位更强的法师探测到。”金迪说道。“而我们假定这位卡雷苟斯比艾泽拉斯任何短命种族的任何一位法师更为强大。请您原谅,就在此时北方城堡可能已经陷于部落之手,我们没法就这么坐着冥思苦想,掰着大拇指无所事事!” “我倒不是对你的担心毫不在乎,金迪。”卡雷苟斯说道,“但如果我不能找回聚焦之虹的话,这个世界就可能遭到严重的破坏。相比之下,北方城堡的陷落就像是棋盘上少了一个棋子。” “我们都有点慌神,”吉安娜说道,强迫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但卡雷克说的对。我们越早发现那些窃贼们藏匿聚焦之虹,使它无法被卡雷克感应到的方法,我们大家也就会越发安全。” 金迪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她说。“但是……这很难。” 吉安娜看着她的学徒,想起了最后一次见到尊师安东尼达斯的情景。他们一同站在他那混乱而舒适的书房中,而她要求——请求——留下来帮他保卫达拉然抵抗阿尔萨斯·米奈希尔的进攻。阿尔萨斯已经来了,他就在外面,那些嘲弄的叫嚣就像利箭一般深深地刺伤了吉安娜。她拼命想要保护这座美丽的法师之城——却又痛苦地知道阿尔萨斯,她的阿尔萨斯正是对城市造成威胁的人之一。“你还有别的职责,”他说。“保护好那些你允诺要保护的人,吉安娜·普劳德摩尔。多一个少一个……都没什么分别了。” 吉安娜并不怀疑,她和卡雷克能够扭转北方城堡的战局——要是他们能及时赶到的话。但就算他们成功了,又能怎么样呢?时间分秒流逝。而他们还不知道是谁拿到了那件受诅咒的神器,他或她又有什么计划。因此,正如听任安东尼达斯战死、达拉然陷落是个正确的选择,尽管也是一个悲痛的选择,她不得不相信留在这里寻找聚焦之虹是当前的正确选择。 吉安娜感觉到自己的眼中涌起泪水,尽管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她伸出手臂捏了捏金迪无力的小手。“身为一位法师,背负着如此巨大的责任,也就意味着你必须学会如何做出艰难的选择。我理解你的感受,金迪。但是我们应该在需要我们的地方。” 金迪点点头。这个侏儒女孩已经累了,而其他人也都一样。她粉红色的头发胡乱扎成一团,大眼睛外挂着黑眼圈。特沃什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好几岁。就连卡雷克也紧抿着嘴唇。吉安娜不想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是什么样子。她见到镜子都是绕着走的。 她皱着眉头察看着另一张卷轴。然后,她猛地将它放了下来,看着大家说道。“金迪说的对,当前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已作记载的法术能够做到。但是很显然,有人解决了这个问题,因为事情现在已经发生。有人藏起了神器让卡雷苟斯无法感应。而我就是不相信我们不能解除它!”她伸手一捶桌子,使得他们全都吃惊地看着她。吉安娜从没这样发过脾气。“如果我们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法术,甚至只要猜中了类别,我们就能想出如何来反制它。” “但是——”金迪刚一开口便咬住了嘴唇,因为吉安娜朝她投来一道锐利的目光。 “没有但是。没有借口。” 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卡雷苟斯好奇地看着她,嘴角露出一丝担忧的表情。这时吉安娜再一次平静了下来。“很抱歉我刚才太大声了。但是肯定,肯定我们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他们沉默地坐在那里,只有金迪起身为大家一人换了杯新泡的热茶。卡雷苟斯以一种不甚肯定的迟疑语气说道。 “我们都赞同一点,没有任何已知的法术能够把如此强大的法器隐藏起来,让一个像我这么高端的法师无法探测。何况我和聚焦之虹间还有着特殊的羁绊。”他说道。吉安娜呷了口茶,这熟悉的味道让她安下心来,点头示意卡雷克继续说下去。“因此,从逻辑上讲的结论就是,要么有个法师足够聪明,自己发明了这样一个法术。或者……这并非当前发生的情况。” “你说‘这并非当前发生的情况’是什么意思?”金迪尖叫着问道。“这就是当前发生的情况!” 吉安娜抬起一只手来。它微微颤抖着……因为看到了新的希望。“等一下。”她说,“卡雷克……我想我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了。” 他喜不自胜地笑了。“我知道你会明白的。” “它并不是真的被藏起来了。”吉安娜说道。卡雷克的反应给了她鼓励。她一步一步地推敲着,同时站起身来踱着步子。“我们这么认为是因为我们感应不到它。” “而我们感应不到它是因为那不是我们所在寻找的东西。”卡雷克说道。 “正是!” “有谁愿意给我们这些可怜的凡夫俗子开个光么?”特沃什干巴巴地说道。他往后朝椅背上一靠,跷得两根椅腿离开了地面。“我完全没有跟上你们的节奏。” 吉安娜转向他说道。“去年万圣节的时候你是什么?”她说道。突然间,她回想起了一次特别的万圣节,不由得强压住心头的悲痛。那年阿尔萨斯邀请她去洛丹伦参加点燃稻草人的传统活动。这个人像的寓意是“烧掉”观礼的人们想要摆脱的东西。吉安娜用一个法术点燃了稻草人,让围观的群众非常开心。当晚迟些时候,吉安娜感觉她和阿尔萨斯之间也像是施了魔咒一般。在稻草人燃烧的火光下,吉安娜拉着阿尔萨斯的手,引着他走到床边。在那里他俩第一次成为了爱侣。 “请……再说一遍?”特沃什看着她,眼神像是觉得她完全疯了一般。吉安娜坚决地将自己的思绪带回现实——这个问题可能到了解决的关键时刻。 “为了参加庆典,你扮成了什么?”她朝另一位法师问道。 特沃什瞪大眼睛,开始有点理解她的话了。他往前一倾身子,椅子砰的一声磕在地板上。“从那个寻常魔杖里放出的傻乎乎的小戏法把我变成了一个海盗。”他说道。 “我试着通过魔法来感应一样东西,但它看上去却像是另一个东西。你所说的‘傻乎乎的小戏法’制造了足够的误导,让我不能追踪到聚焦之虹。”卡雷苟斯说道。他凝视着远方,然后笑了起来。“或者说,至少……让我以前不能!” “而你现在行了!”金迪激动地欢呼道。 他点点头。“是的——不,它刚出现又消失了。” “因为在那东西上施放傻乎乎的小戏法的人知道这个法术的效力会不断减弱,他或她需要时不时地改变它。” “正是这样!”卡雷克在谈话间也站起身来,此刻他一连迈了三个大步拉近了自己和吉安娜间的距离。吉安娜以为他将会拥抱自己,但卡雷克只是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他的手温暖、强壮而舒适。 “吉安娜,你真是聪明。”他说道。 她感觉脸上有些发红。“我只是顺着你的思路。”她说。 “我有了一个大略的主意。”他说。“你已经准确地指出了正在发生的事情,以及如何看穿它的伪装。我得走了,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它的位置。”他犹豫了片刻。“我知道你担心着北方城堡,但是……请你留在这里。我能够追踪到聚焦之虹,但我现在还没夺回它。我可能仍然需要你的帮助。” 吉安娜痛苦地思考着北方城堡那里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或者说可能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她咬了一会嘴唇,然后点点头。 “我会留在这。”她说道。 “谢谢。我知道这一定是个艰难的决定。” “祝你好运,卡雷苟斯。”特沃什说道。 “希望你能早点找到它。”金迪说道。 “谢谢。我现在更有把握了。你们都帮了很大的忙,我希望很快就能给你们带回好消息。” 他开始大步往外走去,吉安娜跟在身后。在他们顺着蜿蜒的楼梯走向底层的过程中,谁也没有说话,也没有谁感到这阵沉默尴尬难耐。卡雷克走到门外的阳光下,再次转身面对着吉安娜。 “你会找到的。”吉安娜坚决地说。 卡雷克温柔地笑了。“既然你说得这么肯定,那我也相信能找到。”他回答道。 “保重。”她说,然后感觉这话很傻。他是一头龙,而且不是普通的龙——是一头前守护巨龙。这个大陆上有什么能真正威胁到他呢?接下来她想起聚焦之虹被夺走时遇害的巨龙们,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心也没那么傻。 “我会的。”他郑重地说,然后尽力作出一个笑容。“我会回来再尝点你配茶的美味饼干。” 吉安娜笑了起来。他又逗留了一小会——至于为什么她并不清楚——然后鞠了一躬往后退开几步。 他的变化如此之快令她吸了口冷气。那位英俊的男性半精灵所站之处,突然间出现了一头巨大的蓝龙。他看上去带着另一种英俊,但同样强大无匹令人生畏。说他是“蓝色”,有点侮辱了他身上繁复万千的色泽。天蓝、钴蓝、蔚蓝,甚至包括独特的冰蓝色——巨龙卡雷苟斯的身上应有尽有。他展开强健的双翼,无疑在享受着在半精灵形态呆了这么久以后放松的感觉。美丽、致命、危险、辉煌——这些他都全部具备。吉安娜突然有些脸色发白,想起自己有时曾对他说过的犀利言辞。 他阅读不到她的思想,但也可能只是没有必要而已。卡雷苟斯甩动着长有冰柱般尖刺的尾巴,扭动着蜿蜒长颈上带角的巨大头颅。而吉安娜注视着他,目光久久无法移开。 他向她眨了眨眼。是的,他是卡雷苟斯,强大的龙族,前守护巨龙。而他也是卡雷克,幽默而富于洞察力的朋友,教她看到了奥术的真正的美以及内在的壮丽。 片刻之前吉安娜对他近乎惧怕的敬畏冰消雪融了,她觉得自己浑身一轻,好像脱下了一件过于厚重的斗篷似的。她朝他笑着挥了挥手。他略一低头,然后望向天空,活动着庞大的脚爪,就像一头巨猫般缩紧身子准备一跃而起。 接下来卡雷苟斯飞了起来,拍打着巨翅扇起一阵轻风。他往高处飞去,动作迅速目标明确。吉安娜在阳光下抬起手遮住眼睛,看着他越飞越高,变成了天空中的一个小黑点,最终消失不见。 她在那里站了片刻,然后转身走进要塞,不知为何心中有种奇怪的失落感。 果真是万圣节的装扮。 卡雷苟斯边飞边哼了一声,忍不住责骂自己居然忘掉了如此小事。这个法术的本质来源于一个节日庆典,吉安娜警觉地注意到了,但这种相似性并不为他的文化所有。万圣节不是一个龙族的节日,这些巨大的生物也不习惯装扮自己……呃,当然,他们化为人形的时候除外,但那也不过是他们的另一个样子而已,并不能算是幻象或者伪装。 或者说其实也是?毕竟,有些龙族确实利用变化样貌的能力不被注意地混进年轻的种族当中。因此,尽管说起来不太客气,但也能够称之为伪装。但是卡雷苟斯从没觉得自己作为卡雷克是一种伪装。他就是……他自己。只不过看上去不太一样而已。 这些年轻种族喜欢如此漫不经心地使用法术,这实在是难以理解。吉安娜正是因为熟悉这些基础的小法术,因而才能做出这样的推理。但这也再次说明了,为何在这个暮光之刻得以阻止的新世界里,龙族需要倾听那些他们过去不屑于理睬的卑微声音。 既然他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正如他对吉安娜所说的那样,他现在能够感应到聚焦之虹的存在。只要通过魔法“寻找”它的真实面目,而不是劫走它的人想要它呈现出的样子——专注于这件神器纯粹的奥术精华,而不是它的“装扮”。即便如此,卡雷苟斯对这件神器的感应仍然不如它消失之前那么强烈。但它就在那里,就像是某种气味的微弱残余留在了脑海中一般。有时候——时间还挺长的——它似乎再次消失了。到了这种时候,卡雷苟斯就拿出了龙族的耐心在空中慢慢盘旋,相信聚焦之虹会再次出现。因为他已经醒悟过来,知道自己该去寻找什么。 但一个问题却让他既迷惑又担忧,那就是这件受诅咒的东西移动的速度。它似乎在以没有任何年轻种族所能达到的速度在……飞行着。这怎么可能?谁有能力做到这一点?要是他能弄清的话,他就能解决这个谜题。 他的脑海中浮现起一个既诱人又痛心的想法:如果他现在还拥有守护巨龙的力量,是否就能更快地找到聚焦之虹呢? 他气恼地摇摇头。这是一条危险的道路,一条必将以绝望告终的道路。“如果”这个词既庞大又渺小,在这世上没有立足之地。表面上看这是一个心怀希望的想法,实际上却是带来彻底失败的塞壬之歌。正是如此,而要想避免灾难,他就需要激发出自己全部的睿智、清醒和自信。 吉安娜有些惊讶地发现,她怀念着卡雷克的存在。他从不轻视现状的可怕——实际上,他比任何人都背负着更多寻找聚焦之虹的重担,因为它属于他的龙群所有——但他显然带着一种轻松来面对这个黑暗而恐怖的任务。他思维敏捷才智过人,温柔礼貌善良体贴,还有着了不起的洞察力。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停下来休息,什么时候该加紧取得突破,知道该往哪里去看,该往哪里去想,这使得他们四人在渺茫的机会下仍然希望继续工作。 而她不得不承认,他的半精灵形态看起来非常赏心悦目。她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在男性的陪伴下低声交谈过了。而她感觉……呃……能够安全地彻底敞开心扉与人共事则是更早以前的事了。吉安娜已经从苦涩的教训中学到要做一名好的外交官,就永远不能让自己放松警惕,更不能亮出自己所有的底牌。这样只会暴露自己,让自己毫无防备。尽管一名外交官可以做出信任的姿态,可以为了共同利益以诚相待,但他或她决不能让自己毫无防备。这么做意味着会失去一切。当阿尔萨斯坠入黑暗的 时候,吉安娜曾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一切。虽说后来她发现自己并非一无所有,但她仍然保持着警惕——既是以外交官的身份,也是以个人的身份。 她发现自己对卡雷苟斯毫不设防。他的甜言蜜语让她放下戒心,而自己都还没意识到这一点。真奇怪,她想到,这一滑稽的情况令她嘴唇一勾笑了起来,我和一头龙在一起时感到安全。话又说回来,她和古伊尔在一起的时候也感到安全——而那是个兽人,圣光在上,还是部落的大酋长——但她从未让自己真正地毫不设防。 尽管他们都希望卡雷克能够找回到聚焦之虹,而他现在也能再次正确地识别出它,但他们仍要未雨绸缪以备万一失去它的踪迹。特沃什在研究距离约束魔法,而金迪回到达拉然去翻找堆在图书馆深处的一箱卷轴。“你会羡慕我的,”当他们通过魔镜交谈的时候,她对吉安娜说道。“这里到处都是灰尘。” 还有一个不甚鼓舞而又冷酷的实际问题,吉安娜、特沃什和蓓恩开始讨论,如果抢劫者利用聚焦之虹发动袭击的话,应该如何使用魔法和常规手段来疏散联盟的主要城市。吉安娜想到应该知会部落一声,但蓓恩狠狠地盯了他一眼。“我的女士,”他说。“我们不能不考虑到,有可能一开始就是部落的成员偷走了那件法器。” “我们也不能不考虑到,它可能是被联盟的成员偷走了。”吉安娜说道。“双方都有通晓魔法的人,蓓恩。克尔苏加德就曾经是肯瑞托的一员。或许根本就可能是其他种族干的。卡里姆多是一块庞大的陆地。” “那就让我们也为部落考虑一下吧。”特沃什建议道,他早就习惯在这两个女人之间寻找共识了。“反正也没什么坏处。” “而且要是部落遭到袭击的话,或许迅速提供帮助还能增进双方建立信任。”外交官吉安娜说道。蓓恩做了个鬼脸,再也没说什么。 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她觉得自己一直是在和空气搏斗,不知道该找些什么,或是朝哪里去找。而规划卡利姆多主要城市的疏散策略这样的实质性工作简直是一种解脱。吉安娜轻易而近乎机械地进入了自己理性的逻辑思维。卡雷克教过她——魔法就是数学。虽说她早已知道,但之前并未意识到这一点。总有某种方法能将事情正确地拼接起来,要是没有,唔,只是因为你还没有发现那个方法而已。 下午逐渐变成了夜晚。在这么多天的起早贪黑之后,吉安娜乐意于好好休息一下。太阳几乎刚一落山,她就钻到了床上。现在卡雷克显然已能找到聚焦之虹,至少这方面的麻烦很快就会得以解决,想到这里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我的女士?” 吉安娜尚且昏昏沉沉,这个急迫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来自梦中一般。她眨眨眼睛清醒过来,看到一个长着长耳朵的高大轮廓站在窗口。“蓓恩?”她低声说道。 “来了一位信使。我们截住了——”蓓恩的声音中显露出她的疑惑——“一个坚持要和你说话的部落成员。” 现在吉安娜已经完全醒了过来。她滑下床抓起一件披肩,用一个快速的手势点燃了油灯。蓓恩身穿着她往日里的铠甲。“他声称是从北方城堡来的,而那里已经落入了部落之手。” 吉安娜屏住了呼吸。或许在卡雷苟斯走后她应该赶去北方城堡的。她苦涩地叹了口气。“令我宽慰的是,发现他的人没有当场就把他给杀了。” “他当面走向我们的卫兵,”蓓恩说道。“手里还拿着这个作为信物。他对他们说您会认出它来,并会愿意与他交谈。卫兵们认为他们至少应该确证一下他的说法。” 蓓恩拿出一件白色的包裹。吉安娜接了过来,发现这东西格外沉重。她小心地揭开裹在外面的亚麻布,然后瞪大了眼睛。 这是一把精美绝伦的单手锤,显然出自矮人的手笔。银色的锤头上包着交叉的金带,上面零星镶嵌着细小的宝石,并且铭刻着符文。 吉安娜出神地朝它看了片刻,然后抬头看向蓓恩。“把他带来。”她只说了这么多。 过了一会,部落的信使——吉安娜不再把他看作间谍了——被卫兵们带了进来。 他的体型极其魁梧,紧裹一件斗篷遮掩住身子,铁塔般矗立在卫兵当中。吉安娜感觉要是他愿意的话,只要一转眼的功夫就能轻松干掉那两名卫兵。相反,他却任由自己被粗暴地带到了这里。 “退下吧。”吉安娜说道。 “我的女士?”其中一人问道。“您要独自会见这个……生物?” 她严厉地瞥了那卫兵一样。“他带着善意前来找我,你不得这么说他。” 那卫兵脸色微作一变,两人朝女主子鞠了一躬,然后退了下去,顺手带上了客厅的房门。 那个大块头站得笔直。他从斗篷下伸出一只手揭开兜帽,于是吉安娜发现自己正注视着一位牛头人镇定而骄傲的脸庞。 “吉安娜·普劳德摩尔女士,”他躬下头说道。“我的名字叫佩里斯·雷蹄。我奉大族长的命令而来。他要我把这柄手锤交给你。他说……这有助于你相信我所说的都是真话。” 吉安娜紧握着手锤。“我绝不会弄错,这是恐惧破除者。”她说道。她回忆起当时她、贝恩·血蹄还有安度因·乌瑞恩一起坐在这个房间里。这位人类王子感于贝恩的丧父之痛和对自己能够承担先父头衔的怀疑,于是他冲回自己房间拿来了这柄手锤。这是麦格尼·铜须国王送给安度因的礼物,而吉安娜感动地看到男孩将它转赠给了贝恩——未来的联盟国王送给未来的部落大族长一件珍贵而美丽的东西。在贝恩接受了这件礼物之后,恐惧破除者在牛头人的大手中发出柔和的光辉,表现出了对他的认同。 “他知道你不会弄错。吉安娜女士——我的大族长对你既感激又赞许,而正是出于对他收到恐惧破除者当晚的回忆,他派我前来发出警告。北方城堡已经陷入部落之手。”他的话中并没有胜利的快意,实际上,佩里斯看起来阴森而悲伤。“令他更为伤心的是,这场胜利是借助黑暗萨满的法术取得的。他鄙夷这样的行径,但为了保护他的人民,贝恩同意让牛头人在受到需要的时候继续为部落效命。他希望我再三强调这一点,这一义务让他很不开心。” 吉安娜点头道。“我非常相信这一点。然而,他还是参与到了针对联盟的暴力行动当中。北方城堡——” “只是一个开始。”佩里斯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地狱咆哮想要的远不止一座城堡而已。” “什么?” “他的目标是完全征服整个大陆。”佩里斯说道。即便出自这个镇定的牛头人之口,这话听起来也是冷酷而恐怖。“他很快就会下令部落向塞拉摩进军。请牢记我的话,他们数量众多。以你们目前的实力必将陷落。” 这番话并不是为了威吓而说。它只是率直而中肯——说出了现实而已。吉安娜咽了口气。 “我的大族长把你对他的援助牢记在心,他要我前来警告你。他不想看到你猝不及防。” 吉安娜彻底感动了。“你的大族长,”她心中充满热情地说道。“是一位真正值得尊敬的牛头人。我很荣幸能得到他如此的高看。我很感激他及时发出警告。请转告他,他这么做挽救了无辜的生命。” “他很遗憾自己能做的只有发出警告而已,我的女士。而且……他请你收下恐惧破除者,并将它归还给那个好心将其赠予他的人。贝恩觉得它已经不再为他所有。” 吉安娜点点头,迅速涌起的眼泪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原本希望那天晚上会是一个治愈的开端,理解的开端,但事与愿违。贝恩正用他那典型的温和而坚决的方式来告诉她,他们的友谊只能到此为止了——他不会,永远不会成为联盟的一员。他会支持部落并为它而战。吉安娜能够理解。她完全清楚要是牛头人现在和加尔鲁什作对的话,他们会是多么的脆弱无助,而她并不希望他们受到伤害。 “我会确保恐惧破除者物归原主。”她说道。寥寥数语,尽显她心中的阴郁与矛盾。 佩里斯是一位优秀的信使。他心领神会,并深深地躬下腰去。吉安娜走向房间尽头的那张小桌。她找出羊皮纸、墨水、羽毛笔和封蜡,迅速写下了一张便条。她在墨水上撒了些吸水粉,然后折起新建,用红蜡和她的私人印章封缄起来。她直起身,把信交给候在一旁的牛头人。 “如果你被抓到的话,这能确保你安全通过联盟的领地。” 他轻声笑了起来。“不会的。但我也感谢你的担心。” “也请告诉你尊贵的大族长,不会有一名牛头人远行者拜访过我的流言传出。不管是任何人向我询问,我都会说一名联盟的斥侯在那场战斗中逃脱,向我禀报了这个消息。你就稍事歇息,然后安全回去吧。” “愿大地母亲向你微笑,女士。”佩里斯说道。“在见到你之后,我对大族长的选择更为理解了。” 她朝他苦笑一声。“或许有一天,我们将会并肩作战。” “或许有一天,但不会是今天。” 吉安娜点头承认了这个事实。“愿圣光与你同在,佩里斯·雷蹄。” “愿大地母亲祝福着你。” 她目送着他离开,同时与心中的冲动做着斗争。她几乎想要叫他回来,为他、贝恩和所有的牛头人提供庇护的许诺。她不愿在战斗中面对贝恩,不愿施展法术杀死那些温和而睿智的生物。但牛头人们是猎人和战士,不会逃避他们的职责。贝恩已经尽力而为了——实际上,以及超出了吉安娜所能指望的程度。这一警告会被人称作是背叛。 她希望贝恩的高姿态不会为这位牛头人大族长带来悲剧性的结果。 吉安娜把脸埋在手中酝酿着力量。然后,她令自己镇定下来,把蓓恩叫到身边。 “把特沃什喊醒,也叫金迪回来。让他们到图书馆来见我。” “我能问一下出了什么事吗?” 吉安娜转头朝她的侍卫和朋友露出一个疲惫的表情。“战争。”她仅此一言。 第十章 聚焦之虹好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移动着。卡雷苟斯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像一头尽职的獒犬循味追踪着它的方向。当他离开塞拉摩的时候,它在那座岛的西北方,于是卡雷苟斯怀疑它此刻正在莫高雷,或许就在雷霆崖附近。但当卡雷苟斯到达巨门的时候,聚焦之虹停留了片刻,然后又开始朝东北方的奥格瑞玛移动。卡雷克紧追不舍,以他的翅膀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飞行。但当他到达十字路口的时候,聚焦之虹再次改变了航向,这一次朝着几乎正南方而去。 他突然明白了,心中的震惊如闪电雷霆一般,就连双翼的拍动也为之一滞。 “你很聪明,我的敌人。”他轻声说道。 他们不是傻瓜。但他却是个傻瓜,还不止一次地犯傻。起初他没能看破一个简单的法术,接着他又自以为是认为窃走聚焦之虹的小偷没有料到会被人追踪。 他们当然料到了。谁也不会在没有做好后续准备的情况下,就贸然从龙群手中窃取一件价值连城的魔法神器。他们知道蓝龙军团会派人,可能就是卡雷苟斯本人,来寻找聚焦之虹。他们不但把这件法器伪装了起来,还通过某种方式将它不停地搬来运去,好让他在追逐却又根本无法靠近的过程中筋疲力尽。 他相信人类的谚语里把这种徒劳无功的追逐称之为“追野鹅”。 他终于上了脾气,发出一阵愤怒的吼声。就算是巨龙也不能一刻不停地飞翔。他根本没有追上它的希望。就在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那件神器又拐了个弯朝西南方飞去。 卡雷苟斯挥舞着尾巴拍打着翅膀,然后冷静了下来。确实,只要窃贼们还在以这种方式来戏弄他,他就永远无法接近聚焦之虹并将它取回。 但他们不可能永远这么做。只要聚焦之虹还在不同的地点间飘忽不定,艾泽拉斯就是安全的。不管要让它派上任何的用场,都必须先让它停下来再说。 过去几小时以来,其间他也被迫停下来歇息,他途经了希利苏斯、安戈洛环形山、菲拉斯、莫高雷、贫瘠之地,而现在是—— 北方城堡。或者说,是北方城堡的废墟。 过去这里曾有引以为傲的高塔坚城来保护驻守者的安全。过去这里曾是一座军事堡垒,斥侯、攻城武器、战士和将军们都由此出征。踏平陶拉祖营地的那支军队曾经驻扎在这里。可现在它看起来像是被几只巨手如玩具般捏碎。塔楼和城墙只剩下一堆碎石。城堡的火炮已经沉默,一道细细的灰黑色烟柱从大火中升起。而在这座联盟昔日引以为傲的城堡的废墟周围聚集着数以百计的渺小身影。 部落。从这个高度往下看,卡雷克无法辨清他们的种族,但他能认出各种旗帜的颜色。它们代表了部落所有的种族。风向一变,卡雷苟斯灵敏的鼻子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于是做了个鬼脸。胜利者们正在焚烧尸体——至于他们是在对自己的死者举行葬礼,还是在清理敌人的尸体,卡雷克无从分辨,也不想知道。 聚焦之虹的踪迹还在继续延伸。它再一次转向朝着莫高雷而去,但卡雷苟斯已经不再跟随它了。他将翅膀用力往下一拍,调整着身躯转向朝正南方飞去。他知道自己需要做些什么。 他能够从塞拉摩追踪聚焦之虹。而他将会如此。他将会等到它最终停下来,等到那些窃贼厌倦了这场游戏,然后朝它直扑而去。在此期间,他将会回到吉安娜·普劳德摩尔身边。 因为据他所见,她将会需要所能获取的一切帮助。 “他说有多少人?”蓓恩问道。她、特沃什、金迪和吉安娜都在图书馆里,近来他们围着这张长桌工作了很长的时间,可现在盖满桌面的不再是书籍和卷轴,而是一张摊开的卡利姆多巨幅地图。桌上仅存的几本书也是用来给这张羊皮纸压住四角。 “他没说,”吉安娜说道。“至少没有说清楚。他只说部落的数量众多。以我们目前的实力必将陷落。” “您确定能相信他吗?”金迪问道。“我是说,得了——他可是部落的成员。这可能是某种陷阱。我们最终召来了援军协防塞拉摩,然后他们却攻打了暴风城或是别的地方。” “对一个如此年轻的人来说,金迪,你的思想还真是多疑。”一个声音说道。 吉安娜猛地转过身看到卡雷克走进房间,心中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但当她看到他脸上表情的时候,她的高兴消退了。尽管英俊的他依然面带笑容,但却比她印象中的更为苍白,更为愁眉紧锁。 “你没能找到它。”她轻声说道。 卡雷克摇了摇头。“他们和我玩了个小把戏。”他说,“每当我快要接近聚焦之虹的时候,他们就把它运到了别的地方。” “想要把你累垮。”蓓恩说道。“这是一个明智的战略。” “不管是否明智,这就像是和地精讨价还价一样令人沮丧。”卡雷克说道。“我能从这儿感应到它。我就等着它放慢速度停下脚步,然后再去找它。” “在这等安全吗?”蓓恩问道。 吉安娜替他回答道。“我们还不清楚他们的计划,但不管他们要做些什么,调校这样一件古老的法器需要时间和努力。尤其是因为他们不是蓝龙,没有那种与聚焦之虹的天然联系。他们不能在进程中完成这样复杂的工作。卡雷苟斯说得对。当聚焦之虹不再移动,他就能够追查到它。” “我希望你能及时赶到。”金迪说道。 “那你希望我在外面毫无意义地飞来飞去吗?” “好吧,你要这么说的话——不。” 他点点头,然后转向吉安娜说道。“我来这还有另一个原因。”他说道。“看来你已经听到消息了,北方城堡落入了部落之手。我看到了它的废墟。” “我们已经听说了。”她说。“消息来源非常可靠。但是——你亲眼看到了。我还得到了来自那边的警告,部落打算进攻塞拉摩。” 卡雷克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吉安娜——你对此根本毫无准备。” “我们听说他们兵多将广,”吉安娜说道。“而且,是的,我们还没做好准备。但多亏了这个警告,现在我有机会请求各方的援助了。” “我不知道这么做是否足够。”卡雷苟斯说道。“吉安娜,部落所有种族都来了。他们已经把北方城堡从艾泽拉斯的地面抹去了,剩下的只有碎石和柴堆。而他们还没有散去。这支军队——这确实是一支军队——还在集结待命。我真希望能让你看到我所见的景象。如果你要求的援助没有抵达,或者是不够迅速,你不可能在这场袭击中活下来。” “这样一来加尔鲁什就能摧毁联盟的其他据点了。”特沃什说道。卡雷克目光严肃地点点头。 吉安娜看了看他们,然后看着蓓恩和金迪。“你们说的都好像部落就已经赢了一样。我可不接受这一点。”她眯起眼睛挑战地仰起下巴。“我相信卡雷克的话,他说有支军队驻扎在北方城堡。但是如果他们正待在那里,那就没有朝这儿进军。而既然他们没有进军,说明他们可能还没有做好准备。这就意味着我们还有时间。” 她走到桌边,感受到卡雷克正好奇地注视着她。“看。这里是北方城堡。”她伸出一支修长的手指点着地图。“而这里是塞拉摩。”她缩回手指往右边移去。“这里是蕨墙村。有些部落住在这里,但它并不是一个军事据点。然而,它确实挡在了凯旋壁垒和我们之间。”凯旋壁垒是一座新近建造的军事基地。要是之前能有更多时间的话,吉安娜心想,它会向北方城堡派出援军。现在要救援北方城堡已经太迟了,但她祈祷对塞拉摩来说还不算太晚。 “我们会让凯旋壁垒的士兵穿越尘泥沼泽,如果小心一点的话,他们能够避开蕨墙村。我们也会向前线指挥所派出信使。” “要是那还有人的话。”卡雷克说。“当我从那地方上空飞过的时候,看到它好像被废弃了。” “大多数人可能去增援北方城堡了。”金迪轻声说道。 这就意味着,吉安娜痛苦地想到,大多数人都死了。她摇了摇长满金发的头,像要把这副画面从她的脑海中甩出去一样。 “要是有人从战斗中逃脱的话,他们可能会在凯旋壁垒而不是棘齿城集合。”她说。“我们应该先去那里寻找生还者。” 卡雷克走到她的身边看着地图。她疑惑地看着他,以为他会说些什么。而他摇了摇头。“继续。”他说道。 “塞拉摩既是城坚炮利,也有其独特的弱点,这取决援军何时能够到达。如果我们行动迅速的话,暴风城就能够派来几艘战舰。如果顺利的话,来袭的部落船只就无法靠近海岸,派出船员抢滩登陆。”她用手指在地图上塞拉摩的周围画了一个半圈。 “可要是部落先到达港口的话,”蓓恩说道,“我们就根本没有获胜的机会了。” 吉安娜转身看着她。“你说的对,”她说,“或许我们都应该停下手头工作,到码头上去等着欢迎部落,这样就能让我们免受战争之苦了。” 蓓恩粉紫色的脸颊泛起一片暗色。“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我们得抱着认为——不,是知道——我们一定会赢的的心态投入这场战斗。我欢迎任何人批评我的计划中有何不足。”这句话是对着卡雷苟斯说的。蓓恩、金迪和特沃什都早已知道吉安娜乐于接受建设性的批评意见。“但是这种话,蓓恩,除了自乱军心之外什么用处都没有。塞拉摩在过去成功地保卫过自己。我们也将再次做到这一点。” “现在你都向谁写过求援信了?”卡雷克问道。 吉安娜微微一笑。“信?一封没写。我也没用传送术。我有办法和瓦里安国王、小安度因还有三锤议会即时通话。” “那一定很有趣了。”卡雷克说道。“据我所知,那三个矮人氏族很少能达成共识。” 不久之前,铁炉堡的领袖还是麦格尼·铜须。在大灾变之前,为了更好地理解大地的痛苦,麦格尼举行了一场能让他“融入大地”的仪式。仪式成功了,但结果却很糟糕。麦格尼被转化成了一块钻石,于是真的融入了大地。在短暂的混乱过后——期间麦格尼之女茉艾拉试图继承铁炉堡王位并与黑铁矮人共治——秩序得以恢复,他们组建了一个议会而非继续一王专政的传统。矮人的每一个氏族——铜须、蛮锤和黑铁——现在都有了一位代表。这个统治机构被称之为三锤议会,尽管它的成员们合作共事,但要在任何事情上达成一致都会是个挑战。 “我想他们谁也不会愿意让部落控制卡利姆多。”吉安娜说,“尽管他们可能会在细节上有所争执,但三锤都会同意出兵援助的。” 卡雷苟斯突然露出不安的神色,吉安娜认为她知道这是为什么。她温柔地将一只手放在他的手臂上。“你是一头巨龙,卡雷苟斯。”她说道。“你不需要参与此事。何况你还身为前守护巨龙,又正在追踪一件失窃的神器。” 他感激地笑了笑。“谢谢你的理解,吉安娜。但是……我不愿看到你们中的任何人受到伤害。” “吉安娜女士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金迪说道。“联盟会来保卫自己的城市。” 卡雷苟斯摇了摇头。“这不是一场斗殴或者劫掠一个村庄那么简单。如果部落获胜的话,加尔鲁什认为自己能够控制卡利姆多的想法就不再是痴人说梦。我……在提供帮助之前需要考虑。 我很抱歉,吉安娜。”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而她完全理解他心中的苦恼。他们的手不自觉地碰在一起紧紧相握。吉安娜发现自己并不情愿把手放开,但此刻她除了塞拉摩的防务之外没时间去想别的事情。 “我们需要立刻采取行动,”她说,“我会去和瓦里安联络。蓓恩,你去组织士兵,包括塞拉摩的驻军和沿路部署的哨卫。要是警戒岗哨连匹马都没有的话,就给他们送一匹过去。如果部落接近的话,他们需要迅速骑马前来通知我们。” 暗夜精灵点点头,她敬了个礼然后小跑着离开了。“平民们怎么办?”金迪问道。“我们要告诉他们吗?” 吉安娜皱着眉头考虑了一会。“是的。”她最后说道。“塞拉摩原本是座军事城市。那些选择住在这里的人都清楚它的战略地位。在这之前,我们一直都很幸运。而他们会理解和遵从我们的命令。” 她转头对特沃什说道。“你和金迪开始去挨家挨户地通知平民们。从现在起港口不再发船,因为我们需要尽可能征调每一艘船只。那些想要逃离的平民可以自由离开,尽管我认为在部落邻近的时候,留在这里会比在沼泽中安全。城门会一直开到日落时分,然后在危险过去之前都不会再开。等日落后过两个钟点,我还要实行全城宵禁。” “为什么不就在日落的时候?”卡雷克疑惑地问道。 “因为他们都是人,他们需要感觉自己像是个人,而不是笼中的困兽。日落后的两个小时能让所有人带着家人找个馆子吃顿饭,或是和几个朋友坐在火炉边喝点小酒。当战斗来临的时刻,这些家庭琐事会提醒他们自己为何而战:不只是为了某个理想,也不只是为了自己能够活命,还为了他们的家庭、他们的亲人和他们的生活去战斗。 卡雷苟斯看起来有点吃惊。“这……我可从来没想过。” “而对惹是生非来说,两个小时又太短了一点。”金迪说道。“好主意。” 吉安娜迷茫地瞥了她一眼,想知道她都是从哪知道这些的。 “谢谢夸奖,看破红尘的小家伙。”吉安娜笑着说道,而侏儒翻了翻白眼。“还有问题吗?” “没了。”金迪说道。“来吧,特沃什。我去港口那边,你去和塞拉摩堡垒的士兵们说说。你到了那以后,再问问范沃森医生还需要些什么补给来救治伤员。我相信会有很多接受过急救训练的平民会乐意提供帮助。” 特沃什忍着笑说道。“是的,头儿。”金迪朝吉安娜和卡雷克随意地挥了挥手,然后以轻快的步伐开始朝楼梯下走去。特沃什耸耸肩跟在了她的后面。 “你的学徒很是自信。”卡雷苟斯说道。 “我不希望看到她丢掉这个品质。”吉安娜说道。“没什么比一个缺乏信心的法师更为危险了。关键时刻优柔寡断就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点点头。“确实如此。现在……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我会告诉你的。首先,我得和瓦里安国王联系。”她说完,又歉意地补充道。“我想,要是他知道有位蓝龙在场的话,大概不会太过高兴吧。” “啊,是的,我完全能够理解这一点。”卡雷克说道。“我会回自己的房间等你来找我。” “不,你可以一起来。”吉安娜说。“只要别站在镜子前就行了。” 他困惑地看着她,而她笑了起来。 卡雷苟斯跟着吉安娜从图书馆(这里显然摆放了数以百计的书籍)前往她的客厅(这里只放了几十本而已)。吉安娜来到一个书架前,在三本书上分别碰了碰,这个动作中的精确顺序引起了卡雷克的注意。书架朝两边滑开,现出一面装饰简朴的圆形镜子。看到书后藏着这个,卡雷克并不算太过惊讶。他眨眨眼睛,看到镜子里有吉安娜和他的倒影。 “你刚才说到镜子。我还以为这不光是在隐晦地提醒我该刮胡子了呢?”他开玩笑地说道。 “差得远了。”她说。“这里使用的方法,或者说数学原理”——她微一躬身——“和传送门一样。只不过它更为简单也更为基础。传送门实际上能够把某人实实在在地传输到某处。而这个镜子只能让你看到另一个地方以及,如果时机恰当的话,看到另外的人。现在我将用它来联系瓦里安。希望他就在附近,否则我们只能稍后再试了。” 卡雷克摇摇头,再一次对年轻种族和他们的法术居然能如此简单感到惊奇。“我知道这类法术。非常古老,也非常简单。就像窃贼们用来隐藏聚焦之虹让我无法感应的那个‘装扮’法术一样。” “而你的龙群不用这种东西?” “大多数蓝龙认为以他们的身份不该使用这样的街头把戏,”他说完之后又迅速补充道。“但我觉得这很聪明。” “我尽量不把这当做是冒犯。”吉安娜说道。尽管她的话音很轻,但眉头却再次皱了起来。 “我,”卡雷克边说边拉着她的手。“既笨拙又粗鲁。但我真的认为这很聪明。我们龙族……”他努力地解释着龙群,尤其是蓝龙军团的心态。“龙族似乎认为东西越是复杂——施展它需要更多的时间,更多的步骤和更多人来参与——那就越好。这包括了服饰、料理、魔法和艺术——所有的一切。他们宁愿坐下来花好几天去设计一个繁复的法术来把东西直接传送到自己手上,而不是直接起身走过去拿调味瓶。” 这话让她笑了起来,卡雷克对此很是高兴。“那么,你喜欢像我这样简单无华了?”吉安娜问道。 他的幽默感一下子全都离他而去。“我喜欢你,”他能说的只有这个。“我看过了你的简单,我也看过了你的复杂,这一切都和你很配。你是吉安娜。而我……我喜欢吉安娜。” 她没有放开他的手,而是低头看着它们。“从龙族口中说出这样的话,那是很高的赞美。”她说道。 他伸出一只手指将她的下巴轻轻挑起,好让她注视着他的眼睛。“如果这是个赞美,那你当之无愧。” 她的脸颊红了起来,她放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假装整理着她的长袍。“呃……谢谢。现在,请你站到那个角落离去。那里应该是在瓦里安的视线范围之外。” “遵命,我的女士。”他边说边鞠了个躬,退到了她所说的那个角落里。 吉安娜转身面对着镜子。她停下来理了理一缕散乱的头发,然后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在念动咒语的同时挥动着双手。卡雷克注意到,她的脸颊沐浴在一片柔和的蓝色光晕中,而不是通常的油灯或者阳光的色彩。 “吉安娜!”瓦里安说道。“很高兴见到你。” “很高兴见到你,瓦里安。尽管我希望联系你的原因是为了问问安度因的学业怎么样了。” “听起来我也该希望如此。发生了什么事?” 她把情况简要地告诉了他。他还不知道北方城堡沦陷的消息。在吉安娜说话的时候,瓦里安保持着沉默,只在需要确证的时候偶尔打断她。她告诉他自己已经得到警告,部落的目标远远不止攻占北方城堡而已。 “加尔鲁什想要完全控制整个卡利姆多。”吉安娜轻声说道。“他会攻陷塞拉摩,然后让他的军队一路向泰达希尔进军。” “要是塞拉摩沦陷了,他也确实能做到这一点。”瓦里安咆哮道。“该死的,吉安娜,我一直都在警告你。你所钟爱的这个部落就像是一头受制的野兽,迟早会向你反扑过来的。” 卡雷克不由眉头一挑,但吉安娜保持着平静。“在我看来,显然加尔鲁什才是这一切的幕后推手。在萨尔领导下的部落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但萨尔不再领导部落,而现在塞拉摩——实际上,整个卡利姆多——可能都会付出代价!” 她不气不恼。“那么,显然你已经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 对方叹了口气。“没错。”他说。“至于你没有开口的问题,是的,暴风城会与塞拉摩并肩战斗。我会立刻派遣第七军团的舰队前往塞拉摩。”他顿了顿。“而且,既然在这世界上至少有几处地方暂时平静了下来,我也会命令几名最杰出的将领向你报道。他们不光会在城防上助你一臂之力,你们也能携手制定出一个能让那些部落狗夹着尾巴滚回老家的战略。” 她感激地笑了起来。“瓦里安——谢谢。” “先别谢我。”暴风城国王说道。“这得花上几天时间。你需要一支可观的军队来迎击部落。而我打算派给你的一些将军驻扎在很远的地方。” 卡雷克心中一沉。部落离这里只有一两天的路程,而他们的军队已经在北方城堡集结完毕。瓦里安的战略很不错,如果能够实现的话。但哪怕来迟一个小时,国王派来的所有将军和战舰都无法挽救塞拉摩。他希望自己能说些什么,却只能沮丧地紧攥着拳头。看到吉安娜震惊而忧虑的表情,让他比自己的沮丧更为难过。 “你确定吗?瓦里安,卡——我的一名斥侯说他看到部落全军仍然集结在北方城堡。” “如果他们还在集结而不是进军,”瓦里安说道。“他们显然就不打算速战速决。他们也有自己的打算。我会尽快行动的,吉安娜。但集结一支足以改变战局的舰队需要花费时间,这一点任凭什么也无法改变。我很抱歉,但我只能做到如此。” 吉安娜点点头。“我当然明白,瓦里安。而你干的很不错。我也会联络联盟的其他领袖。卡多雷也许能够派出战舰和士兵;矮人也会出兵,或许还有狮鹫。我想就连德莱尼人也会愿意提供帮助的。” “我会和格雷迈恩谈谈。”瓦里安说道。“我非常清楚,在战场上只要有几个狼人就能把恐惧带入部落最野蛮的成员心中。” “谢谢。”吉安娜说道,“在这个孤岛上,有时很容易产生被遗弃的感觉。” “噢,别这么想。”瓦里安温和地说。“过几个小时再和我联系,互相了解下进展。保重,吉安娜。我们早晚会赢的。” “我知道我们会赢的。”吉安娜说。 魔镜发出的柔和蓝光黯淡下来,吉安娜的脸上又恢复了正常的颜色。而此时,卡雷苟斯已经暗自决定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会尽一切努力确保吉安娜的信念得以实现 第十一章 四天了。部落的大军等候着向塞拉摩进军的命令已经整整四天。加尔鲁什一直呆在大酋长的行军帐篷里,拒绝同意任何觐见的请求。 部落或许对它的大酋长忠心不二,但它的成员并没有多少耐心。人们开始低声咕哝着抱怨和疑问。贝恩心中也有一大堆的抱怨和疑问,而他竖耳朵聆听着那些低语,谨慎地与那些和自己一样对这莫名其妙的耽搁表示担忧的人们交谈。 他和哈缪尔·符文图腾召开了一次会议,地点就在大裂谷右边的一颗巨树旁,离北方城堡的废墟有一段距离。那里起伏不平的地势是在大灾变期间形成的。贝恩他们首先来到了会场,而其他人也都接踵而至:弗兰迪斯·法雷船长和几名被遗忘者随从;克兰蒂尔·血刃;指挥一艘飞艇的齐克斯·磨轮和他的大副布拉·克西齐克;伊崔格的代表玛戈拉格;还有他手下的几名牛头人。姗姗来迟的是沃金和他的两位族人。贝恩既高兴又担忧地看到他的朋友出席了这次会议。 一时间,他们都只是站在那里目视着贝恩,而他挨个看着他们。“在场的人谁也没有背叛部落。”他用低沉浑厚的嗓音说道。“忠诚,与质疑某个行为是否明智并不矛盾。但是,我们今晚在此的聚会在目击者眼中可能意味着谋逆,而玛科洛克看我们的眼光也确实很不友好,对此我想大家都很清楚。” 一片寂静,只有人们将重心从一只脚移到另一只脚的轻响。贝恩继续说道。 “我请诸君参会,是出于对部落的热爱。现在,趁着还没被指控为谋逆行为,我要求那些不愿留下的人就此离开。谁也不会谴责你们的退出。但如果你们选择了这么做,我请求你们忘记此刻的事情,而我们一旦被人抓捕和讯问,也会忘记你们曾经到过这里。自由地离开吧,安心走吧。” 一个牛头人转身离去,此前他站得离那堆小小的营火实在太远,因此在贝恩眼中只有一个巨大的轮廓而已。还有一两个亡灵也离开了。其他人留在原处。 “你们都很勇敢。”贝恩对他们说道,示意大家坐了下来。 “实际的情况是,我们都被吓傻了。”齐克斯的大副说道。“谁带了点酒吗?”一个巨魔无言地带给他一袋葡萄酒,于是那地精猛地灌了一大口。 “布拉道出了事情,虽说这话有点糙。”克兰蒂尔说道。“我们都听说了,那些发言反对加尔鲁什的人的遭遇。萨尔至少还会倾听!而他绝不会带领我们走上这样的道路!联盟会——” 贝恩举起一只手来。“安静,我的朋友。你这些话都说的很对,但是萨尔已经不是我们的大酋长。加尔鲁什·地狱咆哮才是。而我们今晚在此的目的并不是要发动起义,而是要讨论他迄今为止所做的事情,他的选择中所蕴含的睿智——或是无脑。”他朝哈缪尔点点头,后者递给他一根周围系着羽毛、串珠和细骨的树枝。“这是发言棒。只有拿着它的人才可以说话。”他将它举在面前。“谁想先说?” “我有话要说,血蹄大族长。”弗兰迪斯·法雷说道。贝恩低下头将发言棒交给了加尔鲁什麾下被遗忘者部队的首领。“我为部落出力。但部落好像不打算为我,或是为我的女王出力。我们曾是人类;我自己也曾生活在暴风城,而它无疑随时都能向我们猛攻过来。此刻联盟肯定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我认为像吉安娜这么聪明的一位领袖不可能会不知道塞拉摩就是下一个将要陷落的目标。” 他并不知情,但却猜到了事实。贝恩的表情波澜不兴,只是静静地听着。 “尽管知道这一切,希尔瓦娜斯女王还是同意向这次尝试派出援助。但结果会是怎样呢?我们已经集结就绪!部落有充足的食物和补给,而你们这些血管里还流淌着鲜血的人,我知道你们一定热血贲张渴望着战斗。他还在等什么呢?每多过去一天,他的军队就越发犹豫。这不是睿智。这只不过是……”他斟酌着用词。“不负责任。” 血刃伸手接过发言棒。“我同意法雷船长的观点。如果人类决定发起报复而非派出船只援助塞拉摩的话,他和我们的国家都将岌岌可危。越早发起进攻,就能越早得到回报。我无法理解为何加尔鲁什还在耽搁。这样拖下去只会有利于我们的敌人,而有害于我们自己。” “我不知道他为何——”地精大副开口说道。 “先拿发言棒,朋友。”贝恩隆隆地说道。布拉看起来有些尴尬,他双手接过发言棒,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说道。 “我所要说的是,我压根儿就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贸易亲王加里维克斯也许会看到大笔黄金入账,但我只看到了地精们为了虚妄的利润充当炮灰。” 沃金示意他递过发言棒。“谢谢你,我地绿皮小朋友。”他说。“你们都知道巨魔系一个骄傲而古老地种族。我们参加部落系因为森金在一个幻象中看到萨尔会帮助我们。带领我们走向安全。而他也确实做到了。他是一个好领袖。可现在萨尔走了,而加尔鲁什取代了他地位置。萨尔能够理解元素和灵魂,他系长久以来在他地族人中诞生地第一位新地萨满。我们也能理解元素和灵魂,而我现在要告诉你们真相,加尔鲁什和他地黑暗萨满地所为——激怒了灵魂。我吥知道他还能把娜些熔岩巨人控制多久,要是他失败了……”他刺耳地笑了起来。“哈,我们都看到过大灾变。那是因为世界感受到来自死亡之翼地痛苦。那要是元素感受到来自部落地痛苦又会怎样呢?你们认为祂们会去攻击谁?系我们,伙计。” “是的,受苦的会系你,伙计,但不是来自于元素!” 这个低沉粗暴的声音不知从何而来。贝恩立刻跳起身来。与会的其他人也是如此,许多人还拔出了武器。但贝恩认出了那个声音,于是叫喊起来。“放下你们的武器!都放下!” “这头牛的话很聪明。”玛科洛克说道。他往前走了几步,好让营火照亮他的身影。“我数三下,要是还有人亮出武器的话,我就会杀了他。” 这句威胁并不是咆哮着说出来的,但不必如此也能让听者血液发寒。那些部落成员们本已拔出匕首或者刀剑,又或张弓搭箭,现在全都慢慢地服从了他的话。 “我真不敢相信。”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声音中带着气恼而非平静。而且,贝恩意识到,还有受伤的感觉。 加尔鲁什·地狱咆哮大步走上前来,嫌恶地看着这场聚会。贝恩现在能看到他们两人并非独自成行;阴影在附近的黑暗中移动。库卡隆卫士。 “我听说了你们这场小小的集会。”加尔鲁什说道。他的目光落在了齐克斯船长身上,然后招了招手。那个地精立刻跑向加尔鲁什,他极力想表现出镇定,看起来却像是躲在兽人魁梧的身躯后面。“我到这来是为了亲眼看看亲耳听听,是否和玛科洛克说的一样。” 贝恩转身面对着他。“如果你全都看到了也听到了。”他说,“那你就该知道这不是背叛。谁也不想推翻你。谁也没有喊过‘打倒加尔鲁什’。我们在这里所说的,都是直陈对部落的担忧,因为我们全都忠诚于它。” “对部落的大酋长质疑,就是对部落质疑。”玛科洛克吼道。 “要真是这样,那在你脑子里二加二一定等于五。”贝恩反驳道。“我们的担忧是正当的,大酋长。我们中的许多人都请求过觐见,以便向你当面陈情,这样我们也许就能得到答案或是解释。我们今晚聚在这里的唯一原因就是你不愿接见我们!” “我没必要回答你的问题,牛头人。”加尔鲁什斥道。“或者是你,巨魔。”他对沃金说道。“你们不是我的监护人,也不是操纵我随着节拍跳舞的傀儡师。你们是部落之剑,而我是这把剑的主人。我知道的事情你们并不清楚,而我告诉你们,你们得等着。你们得一直等到我认为时机合适为止。” “萨尔会接见我们。”哈缪尔生气地说道。“萨尔会听从正确的建议。而他不会把他的思路和计划过度保密。他知道,虽然他是部落的首领,但真正重要的是部落的整体。” 加尔鲁什大步走到这个年长的牛头人面前,用手指着自己纹有黑色刺青的棕色脸庞。“这看起来像是萨尔的绿脸皮吗?” “不,大酋长。”哈缪尔说道。“谁也绝不会把你和萨尔弄混的。” 他说得还算恭敬,但贝恩看到玛科洛克因为这句话眯起了眼睛。不过,加尔鲁什似乎平静了下来。 “我很惊讶,你们当中有些人对那个渴望和平的萨满还带着某种莫名其妙的爱戴。”他边走边说,挨个审视着他们的面孔。“你们应该都记得很清楚,正是因为萨尔我们才会有这么低的起点!是萨尔而非加尔鲁什,放任联盟的侵略。萨尔还和那个人类法师吉安娜·普劳德摩尔私下会面,像条狗一样蹲在她的脚下。萨尔犯下的错误,现在必须由我加尔鲁什来纠正!” 血刃开口说道。“但是,大酋长——” 加尔鲁什朝血精灵转过身来,狠狠地打了她一个耳光。人群里响起愤怒的低语,略为有些蠢蠢欲动。加尔鲁什立刻将血吼拿在手中,库卡隆卫士也拔出了刀剑和战锤。 “你的大酋长很仁慈。”加尔鲁什吼道。“我饶你活命,所以你最好听命于我,血精灵!” 血刃缓缓地点了点头;动作中显出了她的痛苦。 “是的,”加尔鲁什盯着贝恩和沃金说道。“你们的大酋长确实很仁慈。按照你们牛头人的做法,贝恩,你没有错。你是在为部落担心。身为你的领导我不能不看重这一点,尽管你表达担心的方式会被中层领导视为忤逆。我需要你——你们所有人。我们将为部落的荣耀同心协力。当时机合适的时候,相信我——少不了联盟的渣滓给你杀的。现在该返回你们的营地了……听候你们大酋长的命令。” 贝恩、沃金和其他人都弯腰恭送加尔鲁什离去。库卡隆像影子一样跟在他的后面。 贝恩略带宽慰地松了口气。加尔鲁什还没有听说——或者说,更重要的是,玛科洛克还没有听说——佩里斯·雷蹄的任务。否则的话贝恩·血蹄不可能活到现在。贝恩以自己的方式意识到,加尔鲁什需要贝恩的友善,正如贝恩也需要加尔鲁什的友善一样。加尔鲁什一定知道很多人并不情愿追随于他,而贝恩是个出了名的稳健派。要是贝恩走了,部落的很多人也会离去。一时间,贝恩默默地站在那里,思考着这个发现,然后他回到自己的帐篷休息。在经历过今晚的事情过后,他非常需要洋苏草烟的清香来净化自己。每当他默默地接受了加尔鲁什·地狱咆哮之后,总会有一种被玷污的感觉。 “您该让我杀一儆百的,”玛科洛克抱怨道。“至少以某种方式惩罚一下他们。” “他们都是很好的战士,我们还会需要他们。”加尔鲁什回答。“他们害怕了。这就够了,暂且够了。” 一个年轻的兽人朝玛科洛克跑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黑石兽人笑了起来。“在这样一次不愉快的遭遇之后,”他说,“我有好消息要带给我的大酋长。您这场战役的第二阶段已经开始了。” 加尔格船长用一只眼瞥了瞥明媚的阳光,另一只眼睛则对着望远镜。海浪和缓——航行平稳。他对眼前的景象咧嘴一笑,然后放下望远镜。他又朝船尾望了一眼,看到大酋长旗下水军的其他战船稳稳地跟在后面。 鲜血与雷霆号和其他战船上都满载着大炮,兽人船员们全都渴望着即将到来的战斗,它们正朝着目的地越驶越近。 起初,加尔格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因为他们后来才得知,鲜血与雷霆号和其他兽人战舰都没有得到参与摧毁北方城堡的命令。但加尔鲁什告诉他,尽管北方城堡是被地精、被遗忘者和血精灵攻下的,但他的兽人将会参加另一场更为光荣的战斗,这让加尔格平静了下来。加尔鲁什告诉他说,“你,加尔格船长,将率领攻打塞拉摩的舰队!” 加尔格骄傲地挺起宽厚的胸膛。这不是加尔鲁什对鲜血与雷霆号的第一次关照了。加尔格还清楚地记得,身为大副的自己参与了把从诺森德运几头猛犸人来攻打联盟的任务。在一次可怕的风暴中,他们损失了两头猛犸人,而船长布里宁承担了全部责任。布里宁本以为自己会因此挫折而被处决。但加尔鲁什不但没有责备船长,反倒还提升了他——这样一来也就把加尔格提升为船长。 看来,鲜血与雷霆号是一艘幸运之船。所有人都想调到这来,因此加尔格手下的船员都是精挑细选。对接下来的战斗而言,这是个好兆头。 当血精灵、地精和被遗忘者的船只在棘齿城集结的时候,兽人战舰已经朝着塞拉摩航去。他们在部落的领海上等待着,在敌人的视线之外安全地等待着。他们等啊……等啊……直到一只腿上缚着消息的猎鹰送来了进一步的指示: 前去就位。当心不要进入联盟领地。不要过早打草惊蛇。等待我的命令。 就这样,他们心情急切地靠近到了能从望远镜里看到塞拉摩塔楼的地方。加尔格满意地得知他们现在仍然处于部落的领海范围内,于是高喊着下令抛锚停船。两名船员哼哧哼哧地将巨大的铁锚抛进水中。它在响亮的水花声中沉到了海底。 加尔格注意到他的大副看上去既悲伤又气恼。他温和地拍了拍那个年轻兽人的脑袋。“你这表情简直要把朗姆酒都搞酸了。”他说道。 年轻的兽人猛地立正敬礼。“抱歉,船长先生!我只是……” “只是什么?” “长官!想知道我们来这到底是为什么,长官,如果不是来进攻的话。” “这是个好问题,但也是个傻问题。”加尔格回答。“我们现在已经靠得够近了。一旦收到进攻的命令,我们就能立刻响应。但是,我们并不在联盟的领海上。他们能够看见我们,还会绞着手忧虑不已,但只要我们不侵犯他们的领海,他们就什么都不能做。即便在这里,离海岸这么远的地方,部落也能让联盟吓得发抖。我们的职责是守在这里,洛克霍。加尔鲁什知道的比我们多。我们要原地不动,直到他告诉我们进攻的时刻已经到来。别担心,”他用温柔的声音说道。“联盟将会血流成河,而这将是你的功劳。你们所有人的功劳!” 洛克霍笑了起来,而鲜血与雷霆号的船员发出了欢呼。 吉安娜希望码头管理员告诉她的话不是真的。她甚至祈祷如此。但当她在塔楼顶层亲自用望远镜看过去的时候,她心里为之一沉、 “这么多。”她低声说道。 卡雷克、金迪、蓓恩和特沃什都从望远镜里看了过去,他们全都表情严肃。 “看来好像你的消息是对的。”特沃什说道。 “而你说过,瓦里安的舰队还要至少一两天才能来,”金迪阴郁地说道。“我数到有至少八艘战舰。如果在第七军团抵达之前他们决定进攻的话,我们不妨开始培养吃清凉果的习惯吧。” 译注:此处是对杜隆塔尔新手任务“戈加尔的清凉果”的吐槽。清凉果实际上是用仙人掌果实制作的凉菜。 吉安娜将一只手放在金迪的肩膀上。“我都不确定加尔鲁什还要不要战俘,金迪。” “我的女士。”蓓恩说道。“让我们先发制人吧!加尔鲁什显然不会就派这么几艘船的。别忘了在北方城堡集结和等待的大军!这会有所牺牲,但至少——” “不。”吉安娜坚决地说。“他们不在联盟的领海上。我要保卫塞拉摩,但我不能容忍成为侵略者。我们只能等待。” “以及希望。”特沃什低声说道。 他们交谈的过程中卡雷苟斯一直保持着沉默,这无疑是因为他希望保持中立。正当他打算开口说话的时候,金迪大声嚷道。 “女士……我想您应该去达拉然。” 吉安娜皱起了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有你的朋友,以及钦慕者。” “确实如此,但肯瑞托是由部落和联盟的法师共同组成的。他们不会站在我们这边;这样一来就违背了中立原则。” “他们可能不会,但也可能会。”金迪说道。“我的意思是——他们不希望看到加尔鲁什所要的那种血流成河的局面。而我们知道就算是在部落里,也有人愿意冒着牺牲一切的风险来警告我们。这值得一试。” “确实如此。”卡雷克很高兴地说道。“这就是所谓的顾全大局。” 吉安娜看着特沃什。“我赞同金迪。”他说。 “非常正确。”侏儒说道。蓓恩也点了点头。 吉安娜叹了口气。“那好吧,让我们来看看罗宁大师怎么说。请 各位——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蓓恩,你去和士兵们说一下。万一那些战舰的船长觉得现在是个进攻的好时刻,那我们也得做好准备。” 她与卡雷克目光相交。他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容。她也笑了笑,然后朝她的客厅走去,显然并没有得到鼓舞。 她按动那三本书,书架往两边滑开,露出了后面的魔镜。 吉安娜站在镜面前,咏哦着咒语,舞动着双手。她凝视着自己的眼睛,直到蓝色的漩涡模糊了镜中的倒影。起初她心中一阵紧张,担心罗宁离得太远,但接下来他映着蓝色光晕的面孔进入了她的视线。他坚毅的面部轮廓看起来有些疲惫,但当他认出是吉安娜之后便显得开朗起来。 “女士,”他说道。“请告诉我,你和我联系是因为卡雷苟斯已经找到了聚焦之虹。” “很不幸,不是。我们确实找到了能让他再次感应到它的方法,但似乎对方带着聚焦之虹到处乱跑来扰乱他。他正在等待着——如果对方要想使用它的话,就迟早得停下来。” 罗宁点了点长着红发的脑袋,然后揉了揉眼睛。“那样的话,他得在他们完事之前——不管他们打算用它来做什么事——能及时赶到才行。” “他非常清楚这一点。”吉安娜说道。“但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就算是龙也会累的。”罗宁说道。“好吧,如果你要说的不是这个,那是什么?” 罗宁开门见山的态度经常惹人生气,但吉安娜不会。她觉得着很有意思。让罗宁来领导肯瑞托曾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奇怪的寻则,而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这一点。他非常清楚,自己之所以当选是因为在过去他看问题的方式与以前的领袖们完全不同。而且他还是一位强到爆的法师。 “你听说北方城堡的事了吗?”她问道。 “没有。”他说。“那是一个很小的哨所,对吗?” “是的——那里曾有一支规模可观的驻军,目的是监视部落在南贫瘠之地的活动。”罗宁立刻警觉地注意到她使用了过去时态。“四天前,部落彻底地摧毁了它。据报称,为了实现这一点,他们使用了某种非常黑暗的元素魔法。某个参与了那场战争的人警告我说,部落的计划是要向塞拉摩进军。” 罗宁眯起了眼睛。“你不打算说出消息的来源?” “我不能。”她说。“他带着善意而来。我不能辱没了他。” “唔,”罗宁捋着自己的红色胡须沉思了片刻。“但是……你说那是四天前的事。部落为什么没有直接南下,把塞拉摩从地图上抹去呢?” “我们不知道。”吉安娜说。“但我们知道有一队部落的战舰就停在联盟领海的边缘上。” 罗宁没有马上回答。接着他非常慎重地说道。“对联盟和塞拉摩来说,这当然是个很大的麻烦。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加尔鲁什的计划不会就此止步。”吉安娜说道。“这不过是征服整个大陆的起点而已。你了解加尔鲁什,他是一介莽夫。” “我也一样。”罗宁说道。 吉安娜不为他的圆滑所动,继续说道。“或许,你曾经是这样,但自从你成为了一位丈夫和父亲以及肯瑞托的领袖,你已经沉稳多了。” 他耸肩一笑,承认了她的评价。 “数千人将会丧生。”吉安娜步步紧逼地说道。“联盟会被逐离卡利姆多的海岸。幸存者将会沦为难民。自打大灾变过后,我们已经有太多的人缺少食物和住处。东部王国不可能负担得起照料整整半个大陆的人口!” “我再问你一次,吉安娜·普劳德摩尔。”罗宁轻声问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肯瑞托不会偏袒哪一方,这我知道。”吉安娜说。“但就连卡雷苟斯也认为,你可能会愿意前来援助我们。” “帮助一座联盟的城市抵御部落的进攻?” 她默默地点了点头。罗宁侧过头,目光迷离地看着一边,过了好一阵子他才说道。“我不能单独作出这样的决定。你得说服除我之外的其他人。在一年中的这个季节,达拉然非常迷人。” 第十二章 每当吉安娜来到达拉然的时候,她都会对它的美丽有新的认识。城市酱紫色的尖塔冲天而起,虽说达拉然本身就悬浮在空中,不被来自下方诺森德大地的任何事物所侵扰。街道上铺着干净的红色鹅卵石,在阳光下微微闪烁,而在这里自由漫步的市民们大多就像城市本身一样不受任何侵扰。只有在这里,才能从贩卖各种珍稀奇物的商人那里淘到好东西。而在那些宁静祥和的大厅中,人们压低嗓音轻声讲习着法术和历史。 在过去,达拉然曾是另一块大陆上牢不可分的一部分。吉安娜对那段时日印象最深,她记得自己在花园中漫步,采摘着阳光下微温的金皮苹果。 然后阿尔萨斯来了。 达拉然虽被摧毁,却未被征服。肯瑞托回来重建这座法师之都,并将它置于一道紫色的魔法护罩保护之下,直到它作为一座浮空城重新繁华起来。在对抗玛里苟斯的魔枢战争,以及稍后对抗巫妖王的战争中,达拉然成为了风暴的中心。但是,任谁也不会觉得这是一座军事化的城市。达拉然正处于鼎盛时期,它的居民过着最为快乐的生活,他们最关心的问题是知识和学习。 吉安娜曾亲手为安东尼达斯竖立起一座纪念碑。通常每当她回到这里,她都会前来拜访“他”,有时还会坐在恩师雕像的阴影下大声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但这一次,她是带着最为重要的任务而来。 她移形换影来到紫罗兰城堡,映入眼帘的第一张脸就是罗宁。他露出欢迎的微笑,但眼中却是忧心忡忡。 “欢迎,吉安娜女士。”他说。“在场各位你都认识了。” “确实如此。”吉安娜说道。白发美人温蕾萨·风行者就站在她的丈夫身边。她是银色盟约的创立者,也是被遗忘者领袖希尔瓦娜斯和在外域失踪的奥蕾莉亚的妹妹。尽管风行者一家承受了不同寻常的悲剧,温蕾萨作为一位伟大法师的妻子和两个漂亮孩子的母亲仍然乐在其中。但是,家庭生活的成功并不意味着这位高等精灵满足于留在阴影之中。吉安娜知道,温蕾萨作为银色盟约的领袖坚定地公开反对允许血精灵加入肯瑞托。 然而她的努力注定以失败告终,站在罗宁左手边的那位法师就是最好的证明。他就是大法师艾萨斯·夺日者,一位致力于获准加入肯瑞托的血精灵,而温蕾萨则拼命阻挠。在场的第四位是一个女性人类,尽管她鬓发如雪,看起来却还有与任何人一战——并且取胜——的能力。大法师茉德拉有一项特殊的荣誉,她在六人议会,也就是法师最高议会中待得时间最久,早在二次战争期间她就已经是成员之一了。 吉安娜尊敬地向他们各位点头致意,然后转向罗宁。他往后退了一步,挥手解除了一个运转已久的魔法。一个传送门随之出现。吉安娜微微皱起了眉头。人们通常能透过传送门看到目的地的情况,但这个传送门似乎并不通向某个房间,甚至都不是某个脚踏实地之处,而是通往空旷之中。她疑惑地瞥了罗宁一眼。 “六人议会的其他人都在那里。”罗宁说道,没有回答她藏在心中的问题。“我们别让他们久等,好嘛?” 吉安娜对他深信不疑,抬腿走了进去。 还好她的脚下是用灰色石块镶嵌成菱形格子的坚实地板,但看起来稳固不变的也只有这个了。上方和四周都是不住变化的天空。此刻还是漂浮着朵朵白云的蔚蓝天空,转瞬之间便群星闪现,浓郁的黑色如泼墨一般盖住了蓝天。 “吉安娜女士,欢迎来到空之议院。”一个声音开口说道。或者,是好几个声音在同时说话?吉安娜惊诧这个房间的广阔无垠和不住变幻的远景,一时间不能分辨。她从这引人注目以至于近乎催眠的天空之墙上收回目光,看到六人众站成一圈将她围在中间。 她知道,在过去的日子里他们会隐藏自己的身份,即便是对肯瑞托的其他成员。但这项传统最近已被抛在一边。她能够清楚地辨认出每一位成员。除了茉德拉、艾萨斯和罗宁之外,她还看到了安斯雷姆·鲁因维沃尔。他并不常在达拉然,因为近来的任务需要他频繁出差。当然,吉安娜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任务。鲁因广场的命名正是为了向这位目光敏锐而坚定的法师致敬。一同出席会议的还有身兼炼金术士和法师的卡莱因。他曾一度被自己的情绪左右,但现在已经掌握了如何去控制他们。如今很少有人像卡莱因这么自制而缜密。 最后一位并非最弱的一位,吉安娜认出了这位外表苍老的年轻人——卡德加,艾泽拉斯史上最强的法师之一。尽管他看上去像是有吉安娜的三倍年纪,但她知道这位法师只比她大十岁而已。他是麦迪文的学徒,肯瑞托派去的观察员,还是黑暗之门的关闭者。他平时住在外域,与纳鲁阿达尔共事。卡德加愿意来此讨论保卫塞拉摩的事情,这让吉安娜心中有了希望。 “别光在那站着傻看。”他责备似的说道,眼中却是一亮。“再看我也不会变年轻的。” 吉安娜尊敬地低下了头。“首先我要说,各位愿意倾听我的恳求是我莫大的荣幸。我就简单说吧。各位都知道我是个主张对话的温和派。多年以来,我一刻不停地致力于在联盟和部落之前推进和平。而我今天在此请求肯瑞托提供帮助,保护一座联盟城市不受部落侵犯。这一定能让你们明白,当前的真实情况是如何的可怕与一面倒。” 她边说边慢步走着,挨个与每位法师目光相交,让他们能看到她的真诚。她猜想卡德加会倾向于同意。而卡莱因和安斯雷姆的态度难判,他们都抱着手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 “部落已经摧毁了北方城堡。加尔鲁什不但集结了一支由部落所有种族组成的大军,还让他手下的萨满使用黑暗魔法来控制和引导熔岩巨人——那是一种狂暴难测的火元素。如果这种奴役让元素们变得足够愤怒的话,就可能会引发一起类似于大灾变的事件。” 茉德拉给了她一个几不可察的笑容,而戴着头盔的艾萨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是石头雕成的一般。 “他们已经将目光投向了塞拉摩。我们有着坚强的防御,而瓦里安·乌瑞恩国王已经同意派出第七军团的舰队来援助我们。” “那为什么,”卡莱因问道。“你还需要我们的帮助?塞拉摩是一座著名的军事城市。而有了这支舰队,你无疑能够把部落羞红脸再送回老家。”艾萨斯闻言动了动脑袋,但这位血精灵大法师什么话都没说。 “因为部落已经集结就绪准备进军。”吉安娜说道。“而陛下的舰队还要几天才能到。”她转身直接对着艾萨斯说道。“我更喜欢思想的交流而不是刀剑的交锋,但我也必须保卫我的人民,因为他们相信我能够保护他们。我不愿与部落开战,但如有必要我也会应战。我诚挚地希望肯瑞托能在塞拉摩正值脆弱的时候伸出援手,这样我们就能把这次潜在的攻击变成一个缔造和平的良机。” “你搞了这么多年的外交工作,吉安娜·普劳德摩尔。”艾萨斯以轻柔优雅的声音说道。“但你根本就不了解部落,居然以为他们会在看到胜利的时候罢手。” “或许他们会在看到肯瑞托法师的时候罢手。”吉安娜反驳道。“请别这样……塞拉摩城里还有平民家庭。我和驻扎在那里的士兵都愿意用生命来保护他们。但我们可能力有不逮。而如果塞拉摩陷落的话,卡利姆多也会遭殃。那时就没什么能够阻止部落进攻灰谷或者泰达希尔,把暗夜精灵赶出他们的古老家园。加尔鲁什希望吞并整个大陆——我无意冒犯,但这不可能是肯瑞托作为一个整体所希望发生的事情。只要它还真心奉行中立的话。” “我们明白这个情况。”卡莱因说道。“你用不着告诉我们该怎么做。” “我不打算那么做。”吉安娜说。“但我指望以你们的睿智能够看出,这并不是在请求你们选择阵营。这是在请求你们拯救无辜的生命——并且继续维持这个已经太过脆弱的平衡。” 其他法师一定交换了一个不为所见的信号,因为他们全都整齐划一地往后退了一步。“谢谢你,吉安娜女士。”罗宁的声音中显然带着逐客令的意思。“在作出决定之前,我们会和其他人交谈并征求他们的意见。等达成共识之后,我会通知你的。” 另一个传送门嗡的一声开启了,吉安娜走过传送门,来到达拉然城中几乎太过洁净的鹅卵石大街上,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被告知想吃晚饭的话就得先去整理房间的小女孩。她并不习惯被人赶到一边,但她能够理解,假如真有人有权利这么做的话,那一定就是六人议会了。 她开始施展返回塞拉摩的传送法术,但中途停了下来。既然来了这里,她就得去看望两个人。 在吉安娜离去之后,另外五位成员期待地望向罗宁。但在他们中任何一位开口之前,罗宁举起一只手说道。“我们过一小时再开次会。”他说。 “但我们已经全都在这了。”茉德拉有些迷惑地说道。 “我——想先去查阅一些先例,”罗宁说道。“我建议你们其他人也这么做。不管我们作出什么决定——援助塞拉摩或是坐视部落到来——这都是一个重大的决定。我不想只凭个人观点就作出表决。” 有几人脸色难看,但他们都点了点头。罗宁传送回了自己的房间,他火红的眉毛紧拧在一起,在原地站了片刻之后大步走向他的书桌——桌面上几乎每一寸地方都摆满了空白的羊皮纸、卷轴或是书籍——然后挥了挥手。 那一大堆东西往上飘起,悬在桌子上方三英尺的位置。桌面上弹开一个暗格,露出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匣子。但是,那里面的东西却绝不普通。 罗宁取出匣子,关上暗格,然后让羊皮纸、书籍和卷轴各自落回原处。他拿着匣子走到一张椅子旁坐了下来。“老朋友,每当现在这种时候,我总会难以言表地想念着你。”他说。“但我必须承认,能听到你在死后和我说话真是舒心——哪怕你只能用谜语的方式来说。” 他用挂在脖子上的一把小钥匙打开了匣子,沉思地注视那一小堆卷轴。每一张上面都写着一个预言,来自生命缚誓者阿莱克斯塔萨已故的配偶克里奥斯特拉兹。这些幻象是他在多年前看到的,而当他把它们馈赠给罗宁的时候,他笑着说道。“这或许能够解释,为什么有时候我显得那么绝顶聪明。”对此,罗宁一直都很低调。因为他曾要求罗宁保守预言的秘密。而在罗宁死后,这钥匙将遗赠给一个他所信任的人。“它们决不能落到错误的手中。”克拉苏斯警告他说。 那天晚上,罗宁一直熬到凌晨,读遍了所有的语言。其中有一条他特别希望能够得到解释。 “我收回之前的话。”他大声说道。“你为什么非得用谜语的方式来说呢,克拉苏斯?” 他确信那头巨大的红龙正在某个地方窃笑。 这是吉安娜第二次前来拜访火花一家。头一次的时候,她是来把他们的女儿带到一个遥远的地方。他们都一下子为金迪感到非常的自豪,但吉安娜很容易看出这家人彼此间非常亲密,或许这是因为他们家只有三个人的缘故。分别的时候有些难过,但吉安娜得到了热情的欢迎,好像她是一位失散已久、需要张开双臂来迎接的亲戚,而不是一个把女儿从他们身边带走的外来者。尽管如此,此刻她还是犹豫地停在了门口。到这里来是一个冲动的决定。吉安娜觉得应该让自己学徒的父母知道:首先,她对金迪的能力有多么欣赏。其次,告诉他们这个出众而可爱的女孩将会置身危险。 她做好了会面的心理准备之后,便敲了敲门。正如她记得的那样,嵌在正门上的一扇小门吱嘎作响地打开了。一个上了年纪的紫衣法师探出头来,先是左右看看,然后抬起了头。 “下午好,火花法师。”吉安娜笑着说道。 他立刻摘下自己的尖顶帽深深鞠了一躬。“普劳德摩尔女士!”他大声惊叫道。“什么风把您——”他略略瞪大了眼睛。“我们的小金迪还好吧,我想?” “非常好,而且完美地担起了她身为学徒的职责。”吉安娜说道。这两个评论目前来说,都是绝对真实的。“我能进来吗?” “哦,当然,当然!”温德尔·火花缩回身去关上小门,然后打开正门来迎接吉安娜。 这间整洁的小公寓正如吉安娜所担心的那样,内部装修非常小巧。天花板的高度足够她站直身子,但她没法坐在那些小椅子上。幸运的是,温德尔已经把他称之为“高个儿椅”的东西推出来了。 “来。请坐在火边上。”吉安娜朝壁炉看了一眼,但什么也没说。那里面堆着木柴,但并没有点燃。她忍住笑意,关于火花家有一个老笑话,而她不打算破坏气氛。 温德尔故作惊讶地吸了口气。“呀,火还没生呢!”他大声说着,拿出一根魔杖轻声念了几句,然后用那件魔具的尖头朝着壁炉一晃。一阵明亮的火焰升腾起来,为原已惬意的气氛更增添了几分欢乐。 一阵香味从厨房里飘了出来,一位头发灰白、脸上沾着面粉的女性侏儒探出头来。“温德尔,是谁在——呀,女士,”她说道。“真是惊喜啊!稍等一会,我把这些馅饼放进烤箱就过来陪您。” “您尽管忙吧,火花夫人。” “上次见面的时候我跟您说过了,叫我贾克西,要不就没有苹果馅饼吃。”她温柔地责备道。吉安娜笑了起来,在这段度日如年的时间里这还是第一次。 她坐在舒服而大小合适的椅子里,感谢地接受了一些茶点。温德尔和贾克西则坐在适合他们自己的椅子里,大家一起聊了会闲话。 最终,吉安娜放下茶杯看着他们。“你们的女儿,”她说。“做得很好。不,”她道了个歉,又说。“是极其出色。她每一天都能带给我更好的印象。我相信当她完成训练之后,会让所有人刮目相看的。许多学徒都有天分。但不是人人都能不负所望。” 这对夫妇喜笑颜开地看向对方,将手紧紧握在一起。“您知道,她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温德尔说道。“我相信您还没有注意到,但我已经上年纪了。”他的眼睛有些闪烁,长长的白胡子已经泄露天机。“贾克西和我都快要放弃生个孩子的希望了。金迪是我们的小奇迹。” “我们都很惦记她,在塞拉摩那么远的地方。”贾克西说道。“但我们很感谢您时常让她回来看望我们。” “您一定是在诱惑我。”吉安娜说,“每次她回来的时候,都给我们带了您做的各种糕点!要是我能留出空的话,一定会让她每天都来看您!” 他们全都笑了起来。坐在这间舒适而怀旧的房间里,靠在燃烧的炉火旁,那是如此的静谧。吉安娜真心希望要是能够就这么简简单单,不为塞拉摩所面对的危险而苦恼就好了。 “哦,吉安娜女士。”贾克西说道。“是什么不快的念头让您如此悲哀?” 吉安娜叹了口气。与她所希望的不同,这些好人有权利知道他们的女儿面临着危险。 “塞拉摩需要肯瑞托的援助。”吉安娜轻声说道。“我来这里求援实际上是金迪的主意。我不能透露更多,但恐怕我要空手而归了。” “是什么样的——”贾克西开口说道,但温德尔伸出一只满是皱纹的手,握住她的手捏了捏。 “欸,欸,吉安娜女士面临着可怕的境遇。”他说道。“如果她不能告诉我们,好吧,对我来说就是好事。” “当然,对我也是。”贾克西说道。她的另一只手挪过来与丈夫的手合在一起。“我只是……金迪……” “金迪一直在不知疲倦地工作,她提供了无价的帮助。”吉安娜说道。“我向你们保证,我会尽可能保证她的安全。毕竟”——她厌倦了一直压低声音说话——“我花费了大量时间来训练她。我可不想再找个乳臭未干的新学徒从头来过!” “别担心肯瑞托。”温德尔说道,试着想要让她安心。“他们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塞拉摩的。他们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你会看到的!” 他们给了她热情的拥抱、美好的祝愿,还有一大包在盒子里装好的各色糕点。他们是如此的确信和欢快,使得吉安娜也开始想到,这趟达拉然之行或许,仅仅是或许,能够有所成效。 第十三章 “我表示怀疑,学徒小姐。”卡雷克盯着桌面那些小小的棋子说道。“你是否真的熟知这个游戏的精妙。” 金迪装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把她那双大眼睛瞪得更大了。“我?哦,基本不会!特沃什上周才教会我玩这个游戏。”巨龙蓝色的眼眸抬了起来,一道靛蓝色的眉毛微微一弯。于是她的表情变成了笑容。“好吧,”她说,“不知为什么其他人都不再陪我玩了。” “所以我就成你的新对手了?” “嗯,”金迪含糊地说道。卡雷克正要跳马的时候,听到了传送法术熟悉的声音。他转过身,把棋局忘了在脑后。吉安娜微笑着在客厅中现形。卡雷克并不常在她的脸上见到这样的表情,因此,不管是谁或是什么造成了这一点,他都默默地表示感谢。 “你的父母,”吉安娜对金迪说,“是艾泽拉斯最善良的人。也是最慷慨的。”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金迪。金迪将它打开,发现里面的内容丰富得难以置信——小蛋糕、馅饼、手指泡芙和圆泡芙,各式各样看上去就觉得可口的好东西。 “那么,结果怎么样?”金迪边问边咬了一口某种味道好极了的糖霜点心。 吉安娜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她走到自己的椅子边倒了杯茶。“不大好。”她承认道。“不过我想我还是改变了几个人的观点。别这么沮丧。”她看到金迪消沉地坐在那里,于是补充说道。“他们还没告诉我最终的决定。这意味着还要进行更多的争执和讨论。我们还有机会翻盘。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好主意,金迪。” “要是一大帮肯瑞托的人跟你一起回来,那才算得上好主意。”金迪说道。 “我不否认这一点,”吉安娜回答。“但我会尽力争取。而我争取到了浆果糕点。” “我很高兴看到你们没有就此觉得世间的一切美好都不复存在了。”卡雷克边说边给自己再拿了一块甜点。“但我很遗憾这次会面没有取得更积极的进展。” 吉安娜挥了挥沾满糖霜的手。“不管最后听到什么样的消息,在这之前我都不会烦恼。”她说。“但是,如果你有些关于这里情况的好消息的话,我也不妨听听。” “真要有就好了。”卡雷克说道,而他也是真心这么想的。“部落仍旧等在我们的门口,小心地不越雷池一步。而且很不幸,聚焦之虹仍以一种令我惊讶的速度在卡利姆多上来回移动。” 金迪边吃着糕点边看着他们,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我想我应该上楼回自己的房间去继续工作。”她说。“那里有本书我正打算开始读一下,也许能从中学到点有用的东西。” 她把茶和糕点放在一个小盘子里,一言不发地慢步走了出去。吉安娜抬了抬金色的眉毛,依旧困惑地皱着前额。 “你认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问道。 “我不知道。”卡雷克回答。这并非全是事实。至于侏儒为什么要把他们俩单独留在这,他倒确实猜到了几分……不过他不想深究。 她朝他转过头来,好奇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蓝龙军团的卡雷苟斯。” 出于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原因,这个问题让他觉得很不舒服。“我在寻找——” “聚焦之虹,我知道。那或许是你到这来的原因,但是……你为什么待在这里?你可以选择这块大陆上的任何一处地方来等待聚焦之虹减慢速度停下脚步,但你一直在这里逗留。” 卡雷克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发热。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他到底为什么在这里逗留,而不是在荒野中默默地搜索?他在别的地方也能轻而易举地感应到所要找的这件法器。但他却待在这里,学着和一个侏儒下棋,和一个暗夜精灵讨论军事战术,和特沃什讨论奥术的本质,还有—— 吉安娜。 他待在这里是因为吉安娜。 她期待地看着他,一只修长的手卷弄着耳后一缕散乱的金发,带着疑问的表情歪着脑袋。她好奇地皱着眉头使得额头上现出皱纹,以她这个年龄的人类而言,这张额头看上去已不是那么完美无暇。 她想要一个答案,而他没法回答。至少,没法给她一个真实的答案。当他开口想要说点油滑的假话时,他发现自己不愿对她撒谎。 “有几个理由。”他侧目说道。 吉安娜往前倾了倾身。“哦?” “嘛……在你的族人当中,你是一位魔法大师,吉安娜。和你在一起,我感觉很舒服。或许我想要和年轻种族呆在一起是因为我的族人迫害了你们。除了一句含糊的口头陈述之外,我们没有任何权利去充当魔法守护者。那么多的生命在魔枢战争中死去,既有龙族也有年轻种族。他们的死残忍而毫无必要。”他的蓝眼睛与她目光相对,这一次轮到她侧目避开了。“我想我是感觉自己应该感谢你的帮助。而且……”他微微一笑,心里知道至少这句话大半是真的。“你是一位好伙伴。” “哦,我对此表示怀疑。”吉安娜说。 “我不怀疑。”他温柔地说道,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正在颤抖。他想要握住她的手,但又不敢这么做。卡雷苟斯自己并不确定他为何对吉安娜·普劳德摩尔女士这位法师产生了如此的兴趣。他需要先弄清楚自己到底有了什么感觉,以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然后才能冒险去问她是否也有同样的感觉。 可能不会,他心想道。玛里苟斯对发动魔枢战争负有责任。他的目标是将世上所有的奥术能量都集中到他自己的国度。她愿意跟他做朋友就已经够好心的了。他不想冒险去问更多的事情,尤其是现在,一场进攻正在她的门口蓄势待发。 “好吧,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吉安娜有些无礼地说道。卡雷克猛然感觉一阵气恼,是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害得她如此瞧不起自己。是因为凯尔萨斯?阿尔萨斯?还是她的父亲?她曾勇敢地站出来反对他,尽管所有的理智与情感无疑都在叫喊着她不该那么做。她的眼中带着一种悲痛,而这并不是因为得知一场战争迫在眉睫的消息——从他刚到这里的时候,那悲痛就已经存在了。而他渴望自己能为她驱走这道悲痛。 她现在需要他的帮助。肯瑞托可能会对她不理不睬,任由塞拉摩陷落在兽人、巨魔、牛头人、被遗忘者、地精和血精灵的洪流之下。在他的脑海中,他看到吉安娜独自站在那里,施展着令人震惊的强大魔法。她拼命想要保卫自己城市的决心,使得她坚毅的脸孔更显美丽。 但如果只有单枪匹马的话,穷尽世上的所有力量,也不能抗拒如此的逆境。塞拉摩将会陷落,而吉安娜也会随之陨落。 他张口欲言,但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了空气中轻微的魔法波动。吉安娜瞪大眼睛跳起身来,飞奔过去按照特定的顺序按下那三本书。书架向两边滑开,现出了那面正脉动着雾气的魔镜。 “道来。”吉安娜的声音因充满希望而颤抖着。 随着这个口令,镜面上的迷雾显出了一个男人脸孔的形状。 大法师罗宁。 “你是个很会说话的女人,女士。”罗宁说道。“尽管肯瑞托强烈认为我们应当保持中立,但你的陈情打动了我们采取行动。就连艾萨斯·夺日者也投票支持向塞拉摩提供援助。要是不帮助你抵抗如此可怕的敌对行动的话,似乎就成了对部落无声的支持。至少,这是他的逻辑。” “请转告艾萨斯大法师,我非常感激他的逻辑性。”吉安娜说道。她纤细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好不容易才让自己镇定下来。看起来,她似乎在努力忍住开心地跳起来的冲动。卡雷克知道换做是他一定也会如此。 “我和另外几个人很快就会前来为塞拉摩的防御提供帮助。我强调一下‘防御’这个词。我们会提供防护,但我们不会作出任何进攻性的行动。我们最大的希望,是我们的出面能够起到威慑作用。你全都清楚了吗?” “非常清楚,大法师。我也许能找到某种和平解决的方法。” 罗宁叹了口气,不再作出那副严厉的样子。“我怀疑我们只是在给自己鼓劲而已。但如果我们只是坐在那里袖手旁观,那就是十足混蛋。我们很快就来。” 镜像消失了。最后一道蓝色的魔法漩雾之后,镜面上只剩下吉安娜和卡雷克的倒影。 吉安娜宽慰地坐了下来。“感谢圣光。”她低声说。“他们会及时赶到这里,即便——”她摇了摇头,像是要赶走心中的消极想法,瓦里安的舰队或许不能及时赶到。她明朗地笑了起来,卡雷克的心在胸膛中砰砰直跳。 他本想说些什么,但却开不了口。他心中的声音——出于睿智还是恐惧,他无从分辨——开口说道。不。现在不行。或许永远都不行。卡雷克知道他必须得做些什么——这样大家都好。想到这一点,他觉得就像是往心口上插了把刀子。 “我真的非常高兴。”他说。“他们将保卫塞拉摩,和我原本要做的一样好,或许更好。” 她的兴奋消退了少许。“原本?”她问道。 他点点头。“是的。”他说。“你已经提醒过我,我还有一项需要承担的责任。现在既然我已经知道你有了盟友,我得去再对这片大陆搜寻一番,看看能够接近聚焦之虹。” “我明白。当然,这主意棒极了。”吉安娜迅速地说道,悲苦又回到了她的眼中。这无疑是因为她觉得他抛弃了自己。 确实如此,他难过地想到。但这是为了她好。他知道要是待在这里,他就会忍不住吐露心迹。而吉安娜·普劳德摩尔女士面临着塞拉摩史上最为黑暗的时刻,她无疑不需要这样的负担。 正如他对吉安娜所说,大法师罗宁和肯瑞托的其他成员能够同样有效地保护她,而他们谁也不会令她在最需要心无旁骛的时候产生分心。 “那么,我想是该说再见了。”吉安娜说道。她面露笑容,既是发自内心又带着外交家的娴熟,朝他伸出手来。卡雷苟斯握住她的手,与她纤细的手指相扣在一起,这简单的一握却意味深长——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肌肤相触了。 “你找对人了。”他说。 “艾泽拉斯最棒的。”吉安娜高兴地说。“我希望你一切顺利,卡雷克。我知道你会找到追寻的东西。为了你的龙群,也为了整个世界。或许……要是战争之后你还没找到它的话,我还能提供更多的帮助?”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然后放开她的手。“要是战争之后我还没找到它的话,会让你第一个知道。”他真诚地说道。 卡雷苟斯大步走出塔楼,那副精力充沛的样子看起来有些不甚自然。他来到一片足够自己现出原形的空旷地方,飞入天空开始感应,希望那该死的聚焦之虹能够慢下来、停下来,好让他到手之后回到吉安娜身边。但它并不合作,并以那极快的速度嘲弄着他。卡雷克拍打着翅膀,加快速度继续这场可能徒劳无功的追逐。 吉安娜对卡雷克唐突的离去有些吃惊,她意识到自己原以为他会留下来帮忙。但这不是他的战争,她思索道。或许和他原本的打算相比,他介入得已经太多了。尽管他的半精灵形态非常迷人,但他终归是头巨龙。而巨龙不会在年轻种族的事务中选择立场。但她仍有一种奇怪的失落感。在过去紧张的几天以来,他已经成为了一位朋友,而她出乎意料地更加想念着他。 但她没有时间来计较他的离去了。因为罗宁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在与她联络之后不到半个小时就移形换影来到吉安娜的法师塔外。也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和他同行的有将近一打人。其中吉安娜认识的四位都是肯瑞托的名人,虽说不是议会的成员。其他人她并不认识,但她显然认出了温蕾萨·风行者。显然,当她的丈夫将要置身危险的时候,她一定会陪伴左右。吉安娜朝她欢迎地笑了笑,然后朝法师们走去。 罗宁挑选的四位高阶法师包括:塔莉·柯格,达拉然最出色的侏儒法师之一;阿马拉·利森,长着黑色长发和一张憔悴面孔的人类法师,尽管他表情不善,心肠却是很好;托德尔·温德米尔,他身材魁梧面容粗砺,虽说是吉安娜见过最能干的施法者之一,但他看起来却像个战士。还有一位成员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那是一位名叫塔伦·织歌者的夺日者成员,他身材修长,脸上线条锐利,有着一头月光色的长发。 “我认识你们当中很多人,也希望能结识其他的人。”吉安娜热情地说道。“我真心感谢你们能够回应我的求助。织歌者法师,我特别感谢你的到来。对你和大法师艾萨斯而言,这想必是个艰难的选择。” “并没你想象的那么难。”织歌者以富于磁性的声音说道。“正是我家艾萨斯大人投下了决定性的一票。” “哪怕我娶了个精灵,却还是搞不懂他们的逻辑。”罗宁说道。温蕾萨朝他白了一眼。罗宁朝妻子眨眨眼睛,然后对吉安娜说道。“好吧,既然来了。我需要和你私下谈谈,普劳德摩尔女士。而我的同僚们都在此等候指示。” “不如说是请求吧,”吉安娜转向特沃什说道。“特沃什、金迪、蓓恩?你们能带客人们熟悉一下城市的布局,再介绍他们给维米斯队长和伊文凯恩队长认识下吗?” 蓓恩只是点了点头。特沃什说道。“这是我的荣幸。我们非常感激你们的援助。”金迪看起来有点震惊,第一次看到她无话可说的样子。吉安娜目送人群离去,然后转向罗宁。 “你知道,你惹恼了很多法师。”罗宁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吉安娜迷惑了。 “我知道,我知道,这通常都是我的专业范围。”这位头发火红的大法师自嘲地笑了起来。“有些人喜欢把不满藏在心里。我倒不会说你在第三次大战中树敌过多,但你的决定让许多人都不喜欢你。” “我做了什么?” “更重要的是你没做什么。达拉然的一些人认为你抛弃了他们。当时你觉得不与肯瑞托共事,并且自己退出了组织。” “那里并不需要我。”吉安娜回答。“我得到了不同的——呃,召唤。我去了一个我觉得最能胜任的地方。我不知道这么做会触犯别的法师。” “都是些陈年抱怨,仅此而已。”罗宁告诉她说。“有些人就是喜欢特立独行。但一些人不满的主要原因是,很多人认为你才应该是议会未来的希望,而不是一个油嘴滑舌的红毛鬼。”他看到她震惊的表情,于是补充说道。“现在回来吧,吉安娜。我时常听你说道,贬低或者高看一个人的才能都是极大的错误。我是很厉害。厉害到爆。而肯瑞托还有许多同样的人。其中一些今天都来到了这里。但你……”他钦佩地摇了摇头。“毫无疑问,你是个出色的外交家。你对艾泽拉斯贡献良多。但就连我也觉得你呆在这塞拉摩是在浪费自己的才能。” “塞拉摩是一个国家。我亲手建立了它,让它在这世上如灯塔般闪耀着和平的希望。我承诺过会尽一切努力保卫它。在肯瑞托我只是无数法师中的一员。但在这里……”吉安娜指着他们周围的各色街景。“罗宁,我不能离开这里,现在不能,可能永远都不能。你知道的。塞拉摩需要我。无论你说些什么,我都不能相信身为肯瑞托众多法师一员的我,能比一位外交家的我对艾泽拉斯作出更大的贡献。” 他点点头,似乎对她流露出一丝悲哀。“你就是塞拉摩。”他赞同地说道。“而我或是其他任何人都不能说,我们就是肯瑞托。这个世界正处于一种非常悲哀的状况,吉安娜。它再也不能恢复如初了。先是对抗玛里苟斯和蓝龙军团的战争。然后是和那个混——请原谅,和巫妖王——的决战。太多的生命已经陨落,就连艾泽拉斯本身也分崩离析。我并非对你的努力有所不敬,但我认为就算和平来到眼前,部落或是联盟也会视而不见。” 吉安娜知道罗宁的话并非对她的抨击。他只是和她一样,对艾泽拉斯和它的居民们被迫遭受的这么多灾难和暴力感到悲伤。但是,他所说的话刺激到了她,几乎正中痛处。她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吗?她不久之前不也和古伊尔说过,她担心自己是对着聋子说话吗?她说过的话又回到了耳边:我简直就像是在一滩烂泥中挣扎,希望有人能听到我的声音就好,更不指望他们能听进去了。如……如果对方根本不讲道理,为了一个切实的目标去做外交工作实在太难了。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在田野里呱噪的乌鸦,简直怀疑这是不是在浪费生命。 卡雷苟斯也表达过同样的意思。你为什么不待在达拉然呢? 他是这么问的。你为何要在这里,夹在沼泽和大海之间,夹在部落与联盟之间? 因为总得有人在这。她是这么回答的。因为她相信自己有能力当好一位外交家。 如果你相信这一点——我并不是说你讲的不对——为何你还要那么努力地去说服自己呢? 难道她一直在一个错误的地方做着一件错误的事情? 吉安娜强迫自己抛开这些念头。现在不是沉浸于懊恼中的时候。现在是行动的时候,在一场真正可以说是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战争中保卫她的人民。“我必须首先确保我的人民的安全。”她对罗宁。“当他们置身危险的时候,即便是我也不能轻谈和平。我们走吧。” 第十四章 西沉的夕阳看上去又红又大,巨魔和牛头人沉默地爬上山坡朝北方城堡的废墟走去,他们的皮毛和皮肤被残阳映得血红。一路上看不到任何联盟,就连尸体也没有。加尔鲁什·地狱咆哮住在一座曾属于某位海军司令的塔楼里,而这对巨魔和牛头人此行正是为了找他。 加尔鲁什心情很好。现在用于烹饪、取暖和照明的晚间营火已经点起。加尔鲁什乐于让任何联盟的探子看到他们即将面对多么庞大的部落军队,因此,他对营火的规模和数量都不作限制。就在这样的一座火堆上,一大块斑马腰肉被穿在肉叉上边转边烤,吱吱作响的油脂滴了下来,散发出一阵令人垂涎的香味。 “让他们过来。”加尔鲁什对玛科洛克豪爽地说道。“他们是各自族人的领袖。沃金、贝恩,到我这来。这块肉好吃得很,自己动手来点!” 牛头人和巨魔面面相觑,然后走上前来。他们各拿一把小刀,切下一块油滴滴的烤肉叉在上面。一桶樱桃烈酒被传了过来,而他们都礼貌地喝了一点。 “现在,”加尔鲁什说道。“是什么风把你们吹了来?” “大酋长,”贝恩说道。“你的人民在坐等你的命令。他们热血沸腾渴望一战。你知道我们对这事的感受。我们来此是为了直率而恳切地告诉你,你必须马上发起进攻,否则联盟就有时间准备好他们的防御!” “我还以为你喜欢联盟呢,贝恩·血蹄。”加尔鲁什拖长声音说道。他阴暗的小眼睛锐利而警惕,与他那副慵懒的姿态截然不同。 “你知道我的忠诚所在。”贝恩说道,这句话几乎是低吼着说出来的。“我不希望率领我的勇士们投身于一场会让他们惨遭杀戮的战争——如果我本有机会带领他们打胜仗的话。” “你也是这个意思。”加尔鲁什朝着沃金说道。 巨魔伸开他的手臂。“你已经听俺们说过咧,达酋长。我地族人已经准备好品尝联盟地鲜血。要系你不让祂们动手,祂们会焦躁不安的。娜些被遗忘者可能会耐心等待,但我要问你——你在想神马?你系一位伟大的战士!你不会害怕娜些联盟。那为神马我们现在还不动手?” “你说的对。我是一位伟大的战士。而我还懂得一些谋略。”加尔鲁什回答。“我已经非常厌倦你们不断地在这个问题上质疑我的智慧。”他欢乐而放松的姿态不见了。加尔鲁什不再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而是两眼专注地盯着他们。 “我们并不是质疑。”贝恩小心地说道。“我们都是有名望的战士。我们也理解战术的必要。我们只是说出自己的建议,而这些都是用我们族人的鲜血换来的宝贵经验。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流血,我们希望你能听从我们的建议。” 贝恩深吸了一口气,他起身走向加尔鲁什,在他的面前跪了下来。这个行礼的方式让他心中难过,但却是出自真心。他需要加尔鲁什接受意见。他的族人——不,整个部落——也同样需要。 “牛头人和巨魔一直都是兽人的朋友。”他说。“我们钦佩和尊敬你的种族。你是部落的大酋长,加尔鲁什·地狱咆哮,不只是兽人的大酋长。”他的目光移向威风凛凛站在加尔鲁什身边的玛科洛克。他正双臂环抱在宽厚的灰色胸膛前,凶恶地盯着贝恩。“你领导着我们——我们所有的人。你太聪明了,因而不愿倾听我们的建议。但我们不明白为什么你好像只想听这个黑石兽人的话。” 玛科洛克低声咆哮着往前跨了一步。加尔鲁什抬起一只手,那个兽人便中途停了下来。“我要你给鲜血与雷霆号以及其他集结在塞拉摩海港外的船只发一条消息。”他的目光盯着贝恩而不是玛科洛克。“告诉他们我有新的命令要给他们。” 贝恩和沃金交换了一个希冀的眼神。也许加尔鲁什终于听从了他们的建议。 加尔鲁什咧齿而笑,他用刺耳的声音说道。“叫舰队退到离塞拉摩更远的地方。一直到连最精密的联盟仪器也无法观察到的地方。他们不再需要留在那里了。” “什么?”沃金不敢相信地叫了起来。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希望联盟知道他们的海岸可能受到威胁。” 贝恩慢慢地站了起来。“你……打算撤回舰队。”他声音空洞地说道。 “是的。”加尔鲁什说道。他也站了起来,两人彼此对视着。 “你没有在塞拉摩得到援兵之前发起进攻……而是撤退了。” “是的。现在大家都听到了,牛头人。这就是我的命令。你有意见吗?” 时间仿佛一下子变得格外漫长,气氛紧张而寂静,只有肉汁落在火上的滋滋声。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尽管看上去全都做好了行动的准备。 “你是部落的大酋长,加尔鲁什·地狱咆哮。”贝恩最后说道。“你可以随心所欲去做。我只能向大地母亲祈祷,等到这场尘埃落定之后,还能有活着的部落。” 没等加尔鲁什继续嘲弄他,贝恩便转身离去了。沃金跟在他的身边。当他们朝自己的营地走去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兽人刺耳的笑声。 塞拉摩现在的气氛坚毅而阴郁。这座城市向来表现出军事化的特征,现在更是把它摆到了明面上。旅馆不再是坐在炉火旁饮酒座谈的地方,而是士兵们驻扎的营房,有时候一个房间要住上八个大兵。甚至连大堂里都铺着帆布行军床。在塞拉摩堡垒的深处,堆放着豆干、谷物、熏肉和成桶的淡水。 当第七舰队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时候,城市里涌起了一线希望。一共二十艘战舰,不止运来了暴风城最好的水兵,还有几名声名显赫的将军。当旗舰蒂芬之灵和舰队的其它成员泊入塞拉摩港口的时候,空气中几乎洋溢着欢庆的气氛。尽管局势紧张,旗舰上的水兵还是举行了一个简短而正规的入港仪式,他们踩着军鼓的鼓点在吉安娜、蓓恩、特沃什、金迪、温蕾萨和肯瑞托的成员们面前排成行列。塞拉摩的市民们聚在吉安娜等人的后方,当他们向这些前来保卫自己的男男女女们欢呼致意的时候,人们脸上疲惫而警觉的表情也放松了下来。 瓦里安告诉过吉安娜,他会派出尽可能多的人手,但他并没有指名道姓,因为他自己也不确定有哪些人能够及时赶到。吉安娜在阳光的照耀下抬手遮住眼睛,急切地看着那些来自联盟几乎所有种族的男女们笔挺着身子大步走下跳板。 “马库斯·乔纳森,暴风城将军,暴风城防御部队最高指挥官。”一名水兵高声宣布道。一位魁梧而威严的男子通过跳板走上码头,他身着厚重的板甲,步子却异常地轻巧。他蓄着髭须和络腮胡,红棕色的头发却剃得很短。他看上去既轻松惬意,又好像能动若脱兔。吉安娜的个头并不算矮,但当他站在面前伸出一只大手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娃娃。 “我是瓦里安国王所找的第一个人,也是第一个接受任务的人。”他说道。“你为联盟做了这么多事,普劳德摩尔女士。能前来帮助你是我的荣幸。” “谢谢你,将军。”她说。“你给我们带来了希望。” 接下来是两位矮人。吉安娜从未见过他们,但她知道他们是谁。原本该来的是另外两人,但由于悲剧性的原因,换成了这两位矮人。 “蛮锤氏族的塔达斯·烈拳。”第一位矮人粗声说道,他没有和吉安娜握手,而是举起战锤向她致敬。 “第七军团营地的霍兰·赤髻。”第二位说道。 “非常欢迎两位的到来。”吉安娜说道。“请容我对雷破将军和战石将军的逝世表示慰问。” 译注:索纳尔·雷破,辛特兰沙尔瓦萨地区的蛮锤将军,在“索纳尔·雷破”任务中被杀害;战石将军,银松森林第七军团营地的战地指挥官,在“动摇军心”任务中被杀害。 塔达斯·烈拳猛然点点头。“啊,我们并不希望自己获得晋升的原因是长官的战死,这一点是肯定的。” “但我们会为他们复仇。”赤髻说道。“很高兴能前来帮忙,女士。杀部落就是杀部落,在哪杀都一样。” 尽管部落差不多都到了她的家门口,吉安娜还是为必须应战感到遗憾,而两位矮人表现出的嗜血让她感到痛心。不过,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将注意力转向下一位将领。 他的蹄子轻叩着木制跳板,德莱尼将军提拉萨兰大步朝她走来。她有些惊讶,但却很高兴能见到他,尤其是在看到矮人们对部落表现出的公开敌意(虽说能够理解)过后。当血骑士团的莉亚德琳女士与纳鲁阿达尔交谈,宣布与凯尔萨斯决裂并加入破碎残阳的时候,提拉萨兰将军也见证了这一历史时刻。他最初感到愤怒不已,在她的族人犯下这一切的恶行之后,她竟然还敢来到这里。但阿达尔表现出了宽仁与怜悯,最终,由提拉萨兰亲自将破碎残阳徽章交给了莉亚德琳。 吉安娜热情地对这位德莱尼人表示欢迎。当他向她鞠躬致敬的时候,散发出力量与和善的气场,正如他的铠甲上闪耀的金色光辉。 “我来是为了保护和防卫。”他说道。“你的伟大善举和争取和平的努力,就连沙塔斯城也有所耳闻,女士。”他的嗓音低沉而悦耳。“塞拉摩必须屹立不倒。决不能让部落获得胜利。” 这位德莱尼并没有说“杀部落”之类的话,但他提供援助的承诺和矮人们同样坚决而真挚。 “我们非常欢迎你的睿智。”吉安娜说。“战斗打响之际,能有位圣骑士为我们带来光明再好不过了。” 一位紫色皮肤蓝色长发的暗夜精灵走了出来,在阳光下眨着眼睛。吉安娜瞪大双眼,然后笑了起来,像朋友一样欢迎这位特殊 的盟友——珊蒂斯·羽月,暗夜精灵哨兵将军。 “战场上的好姐妹,”珊蒂斯回以莞尔一笑。“大德鲁伊和高阶女祭司很高兴能派我前来,而我和麾下的哨兵也很高兴能为你提供帮助。” “非常感谢你们。”吉安娜说道。她知道既然珊蒂斯带来了一些部下的话,那么其他将军很可能也带来他们手下所能调动的精锐。加尔鲁什率领部落所有种族前来攻打塞拉摩;他们将会得到同等的回应。 最后一位走上塞拉摩码头的不是将军,而是一个熟悉的身影。吉安娜不久之前才得知他在北方城堡的毁灭中幸存了下来。当时他受了重伤昏迷不醒,被部落丢在原地等死。看到他回来的喜悦很快被震惊和悲伤取代了。经过北方城堡一役,他并非完好无损;他失去了一只眼睛,原本英武的脸上留下一道蜿蜒的伤疤。当他朝她走过来的时候,她注意到他有一条腿略为跛着。他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和同情的表情,于是以那张破了相的脸尽力露出笑容。 “海军司令奥布里。”吉安娜热情地说着,张开双臂冲过去迎接他。 “普劳德摩尔女士,”他说。“我还活着,部落也并没有夺走我的智慧。这就够了。我会尽力为你效命。” “你的尽力而为让大多数人难以企及。我很高兴能见到你。联盟会为这些智慧感到非常高兴。而且,对部落战术的第一手情报对我们也很有帮助。”她捏捏他的手问道。“还有其他人……”看到他的表情变得肃穆起来,她的声音也就低了下去。 “有半打左右肢体健全的幸存者跟随着我。”他说。“而我还带来了部落舰队的情报,我得马上把它讲给你听听。” “对,海军司令奥布里说的对。”塔达斯·烈拳说道。“现在可不是喝茶闲聊的时间。” “同意。”吉安娜立刻说道。“要是我们还有举行仪式的时间就好了。维米斯队长会帮助你们的船员和士兵熟悉城市和它的防御。将军们——还有海军司令——请到城堡里来。我们有很多事情需要讨论。” 过了一会,吉安娜、五位将军、五位肯瑞托的成员、游侠将军温蕾萨和一位海军司令围着一张大桌子坐了下来。他们手里拿着墨水、羽毛笔和纸张,还有一杯杯的清水。就连矮人也没开口要酒喝;大家都知道现在他们需要头脑清楚思维敏捷。 “我再次向所有人表示感谢。”吉安娜首先开口说道。“各位将军、游侠将军、海军司令,坐在你们眼前的法师都是肯瑞托值得尊敬的成员——包括塔伦·织歌者法师。他们前来为防御塞拉摩提供见解和才能。” 马库斯·乔纳森凝视着罗宁。“防御,”他重复了一遍。“我猜你们还没有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选定立场吧。” “我的心愿是,尽管它有可能无法实现,接下来根本不会发生战斗。”罗宁以一种在他身上少见的平静说道。会议桌上开始响起窃窃私语,于是他举起一只手来。“如果我们的出现不足以吓阻暴力的话,我们会参与保卫这座城市,尽可能减少生命的损失。与此同时,”——他笑了笑——“我们中有些人以前也弄脏过手。或许我们能在计划中出份力。” “圣光的援助来自于各个方面,也来自于各种存在。”提拉萨兰平静地说,这话显然是在针对夺日者。“就个人而言,我欢迎你们的睿智。” 人们纷纷点头,其中一些却没那么情愿。“大家都意识到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这让我感到欣慰。”吉安娜说道。“如此之多的战争经验云集在这张会议桌上。我很高兴你们每一位都来了。” 奥布里往前倾了倾身子。“在开始讨论战略和计划之前,吉安娜女士,我需要告诉你我们在航往港口途中看到的东西。” 吉安娜有些脸色发白。“让我猜猜。”她说。“几艘部落的战舰。” 乔纳森眉头微蹙。“你在港口看不到它们。”他说。“而塞拉摩的船也都泊在港里,至少我们所了解的是这样。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它们几天前还在这里,非常小心地待在部落的领海范围内。”蓓恩说道。“看来它们并没有真的离开。” “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它们作出哪怕任何一点挑衅就立刻交战。”乔纳森说道。“但它们只是非常平静地停在那里,好像坐船出来看风景似的,一动也不动。” 烈拳低吼起来。“对此,我个人表示灰常遗憾。” “我们并不想发起这场战争。”乔纳森说道。然而吉安娜留意到,他看起来也希望部落对他们开火,这样至少就能打破当前的紧张局势。“但我们将是结束这场战争的人。他们待在这里,他们全副武装,而他们只是在……等待。” 提拉萨兰清了清嗓子。“能允许我说几句吗?吉安娜女士,我们听说你得到了……关于这次攻击的警告。你认为它是否会是一场骗局呢?也许加尔鲁什想让你认为他的目标是塞拉摩,而实际上却是另一个地方。” “并没有其他能从陆路进攻的合适目标。”赤髻用嘲笑的语气说道。“无缘无故把部落全都召集起来傻坐在那里,看起来有点蠢啊。部落很强大,没错,但还没强大到那种地步。” “我们也有过同样的想法。”珊蒂斯说道。“但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们有攻打塞拉摩以外任何目标的计划。” 吉安娜想了想,然后摇动长满金发的脑袋。“不,我很确定这不是一个诡计。我的……联络人冒着极大的危险前来警告我,而我完全相信他。”当贝恩为被叛徒所害的父亲哀恸的时候,吉安娜就坐在他的身边,她眼看着一把受到圣光祝福的武器在他的大手中发出认可的辉光。他绝不会背叛她。 德莱尼人注视着她,然后点点头。“那么我们就接受这位不为人知的联络人的话。而眼下的证据似乎也和它一致。” 珊蒂斯往前倾了倾身。“海军司令奥布里,”她说,“我们来这的路上已经有幸和你谈过了。但吉安娜女士和其他人都还没有。你为何不把你告诉我们的事也说给他们听听呢?”她笑了起来。这可不是一个友好的笑容。珊蒂斯·羽月是真正的掠食者,显然她已经做好了开始狩猎的准备。“然后我们就来制定战略。” 吉安娜一时间心怀感激,这是对圣光——以及瓦里安·乌瑞恩、阿达尔、高阶女祭司泰兰德、大德鲁伊玛法里奥、罗宁和三锤议会——对这些久经战争考验的男女们的集体智慧的感激。要是幸运的话,他们不但能抵御部落的攻击,还能把双方的伤亡降低到最小的程度。 然后,当加尔鲁什·地狱咆哮意识到无论如何付诸暴力也无法获胜的时候,或许他就愿意进行和谈了。 大地母亲,指引我吧,贝恩无声地祈祷着。他来的这处小小的纪念之地——牛头人文明中相当于墓园的地方——位于牛头人前往北方城堡的路上所设的营地附近。在这个仍有死者的善灵徘徊不去的地方,贝恩觉得很是惬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部落等了……又等,而联盟在塞拉摩的防御则变得越来越强。贝恩已经从佩里斯那里听说,吉安娜收到了他的消息,而他也料到了塞拉摩的女士的亲切与感谢之意。尽管如此,这个警告的目的是为了避免联盟惨遭屠杀,不是为了让联盟有机会屠杀部落。而现在的情形正逐渐转变成这样。但是这不取决于吉安娜。是加尔鲁什,为了某个高深莫测令人心忧的理由,满足于和他的库卡隆卫士以及那个黑石兽人窝在一起,让宝贵的时间白白流失。 据说第七军团那支著名的舰队已经到来,在旗舰的甲板上站满了联盟的将军们,他们的名字应该说已经让加尔鲁什心惊胆寒才对。但是,当坐等命令的部落步兵们窃窃私语着这个可怕消息的时候,贝恩却听到大酋长的营地里传来嬉笑声和大胆的评论。 贝恩已经没心思去抗议加尔鲁什延误军机了。最好的结果,他会被嘲笑一番,底线再一次受到考验;最坏的结果,他会被指为叛逆,或许还会被处决。 贝恩是一名战士。他对战术和战略并不陌生,知道有时候大智若愚的道理。可他现在看不出有任何睿智的表现。加尔鲁什攻打了北方城堡,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要是他们在一两天之内向塞拉摩进军的话,肯定也能取得类似的胜利。但相反,格罗姆的儿子等候不前,任由吉安娜得知计划中的攻击,任由她储备食物和武器,任由她接受外来的援助。 “为什么?”贝恩大声说道。他想到了他沉着而可靠的族人,以及他对加尔鲁什效忠、承认他为部落的领袖的誓言。他想象着他们倒在地上,成为一具具僵硬的尸体,杀死他们的与其说是联盟的武器,到不如说是加尔鲁什的愚蠢和莫名其妙的决定。他举头望天,泪水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站在先祖们身边,愤怒地挥舞着拳头,将心中所有的困惑、痛楚与愤怒一起大声喊了出来。“为什么?” 第十五章 一无所获。运气糟透。聚焦之虹仍在卡利姆多上不停地作着之字运动,就像是由一个疯子安排的环大陆旅行一般。各种情绪直朝卡雷苟斯袭来——担忧、恐惧、沮丧、愤怒,还有最糟糕的,一种可怕而痛苦的无助感。 他通常并不习惯许多巨龙,尤其是他的龙群所表现出的那种傲慢。但他毕竟是条蓝龙,曾经的蓝色守护巨龙,而聚焦之虹属于他们所有。如此强大的一件法宝,是如何被偷走,并且让他一直无法找到的呢? 而为什么他越来越想要返回塞拉摩,帮助它抵挡即将到来的进攻,而不是继续他的搜寻呢?答案很简单,但他不愿去接受。他沮丧地一甩尾巴,一个俯冲转身朝着东边飞去。 部落仍然待在那里:一大群静止不动的细小身影躺在那里,小小的帐篷,微型的战争机器。即便是在白天,卡雷克也能看到代表营火的微弱光点。 这支军队……比以前更庞大了?这就是加尔鲁什在这里等待的原因——召集更多的援军?或者只是因为他们散得更开了? 仿佛一道晴天霹雳,他心中豁然开朗,继而是一片平和,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道路,他拍打着巨翼,一下,两下,三下,倾过蜿蜒的蔚蓝色身躯,掉头朝着来时的方向飞去。 聚焦之虹无疑是,现在依然是,最重要的东西。如果劫走它的人用这件法器来制造破坏的话,将会这个世界中造成难以衡量的伤害。但只要聚焦之虹还在无规律地移动,就不可能将它拿到手。因此,它是一个巨大的危险,但不是一个紧迫的危险。 部落才是。 这不是他应该做出的决定,他知道。换作另一头蓝龙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但那另一头蓝龙不是卡雷苟斯。而卡雷苟斯的内心随着他强有力的双翼每一次拍打而飞扬。 等到马库斯·乔纳森要求停下来休息的时候,计划工作会已经开了整整四个半小时,其间包括地图、兵模、三明治和时常发生的激烈争论。 吉安娜确信她能利用这宝贵的几分钟时间得以恢复。长久以来,她好像一直在不同的危机之间疲于奔命,所有人都需要她的关注、她的睿智、她的建议和她的能力。最近的一次则是搜寻聚焦之虹——对这次搜寻她不敢过多地去想,因为她一直在和心中与日俱增的恐惧斗争着。她担心最终将会徒劳无功,即便是对前蓝色守护巨龙而言也是如此。而就在这时——部落摧毁了北方城堡,现在又把目光转向了她自己的城市。 吉安娜从小都不是一位喜爱社交的姑娘,她更喜欢与书本和卷轴在一起的独处之乐,而不是喧闹嘈杂的舞会和聚会之类的消遣。而当她成年之后仍是如此,尽管作为一位重要的外交家她参与了许多社交聚会。如果有可能的话,她更喜欢一对一地进行协商。而当协商结束、条约签订、双方举杯欢庆过后,她总是回到家中,回到塞拉摩,渴望这种相对隔绝而步调缓慢的生活。可是现在,塞拉摩甚至比吉安娜记忆中去过的洛丹伦更为热闹。到处都是拥挤的人群,散发出力量、权威和坚决的氛围。吉安娜幽静的生活如破镜一般碎裂了,只剩下混乱与紧迫的锋利碎片。 并非所有在塞拉摩的人都喜欢附近沼泽里的刺鼻臭气,但当她走出外面深吸一口大气之后,吉安娜发现自己笑了起来。这气味当然比不上她少时在达拉然闻过的鲜花与苹果的芬芳,也比不上洛丹伦清新的松脂香味。但对她来说,这是家的味道。 一片巨大的阴影从她头上掠过。她以手遮眼抬头望去,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遮挡住了太阳。它盘旋着逐渐降下,因而显得越来越大。吉安娜唇边露出了笑容,她朝卡雷苟斯挥着手。 在这么多的军队到达之后,能够留给他降落的空地不多了。她看到他转身朝着恐惧海岸的沙滩上飞去。吉安娜开始朝城门——现在始终紧闭并有人把守——走去,并不耐烦地挥手让士兵们开门。她冲下山坡来到海边,一面躲避着那些在海水中往来爬行的巨大而缓慢的海龟。 卡雷苟斯小心地降落在一道沙咀上,那里并不是真正的沙滩,而是一道狭窄的沙地。当吉安娜加速冲向他的时候,他变成了半精灵的形态。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像个小女孩一样冲动地加快脚步,这种决定对她这个年龄和地位的女人来说是不得体的,于是便放慢速度朝他走去。她的脸颊有些发烫,却说不出是因为尴尬抑或运动的缘故。 当他看到她的时候,英俊的脸上现出了笑容。她紧紧握住他伸来的双手,感觉心里又燃起了希望。“你找到它了?” 卡雷克脸上的笑容一滞。“不幸的是,没有。它的移动仍然太没有规律了,让我无法有效地追踪。” 她同情地往后一缩。“我很遗憾,”她说,“对我们俩都是。” “我也一样。但请告诉我……你看上去有些苦恼。会谈进行得不顺利吗?我以为有了这么多睿智的顾问之后,你已经对痛揍部落心有成竹,能打得他们哭爹喊娘滚回家去,除了织毛线养小猫之外啥都不敢做了。” 她不得不笑了起来。“我们确实很幸运,能够得到这么多经验丰富的人。但是……或许这正是问题所在。” 卡雷克朝塞拉摩城门的方向瞥了一眼。“你必须得马上回去吗?” “我还有点时间。” 他捏了捏她的双手,然后放开一只手,指出他们顺着沙滩漫步的路线。“跟我说说。”他就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们都……非常好战。” “他们都是将军。” 吉安娜沮丧地挥了挥手,心中却在想为何此时她仍然边走边握着卡雷克的手。“当然,但是——这并不只是战争冷酷的必要性而已。对他们中的许多人来说,这是私人恩怨。我知道自己本该料到这一点的。但是……你知道我的过去,卡雷克。我的父亲和哥哥都因部落而死。我选择不去追随他的道路,而是谋求和平。要说谁最应该感到愤懑与仇恨的话,那就是我了。但当我听到他们中的一些人说起部落的时候——侮辱而残忍的言辞——我感觉非常的后悔。我想要保卫我的家园,没错。我想要把部落打退,使他们不再成为迫切的威胁。但我不想把——把他们开肠破肚,或者把他们的脑袋插在长矛上!” “就算你那么做了,也没人能说你做得过分。”卡雷克说道。 “但是我不!我不……”她突然沉默了,寻找着正确的措辞。“我的父亲不止想要赢得胜利。他痛恨兽人。他想要打垮他们。把他们从艾泽拉斯的表面抹去。而这些将军当中也有这样的人。”她抬起头看着卡雷苟斯。他的脸侧对着她,他脸上的线条干净而笔直,仿佛来自于一位艺术家笔下完美的勾勒。尽管他的目光看着地面以免两人不慎失足,但他的眉头却微微皱起,表明他正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她的话。他感觉到她的注目,于是转过头来看着她。她以前从未留意到他的双眸竟是如此的深蓝。 “你深爱着他们。”卡雷克温柔地说道。“你的父亲戴林,和你的哥哥德里克。” “这是当然。”吉安娜说道。她突然无法注视这对温和的碧眸,于是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靴子,慢步走过沙土与流木。“当他们死去的时候,我感觉……非常内疚。” “你的父亲死于一个兽人之手,而你之后成为了萨尔的挚友。而你的哥哥,”他用更加柔和而悲伤的声音说道。“被兽人骑着的一头红龙杀死了。” “而现在,我和一头龙做了朋友。”吉安娜说道,想要缓和当前的气氛。卡雷克微微一笑,尽管眼中并无笑意。 “而你想知道你的父亲现在会如何评价你的决定。”卡雷克说道。吉安娜点点头,对他居然如此理解感到震惊。“你认为他的信条有任何的价值吗?” “不。”吉安娜摇着头说道。“但这很难说——今天我听到这些同样充满仇恨的话语。这就像是……来自过去的回音。我想自己并没有预料到,或是准备好听到这样的话。但他们已经见过那么多的残杀,失去了那么多的同胞,我又怎能说他们的愤怒和痛苦是错的呢?” “让你苦恼的并不是他们的愤怒或者痛苦,”卡雷克回答。“谁也不能说你没有经历过足够的愤怒和痛苦。你不同意他们根据自身经验得出的结论。而不同意并不是错误。但你认为他们的憎恨会令他们在战场成为不可靠的指挥官吗?” 吉安娜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然后回答:“不。” “那么我相信他们可能也不会认为,你对和平的向往会影响你战斗和保卫自己城市的能力。” “所以——这并不重要。他们的感受,以及我的感受?” “这非常重要。但你们都一致同意这座城市决不能陷落。暂时而言,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说出这话的方式有些奇怪,带着一种与谈话主题截然不同的紧迫感,这使得她停下脚步抬头疑问似地看着他。“卡雷克……我知道找到聚焦之虹是件至关重要的事。我没指望你找到之后会回这来——实际上,我根本就没指望你还会回来。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了呢?” 她认为简单的这个问题,似乎让他紧张起来。他并不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去看她的眼睛,而是遥望着远方不知什么东西。她耐心地等待着。过了好一会,他转过身来面对着她,将她的双手都握在手中。 “我也做出了一个选择。我可以继续跟着聚焦之虹,徒劳地希望它能停下来。或者我也能回到这里来告诉你,我已经做好准备要帮你防卫塞拉摩。” 她双唇轻启,但一时间什么也没说。“卡雷克……你真好,但是——这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情。你需要找到聚焦之虹。” “可别以为我忘掉了对自己龙群的职责。”他告诉她说。“我会去继续搜寻直到最后关头。但接下来,吉安娜·普劳德摩尔——如果身为法师的你想要一头蓝龙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助阵的话……你会如愿的。” 心头涌起的感激和新的希望让她感到一阵虚弱。卡雷克低头凝视着她,而她紧紧抓住他的双手。她甚至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来感谢他。她感觉心中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充实和喜悦。但她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卡雷苟斯是蓝龙军团的领袖。她从他们的交谈中得知,用他自己平常的话来说,他是一头“古怪的龙”。这不过是他对年轻种族的诡异兴趣而已。她不允许自己胡思乱想。圣光在上,她对男人的判断从来都不靠谱。但是……那为什么他又一直紧握着她的手,用那温暖而强壮的手指保护似地扣住她的手指呢? “塞拉摩和联盟会永远感激不尽。”最后她避开他的眼睛说道。 他伸出食指托住她尖尖的下巴,挑起她的脸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我做这件事情不是为了联盟或者塞拉摩。”卡雷克温柔地说。“我是为了塞拉摩女士。”然后,像是觉得自己失言了一般,他迅速往后退了几步。“我必须去继续搜寻了,但我不会离得太远。”他冷静地说道。“我会在部落到来之前回来的。对此,我可以发誓。” 他在她掌心中印下一吻,然后退开几步变化为自己强大的巨龙形态。这头庞大的蓝龙在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低下头来,几乎碰到了地面,行了一个龙族的鞠躬礼。然后卡雷苟斯飞跃入空中。 吉安娜看着他远去,慢慢地弯起颤抖的手指握在一起,像是要护住依旧停留在掌心里的那个深吻一般。 命令总算下来了。 部落开始进军。 那些急躁的士兵们长久以来居住的营地被急切而迅速地收拾起来。那些武器早已在消磨无聊和被迫待在原地的烦乱中修整一新打磨锐利,现在都被放进箭袋、刀鞘,准备痛饮联盟的鲜血。那些盔甲被黎明的霞光或是涂抹的油彩染成红色,现在也都被整齐穿戴起来。部落大军开始行动。 就像拼命拖拽着皮带的野兽,不同的部队起初像是在争夺着有利的行军位置。但加尔鲁什似乎预料到了这种渴望。库卡隆卫士在玛科洛克的率领下骑着他们巨大的黑狼在各支部队间穿梭。跟在这些兽人后面的鼓手敲打着沉着的进行曲。预料之中的混乱逐渐平静下来,而每支部队——最前面是兽人,接着是牛头人、巨魔、被遗忘者和血精灵,期间零星散布着地精和他们恶毒的发明物——开始步调一致。 就连大地也在这么多随着战鼓——在过去的战斗中,这些战鼓曾让敌人在看到强大的部落之前便已闻风胆寒——的鼓点行进的士兵脚下颤抖。联盟总是认为部落的成员们“原始”,这样他们就能认为自己“文明”,因而也就高人一等。但是,哪个安全地待在自己岩石殿堂中的矮人能够懂得被遗忘者吞噬死去敌人的感受?哪个骄傲自大的人类能够懂得陷入战斗狂热,继而站在敌人的尸体之上,眨去溅到眼中的鲜血,发出嘶哑嗥叫的感受?哪个小小的侏儒能够懂得一场真实的战斗中发出的幽灵回响,看到先祖之灵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喜悦之情? 没有。 这就是部落。这就是它的荣耀。他们有的赤脚、有的穿鞋、有的长着牛蹄、有的生着双趾,就连大地也屈服在他们行军的步伐之下。在那绿色、蓝色、棕色、藕色皮肤或是皮毛之下是紧绷的虬结肌肉。他们放声高歌。长矛与利剑,弓矢与战刀,全都拿在手中做好攻击的准备。 滚滚洪流往南直朝塞拉摩而去。千军万马,只为同一个目的而去。 带着最大的光辉与荣耀去战斗,或许还会死亡。 为了部落。 这不合逻辑,以卡雷苟斯的睿智他不可能不知道。然而,他与吉安娜的分别使这头巨龙又充满了新的希望。当他亲吻她的手时——他不敢得寸进尺,现在还不——她脸上的惊喜令他对世界有了新的认识。他曾谈论过人类的欢乐,而今自己也能亲自品尝。 塞拉摩会在部落的攻击下屹立不倒,他相信如此。加尔鲁深的傲慢自负将会在部落的眼中展露无遗。那些更聪明的人会走到谈判桌前——也许是贝恩,或者沃金——而一个新的时代将会开始。 一切皆有可能,只要吉安娜·普劳德摩尔和他有着同样的感觉。而卡雷克敢于去作如此的希望。 仿佛他的兴高采烈化愿望为现实了,聚焦之虹迄今为止的随机运动减慢速度并几乎停了下来。卡雷苟斯用力拍打着双翼悬停在空中,将他的魔法感应能力扩展开来。 它的速度缓慢……而且距离很近。比他之前任何时候的感觉都更为接近。在那边——来自于北方。他一个俯冲,转身朝着那个方向寻迹而去,心中的使命感为之一新。他的眼睛盯住地面,突然间,卡雷克心头剧震,意识到自己此前对胜利的乐观估计实在是太过于草率了。 部落正在行动。 “他们很满意。”玛科洛克在大酋长身边说道。 “当然如此。”加尔鲁什回答,他自豪地看着这支坚定地向塞拉摩开进的庞大军队。“他们是战士。他们渴望联盟的鲜血。我一直遏制着他们。现在他们的渴望变得更加强烈——而我的计划也更为稳妥。”他想起了贝恩和沃金。加尔鲁什从凯恩之死学到了教训,当巨魔和牛头人领袖徒劳地激怒他时,他知道向他们中任意一人发起决斗挑战都是愚蠢的。他们深受族人的爱戴和尊敬,即便不是对加尔鲁什自己,他们对部落也都忠贞不二。很快,他们就会紧跟在他的身后,承认他在战术上的英明神武——实际上,在这方面他超出了部落任何领袖的成就,包括深受爱戴的萨尔。 然后他们会向他和部落致以光荣的敬意,而他会像对布里宁船长一样宽宏大量。想到这里,加尔鲁什咧嘴露出一个略为沾沾自喜的开心笑容。 突然间喧闹大起。所有人都指着天空大喊大叫。加尔鲁什迎着已然强烈的阳光瞥了一眼,看到一个黑色的轮廓。它看上去修长而强健,而且—— “巨龙!”他大吼道。“把它打下来!” 他吼声未落,驭风者已经开始攻击。部落也有一支空中部队,它们不仅包括兽人们喜爱的双足飞龙,还有巨蝙蝠、龙鹰和以及别的为其特殊能力而驯化的生物。当遭受攻击之时,巨龙往下一个俯冲,以不规则的机动来避开粗大的长柄武器、投枪和数十支箭矢,无疑全都瞄准了这头巨龙敏感的双眼。它张开大口。一头双足飞龙和它的骑手停了下来,被禁锢在一片突然出现的—— “冰!”加尔鲁什叫道。他仰头大笑,即便那个不幸的驭风者与坐骑一起如石头般重重度坠落在地。他拍了拍玛科洛克的脊背。“冰!”他重复了一遍。“看啊,玛科洛克,攻击我们的是一头蓝龙!” 周围的部落成员完全不明白他为何发笑,但这还是让他们受到鼓舞。当天空中的骑士们如松鼠戏弄猎鹰般戏弄那头巨龙的时候,地上的人朝他们交战中的同袍发出欢呼,并且准备好弩炮、投石车和装填好的火炮。现在它们全都直指天空。 加尔鲁什欣喜若狂地在他的人民中跑过,高喊着为他们打气。他下令几乎竖直地射出一支锋利的火矢,而当那头蓝龙的异动显然表明火矢命中目标的时候,他又带头欢呼起来。 卡雷苟斯感觉一阵剧痛。他太过全神贯注地追踪聚焦之虹的信号,结果一头撞进了危险当中。部落的反应非常迅速,让卡雷克惊恐地回想起不久之前龙眠神殿的战斗。 那支火矢在他的腰间烧灼出一道焦黑的痕迹。这并非致命一击,也不足以把他从天空中射落。但这让他意识到,尽管他是一头巨龙,却要独自面对他们的众多数量。要是他现在愚蠢地试图继续战斗而被杀死的话,就根本没法帮上吉安娜的忙了。聚焦之虹尽管离得很近,却仍在往北移动,而部落大军正朝南开进。他最大的恐惧——部落夺取了这件法器——看来并不实际。要是他们拥有一件如此强大的法宝,肯定会带着它一同南下,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用它来对付讨厌的联盟。 他强忍着腰间的剧痛猛地一挥尾巴,将一头疯狂扑过来的巨蝙蝠抽了个跟斗,而它的骑手摔了下去,即便对被遗忘者而言这也是死路一条。 卡雷克拍打着强有力的翅膀往高处飞去,安全地离开了地面武器的攻击范围,而那些双足飞龙、巨蝙蝠或者龙鹰也跟不上他的速度。一旦脱离眼前的危险,卡雷克便伸直他细长而蜿蜒的脖颈,收起四只脚爪,尽可能减少飞行的阻力。他朝着正南飞去,决心要给塞拉摩——以及它的女士——尽快带去警告,部落很快就会兵临城下。 第十六章 “我们将面对一场来自三个方向的战斗。”乔纳森说道。他站在那里,指点着桌上的塞拉摩地图。此刻所有人都站在桌前,小个子的矮人们则要伸长脖子才能看见。“从港口,当然。我们很清楚那里已经有多少船了。” “而如果我是加尔鲁什的话,我会留出一些预备队,在开战后四小时左右再把他们派上来。”奥布里补充道。 乔纳森点点头。“我们应该对此备好预案。星剑号预计什么时候回来?” 在第七舰队抵达之后不久,吉安娜坚持要派出一艘船,也就是星剑号,把城市里希望安全离开的平民送走。所有的儿童都上了船,还有很多他们的家人。其他的人决定留下来。这是他们的家;他们就像吉安娜一样爱它并希望能保卫它。棘齿城本来是最好的选择,而且船可以从那里开往荆棘谷。不幸的是,尽管经营棘齿城的地精是中立的,但考虑到部落的大军不久前刚从那个城镇经过,棘齿城对联盟难民来说太不安全了。因此,星剑号最终朝加基森开去。 “德莱尼萨满向我保证,在风元素和水元素的合作下,这趟航行会比平时快上很多。” “或许吧,”烈拳说道。“但那艘船才走了几个小时而已。再怎么快也不能指望在明天之前看到它。” “孩童永远都不属于战争。”提拉萨兰轻声说道。“就算这意味着我们有一艘战舰无法排上用场,把他们送去安全的地方也是正确的选择。” “确实,年轻一代太过宝贵不能冒险牺牲。”珊蒂斯说道。“而且……平民只会碍手碍脚。” 这是一句刺耳的评价,但吉安娜和其他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事实。战斗需要能战之人全力以赴。不应该让他们担心孩子们是否会受到伤害。不把他们考虑在内不但在道德上是正确的——而且也是一个必要而聪明的决定。 “更让我担心的是北路而非西路。”乔纳森说道,把他们拉回到当前的主题上来。“我们没有发现蕨墙村有什么动向。” “尚未发现。”罗宁嘟哝道。 “尚未。”乔纳森说。“但加尔鲁什的军队很可能会从那里经过。要么征召援兵,要么留一部分兵力在那里,等需要的时候再作增援。那里也是一个可供撤退和重整的安全处所——而我们则享受不到这样的奢侈。” “当前沿着西边道路部署的攻城武器怎么办?”蓓恩问道。“我们可以把这些武器运回城市,部署在两处城门的位置上。” “那恐怖图腾怎么办?”金迪问道。 “我怀疑我们是否需要担心他们。”吉安娜说。“我们现在正和部落开战,就算他们愿意向加尔鲁什提供帮助,我也不相信贝恩能够容忍。或者说,甚至加尔鲁什也不能。在玛加萨背叛凯恩就绝不可能了。” “他们可能会利用战争的机会谋利。”温蕾萨说道。“趁机进入城市掠夺或者单纯地杀戮。” “除非我们沦陷了。”蓓恩直截了当地说道。“否则他们不敢。” “那就定了。”乔纳森说道。“我们把那些机械搬回来,并且——” 大厅的房门被猛地推开了。卡雷苟斯晃晃悠悠地站在门口,一只手捂着肋间。在他身后是两名卫兵,他们看上去更担心这头蓝龙的伤势而不是他未经通报就闯入会议厅的行为。 吉安娜看到卡雷克的手指间鲜血直流。她连忙起身朝他冲去,而他正开口快速地说道。 “部落已经在行动了。”他说。“他们正朝南边进军,只要几个小时就能到达这里。”吉安娜伸过一支手臂将他搂住,抬起头担忧地看着他。而他继续说着,更多地是对着吉安娜而非其他人道。“这伤并不严重。我来是为了警告你。并且提供帮助。” “我不知道这事有任何值得蓝龙军团关心的地方。”罗宁说道。那些之前并没有认出卡雷苟斯的人都微微皱起了眉头。 吉安娜先是对着卡雷克,然后朝聚会的众人说道。“卡雷克——在做别的事情之前,先让卫兵带你去找我们的医生和治疗者看看。等你回来的时候再和我们简单说说。”吉安娜又对其他人说道。“我们近来和蓝龙军团爆发过战争,但在座的各位,包括肯瑞托的成员们,一定都知道卡雷苟斯从未打算和年轻的种族发生争斗。他是击败死亡之翼的关键人物,坦白地说,他愿意帮助保卫塞拉摩是我们的荣幸。” 罗宁的目光从卡雷克移到吉安娜身上,然后他点了点头。“我们会善加利用的。”他只说了这一句,但已经足够了。肯瑞托的其他成员都不再窃窃私语,就连一些将军都点起了头。 “实话实说吧。”赤髻笑着说道。“除了我们所有人之外,再加上这么一头蓝色大怪兽在天上,可能会让加尔鲁什紧张不止一点点哦。” 那么就这样了。吉安娜转向卡雷克。他的伤势显然比他想让她认为的更为严重,但在大战之前这里有很多出色的治疗者。他很快就能恢复到重返战场的程度。 “会没事的,吉安娜。”他温煦地笑着,一面轻声说道。“别害怕。” 吉安娜也向他报以一笑。“只有傻瓜才会不怕,卡雷克。”她同样轻声地说道。“但我以前经历过战争,和这场战争相比,以前那些,就个人而言,让我更加……难以承受。别担心。我会保卫塞拉摩的,并且不会对自己所必须做的事情感到厌恶。” 他蓝色的眼眸中显出钦佩之色。“请原谅我。”他说。“你或许比我更久经战火考验,吉安娜女士。” 她的笑容退去了少许。“我祈祷自己从未受过考验。”她说。“但我对它也并不陌生。现在快去吧。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们再来交换情报。”当一名卫兵护送卡雷克去找牧师的时候,吉安娜转向其他人说道。“立刻送封信去暴风城。瓦里安得知道攻击即将开始。” 早在各位将军和舰队抵达之前就有的紧迫感现在更为强烈了。正如吉安娜所料,尽管这次痛苦的经历让卡雷苟斯筋疲力尽,但他很快得以治疗,并向所有人简报了他所看到的情况。多亏了他,他们如今知道了部落选择的行军路线。塞拉摩在得知这次计划中的攻击之后,立刻通知了位于城市西北边的凯旋壁垒。他们会奋勇抵抗,因而部落有可能不愿浪费它的资源、军队和精力来进攻这样一个并非预定目标的地方。凯旋壁垒勇敢的男男女女们有很大的希望对部落造成相当的损害并拖慢他们的行军速度,而自己不会遭受彻底毁灭的命运。尽管他们仍会不可避免地面临这个风险。 计划几乎立刻被编制成了命令。弩炮和其它攻城武器都被运往东边的塞拉摩城门。骑手们被派往城市北边不远的警戒岗哨,要是发现部落的话,他们就会立刻送回警报。维摩尔上尉和他的士兵们奉命尽可能阻击部落——要是他们无法办到的话,就撤回城市与其他人会合。 除非他们被部落击败,否则城门会一直保持关闭。维摩尔明白这一点。 十六艘战舰转向驶出海港。派去执行人道任务的星剑号可能无法及时返回提供帮助了。和部落的舰队一样,这些战舰都停留在自己的领海范围内——非常靠近边缘。他们等候在那里,计划着一旦战斗开始便全力摧毁部落的舰队,因而彻底地消除这个威胁。另有三艘战舰留在港内,他们是阻击海上入侵的最后防线。所有人都希望它们没有用武之地。 当第一名骑手回来的时候正值中午。 他没穿铠甲,身上只有一件沾满泥土和血迹的普通衣物,无疑是为了减轻马匹的负担。即便如此,这匹战马飞驰向城市北门的时候也喘着粗气口吐白沫。那位浑身颤抖的骑手要在大门卫兵的帮助下才能滑下马背,而那头坐骑也同样濒临崩溃的边缘。当他们尽可能轻柔地接住他的时候,他的斗篷滑到了一边。人们这才发现他衣服上的血几乎全部来自于他本人。这个深色头发蓄着胡须的骑手挣扎着说道。 “凯-凯旋壁垒陷-陷落了。”说完之后,骑手再也没了声音。 于是,就此开始。 部落的军队现在扩充了掷刃车、弩炮和投石车。这些武器上面雕着雄鹰的外形,这是联盟的武器,曾被联盟使用过。许多行军的士兵还带着另一些更为恐怖的战利品来纪念这次战斗。尤其是巨魔,他们似乎很喜欢用手指和耳朵来装饰自己。 那座名不符实的凯旋壁垒无疑曾被认为能够抵抗并削弱部落朝着塞拉摩南下的洪流。他们大大地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又大大地低估了他们的敌人。 战歌嘹亮,战鼓擂擂,再加上那些庞大战争机器——有些是部落样式,另一些则是联盟的——的吱嘎作响,共同形成了一曲独特的音乐。 部落奇袭了北方城堡,将它攻陷也得益于此。现在他们朝下一个目标进军,他们为自己的数量和力量而骄傲,因而一路南下的时候毫不掩饰地大吵大嚷。塞拉摩有的时间来作战争的准备;但它的居民们或许也是夜不能寐,担忧着部落兵临城下的梦魇。 恐惧,也是一种武器。 贫瘠之地的野兽远远地躲开他们,一些过于冒险靠近的斑马和瞪羚被猎杀来喂饱饥饿的部队。炙热的阳光此刻被长满青苔的高大树荫所遮蔽。而在通过尘泥沼泽中的狭窄道路之时,部落的庞大军队排成了一字长蛇阵。他们从树荫旅店的废墟旁经过,在一个十字路口前停了下来,前方的道路分别通往塞拉摩、泥链镇和蕨墙村。加尔鲁什在这里将他的部队分为两半。他率领一支部队朝北行军,在村里征召援军之后——更多的兽人,甚至还有食人魔,他们会从北路攻向塞拉摩。而玛科洛克率领剩下的军队沿路东进。 这两只进攻的拳头将在塞拉摩会合。他们将胜利会师,并把夹在中间的城市夷为平地。 玛科洛克和他的士兵们进入了尘泥沼泽深处的泥潭沼泽,他们沿途扯下联盟的旗帜,大笑着把它们撕碎扔进泥浆当中。前方的道路曾被塞拉摩的士兵和战争武器封锁,现在却畅通无阻,而这正如他们所料。 同样不出所料的是,这里也没有恐怖图腾出没的迹象。部落大军杀到的消息可能已经不胫而走。而这些懦弱的牛头人——他们同时遭到联盟和部落的鄙夷——都隐匿了起来。 “他们无疑已经得知我们的到来。”玛科洛克说道。“我要往前方派出一些探子,这样我们就能——” 他的话突然被一阵愤怒的吼叫声打断了。至少十头猛兽突然从沼泽里冲了出来,之前它们一直隐蔽在许多起伏的小丘之后或是低矮的树丛中。两个术士、一个法师和一个萨满倒了下去,口中的法术只来得及念出两个音节。剩下的人也陷入近距离的苦战,他们被利爪撕开皮肉,被巨颚咬断喉管。而在这些变成野兽形态的联盟德鲁伊尚未现身攻击的时候,就已有至少一打部落的战士倒地身亡,他们是被未曾发觉的敌人在背后捅了一把匕首。此刻,藏匿在泥沼中的其它动物也冲了出来,它们原本是生活于极地或者沙漠的生物,不会出现在这样阴湿的气候环境当中,但它们确实出现了,并且疯狂地攻击着部落。 战斗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已有超过两打人死去或者即将断气。 “有埋伏!攻击!”玛科洛克大喊道。他应声而动,朝一头巨大的棕熊冲了过去。这头身上涂绘着标记的巨熊正在撕咬一个被遗忘者术士,而对方则疯狂地想要吸取这个德鲁伊的生命力来增强自己的法力。玛科洛克的双斧以一个巧妙的角度砍向那头巨熊喉部保护性的厚毛,几乎把那个德鲁伊的头整个砍了下来。 痛苦、狂怒和嗜血的叫喊中又增添了新的声音——那是箭矢离弦的尖啸和子弹出膛的闷响。猎人们——正是他们引导着那些蜘蛛、毒蝎、恶狼、鳄鱼和迅猛龙——现在亲自加入了战斗。玛科洛克低声咒骂着从一对地精和土狼的尸体上跳了过去。他们至死仍紧紧扭在一起,地精的利刃插进了了土狼的眼睛,而那头野兽的大口咬住了对方绿色的咽喉。玛科洛克的目光落到了一小群人身上,几个部落正在与一个孤独的敌人战斗。玛科洛克大吼一声走上前去,围在那个联盟战士身边的人群暂时散开了少许。在那中央是一个强壮的女性暗夜精灵。她拿着一把几乎令人眩目的长剑,动作快得像是个模糊的影子。一条长长的蓝色发辫随着她的动作而飞舞,看起来像是一条碧蓝的大蛇。她的脚下已有两具瘦长的尸体,而第三个血精灵也捂着肋间倒了下去。 刹那间,她停了下来与玛科洛克四目相对。她注意到了他的灰色皮肤,于是咧齿一笑,而他大吼一声朝她冲了过去。 他们已经收到了许多警讯。这并非是一次奇袭。部落即将来袭警戒岗哨,接着就是塞拉摩北门。因此当探子气喘吁吁地来到这里,同时带来了敌军数量的可靠估计时,维摩尔上尉只是点了点头。 “各就各位。”他说道。“我很荣幸在这个将被长久铭记的日子里与诸君并肩作战。”卫兵们向他敬礼,其中一些人在他看来太过年轻。大多数人此前最多只与一两个部落成员有过短暂的冲突。许多人只和恐怖图腾或是沼泽野兽交过手。现在他们已经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战鼓声,准备迎接一场真正的战斗。 马库斯·乔纳森将军曾亲自到警戒岗哨来讨论战术。“警戒岗哨”这个名字本身就意味着这是一座瞭望塔,而不是拱卫塞拉摩的外围棱堡。但如果加尔鲁什的军队打算从北面来袭的话,它就必定要成为一座壁垒。 “他们会来的。”乔纳森说过。“他们会从北面、西面和港口三面进攻。你无法力胜,只能智取。” 探子喝了一大口水,稍稍平息她的呼吸之后,再次上马朝塞拉摩驰骋而去。剩下的卫兵们在维摩尔上尉的指挥下各就各位地等待着。 他们并不用等上太久。塔顶上孤独的哨兵打着手势,他举起右臂,然后猛地向下一挥。站在维摩尔身边的侏儒叫做阿道弗斯·爆械,他手中拿着一个小巧的装置。当塔上发出信号的时候,爆械冷笑着按动按钮。鼓点声突然被一阵巨大的爆炸声淹没了。黑色的烟柱蜿蜒上升,联盟的士兵发出欢呼。当爆炸声平息之后,战鼓声也沉默了。 那些炸弹被安放得非常小心,无疑干掉了许多敌人,但威胁并未消失。 “拔剑在手。”维摩尔说道。在一阵可怕的寂静中,拔剑出鞘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士兵们站在那里,绷紧身体准备战斗。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他们只听见昆虫永不停息的嗡嗡声,海鸟的尖叫声,海浪冲刷附近海滩的哗哗声,以及他们自己不安地挪动身子时铠甲发出的吱嘎声。 接着传来一阵战吼,令卫兵们血液发凉头发直竖。战鼓再次响起,比先前距离更近了,它们的节奏也更快更为急迫。数十人,可能数百人从沼泽昏暗的阴影中冲了出来。他们全都高声尖叫,他们全都拿着巨大的武器,看上去似乎比一个披甲的人类还要沉重。 “快跑,阿道弗斯!”维摩尔朝那个被恐惧吓得一动不动的侏儒喊道。爆械跳起身来,抬头疯狂地看了维摩尔一眼,然后撒开双腿以最快速度朝塞拉摩跑去,手里还攥着引爆器。维摩尔举起长剑沉着地站在那里。 兽人、巨魔、牛头人、被遗忘者、血精灵和地精的洪流滚滚而来,当前是一个身披重甲挥舞巨斧的兽人,那把斧头似乎能自己发出嗜血的尖啸。他正对着维摩尔冲了过来。他的肩甲看上去像是用巨大的獠牙制成,从肩膀直到手套间露出一片纹有刺青的棕色皮肤。 维摩尔金色的胡须下露出一个微笑。 加尔鲁什·地狱咆哮。 维摩尔的剑刃铿地一声迎上血吼的斧柄。加尔鲁什比这个人类强壮得多,他猛地一推迫使维摩尔蹒跚后退。维摩尔及时举起长剑,刚好招架住战斧由上至下的高速劈砍。他朝着大酋长的下盘飞身扑过,顺手一拉长剑。剑刃从加尔鲁什的手臂内侧划过,令他发出一声惊讶的痛哼。 “我在这场战斗中的第一滴血。”兽人用通用语说道。“干得好,人类。你会光荣地死去。” 维摩尔往后退了几步,挥舞着手中长剑。“但你不会,”他朝兽人嘲讽道。加尔鲁什低吼一声又冲了过来。 这正是维摩尔所希望他做的。 “就是现在,爆械!”维摩尔喊道。他听到一声咆哮般的巨响,感觉自己被高高抛起,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第十七章 这个精灵很厉害——玛科洛克不得不这么评价她。她脸上那道巨大的伤疤证明了她曾经历过的战斗。其他的部落成员看出他们的首领要想亲手将她杀死,于是便散开前去对付其他的敌人。先祖在上,其他的敌人还多着呢。 这个蓝头发的暗夜精灵有着难以置信的迅捷,即便她手中那把长剑已经减缓了她的速度。以兽人的标准而言,玛科洛克已经非常敏捷,而他的武器还要轻上许多,但尽管如此,那两把手斧却只能砍中空气而已。蓝头发时而在这,忽而在那,穿进杀出令他防不胜防。那把长剑不止一次砍中他的腹部,全靠身上厚重的铠甲救了他的性命。要是那把闪耀的长剑刺中躯干与手臂连接处的空隙—— 他将一把手斧劈下,另一把则在头顶挥舞着。她往旁边一闪,大腿上却还是被斧刃划了一道口子。于是她哼了一声。 “哈!”玛科洛克笑道。“如果你会流血,那也就会被杀死。” 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她张嘴吼出一声只有狼人才能发出的咆哮,然后朝他直冲了过来。他举起战斧交叉挡在面前。令他震惊的是,蓝头发居然毫发无伤般跃上了他的双斧,轻松得仿佛是他自己把双手撑在一起给她提供立足点一样。她的剑尖往下刺向他的脖颈。 他在紧要关头挥动左右的战斧拧身躲开,差点让自己摔倒在地。现在她已经在他的身后了,玛科洛克转过身来准备再次开始战斗。 一声号角响起。那不是部落的军号——它听上去清越如歌。是精灵的号声。这些正和部落交战的联盟成员们立刻开始朝尚未关闭的城门跑去。蓝头发朝玛科洛克凶狠地呲牙一笑,接着当他冲过去的时候,她已经不在那里了。 玛科洛克沮丧地大吼一声,然后追了上去。 尽管看起来一片混乱,所有事情却都和计划中的一样。正如乔纳森所料,部落从三个方向同时发起进攻。战争的声音震耳欲聋令人惊恐——几乎持续不断的炮声、北方传来的爆炸声,以及西边传来的刀剑声和喊杀声。 吉安娜和金迪站在西门上方的一条拱道顶端。吉安娜内心里很想让金迪安静地待在安全的地方,但她知道这对侏儒女孩来说是一种伤害。金迪是来向她学习的,而没有比亲历战争更能学到战争的恐惧的方法了。她让侏儒紧跟在她的身边,但金迪也能近距离观看下方的激战。 当号角响起的时候,吉安娜告诉她的学徒。“准备好。按我们先前说的做,看到我一动手你也就跟着来。”金迪点点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吉安娜举起双手,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几十名联盟的战士尽可能快地冲向塞拉摩的安全范围。这次撤退的突然和速度为他们赢得了宝贵的几秒钟时间,但现在部落已经尾随追击而来。 而等待部落的是超过两打战争机械。 “就是现在!”吉安娜叫道。她、金迪还有其他用法术而非刀剑作战的人一起发起攻击。那些牛头人和兽人,地精和血精灵,被遗忘者和巨魔们要么浑身着火、要么被寒冰冻僵、要么浑身插满箭矢,到处都是刺耳的哭喊声。 “干得好!”吉安娜喊道。“这些战争机械能够把他们挡住一会,到时候我们再回来。跟我来!” 他们迅速跑下台阶来到城门口。几乎所有联盟守军都安全地回到了城内。有几个人落在了后面,他们被身上的伤口拖慢,或是因为搀扶着其他的伤者。 “他们来不及了!”金迪尖叫着说道,她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 “他们能做到的。”吉安娜说道。她祈祷自己是对的。城门随时都可能会关上。快点、快点…… 最后几个人也蹒跚跑了进来,大门砰然关闭,发出一阵沉闷的回响。金迪和吉安娜冲上前去,在门上施放防御结界。托德尔·温德米尔也过来与他们一起努力施法,城门周围的空气看上去闪着微光,短暂地变成了淡蓝色。 “托德尔法师,你和金迪留在这里。留意着城门的状况。要是结界开始减弱了就强化它。” “但是——”金迪想要反对。吉安娜转向她快速而急迫地说道。 “金迪,要是这道城门倒塌下来的话,几十个——几百个——部落将会蜂拥进城。我们必须尽可能保证它的安全。这也许是一个人所能做的最重要的事情了。你将会拯救我们所有人的生命。”这是事实。要是城门失陷,会有难以置信的巨大伤亡。 金迪点点头转身看着城门。她坚定地抿着嘴,然后展开双手,用她的法力来助肯瑞托的成员一臂之力。 吉安娜知道法师能在许多可能是意想不到的方面起到重要的作用。不仅是强化城门这样看似被动的作用,港口里的每一艘联盟战舰上都有至少一个擅长火焰的法师。正如奥布里所指出的那样,如果一个瞄的很准的火球落在船帆或是木制甲板上,就足以让整艘战舰沉没。看来他们也正是这么做的。 她转身朝蓓恩快步走去。蓓恩是最后撤回城内的人之一,吉安娜朝她跑过去的时候,她正让一名女牧师帮她处理大腿上的一道创伤。 “汇报情况?”吉安娜问道。 “完全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蓓恩说道,她的笑容诚恳而残忍。“正如乔纳森预计的那样。我们干掉了几十个敌人,自己的损失却很少。现在他们又遭到火炮的迎头痛击,这应该能挡他们一阵子了。” 一阵子,吉安娜心想,但不是永远。 蓓恩继续说着,同时朝她的治疗者点头表示感谢,然后站起身来穿回铠甲。“他们当中有一个黑石兽人。他的制服表明他是库卡隆卫士的一员。他很厉害。” “一个黑石兽人?加尔鲁什已经堕落得这么低级了?” 蓓恩耸耸肩。“我不在乎他们是绿色、棕色、灰色还是橙色,只要他们侵犯我的女士的家园,我就会杀掉他们。” “现在还不用,但我担心很快就会了。”吉安娜说道。“我无法相信接下来不会有更多的肉搏战斗。至于现在,请去照看一下伤员吧,蓓恩。” “是,我的女士。” 吉安娜将她的注意力转向北门。侏儒爆破专家爆械就站在城门边几尺远的地方,之前他引爆了很多放置得当的炸弹。吉安娜微笑着朝他走去。 “你的工作干得很好,爆械。”她说。 他抬起一张悲伤的脸仰视着她。“是的,”他说。“但全靠维摩尔上尉和其他人确保部落站到了正确的位置上。” 吉安娜心中一沉。“他们——他们应该撤回来的!他们知道安全的道路!” 那个白发的夺日者停下手头给城门加固的工作,看着他们俩。“维摩尔和他的士兵们留了下来。”他轻声说道。“这是一个真正的英雄行为。许多敌人都被杀死了。但他们还是会来的。” “我的女士,”一名哨兵在拱道上叫喊道。“织歌者法师说得对。他们踏过自己人的尸体冲过来了。” “继续强化城门!”吉安娜喊叫着冲上最近的一座拱道。部落如一道黑潮滚涌而来。桥梁已经被炸掉了,大块的碎石和尸体漂浮在水中。一些部落成员在水中游动着。另一些则像哨兵汇报的那样,爬过他们同袍的尸体继续前进。吉安娜举起双手念动咒文。 碎冰如雨般纷纷落下,一些敌人被当场杀死,其他的则身受重伤。她又飞快地一抖手腕,几个部落战士立刻被冻在了原地。接着,一个火球在冰雕般冻结的人形中爆炸开来。部落的浪潮退了下去。她以稳定的节奏重复着这些动作,每一次有条不紊的攻击都能杀死至少一打敌人。她能看到一个身影徘徊在她的攻击范围之外喊着号令,并且认出了被那兽人用作肩甲的那对独特的恶魔獠牙。 “加尔鲁什。”她轻声说道。他本不应该在杀死维摩尔的那场爆炸中幸存——但不知为何他确实做到了。他也不可能听到她的低语,但就在这时他抬起头来与她目光相会。只见他嘴边露出一丝讥笑,然后举起血吼朝她指来。 玛科洛克非常生气——因为他自己没能预料到这场伏击;也因为那些斥侯们没能提前发现;还因为联盟将军太过狡猾,在一开始就提出这样的计划。那一群潜行的盗贼、德鲁伊和猎人的野兽夺走了许多部落的生命。而近距离的战斗中伤亡更大。现在他们又遭到火炮和弩炮的射击,试图接近的攻击部队不断遭受重创。 他需要另一种战术。他吹响收兵号让他们回来。治疗者们拼命努力着照料伤员,而玛科洛克高声下达了他的命令。 “我们无法对抗他们的战争机械。”他一面说着,一面抬起一只手阻止任何愤怒的抗议。“因此我们必须消灭这些武器——或者让它们为我们所用”。你们当中擅长追踪和暗杀的人——现在出发吧。我们会吸引他们的火力。悄悄接近那些安全躲在技术武器后面的联盟蠕虫,把匕首刺进他们的肋间。然后夺取那些装备,转而向塞拉摩开火! 愤怒的抗议变成了欢呼声。玛科洛克高兴地哼了一声。这个战略不可能失败。没错,联盟的将军们很聪明。 但他也一样。 “为了部落!”他高喊道,而他们附和着他的口号:“为了部落!为了部落!为了部落!” 卡雷克从港口中的战舰上空飞过。从这个距离看去,他们就像是玩具——火炮轰鸣、火焰燃放、继而沉入水下的玩具。双方都遭受了损失;部落也同样部署了法师来烧毁敌人的船只,因而著名的第七舰队中有不止一艘战舰上绽开了金橙色的火焰。他往下俯冲,尽力用寒冷的龙息来熄灭火焰,宽下心来的船员们向他发出阵阵欢呼。他扭转身体做了一个回旋,把注意力转向部落的船只,此刻他严峻的任务是攻击而非防卫。卡雷克飞到聚在一起的三艘战舰上空,收起翅膀往下落去。他的速度飞快,令船上的炮手没能及时看到他并掉转炮口向他射击。在最后的关头,蓝龙张开巨翼,挥动尾巴猛地一击。中间那艘船的桅杆像树枝一样折断了。而当卡雷克振翅高飞的时候,他施展了一个法术,令碎冰如雨点般泼洒在甲板上,打出一连串巨大的破洞。现在船上的火炮终于鸣响了,但这时卡雷克早已飞出了射程。 他飞回城市的上空,发现已经有许多飞行部队在空中交战。卡雷克掉转方向,朝着围攻几头狮鹫的一小群部落驭风者冲了过去。 部落已经推进到了北门,战场的喧嚣中又增添了攻城锤可怕而有节奏的隆响。在桥梁被摧毁的情况下,他们如何把它运过沼泽的,这是一个谜团——有可能,吉安娜在冲向城门的时候心里想道,只不过是让几个牛头人把这个巨大的东西扛在肩上趟水过来的。 她原本打算再次顺着台阶冲上拱道,帮助已经在上面的人们尽量杀伤敌人。但有件事却让她停了下来。 城门在重击下不住震颤。 它们不该是这样。 在肯瑞托成员用强大的魔法加持下不该是这样。她心中突然产生一个可怕的想法。 砰。砰。砰。 木制的城门在重击下发生变形,而铰链和金属扣环—— 它们也开始扭曲。 吉安娜猛转过身,用尽全力将一波强大的奥术能量对着塔伦·织歌者直接轰了过去。 傲慢使他没能预料到这次攻击。他蹒跚后退,但很快恢复了过来。血精灵凝视着吉安娜。一时间,塔伦好像要声称自己是无辜的,但接下来他的白眉拧在了一起,冷笑着举起双手。 他像块石头一样倒了下去。蓓恩拿着长剑站在他的身后,刚才她用剑柄不雅而有效地敲昏了敌人。 “我很惊讶你没有直接杀了他。”吉安娜说道。另有两人冲上前来,准备将这个法师的手脚捆住。 “留个叛徒在手上会很有用的。”蓓恩说道。“幸运的话,我们会……劝他开口说话的。” “我们不是血色先锋军,蓓恩。”吉安娜说道。她转身想要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城门上来,但这时已有另外两名法师上前去保护它。他们是一个人类和一个侏儒。 “我希望你不会说还要请他喝茶吧。”蓓恩说道。 “不。我要把他交给伊文凯恩队长。他会带人讯问他,这样我们就会有片刻的余闲了。”她朝押送失去知觉的血精灵的士兵们点点头,然后意识到罗宁已经走到自己的身后。 “我真不敢相信。”他低声说道。“我亲自举荐他来的。” “我确信除你之外他还蒙骗了许多人。” “确实。”罗宁苦涩地说。“这对艾萨斯和他的目标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你认为塔伦是单独行动的?” “是的。”罗宁说,“因为如果我不——” 城门着火了,碎裂了,而部落一拥而入。 金迪发现自己已经累得浑身发抖,而她还有一位肯瑞托法师的协助!托德尔低下头朝她鼓励地笑了笑,他粗砺的面容十分和善。“你干得非常好。”他说。“吉安娜女士选了位出色的学徒。” “要不是我觉得自己就要倒下去的话,我会做得更好的。”金迪嘀咕道。 “休息一下。”托德尔说道。“吃点东西。过一小会你就会觉得有劲多了,而我能顶到那个时候。” 金迪感激地点点头,蹒跚退到一边,背靠着石墙狼吞虎咽地吃了些面包和水。她想知道自己能否有一天会像托德尔或是吉安娜女士那么厉害。他们好像根本毫不费劲似的。尤其是吉安娜女士。金迪惊叹于吉安娜能够轻而易举地将前仆后继涌上来的部落尽数轰杀。当她吃喝的时候,金迪的注意力被石墙对面战场的喧嚣声吸引住了,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深陷其中。她此前并没有意识到,集中精力防护城门使她无暇四顾。发现这一点过后,她有些心神不安,于是直起身来拍拍嘴角的面包屑,跑过去继续协助托德尔。 当她靠近的城门时候,她看到门上的木材已经扭曲,猛然间面无血色。就在城外,战斗正越发激烈。 金迪,要是这道城门倒塌下来的话,几十个——几百个——部落将会蜂拥进城。我们必须尽可能保证它的安全。这也许是一个人所能做的最重要的事情了。你将会拯救我们所有人的生命。 她加快脚步跑完了最后一段路,伸出双手念动咒语。令她感到骄傲和宽慰的是,她看到木材的弯曲逐渐减退了。 “部落突破城门了!部落突破城门了!” 在那疯狂的一瞬间,金迪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不,城门都还好好的!接下来她明白了。显然,防卫北门的法师们并没有这么幸运。 塞拉摩很少见证过这样的暴力。部落一拥而上,就像是破堤而出的洪水。 对于部落冲进城内的情况,不管是通过最终摧毁了城门的结界、蚁附攀越了城墙还是通过空中发起袭击,这些人们都预想到了,并且有所准备。但谁也没有想到会是来自肯瑞托的高阶成员的背叛。塞拉摩城内的战斗来得太早了,准备投入肉搏战的联盟守军还没有从之前的伤势中恢复过来。 有一种说法是将军们负责站在后方运筹帷幄,而其他人负责走上前线去战斗和死亡。但现在的情形并非如此。乔纳森、赤髻、烈拳、珊蒂斯和提拉萨兰,他们个个全副武装,毫不犹豫地杀入战场。因此,部落面对的并不是刚征召的新兵,而是一群联盟最优势的战士。 卡雷苟斯在塞拉摩上空翱翔,观察着下方的战局,寻找最为需要他的地方。他看到部落涌进了城内,于是立刻开始发动攻击。他朝他们喷出一团寒霜,减缓他们的移动速度,然后拉起高度,盘旋回身进行第二次攻击。 他俯冲下去,把吉安娜抓在前爪里,带着她往上空飞去——不是为了带她脱离战斗,不,而是为她提供一个巨龙才能看到的视角。 “你最需要我到哪去?”他问道。“而你又该去哪?” 她在他的爪中彻底放松了下来。她把双手放在一只巨大的爪子上,探头往下看去,他翅膀拍动的劲风令她的长发在脸颊边狂舞着。 “北门!”她叫道。“外面还有那么人——我们必须阻止更多的人进来!卡雷克——你能去找一些树和石块来堵住入口,然后专心对付那些还在城外的部落吗?把他们赶回去?” “我会的。”卡雷克承诺道。“那你呢?” “把我放到堡垒的顶层。”她说。“从那里我能看到几乎所有东西,并且在攻击的同时自己也不会成为目标。” “除了那些空中的敌人。”卡雷克向她提醒道。 “我知道有风险,但这不可避免。请快一点!” 卡雷克立刻转向塞拉摩堡垒飞去,极其温柔地将吉安娜放到它的顶层。她给了他一个充满感激的诚挚笑容。卡雷克开始往高处飞去,但她向他伸出一只手,请他暂停下来。 “卡雷克,等等!你要知道——加尔鲁什就在北门的部队当中!要是我们能够俘虏他的话——” “那我们就能立刻结束这场战争。”他回答道。“我了解。” “阻挡部落冲过城门——然后试着去找到加尔鲁什!” 他点点头,然后飞入空中,向仍在涌入北门的部落战士再度喷出冰霜,然后朝着沼泽飞去。 在这个位置上,吉安娜有着完美的视野。她朝港口望去。看来双方的舰队势均力敌。部落和联盟都有船只着了火,她还能看到那些半浮半沉的残骸上悲哀地飘扬着双方的旗帜。西门依然在守军的控制之下,这让她对金迪涌起一阵强烈的自豪感。一些猎人、法师、术士和其他擅长远距离作战的人在城门上方的拱道上排列成行。 她转向北门,心中感到既悲伤又坚决。那么多人挤在一起近身格斗,她需要准确地选择目标,才能在击伤或者杀死敌人的同时不伤害到联盟的战友。 她的目光首先落到贝恩身上,心中感到一阵痛苦。贝恩正在和蓓恩胶着于战斗当中,而她意识到只要战场上还有其他敌人,她就没法让自己去攻击这位牛头人大族长。圣光在上,还有很多其他的目标——拿着长剑的亡灵,他们的胳膊都已经烂掉了半截;魁梧的兽人;矮小而敏捷的地精;动作如舞蹈般优美的辛多雷。 她看准了一个兽人萨满,对方身上的暗色服饰看上去更像是个术士,而非古伊尔身上那种贴近自然的怡人色泽。吉安娜念动咒语,锋利的碎冰直飞向那个萨满。它们如许多锋利的匕首般刺穿了他的黑色长袍,令他痛苦地弯下腰去。他倒在了地上,而吉安娜则遗憾却毫不停息地寻找下一个目标。 当第一块巨石落在残破的城门前方的时候,坠地的巨响令沃金警觉地意识到加尔鲁什的计划有个漏洞。很大的漏洞。 他和其他许多人都在庭院里战斗,利用他和洛阿神灵的联系来帮助他的兄弟姐妹们。一个蜿蜒扭动着发出嘶嘶声的毒蛇守卫就让几名联盟士兵无法攻击部落的成员。当巨石落下的时候,他猛转过身,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他用自己的母语咒骂着,然后左右四顾。贝恩正在加尔鲁什身边战斗着。那个蓝头发的暗夜精灵似乎与贝恩旗鼓相当。几名联盟护卫者,包括两个铠甲非常华丽的矮人正在围攻加尔鲁什。不久之前,那头蓝龙从他们头上飞过,减慢了他们的速度,而现在,这头生物又决心要堵塞住城门。 沃金朝加尔鲁什和贝恩的方向一路杀了过去。他抬高声音,好让他们能在战场的喧嚣中听到他用兽人语发出的叫喊声。“娜头巨龙相要困住我们!” 贝恩的长耳朵往前转了转,接着这位大族长巧妙地控制着与那个精灵战斗的节奏,好让自己抽空看上一眼。他瞪大了眼睛。就在这时,那个精灵朝他扑了过来,但贝恩举起战锤将她挡了回去。她落地时一个打滚,又再次对着他冲了过来。沃金迅速指挥毒蛇守卫去攻击她,为牛头人赢得了些许时间。 “加尔鲁什!”贝恩吼道。“我们要被堵在里面了!” 加尔鲁什哼了一声,冒险往后飞快地瞥了一眼。奇怪的是,他看上去并不太过担忧。“同意。撤退,我的部落!退回到你们的战友身边!” 撤退的号声响起。这时又有一颗大树被丢到了巨石旁。一名萨满呼唤元素的帮助,使那块巨石滚动了一点距离,拓宽了那个缺口。曾经急切地想要冲进塞拉摩的部落,现在匆忙想要离去。但联盟竭尽全力想要阻止部落逃走,他们以全新的热情投入白刃战当中。部落拼命想要摧毁那道残破的城门,而联盟则以同样的迅速加固着它。 贝恩落在了后面,试图招架着那个孜孜不倦的暗夜精灵,好为他的族人赢得逃走的时间。沃金呼唤着他的巨魔们,尽管显然他们正沉醉于嗜血当中,并不愿意停止战斗。奇怪的是,加尔鲁什停了下来呼唤那些没能立刻跟上的人。 “贝恩!”他大叫道。“立刻撤退!我可不想再派支救援队来拯救你这个长毛的家伙!” 贝恩大吼一声,用他的战锤再一次猛击向那个暗夜精灵,迫使她闪到一边。然后,他飞奔着从城门不断变窄的缺口处冲了过去。 他们正在撤退!部落的战争号角低沉的歌声响彻天空。不只是攻打北门的军队退回了沼泽中,就连西门的敌人也同样快速撤往安全的地域。 吉安娜转过身,想要看看是否港口方向的敌舰也收到了同样的命令。看来确实如此——她微微颤抖着松了口气,在她眼前,部落残余的船只正航往开阔的水域。第七舰队并没有追击,这无疑是出自海军司令奥布里的命令。 吉安娜长出了一口大气。这时,一个巨大的阴影遮住了她头上的阳光。她抬起头,看到卡雷苟斯悬在天空。他往下降了一些,朝她伸出一只前爪,而她开心地爬了进去。 “我们赢了,卡雷克!”吉安娜叫道。“我们赢了!” 第十八章 “他跑了!”蓓恩厉声说道。“那个该死的叛徒织歌者!——他跑了!我得到报告一小队部落冲进来放跑了他!” “我会带些哨兵去找他们。”珊蒂斯说道。“决不能让他们逃脱。” “事实上,他们不可能逃脱。”温蕾萨说道。“我不会让一个血精灵暴露我们当前的情况。如果你沿着北路搜索的话,我就带一些人去西边看看。”她转向罗宁说道。“我估计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我会对你说注意安全,亲爱的,但这是句多余话。”罗宁说道。他们两人看上去都已经筋疲力尽。温蕾萨浑身浴血,幸好都不是她自己的。而罗宁看上去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但是,他们都知道自己的责任,绝不会在它面前退缩。 她扑进他的怀里,两人深情相吻,他们是相知相识的爱侣和战友,这个吻甜美异常,但他们并没有缠绵过久。 “休息一下,如果可能的话。”温蕾萨说道。罗宁哼了一声,于是她笑了笑。“我是说,如果可能的话。” “我会尽量的。但伤员太多了,而就算我们这些不会施展治疗术来挽救灵魂的人也会缠绷带吧。” “这就是我如此爱你的原因。”她低声说道。“我很快就会回来,亲爱的。”珊蒂斯和她的哨兵已经从北门离去了。温蕾萨的战士们都上了坐骑等候着她,温蕾萨冲向一匹精神饱满的战马,以轻盈的优雅跳上马背。他们从西门驰骋而出,她始终没有回头看上一眼。罗宁也没指望她那么做。他的妻子已经告过别了,现在正要执行她的任务,而他也该去做自己的了。 在意识到他们真的获胜了以后,吉安娜最初的首要任务就是照顾她的人民。而这也是她向来最重要的职责。她和乔纳森已经简要谈过了。他告诉了她最新的防御形势,并向她保证第七舰队的全体水兵都会上岸来帮助照料伤员。同时,他也说了狮鹫栖木和其他防空部队的损失最为惨重。 “你认为他们会卷土重来吗?”她问道。 “值得怀疑。他们遭受了极大的伤亡,需要时间来重整旗鼓。除此之外,如果他们不止派出地面部队的话,我们还有一头巨龙可用。” 吉安娜不得不附以一笑。“那就让我们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吧。”她说道。她迅速为四周扫了一眼,看到其他将军们也在负责照看伤员。猎人们让他们的宠物在瓦砾中嗅闻着幸存者,就在吉安娜的眼前,有两个人被从成堆的碎石和木头下面拖了出来。他们受了伤,但仍然面带笑容——而且保住了性命。 当她走进急救站的时候,范沃森医生抬头看了一眼。“吉安娜女士,”他说,“请往后退三步。” 她迅速按他说的去做了,两名士兵用担架抬着第三个人从她身边跑过。急救站里挤满了人。天花板上有一个大洞,透过它能看到蔚蓝的天空,但这栋建筑看起来还很结实。“你需要什么,医生?”吉安娜问道。 “我们需要把工作扩展到庭院里去。”他说。“再叫那些经验最丰富的治疗者到这来见我。我们能够利用他们的帮助。其他人只要现在别碍事就行了。” 吉安娜轻快地点点头。范沃森伸出一只沾血的手指指着她。“而你和其他那些法师,都去找点东西吃。我不想到时候还得来照顾你。这些士兵更需要我。” 吉安娜虚弱地笑了笑。“收到。”她转身朝外面走去,路上留意着那些担着伤员匆匆跑进来的人。她用法术制造了一些面包和水,这是一个简单的法术,却能为她暂时补充点能量。尽管她现在根本不饿,却强迫自己吃了一些。 他们胜利了,吉安娜环顾四周悲哀地想到,但并非没有代价。所有的狮鹫和角鹰兽,连同它们的骑手都被杀死了。它们长着兽毛或是鸟羽的身躯躺倒在陨落的地方,被利箭刺穿或是被法术戕害,它们的栖木也被救走叛徒织歌者的部落入侵者捣毁了。但死去的并非只有这些动物而已,巨蝙蝠、龙鹰和形如狮子的双足飞龙的尸体也同样散落在塞拉摩的地面。 她看到一个矮小的身影在旅馆的遗址附近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吉安娜飞快地朝金迪冲了过去,为她的学徒幸免于难感到宽慰。金迪朝她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却令她心中一痛。 金迪脸色苍白。就连嘴唇上也毫无血色。她大张着眼睛,却几乎看不到生气。吉安娜弯下腰去,安慰地拍打着她乱糟糟的粉红色头发。 “我以为我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侏儒轻声说道。吉安娜简直不敢相信这个轻柔无力的声音曾经毫不在乎地与特沃什交流低俗笑话,或是当面质疑一头巨龙。 “你能读尽天下所有的藏书,金迪,但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明白战争是什么样子。”吉安娜说道。 “你……也有同样的经历?” 吉安娜回想起,她第一次在后来被称为瘟疫之地的地方遭遇亡灵的场景。比她所希望得更为真实,她想起自己走进一间农舍,闻到了腐尸甜腻的气味,听到那个曾是活人的东西朝她蹒跚走来的尖叫。它试图攻击她,而她用火球还击,在那恶瘴的空气中又增添了肉被烧焦的气味。她烧毁了那间农舍,让更多的行尸走肉归于真正的死亡。这场战斗有所不同,但在很多方面都是一样。任何涉及到暴力、涉及到杀害与被杀害的事情都是一样,只要和她扯上了关系。即便是现在,她也感觉一阵发寒,好像有只白骨嶙峋的手在触碰着她一样,令她不由打了个寒战。 “是的。”她说。“我有过同样的经历。” “那你……对这些东西看习惯了吗?”金迪伸开她的小短手,指着那些仍然散落在四周的尸体说道。“看到那些几个小时之前还生龙活虎的人现在……成了这样?”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变了调子。吉安娜宽慰地看到这个女孩的眼中终于涌起了泪水。能够感到悲伤,是从如此恐怖中得以恢复的第一步。 “不,不会的。”吉安娜说道。“这令人伤心,每一次都是。但是……你不再感到陌生,知道你能够继续往前走下去。你所失去的那些人们会希望你继续走下去的。你会记起如何欢笑,学会感恩和享受生活。但你永远都不会忘却。” “我想我再也笑不起来了。”侏儒女孩说道。吉安娜几乎也要相信了。“为什么是我,女士?为什么我还活着,而他们全都死了?” “这是一个我们永远都没法知道的答案。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让我们的生活过得更为充实,以缅怀那些不在世间的人们。确保他们死得其所。想想你的父母有多爱你,当他们得知你还活着会多么高兴。”吉安娜微微一笑,尽管其中掺着几分忧伤。“想想当我得知你还活着又会多么高兴。” 金迪抬起头探询地看着她,然后苍白的唇边露出一丝最微弱的笑容。吉安娜感到心中又放下了一块石头。金迪是个坚强的人。她会没事的。 吉安娜掰下一块面包递给金迪。“你干得很好,金迪。你让我和你的家庭感到骄傲。” 吉安娜并不确定她希望看到什么,但决不是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金迪,那个能说会道、独立自主的金迪把面包丢在了被鲜血浸透的地上,转身朝着吉安娜,双臂环抱着她的导师,哭得好像心都碎了一样。 吉安娜注目着战后的惨况,跪了下来紧紧搂住她的学徒,她自己的蓝色眼眸中也满是哀戚。 在所有效忠于部落的种族当中,牛头人无疑是最和平的一员。他们不易发怒,长于忘却,坚定可靠。但当一个牛头人真的找到理由怒发冲冠的时候,聪明的人都不会去挡他的道。 当贝恩经过的时候,大群部落士兵连忙让到一边。 他步伐沉重、怒气冲天地走了过来,尾巴甩动着,耳朵耷拉着。他没有请求觐见大酋长。而是和他父亲之前一样,大吼着要和他见面。 “加尔鲁什!”这头通常都很冷静的公牛发出一声怒吼,这让其他交谈的人全都沉默下来,不少脑袋朝这边转了过来。大酋长就站在横跨尘泥海湾的长桥最西侧,双臂环抱眺望着塞拉摩,贝恩大步朝他走去,身后跟着哈缪尔·符文图腾,而沃金稍稍落在后面几步。当贝恩叫他名字的时候他并没有转身。贝恩不顾后果地一把抓住加尔鲁什的手臂,将这个兽人转过来面对着自己。这时库卡隆卫士们纷纷围了上来,玛科洛克冲在最前面。但在他们把这个愤怒的牛头人砍成肉泥之前,加尔鲁什摇了摇头。 贝恩把一张浸透鲜血的破布拍在加尔鲁什的脸上,朝他狂怒地吼叫着。这倒是让加尔鲁什有了反应,他甩开那张破布,朝贝恩咆哮了一声。 “加尔鲁什,这是一个年轻牛头人的鲜血。他的死是因为听从了你的命令!你的指挥!正因为你的指挥,太多的人毫无意义地倒在了这片泥浆之中!”贝恩叫道。“这东西比那些刺青更适合用来装扮你那张脸,加尔鲁什!” 玛科洛克猛地推了贝恩一把,使得这头强壮的公牛也往后踉跄退了一步。玛科洛克强有力的双手抓住贝恩的手腕用力一拧,尽管缺了两根手指,他的握力却丝毫不减。此时加尔鲁什已经擦去了脸上的血污,开口说道。“放开他,玛科洛克。” 一时间,这个黑石兽人像是要拒绝接受这一直接命令。然后,尽管他紧绷的身子显然还在抗拒,他还是放开了贝恩,往地上唾了一口退了回去。 加尔鲁什注视着贝恩,接着,令牛头人彻底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开始笑了起来。起初是缓慢而低沉的呵笑,接着变成了洪亮的大笑,在水面上不住回响。“你这头蠢东西,”加尔鲁什仍然笑着说道。他面对着贝恩,伸出一只手指着塞拉摩说道。“我们胜利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贝恩瞠目结舌。在他身后,沃金最先回过神来。“你到底在想神马啊,伙计?我们刚战败了!不只是战败——简直是一场灾难!” “灾难。”加尔鲁什反复咀嚼着这个词,像是在品尝它的味道。“不,我不这么认为。你们都对我的等待非常生气。你们私下集会;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我抱怨。你们不相信我的智慧。我的计划。而现在,你能告诉我,就地等待的决定为我们带来了什么样的后果吗?” “战败?”符文图腾酸涩地吐出了这个词来。 加尔鲁什再次大笑起来,这样莫名其妙又不适时宜的笑声只是进一步激起了贝恩心中的悲伤和愤怒。他再一次想起自己失去的部众,他们的死毫无意义,只不过为了满足加尔鲁什的自负而已。但在贝恩开口说话之前,加尔鲁什抛开了那副戏谑的表情,挺起腰杆站直了身子。 “看啊,那些敢于抗拒部落大酋长的意志的人将有什么下场!” 令贝恩困惑的是,他再次伸手一指,却不是对着塞拉摩,也不是对着被缓缓下沉的部落战舰残骸挤满的海港。加尔鲁什·地狱咆哮指着天空。 贝恩太专注于自己的痛苦与愤怒,因而一直都没注意到,由于一阵嗡嗡作响的风声,他们不得不叫喊着才能让对方听到自己的话。那声音越来越近,贝恩感觉好像自己的每一根骨头都在随之震动。他望向远处,看到一个巨大的飞行物,虽说现在距离码头还有一段距离,但每时每刻都在靠近。那不是一头巨龙——就像在以前的战争中所能期望看到的那样——而是一艘巨大的地精天空战舰。在它的下方,有一个巨大的球形物体牢牢绑在船体上。这个景象是如此震撼,贝恩一时间竟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 当明白过来之后,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加尔鲁什继续咆哮着,几乎是尖叫着好让他能听到。“我们等待着。在我的命令之下等待着。我们等到了第七军团的舰队,几乎全部兵力都来到了塞拉摩港口。我们等到了联盟最杰出的将领——包括马库斯·乔纳森和珊蒂斯·羽月——带着他们高明的战略和最优秀的士兵来援助可怜的吉安娜女士。我们等到了蓝龙军团的卡雷苟斯;等到了肯瑞托的五位成员,包括他们的领袖罗宁。战舰和士兵,法师和将军,全都云集于塞拉摩。我们还把自己送上前去,而我们的朋友塔伦·织歌者为我们削弱了城门的防御——他的忠诚得到了奖赏。当联盟专心对付我们的时候,一支小分队渗透进了塞拉摩。他们完成了两个任务——既拯救了塔伦,同时也瘫痪了联盟的防空力量。现在——我们不用再等了!” 在卡雷克看来,每个种族都有自己的方式来缅怀战死者。但有时候现实是严酷的,生者的需要得放在死者之前,这就决定了那些宽慰人心的仪式将要延后,而死者的尸体只能以悲伤的人们所不愿见到的方式草草处理。但现在并不需要乱葬坑或是焚化堆来便宜行事。人们有时间也有空间来料理死者。卡雷克与塞拉摩之战的幸存者们一起搬运着残碎的尸体,辨识他们的身份,然后将他们小心地安置在拖车里。在得到清洗后,遗体将换上干净的衣物,尽量掩盖住他们身上可怕的伤痕。以后将会举行一场正式的葬礼,死者会被安葬在城外的公墓里。 他同时沉浸于悲伤和一种肃穆的喜悦之中。他们挫败了部落的进攻。他活了下来,吉安娜也活了下来。这会—— 他心中突然一紧。卡雷克蹒跚着突然停下脚步,差点把怀中抱着的遇害士兵的尸体摔倒了地上。 在战斗当中,聚焦之虹也曾在他意识的边缘一闪而过。他曾担心它落入部落之手,但它停留在南边某个地方一动不动,于是卡雷克不再予以它更多的关注,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战斗上来。 现在它动起来了。速度很快。 而它朝着西北移动。朝着塞拉摩而来。 他迅速而小心地将尸体放在拖车上,然后连忙去找吉安娜。 吉安娜正在照料重伤员。卡雷苟斯发现她站在塞拉摩堡垒外。往日士兵们与战斗大师们训练的广场上躺着一大片伤员。吉安娜走在他们中间,并将他们传送到安全的地方。几个显然不属于塞拉摩卫兵的人前来帮助她完成任务。卡雷克并不知道这些伤员会被送到哪去——也许是暴风城,或者铁炉堡,但任何一座位于联盟腹地的主要城市都比这里安全。 但正当他走过去的时候,事情有些不对劲了。传送门刚一开启便立刻崩溃了。吉安娜皱起眉头,那道独具特色的皱纹出现在她的双眉之前。“有什么东西在干扰传送门的稳定。”他听见她对助手们说道。 吉安娜转向卡雷克,疲惫的脸上带着微笑,朝他伸出一只手来。“卡雷克,我——”当她看到他的表情之后,便不再说下去了。“卡雷克,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聚焦之虹。”他说。“它朝这儿来了。现在。”卡雷克感觉到恐惧抓挠着他的后颈,但他强忍了下来。 “但怎么可能?来自部落?卡雷克,这没道理。如果是他们偷了聚焦之虹,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用上它呢?” 他摇了摇头,蓝黑色的发梢狂野地飞动着。“我不知道。”他说。而他意识到这正是他的恐惧之源。不知道,也不理解这是为什么。 她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或许这就是传送门不能运作的原因。”她说。她转向她的朋友们。“或许聚焦之虹产生了干扰——或者可能是部落发现了某种我们所不知道的鬼把戏。请……去找到罗宁,并带他到这儿来。要是两人合作的话,即便有这个禁魔力场,他和我或许也能维持传送门的畅通。” 他们点点头快步离去了。吉安娜再次转向卡雷苟斯。“它在哪?” “我没法准确定位它。但它正朝这过来。我必须找到它。要是部落把它用作一件武器……”他不忍心再说下去了。他现在只想着把吉安娜拉进怀里,然后亲吻她,但他没有让自己这么做。 他没有让自己给她临别一吻。 吉安娜很清楚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她连忙退后几步。卡雷苟斯一面留意着躺倒在地上的伤员,一面动作迅速地变回巨龙形态,他往上一跃而起,笔直飞上高空,然后朝着港口——以及聚焦之虹飞去。 他只能希望这还不算太晚。 罗宁正帮着其他人在瓦砾中搜寻着幸存者。这里原本是座要塞,吉安娜和其他人曾在里面谋划战略。他正漫不经心地倾听着吉安娜派去的五名助手的请求,随着他对事态的了解越来越深,心中的不安也越发强烈。如果卡雷克感觉到聚焦之虹正在靠近,那么他们的处境就比原本以为的更加危险。罗宁确信加尔鲁什和部落通过某种手段欺骗了他们所有人——包括卡雷苟斯,包括他自己——而他们也确实就是盗取了那件神器的人。一旦他们控制了这件法宝,也就有了近乎无穷的方式来利用如此强大的魔力。 一阵噪音打乱了他的思绪。起初很是微弱,接着越来越响——那是一种机械发出的呼呼风声。罗宁往上瞥了一眼,一时间他仿佛连心跳都停了下来。 一艘地精天空战舰正从东南边朝他们飞来。它独特的轮廓暴露了身份,但船体下好像还绑着什么东西,一时间隐藏在空舰的阴影中看不分明。接着那艘空舰微微改变了航向,于是罗宁看到了一缕午后日头的反光。 那是一颗法力炸弹。 血精灵制造了这种该死的东西——由纯净奥术能量驱动的炸弹。顷刻之间夺人性命。它们大小不一,但罗宁熟知的那种和一个男性人类的大小差不多。而这颗炸弹,看上去就像是用玻璃精心吹制的一样,几乎有整艘战舰那么长。如果它是由聚焦之虹驱动的话—— 温蕾萨—— 他在恐惧之下突然感到一阵宽慰的颤抖。温蕾萨已经去了西边。没有报告表明她正要返回塞拉摩。她将会远离爆炸的范围。他的爱妻将会安然无恙。 这取决于炸弹被放置的位置。 他转向那些还等着他答复的人。“是的,请告诉吉安娜女士,我已经感觉到了一种抑制力场正在发挥作用。这就是传送门不能运行的原因。叫她到她的魔法塔顶楼和我会合。叫她赶快。” 他们赶去传达他的口信。罗宁并没有迟疑。他飞奔向指定的会面地点,同时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这座魔法塔被各种防御性法术保护起来。在类似的攻击之下,它会是一座坚固的壁垒。它能发挥作用——但这必须建立在许多事情都完全按计划进行的基础上。 好吧。罗宁必须得确保这一点,不是吗? 法力炸弹! 卡雷克认出那个外观如此可爱的球体之后,他的脑海中一阵眩晕。那么这就是部落窃贼们的计划了!他从未想象过能做出这么大的法力炸弹。塞拉摩会被彻底夷平的。 除非它在空中就被引爆。 这是一次自杀式的冒险。在那一瞬间,卡雷克感到心中一阵尖锐的刺痛,他再也见不到他的蓝龙同胞,尤其是亲爱的克莉苟萨了;他再也见不到吉安娜·普劳德摩尔了。但他这么做正是为了吉安娜和她的人民。如果能用他的牺牲换取她的生命,这是一个简单的选择。他曾被迫眼看着安薇娜自我牺牲,只要他能有所帮助,他就决不忍心再看着自己所爱的任何人死去。 他是一头巨龙,但那艘地精飞行器将会全副武装,包括魔法和普通武器。他不但要凶狠地攻击,还必须得聪明地攻击。他花了宝贵的几秒钟时间悬停在空中,试图估算出自己将要和什么样的对手进行战斗。但他的思索突然被打断了,因为三门火炮正在朝他开火。 吉安娜对罗宁坚持要她过来感到迷惑不解,又有些气恼。需要被传送走的伤员就在这里,而不是塔上!然而她和助手们还是迅速赶了过来。罗宁正在塔顶上等着他们。他推开一扇嵌着彩色玻璃的窗户,朝天空中指了一指。吉安娜不由倒吸了一口气。 “这就是聚焦之虹?” “是的。”罗宁说道。“它为有史以来制造过的最大一颗法力炸弹供应能量。而且还产生一个抑制力场,让所有人都无法离开。”他转身朝着她。“我能够转移它。但首先,你得帮我——我能够暂时抵消抑制力场的作用,这段时间足够让这些人去安全的地方。” 吉安娜瞥了一眼她坚定的同伴们。“当然!” 罗宁念动咒语,他全神贯注地舞动手指,然后朝吉安娜点了点头。她开始施展开启传送门的法术,但却并不明白眼前看到的一幕。她本打算把伤员直接送往暴风城,但看到的却不是那座壮观的石砌城市,而是一个小岛。散落在无尽之海中的若干小岛之一,比一块岩石好不了多少。她迷惑地转向罗宁。 “你为何改变了我的传送门方向。” “消耗……的能量更少。”罗宁咕哝道。他的眉头满是汗珠,将红色的发绺粘在了额头上。 这个理由毫无道理。她张嘴欲言,而他厉声喝道。“别争了。只管——进去,你们所有人!” 吉安娜的同伴们依令冲进了旋转的传送门。吉安娜落在了后面。事情有些不对劲。他为什么—— 然后她明白了。“你阻止不了它!你打算死在这里!” “闭嘴!只管进去!我必须把它拉到这里来,就在这里,才能挽救温蕾萨和珊蒂斯,还有尽……尽可能多的人。这座塔楼的墙垣充斥着魔力。我能够控制这场爆炸。别像个傻丫头似的,吉安娜。快走!” 她恐惧地看着他。“不!我不能让你这么做!你还有家室。你是肯瑞托的领袖!” 他原本为了集中精神而闭上双眼,现在猛地睁了开来,目光中同时带着狂怒与恳求。他的身体因维持传送门和抵消抑制力场的压力而颤抖着。 “而你是它的未来!” “不!我不是!塞拉摩是我的城市。我需要留在这里保卫它!” “吉安娜,如果你不马上走,我们都会死的,而我想要把那颗该死的炸弹拉到这里,而不是让它在城市中心爆炸的努力就会全部白费。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是吗?” 当然不是。但她不能坐视他为自己牺牲。“我不会抛下你!”吉安娜叫喊着,扭头看向那颗炸弹。“也许我们一起努力就能转移它!”在天空战舰的噪音中,她得高喊着才能让对方听见。那艘空舰现在越来越近了,而她看见在它周围有几个小小的身影在上下翻飞。 还有一个庞大的身影。 卡雷克! 卡雷克收起翅膀,像块石头般往下坠去,险险避开了来袭的炮弹。他奋力拍打着翅膀,从空舰的下方冲了上来。他的目光紧锁住那颗法力炸弹。他张开大口,想要先冻结住那个东西,然后再击碎它。这样一来,所发生的爆炸当然会杀死他,而运送炸弹的地精也是一样。但从空中落向塞拉摩的残余物只会造成轻微的损害。这座城市——以及吉安娜——将会幸免于难。 他突然感觉一阵剧痛。他摇晃着转身迎战对手——那是一个骑在巨蝙蝠身上的被遗忘者。被遗忘者的长矛击中了卡雷克前臂与身躯相结合的地方——那是少数没有鳞片保护的地方之一——并且深深地刺了进去。卡雷克的猛烈运动使得那柄长矛从被遗忘者白骨嶙峋的手里飞了出去。蓝龙凭着本能报复性地一挥尾巴,将蝙蝠连同骑手一同击飞。 此时天空战舰已经降低了高度,几门火炮朝上对准了他。卡雷克想要躲开炮击,却突然遭到好几打驭风者的攻击。一声巨大的轰鸣响起,而这一次,卡雷克没能躲过炮弹。 吉安娜看着卡雷苟斯往下坠落,不由叫出声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天空战舰开始释放它的货物。 她一直回想不起接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觉得自己既被推了一把,又被拉扯着摔进了还在旋转的传送门之中。她抗议地叫喊着,想要挣扎出来,伸着脖子朝身后看去。正好来得及看到地狱的降临。 世界突然变成纯白一片。高塔碎裂了。罗宁挺身站在那里,张开双臂不屈地怒视着他的命运,然后突然变成了紫色。刹那间,他的身影凝固了,然后炸裂成一片淡紫色的云烟。传送门旋转着关闭了,而吉安娜被牵扯着越拖越远。她看到奥术能量如一片紫色的海洋横扫塞拉摩。叫喊声冲击着她的双耳,那是彻底、绝对、深不见底的恐惧。接着,她失去了知觉。 第十九章 贝恩是一个战士。他所见过战争的恐怖几乎超出他所能忍受的程度。他曾眼看着城镇、要塞甚至是他自己的城市雷霆崖陷入火海。他既见证过用刀剑、火焰和拳脚进行的战争,也目睹过魔法的大战,深知法术带来的杀戮和钢铁同样真切和残忍。他曾高喊着下令进攻,也曾亲自用双手取人性命。 但这…… 尽管在此前的战斗中有些建筑着了火,但现在的夜空却并非被吞噬房屋和血肉的橘红色火焰映亮的黑色天幕。相反,从城市中映射出一种紫色的光晕,就如洒在雪地上的月光一般美丽。而在这怡人的辉光之上,天空中正风云变化。七色虹彩的闪电如明亮的刺矛撕开了漆黑的天空。锯齿形的光痕在天幕各处移动变幻着,刚一消失又在别的地方再次出现。他们能够听到隆隆雷鸣与噼啪电响,仿佛就连世界的构造也被一次又一次地撕裂而后重合一般。天空中流动的绚丽光辉让贝恩不适时宜地想到了他在诺森德见过的北极光,他既惊惧而又震撼,心中充满了厌恶和反感。 那柔和的紫色光辉昭示着覆盖整个塞拉摩的一层奥术能量。那颗法力炸弹料想是由血精灵提供的——他们正在和其他认为加尔鲁什做得很对的人一同欢呼——它在整座城市的上空爆炸了,不只是伤害了它的市民和建筑,更彻底地毁灭了他们。贝恩见过太多的朋友和敌人死在奥术魔法的攻击之下,因此他对眼前所见除了愤怒之外别无他想。爆炸范围的人都从内部被吹散了,因为魔法改变和重组了他们体内的每一块血肉。那些建筑也被由内至外重塑了一次。这场爆炸如此的猛烈,贝恩知道每一个生物、每一片草叶、每一捧泥土都已经归于死寂,甚至比死亡更为糟糕。 而这可怕的魔法将会残留下去。贝恩并不熟悉魔法。他并不知道这些记录了加尔鲁什蓄意暴行的怪诞紫光还会在这座被屠戮的城市周围闪耀多久。但塞拉摩肯定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荒无人烟。 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但他并没有将它们拭去。他站在一大群欢呼的部落当中,但当他环顾四周,却看到许多被那鬼魂般的奥术光辉映亮的脸庞上,有着和他一样震惊而反感的表情。大酋长到底怎么了,他不是曾经说过。“荣耀……不管战斗如何可怕,都决不能将它遗忘”?是谁把另一个兽人克罗姆加大王扔下悬崖摔死,就因为他往无辜的德鲁伊头上扔了一颗炸弹,把那里炸得只剩一个弹坑?两件事间诡异的相似性令贝恩感到痛彻骨髓。加尔鲁什曾经谴责这样的杀戮,现在却成了亲自动手的罪犯。 “胜利!”加尔鲁什站在海峡中的岛屿最高处尖声叫道。他高举起血吼,战斧锋利的刃口反射着紫色的光辉,映照着聚在一起的部落成员。“首先,我带给了你们一场光荣的战斗并且夺取了北方城堡。然后,我控制着你们的耐心,这样我们才能打一场更为荣耀的战斗——对抗联盟所能提供的最为杰出的士兵和头脑。你们中的每一个人现在都是在战场上的老兵,你们对抗过吉安娜·普劳德摩尔,对抗过罗宁、马库斯·乔纳森将军和珊蒂斯·羽月!而为了确保我们的胜利,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魔法使用者的眼皮底下抢走了一件奥术神器,它的强大能量摧毁了整座城市!” 他指着塞拉摩,就好像站在这里的人群中还有谁没注意到这次大灭绝一般。“这就是我们铸就的结果!看啊,这就是部落的荣耀!” 就没有人看见吗?贝恩完全无法理解。这么多人,太多的人欢欣鼓舞地看着那座死寂的城市,那里面堆满了以恐怖而痛苦的方式死去的尸体。他们因为自己被诱骗入一场攻打塞拉摩的战争而欢欣鼓舞,至于加尔鲁什,他从一开始就在谋划不靠牺牲部落的生命来赢得胜利。哪一种行为更让他鄙视,贝恩并不确定。 欢呼声震耳欲聋。加尔鲁什转过身来与贝恩目光相交。他们久久地对视着,贝恩并没有把目光移开。加尔鲁什的嘴角咧出一丝讥诮。他往地上唾了一口,然后大步离去了。那汹涌的欢呼声也随他而去。 然而,玛科洛克留了下来。接着,他开始笑了起来,起初缓慢而轻柔,后来却变成一阵癫狂的大笑。贝恩灵敏的双耳中充斥着这疯狂的笑声和那些为他人受难而欢呼的声音,以及在他想象中整座城市在灭顶之灾无情降临之前痛苦的哭喊声。 他再也忍无可忍,即使自己并不情愿,甚至根本不知内情,贝恩还是对自己参与其中深感厌恶。于是,牛头人大族长贝恩·血蹄捂着耳朵转身离去,在这温暖湿润的沼泽中寻找着能令自己宽下心来的景观。 对塞拉摩的废墟来说,黎明是残酷的。 没有了夜色的遮掩,这场彻底毁灭的痕迹一览无遗。火焰大多已经熄灭,烟柱依然袅袅上升。那些在夜晚放射出虹彩光辉的奥术异象表明了现实世界和空间维度都已经被爆炸撕裂。人们甚至能瞥见来自其他世界的景象。漂浮在空中的不仅是岩石和松落的土块,甚至还有建筑的残骸和武器的碎片。尸体在空中缓缓翻动着,像是浮在水里的怪诞人偶。电闪雷鸣的声音永不停息。 加尔格审视着这座城市,因为自己参与了这场战斗而骄傲地挺起胸膛。这场光荣的战斗一定已经被谱写成史诗。他听说有人对加尔鲁什的决定颇有微词——据说主要来自于牛头人和巨魔——但总的来说,加尔格自豪地看到,他手下的兽人们和他一样对战争的结果感到高兴。 当大酋长的信使乘着小艇来到鲜血与雷霆号的时候,加尔格船长在舰桥上等候着他。那个站在小艇当中,并开始攀爬绳梯的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兽人,而是加尔鲁什帐下的库卡隆卫士之一。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加尔格的腰杆挺得更直了。 库卡隆卫士向他敬了一礼。“加尔格船长,”她说道。“我有两封信要在塞拉摩废墟迎来黎明的时刻交给你。”兽人们面面相觑,忍不住露出笑容。“一封是大酋长加尔鲁什给你的私人信件。另一封是给你的最新指示。你,船长,在部落征服卡利姆多的下一个阶段中负有关键的任务。” 加尔格高兴得两眼发光,但除了礼貌地一躬身之外,他没有作出更多的表示。“我为效忠大酋长和部落而生。” “看来确实如此,而这样的忠诚不会受到忽视。我奉命等你读完命令之后,再带回你的答复。” 加尔格点点头,展开第二张卷轴。他的目光掠过那道简短的信息,然后就再也抑制不住高兴的心情。加尔鲁什不是个只会夸夸其谈的家伙。他兑现了摧毁塞拉摩的许诺,所用的方式如此戏剧又如此极端,令所有人、甚至他最为忠诚的追随者都为之震撼。现在停泊在塞拉摩港口的部落海军能够分散开来封锁这个大陆的每一个地方。敌人的增援不只送不到塞拉摩——也送不到洛达内尔、羽月要塞、鲁瑟兰村,或是秘蓝岛。 加尔格的第一站就是羽月要塞。而他还要派出最快的信使向奥格瑞玛通报,部落获得了超乎想象的大胜,城里将为加尔鲁什的凯旋准备一场有史以来最为盛大的庆典。 加尔格裹起卷轴自信地说道。“告诉我们的大酋长,他的命令非常清楚,舰队会立刻奉命起航。而我确信的是,当我把消息送回奥格瑞玛之后,他就算在这儿也能听到欢呼的声音。” 吉安娜恢复神志之后的第一个感觉就是痛苦,尽管她完全不记得自己为何受此重创。每一滴血液、每一条肌肉和神经、每一寸皮肤都像是被冰冷的火焰灼烧着。她仍然紧闭着双眼,低声呻吟着动了动身子,却因痛苦的剧增倒抽了一口冷气。就连呼吸也疼痛难忍,而她从唇边吐出的气息似乎异样的寒冷。 她睁开双眼眨了一眨,然后坐起身来。她拂去脸上的沙土,咬紧牙关强忍痛苦,努力回想着。发生了一些……一些难以言述的可怕事情。一时间,她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愿回想起来。 一阵突来的轻风将她的长发吹到了面前。她本能地伸手想把它拂到后面。可就在这时,她突然一僵,凝视着夹在她指间的发绺。 吉安娜的头发向来都是金色。“阳光的色泽,”当她还是孩童的时候,她父亲就这么说过。 而现在它是月光的颜色。 她已经站到了回忆的边缘,突然间又不顾一切想要忘却,接着她猛然想了起来。 我的家园……我的人民…… 吉安娜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的身子猛烈地颤抖着。那些曾陪伴着她的人哪也看不到。她孑然一身……强自镇定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环顾四周。天穹倾圮。时值上午,但吉安娜却透过裂缝看到了群星。奥术异象时隐时现。在她饱噙泪水的眼中,那颜色就像是撕裂的伤口和丑陋的淤肿,在那座令人骄傲的城市废墟上空嘲弄地舞动着。 一个阴影朝她扑了过来。她眩晕欲呕,无法将目光从这恐怖的一幕上移开,也毫不关心会有什么东西落在她的身边。一个声音使她从恍惚中惊醒过来。 “吉安娜?” 这个疲惫的声音中带着伤痛、焦虑和激动。他跑了过来,她能听到他的靴子踩在沙土中吱嘎作响。 她转身对着卡雷克。透过眼中的泪水,她看到他一手捂着腰间,尽管那里并没有血迹。他脸上苍白筋疲力尽,但仍有气力朝她一瘸一拐地跑来。当跑过来的时候,他的脸上流露出对她外貌改变的反应。而她注意到了这一点。 她双腿一软,而他正来得及伸过手来将她搂在怀里。她把脸埋在他的颈弯里,双手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紧紧地攥住他。他也紧紧抱住她,一只手放在她脑后,脸颊贴着她如今雪白的长发。无言良久,他们彼此相依,吉安娜感觉到一阵默默的宽慰。 “没了。”她嘀咕着说道。刺耳的声音中带着痛苦与震惊。“都没了。所有人,所有东西——我们战斗得如此努力、如此英勇,我们赢得了胜利,卡雷克,我们赢了……” 他将她搂得更紧了。他不打算用言语来安慰她。没有任何言语能够安慰的了,而她很高兴他明白这一点。 “我的国家——所有的将军们……烈拳、提拉萨兰、奥布里、罗宁,仁慈的圣光啊,罗宁。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卡雷克?为什么他要救我?我才是那个应该为此负责的人!” 现在卡雷克终于开口了,他退后几步热切地望着她。“不,”他提高声音坚定地说道。“不,吉安娜,这不是你的错。你怎么能责怪你自己呢。要说谁有错的话,那就是我——是我的龙群,都怪我们一开始就让那个该死的聚焦之虹被偷走了。那场爆炸——你无力抗衡。任何人都不能。那颗法力炸弹是由聚焦之虹充能的。我比大多数人离得都远,而它的威力仍然将我远远抛入海中。你根本无能为力——谁也不可能做得了什么。” 他们站在一起,她双手挽着他一只强健的手臂,好似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握住。也许它确实就是。即便如此,她还是意识到自己必须做些什么。 “我得回去。”她沙哑着声音说道。“有些人……可能还活着。我或许还能做些什么。” 他瞪大了蓝色双眸。“吉安娜,不,求你了。这不安全。” “安全?”她一下子爆发了,推开他的手臂往后退去。“安全?你和我说什么安全,卡雷克?这是——曾经是——我的国家。他们是我的人民。去看看还能做些什么是我的责任!” “吉安娜。”卡雷克边说边恳求似的向她走过来。“那地方沾满了奥术能量。你死里逃生了,但那场爆炸已经——” “是的。”她厉声说道,内心的痛楚远甚于身体的痛苦。“它已经对我产生了什么影响,卡雷克?” 他犹豫了片刻,然后非常镇定地说道。“你的头发变成了白色,只剩下一缕金发。你的眼睛……也同样闪着白光。” 吉安娜内心酸楚地看着他。如果爆炸的效果从表面上看已经如此明显,看不到的影响还会有什么呢?她伸手紧紧按了一会心口,好像这样就能把肆虐的痛楚挤出去一样。 卡雷克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想做些什么,想要付诸行动。但我们还有别的事情可做。那里已经没有幸存者了,吉安娜。你所能做的只是冒险进一步伤害自己。我们可以稍后一起回去,等安全的时候,而——” “不是我们,卡雷克。”她苦涩地说道。他英俊的脸上露出受伤的表情,这令她更为心痛了,但现在她欢迎这样的心痛。这很痛苦,而只有她自己的痛苦才能舒缓独活的剧痛。前来塞拉摩帮助她的人全都死了,而她一个人活下来了。这感觉很好,以一种艰难而残酷的方式净化自己。“只有我,我的决定,和我对那些尸体的责任会回到那里。我会去看看我到底还能做些什么,是否还能挽救哪怕一条性命。而我要独自回去,就像我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别跟来。” 她迅速施展了一个传送法术。她听到他在身后呼喊着她的名字,却不让自己流下一滴眼泪。 这些强忍的泪水令她倍感伤痛。 吉安娜原以为她已经对将要看到的情景做好了心理准备。她错了。任何神志正常的头脑都不可能对法力炸弹在塞拉摩造成的破坏做好心理准备。 她注意到第一样东西就是魔法塔——或者说,它的遗址。那座漂亮的白色石砌建筑里曾有她包罗万象的图书馆和舒适的会客厅,现在全都没了。在它原来的位置上只有一个冒烟的大坑,这让她恐惧地回想起仍然留在希尔斯布莱德丘陵上的那个巨坑。不同的是,那个坑是一座城市拔地而起开赴战场的遗迹,这个却是罗宁绝望之下想要阻止灾难的结果,为此他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她被死亡所环绕,被它所淹没,被它所压倒。死亡存在于成排残破不堪的建筑当中。死亡存在于她脚下的泥土当中,存在于她头顶上混乱而怪诞的天空当中。而最重要的是,死亡存在于那些保持着生前位置的尸体当中。 治疗者们瘫倒在地,手臂中还揽着伤员。骑手和马匹仍然和先前一样挨在一起。死去的士兵们武器尚未出鞘,这场袭击来得如此突然,又是如此不可避免。吉安娜梦游一般小心地走在自己被毁灭的世界之中,身边的空气中不断发出噼啪声、嘶嘶声和嗡嗡声,令她的白发无风自扬。 吉安娜以一种奇怪的冷静注意到了法力炸弹所造成的一件怪事。这里有一把梳子,那里有一支断臂,巨坑的边缘附近散落着一本书的几篇残页。她不由自主地想要把它们捡起来。其中一页纸被炸弹改变得如此彻底,她的手刚一触到便化为碎片。在军械库旁边,一名士兵倒在鲜红的血泊中……三步之外,另一名士兵漂浮在与吉安娜视线相平的高度,凝成小球的紫色液体从他铠甲的一道裂缝中往上飘起。 她的脚踩到了某个柔软的东西,于是她迅速往后一跳低头看去。那是一只老鼠,浑身闪着紫色的光辉,嘴里还叼着一块完全正常的奶酪。她的脑海中回想起卡雷克关于谁也不可能在这场爆炸中幸存的警告。就连老鼠也不能,看来…… 她摇了摇头。不。不,一定有人活了下来……它不可能杀死所有人,所有东西。她带着冷酷的坚决继续前进,在断壁残垣边停下脚步倾听,希望在这破碎天穹发出的嗡嗡声与噼啪声中听到呼救的声音。她发现蓓恩倒在一个被她一击杀死的兽人身上。吉安娜在这位女战士的面前跪了下来,伸手梳理着她暗蓝色的长发,然后倒抽了一口冷气。她的发辫就像玻璃丝一样碎裂了。蓓恩临死仍是手握长剑,脸上带着熟悉的严厉表情。她虽死犹生,保卫着吉安娜和塞拉摩。 痛苦因恐惧而增强,就像一只从沉睡中复苏的肢体般开始继续活动。吉安娜将它强压了下去,继续前进。这里是亲爱的奥布里,还有马库斯·乔纳森、提拉萨兰和两位矮人。在一座残破的房顶上躺着艾登中尉的尸体,他闪亮的铠甲被爆炸变成了暗紫色。 突然间,吉安娜的头脑清醒起来,她恢复了理性,恢复了自我。 你必须停下来。卡雷克说的对。离开这里,吉安娜。你的所见已经说明无人生还。趁着为时未晚,赶快离开。 但她不能离去。她已经找到了蓓恩,她还得找到其他人。特沃什和她做了这么久的朋友——他在哪里?还有卫兵拜伦,牧师艾伦·布莱特和坚持要留下来的旅店老板詹妮——他们都在哪里?还有—— 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吉安娜的目光,那个形状最初看上去像个孩子。孩子们全都被疏散到了安全的地方。是谁—— 接下来她明白了。 吉安娜站在那里,几乎难以呼吸,她想移开目光却又无法做到。她缓慢而痉挛地移动着脚步,几乎是不由自主来到那具尸体面前。 金迪面朝下地躺在自己的血泊中。粉红色的头发被染成鲜红粘结在一起,吉安娜意识到她想给金迪洗个热水浴,帮她擦干净身体,换上一件新袍子—— 她跪倒在地,伸手按住侏儒女孩的肩膀,想要把她翻过身来。金迪的身体碎裂成了闪亮的紫色粉末。 吉安娜尖叫起来。 她极度恐惧地尖叫着,疯狂地想要把那一堆晶莹的粉末收拢起来,那是一位聪明活泼的年轻女孩所残留的一切了。她尖叫着,带着失落,带着悲伤,带着内疚,还有最重要的是,带着愤怒。 对部落的愤怒。对加尔鲁什·地狱咆哮的愤怒,对他手下人的愤怒。对贝恩·血蹄的愤怒,他虽然警告过她,却坐视这种事情的发生。或许本来就知道将会发生这种事情。她的尖叫变成了痛苦而沙哑的呜咽,撕扯着她的喉咙。她捧起一把紫色的沙粒,想要把金迪紧紧握住,而这些沙粒却从她的指缝间流淌下来,令她哭得更厉害了。 这不是战争。这甚至算不得屠杀。这是种族绝灭,而行凶者却安坐远处。这是吉安娜所能想象的最野蛮也最懦弱的杀戮方式。 死寂的大地有一道闪光,像是某种信号。她盯着它看了一会,然后缓慢而摇晃地站起身来。她像喝醉了酒一样朝那道奇怪的闪光蹒跚走去。 那片镀银的玻璃和她的手掌差不多大。她将它捡了起来。她脑中一片混沌,起初竟没有意识到自己眼前是什么东西,接着痛楚再次袭来。这么多的回忆——安度因和她交谈时的活泼面容。瓦里安带着疤痕的脸。当她使用这面镜子的时候,卡雷克站在视野之外的角落里。罗宁—— 她的余光捕捉到一些移动的身影,于是立刻转身看去,不顾理智地希望也许还有人幸存下来。 他们身材魁梧,身披甲胄,有着绿色的皮肤。他们至少有二十五人,或许超过三十个,全都是兽人。他们在残垣断壁间游荡着,其中一人把什么东西丢进一个口袋里,又向其他人说了些什么。兽人刺耳的笑声盖过了四周永不停息的爆裂声。 吉安娜紧攥双拳,其中一只手里还抓着那破镜的残片。锋利的边缘划破了她的手指和掌心,但她只是隐约地意识到手上的伤痛。 片刻之后,其中一人注意到她站在这场毁灭的中心。他咧开绿色的厚嘴唇,呲着黄色獠牙笑了起来,然后碰了碰身边的一名同伴。其中块头最大盔甲也最精良的一个兽人——显然他是这支斥侯小队的头目,懦弱的加尔鲁什无疑派他们来确认所有人全都死绝——他哼了一声,然后用口音浓重的通用语说道。 “小女人。不知你咋活下来咧。但是我们纠正错误。” 他们全都拔出了武器——战斧、阔剑、匕首,黯淡的锋刃上全都淬过毒药。吉安娜感觉自己的嘴唇也露出一丝冷笑。他们靠的更近了,起初对她意料之外的反应有些迷惑,接着他们的头目开始笑了起来。 “我们将干掉吉安娜·普劳德摩尔!”他说道。 “把她的头带给大酋长加尔鲁什!”另一个兽人说道。 加尔鲁什。 吉安娜根本不屑于回答。她丢下镜片,举起双手。法力炸弹的残留效果增强了这股奥术能量的威力,他们全都被狠狠击中,蹒跚退后,感到既震惊又虚弱。其中一个攥着匕首的兽人颤抖着手指丢下了刀子,她好不容易才能保持住平衡。而更强壮的兽人则恢复过来,再度挥舞着武器,加快步伐想要拉近距离。 吉安娜冷冷一笑。兽人们全都被冻结在半途中,他们的小腿被冰块禁锢。吉安娜的手指凌空舞动着编织出一个法术,凭空召唤出火焰的力量,将一个劈啪作响的巨大火球扔到了他们中间。由于先前奥术冲击的削弱,六个兽人当场毙命,在被火焰活活烧死的过程中发出痛苦的尖叫。另外十个被严重烧伤,因剧烈的疼痛而抽搐倒地。他们也活不了多久了。法术的效果消失了,剩下的兽人继续前进,但这一次却更为谨慎。 一道刺骨的旋风包围了他们。他们举步维艰如入泥潭。吉安娜又向其中四个兽人逐个射出火球。他们立刻倒了下去。又是一次奥术冲击,吉安娜感觉简直毫不费力,更多的兽人被杀死了。 还剩下十个。六个在垂死挣扎,四个基本没有受伤。她的指间再一次迸发出火焰,十个兽人全都倒了下去。而她释放出另一波奥术能量的冲击。 当她最终放下双手,被汗水濡湿的绺绺白发贴在脸上,他们全都不再动弹。除了一人之外。他的胸膛随着呼吸急促地起伏着,浑身抽搐,不住战栗。 吉安娜弯腰捡起那块镜片。她并没有看它。她从尸体上走了过来,来到唯一的幸存者身边,心中缓慢而坚定地涌起一阵冰冷的快意。 他连连咳嗽,黑红的血液从长着獠牙的口中喷出。他的大部分身体都被烧伤,熔化的板甲灼进了他的皮肤。这一定极其痛苦吧,吉安娜默想道。 很好。 她朝那兽人俯下身去,让自己的脸凑近他的脸,直到能闻出他喘息时恶臭的呼气。他仰视着她,圆瞪的小眼珠里满是恐惧。对吉安娜·普劳德摩尔,那个兽人之友,那个外交家的恐惧。 “你的一族都是卑鄙的懦夫。”她嘶嘶地说道。“你们不过是一群疯狗,应当被杀死的疯狗。你们唾弃怜悯?那你们就得不到怜悯。你们想要屠杀?加尔鲁什将会看到他永远无法想象的尸山血海。” 接着,她发出一声凶残的叫喊,将破碎的镜片刺进了兽人护喉与肩甲间的缝隙。鲜血喷了出来,沾满了她的手,溅上了她的脸颊。 垂死的兽人想要滚动身体,但她用双手稳住他的脑袋,强迫他在生命不断逝去的时候看着她。当他最终不再动弹,她站起身来,任由那片破镜上的碎玻璃插在兽人的喉头。 吉安娜继续冷酷地巡视着部落在塞拉摩留下的痕迹。她看到的每一样事物都令她心中冰冷的怒火更为炽烈。码头被彻底摧毁了。奇怪的是,在这里看着那些残骸,感觉比在大坑附近更为舒服,那里—— 她眨了眨眼睛。尽管并不情愿,但她必须这么做。她转身走回魔法塔所在的遗址。她感到微微刺痛,这代表了奥术能量正在变强。整座城市都浸没在残留的奥术能量当中,但她意识到自己正在走向这场灾难的源头。她的心跳加速,脚步加快。她闭上双眼,然后又重新睁开。她不想往那大坑中看去,但她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 它看起来既朴实又可爱——一个闪亮的紫色宝珠,不断脉动出阵阵奥术能量。它看起来很是脆弱,却能在一场将整座城市化为灰烬的爆炸中幸存,外壳上不留一道划痕。 卡雷苟斯并没有夸大这件法宝的威力——或者说,她心头涌起一阵新的悲哀,当它落到错误的手中所能引发的暴力。她能感觉到来自这件法宝的能量如若有形一般冲击着她。她的头发直竖起来,眼睛一时也有些发眩,接着她调整了过来,同时意识自己双眸的辉光比先前更为明亮了。她果断地开始往下爬进那个大坑当中。四处看不到罗宁的遗体。看来他成功地将炸弹直接拉到了自己身边。罗宁所遗留下来的只有两个孩子,一位悲伤的寡妇——如果温蕾萨离得够远,因而在爆炸中幸存的话——以及有关于他的记忆。想到这里,吉安娜感觉口中一阵苦涩。他是为救她而死的。她不能让他就这么白白死去。 她来到了坑底。聚焦之虹至少有两个她那么大,而且肯定很重。她此刻能将它与自己一同传送到别的地方藏匿起来,但最紧迫的事情是如何让卡雷苟斯发现不了。她几乎立刻想到了解决之道。卡雷克已经开始熟悉她了,开始关心她了。吉安娜弯下腰去,将她的手放在那件神器之上,感觉到一条微弱的能量线。她冷酷地计算着,用自己最深层面的自我意识来保护这件法宝,谨记着她最强大的力量和最致命的弱点。当他想要找到聚焦之虹的时候,他却只能感应到她。她将利用卡雷克对她的感情来愚弄他。身为塞拉摩的统治者和唯一的幸存者,吉安娜·普劳德摩尔要把聚焦之虹据为己有。 部落想要战争。他们不惜用尽一切奇技淫巧也要消灭敌人。 如果他们想要战争,吉安娜就会给他们带来战争。 乐意之至。 第二十章 终于,开始有所成效了。 受伤的大地还在震颤,锋利的闪电还在怒放。而狂风和海水仍然朝着日复一日致力于治愈艾泽拉斯本原的萨满们发出哀嚎和怒啸。但他们已经有了进展。 有时候,大海会自己平静一阵子。暴雨的间歇也越来越长,阴云中间或现出蓝天。而地震曾有整整三天不曾发生。 大地之环的成员们——努波顿、雷加、穆雷·大地之怒,以及其他人——都在认真关注着这些细微的征兆。就像治愈一具受伤的躯体,治愈艾泽拉斯也需要时间。但元素们会最终得以恢复——只要他们在这漫长而紧张的过程中一直付诸努力。 萨尔稳稳地站在战栗的大地之上,同时扎根于它,抽取着它的痛苦。他想象着自己的灵魂,通过与伟大生命之灵的联系,一飞冲天高高翱翔。他深吸进黏湿瘴气,将它在身体里净化之后又吁了出来。这是一项艰难的工作,费劲的工作,而且迄今为止没完没了的工作。但回报令人满意,而且这是他有生以来做过的最为快乐的事情。 大地的震颤逐渐平息,就像一个受惊的孩童逐渐安眠下来。狂风逐渐停息,但比以前更为愠怒,也更不情愿。不过暴雨已经终止。萨满们纷纷睁开眼睛回到现实中来,彼此交换着疲惫的微笑。现在是该休息的时候了。 阿格拉强健的棕色手臂挽住萨尔的胳膊,她既赞许又钦佩地看着他。“我的古伊尔现在是一块磬石而非旋风。”她说。“自从你回来之后,我们取得了极大的进展。” 他捏了捏她的手。“如果我是块磬石,那你就是托着它的坚实土壤,我的心肝。” “我是你的伴侣,而你也是我的伴侣。”她回答道。“我们会在世事艰难的时候成为对方所需要的元素。磬石、清风、流水——或是烈火。”她眨了眨眼睛。当他与其他萨满在一起却感到心神不宁的时候,正是她帮助他走向自己的命运之路。她并不是个机敏圆滑的人。萨尔最初感到生气,后来却逐渐认识到了她的睿智。自从他回来之后,他们便形影不离——工作中如舞伴般协调,休息时快乐地彼此相伴。他又一次想起了自己对吉安娜说过的话,默默地向任何愿意聆听的神明祈祷,她也能如他一样幸福。 当他们回到营地的时候,看到一个身穿轻皮甲的年轻兽人立正等在那里,萨尔的好心情一下子不见了。那人衣服的尘土和泥点表明他是一名信使,而他阴沉的表情充分说明了他带来的是个什么样的消息。 他迅速敬了一礼。“古伊尔,”他说。“我带来了奥格瑞玛的消息。以及……来自别的地方。” 萨尔感到心头一凉。加尔鲁什做了什么?其他人也走了过来,略感兴趣地看着站在他们中的这位陌生人。萨尔考虑过私下阅读这个消息,但最终决定不那么做。消息不过就是消息而已,他现在已经不再是部落大酋长了。 他等着大地之环的其他成员来到这里,然后示意他们围拢过来。那个不幸的年轻兽人换了个姿势,显然等待着萨尔给他指示。“把你的信读给所有人听,我年轻的朋友。”萨尔轻声说道。 信使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我怀着沉重的心情向你通报一件事情,对这个麻烦重重的大陆上所有关心和平的人来说,这都无疑是一场灾难——实际上,可能对整个艾泽拉斯来说都是如此。加尔鲁什集结了部落的军队,向北方城堡进军,并将它彻底夷平。然后他等了几天,好让联盟在塞拉摩构建防御。为了对抗我们的舰队和军队,塞拉摩召来了第七军团的舰队和一些著名的军事顾问,包括马库斯·乔纳森、珊蒂斯·羽月、温蕾萨·风行者和海军司令奥布里。部落英勇奋战,但还是落败——表面上如此。 “‘古伊尔,加尔鲁什为了在摧毁北方城堡的战斗中赢得胜利,利用了被奴役的熔岩巨人。而为了摧毁塞拉摩,他——’” 人群中爆发出一连串喘息声,令信使不由停了下来。这里聚集的人曾是部落和联盟的成员,在大局面前他们把个人忠诚放到了一边,但并未抛弃。而作为一个萨满,听到有人奴役元素——而且还是这种元素!——进行战争是多么可怕的事情。而“摧毁塞拉摩”几个字还回荡在空中。 “说下去。”萨尔阴沉地说道。 “‘为了摧毁塞拉摩,他从蓝龙那里窃取了一件神器,用它制造有史以来威力最大的法力炸弹。塞拉摩彻底沦陷了,变成一片奥能废墟,而我们的斥侯回报说城墙范围内无人生还。’” 无人生还。吉安娜,他的朋友,一直以来宣扬和平的声音,逝去了。萨尔发现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而阿格拉捏了捏他的手。他紧攥双拳直到感觉刺痛为止;阿格拉仍然拉住他的手,爱恋着他,支持着他,知道他心中的伤痛胜于任何刺痛。 周围响起了轻轻的抽泣声,一位德莱尼人转身向她的巨魔朋友寻求安慰。那巨魔温柔地搂着德莱尼萨满,脸上却露出狂怒的表情。所有人都震惊了,即便是那些据萨尔所知反对和平的人。如此荒唐的杀戮对部落而言毫无荣耀。而如此的轻率鲁莽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难以置信的是,后面还有更多的内容。萨尔此刻简直说不出话来,只能以动作示意信使继续说下去。 那个年轻兽人的话音沉重而哀伤。“‘我们的舰队四散开来,围绕卡利姆多形成一道环形封锁线。联盟将无法向羽月要塞、泰达希尔,或是别的任何地方派出援兵,他们的居民也无法大规模逃离。加尔鲁什公开吹嘘要征服整个大陆,赶走或是扫清联盟的一切踪迹。我所能告诉你的唯一的光明,我的朋友,那就是云集在加尔鲁什身边的部落成员并非个个兴高采烈。我们中的一些人看到他正走上一条危险的道理,并担心部落会为此付出代价。怀着对族人的深深忧惧,保持着对你的友谊,伊崔格。’” 萨尔点点头表示理解,但他的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番话来。不久之前,一位女士曾这么说过,而现在她已经死了。 凡事皆有代价,古伊尔。你的知识和技能是花了代价的……加尔鲁什正在联盟和部落之间制造摩擦——在他挑事之前本来不存在的摩擦……身为萨满你有控制风的能力。但现在战争的风潮已经吹响,要是我们现在不去阻止加尔鲁什的话,许多无辜的生命都会为我们的犹豫付出代价。 许多生命已经付出了代价。当大地之环的其他成员们述说着自己的忧虑之时,萨尔只是久久地站在那里,深陷在痛苦和反省的思绪中。她还好吗?要是让别人替他来做这里的工作,能否避免这样的悲剧呢? 他也曾多日为这个问题而烦恼。现在他以理性的头脑分析审视着它,然后否定了它。吉安娜一直都坚持认为,贬低或是夸大一个人的能力都是同样愚蠢的。在对抗死亡之翼的战斗中,萨尔为另外四头守护巨龙承担了大地守护者的角色。他非常确定自己不只是有责任参与这里的治愈行动,他还知道自己能够做出更大的贡献。 通过治愈来真正改变这个世界。 他和其他萨满一样对使用熔岩巨人感到烦恼,对毫无荣誉地攻打塞拉摩,利用偷来的魔法躲在远处制造大屠杀感到悲哀。但他知道现在他不能——实际上,他们谁也不能——离开。 努波顿道出了萨尔沉重的心事。“我们正在取得成效。我们不能就此停下——我们谁也不能。” “他下一步还会做些什么?”雷加问道。“为了自私的个人目的而奴役熔岩巨人,这可能会让我们的努力付之东流!” “我们和塞拉里奥议会以及守护巨龙联手治愈了诺达希尔,”穆雷·大地之怒说道。“这次前所未有的合作达到了我们所希望的一切目标。随着诺达希尔重获完整,这个世界也有机会得到治愈。如果加尔鲁什能做出这种事的话,他又会对我们的世界之树做些什么呢?” 萨尔审视着他的朋友们。他们的脸上流露出和他一样的犹豫。努波顿和穆雷交换了一个颜色,然后努波顿走上前来。 “我对这个消息感到愤怒和悲哀。”他说道。“不只是因为对元素的滥用,而是这所有的一切。确实,大地可能会因为被如此虐待而愤怒地反抗,甚至连诺达希尔也受到威胁。但如果为了了惩戒加尔鲁什——我并不确信如何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而停下我们在这里的工作,我们就会面临前功尽弃的危险。古伊尔——部落曾经由你执掌,是你选择让加尔鲁什来领导它。而我们全都深知你和追求和平的吉安娜·普劳德摩尔女士之间的友谊。如果你觉得需要离开的话,我们这谁也不会质疑你。对其他人我也会说同样的话。我们在这里是出于自己的选择——因为我们受到感召。如果你不再倾听心中的感召,尽可以带着我们的祝福离去。” 萨尔久久地闭上双眼。他悲伤、震惊而又狂怒。他一心只想重披战甲,拿起毁灭之锤前往奥格瑞玛。因格罗姆·地狱咆哮之子所犯下的一切愚蠢、傲慢和毁灭的恶行来惩罚他。加尔鲁什是他的错误、他的责任,与其他任何人无关。萨尔曾试图给加尔鲁什灌输兽人的荣耀,但年轻的地狱咆哮并没有吸取他父亲的宝贵教训,而是继承了他最恶劣的错误。 但他不能离开,不能前去平息自己的痛苦。现在不能。就算吉安娜·普劳德摩尔的鬼魂立刻在他的面前现身,声张着复仇的权利,他也只能对她说不。 他抬起蓝色的眼睛看着努波顿说道。“我很悲伤。我很愤怒。但我仍然听从感召留在这里。此刻,没有什么比这个责任更为重要。” 谁也没有说话,甚至包括阿格拉。他们都知道这番话对他来说多么艰难。雷加伸手拍了拍萨尔的肩膀。 “我们不会让任何在这场恶意蓄谋的可憎事件中死去的人,不管他们是部落还是联盟,白白牺牲。让我们用行动来缅怀他们。我们回去继续工作吧。” 吉安娜传送到了暴风城的英雄谷,就在图拉扬将军的雕像面前。乔纳森将军曾在这里巡逻,但现在没有任何骑兵等候在这里欢迎新来城市的访客或是立刻向国王禀报。吉安娜抬起头,看到在死亡之翼的攻击中受损的塔楼上还搭着维修用的脚手架。 她已经把聚焦之虹安全地藏了起来,距离很近,因而卡雷苟斯会把那件法宝和她混在一起。但除此之外,她并未对接下来和瓦里安的会面做多少“准备”。她的脸颊和袍子都脏兮兮的,身上到处是细小的割伤和淤青。但她并不在乎。她现在并不想要社交宴会和晚会,不想有机会洗澡和化妆,甚至是换件干净的衣服。吉安娜是为了更为严峻和冷酷的原因而来。她在外貌上的唯一妥协就是裹了一件深色斗篷,拉低兜帽遮住自己如今只剩一绺金丝的白发。 看来暴风城已经得知关于塞拉摩的可怕消息。这座终日喧嚣熙攘的城市此刻变得拘谨而冷峻。在街道上巡逻的士兵们不再向市民们偶作点头致意,而是目的明确地迈着大步,双眼审视着快步往来的人群。金色和蓝色的鲜亮旗帜都被取下,换成了哀悼用的朴素黑幡。 吉安娜裹紧斗篷朝要塞走去。“站住!”一个威严的嗓音厉声喝道。吉安娜猛转过身,本能地想要举手施展法术,但又停了下来。这不是向她袭来的部落成员,而是一名暴风城卫兵。他拔出长剑,皱着眉头注视着她。当那卫兵与她目光相交的时候,他皱眉的表情变成了震惊。 吉安娜挤出一个微笑。“你的恪尽职守值得表扬,先生。”她说。“我是吉安娜·普劳德摩尔女士,前来面见你的国王。”她稍微揭起兜帽,好让他认出她的相貌。吉安娜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此人,但可能在过去的许多次正式来访中碰到过他。要么就是她的形象广为人知,令他能够认出她来。 片刻之后,他还剑归鞘弯腰鞠了一躬。“我很抱歉,吉安娜女士。我们听说除了城市远郊之外无人生还。感谢圣光你还活着。” 这和圣光没有关系,吉安娜想到。这全靠罗宁的自我牺牲。她仍不知道罗宁为何选择牺牲自己来保全她的性命。他是一位丈夫,一对双胞胎的父亲,还是肯瑞托的领袖。他比她更有理由活下去。吉安娜本该与她的城市一同死去。她太过轻信他人,因而没能真正保护好这座城市。 但是,对方的话毕竟出自善意。“谢谢。”她说道。 卫兵继续说道。“你看,我们正在准备战争。所有人——我们都震惊地听说——” 吉安娜再也忍不住了,她抬起一只手打断他的话。“感谢你的关心,”她说。“瓦里安正在等着我。”并非如此。他以为她死了,连同金迪、蓓恩、特沃什还有——“我知道该怎么走。” “我相信如此,女士。要是你需要任何帮助,任何事情都行,任何一位暴风城卫兵都很荣幸为您效劳。” 他又敬了一礼然后继续巡逻去了。吉安娜继续朝要塞走去。这里的联盟旗帜也同样换成了黑幡,悬挂在瓦里安·乌瑞恩国王的巨型雕像身后的暴风要塞前。吉安娜以前见过这尊雕像,因此对它及其所站的喷泉没有多加注意。她快步走上台阶来到要塞正门,在通报姓名以后被告知瓦里安很快就会接见她。 在等待接见的空隙中,吉安娜还得去造访另一个地方。她溜过一道侧门,走进了皇家画廊。 在那头巨大的黑龙来袭之时,这地方和里面存放的艺术品受到了损害。一些雕像裂开了口,一些画作从墙上被震了下来。所有无法复原的物品都被挪走了,但剩下的绘画、雕刻和塑像还摆在这里等待修复。 吉安娜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好像她也是由石头雕成的一般。她心中涌起的情感是如此的痛楚,以至于她真的希望自己如石雕一般。然后,她双膝一软扑倒在一尊巨大的雕像面前。这尊雕像是一位骄傲的男人,他的海军帽下长发飘逸。他的髭须修剪整齐,他的目光凝视着远方。他的一只手,现在缺了两根手指,握住剑柄。另一只则叉在腰间。这尊雕像上有一道裂缝,从穿着靴子的右脚蜿蜒直上到达胸口正中。吉安娜伸出一支颤抖的手指抚摸着那只石头靴子。 “从我为自己选择道路开始,离现在不是只有区区五年吗?”她低语着说道。“我决定与陌生人结盟,与敌人,与兽人结盟,而不是你,爸爸。不是与我的血脉至亲。我说你是心胸狭隘,认为和平才是正道。你说你会永远憎恨他们,永远不会停止与他们的战斗。而我告诉你他们也和人类一样。他们应该得到一个机会。而现在你死了。我的城市也没了。” 译注:最新的设定中大灾变发生于黑门28年,而非游戏内文本中暗示的黑门30年。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在她脑中的一隅里,她注意到这些淡紫色的眼泪都在微微发光——液化的奥术能量。当它们溅落在雕像脚下的石头底座上时,这些眼泪化为了紫色的轻烟。 “爸爸……原谅我。原谅我放任部落发展壮大。原谅我让他们有机会屠杀这么多我们的人民。”她再次抬起目光,透过一层朦胧的淡紫色看向这尊怒气冲冲的雕像。“你是对的,爸爸。你是对的!我该听你的!现在,我知道现在已经太晚了。在付出了……这样的代价之后……我终于明白了。”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但对为你复仇来说还不算太晚。为金-金迪,为蓓恩,为特沃什,为罗宁、奥布里和所有的将军们复仇——为昨晚所有死在塞拉摩的人复仇。他们会付出代价。部落会付出代价。我会消灭加尔鲁什,你会看到的。如果可能的话,我要亲手干掉他。我要消灭他,消灭每一个该死的绿皮屠夫。我向你保证,爸爸。我不会再背叛你了。我不会再让他们残害我们的人民,永远不会。我保证,我保证……” 在回去继续等到召见之前,吉安娜花了一会功夫让自己镇定下来。但当她被引进瓦里安的住处时,前来迎接她的不是那位高大魁梧头发深黑的前角斗士,而是一个身材修长的金发男孩,这让她的镇定再次破灭了。 “吉安娜阿姨!”安度因说道,他带着宽慰的表情朝她冲了过来。“你还活着!” 他紧紧地拥抱着她。吉安娜的反应有些僵硬,他立刻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退后几步。当他完全注意到她被奥术能量所改变的外观时,不由瞪大了眼睛。 “你在这做什么?”她问道。语气比她原本打算的更为严厉。 “我是担心你。”他说。“当我们听说塞拉摩发生的事情……我就想到这来。我知道如果你幸免于难,就一定会来暴风城的。” 她沉默地注视着他。她能说什么呢?她要如何向这个如此幼稚的男孩讲述她所见证的真正恐怖?他是如此的无辜,对敌人的本性懵懂不觉。幼稚而懵懂,就和我一样。曾经的我…… “吉安娜!感谢圣光!”她转过身来,宽慰地看到战士王大步走进房间。瓦里安早就与兽人结下了深仇大恨。安度因还太小无法理解,但他总有一天会明白的。至于瓦里安,她知道,他现在就能理解——现在,才是最为重要的。 他身穿便服,看上去疲倦而又烦恼。但他的脸上露出欣慰之情。当看到她的外貌之时,他也同样震惊了。 吉安娜气恼地厉声说道。“我活下来的唯一原因是因为大法师罗宁把我推进了一个安全的传送门。但爆炸也对我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听到她毫不客气的语气,瓦里安眉头一挑,但他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并且不再深究。“你会很高兴得知,你并非唯一的幸存者。”他说。“温蕾萨·风行者和珊蒂斯·羽月,以及她们的斥侯部队离爆炸中心的距离足够遥远,因此都活了下来。现在她们都已各自返回家园,向她们的族人通报战争的情况。” 吉安娜不愿去想成为寡妇的温蕾萨和她那对失去父亲的孩子。“我很高兴听到这个。”她说。“整个消息。哦,瓦里安,我该向你道歉的。一直以来你都是对的。我总是对你说,我们能通过某种方式与部落联络,找到实现和平的方法。但这不可能。这件事情已经证明不可能。而当我还盲目地抱着希望之时,你已经明白了这一点。我们要对部落进行报复。现在,他们全都会回到奥格瑞玛。加尔鲁什不可能不为他勇敢地战胜了联盟举行一场欢庆典礼。” 她嗓音中的悲愤令安度因有些不安。而她继续进逼,一连串话脱口而出。“街道上会流淌着烈酒,整支军队都会聚在一起。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候了。” 瓦里安试图开口说道。“吉安娜——” 她飞快地说着,开始来回踱步,双手打着手势。“我们会让卡多雷派出他们的战舰和我们一起行动。我们会打他们一个彻底的措手不及。我们要杀光兽人,摧毁他们的城市。确保他们永远没法从这一击中恢复过来。我们要——” “吉安娜。”瓦里安低沉的嗓音平稳地说道,同时他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近乎疯狂的踱步。“现在我需要你冷静下来。” 她转过头来询问地仰视着他。他居然说什么冷静? “我相信你还不知道,部落已经围绕整个大陆建立起一道非常有效的封锁线。就算卡多雷愿意出力,他们也无法前来帮助我们。我不是说我们不会还击。我们会的。但要有策略地去做。要制定好战略。首先想清楚怎么突破封锁,然后夺回北方城堡。” “你不知道他们对它做了什么吗?”吉安娜厉声说道。 “我知道,”瓦里安说。“但它仍是一处战略要地。在进行下一步行动之前,我们得先把它夺回来。我们还得要重建舰队。我们在塞拉摩损失惨重;从别的地方调人来填补空缺需要时间。我们需要把事情做好,不然就只是白白浪费更多的生命。” 吉安娜摇摇头。“不,要是我们这么做就来不及了。” “要是我们不这么做就来不及了。”瓦里安说道。他的声音始终慎重而冷静。不知为什么,这让吉安娜有些生气。“我们的眼前是一场横跨两个大陆的战争。或许还要蔓延到诺森德。如果我要参加一场没有国界可言的世界大战,那我就得做得聪明点。如果我们现在冒进的话,只会反而帮到部落的忙。” 吉安娜朝安度因看了一眼。他沉默地站在那里,面色苍白两眼黯然。他不打算妨碍父王和他的朋友关于一场世界大战的讨论。于是吉安娜把注意力转回瓦里安身上。 “我这有些东西能够派上用场。”她说。“一件非常强大的武器落到了我的手中。它能够摧毁奥格瑞玛,就像部落摧毁塞拉摩那样。但我们需要现在就行动起来,趁敌人的军队愚蠢地集结在奥格瑞玛之时。如果我们不赶快的话,就会错过这个时机!” 说到后面她提高了嗓音,也意识到自己紧攥着双拳。用聚焦之虹来对付加尔鲁什和他深爱的奥格瑞玛,这非常合理。“我们能够杀光每一个绿皮狗杂——” “吉安娜!”安度因发出一声痛苦而尖厉的叫声。吉安娜吃惊地沉默了下来。 “在塞拉摩发生的事是一场极大的悲剧。”瓦里安说道,一面温和地将吉安娜转过来看着他。“这是无可弥补的损失,是卑鄙而懦弱的行径。但我们决不能进一步去无谓地牺牲更多联盟士兵的生命。” “就算在部落当中也会有人反对这事的。”安度因说道。“比如说,牛头人。甚至大多数兽人也都珍视荣耀。” 吉安娜摇摇头。“不,不再有了。已经太迟了,安度因。太迟了。他们所做的已经无法挽回。你没有看到——”她的声音哽噎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我们必须采取报复。而且不能久等。不然的话,谁知道万恶的加尔鲁什和部落还会犯下什么样的罪行?我们不能再有第二个塞拉摩了,瓦里安!你不明白吗?” “我们会和他们开战的,别担心——但要以我们的方式。” 她猛地摔开他握住自己手臂的双手,往后退开几步。“我不知道你这是怎么了,瓦里安·乌瑞恩,但你已经变成了一个懦夫。而你,安度因,我很抱歉,让你成为一个盲目轻信的孩子也有我的一份过错。现在已经没有追求和平的希望;已经没有制定战略的时间。他们的末日掌握在我的手中。而你这个傻瓜却不抓住机会!” 他们一起叫喊着她的名字。真奇怪,这对父子是如此的不同,但他们恳求地走上前来的样子又是如此的相像。 她转身离他们而去。 第二十章 终于,开始有所成效了。 受伤的大地还在震颤,锋利的闪电还在怒放。而狂风和海水仍然朝着日复一日致力于治愈艾泽拉斯本原的萨满们发出哀嚎和怒啸。但他们已经有了进展。 有时候,大海会自己平静一阵子。暴雨的间歇也越来越长,阴云中间或现出蓝天。而地震曾有整整三天不曾发生。 大地之环的成员们——努波顿、雷加、穆雷·大地之怒,以及其他人——都在认真关注着这些细微的征兆。就像治愈一具受伤的躯体,治愈艾泽拉斯也需要时间。但元素们会最终得以恢复——只要他们在这漫长而紧张的过程中一直付诸努力。 萨尔稳稳地站在战栗的大地之上,同时扎根于它,抽取着它的痛苦。他想象着自己的灵魂,通过与伟大生命之灵的联系,一飞冲天高高翱翔。他深吸进黏湿瘴气,将它在身体里净化之后又吁了出来。这是一项艰难的工作,费劲的工作,而且迄今为止没完没了的工作。但回报令人满意,而且这是他有生以来做过的最为快乐的事情。 大地的震颤逐渐平息,就像一个受惊的孩童逐渐安眠下来。狂风逐渐停息,但比以前更为愠怒,也更不情愿。不过暴雨已经终止。萨满们纷纷睁开眼睛回到现实中来,彼此交换着疲惫的微笑。现在是该休息的时候了。 阿格拉强健的棕色手臂挽住萨尔的胳膊,她既赞许又钦佩地看着他。“我的古伊尔现在是一块磬石而非旋风。”她说。“自从你回来之后,我们取得了极大的进展。” 他捏了捏她的手。“如果我是块磬石,那你就是托着它的坚实土壤,我的心肝。” “我是你的伴侣,而你也是我的伴侣。”她回答道。“我们会在世事艰难的时候成为对方所需要的元素。磬石、清风、流水——或是烈火。”她眨了眨眼睛。当他与其他萨满在一起却感到心神不宁的时候,正是她帮助他走向自己的命运之路。她并不是个机敏圆滑的人。萨尔最初感到生气,后来却逐渐认识到了她的睿智。自从他回来之后,他们便形影不离——工作中如舞伴般协调,休息时快乐地彼此相伴。他又一次想起了自己对吉安娜说过的话,默默地向任何愿意聆听的神明祈祷,她也能如他一样幸福。 当他们回到营地的时候,看到一个身穿轻皮甲的年轻兽人立正等在那里,萨尔的好心情一下子不见了。那人衣服的尘土和泥点表明他是一名信使,而他阴沉的表情充分说明了他带来的是个什么样的消息。 他迅速敬了一礼。“古伊尔,”他说。“我带来了奥格瑞玛的消息。以及……来自别的地方。” 萨尔感到心头一凉。加尔鲁什做了什么?其他人也走了过来,略感兴趣地看着站在他们中的这位陌生人。萨尔考虑过私下阅读这个消息,但最终决定不那么做。消息不过就是消息而已,他现在已经不再是部落大酋长了。 他等着大地之环的其他成员来到这里,然后示意他们围拢过来。那个不幸的年轻兽人换了个姿势,显然等待着萨尔给他指示。“把你的信读给所有人听,我年轻的朋友。”萨尔轻声说道。 信使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我怀着沉重的心情向你通报一件事情,对这个麻烦重重的大陆上所有关心和平的人来说,这都无疑是一场灾难——实际上,可能对整个艾泽拉斯来说都是如此。加尔鲁什集结了部落的军队,向北方城堡进军,并将它彻底夷平。然后他等了几天,好让联盟在塞拉摩构建防御。为了对抗我们的舰队和军队,塞拉摩召来了第七军团的舰队和一些著名的军事顾问,包括马库斯·乔纳森、珊蒂斯·羽月、温蕾萨·风行者和海军司令奥布里。部落英勇奋战,但还是落败——表面上如此。 “‘古伊尔,加尔鲁什为了在摧毁北方城堡的战斗中赢得胜利,利用了被奴役的熔岩巨人。而为了摧毁塞拉摩,他——’” 人群中爆发出一连串喘息声,令信使不由停了下来。这里聚集的人曾是部落和联盟的成员,在大局面前他们把个人忠诚放到了一边,但并未抛弃。而作为一个萨满,听到有人奴役元素——而且还是这种元素!——进行战争是多么可怕的事情。而“摧毁塞拉摩”几个字还回荡在空中。 “说下去。”萨尔阴沉地说道。 “‘为了摧毁塞拉摩,他从蓝龙那里窃取了一件神器,用它制造有史以来威力最大的法力炸弹。塞拉摩彻底沦陷了,变成一片奥能废墟,而我们的斥侯回报说城墙范围内无人生还。’” 无人生还。吉安娜,他的朋友,一直以来宣扬和平的声音,逝去了。萨尔发现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而阿格拉捏了捏他的手。他紧攥双拳直到感觉刺痛为止;阿格拉仍然拉住他的手,爱恋着他,支持着他,知道他心中的伤痛胜于任何刺痛。 周围响起了轻轻的抽泣声,一位德莱尼人转身向她的巨魔朋友寻求安慰。那巨魔温柔地搂着德莱尼萨满,脸上却露出狂怒的表情。所有人都震惊了,即便是那些据萨尔所知反对和平的人。如此荒唐的杀戮对部落而言毫无荣耀。而如此的轻率鲁莽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难以置信的是,后面还有更多的内容。萨尔此刻简直说不出话来,只能以动作示意信使继续说下去。 那个年轻兽人的话音沉重而哀伤。“‘我们的舰队四散开来,围绕卡利姆多形成一道环形封锁线。联盟将无法向羽月要塞、泰达希尔,或是别的任何地方派出援兵,他们的居民也无法大规模逃离。加尔鲁什公开吹嘘要征服整个大陆,赶走或是扫清联盟的一切踪迹。我所能告诉你的唯一的光明,我的朋友,那就是云集在加尔鲁什身边的部落成员并非个个兴高采烈。我们中的一些人看到他正走上一条危险的道理,并担心部落会为此付出代价。怀着对族人的深深忧惧,保持着对你的友谊,伊崔格。’” 萨尔点点头表示理解,但他的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番话来。不久之前,一位女士曾这么说过,而现在她已经死了。 凡事皆有代价,古伊尔。你的知识和技能是花了代价的……加尔鲁什正在联盟和部落之间制造摩擦——在他挑事之前本来不存在的摩擦……身为萨满你有控制风的能力。但现在战争的风潮已经吹响,要是我们现在不去阻止加尔鲁什的话,许多无辜的生命都会为我们的犹豫付出代价。 许多生命已经付出了代价。当大地之环的其他成员们述说着自己的忧虑之时,萨尔只是久久地站在那里,深陷在痛苦和反省的思绪中。她还好吗?要是让别人替他来做这里的工作,能否避免这样的悲剧呢? 他也曾多日为这个问题而烦恼。现在他以理性的头脑分析审视着它,然后否定了它。吉安娜一直都坚持认为,贬低或是夸大一个人的能力都是同样愚蠢的。在对抗死亡之翼的战斗中,萨尔为另外四头守护巨龙承担了大地守护者的角色。他非常确定自己不只是有责任参与这里的治愈行动,他还知道自己能够做出更大的贡献。 通过治愈来真正改变这个世界。 他和其他萨满一样对使用熔岩巨人感到烦恼,对毫无荣誉地攻打塞拉摩,利用偷来的魔法躲在远处制造大屠杀感到悲哀。但他知道现在他不能——实际上,他们谁也不能——离开。 努波顿道出了萨尔沉重的心事。“我们正在取得成效。我们不能就此停下——我们谁也不能。” “他下一步还会做些什么?”雷加问道。“为了自私的个人目的而奴役熔岩巨人,这可能会让我们的努力付之东流!” “我们和塞拉里奥议会以及守护巨龙联手治愈了诺达希尔,”穆雷·大地之怒说道。“这次前所未有的合作达到了我们所希望的一切目标。随着诺达希尔重获完整,这个世界也有机会得到治愈。如果加尔鲁什能做出这种事的话,他又会对我们的世界之树做些什么呢?” 萨尔审视着他的朋友们。他们的脸上流露出和他一样的犹豫。努波顿和穆雷交换了一个颜色,然后努波顿走上前来。 “我对这个消息感到愤怒和悲哀。”他说道。“不只是因为对元素的滥用,而是这所有的一切。确实,大地可能会因为被如此虐待而愤怒地反抗,甚至连诺达希尔也受到威胁。但如果为了了惩戒加尔鲁什——我并不确信如何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而停下我们在这里的工作,我们就会面临前功尽弃的危险。古伊尔——部落曾经由你执掌,是你选择让加尔鲁什来领导它。而我们全都深知你和追求和平的吉安娜·普劳德摩尔女士之间的友谊。如果你觉得需要离开的话,我们这谁也不会质疑你。对其他人我也会说同样的话。我们在这里是出于自己的选择——因为我们受到感召。如果你不再倾听心中的感召,尽可以带着我们的祝福离去。” 萨尔久久地闭上双眼。他悲伤、震惊而又狂怒。他一心只想重披战甲,拿起毁灭之锤前往奥格瑞玛。因格罗姆·地狱咆哮之子所犯下的一切愚蠢、傲慢和毁灭的恶行来惩罚他。加尔鲁什是他的错误、他的责任,与其他任何人无关。萨尔曾试图给加尔鲁什灌输兽人的荣耀,但年轻的地狱咆哮并没有吸取他父亲的宝贵教训,而是继承了他最恶劣的错误。 但他不能离开,不能前去平息自己的痛苦。现在不能。就算吉安娜·普劳德摩尔的鬼魂立刻在他的面前现身,声张着复仇的权利,他也只能对她说不。 他抬起蓝色的眼睛看着努波顿说道。“我很悲伤。我很愤怒。但我仍然听从感召留在这里。此刻,没有什么比这个责任更为重要。” 谁也没有说话,甚至包括阿格拉。他们都知道这番话对他来说多么艰难。雷加伸手拍了拍萨尔的肩膀。 “我们不会让任何在这场恶意蓄谋的可憎事件中死去的人,不管他们是部落还是联盟,白白牺牲。让我们用行动来缅怀他们。我们回去继续工作吧。” 吉安娜传送到了暴风城的英雄谷,就在图拉扬将军的雕像面前。乔纳森将军曾在这里巡逻,但现在没有任何骑兵等候在这里欢迎新来城市的访客或是立刻向国王禀报。吉安娜抬起头,看到在死亡之翼的攻击中受损的塔楼上还搭着维修用的脚手架。 她已经把聚焦之虹安全地藏了起来,距离很近,因而卡雷苟斯会把那件法宝和她混在一起。但除此之外,她并未对接下来和瓦里安的会面做多少“准备”。她的脸颊和袍子都脏兮兮的,身上到处是细小的割伤和淤青。但她并不在乎。她现在并不想要社交宴会和晚会,不想有机会洗澡和化妆,甚至是换件干净的衣服。吉安娜是为了更为严峻和冷酷的原因而来。她在外貌上的唯一妥协就是裹了一件深色斗篷,拉低兜帽遮住自己如今只剩一绺金丝的白发。 看来暴风城已经得知关于塞拉摩的可怕消息。这座终日喧嚣熙攘的城市此刻变得拘谨而冷峻。在街道上巡逻的士兵们不再向市民们偶作点头致意,而是目的明确地迈着大步,双眼审视着快步往来的人群。金色和蓝色的鲜亮旗帜都被取下,换成了哀悼用的朴素黑幡。 吉安娜裹紧斗篷朝要塞走去。“站住!”一个威严的嗓音厉声喝道。吉安娜猛转过身,本能地想要举手施展法术,但又停了下来。这不是向她袭来的部落成员,而是一名暴风城卫兵。他拔出长剑,皱着眉头注视着她。当那卫兵与她目光相交的时候,他皱眉的表情变成了震惊。 吉安娜挤出一个微笑。“你的恪尽职守值得表扬,先生。”她说。“我是吉安娜·普劳德摩尔女士,前来面见你的国王。”她稍微揭起兜帽,好让他认出她的相貌。吉安娜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此人,但可能在过去的许多次正式来访中碰到过他。要么就是她的形象广为人知,令他能够认出她来。 片刻之后,他还剑归鞘弯腰鞠了一躬。“我很抱歉,吉安娜女士。我们听说除了城市远郊之外无人生还。感谢圣光你还活着。” 这和圣光没有关系,吉安娜想到。这全靠罗宁的自我牺牲。她仍不知道罗宁为何选择牺牲自己来保全她的性命。他是一位丈夫,一对双胞胎的父亲,还是肯瑞托的领袖。他比她更有理由活下去。吉安娜本该与她的城市一同死去。她太过轻信他人,因而没能真正保护好这座城市。 但是,对方的话毕竟出自善意。“谢谢。”她说道。 卫兵继续说道。“你看,我们正在准备战争。所有人——我们都震惊地听说——” 吉安娜再也忍不住了,她抬起一只手打断他的话。“感谢你的关心,”她说。“瓦里安正在等着我。”并非如此。他以为她死了,连同金迪、蓓恩、特沃什还有——“我知道该怎么走。” “我相信如此,女士。要是你需要任何帮助,任何事情都行,任何一位暴风城卫兵都很荣幸为您效劳。” 他又敬了一礼然后继续巡逻去了。吉安娜继续朝要塞走去。这里的联盟旗帜也同样换成了黑幡,悬挂在瓦里安·乌瑞恩国王的巨型雕像身后的暴风要塞前。吉安娜以前见过这尊雕像,因此对它及其所站的喷泉没有多加注意。她快步走上台阶来到要塞正门,在通报姓名以后被告知瓦里安很快就会接见她。 在等待接见的空隙中,吉安娜还得去造访另一个地方。她溜过一道侧门,走进了皇家画廊。 在那头巨大的黑龙来袭之时,这地方和里面存放的艺术品受到了损害。一些雕像裂开了口,一些画作从墙上被震了下来。所有无法复原的物品都被挪走了,但剩下的绘画、雕刻和塑像还摆在这里等待修复。 吉安娜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好像她也是由石头雕成的一般。她心中涌起的情感是如此的痛楚,以至于她真的希望自己如石雕一般。然后,她双膝一软扑倒在一尊巨大的雕像面前。这尊雕像是一位骄傲的男人,他的海军帽下长发飘逸。他的髭须修剪整齐,他的目光凝视着远方。他的一只手,现在缺了两根手指,握住剑柄。另一只则叉在腰间。这尊雕像上有一道裂缝,从穿着靴子的右脚蜿蜒直上到达胸口正中。吉安娜伸出一支颤抖的手指抚摸着那只石头靴子。 “从我为自己选择道路开始,离现在不是只有区区五年吗?”她低语着说道。“我决定与陌生人结盟,与敌人,与兽人结盟,而不是你,爸爸。不是与我的血脉至亲。我说你是心胸狭隘,认为和平才是正道。你说你会永远憎恨他们,永远不会停止与他们的战斗。而我告诉你他们也和人类一样。他们应该得到一个机会。而现在你死了。我的城市也没了。” 译注:最新的设定中大灾变发生于黑门28年,而非游戏内文本中暗示的黑门30年。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在她脑中的一隅里,她注意到这些淡紫色的眼泪都在微微发光——液化的奥术能量。当它们溅落在雕像脚下的石头底座上时,这些眼泪化为了紫色的轻烟。 “爸爸……原谅我。原谅我放任部落发展壮大。原谅我让他们有机会屠杀这么多我们的人民。”她再次抬起目光,透过一层朦胧的淡紫色看向这尊怒气冲冲的雕像。“你是对的,爸爸。你是对的!我该听你的!现在,我知道现在已经太晚了。在付出了……这样的代价之后……我终于明白了。”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但对为你复仇来说还不算太晚。为金-金迪,为蓓恩,为特沃什,为罗宁、奥布里和所有的将军们复仇——为昨晚所有死在塞拉摩的人复仇。他们会付出代价。部落会付出代价。我会消灭加尔鲁什,你会看到的。如果可能的话,我要亲手干掉他。我要消灭他,消灭每一个该死的绿皮屠夫。我向你保证,爸爸。我不会再背叛你了。我不会再让他们残害我们的人民,永远不会。我保证,我保证……” 在回去继续等到召见之前,吉安娜花了一会功夫让自己镇定下来。但当她被引进瓦里安的住处时,前来迎接她的不是那位高大魁梧头发深黑的前角斗士,而是一个身材修长的金发男孩,这让她的镇定再次破灭了。 “吉安娜阿姨!”安度因说道,他带着宽慰的表情朝她冲了过来。“你还活着!” 他紧紧地拥抱着她。吉安娜的反应有些僵硬,他立刻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退后几步。当他完全注意到她被奥术能量所改变的外观时,不由瞪大了眼睛。 “你在这做什么?”她问道。语气比她原本打算的更为严厉。 “我是担心你。”他说。“当我们听说塞拉摩发生的事情……我就想到这来。我知道如果你幸免于难,就一定会来暴风城的。” 她沉默地注视着他。她能说什么呢?她要如何向这个如此幼稚的男孩讲述她所见证的真正恐怖?他是如此的无辜,对敌人的本性懵懂不觉。幼稚而懵懂,就和我一样。曾经的我…… “吉安娜!感谢圣光!”她转过身来,宽慰地看到战士王大步走进房间。瓦里安早就与兽人结下了深仇大恨。安度因还太小无法理解,但他总有一天会明白的。至于瓦里安,她知道,他现在就能理解——现在,才是最为重要的。 他身穿便服,看上去疲倦而又烦恼。但他的脸上露出欣慰之情。当看到她的外貌之时,他也同样震惊了。 吉安娜气恼地厉声说道。“我活下来的唯一原因是因为大法师罗宁把我推进了一个安全的传送门。但爆炸也对我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听到她毫不客气的语气,瓦里安眉头一挑,但他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并且不再深究。“你会很高兴得知,你并非唯一的幸存者。”他说。“温蕾萨·风行者和珊蒂斯·羽月,以及她们的斥侯部队离爆炸中心的距离足够遥远,因此都活了下来。现在她们都已各自返回家园,向她们的族人通报战争的情况。” 吉安娜不愿去想成为寡妇的温蕾萨和她那对失去父亲的孩子。“我很高兴听到这个。”她说。“整个消息。哦,瓦里安,我该向你道歉的。一直以来你都是对的。我总是对你说,我们能通过某种方式与部落联络,找到实现和平的方法。但这不可能。这件事情已经证明不可能。而当我还盲目地抱着希望之时,你已经明白了这一点。我们要对部落进行报复。现在,他们全都会回到奥格瑞玛。加尔鲁什不可能不为他勇敢地战胜了联盟举行一场欢庆典礼。” 她嗓音中的悲愤令安度因有些不安。而她继续进逼,一连串话脱口而出。“街道上会流淌着烈酒,整支军队都会聚在一起。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候了。” 瓦里安试图开口说道。“吉安娜——” 她飞快地说着,开始来回踱步,双手打着手势。“我们会让卡多雷派出他们的战舰和我们一起行动。我们会打他们一个彻底的措手不及。我们要杀光兽人,摧毁他们的城市。确保他们永远没法从这一击中恢复过来。我们要——” “吉安娜。”瓦里安低沉的嗓音平稳地说道,同时他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近乎疯狂的踱步。“现在我需要你冷静下来。” 她转过头来询问地仰视着他。他居然说什么冷静? “我相信你还不知道,部落已经围绕整个大陆建立起一道非常有效的封锁线。就算卡多雷愿意出力,他们也无法前来帮助我们。我不是说我们不会还击。我们会的。但要有策略地去做。要制定好战略。首先想清楚怎么突破封锁,然后夺回北方城堡。” “你不知道他们对它做了什么吗?”吉安娜厉声说道。 “我知道,”瓦里安说。“但它仍是一处战略要地。在进行下一步行动之前,我们得先把它夺回来。我们还得要重建舰队。我们在塞拉摩损失惨重;从别的地方调人来填补空缺需要时间。我们需要把事情做好,不然就只是白白浪费更多的生命。” 吉安娜摇摇头。“不,要是我们这么做就来不及了。” “要是我们不这么做就来不及了。”瓦里安说道。他的声音始终慎重而冷静。不知为什么,这让吉安娜有些生气。“我们的眼前是一场横跨两个大陆的战争。或许还要蔓延到诺森德。如果我要参加一场没有国界可言的世界大战,那我就得做得聪明点。如果我们现在冒进的话,只会反而帮到部落的忙。” 吉安娜朝安度因看了一眼。他沉默地站在那里,面色苍白两眼黯然。他不打算妨碍父王和他的朋友关于一场世界大战的讨论。于是吉安娜把注意力转回瓦里安身上。 “我这有些东西能够派上用场。”她说。“一件非常强大的武器落到了我的手中。它能够摧毁奥格瑞玛,就像部落摧毁塞拉摩那样。但我们需要现在就行动起来,趁敌人的军队愚蠢地集结在奥格瑞玛之时。如果我们不赶快的话,就会错过这个时机!” 说到后面她提高了嗓音,也意识到自己紧攥着双拳。用聚焦之虹来对付加尔鲁什和他深爱的奥格瑞玛,这非常合理。“我们能够杀光每一个绿皮狗杂——” “吉安娜!”安度因发出一声痛苦而尖厉的叫声。吉安娜吃惊地沉默了下来。 “在塞拉摩发生的事是一场极大的悲剧。”瓦里安说道,一面温和地将吉安娜转过来看着他。“这是无可弥补的损失,是卑鄙而懦弱的行径。但我们决不能进一步去无谓地牺牲更多联盟士兵的生命。” “就算在部落当中也会有人反对这事的。”安度因说道。“比如说,牛头人。甚至大多数兽人也都珍视荣耀。” 吉安娜摇摇头。“不,不再有了。已经太迟了,安度因。太迟了。他们所做的已经无法挽回。你没有看到——”她的声音哽噎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我们必须采取报复。而且不能久等。不然的话,谁知道万恶的加尔鲁什和部落还会犯下什么样的罪行?我们不能再有第二个塞拉摩了,瓦里安!你不明白吗?” “我们会和他们开战的,别担心——但要以我们的方式。” 她猛地摔开他握住自己手臂的双手,往后退开几步。“我不知道你这是怎么了,瓦里安·乌瑞恩,但你已经变成了一个懦夫。而你,安度因,我很抱歉,让你成为一个盲目轻信的孩子也有我的一份过错。现在已经没有追求和平的希望;已经没有制定战略的时间。他们的末日掌握在我的手中。而你这个傻瓜却不抓住机会!” 他们一起叫喊着她的名字。真奇怪,这对父子是如此的不同,但他们恳求地走上前来的样子又是如此的相像。 她转身离他们而去。 第二十一章 卡雷克遍体鳞伤心情沉重地回到了诺森德,回到了魔枢。他曾不顾吉安娜的话跟在她的后面。部分原因是担心她的安全和神志状况,同时也因为他感应到聚焦之虹还在塞拉摩。这花了他一些时间——他只能拖着在战斗中受伤不轻的身躯飞回塞拉摩,而她直接传送过去了。 他已经看过那个巨坑以及被法力炸弹摧残过的塞拉摩。范围非常小,但他却找不到聚焦之虹。一定是有人已经找到了它。他怀疑是加尔鲁什;和聚焦之虹的威力相比,几个忠诚的部落臣民的性命根本算不了什么。他自然会派一队人来取回它。 于是他离开了卡利姆多,阴郁而艰难地往北飞去。除了一座死寂的城市默默地述说着他的失败之外,他为蓝龙军团所做的简直一事无成。意料之外但非常肯定的是,他的爱情也同样失败了。她心碎欲绝,而这正是因为他所做的——或者说没能做到的事情。他内心深处只想着随便朝哪个方向乱飞一气,但卡雷苟斯不能这么做。蓝龙们对他抱有信心。他必须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且看看他们希望他现在采取何种对策。 克莉苟萨看到他从南边飞了过来。她迅速朝他飞了过去,对他的归来表现出喜悦之情。接着,她陪伴着他一路飞往魔枢。 “你受伤了。”她担忧地说道。卡雷苟斯碧蓝色的身躯上被扯掉了许多鳞片,露出的皮肤上带着难看的淤青。他还能继续飞行,但每拍动一次翅膀都痛得厉害。 “轻伤而已。”他说。 “不对。”她回答道。“出什么事了。我们感觉到有某种可怕的事情……而你没拿回聚焦之虹。” “这个故事我希望能只说一遍就够了。”他说道,嗓音中流露出心里最深的伤痛。“你能把龙群集合起来吗,最亲爱的克莉。” 作为回答,她往下略略一沉,和他蹭了蹭脑袋,然后遵命飞开了。他们都在等着他。卡雷苟斯越发沮丧地看到,他们的数量和他离开时相比更为减少了。不过他倒是很高兴看到纳里苟斯、特拉里苟斯、巴纳苟斯和亚拉苟萨都还在这里。 他降落到他们中间,保持着巨龙形态环顾四周。“我回来了,但我带回来的是一个坏消息。”他们静静地站着,听他讲述罗宁与肯瑞托对他的配合、吉安娜对他的配合,而他又是如何艰难地确定了聚焦之虹的位置。最后,卡雷苟斯的声音变得毫无表情,因为他无法忍受再一次的情感波动。他告诉他们,部落使用他们的法宝来对付联盟,造成了惨绝人寰的效果。 他们默默地听着。谁也没有提问,谁也没有插话。他原以为会怒气冲天,但他们却变得更加阴郁而非狂怒。他们的魔法、他们的聚焦之虹被用来制造如此蓄谋的毁灭,使得每条龙心中好像都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一样。卡雷克明白这一点。他自己心中也同样痛苦。 良久无言。最后特拉里苟斯抬起头悲哀地注目着卡雷苟斯。“我们失败了。”他说。“我们向来的职责就是确保魔法不被滥用。好好掌握它。看看我们把这项工作搞得多糟。” “这是我的失败,特拉里苟斯。”卡雷克说道。“我是守护巨龙。我能够感应到聚焦之虹,但我没能及时找到它。” “它是从我们大家手里被偷走的,不只是你,卡雷苟斯。我们全都必须为这令人憎恶的事件负起责任。” “我是你的领袖,只要你还承认我的话。”卡雷克苦涩地说道,感觉嘴里像是含了一口灰。“我会尽我所能去找回它。”尽管它消失不见了——再一次。要是当它还在天空战舰上的时候我能把它毁掉就好了! “你现在就和没开始前一样手足无措。”艾拉苟萨说道。她的话音中只有悲哀,而没有责备。即便如此这话也刺痛了他。她说中了。 “它原本在塞拉摩。”卡雷克说,“它没有在攻击中被毁。有人再次将它弄走了,我确信是部落干的。” “我不这么想。我相信它是在吉安娜·普劳德摩尔的手上。你说过她比你先到塞拉摩,而等你到那的时候,聚焦之虹已经不见了。” 令卡雷克吃惊的并不是这句话本身,而是说话的人。这个语气温和但同样令人震惊的指责来自于克莉苟萨。她一直躲在后面静静地听着,现在却走上前来。 “吉安娜帮过我寻找它。”卡雷克辩解似的反驳道。“她甚至在那——甚至在它造成毁灭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她为什么会想把它拿走而不告诉我一声呢?” “或许是因为她不相信你能保证它的安全。”克莉说道。她的声音或是神情中仍没有抨击之意,但卡雷克还是感觉受到了伤害。“又或许是因为她计划用它来对付部落。” “吉安娜绝不会——” “你不知道她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克莉苟萨说道。“她是人类,卡雷克,而你不是。她的王国被从地图上彻底抹去了,就像是在上面涂了层墨水一样。她是一位强大的法师,而聚焦之虹——杀死她的人民的那件法器——在她的掌握之中。我们需要考虑这种可能并为此做好准备。如果她得到了它,我们必须找到——并且夺回它。不惜一切代价。这是我们的法宝,那些血债也要记到我们的头上。我们决不能允许它再被这样使用了。” 她的逻辑无懈可击。卡雷克还记得吉安娜从他身边传送离开的时候是何等的狂怒与悲哀。而她也显然受到了爆炸的奥术魔法影响。它让她的头发变白了,让她的眼睛闪闪发光——要是它对她的身体造成了这样的影响,对她的心灵又会如何呢? “我会找到聚焦之虹,”他沉重地说道。“不管是谁拿了它——加尔鲁什还是吉安娜。” 克莉此刻迟疑地朝特拉里苟斯瞥了一样。“或许你最好带个小队一起去找。” 卡雷克忍住不去愤怒地反驳她。克莉一直都是个好朋友,是他精神上的姐妹,尽管他们并不是同巢出生。她并非是要通过诽谤吉安娜来伤害他;她这么做是出于担心。担心他受到自己对吉安娜·普劳德摩尔的感情所影响,因而不能尽到对龙群的责任。而且她非常了解他,知道如果真的被克莉言中并发生了什么不幸的话,卡雷克就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我感谢你的关心。”他说。“而我知道你这么说只是为了我们族人的利益。请相信我也是一样。我能——我必须——自己来处理这件事。” 他等候着。要是反对意见太多的话,他也会默默接受其他龙群成员的意愿。迄今为止,他显然并没有做过一件完美无缺的事情。 幸运的是,大多数蓝龙并不支持克莉的意见。卡雷克猜想这是因为他们并没有把吉安娜,区区一介人类,当成真正的威胁。克莉不这么认为,是因为她知道吉安娜的能力异乎寻常地强大。 “那就这么定了。”卡雷克说道。“我不会再辜负你们的。” 他这番话说得诚心实意,绝望地希望自己是对的。这个饱受创伤的世界承受不起他的失败了。 不算太久之前,部落的前任大酋长举行了一场欢庆典礼来迎接凯旋的将士,他们在诺森德与阿尔萨斯作战,也参与了魔枢战争。加尔鲁什清楚地记得在奥格瑞玛举行的盛大阅兵式——这出自他本人的建议。正是在这场庆典上,萨尔给予他莫大的荣誉,将他父亲的武器交给了他。而这把武器此刻就稳稳地挂在加尔鲁什宽厚的脊背上。 加尔鲁什为他在那些战争的表现而骄傲。但更让他骄傲的是在北方城堡和塞拉摩的战功。在诺森德的时候,至少有一部分战果为联盟所有。一想到这里,他的口中就充满了苦涩的憎恶。现在事情终于回到正轨。现在战争的对象换成了联盟。萨尔本有能力发动这场战争,但他太过于畏惧那个金发的女法师。结果,萨尔转而要在兽人和他们以前的压迫者之间争取“和平”。加尔鲁什决心要像格罗玛什·地狱咆哮对付恶魔那样来对付联盟。父亲通过杀死玛诺洛斯推翻了恶魔的统治和奴役,儿子也将推翻联盟以“和平”为借口施加的束缚。他相信就算是顽固的贝恩和沃金终会醒悟过来,而真正的和平——以部落的方式,鲜血铸就,鲜血保证——将会实现。 因此他下达指示,这场庆典、这场前往部落首都的凯旋仪式要让萨尔感到羞愧。不只是阅兵式和一次宴会而已。不,加尔鲁什下令要举行整整六天的庆典。竞技场里的迅猛龙角斗!搏击比赛,部落最伟大的战士们将得到重赏!一场又一场的盛宴,席间奏响战争颂歌与英雄史诗,所有的街道上都流淌着上好的兽人烈酒。 后来,当加尔鲁什和他的随员们走向奥格瑞玛城门的时候,他满意的看到成群的部落成员欢呼着不愿让他通过。他们呼唤着他的名字,声如雷鸣。加尔鲁什深深地陶醉其中,朝玛科洛克高兴地看了一眼。 “加尔鲁什!加尔鲁什!加尔鲁什!加尔鲁什!” “他们太热爱您了,不肯就这么让您过去,我的大酋长!”玛科洛克说道,在这样的嘈杂中他得高喊着才能听见。“告诉他们您的胜利!他们希望听您亲口道来!” 加尔鲁什再次看向人群高声喊道。“你们想听听我的愿景吗?” 他原以为这不大可能,但人群吼叫得更响亮了。加尔鲁什笑容愈欢,他挥手让他们安静下来。 “我的人民们!你们作为兽人生于此时是一种幸福。当我,加尔鲁什·地狱咆哮即将为部落夺取整个卡利姆多。人类就像传染病一样从塞拉摩蔓延开来,而今他们都被奥术魔法的精华涤荡一清。不复存在!吉安娜·普劳德摩尔再不能用她那关于和平的甜言蜜语来削弱我们。这些话毫无作用,而现在她和她的王国都化为了尘土。但这还不够。下一个轮到暗夜精灵。长久以来他们拒绝给予我们基本的生活需求。我们将剥夺他们的生命,剥夺他们的城市,而少数被我们所饶恕的人将成为东部王国的难民。我,加尔鲁什·地狱咆哮将会轻松打败他们,让他们为一点点食物和容身之地卑躬屈膝,而部落将获得他们的财富。他们的城市已经被强大的部落舰队切断了援助,当我们做好入侵准备的时候,他们将会像镰刀前的麦穗一样在我们面前倒下!” 更多的欢呼,更多的笑声和掌声。接着另一阵呼喊声响起,人们在他的话鼓舞下自发地高喊道: “联盟必亡!联盟必亡!联盟必亡!联盟必亡!” 贝恩坐在剃刀岭阴暗潮湿的旅店角落里。从门缝里透进的光线没能照亮这个地方,只是映射出大团舞动着的灰尘而已。这里的啤酒低劣食物难吃。只要往北走几里路,他原本就能享用从未品尝过的丰盛宴席。但他很乐于待在这里。 加尔鲁什禁止他的军队解散。所有部落的战士都必须留在杜隆塔尔,但大酋长并没有命令贝恩参加奥格瑞玛的盛宴。这样的“疏忽”是一种侮辱,而聪明的贝恩自然能够明白。他同样明白自己很感激这一点。他害怕要是自己被迫再听一次对加尔鲁什的欢呼——为他带给部落毫无必要的损失而欢呼,为他以最懦弱的方式进行了一场大屠杀而欢呼——他就要忍不住去挑战那个绿皮的蠢货了。而要是他真这么做,不管谁能够在决斗中获胜,部落都会成为输家。 译注:此处疑为作者疏漏,加尔鲁什实际上是棕色皮肤的玛格汉兽人。 在黑暗中静思的并非只有他一个人。他喝着那杯劣质啤酒朝门口望去。更多的牛头人走了进来,他们向贝恩点头致意,然后找位置坐了下来。接着,令他吃惊的是,他看到了辛多雷鲜亮的金红制服……还有被遗忘者的破衣烂衫。他心中为之一喜。还有其他人见他所见,想他所想。或许最终还有办法来阻止加尔鲁什的疯狂。在部落以付出惨痛代价而告终之前。 咸湿的海风中声响连连。自从两天前瓦里安接到塞拉摩陷落的消息之后,这声音就不曾停息,而在任务完成之前也不会停息。这是疯狂工作的声音——切割木板、锤打钢钉、修补机械。在大生产的噪音中夹杂着矮人的叫嚷声和侏儒欢快的说话声。 没有一名暴风城市民抱怨过这样的噪音,因为它意味着希望。这是联盟不屈的声音,它不会被这样一个致命而懦弱的行径打到。 布罗尔·熊皮、瓦里安和安度因站在一起,凝视着海港的方向。天刚破晓,地平线上露出的一线晨光将新造的巨舰上精心悬挂的风帆渲成粉色。 “我从没见过这么多的工人聚在一起——就连铁炉堡也没有。”安度因说道。出于他自己的要求,安度因会继续留在暴风城直到舰队起航,那时他再回去继续与德莱尼人学习。瓦里安低头朝他的儿子笑了笑,很高兴这位年轻人决定留下来。那天与吉安娜的会面令两人都震惊而烦恼。尤其是安度因,看到热爱和平的“吉安娜阿姨”如此充满仇恨令他眩晕不已。他们促膝长谈直至深夜,谈及悲哀和失落会对一个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而战争和暴力又会如何。 安度因抬起悲哀而坚决的目光看着父王。“我知道这是一个可怖的事情,”他说。“但是……我明白我们必须去攻打部落。他们已经向我们展示了他们愿意做些什么,而我们必须阻止他们伤及更多无辜的人民。但我不想成为吉安娜那样。在这件事上不行。我们能够保卫我们的人民——但我们用不着心怀仇恨地去这么做。” 瓦里安的心中充满了骄傲。他没想到能够得到安度因的赞同,尽管还有些不大情愿。老实说,他很惊讶自己没有产生和吉安娜同样的感受,进而意识到他和曾经的自己已经大为不同了。他的心中曾经充满狂怒,心中时时天人交战。他曾经分为二身,在战斗中才合为一体。经由远古巨狼戈德林的祝福,他学会了将灵魂中的不同人格融合起来。确实,他取得了很大的进步。 或许有一天他甚至能像他的儿子一样睿智。 布罗尔是通过魔法的方式离开泰达希尔的,这对他的大多数族人而言并不可行。他带来了海上封锁的消息,事态严峻但并非意料之外。 “看到这里的建造工作我很高兴。”三人站在一起,德鲁伊开口说道。“别以为你要独自起航,瓦里安。尽管我们的许多战舰都被部落的封锁线困住了,但还有很多在别的地方。玛法里奥和泰兰德非常愿意尽力向你提供帮助。在不久的将来,你会看到数十艘造型优美的精灵战舰和你的舰队并肩作战。” 安度因转身看着德鲁伊,昂起脖子仰望着父王的这位朋友。安度因知道,布洛尔也曾不得不面对痛失、愤怒和仇恨。两位昔日的角斗士站在一起,带着遗憾而非快意谈论接下来不得不做的事。瓦里安心想,安度因看到这一幕定会深受鼓舞。圣光啊,这令他深受鼓舞。 “你不去试着突破他们的封锁吗?”安度因问道。 “不,现在我们最好通力合作,谨慎地计算必须做出的牺牲。如果目标一致,我们获胜的机会也将更大。” 安度因再次转过头看向港口里的战舰。“部落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已经转移了平民。他们只是……”他的声音渐渐减弱。瓦里安轻轻地握住他的手。“最简单的答案就是,部落是一群怪物,他们的作为当然也是丑陋邪恶的。对于加尔鲁什和他的库卡隆卫士,我对他们有些说法,但不想在你面前讲出来。”安度因朝他微微笑了笑。瓦里安变得严肃起来,他继续说道。“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儿子。我希望我能告诉你,为什么会有人作出如此可怕的事情。但事实上,尽管我确定许多并非联盟的人也会腹诽加尔鲁什的行为,但我并不会因此住手。” “但是……我们不会像加尔鲁什那样战斗?” “不,”瓦里安说。“我们不会。” “但要是他愿意去做我们所不愿做的事……这不就意味着他会获胜吗?” “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布罗尔说道。 “我也是。”瓦里安说。“世界已经变得……混乱不堪。我曾经历过暴力、鲜血和疯狂。但我从没想过会看到吉安娜被迫见证的可怕事件发生。” “你……你认为她会好起来吗?从那一幕带给她的心理伤害中恢复过来?” “我希望如此。”瓦里安只能这么说道。“我希望如此。” 第二十一章 卡雷克遍体鳞伤心情沉重地回到了诺森德,回到了魔枢。他曾不顾吉安娜的话跟在她的后面。部分原因是担心她的安全和神志状况,同时也因为他感应到聚焦之虹还在塞拉摩。这花了他一些时间——他只能拖着在战斗中受伤不轻的身躯飞回塞拉摩,而她直接传送过去了。 他已经看过那个巨坑以及被法力炸弹摧残过的塞拉摩。范围非常小,但他却找不到聚焦之虹。一定是有人已经找到了它。他怀疑是加尔鲁什;和聚焦之虹的威力相比,几个忠诚的部落臣民的性命根本算不了什么。他自然会派一队人来取回它。 于是他离开了卡利姆多,阴郁而艰难地往北飞去。除了一座死寂的城市默默地述说着他的失败之外,他为蓝龙军团所做的简直一事无成。意料之外但非常肯定的是,他的爱情也同样失败了。她心碎欲绝,而这正是因为他所做的——或者说没能做到的事情。他内心深处只想着随便朝哪个方向乱飞一气,但卡雷苟斯不能这么做。蓝龙们对他抱有信心。他必须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且看看他们希望他现在采取何种对策。 克莉苟萨看到他从南边飞了过来。她迅速朝他飞了过去,对他的归来表现出喜悦之情。接着,她陪伴着他一路飞往魔枢。 “你受伤了。”她担忧地说道。卡雷苟斯碧蓝色的身躯上被扯掉了许多鳞片,露出的皮肤上带着难看的淤青。他还能继续飞行,但每拍动一次翅膀都痛得厉害。 “轻伤而已。”他说。 “不对。”她回答道。“出什么事了。我们感觉到有某种可怕的事情……而你没拿回聚焦之虹。” “这个故事我希望能只说一遍就够了。”他说道,嗓音中流露出心里最深的伤痛。“你能把龙群集合起来吗,最亲爱的克莉。” 作为回答,她往下略略一沉,和他蹭了蹭脑袋,然后遵命飞开了。他们都在等着他。卡雷苟斯越发沮丧地看到,他们的数量和他离开时相比更为减少了。不过他倒是很高兴看到纳里苟斯、特拉里苟斯、巴纳苟斯和亚拉苟萨都还在这里。 他降落到他们中间,保持着巨龙形态环顾四周。“我回来了,但我带回来的是一个坏消息。”他们静静地站着,听他讲述罗宁与肯瑞托对他的配合、吉安娜对他的配合,而他又是如何艰难地确定了聚焦之虹的位置。最后,卡雷苟斯的声音变得毫无表情,因为他无法忍受再一次的情感波动。他告诉他们,部落使用他们的法宝来对付联盟,造成了惨绝人寰的效果。 他们默默地听着。谁也没有提问,谁也没有插话。他原以为会怒气冲天,但他们却变得更加阴郁而非狂怒。他们的魔法、他们的聚焦之虹被用来制造如此蓄谋的毁灭,使得每条龙心中好像都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一样。卡雷克明白这一点。他自己心中也同样痛苦。 良久无言。最后特拉里苟斯抬起头悲哀地注目着卡雷苟斯。“我们失败了。”他说。“我们向来的职责就是确保魔法不被滥用。好好掌握它。看看我们把这项工作搞得多糟。” “这是我的失败,特拉里苟斯。”卡雷克说道。“我是守护巨龙。我能够感应到聚焦之虹,但我没能及时找到它。” “它是从我们大家手里被偷走的,不只是你,卡雷苟斯。我们全都必须为这令人憎恶的事件负起责任。” “我是你的领袖,只要你还承认我的话。”卡雷克苦涩地说道,感觉嘴里像是含了一口灰。“我会尽我所能去找回它。”尽管它消失不见了——再一次。要是当它还在天空战舰上的时候我能把它毁掉就好了! “你现在就和没开始前一样手足无措。”艾拉苟萨说道。她的话音中只有悲哀,而没有责备。即便如此这话也刺痛了他。她说中了。 “它原本在塞拉摩。”卡雷克说,“它没有在攻击中被毁。有人再次将它弄走了,我确信是部落干的。” “我不这么想。我相信它是在吉安娜·普劳德摩尔的手上。你说过她比你先到塞拉摩,而等你到那的时候,聚焦之虹已经不见了。” 令卡雷克吃惊的并不是这句话本身,而是说话的人。这个语气温和但同样令人震惊的指责来自于克莉苟萨。她一直躲在后面静静地听着,现在却走上前来。 “吉安娜帮过我寻找它。”卡雷克辩解似的反驳道。“她甚至在那——甚至在它造成毁灭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她为什么会想把它拿走而不告诉我一声呢?” “或许是因为她不相信你能保证它的安全。”克莉说道。她的声音或是神情中仍没有抨击之意,但卡雷克还是感觉受到了伤害。“又或许是因为她计划用它来对付部落。” “吉安娜绝不会——” “你不知道她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克莉苟萨说道。“她是人类,卡雷克,而你不是。她的王国被从地图上彻底抹去了,就像是在上面涂了层墨水一样。她是一位强大的法师,而聚焦之虹——杀死她的人民的那件法器——在她的掌握之中。我们需要考虑这种可能并为此做好准备。如果她得到了它,我们必须找到——并且夺回它。不惜一切代价。这是我们的法宝,那些血债也要记到我们的头上。我们决不能允许它再被这样使用了。” 她的逻辑无懈可击。卡雷克还记得吉安娜从他身边传送离开的时候是何等的狂怒与悲哀。而她也显然受到了爆炸的奥术魔法影响。它让她的头发变白了,让她的眼睛闪闪发光——要是它对她的身体造成了这样的影响,对她的心灵又会如何呢? “我会找到聚焦之虹,”他沉重地说道。“不管是谁拿了它——加尔鲁什还是吉安娜。” 克莉此刻迟疑地朝特拉里苟斯瞥了一样。“或许你最好带个小队一起去找。” 卡雷克忍住不去愤怒地反驳她。克莉一直都是个好朋友,是他精神上的姐妹,尽管他们并不是同巢出生。她并非是要通过诽谤吉安娜来伤害他;她这么做是出于担心。担心他受到自己对吉安娜·普劳德摩尔的感情所影响,因而不能尽到对龙群的责任。而且她非常了解他,知道如果真的被克莉言中并发生了什么不幸的话,卡雷克就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我感谢你的关心。”他说。“而我知道你这么说只是为了我们族人的利益。请相信我也是一样。我能——我必须——自己来处理这件事。” 他等候着。要是反对意见太多的话,他也会默默接受其他龙群成员的意愿。迄今为止,他显然并没有做过一件完美无缺的事情。 幸运的是,大多数蓝龙并不支持克莉的意见。卡雷克猜想这是因为他们并没有把吉安娜,区区一介人类,当成真正的威胁。克莉不这么认为,是因为她知道吉安娜的能力异乎寻常地强大。 “那就这么定了。”卡雷克说道。“我不会再辜负你们的。” 他这番话说得诚心实意,绝望地希望自己是对的。这个饱受创伤的世界承受不起他的失败了。 不算太久之前,部落的前任大酋长举行了一场欢庆典礼来迎接凯旋的将士,他们在诺森德与阿尔萨斯作战,也参与了魔枢战争。加尔鲁什清楚地记得在奥格瑞玛举行的盛大阅兵式——这出自他本人的建议。正是在这场庆典上,萨尔给予他莫大的荣誉,将他父亲的武器交给了他。而这把武器此刻就稳稳地挂在加尔鲁什宽厚的脊背上。 加尔鲁什为他在那些战争的表现而骄傲。但更让他骄傲的是在北方城堡和塞拉摩的战功。在诺森德的时候,至少有一部分战果为联盟所有。一想到这里,他的口中就充满了苦涩的憎恶。现在事情终于回到正轨。现在战争的对象换成了联盟。萨尔本有能力发动这场战争,但他太过于畏惧那个金发的女法师。结果,萨尔转而要在兽人和他们以前的压迫者之间争取“和平”。加尔鲁什决心要像格罗玛什·地狱咆哮对付恶魔那样来对付联盟。父亲通过杀死玛诺洛斯推翻了恶魔的统治和奴役,儿子也将推翻联盟以“和平”为借口施加的束缚。他相信就算是顽固的贝恩和沃金终会醒悟过来,而真正的和平——以部落的方式,鲜血铸就,鲜血保证——将会实现。 因此他下达指示,这场庆典、这场前往部落首都的凯旋仪式要让萨尔感到羞愧。不只是阅兵式和一次宴会而已。不,加尔鲁什下令要举行整整六天的庆典。竞技场里的迅猛龙角斗!搏击比赛,部落最伟大的战士们将得到重赏!一场又一场的盛宴,席间奏响战争颂歌与英雄史诗,所有的街道上都流淌着上好的兽人烈酒。 后来,当加尔鲁什和他的随员们走向奥格瑞玛城门的时候,他满意的看到成群的部落成员欢呼着不愿让他通过。他们呼唤着他的名字,声如雷鸣。加尔鲁什深深地陶醉其中,朝玛科洛克高兴地看了一眼。 “加尔鲁什!加尔鲁什!加尔鲁什!加尔鲁什!” “他们太热爱您了,不肯就这么让您过去,我的大酋长!”玛科洛克说道,在这样的嘈杂中他得高喊着才能听见。“告诉他们您的胜利!他们希望听您亲口道来!” 加尔鲁什再次看向人群高声喊道。“你们想听听我的愿景吗?” 他原以为这不大可能,但人群吼叫得更响亮了。加尔鲁什笑容愈欢,他挥手让他们安静下来。 “我的人民们!你们作为兽人生于此时是一种幸福。当我,加尔鲁什·地狱咆哮即将为部落夺取整个卡利姆多。人类就像传染病一样从塞拉摩蔓延开来,而今他们都被奥术魔法的精华涤荡一清。不复存在!吉安娜·普劳德摩尔再不能用她那关于和平的甜言蜜语来削弱我们。这些话毫无作用,而现在她和她的王国都化为了尘土。但这还不够。下一个轮到暗夜精灵。长久以来他们拒绝给予我们基本的生活需求。我们将剥夺他们的生命,剥夺他们的城市,而少数被我们所饶恕的人将成为东部王国的难民。我,加尔鲁什·地狱咆哮将会轻松打败他们,让他们为一点点食物和容身之地卑躬屈膝,而部落将获得他们的财富。他们的城市已经被强大的部落舰队切断了援助,当我们做好入侵准备的时候,他们将会像镰刀前的麦穗一样在我们面前倒下!” 更多的欢呼,更多的笑声和掌声。接着另一阵呼喊声响起,人们在他的话鼓舞下自发地高喊道: “联盟必亡!联盟必亡!联盟必亡!联盟必亡!” 贝恩坐在剃刀岭阴暗潮湿的旅店角落里。从门缝里透进的光线没能照亮这个地方,只是映射出大团舞动着的灰尘而已。这里的啤酒低劣食物难吃。只要往北走几里路,他原本就能享用从未品尝过的丰盛宴席。但他很乐于待在这里。 加尔鲁什禁止他的军队解散。所有部落的战士都必须留在杜隆塔尔,但大酋长并没有命令贝恩参加奥格瑞玛的盛宴。这样的“疏忽”是一种侮辱,而聪明的贝恩自然能够明白。他同样明白自己很感激这一点。他害怕要是自己被迫再听一次对加尔鲁什的欢呼——为他带给部落毫无必要的损失而欢呼,为他以最懦弱的方式进行了一场大屠杀而欢呼——他就要忍不住去挑战那个绿皮的蠢货了。而要是他真这么做,不管谁能够在决斗中获胜,部落都会成为输家。 译注:此处疑为作者疏漏,加尔鲁什实际上是棕色皮肤的玛格汉兽人。 在黑暗中静思的并非只有他一个人。他喝着那杯劣质啤酒朝门口望去。更多的牛头人走了进来,他们向贝恩点头致意,然后找位置坐了下来。接着,令他吃惊的是,他看到了辛多雷鲜亮的金红制服……还有被遗忘者的破衣烂衫。他心中为之一喜。还有其他人见他所见,想他所想。或许最终还有办法来阻止加尔鲁什的疯狂。在部落以付出惨痛代价而告终之前。 咸湿的海风中声响连连。自从两天前瓦里安接到塞拉摩陷落的消息之后,这声音就不曾停息,而在任务完成之前也不会停息。这是疯狂工作的声音——切割木板、锤打钢钉、修补机械。在大生产的噪音中夹杂着矮人的叫嚷声和侏儒欢快的说话声。 没有一名暴风城市民抱怨过这样的噪音,因为它意味着希望。这是联盟不屈的声音,它不会被这样一个致命而懦弱的行径打到。 布罗尔·熊皮、瓦里安和安度因站在一起,凝视着海港的方向。天刚破晓,地平线上露出的一线晨光将新造的巨舰上精心悬挂的风帆渲成粉色。 “我从没见过这么多的工人聚在一起——就连铁炉堡也没有。”安度因说道。出于他自己的要求,安度因会继续留在暴风城直到舰队起航,那时他再回去继续与德莱尼人学习。瓦里安低头朝他的儿子笑了笑,很高兴这位年轻人决定留下来。那天与吉安娜的会面令两人都震惊而烦恼。尤其是安度因,看到热爱和平的“吉安娜阿姨”如此充满仇恨令他眩晕不已。他们促膝长谈直至深夜,谈及悲哀和失落会对一个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而战争和暴力又会如何。 安度因抬起悲哀而坚决的目光看着父王。“我知道这是一个可怖的事情,”他说。“但是……我明白我们必须去攻打部落。他们已经向我们展示了他们愿意做些什么,而我们必须阻止他们伤及更多无辜的人民。但我不想成为吉安娜那样。在这件事上不行。我们能够保卫我们的人民——但我们用不着心怀仇恨地去这么做。” 瓦里安的心中充满了骄傲。他没想到能够得到安度因的赞同,尽管还有些不大情愿。老实说,他很惊讶自己没有产生和吉安娜同样的感受,进而意识到他和曾经的自己已经大为不同了。他的心中曾经充满狂怒,心中时时天人交战。他曾经分为二身,在战斗中才合为一体。经由远古巨狼戈德林的祝福,他学会了将灵魂中的不同人格融合起来。确实,他取得了很大的进步。 或许有一天他甚至能像他的儿子一样睿智。 布罗尔是通过魔法的方式离开泰达希尔的,这对他的大多数族人而言并不可行。他带来了海上封锁的消息,事态严峻但并非意料之外。 “看到这里的建造工作我很高兴。”三人站在一起,德鲁伊开口说道。“别以为你要独自起航,瓦里安。尽管我们的许多战舰都被部落的封锁线困住了,但还有很多在别的地方。玛法里奥和泰兰德非常愿意尽力向你提供帮助。在不久的将来,你会看到数十艘造型优美的精灵战舰和你的舰队并肩作战。” 安度因转身看着德鲁伊,昂起脖子仰望着父王的这位朋友。安度因知道,布洛尔也曾不得不面对痛失、愤怒和仇恨。两位昔日的角斗士站在一起,带着遗憾而非快意谈论接下来不得不做的事。瓦里安心想,安度因看到这一幕定会深受鼓舞。圣光啊,这令他深受鼓舞。 “你不去试着突破他们的封锁吗?”安度因问道。 “不,现在我们最好通力合作,谨慎地计算必须做出的牺牲。如果目标一致,我们获胜的机会也将更大。” 安度因再次转过头看向港口里的战舰。“部落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已经转移了平民。他们只是……”他的声音渐渐减弱。瓦里安轻轻地握住他的手。“最简单的答案就是,部落是一群怪物,他们的作为当然也是丑陋邪恶的。对于加尔鲁什和他的库卡隆卫士,我对他们有些说法,但不想在你面前讲出来。”安度因朝他微微笑了笑。瓦里安变得严肃起来,他继续说道。“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儿子。我希望我能告诉你,为什么会有人作出如此可怕的事情。但事实上,尽管我确定许多并非联盟的人也会腹诽加尔鲁什的行为,但我并不会因此住手。” “但是……我们不会像加尔鲁什那样战斗?” “不,”瓦里安说。“我们不会。” “但要是他愿意去做我们所不愿做的事……这不就意味着他会获胜吗?” “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布罗尔说道。 “我也是。”瓦里安说。“世界已经变得……混乱不堪。我曾经历过暴力、鲜血和疯狂。但我从没想过会看到吉安娜被迫见证的可怕事件发生。” “你……你认为她会好起来吗?从那一幕带给她的心理伤害中恢复过来?” “我希望如此。”瓦里安只能这么说道。“我希望如此。” 第二十二章 吉安娜慢慢走上石阶步入门厅,此时的紫罗兰城堡显得阴沉而寂静。这地方为痛苦所笼罩。在她眼中,达拉然曾是个轻松的地方。那些图案和建筑都美丽而优雅,但不仅如此,魔法构成了这地方的一部分。可现在这里感到……有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吉安娜带着自己的苦恼去感受它,觉得自己与那些痛失良多的人有所共鸣。 几名非常强大的法师,包括肯瑞托的领袖。还有一名叛徒,他至少要对这些苦涩的损失付上部分责任。四周空气无疑也变得凝重而悲哀。 “普劳德摩尔女士。”一个饱含痛苦的声音说道。吉安娜转过身来,心中感到一阵同情。温蕾萨孤独地站在巨大的门厅中。她身着一件干净的银蓝相间的板甲,战斗中所受的伤都已治愈或是得到处理。除了一处,吉安娜知道永远不会痊愈的伤口。 罗宁的遗孀看上去面无表情,好像她只不过是一尊会动的雕像,唯有蓝色的眼眸中燃烧着怒火。吉安娜不由想知道,这怒火是冲着杀死她丈夫的部落,还是冲着吉安娜甚至是她自己的幸免于难。 “游侠将军温蕾萨,”吉安娜说道。“我……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温蕾萨摇摇头。“毋需言语,”她干脆地说道。“只要行动。自打我知道你生还之后,我就一直在等着你,我知道你会来的。我来是要恳求你帮助我付诸行动。你得以生还,而我的挚爱没能幸免。你、我,还有一些暗夜精灵哨兵是仅存的能为塞拉摩死难者说话的人。你此番显然是来向肯瑞托陈情的。我能问问你打算对他们说什么吗?” 吉安娜知道温蕾萨是银色盟约的领袖,这位高等精灵建立这个组织正是为了防备夺日者,那些获准加入肯瑞托的血精灵们可能的背叛行为。温蕾萨出言率直而激烈——但她在肯瑞托没有发言权。严格来说,吉安娜也没有发言权,但她是唯一能活着回来报告这场灾祸的法师——何况罗宁在引导炸弹落到自己头上的关键时刻,选择让她通过传送门逃生——她知道自己能够获得发言的机会。现在罗宁已经死了,吉安娜想起了两人之前的一段对话。他告诉她说,许多肯瑞托成员希望她选择一条和现在不同的道路,他们希望她成为同道之人。 吉安娜或许还不是肯瑞托的成员,但她确定将会和他们谈谈。 温蕾萨仍然目视着她,她脸上愤愤不平的表情无疑掩盖着痛苦和狂怒的风暴。吉安娜突然大步走向对方脱口说道。“罗宁临死之前担心两件事情。他希望能让你幸免于难——而他努力想要让我脱险。他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保住了我们的生命。” “……什么?” “炸弹落在那里是因为罗宁使它落向自己。罗宁用他的法力引导炸弹落向塔楼,那里被魔法结界严密地防护着,因而尽可能地减小了爆炸造成的损害。” 她掩饰的表情开始破裂。温蕾萨举起一只颤抖的手捂着嘴唇,继续听她说下去。 “他——他告诉我说,我得活下去。因为我是肯瑞托的未来,要是我不进入他努力维持开启的传送门,我俩都会送命——而他的努力也就白费了。我拒绝离开,而——他把我推了进去。温蕾萨——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选择了我。塞拉摩是我的城市;我应当为它而死。但最终死的却是他。我不会忘记,只要我还有口气就不会忘记,而我要尽一切努力好对得起他的牺牲。我就在那里,温蕾萨。我知道他们做了什么。而我会促使议会作出决定,以确保部落永远,永远不会再变得如此强大。不能再让任何人承受我们的痛苦了。” 温蕾萨的嘴唇露出一道颤抖的微笑。法师所能意识到的下一件事情,就是两个女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吉安娜感觉到温热的眼泪流进了她的脖颈。 一个多星期以来,吉安娜第二次站在空之议院当中。这里还是老样子,如果时刻不停的变化能够称之为“老样子”的话。她脚下简朴的灰色石板还是原样,而那从夜晚到白日、从暴霖到星空不住变化的天幕也为她所熟悉。但事情已经大不相同了。吉安娜不再为这壮丽的远景而眩晕,也不再为能和六人议会交谈而倍感荣幸。现在,是五人了。她无动于衷地打量着议会剩余成员们的面孔。 尽管并非他们的正式成员,温蕾萨却面无表情地站在他们的身边。吉安娜很高兴她也获准出席。她获得了这个权利,是以失去世上最爱之人为代价的。 “在这样的场合下迎接吉安娜·普劳德摩尔女士第二次来到这里是悲哀的,但我们很高兴看到你安然无恙。”卡德加开口说道,这一次他看上去好像真的和外表一样苍老了。他的嗓音很是疲惫,沉重地倚在一根拐杖上,就连他以前那双灵动的双眼也老了许多。他的同伴们看起来也很紧张。茉德拉的双眼下有了黑圈。自律的卡莱因显然难以控制心中的怒火和痛苦。艾萨斯是夺日者的领袖,也是塔伦·织歌者的推荐者,他仍然戴着头盔因而吉安娜看不到他的面容。但他的身体语言显露出激动不安。 “感谢你们的接见。”吉安娜说道。“请原谅我的开门见山。不算太久之前,我来这里请求肯瑞托帮助保卫塞拉摩。你们同意了,对此我非常感激。对于大法师罗宁的死,我和你们一样悲切。他是一位真正的英雄。全靠他我才能幸免于难。他的这一举动令我感到羞愧,而我发誓要尽我所能向它致敬。我并不是虚张声势。我来此是请求你们加入联盟一同攻打部落。他们的军队正聚集于奥格瑞玛,欢宴狂饮来庆祝一场屠杀。如果我们现在出击的话,我们就能消灭他们,让他们再也无法行此恶事。” “达拉然是中立的。”茉德拉说道。“我们去塞拉摩只是为了保护和建议。” “而要是你们所做的不止如此的话。后世的地图制作师或许还能知道有塞拉摩这么个地方。”吉安娜反驳道。“罗宁付出生命来尽量阻止法力炸弹。要是当时有更多人——如果肯瑞托全力相助的话——现在他或许还能活着!” “我……厌恶加尔鲁什的作为。”艾萨斯说道。“而且我会对手下夺日者一员造成的破坏负起责任。但攻打奥格瑞玛不是正确的回应。” “你的夺日者不值得信任。”温蕾萨咆哮道。她恳求地看着议会的其他成员。“为什么他还在这里?他们是叛徒,全都是叛徒!我警告过你们,不能让他们加入肯瑞托!” “人类当中出过叛徒,高等精灵、侏儒和兽人也是一样。”艾萨斯镇定地说。“我会尽我所能来弥补织歌者的背叛。我并没有忘记,当初我派遣他以示善意这个莫大的讽刺。但我们绝不能为了复仇而抛弃我们的中立立场!” 其他人都在点头。卡德加看上去一脸沉思,好像正在脑海中仔细思索着什么。 吉安娜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的反应,他们的犹豫。 “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能认识到部落终究会对你们反目相向?他们不懂得什么是‘中立’,就像他们不懂得什么是‘外交’或者‘正直’。他们会横扫卡利姆多,然后反攻东部王国,接着就是这里。你们拒绝阻止他们,这就意味着总有一天部落会对达拉然群起而攻之!求求你们,趁我们还有能力的时候发动攻击吧!我们曾让这座城市拔地而起——让我们现在再来一次。将它开往奥格瑞玛。当他们烂醉如泥做着征服的美梦之时从天而降!你们已经坐失了罗宁和一整座城市。当泰达希尔陷落的时候你们会行动吗?当他们焚烧世界之树的时候呢?” “吉安娜女士,”茉德拉说道。“你经历了难以言述的恐惧。你目睹了恐怖的一幕,眼看着一位朋友为救你而死。这里没有人赞同部落的行径。但是……我们需要召开会议来决定下一步该做什么。等我们做出决定的时候会召唤你的。” 吉安娜忍住了口中的一连串反驳,她点了点头。他们会做出正确的决定。他们必须这么做。 吉安娜在英雄归来旅馆的角落里找到了温德尔和贾克西·火花。这间平日里轻快而明亮的酒馆此刻安静而肃穆;再也没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吉安娜犹豫地站在门口,不知自己是否会打扰他们的哀思,不知自己能否忍受无疑会从他们眼中看到的痛楚。他们信任地将金迪交给她,而她辜负了他们。那女孩甚至尸骨无存。 泪水刺痛了她的眼睛,她闭上双眼准备转身离去。就在这时,她听到一个声音叫道。“普劳德摩尔女士?” 她略一退缩,然后转身看去。两位侏儒都离桌向她走来。他们现在看上去多么苍老啊,吉安娜心想。金迪是他们晚年所得的独女,他们称她为一个小小的“奇迹”。吉安娜说过的话又回到了耳边: 我向你们保证,我会尽可能保证她的安全。 她原本打算高谈阔论,给予金迪应有的赞扬。好让她刚刚痛失亲人的家庭得到安慰,让他们知道金迪曾经出色而勇敢地战斗,在认识她的每一人眼中都显得光彩夺目。而她是为保护别人而牺牲的。 但从吉安娜唇边脱口说出的却是。“我很抱歉,我真的,非常抱歉。”在好长一段时间里,都是火花一家在安慰着吉安娜·普劳德摩尔。他们重新坐回桌边谈起了金迪,想让大家得到进一步的治愈。 “我已经向肯瑞托请求援助。”吉安娜说道,继续谈论她的学徒只会让她更加心痛难忍。“我希望他们会加入联盟,并出兵攻打奥格瑞玛。这是为了不让其他任何人——落得像金迪一样的下场。” 温德尔朝一旁凝望了片刻,吉安娜意识到他是在聆听报时的钟响。没等她为占用他们这么长的时间而表示歉意,侏儒法师已经从座椅上滑了下来。“九点了。” “哦,是的。”吉安娜说道,她现在想起来了。“你要点亮达拉然的所有街灯。我就不再耽误你的时间了。” 小个子的法师艰难地咽了口气,他明亮的双眼中闪着泪花。“和我一起走几圈吧。”他说,“我得到了……特许。仅此一次,但是……这很有用。” 贾克西朝他们嘘了一声,往日的神采一闪而过。“以前我都和他一起去。”她说。“我想这次你也该一起去。” 吉安娜完全摸不着头脑,但她心中仍饱受内疚和痛苦的折磨,因而非常愿意去做火花一家要求的任何事情。于是她跟着温德尔一起出门,把脚步放慢减小以免赶到了他的前边。 他走到旅馆外面,站到一盏油灯下,然后拔出一根小小的魔杖,尖头上还镶着一颗有些孩子气的五角星。接着,他用她意料之外的优雅将魔杖朝路灯一点。 一星火花从杖头飞了出来,像一只萤火虫般飞舞着。它并没有立刻点燃街头的油灯。相反,这朵闪耀的魔法火焰开始在油灯上方绘出道道线条。吉安娜的眼睛瞪大了,接着盈满泪水。 那道金光勾勒出一个侏儒女孩的形状,她梳着马尾辫欢声大笑。在绘制完成后,它一时间好像活了过来,咯咯笑着双手捂嘴,吉安娜敢发誓她听到了金迪的声音。她低下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温德尔,发现这位侏儒也是泪流满面,但他的眼中却露出慈爱的笑容。然后那些金色的线条解离开来,重新聚成一个更大的光球,直射入灯罩下面。这盏油灯亮了起来。温德尔转身朝下一盏路灯艰难地走去,吉安娜却留在原处看着温德尔·火花再一次为他被谋害的爱女献礼,让她每天晚上“活过来”那么一小会。毫无疑问,当这出悲剧被其他人淡忘之后,温德尔会被要求用通常的方式点灯。但现在而言,达拉然的每一个人都有机会看到金迪,就像吉安娜和她的父母一样——她活泼而耀眼,脸上带着快活的笑容。 不久之后,通知她返回空之议院的召唤来了。吉安娜第三次站到那个怪异但华美的房间中央,强自镇定地注视着议会众人。 “吉安娜·普劳德摩尔女士,”卡德加说道。“在告诉你我们的决定之前,请明白一点:我们全体成员都强烈谴责对塞拉摩进行的攻击。这是一桩懦弱而卑劣的行径。我们将对部落表示抗议,敦促他们不再制造类似的大规模毁灭。但现在是一个非常的时期。尤其是对我们这样能够使用、调节和掌控魔法的人来说。不久之前,我们决定向你提供专业和智慧的帮助,甚至同意帮助保卫塞拉摩。由于这个决定,我们遭到了自己人的背叛,损失了几名杰出的法师,包括我们的领袖大法师罗宁。当今世界,魔法形势恶劣,女士。没有人知道谁到底该做什么。蓝龙不再拥有守护巨龙,他们丢失了一件珍贵的神器并被用来制造毁灭。而我们甚至都没有一位领袖来领导众人或是承担责任。” 吉安娜感觉胃部一阵发寒,努力不让自己攥紧拳头。她知道他们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如果我们自身陷入混乱,就无法放眼整个艾泽拉斯。”卡德加说道。“我们刚开始进行重组,调查到底出了什么岔子。我们无法提供自己所不能及的帮助,女士。而我们所不能及的,正是对接下来需要发生什么事情的正确判断。你前来要求我们让所有法师全力支持联盟。你要求我们把达拉然转移到奥格瑞玛,往整座城市上空降下毁灭之雨。我们不能这么做,吉安娜。我们就是不能。我们不久前才觉得我们已经足够成熟,能够接纳部落的代表夺日者融入我们中间。而你现在要我们摧毁奥格瑞玛?这个世界将会爆发内战,而我们的介入也会使这座饱受磨难的城市陷入分裂。就算我们不会,就算达拉然和肯瑞托能够处理这样的问题,那里也还有商人、工匠、旅馆老板和旅行者这样从未参与征伐塞拉摩的平民。有点良心吧,奥格瑞玛城中还有座孤儿院啊,我的女士!我们不能——我们不会——滥杀无辜。” 吉安娜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孤儿长大就会成为部落。”她说。“他们被教导着仇恨我们,反对我们。在那座被圣光遗忘的城市里没有无辜平民,卡德加。哪都没有无辜者。再也没有了。” 在卡德加开口之前,她施放了传送门法术。在她离开之前所看到的最后一幕,是他那双年轻却又衰老的眼中充满的悲痛。 吉安娜并未走远。她的目的地是大图书馆。她来过这里,那是很久之前,当她还在达拉然学习和生活的时候。当她在一名肯瑞托图书馆员的陪同下走进大门的时候,她感觉这地方的气流轻轻擦过她的身体,然后消失不见了。多年以前,她曾施展过一个能够安全进出的识别咒;图书馆的结界依然记得她。 图书馆员尊重她想要独自阅览的请求。他和卡德加一样,用悲哀而同情的目光看着她。她不需要他的同情,但她乐于利用它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她要独自待在这个堆满了书籍和卷轴的巨大储藏室之中的目的,根本不是像她所声称的那样,出于对宁静和思考的需要。 当他的脚步声远远消失,她确信自己不会受到打扰,吉安娜把注意力转向这些书籍。这无疑是个艰巨的任务。这个房间非常巨大,而里面堆满了一个又一个高矗的书架。吉安娜的经验告诉她这里没有任何真正的顺序可言;但混乱无序的摆放方式或许能让普通的窃贼无从下手,在魔法面前却毫无效果。 她一扬右手,指尖上出现一道微光,她将这闪光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按了一会,然后伸出手去。微弱的淡紫色光晕从她手指间飞了出去,就像一缕微小的雾气升到了书架的最高处。吉安娜开始用更常规的方式来查阅书籍和卷轴的标签,而那道奥术迷雾则去寻找其它的目标。 时间逐渐流逝。吉安娜找到了许多书籍,放在过去她会乐于一连好几天蜷起来细细阅读。但她现在对它们毫无兴趣。她意志坚定目标明确,光是看了一眼标题就把它们一一抛下。这里是达拉然。它肯定在这里。 突然间,她从眼角瞥见一道闪光,于是笑着转过身来。那道小小的奥术迷雾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它在一个书架上找到了什么,那里放着一些图书馆里最珍稀的典籍,还有最危险的,要用魔法小心地封印起来的书籍。甚至还有根本看不见的。 吉安娜迅速扫视着书名。 梦龙:艾泽拉斯守护巨龙秘史。 死、非死、似死非死。泰坦知道的事。 第六元素:奥术增幅与操控的新概念。 她将手轻轻地放在书脊上,感觉就像在抚摸活物一般。它几乎……在她探询的手指下颤栗着。她将它抽了出来,突然间保护咒文嗡嗡作响,这本书开始闪耀着紫色光芒。袅绕的紫色烟雾组成了一个影像,令吉安娜倒吸一口冷气,几乎将书掉到了地上。 大法师安东尼达斯的影像严厉而警示地注视着她。“这不是为懒惰的双手、窥秘的双眼所准备的。”她所熟悉和爱戴的声音说道。“知识决不能失传。但它也决不能被滥用。停手吧,朋友,或许继续下去——如果你知道方法的话。” 吉安娜紧咬着嘴唇,看着安东尼达斯的影像消失不见。每一位将书籍存入大图书馆的法师都会在上面加持自己的防护咒文。这意味着是安东尼达斯发现了这本书,甚至可能是在吉安娜出生之前,并将它放到了这个书架上。从上面的积尘来看,从那以后就再没人动过它了。这是某种预示吗?她注定将会发现它? 这书还在闪光。她不知道用来简单开启它的正确暗语,因此只能采用更为麻烦的方法。她能够强行打破书上的封印,但必须动作迅速以免触发魔法警报。吉安娜坐到一张舒适的椅子里,将书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她深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理清思路然后注视着自己的右手,低声念动一道破除咒。她的手突然闪耀出明亮的紫光。 现在她全神贯注地举起左手。这只手开始在她的眼前消失,只是因为那微弱的紫色光晕才依稀可辨。 这样能够奏效,但她必须非常迅速。她又吸了一口大气,然后将右手放到书上。 破。 她右手放射出的紫色光辉舞动着,如闪电般在书的表面延展开来。她能够感觉到它破除了安东尼达斯施加在这本书上的魔法封印,感觉到它不情愿地开启时的……痛苦。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当紫色闪电开始减退的一刹那,她猛地将左手按在书上。 寂。 一道闪动着亮白光辉的力场包裹住整本书籍,沉默了它所发出的魔法尖叫。她双手的闪光都已褪去,左手也逐渐显现出来。 她成功了。 吉安娜开始翻阅这本书,她的动作迅速而小心,心知这本典籍已经非常古老。这里面有各种魔法器物的图样。其中大部分吉安娜都不认识。看来很多东西都已随时间而失传,并且—— 就在这了。聚焦之虹。她开始阅读,跳过了前面一段关于蓝龙如何制造这件法宝,以及用它来从事各项工作的描述。这些细节引人入胜但并非必要。她不在乎它曾做过什么。她亲眼目睹过它的威力。她只想知道现在能用它来做些什么。 ……增幅。通过适当的方式来使用这件法宝,能够增强所有一切的奥术命令。笔者在此谦逊地陈述的事实,与他关于奥术本身就是一种元素的理论一致,在至少一次业经证实的场合下,聚焦之虹被用于奴役、引导和控制不同的元素生物。 吉安娜感到几乎头晕目眩。她站起身来左顾右盼,确定自己仍然独自待在这个巨大的房间里。然后,她小心地将这本书藏在自己的斗篷下,迅速出门走下台阶。在独自踏上复仇的险途之前,她在这座城市里还有另一次未完的造访。 第二十二章 吉安娜慢慢走上石阶步入门厅,此时的紫罗兰城堡显得阴沉而寂静。这地方为痛苦所笼罩。在她眼中,达拉然曾是个轻松的地方。那些图案和建筑都美丽而优雅,但不仅如此,魔法构成了这地方的一部分。可现在这里感到……有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吉安娜带着自己的苦恼去感受它,觉得自己与那些痛失良多的人有所共鸣。 几名非常强大的法师,包括肯瑞托的领袖。还有一名叛徒,他至少要对这些苦涩的损失付上部分责任。四周空气无疑也变得凝重而悲哀。 “普劳德摩尔女士。”一个饱含痛苦的声音说道。吉安娜转过身来,心中感到一阵同情。温蕾萨孤独地站在巨大的门厅中。她身着一件干净的银蓝相间的板甲,战斗中所受的伤都已治愈或是得到处理。除了一处,吉安娜知道永远不会痊愈的伤口。 罗宁的遗孀看上去面无表情,好像她只不过是一尊会动的雕像,唯有蓝色的眼眸中燃烧着怒火。吉安娜不由想知道,这怒火是冲着杀死她丈夫的部落,还是冲着吉安娜甚至是她自己的幸免于难。 “游侠将军温蕾萨,”吉安娜说道。“我……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温蕾萨摇摇头。“毋需言语,”她干脆地说道。“只要行动。自打我知道你生还之后,我就一直在等着你,我知道你会来的。我来是要恳求你帮助我付诸行动。你得以生还,而我的挚爱没能幸免。你、我,还有一些暗夜精灵哨兵是仅存的能为塞拉摩死难者说话的人。你此番显然是来向肯瑞托陈情的。我能问问你打算对他们说什么吗?” 吉安娜知道温蕾萨是银色盟约的领袖,这位高等精灵建立这个组织正是为了防备夺日者,那些获准加入肯瑞托的血精灵们可能的背叛行为。温蕾萨出言率直而激烈——但她在肯瑞托没有发言权。严格来说,吉安娜也没有发言权,但她是唯一能活着回来报告这场灾祸的法师——何况罗宁在引导炸弹落到自己头上的关键时刻,选择让她通过传送门逃生——她知道自己能够获得发言的机会。现在罗宁已经死了,吉安娜想起了两人之前的一段对话。他告诉她说,许多肯瑞托成员希望她选择一条和现在不同的道路,他们希望她成为同道之人。 吉安娜或许还不是肯瑞托的成员,但她确定将会和他们谈谈。 温蕾萨仍然目视着她,她脸上愤愤不平的表情无疑掩盖着痛苦和狂怒的风暴。吉安娜突然大步走向对方脱口说道。“罗宁临死之前担心两件事情。他希望能让你幸免于难——而他努力想要让我脱险。他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保住了我们的生命。” “……什么?” “炸弹落在那里是因为罗宁使它落向自己。罗宁用他的法力引导炸弹落向塔楼,那里被魔法结界严密地防护着,因而尽可能地减小了爆炸造成的损害。” 她掩饰的表情开始破裂。温蕾萨举起一只颤抖的手捂着嘴唇,继续听她说下去。 “他——他告诉我说,我得活下去。因为我是肯瑞托的未来,要是我不进入他努力维持开启的传送门,我俩都会送命——而他的努力也就白费了。我拒绝离开,而——他把我推了进去。温蕾萨——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选择了我。塞拉摩是我的城市;我应当为它而死。但最终死的却是他。我不会忘记,只要我还有口气就不会忘记,而我要尽一切努力好对得起他的牺牲。我就在那里,温蕾萨。我知道他们做了什么。而我会促使议会作出决定,以确保部落永远,永远不会再变得如此强大。不能再让任何人承受我们的痛苦了。” 温蕾萨的嘴唇露出一道颤抖的微笑。法师所能意识到的下一件事情,就是两个女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吉安娜感觉到温热的眼泪流进了她的脖颈。 一个多星期以来,吉安娜第二次站在空之议院当中。这里还是老样子,如果时刻不停的变化能够称之为“老样子”的话。她脚下简朴的灰色石板还是原样,而那从夜晚到白日、从暴霖到星空不住变化的天幕也为她所熟悉。但事情已经大不相同了。吉安娜不再为这壮丽的远景而眩晕,也不再为能和六人议会交谈而倍感荣幸。现在,是五人了。她无动于衷地打量着议会剩余成员们的面孔。 尽管并非他们的正式成员,温蕾萨却面无表情地站在他们的身边。吉安娜很高兴她也获准出席。她获得了这个权利,是以失去世上最爱之人为代价的。 “在这样的场合下迎接吉安娜·普劳德摩尔女士第二次来到这里是悲哀的,但我们很高兴看到你安然无恙。”卡德加开口说道,这一次他看上去好像真的和外表一样苍老了。他的嗓音很是疲惫,沉重地倚在一根拐杖上,就连他以前那双灵动的双眼也老了许多。他的同伴们看起来也很紧张。茉德拉的双眼下有了黑圈。自律的卡莱因显然难以控制心中的怒火和痛苦。艾萨斯是夺日者的领袖,也是塔伦·织歌者的推荐者,他仍然戴着头盔因而吉安娜看不到他的面容。但他的身体语言显露出激动不安。 “感谢你们的接见。”吉安娜说道。“请原谅我的开门见山。不算太久之前,我来这里请求肯瑞托帮助保卫塞拉摩。你们同意了,对此我非常感激。对于大法师罗宁的死,我和你们一样悲切。他是一位真正的英雄。全靠他我才能幸免于难。他的这一举动令我感到羞愧,而我发誓要尽我所能向它致敬。我并不是虚张声势。我来此是请求你们加入联盟一同攻打部落。他们的军队正聚集于奥格瑞玛,欢宴狂饮来庆祝一场屠杀。如果我们现在出击的话,我们就能消灭他们,让他们再也无法行此恶事。” “达拉然是中立的。”茉德拉说道。“我们去塞拉摩只是为了保护和建议。” “而要是你们所做的不止如此的话。后世的地图制作师或许还能知道有塞拉摩这么个地方。”吉安娜反驳道。“罗宁付出生命来尽量阻止法力炸弹。要是当时有更多人——如果肯瑞托全力相助的话——现在他或许还能活着!” “我……厌恶加尔鲁什的作为。”艾萨斯说道。“而且我会对手下夺日者一员造成的破坏负起责任。但攻打奥格瑞玛不是正确的回应。” “你的夺日者不值得信任。”温蕾萨咆哮道。她恳求地看着议会的其他成员。“为什么他还在这里?他们是叛徒,全都是叛徒!我警告过你们,不能让他们加入肯瑞托!” “人类当中出过叛徒,高等精灵、侏儒和兽人也是一样。”艾萨斯镇定地说。“我会尽我所能来弥补织歌者的背叛。我并没有忘记,当初我派遣他以示善意这个莫大的讽刺。但我们绝不能为了复仇而抛弃我们的中立立场!” 其他人都在点头。卡德加看上去一脸沉思,好像正在脑海中仔细思索着什么。 吉安娜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的反应,他们的犹豫。 “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能认识到部落终究会对你们反目相向?他们不懂得什么是‘中立’,就像他们不懂得什么是‘外交’或者‘正直’。他们会横扫卡利姆多,然后反攻东部王国,接着就是这里。你们拒绝阻止他们,这就意味着总有一天部落会对达拉然群起而攻之!求求你们,趁我们还有能力的时候发动攻击吧!我们曾让这座城市拔地而起——让我们现在再来一次。将它开往奥格瑞玛。当他们烂醉如泥做着征服的美梦之时从天而降!你们已经坐失了罗宁和一整座城市。当泰达希尔陷落的时候你们会行动吗?当他们焚烧世界之树的时候呢?” “吉安娜女士,”茉德拉说道。“你经历了难以言述的恐惧。你目睹了恐怖的一幕,眼看着一位朋友为救你而死。这里没有人赞同部落的行径。但是……我们需要召开会议来决定下一步该做什么。等我们做出决定的时候会召唤你的。” 吉安娜忍住了口中的一连串反驳,她点了点头。他们会做出正确的决定。他们必须这么做。 吉安娜在英雄归来旅馆的角落里找到了温德尔和贾克西·火花。这间平日里轻快而明亮的酒馆此刻安静而肃穆;再也没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吉安娜犹豫地站在门口,不知自己是否会打扰他们的哀思,不知自己能否忍受无疑会从他们眼中看到的痛楚。他们信任地将金迪交给她,而她辜负了他们。那女孩甚至尸骨无存。 泪水刺痛了她的眼睛,她闭上双眼准备转身离去。就在这时,她听到一个声音叫道。“普劳德摩尔女士?” 她略一退缩,然后转身看去。两位侏儒都离桌向她走来。他们现在看上去多么苍老啊,吉安娜心想。金迪是他们晚年所得的独女,他们称她为一个小小的“奇迹”。吉安娜说过的话又回到了耳边: 我向你们保证,我会尽可能保证她的安全。 她原本打算高谈阔论,给予金迪应有的赞扬。好让她刚刚痛失亲人的家庭得到安慰,让他们知道金迪曾经出色而勇敢地战斗,在认识她的每一人眼中都显得光彩夺目。而她是为保护别人而牺牲的。 但从吉安娜唇边脱口说出的却是。“我很抱歉,我真的,非常抱歉。”在好长一段时间里,都是火花一家在安慰着吉安娜·普劳德摩尔。他们重新坐回桌边谈起了金迪,想让大家得到进一步的治愈。 “我已经向肯瑞托请求援助。”吉安娜说道,继续谈论她的学徒只会让她更加心痛难忍。“我希望他们会加入联盟,并出兵攻打奥格瑞玛。这是为了不让其他任何人——落得像金迪一样的下场。” 温德尔朝一旁凝望了片刻,吉安娜意识到他是在聆听报时的钟响。没等她为占用他们这么长的时间而表示歉意,侏儒法师已经从座椅上滑了下来。“九点了。” “哦,是的。”吉安娜说道,她现在想起来了。“你要点亮达拉然的所有街灯。我就不再耽误你的时间了。” 小个子的法师艰难地咽了口气,他明亮的双眼中闪着泪花。“和我一起走几圈吧。”他说,“我得到了……特许。仅此一次,但是……这很有用。” 贾克西朝他们嘘了一声,往日的神采一闪而过。“以前我都和他一起去。”她说。“我想这次你也该一起去。” 吉安娜完全摸不着头脑,但她心中仍饱受内疚和痛苦的折磨,因而非常愿意去做火花一家要求的任何事情。于是她跟着温德尔一起出门,把脚步放慢减小以免赶到了他的前边。 他走到旅馆外面,站到一盏油灯下,然后拔出一根小小的魔杖,尖头上还镶着一颗有些孩子气的五角星。接着,他用她意料之外的优雅将魔杖朝路灯一点。 一星火花从杖头飞了出来,像一只萤火虫般飞舞着。它并没有立刻点燃街头的油灯。相反,这朵闪耀的魔法火焰开始在油灯上方绘出道道线条。吉安娜的眼睛瞪大了,接着盈满泪水。 那道金光勾勒出一个侏儒女孩的形状,她梳着马尾辫欢声大笑。在绘制完成后,它一时间好像活了过来,咯咯笑着双手捂嘴,吉安娜敢发誓她听到了金迪的声音。她低下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温德尔,发现这位侏儒也是泪流满面,但他的眼中却露出慈爱的笑容。然后那些金色的线条解离开来,重新聚成一个更大的光球,直射入灯罩下面。这盏油灯亮了起来。温德尔转身朝下一盏路灯艰难地走去,吉安娜却留在原处看着温德尔·火花再一次为他被谋害的爱女献礼,让她每天晚上“活过来”那么一小会。毫无疑问,当这出悲剧被其他人淡忘之后,温德尔会被要求用通常的方式点灯。但现在而言,达拉然的每一个人都有机会看到金迪,就像吉安娜和她的父母一样——她活泼而耀眼,脸上带着快活的笑容。 不久之后,通知她返回空之议院的召唤来了。吉安娜第三次站到那个怪异但华美的房间中央,强自镇定地注视着议会众人。 “吉安娜·普劳德摩尔女士,”卡德加说道。“在告诉你我们的决定之前,请明白一点:我们全体成员都强烈谴责对塞拉摩进行的攻击。这是一桩懦弱而卑劣的行径。我们将对部落表示抗议,敦促他们不再制造类似的大规模毁灭。但现在是一个非常的时期。尤其是对我们这样能够使用、调节和掌控魔法的人来说。不久之前,我们决定向你提供专业和智慧的帮助,甚至同意帮助保卫塞拉摩。由于这个决定,我们遭到了自己人的背叛,损失了几名杰出的法师,包括我们的领袖大法师罗宁。当今世界,魔法形势恶劣,女士。没有人知道谁到底该做什么。蓝龙不再拥有守护巨龙,他们丢失了一件珍贵的神器并被用来制造毁灭。而我们甚至都没有一位领袖来领导众人或是承担责任。” 吉安娜感觉胃部一阵发寒,努力不让自己攥紧拳头。她知道他们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如果我们自身陷入混乱,就无法放眼整个艾泽拉斯。”卡德加说道。“我们刚开始进行重组,调查到底出了什么岔子。我们无法提供自己所不能及的帮助,女士。而我们所不能及的,正是对接下来需要发生什么事情的正确判断。你前来要求我们让所有法师全力支持联盟。你要求我们把达拉然转移到奥格瑞玛,往整座城市上空降下毁灭之雨。我们不能这么做,吉安娜。我们就是不能。我们不久前才觉得我们已经足够成熟,能够接纳部落的代表夺日者融入我们中间。而你现在要我们摧毁奥格瑞玛?这个世界将会爆发内战,而我们的介入也会使这座饱受磨难的城市陷入分裂。就算我们不会,就算达拉然和肯瑞托能够处理这样的问题,那里也还有商人、工匠、旅馆老板和旅行者这样从未参与征伐塞拉摩的平民。有点良心吧,奥格瑞玛城中还有座孤儿院啊,我的女士!我们不能——我们不会——滥杀无辜。” 吉安娜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孤儿长大就会成为部落。”她说。“他们被教导着仇恨我们,反对我们。在那座被圣光遗忘的城市里没有无辜平民,卡德加。哪都没有无辜者。再也没有了。” 在卡德加开口之前,她施放了传送门法术。在她离开之前所看到的最后一幕,是他那双年轻却又衰老的眼中充满的悲痛。 吉安娜并未走远。她的目的地是大图书馆。她来过这里,那是很久之前,当她还在达拉然学习和生活的时候。当她在一名肯瑞托图书馆员的陪同下走进大门的时候,她感觉这地方的气流轻轻擦过她的身体,然后消失不见了。多年以前,她曾施展过一个能够安全进出的识别咒;图书馆的结界依然记得她。 图书馆员尊重她想要独自阅览的请求。他和卡德加一样,用悲哀而同情的目光看着她。她不需要他的同情,但她乐于利用它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她要独自待在这个堆满了书籍和卷轴的巨大储藏室之中的目的,根本不是像她所声称的那样,出于对宁静和思考的需要。 当他的脚步声远远消失,她确信自己不会受到打扰,吉安娜把注意力转向这些书籍。这无疑是个艰巨的任务。这个房间非常巨大,而里面堆满了一个又一个高矗的书架。吉安娜的经验告诉她这里没有任何真正的顺序可言;但混乱无序的摆放方式或许能让普通的窃贼无从下手,在魔法面前却毫无效果。 她一扬右手,指尖上出现一道微光,她将这闪光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按了一会,然后伸出手去。微弱的淡紫色光晕从她手指间飞了出去,就像一缕微小的雾气升到了书架的最高处。吉安娜开始用更常规的方式来查阅书籍和卷轴的标签,而那道奥术迷雾则去寻找其它的目标。 时间逐渐流逝。吉安娜找到了许多书籍,放在过去她会乐于一连好几天蜷起来细细阅读。但她现在对它们毫无兴趣。她意志坚定目标明确,光是看了一眼标题就把它们一一抛下。这里是达拉然。它肯定在这里。 突然间,她从眼角瞥见一道闪光,于是笑着转过身来。那道小小的奥术迷雾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它在一个书架上找到了什么,那里放着一些图书馆里最珍稀的典籍,还有最危险的,要用魔法小心地封印起来的书籍。甚至还有根本看不见的。 吉安娜迅速扫视着书名。 梦龙:艾泽拉斯守护巨龙秘史。 死、非死、似死非死。泰坦知道的事。 第六元素:奥术增幅与操控的新概念。 她将手轻轻地放在书脊上,感觉就像在抚摸活物一般。它几乎……在她探询的手指下颤栗着。她将它抽了出来,突然间保护咒文嗡嗡作响,这本书开始闪耀着紫色光芒。袅绕的紫色烟雾组成了一个影像,令吉安娜倒吸一口冷气,几乎将书掉到了地上。 大法师安东尼达斯的影像严厉而警示地注视着她。“这不是为懒惰的双手、窥秘的双眼所准备的。”她所熟悉和爱戴的声音说道。“知识决不能失传。但它也决不能被滥用。停手吧,朋友,或许继续下去——如果你知道方法的话。” 吉安娜紧咬着嘴唇,看着安东尼达斯的影像消失不见。每一位将书籍存入大图书馆的法师都会在上面加持自己的防护咒文。这意味着是安东尼达斯发现了这本书,甚至可能是在吉安娜出生之前,并将它放到了这个书架上。从上面的积尘来看,从那以后就再没人动过它了。这是某种预示吗?她注定将会发现它? 这书还在闪光。她不知道用来简单开启它的正确暗语,因此只能采用更为麻烦的方法。她能够强行打破书上的封印,但必须动作迅速以免触发魔法警报。吉安娜坐到一张舒适的椅子里,将书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她深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理清思路然后注视着自己的右手,低声念动一道破除咒。她的手突然闪耀出明亮的紫光。 现在她全神贯注地举起左手。这只手开始在她的眼前消失,只是因为那微弱的紫色光晕才依稀可辨。 这样能够奏效,但她必须非常迅速。她又吸了一口大气,然后将右手放到书上。 破。 她右手放射出的紫色光辉舞动着,如闪电般在书的表面延展开来。她能够感觉到它破除了安东尼达斯施加在这本书上的魔法封印,感觉到它不情愿地开启时的……痛苦。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当紫色闪电开始减退的一刹那,她猛地将左手按在书上。 寂。 一道闪动着亮白光辉的力场包裹住整本书籍,沉默了它所发出的魔法尖叫。她双手的闪光都已褪去,左手也逐渐显现出来。 她成功了。 吉安娜开始翻阅这本书,她的动作迅速而小心,心知这本典籍已经非常古老。这里面有各种魔法器物的图样。其中大部分吉安娜都不认识。看来很多东西都已随时间而失传,并且—— 就在这了。聚焦之虹。她开始阅读,跳过了前面一段关于蓝龙如何制造这件法宝,以及用它来从事各项工作的描述。这些细节引人入胜但并非必要。她不在乎它曾做过什么。她亲眼目睹过它的威力。她只想知道现在能用它来做些什么。 ……增幅。通过适当的方式来使用这件法宝,能够增强所有一切的奥术命令。笔者在此谦逊地陈述的事实,与他关于奥术本身就是一种元素的理论一致,在至少一次业经证实的场合下,聚焦之虹被用于奴役、引导和控制不同的元素生物。 吉安娜感到几乎头晕目眩。她站起身来左顾右盼,确定自己仍然独自待在这个巨大的房间里。然后,她小心地将这本书藏在自己的斗篷下,迅速出门走下台阶。在独自踏上复仇的险途之前,她在这座城市里还有另一次未完的造访。 第二十三章 这尊雕像是吉安娜亲自设计的。她亲自挑选了艺术家并且支付了费用。安东尼达斯如今俯视着这座他为保卫它而献身的城市。他的肖像上被施加了魔法,因而悬浮在离草皮六英尺高的地方。在这位伟人的肖像下面是一块铭牌: 大法师安东尼达斯,肯瑞托大魔导师 伟大的达拉然城再度矗立——证明它英雄儿女的坚韧和意志。你的牺牲不会白费,最亲爱的朋友。 致以爱与敬意,吉安娜·普劳德摩尔 此刻吉安娜站在柔软的草地上仰望着她的朋友。雕刻者做得非常出色,传神地描绘出了安东尼达斯既严厉又温和的表情。在他的一只手中,一颗宝珠不停地旋转着发出魔法的闪光。而安东尼达斯的另一只手则握着他著名的圣杖,亚库斯。 吉安娜仍把那本书藏在她的斗篷下面,以免被某些锐利的目光窥见。她用一只手稳住它所在的位置,厚实而安稳地裹在布料之下。 她站在恩师雕像的阴影下,脑海中毫不费力地浮现出历历往事,更重要的是,毫不痛苦。安东尼达斯非常地看好她,并且带着欢乐、热情和骄傲来教导她。她记得曾与他长时间地讨论魔法中的秘传和技巧,比如手指的位置和身体的角度。那时候,她与他都相信她能在达拉然成就斐然,甚至在肯瑞托中晋升高位。 而这座美丽的城市将成为她的家。 她嘴角温柔的微笑消失了。发生了这么多——太多——的事情。她多么希望恩师能通过某种方式穿越死亡,引导她学习这本能告诉她如何使用聚焦之虹的宝典。她希望他会祝福她的努力。他一定会的,要是他看到了她所目睹的场景的话。 有人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跳起身来,差点把裹在斗篷里的书掉了出来。她在紧要关头抓紧了它,然后回过身来。 “我很抱歉,我并没想要吓到你。”卡雷苟斯说道。 她不由心怀狐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以尽可能轻松随意的语气问道。 “在我们……在你离开之后,我回到了魔枢。在那里我感觉到你来到了达拉然。”他的蓝眸郁郁寡欢。“我想我能猜到你来这的原因。” 她把目光移向一边。“我来是要向肯瑞托请求帮助。帮助我们对付部落,在他们对塞拉摩犯下如此恶行之后。但他们拒绝了。” 他犹豫了片刻然后轻声说道。“吉安娜……我也去过塞拉摩了。要是炸弹落在了城市里,我们都知道事实如此,那聚焦之虹就应该留在那里。可它不见了。” “我猜是部落派人把它拿走了。”吉安娜说。“我和几个部落干了一架。” “有可能。”他赞同地说道。 “你还能感应到它吗?”她问道。 “不能。但如果它被摧毁的话,我一定会知道的。因此这意味着有一位强大的法师再次将它藏匿起来不被我感知——而且这一次做得更好。而正如我们所见的悲剧性场面那样,如果它依然存在,就可能被人用来对这个世界造成巨大的伤害。” 那么……她的屏蔽法术奏效了。“那你最好快去找它。”她不愿对他撒谎,但她知道他是不会理解的。或者……要是他能理解呢?如果他去过塞拉摩……目睹过她所见的场面……或许他也有和她同样的感受。 “卡雷克——肯瑞托不肯帮我。而你曾说过会为我而战——为塞拉摩的女士而战。塞拉摩已经不复存在。但我还在这里。”她冲动地伸出手与他相握。而他紧紧地拉住她的手。“帮帮我。求你了。我们必须消灭部落。他们不会就此罢手,而你是知道的。” 她从卡雷克脸上看出了他内心中的挣扎,明白了他确实有多么深切地在乎着她。就像,她逐渐意识到,自己有多在乎他一样。但现在没时间考虑浪漫与爱情的温柔甜蜜了。只要部落仍然存在,还有能力去做这种可怕的事情,那就没有考虑爱情的余地。她需要自己所能找到的每一样武器,不去理会自己心中的欲念,吉安娜知道她必须让自己心如铁石。 “我不能这么做,吉安娜。”他说道,他的声音因痛苦而显得沙哑。“这种愤愤不平的……呃,仇恨——这不是你。我所认识的吉安娜仍会寻求和平,仍会试图去理解,即便她已经准备好保卫她的人民。我不敢相信你真的打算做出同样恐怖的行为,就像他们对塞拉摩所做的那样。没有哪个理智的头脑,没有哪颗善良的心灵会希望对别人这么做的。” “那么,你认为我已经疯狂了么?”她声音虽轻,却带着愠怒。她把手抽了回来。 “不。”他说道。“但你陷得太深,无法明智地判断接下来应该的行动。我认为你这么做是出自痛苦和愤怒。谁也不能责怪你有此感受。但你决不能在这样头脑不清醒的情况下采取行动。我了解你,而我相信你将会后悔的。” 她眯起眼睛往后退去。“我知道你关心我,而你所说的话都是尽可能最温和的方式。但你错了。这就是我。这就是部落把我逼成的样子,当他们把那颗该死的炸弹丢进我的城市。你不想帮助我吗?你不愿倾听那些呼喊着正义的声音吗?很好。不用你来帮我。但不管你做什么,都别来挡道。” 他深深鞠了一躬,而她转身大步离去,手里紧攥着那本书——那本安东尼达斯设下结界的书,那本能帮助她令死者安息的书,那本能够给予她力量让部落尝到他们自己犯下的罪孽——对她的内心所造成的伤害。 剃刀岭旅店正在大发横财,而旅店老板格罗斯克对此并不介意。剃刀岭向来是个混乱的小镇,士兵和旅客往来匆匆从不长久逗留。奥格瑞玛的庆典还在继续,对于每时每刻都有这么多人前来饮酒进餐,格罗斯克觉得——当他和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地“清洁”着酒杯的时候——他早该从都城那边分一杯羹的了。虽说一些言谈并非都是溢美之词,嘛,那又如何呢?就算是萨尔也会有人抱怨的。人们就是喜欢发牢骚。一大堆的不满,对大酋长不满,对天气不满,对部落其他种族不满,对联盟不满,对伴侣不满——这对生意来说倒是不错。人们到吧台来的理由之一就叫做“借酒浇愁”。 因此,当他这间蹩脚的小旅馆里挤满了部落各个种族的成员之时,格罗斯克感觉生活真是好极了。 直到库卡隆卫士走进门来。 他们站在门口,魁梧的身躯挡住了光线,让这间阴暗的建筑里显得更暗了。弗兰迪斯·法雷正找了个蹩脚的借口和克兰蒂尔·血刃对饮,这时他朝门口看去。 “麻烦来了。”克兰蒂尔耳语道。 “没必要。”弗兰迪斯以同样轻柔的声音回答道。没等他的同伴意识到他要做些什么,亡灵已经挥着手欢快地打起了招呼。“玛科洛克朋友!你是来视察的吗?格罗斯克这个无赖,他卖的劣酒比夜壶里的尿还难喝,不过倒是够便宜,听说也还够劲儿。来,让我们请你喝一杯。” 库卡隆卫士看着他们的领袖,而他点了点头。“格罗斯克,”玛科洛克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每人一杯。”他使劲拍了一下弗兰迪斯的后背,令被遗忘者差点趴倒了桌上。“在这里看到牛头人或者被遗忘者倒还在我的意料之中。”格罗斯克正忙着摆放他那些肮脏的玻璃杯和一大罐烧酒,而玛科洛克冷笑了一声。“但我不得不说,你看起来有些不合时宜。” “哪儿的话。”克兰蒂尔眯起眼睛说道。“我还去过比这更糟的地方。” “也许吧,也许吧。”玛科洛克说道。“但你为什么不在奥格瑞玛?” “金属过敏。”克兰蒂尔说道。玛科洛克盯着她看了一会,然后仰头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 “看起来你和另外几个人确实更喜欢乡下环境。”他说。“那头小公牛贝恩在哪,还有他的走狗沃金?我想和他们谈谈。” “我有一阵子没见过他们了。”克兰蒂尔边说边将她的靴子跷到桌上。“我不怎么和牛头人混在一起。” “真的?”玛科洛克露出迷惑的表情。“但我们有线报说你和弗拉迪斯昨天晚上就在这间旅店里跟那个牛头人与巨魔,还有其他人一起进行了密谈。而你还说过,‘加尔鲁什是个傻瓜,萨尔会回来把他一脚踢去幽暗城的,在塞拉摩使用法力炸弹是懦夫的行为。’” “还有元素。”另一名库卡隆卫士插口道,他边说边伸手拿过酒罐把自己的杯子再次掺满。 “是的,元素——凯恩没能把握机会把他杀掉真是太糟糕了,因为萨尔绝对不会以这种残酷而无礼的方式来使用元素。”现在血精灵和被遗忘者都沉默下来。玛科洛克继续说道。“不过,如果你说你最近都没见过贝恩或者沃金,那我猜一定是那些线人搞错了。” “很显然,”弗兰迪斯说道。“你需要一些更好的线人。” “必须如此。”玛科洛克赞同地说道。“在我看来,你们显然都不会说出这样话来反对加尔鲁什和他的领导。” “我很高兴你明白这一点。”弗兰迪斯说道。“谢谢你的酒。下一杯我请?” “不了,我们最好赶紧上路,看看能不能找到沃金和贝恩,既然,对我们来说不幸的是,他们并不在这里。”玛科洛克起身点了点头。“慢慢喝吧。” 两人目送着他们离开。当库卡隆卫士走远之后,克兰蒂尔闭上眼睛吁了口气。 “真是太让人难受了。” “确实。”弗兰迪斯说道。“一时间,我还以为会被抓起来,或者立刻遭到攻击。” 血精灵转身示意还要更多饮品,然后皱起了眉头。“真奇怪。”她说。“格罗斯克不见了。” “什么?在人这么满的时候?他应该多雇几个人帮忙,而不是自己溜掉,让口渴的顾客们好等。” 他们目光相会。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们同时起身朝门口冲去。 他们几乎成功了,然而一颗冰霜手雷将他们定在原地。三颗破片手雷完成了任务,剃刀岭旅店爆炸了。 瓦里安·乌瑞恩国王和安度因王子站在暴风要塞中一个巨大而空旷的房间中。这里被称为地图室,因为一张巨大的地图桌占据了房中的大部分空间。两个燃烧的火盆为这石室中增添了暖意。靠墙的位置陈列着各式战争武器,从短铳到长剑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三门火炮。房间角落里高高堆放着关于军事战略的书籍,但现在瓦里安和其他聚在这里的人都将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地图之上。 聚在一起的有来自联盟各族的代表。塔卢恩大使代表德莱尼人。布罗尔代表暗夜精灵,而吉恩·格雷迈恩国王代表吉尔尼斯的狼人。与会的还有侏儒大工匠吉尔宾·梅卡托克,以及三个矮人,他们分别来自于各个矮人氏族:和善的萨尔加斯·安威玛尔,来自铜须氏族;阴沉的黑铁矮人德鲁坎,欢乐的库德兰·蛮锤。分歧被暂时放到了一边——就连德鲁坎也愿意谦恭地开口,专注地聆听。 他们全都关心着海上封锁的事,包括那些来自于东部王国的人。对于征服整个大陆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瓦里安站在那里,好像陷入沉思一般。布罗尔清了清嗓子。瓦里安抬起头,做了个手势示意布罗尔可以开口,然后又兀自思索起来。 “我所说的话代表我的族人以及,我相信,所有因为部落这一行动受难的联盟成员。”布罗尔说道。“尽管提议首先解救黑海岸听起来有些自私,我在请求之外再附加一个条件。我们有几艘战舰和精灵船员已经做好准备,一有机会就前来协助。尽管有大灾变造成的破坏,那里仍是一处海上枢纽,有着连接鲁瑟兰村和羽月要塞的航线。一旦我们解救了黑海岸,就能获得极大的优势。” “我们的间谍报告说,部落似乎认为我们会选择羽月要塞。”格雷迈恩微笑着说道。“我会继续误导他们这么想的。你知道菲拉斯的恐怖图腾正打算向部落发起攻击吗?利用他们注意力分散的机会?对部落来说真是太糟糕了!” 房间里响起了一阵笑声。瓦里安却仍然微皱着眉头看向地图。 “据我们所知,他们认为珊蒂斯·羽月已经死了。”布罗尔说道。“他们认为征服羽月要塞不只是场军事胜利——他们把它看得更为重要,当作一种象征。当看到羽月将军身先士卒的时候,他们会非常吃惊的。” 气氛变得严肃起来。在派往援助塞拉摩的杰出战士与战术家中,只有珊蒂斯和温蕾萨得以幸存。失去了这么多的生命。尽管房间内的众人热切地想要发起反攻,阻挡部落前进的脚步,但他们仍旧满怀悲伤。 “有……有谁……去过塞拉摩吗?”吉尔宾轻声问道。 一阵尴尬的沉默。“吉安娜女士。”安度因说道。 “确实如此,”吉尔宾说。“她还活着真是幸运。说到吉安娜女士,我想她今天没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制定战略,一定有个充分的理由吧。” “吉安娜女士正在进行她自己的计划,”瓦里安终于加入了这场对话。所有的目光都朝他看了过来。“她……等不及和我们一起行动。而我无法作出判断。她面对的困难——我甚至都不知道她真正的感受,尽管我曾有过类似的伤痛。” “决不能允许塞拉摩的悲剧再次重演。”塔卢恩说道。“不管是谁。任何理智的人都应该谴责这样的行为,立誓坚决反对它,否则就可能危及到我们与圣光之间的联系。” 四周响起赞同的低语声。瓦里安看着安度因,不知不觉地点了点头。当说起吉安娜的遭遇时,男孩的蓝眸中流露出悲伤之情,但现在他眼角微皱,露出一丝微弱的笑容。 “我同意。”瓦里安说道。“但吉安娜女士在有一件事情上或许是正确的。我花了很长时间来思考它,而且……我相信我们不该去尝试突破封锁。暂时不去。” 房间里响起一阵惊诧的抗议音,有人温雅,有人愤怒。瓦里安举起双手、“听我说。”他略微抬高了声音,以便盖过人群的喧哗而又不至于大喊大叫。其他人沉默了下来,看上去都闷闷不乐。 他继续说道。“聪明的做法是像布罗尔和吉恩建议的那样:让部落误以为我们将进攻羽月要塞的封锁线,实际上却向黑海岸进发。打破部落的封锁,解救被困的精灵舰队,然后带着更多的战舰和士兵离开。” “聪明人会这么做。”德鲁坎怏怏地赞同道。 “我想我们应该让进攻黑海岸而非羽月要塞的这个计划‘走漏风声’。由于我们发布了一条虚假的路径,这样更容易让他们相信一些。加尔鲁什会命令他的海军主力前往那里。与此同时,我们直接航向奥格瑞玛。在加尔鲁什自己的都城中攻打他。我手下也有间谍,吉恩,他们告诉我并非所有人都乐于让地狱咆哮作他们的领袖。这……让我难以置信,但有些部落对于发生在塞拉摩的事情和我们同样震惊。我们拿下加尔鲁什,占领那座城市。混乱将会爆发,要是幸运的话,部落中的异见者会把这当成是他们起来反抗的机会。如若不然,我们仍旧扰乱并攻占了他们的首都。” “我们的族人正在受苦,瓦里安。”布罗尔轻声说道。 瓦里安的语气缓了下来。“我知道,朋友。”他说道。“但这是一个能将野兽头颅斩下的机会。不管怎么说,部落的战舰会离开黑海岸回来救援奥格瑞玛。” “听起来很疯狂。”吉恩低吼一声,眯起眼睛看着瓦里安说道。“不过,胆识过人又出其不意——或许能够奏效。” “这样也能节省时间。”塔卢恩说道。“前往奥格瑞玛比去黑海岸更快。” 瓦里安环顾四周。有些人还是不大高兴,但没人出言反对。他希望自己是对的。要是加尔鲁什发现了他们的计划,或者由于别的理由,这场进攻以失败告终,他可能会失去联盟的几乎所有舰队。剩下的只有仍被困在黑海岸或是其它地方的精灵战舰。 但这个计划在他心中的正确性绝不会动摇。而这正是身为国王所必须的品质——勇于作出决定并承担责任,不管成功还是失败。 港口的战舰终于准备就绪了。还有更多的船只前来加入它们。当封锁开始之时,一些幸运的精灵和德莱尼战舰正在别的地方航行。它们的外形优雅而华美,但和更加注重实用的人类、矮人以及侏儒战舰同样坚固。就连暴风城港口也容不下这么多壮丽的巨舰,它们停满了海面,看上去仿佛一直延伸到海天相接的尽头。 码头上挤满了大群的平民。他们大部分来自暴风城,但还有许多人特地前来参与这一历史性的场合。就在大海旁边涌动着一片人海,瓦里安心想,这些聚在一起送别挚爱的人们又有多少能够得享迎接他们安全归来的喜悦呢。 天气再好不过了。碧空晴朗,和风徐徐。既能够吹动风帆,又不至于掀起巨浪。一支乐队奏响欢快而鼓舞的军乐,以及各个国家和种族的传统国歌,以提醒每一个人自己的从属身份。 他扫视着人群中的一张张面孔,在这欢庆的气氛中,瓦里安看到了肃穆的表情,甚至还有眼泪。这是真正的战争,而非一场打完就能回家吃晚饭的散兵遭遇战。他已经尽可能地做好了计划,并且将会亲自率军出征,尽管他的贵族们极力劝说他留下来。瓦里安不能将这些英雄儿女送上战场面对死亡,而自己却不和他们并肩抗敌。当他走到港口的第三层阶梯,站到暴风雄狮的巨像之下,聚集起来的人群发出一阵欢呼声。他们知道国王与他们同在。 他举起双臂大步前进,布罗尔、梅卡托克、塔卢恩和三个铁炉堡矮人伴随着他。五彩旗帜飘扬,人群发出激动的呼喊声。瓦里安放低双臂,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联盟的公民们,”他说道,嗓音直达每一位热切的聆听者耳中。“几天之前,部落犯下了一件蓄谋已久穷凶极恶的罪行,对此只能用战争的召唤予以回答。你们响应了召唤。你们站在我的面前,为战斗和必要时的牺牲做好了准备,这是为了恢复这个世界的正直与良善。是部落而非我们挑起了这场战争……但圣光在上,将由我们来结束它!” 人群发出一阵咆哮。他们的脸上闪耀着泪光,但却带着笑容。 “对塞拉摩的袭击简直难以言述。世间有对手,亦有寇敌;有文明之人,亦有野蛮之怪。过去我曾对此不加区别,但现在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我们的道路也更为清晰,更彰正义。在一座人口众多的城市上空引爆法力炸弹——这是一桩极其懦弱的可憎恶行——加尔鲁什·地狱咆哮已经清楚地证明了他的本质。既然他和他的追随者们选择去当怪物,我们也将以此来对待他们。” 他继续说道。“我们永远不会以同样的方式进行报复。因为我们做出了不同的选择。但我们将会战斗。我们将会阻止他们,令他们无法继续计划中的征服。我们将表现出联盟为之奋斗的一切美德,而我们亦将精诚团结。今天,我并非独自站在这里,还有吉恩·格雷迈恩国王在我的身边。他的人民把一个诅咒变成了一份礼物。狼人将会以你们前所未见的伟大心灵去战斗——证明他们和我们的敌人不同,他们不是可恶的怪物。如果没有和我们亲如兄弟姐妹的矮人和侏儒,没有他们的帮助,这些壮丽的战舰永远不可能及时完工,前去阻止部落吞并整个卡利姆多。卡多雷长久以来都是我们的盟友,我们此行也正是去援助他们。他们也有许多战舰等待着加入我们,而这也是为解放他们自己而战。还有德莱尼人,他们自从来到我们的世界,就代表了任何人所能想象到的正义的风向标,时刻准备着勇于为他人抛洒热血。” 他后退几步展开双手,示意人群应该向他们表达感谢之情。而他自己也是再为诚挚不过了。瓦里安第一次对这些真正的朋友和冷静的头脑如此感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除了人群感激的欢呼之外听不到别的声音。 瓦里安走回他原来的位置上。“正如人所皆知,今天我会和我们勇敢的水兵们一同出征。而我留下了一位在需要的时刻能够领导你们的人。而他在过去也曾领导过你们。” 瓦里安点点头。安度因原本站在旁边的一尊巨炮后面,此刻听到召唤走上前来。王子身穿联盟的蓝金色制服,金色的脑袋上带着一个简朴的银色头环,在他左右站着两名身穿闪亮铠甲光辉夺目的德莱尼圣骑士。尽管他的个头比他们小上很多,但他却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人群用欢呼和掌声向他致意,这让安度因微微有些脸红,他还不太习惯在公众前露面。他举起双臂,促使人群安静下来,然后开口说道。 “恐怕我永远也不会成为一个乐于派遣男人和女人们投身战斗的人。”他说。“即便这么做的理由再为正当不过。部落以极其可怕的方式来对付我们,手段恶劣无法忽略。所有信奉公义和正直的人都必须反对塞拉摩发生的恐怖事件。”瓦里安专注地听着,回想起他所听闻的可怕后果,它把吉安娜从一位理性而怜悯的女性变成了一个想要——不,渴望着——暴力和复仇的人。 “如果我们现在不采取行动——如果这些联盟勇敢的士兵和水手不立刻出发的话——我们就等于宽恕了他们的恶行。我们就鼓励了,甚至是邀请他们制造更多的暴力,更多的滥杀无辜。加尔鲁什·地狱咆哮公开宣称他想要把联盟赶出整个卡利姆多大陆。我们决不能逆来顺受。终有一刻,就连心地最善良的人也必须说,‘不,够了’。而现在正是时候。” 一道柔和的光晕开始在他举起的双手中闪耀。它流动着覆盖了他的全身,然后直升起来浮在人群上方,令那些准备出战的人们以及爱着他们的人们沐浴其中。 “我祈祷你们带着勇气、正直和荣誉而战!我祈祷你们的武器得到你们正义之行的引导。我恳求你们牢记,当你们深陷激烈战斗之时,请拒绝让仇恨进入你们的内心。让它成为一处圣所,一座缅怀那些在悲剧中丧生的人的庙宇。时刻记住你们是为正义而战,不是为灭绝而战。为胜利,而不是复仇。而我知道,我发自全心地知道,如果你们在投身战斗的时候把这些事谨记在心,没有愤怒,也没有仇恨。他们就会为之动摇,而我们必将凯旋。祝福你们,联盟的士兵们!” 瓦里安感觉圣光有如实质一般冲刷着他。它似乎在轻抚着他,进入了他的心灵,就像安度因说过的那样。令他感到更为镇定,更为强健,更为宁静。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带着发自内心的热诚宣讲着,看着圣光迅速而亲切地给予他祝福。也看到了人民如何爱戴着他。 啊,我的儿子,你已经成为我们中最棒的一员了。你将会成为一位多么伟大的国王。 号角响起。是登船的时候了。到处都是离别的家庭——年老的夫妇送别成年的爱子,稚气未脱的年轻人们与爱人告别。接下来,人群缓缓地朝船舰移去。他们挥舞着手帕,交换着飞吻。 当安度因在两位圣骑士朋友的护卫下朝旗舰走来的时候,等在那里的瓦里安露出微笑。 “你说的很好,儿子。”瓦里安说道。 “我很高兴你这么想,”安度因回答。“我所说的不过是心里话而已。” 瓦里安把一只手放在孩子的肩头。“你的内心完美无暇。我由始至终都为你感到非常骄傲,安度因。” 王子的脸上露出顽皮的笑容。“你不再认为我是个哭兮兮的和平主义者了?” “啊,这不公平。”瓦里安说道。“不,我不这么认为。我很高兴你认识到了我们这么做的必要性。” 安度因变得严肃起来。“是的。”他说。“我希望还有别的选择,但这并不可能。我—我只是很高兴你不像吉安娜那样。我也为她而祈祷过。” 他当然会的。“安度因——这是一场我们都认为不得不进行的战争——你知道我可能回不来了。” 他点点头。“我知道,父王。” “要是我没回来——你已经能够接替我的位置了。我为你而骄傲。我知道你的统治会贤明而公正。暴风城再没有更好的国王了。” 安度因的眼中闪着泪光。“父王—我—谢谢你。我会尽我所能去做一位明君。但是……我宁愿再等上很长一段时间。” “我也是。”瓦里安说道。他将安度因拉入怀中,有些笨拙地紧紧拥抱着男孩,他将自己的额头贴在他的额上,然后转身轻快地跑向战舰。他融入了水手的洪流之中,朝旗舰而走。 朝战争而去。 第二十三章 这尊雕像是吉安娜亲自设计的。她亲自挑选了艺术家并且支付了费用。安东尼达斯如今俯视着这座他为保卫它而献身的城市。他的肖像上被施加了魔法,因而悬浮在离草皮六英尺高的地方。在这位伟人的肖像下面是一块铭牌: 大法师安东尼达斯,肯瑞托大魔导师 伟大的达拉然城再度矗立——证明它英雄儿女的坚韧和意志。你的牺牲不会白费,最亲爱的朋友。 致以爱与敬意,吉安娜·普劳德摩尔 此刻吉安娜站在柔软的草地上仰望着她的朋友。雕刻者做得非常出色,传神地描绘出了安东尼达斯既严厉又温和的表情。在他的一只手中,一颗宝珠不停地旋转着发出魔法的闪光。而安东尼达斯的另一只手则握着他著名的圣杖,亚库斯。 吉安娜仍把那本书藏在她的斗篷下面,以免被某些锐利的目光窥见。她用一只手稳住它所在的位置,厚实而安稳地裹在布料之下。 她站在恩师雕像的阴影下,脑海中毫不费力地浮现出历历往事,更重要的是,毫不痛苦。安东尼达斯非常地看好她,并且带着欢乐、热情和骄傲来教导她。她记得曾与他长时间地讨论魔法中的秘传和技巧,比如手指的位置和身体的角度。那时候,她与他都相信她能在达拉然成就斐然,甚至在肯瑞托中晋升高位。 而这座美丽的城市将成为她的家。 她嘴角温柔的微笑消失了。发生了这么多——太多——的事情。她多么希望恩师能通过某种方式穿越死亡,引导她学习这本能告诉她如何使用聚焦之虹的宝典。她希望他会祝福她的努力。他一定会的,要是他看到了她所目睹的场景的话。 有人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跳起身来,差点把裹在斗篷里的书掉了出来。她在紧要关头抓紧了它,然后回过身来。 “我很抱歉,我并没想要吓到你。”卡雷苟斯说道。 她不由心怀狐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以尽可能轻松随意的语气问道。 “在我们……在你离开之后,我回到了魔枢。在那里我感觉到你来到了达拉然。”他的蓝眸郁郁寡欢。“我想我能猜到你来这的原因。” 她把目光移向一边。“我来是要向肯瑞托请求帮助。帮助我们对付部落,在他们对塞拉摩犯下如此恶行之后。但他们拒绝了。” 他犹豫了片刻然后轻声说道。“吉安娜……我也去过塞拉摩了。要是炸弹落在了城市里,我们都知道事实如此,那聚焦之虹就应该留在那里。可它不见了。” “我猜是部落派人把它拿走了。”吉安娜说。“我和几个部落干了一架。” “有可能。”他赞同地说道。 “你还能感应到它吗?”她问道。 “不能。但如果它被摧毁的话,我一定会知道的。因此这意味着有一位强大的法师再次将它藏匿起来不被我感知——而且这一次做得更好。而正如我们所见的悲剧性场面那样,如果它依然存在,就可能被人用来对这个世界造成巨大的伤害。” 那么……她的屏蔽法术奏效了。“那你最好快去找它。”她不愿对他撒谎,但她知道他是不会理解的。或者……要是他能理解呢?如果他去过塞拉摩……目睹过她所见的场面……或许他也有和她同样的感受。 “卡雷克——肯瑞托不肯帮我。而你曾说过会为我而战——为塞拉摩的女士而战。塞拉摩已经不复存在。但我还在这里。”她冲动地伸出手与他相握。而他紧紧地拉住她的手。“帮帮我。求你了。我们必须消灭部落。他们不会就此罢手,而你是知道的。” 她从卡雷克脸上看出了他内心中的挣扎,明白了他确实有多么深切地在乎着她。就像,她逐渐意识到,自己有多在乎他一样。但现在没时间考虑浪漫与爱情的温柔甜蜜了。只要部落仍然存在,还有能力去做这种可怕的事情,那就没有考虑爱情的余地。她需要自己所能找到的每一样武器,不去理会自己心中的欲念,吉安娜知道她必须让自己心如铁石。 “我不能这么做,吉安娜。”他说道,他的声音因痛苦而显得沙哑。“这种愤愤不平的……呃,仇恨——这不是你。我所认识的吉安娜仍会寻求和平,仍会试图去理解,即便她已经准备好保卫她的人民。我不敢相信你真的打算做出同样恐怖的行为,就像他们对塞拉摩所做的那样。没有哪个理智的头脑,没有哪颗善良的心灵会希望对别人这么做的。” “那么,你认为我已经疯狂了么?”她声音虽轻,却带着愠怒。她把手抽了回来。 “不。”他说道。“但你陷得太深,无法明智地判断接下来应该的行动。我认为你这么做是出自痛苦和愤怒。谁也不能责怪你有此感受。但你决不能在这样头脑不清醒的情况下采取行动。我了解你,而我相信你将会后悔的。” 她眯起眼睛往后退去。“我知道你关心我,而你所说的话都是尽可能最温和的方式。但你错了。这就是我。这就是部落把我逼成的样子,当他们把那颗该死的炸弹丢进我的城市。你不想帮助我吗?你不愿倾听那些呼喊着正义的声音吗?很好。不用你来帮我。但不管你做什么,都别来挡道。” 他深深鞠了一躬,而她转身大步离去,手里紧攥着那本书——那本安东尼达斯设下结界的书,那本能帮助她令死者安息的书,那本能够给予她力量让部落尝到他们自己犯下的罪孽——对她的内心所造成的伤害。 剃刀岭旅店正在大发横财,而旅店老板格罗斯克对此并不介意。剃刀岭向来是个混乱的小镇,士兵和旅客往来匆匆从不长久逗留。奥格瑞玛的庆典还在继续,对于每时每刻都有这么多人前来饮酒进餐,格罗斯克觉得——当他和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地“清洁”着酒杯的时候——他早该从都城那边分一杯羹的了。虽说一些言谈并非都是溢美之词,嘛,那又如何呢?就算是萨尔也会有人抱怨的。人们就是喜欢发牢骚。一大堆的不满,对大酋长不满,对天气不满,对部落其他种族不满,对联盟不满,对伴侣不满——这对生意来说倒是不错。人们到吧台来的理由之一就叫做“借酒浇愁”。 因此,当他这间蹩脚的小旅馆里挤满了部落各个种族的成员之时,格罗斯克感觉生活真是好极了。 直到库卡隆卫士走进门来。 他们站在门口,魁梧的身躯挡住了光线,让这间阴暗的建筑里显得更暗了。弗兰迪斯·法雷正找了个蹩脚的借口和克兰蒂尔·血刃对饮,这时他朝门口看去。 “麻烦来了。”克兰蒂尔耳语道。 “没必要。”弗兰迪斯以同样轻柔的声音回答道。没等他的同伴意识到他要做些什么,亡灵已经挥着手欢快地打起了招呼。“玛科洛克朋友!你是来视察的吗?格罗斯克这个无赖,他卖的劣酒比夜壶里的尿还难喝,不过倒是够便宜,听说也还够劲儿。来,让我们请你喝一杯。” 库卡隆卫士看着他们的领袖,而他点了点头。“格罗斯克,”玛科洛克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每人一杯。”他使劲拍了一下弗兰迪斯的后背,令被遗忘者差点趴倒了桌上。“在这里看到牛头人或者被遗忘者倒还在我的意料之中。”格罗斯克正忙着摆放他那些肮脏的玻璃杯和一大罐烧酒,而玛科洛克冷笑了一声。“但我不得不说,你看起来有些不合时宜。” “哪儿的话。”克兰蒂尔眯起眼睛说道。“我还去过比这更糟的地方。” “也许吧,也许吧。”玛科洛克说道。“但你为什么不在奥格瑞玛?” “金属过敏。”克兰蒂尔说道。玛科洛克盯着她看了一会,然后仰头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 “看起来你和另外几个人确实更喜欢乡下环境。”他说。“那头小公牛贝恩在哪,还有他的走狗沃金?我想和他们谈谈。” “我有一阵子没见过他们了。”克兰蒂尔边说边将她的靴子跷到桌上。“我不怎么和牛头人混在一起。” “真的?”玛科洛克露出迷惑的表情。“但我们有线报说你和弗拉迪斯昨天晚上就在这间旅店里跟那个牛头人与巨魔,还有其他人一起进行了密谈。而你还说过,‘加尔鲁什是个傻瓜,萨尔会回来把他一脚踢去幽暗城的,在塞拉摩使用法力炸弹是懦夫的行为。’” “还有元素。”另一名库卡隆卫士插口道,他边说边伸手拿过酒罐把自己的杯子再次掺满。 “是的,元素——凯恩没能把握机会把他杀掉真是太糟糕了,因为萨尔绝对不会以这种残酷而无礼的方式来使用元素。”现在血精灵和被遗忘者都沉默下来。玛科洛克继续说道。“不过,如果你说你最近都没见过贝恩或者沃金,那我猜一定是那些线人搞错了。” “很显然,”弗兰迪斯说道。“你需要一些更好的线人。” “必须如此。”玛科洛克赞同地说道。“在我看来,你们显然都不会说出这样话来反对加尔鲁什和他的领导。” “我很高兴你明白这一点。”弗兰迪斯说道。“谢谢你的酒。下一杯我请?” “不了,我们最好赶紧上路,看看能不能找到沃金和贝恩,既然,对我们来说不幸的是,他们并不在这里。”玛科洛克起身点了点头。“慢慢喝吧。” 两人目送着他们离开。当库卡隆卫士走远之后,克兰蒂尔闭上眼睛吁了口气。 “真是太让人难受了。” “确实。”弗兰迪斯说道。“一时间,我还以为会被抓起来,或者立刻遭到攻击。” 血精灵转身示意还要更多饮品,然后皱起了眉头。“真奇怪。”她说。“格罗斯克不见了。” “什么?在人这么满的时候?他应该多雇几个人帮忙,而不是自己溜掉,让口渴的顾客们好等。” 他们目光相会。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们同时起身朝门口冲去。 他们几乎成功了,然而一颗冰霜手雷将他们定在原地。三颗破片手雷完成了任务,剃刀岭旅店爆炸了。 瓦里安·乌瑞恩国王和安度因王子站在暴风要塞中一个巨大而空旷的房间中。这里被称为地图室,因为一张巨大的地图桌占据了房中的大部分空间。两个燃烧的火盆为这石室中增添了暖意。靠墙的位置陈列着各式战争武器,从短铳到长剑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三门火炮。房间角落里高高堆放着关于军事战略的书籍,但现在瓦里安和其他聚在这里的人都将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地图之上。 聚在一起的有来自联盟各族的代表。塔卢恩大使代表德莱尼人。布罗尔代表暗夜精灵,而吉恩·格雷迈恩国王代表吉尔尼斯的狼人。与会的还有侏儒大工匠吉尔宾·梅卡托克,以及三个矮人,他们分别来自于各个矮人氏族:和善的萨尔加斯·安威玛尔,来自铜须氏族;阴沉的黑铁矮人德鲁坎,欢乐的库德兰·蛮锤。分歧被暂时放到了一边——就连德鲁坎也愿意谦恭地开口,专注地聆听。 他们全都关心着海上封锁的事,包括那些来自于东部王国的人。对于征服整个大陆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瓦里安站在那里,好像陷入沉思一般。布罗尔清了清嗓子。瓦里安抬起头,做了个手势示意布罗尔可以开口,然后又兀自思索起来。 “我所说的话代表我的族人以及,我相信,所有因为部落这一行动受难的联盟成员。”布罗尔说道。“尽管提议首先解救黑海岸听起来有些自私,我在请求之外再附加一个条件。我们有几艘战舰和精灵船员已经做好准备,一有机会就前来协助。尽管有大灾变造成的破坏,那里仍是一处海上枢纽,有着连接鲁瑟兰村和羽月要塞的航线。一旦我们解救了黑海岸,就能获得极大的优势。” “我们的间谍报告说,部落似乎认为我们会选择羽月要塞。”格雷迈恩微笑着说道。“我会继续误导他们这么想的。你知道菲拉斯的恐怖图腾正打算向部落发起攻击吗?利用他们注意力分散的机会?对部落来说真是太糟糕了!” 房间里响起了一阵笑声。瓦里安却仍然微皱着眉头看向地图。 “据我们所知,他们认为珊蒂斯·羽月已经死了。”布罗尔说道。“他们认为征服羽月要塞不只是场军事胜利——他们把它看得更为重要,当作一种象征。当看到羽月将军身先士卒的时候,他们会非常吃惊的。” 气氛变得严肃起来。在派往援助塞拉摩的杰出战士与战术家中,只有珊蒂斯和温蕾萨得以幸存。失去了这么多的生命。尽管房间内的众人热切地想要发起反攻,阻挡部落前进的脚步,但他们仍旧满怀悲伤。 “有……有谁……去过塞拉摩吗?”吉尔宾轻声问道。 一阵尴尬的沉默。“吉安娜女士。”安度因说道。 “确实如此,”吉尔宾说。“她还活着真是幸运。说到吉安娜女士,我想她今天没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制定战略,一定有个充分的理由吧。” “吉安娜女士正在进行她自己的计划,”瓦里安终于加入了这场对话。所有的目光都朝他看了过来。“她……等不及和我们一起行动。而我无法作出判断。她面对的困难——我甚至都不知道她真正的感受,尽管我曾有过类似的伤痛。” “决不能允许塞拉摩的悲剧再次重演。”塔卢恩说道。“不管是谁。任何理智的人都应该谴责这样的行为,立誓坚决反对它,否则就可能危及到我们与圣光之间的联系。” 四周响起赞同的低语声。瓦里安看着安度因,不知不觉地点了点头。当说起吉安娜的遭遇时,男孩的蓝眸中流露出悲伤之情,但现在他眼角微皱,露出一丝微弱的笑容。 “我同意。”瓦里安说道。“但吉安娜女士在有一件事情上或许是正确的。我花了很长时间来思考它,而且……我相信我们不该去尝试突破封锁。暂时不去。” 房间里响起一阵惊诧的抗议音,有人温雅,有人愤怒。瓦里安举起双手、“听我说。”他略微抬高了声音,以便盖过人群的喧哗而又不至于大喊大叫。其他人沉默了下来,看上去都闷闷不乐。 他继续说道。“聪明的做法是像布罗尔和吉恩建议的那样:让部落误以为我们将进攻羽月要塞的封锁线,实际上却向黑海岸进发。打破部落的封锁,解救被困的精灵舰队,然后带着更多的战舰和士兵离开。” “聪明人会这么做。”德鲁坎怏怏地赞同道。 “我想我们应该让进攻黑海岸而非羽月要塞的这个计划‘走漏风声’。由于我们发布了一条虚假的路径,这样更容易让他们相信一些。加尔鲁什会命令他的海军主力前往那里。与此同时,我们直接航向奥格瑞玛。在加尔鲁什自己的都城中攻打他。我手下也有间谍,吉恩,他们告诉我并非所有人都乐于让地狱咆哮作他们的领袖。这……让我难以置信,但有些部落对于发生在塞拉摩的事情和我们同样震惊。我们拿下加尔鲁什,占领那座城市。混乱将会爆发,要是幸运的话,部落中的异见者会把这当成是他们起来反抗的机会。如若不然,我们仍旧扰乱并攻占了他们的首都。” “我们的族人正在受苦,瓦里安。”布罗尔轻声说道。 瓦里安的语气缓了下来。“我知道,朋友。”他说道。“但这是一个能将野兽头颅斩下的机会。不管怎么说,部落的战舰会离开黑海岸回来救援奥格瑞玛。” “听起来很疯狂。”吉恩低吼一声,眯起眼睛看着瓦里安说道。“不过,胆识过人又出其不意——或许能够奏效。” “这样也能节省时间。”塔卢恩说道。“前往奥格瑞玛比去黑海岸更快。” 瓦里安环顾四周。有些人还是不大高兴,但没人出言反对。他希望自己是对的。要是加尔鲁什发现了他们的计划,或者由于别的理由,这场进攻以失败告终,他可能会失去联盟的几乎所有舰队。剩下的只有仍被困在黑海岸或是其它地方的精灵战舰。 但这个计划在他心中的正确性绝不会动摇。而这正是身为国王所必须的品质——勇于作出决定并承担责任,不管成功还是失败。 港口的战舰终于准备就绪了。还有更多的船只前来加入它们。当封锁开始之时,一些幸运的精灵和德莱尼战舰正在别的地方航行。它们的外形优雅而华美,但和更加注重实用的人类、矮人以及侏儒战舰同样坚固。就连暴风城港口也容不下这么多壮丽的巨舰,它们停满了海面,看上去仿佛一直延伸到海天相接的尽头。 码头上挤满了大群的平民。他们大部分来自暴风城,但还有许多人特地前来参与这一历史性的场合。就在大海旁边涌动着一片人海,瓦里安心想,这些聚在一起送别挚爱的人们又有多少能够得享迎接他们安全归来的喜悦呢。 天气再好不过了。碧空晴朗,和风徐徐。既能够吹动风帆,又不至于掀起巨浪。一支乐队奏响欢快而鼓舞的军乐,以及各个国家和种族的传统国歌,以提醒每一个人自己的从属身份。 他扫视着人群中的一张张面孔,在这欢庆的气氛中,瓦里安看到了肃穆的表情,甚至还有眼泪。这是真正的战争,而非一场打完就能回家吃晚饭的散兵遭遇战。他已经尽可能地做好了计划,并且将会亲自率军出征,尽管他的贵族们极力劝说他留下来。瓦里安不能将这些英雄儿女送上战场面对死亡,而自己却不和他们并肩抗敌。当他走到港口的第三层阶梯,站到暴风雄狮的巨像之下,聚集起来的人群发出一阵欢呼声。他们知道国王与他们同在。 他举起双臂大步前进,布罗尔、梅卡托克、塔卢恩和三个铁炉堡矮人伴随着他。五彩旗帜飘扬,人群发出激动的呼喊声。瓦里安放低双臂,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联盟的公民们,”他说道,嗓音直达每一位热切的聆听者耳中。“几天之前,部落犯下了一件蓄谋已久穷凶极恶的罪行,对此只能用战争的召唤予以回答。你们响应了召唤。你们站在我的面前,为战斗和必要时的牺牲做好了准备,这是为了恢复这个世界的正直与良善。是部落而非我们挑起了这场战争……但圣光在上,将由我们来结束它!” 人群发出一阵咆哮。他们的脸上闪耀着泪光,但却带着笑容。 “对塞拉摩的袭击简直难以言述。世间有对手,亦有寇敌;有文明之人,亦有野蛮之怪。过去我曾对此不加区别,但现在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我们的道路也更为清晰,更彰正义。在一座人口众多的城市上空引爆法力炸弹——这是一桩极其懦弱的可憎恶行——加尔鲁什·地狱咆哮已经清楚地证明了他的本质。既然他和他的追随者们选择去当怪物,我们也将以此来对待他们。” 他继续说道。“我们永远不会以同样的方式进行报复。因为我们做出了不同的选择。但我们将会战斗。我们将会阻止他们,令他们无法继续计划中的征服。我们将表现出联盟为之奋斗的一切美德,而我们亦将精诚团结。今天,我并非独自站在这里,还有吉恩·格雷迈恩国王在我的身边。他的人民把一个诅咒变成了一份礼物。狼人将会以你们前所未见的伟大心灵去战斗——证明他们和我们的敌人不同,他们不是可恶的怪物。如果没有和我们亲如兄弟姐妹的矮人和侏儒,没有他们的帮助,这些壮丽的战舰永远不可能及时完工,前去阻止部落吞并整个卡利姆多。卡多雷长久以来都是我们的盟友,我们此行也正是去援助他们。他们也有许多战舰等待着加入我们,而这也是为解放他们自己而战。还有德莱尼人,他们自从来到我们的世界,就代表了任何人所能想象到的正义的风向标,时刻准备着勇于为他人抛洒热血。” 他后退几步展开双手,示意人群应该向他们表达感谢之情。而他自己也是再为诚挚不过了。瓦里安第一次对这些真正的朋友和冷静的头脑如此感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除了人群感激的欢呼之外听不到别的声音。 瓦里安走回他原来的位置上。“正如人所皆知,今天我会和我们勇敢的水兵们一同出征。而我留下了一位在需要的时刻能够领导你们的人。而他在过去也曾领导过你们。” 瓦里安点点头。安度因原本站在旁边的一尊巨炮后面,此刻听到召唤走上前来。王子身穿联盟的蓝金色制服,金色的脑袋上带着一个简朴的银色头环,在他左右站着两名身穿闪亮铠甲光辉夺目的德莱尼圣骑士。尽管他的个头比他们小上很多,但他却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人群用欢呼和掌声向他致意,这让安度因微微有些脸红,他还不太习惯在公众前露面。他举起双臂,促使人群安静下来,然后开口说道。 “恐怕我永远也不会成为一个乐于派遣男人和女人们投身战斗的人。”他说。“即便这么做的理由再为正当不过。部落以极其可怕的方式来对付我们,手段恶劣无法忽略。所有信奉公义和正直的人都必须反对塞拉摩发生的恐怖事件。”瓦里安专注地听着,回想起他所听闻的可怕后果,它把吉安娜从一位理性而怜悯的女性变成了一个想要——不,渴望着——暴力和复仇的人。 “如果我们现在不采取行动——如果这些联盟勇敢的士兵和水手不立刻出发的话——我们就等于宽恕了他们的恶行。我们就鼓励了,甚至是邀请他们制造更多的暴力,更多的滥杀无辜。加尔鲁什·地狱咆哮公开宣称他想要把联盟赶出整个卡利姆多大陆。我们决不能逆来顺受。终有一刻,就连心地最善良的人也必须说,‘不,够了’。而现在正是时候。” 一道柔和的光晕开始在他举起的双手中闪耀。它流动着覆盖了他的全身,然后直升起来浮在人群上方,令那些准备出战的人们以及爱着他们的人们沐浴其中。 “我祈祷你们带着勇气、正直和荣誉而战!我祈祷你们的武器得到你们正义之行的引导。我恳求你们牢记,当你们深陷激烈战斗之时,请拒绝让仇恨进入你们的内心。让它成为一处圣所,一座缅怀那些在悲剧中丧生的人的庙宇。时刻记住你们是为正义而战,不是为灭绝而战。为胜利,而不是复仇。而我知道,我发自全心地知道,如果你们在投身战斗的时候把这些事谨记在心,没有愤怒,也没有仇恨。他们就会为之动摇,而我们必将凯旋。祝福你们,联盟的士兵们!” 瓦里安感觉圣光有如实质一般冲刷着他。它似乎在轻抚着他,进入了他的心灵,就像安度因说过的那样。令他感到更为镇定,更为强健,更为宁静。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带着发自内心的热诚宣讲着,看着圣光迅速而亲切地给予他祝福。也看到了人民如何爱戴着他。 啊,我的儿子,你已经成为我们中最棒的一员了。你将会成为一位多么伟大的国王。 号角响起。是登船的时候了。到处都是离别的家庭——年老的夫妇送别成年的爱子,稚气未脱的年轻人们与爱人告别。接下来,人群缓缓地朝船舰移去。他们挥舞着手帕,交换着飞吻。 当安度因在两位圣骑士朋友的护卫下朝旗舰走来的时候,等在那里的瓦里安露出微笑。 “你说的很好,儿子。”瓦里安说道。 “我很高兴你这么想,”安度因回答。“我所说的不过是心里话而已。” 瓦里安把一只手放在孩子的肩头。“你的内心完美无暇。我由始至终都为你感到非常骄傲,安度因。” 王子的脸上露出顽皮的笑容。“你不再认为我是个哭兮兮的和平主义者了?” “啊,这不公平。”瓦里安说道。“不,我不这么认为。我很高兴你认识到了我们这么做的必要性。” 安度因变得严肃起来。“是的。”他说。“我希望还有别的选择,但这并不可能。我—我只是很高兴你不像吉安娜那样。我也为她而祈祷过。” 他当然会的。“安度因——这是一场我们都认为不得不进行的战争——你知道我可能回不来了。” 他点点头。“我知道,父王。” “要是我没回来——你已经能够接替我的位置了。我为你而骄傲。我知道你的统治会贤明而公正。暴风城再没有更好的国王了。” 安度因的眼中闪着泪光。“父王—我—谢谢你。我会尽我所能去做一位明君。但是……我宁愿再等上很长一段时间。” “我也是。”瓦里安说道。他将安度因拉入怀中,有些笨拙地紧紧拥抱着男孩,他将自己的额头贴在他的额上,然后转身轻快地跑向战舰。他融入了水手的洪流之中,朝旗舰而走。 朝战争而去。 第二十四章 卡雷克心情沉重地飞行着。他非常害怕克莉苟萨对吉安娜的评价一语成谶。龙族没有读心的能力,但当他们谈到聚焦之虹的时候,吉安娜的态度非常可疑。他现在几乎已经确信,她带着那件法宝逃走了,并打算用它来以牙还牙地对付她的敌人。使这个令人不快的结论更为充分的是,聚焦之虹被再一次藏匿起来,甚至比之前更为巧妙。这是一个苦涩的想法。他想让自己相信,他在这个自己深切关怀的女人身上所看到的变化都是受到炸弹的奥术能量影响。但即便这是事实,卡雷克知道这不能解释所有的问题。 于是他返回自己的家园,回到魔枢,去和他的龙群交谈。而且……他意识到自己很想回去。 当他飞近的时候,卡雷苟斯注意到亘古至今在魔枢周围盘旋护卫的龙群不见了。这一景象令他更为悲哀。他决定先不急着降落,先去找个人谈谈,无论她会轻言安慰他,还是说几句他此刻正需要的重话。 他在她的“静心廊”找到了克莉苟萨,最初得知法宝失窃的消息时,他们就正在这里谈话。当她看到他飞来的时候,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和之前一样,她变成了人类的形态,靠在一株闪光的晶树上,尽管她身穿一件轻薄无袖的长裙,却并未感到寒冷。 他降落在悬空的平台上,变化成自己的半精灵形态,握住她伸来的小手,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他们并没有交谈很久。最终卡雷克说道。“我没看到巡逻的飞龙。” 克莉苟萨点点头。“现在大多数龙都离开了。”她说。“每天都会有人觉得这里不再是他或她的家园。” 卡雷克沉痛地闭上双眼。“我感觉自己很失败,克莉。”他轻声说道。“一事无成。没能当好领袖,没能找回聚焦之虹,没能保护吉安娜……甚至没能觉察到塞拉摩发生的事对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她的蓝色双眸郁郁寡欢地看着他。“那么,在她手上了?” “我不知道。我再也感应不到它了,真的不行。但是……我想可能是她。” 她知道这番话对他的打击,于是安慰地捏了捏他的手。“不妨这么说吧,我不认为爱上她是你的错。或者说,仍然爱着她。你有一颗善良心,但它也必须是聪明的才行。” “你知道吗,”他突然轻率地打断道。“有些人觉得你和我很配。这样我就不会去追求错误的异性对象了。” 克莉笑了起来,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不否认,总有一天你会成为某人的乘龙快婿,卡雷苟斯,但那人不会是我。” “这么说我成为一头正常的龙的最后希望也没了。” “我很高兴你能与众不同。”她说道。她眼中的深情令他心中倍感充实。他确实爱着她——但并非作为伴侣。他叹了口气,再次变得忧郁起来。“唉,克莉,我迷失了方向。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我想你非常清楚该做什么,而你也知道自己的方向。”她说。“你正站在一处交岔的路口,我亲爱的朋友。我们全都如此。不管蓝龙需要你贤良而睿智地领导他们……还是他们需要自由地寻找自己的道路,为他们自己的生活作主。我们真的需要一个比我们自己更为重要的目标吗?或许年轻的种族也有权利为他们自己的生活作主。作出他们自己的选择……并且承担后果。” 就像加尔鲁什所做的那样,卡雷克想到。就像吉安娜准备做的那样。 “改变。”他低声说道,回想起自己曾对吉安娜说过的话。 事情周而复始有起有落。没什么东西会一成不变,吉安娜。哪怕是巨龙这种长寿而理当睿智的生物也是一样。 理当。 “你会去哪?”他轻声问道,这四个字告诉了克莉苟萨他的选择。 “我还没像你那样探索过这个世界。”她说。“我听说世上还有温暖而非冰封的海洋,芬芳而非刺骨的和风。我想我应该去看看这些地方。寻找另一处静心之地。” 用不着再多说什么了。她站起身来,仿佛一直在等他亲口许她离去。他也站了起来,他们紧紧地拥抱着。 “暂且别过了,亲爱的卡雷克。”她说道。“如果你还需要我的话,到热带来找我。” “如果你需要我的话,去你认为一头巨龙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我一定会在那里。” 她化为原形乘风而起,展开双翼直往高处飞去,仿佛是告别一般,她在空中盘旋了一会,这才转向南边飞去。看着这一幕,卡雷克感到胸口一阵剧痛。 半个小时以后,卡雷苟斯独自站在魔枢之巅。他昔日的对手、后来的朋友特拉里苟斯是最后离开的一头蓝龙。他朝着东北方飞去。和克莉苟萨不同,这头年老的蓝龙渴望着寒冷之地的寂静,那才是蓝龙传统的家园。 没有哪头巨龙对他的决定感到惊讶;也没有谁想要责备他。变革。已经来临。世间所有的挣扎和抵抗、所有反对的声音、所有对于一成不变的希望——都是无用的。变革必将到来。而他,这个空寂王国的最后公民又将面对什么呢?他的道路又在何方呢? 所有的事情都在变化,吉安娜,不管是出于内因还是外因。有时候一个小小的改变就能决定它的差异。他曾对自己所爱的那位女人这么说过。 而且……我们也是魔法。她是这样回答的。 “是的。”他低声说道。“我们也是。” 他知道自己得做些什么了。 吉安娜尽可能地伪装好自己的身份,并以通常的旅行方式前往棘齿城,而非直接传送过去。到那之后,她从一名时运不济的旅客手中买了一头狮鹫往南飞去。她非常清楚,自己正沿着部落攻打北方城堡的路线上空飞行,而她任由这愤恨之情增添着心中的怒火。 当如今被部落占据的北方城堡废墟映入眼帘之时,吉安娜不觉喉头一梗。看到留守的部落士兵黑红相间的战旗,看到留下来组成封锁线的战船,她心中的痛楚变得冰冷起来。 她让狮鹫降到地面,小心地拿紧一个时刻不离身边的小口袋跳下坐骑。然后她在狮鹫的后臀上猛地拍了一掌。它气恼地拍打着翅膀飞走了,而吉安娜点了点头。它很快就能飞回棘齿城,会有一位新的骑手为得到它而高兴的。吉安娜现在不需要这头动物了。她面朝东方,默念了一个传送咒。片刻之后,吉安娜来到了勇士岛上。 “啊喂,小妞。”一个粗野的声音说道。和她说话的那个人类穿着裁短的马裤,敞胸的衬衫,还带着一把弯刀。“你是来和海盗们找乐子的么?” 她转过头来,闪亮的银眸看着他。“我可没空。”她说道。她近乎随意地朝那个恶棍丢了一个火球。他浑身都燃了起来,尖叫着蹒跚几步,然后倒在地上不住翻滚。 吉安娜不为所动,而是将注意力转向这家伙的同伴。他们愤怒地叫喊着冲上前来。他们不是部落——并不都是——但他们是谋财害命的凶徒,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哀悼。吉安娜冷酷地漫步在营地当中,用火焰、冰霜和奥术能量轰杀着那些想要干掉她的人。她杀死了几个人类、巨魔和矮人,还有一个食人魔。他的秃头上带着一顶小帽子,看上去颇为滑稽。 她把那些建筑冲洗一净,这样待会才能集中精神。吉安娜转身面朝北方。她的手伸进口袋里握住聚焦之虹——她仔细阅读了从达拉然图书馆偷来的典籍,利用从中获取的信息将它完美地缩小了——开始执行她的计划。 大地之环的成员个个筋疲力尽。今天元素们似乎比往常更为愤怒,尽管没有人大声说出来,但萨尔相信不只一个人怀疑他们的努力是否开始不再那么奏效。 这毫无道理。进展一直都很缓慢,确实如此,但它总是可见而持续的。疲惫的萨满们回到营地进食和休息。而大地之环的前任领袖,穆恩·大地之怒看起来尤为低落。 阿格拉微微皱眉看着那位牛头人。“这样的沉默令我感到烦恼。”她说。“我们都在想同样的事情,但没人开口说出来。走,我们去和穆恩谈谈。” 萨尔笑着摇了摇头。“我们思考问题的方式都一样,但总是你先采取行动。” 她耸耸肩。“如果你在纳格兰长大就会学到一旦发现问题就要迅速行动。”她边说边捏捏他的手,两人一起向穆恩走去。 穆恩打量着两位兽人,然后叹了口气。“我已经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了。”他说。“对于我们无从进展的原因,我不知道答案。元素们非常苦恼,而且难以平静下来,再也听不清它们说些什么。” 萨尔说道。“也许我们应该——” 痛苦突然袭来,他跪倒在地紧紧抱头。 阿格拉跪在他的身边,双手扶住他的肩膀。“古伊尔,怎么了?”她叫喊道。 他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阿格拉的脸消失了。一时间萨尔什么也看不见,然后,太多的东西突然朝他涌来。 水,蓝绿色的水,冰冷而愤怒地将他淹没。他拼命喘息,挣扎着想要吸一口气。他被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不住被抛来滚去。这是一道巨浪,但是——萨尔看到一双双细小而愤怒的眼睛,手臂和脑袋轮廓,以及镣铐闪烁的微光。这不是普通的海浪——萨尔落在了被奴役的元素们手中。 他并非独自一人。被困在海浪中的还有数十名乃至数百名兽人,全都在挣扎求生。除了洪水本身之外,水中的残骸也是一种危险。一只由海水形成的巨手将萨尔往下拉去,而他看到在自己的下方—— 奥格瑞玛的建筑顶棚!这怎么可能?但他能看到城门,以及他听说由加尔鲁什下令搭起的铁制脚手架的残骸。 帮帮我们,那些声音耳语道。 萨尔无法呼吸。他感觉水灌进了肺里。 帮帮我们,这不是我们想做的事情! 他感觉那只由水构成的巨手颤抖地抓住他,好像在努力抵抗着什么,然后那只手松开了。萨尔猛地冲出水面,一面咳嗽一面大口吸着新鲜空气。 阻止它。否则你的人民将会死去,我们会杀掉他们并因此而悲伤。我们会永远生活在奴役之下。 萨尔清醒过来,仍然咳着嗽问道。“在哪?” 出现在他脑海中的不是言语而是一幅画面:北贫瘠之地的海岸外有一座小岛。这里距离奥格瑞玛很远,但对毗邻每一处海岸的海洋来说,出发点在哪并不重要。 “古伊尔,”一个亲爱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古伊尔!” 溺水的尸体与被毁的城市,这可怕的一幕从他眼前消失了。萨尔眨眨眼睛,看到阿格拉的脸孔而非之前的幻象令他突然一阵宽慰——这是必然的。她笑着摸了摸他的脸颊。 “你看到了什么,我的朋友?”穆恩问道。现在其他人也围了过来。萨尔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但穆恩将他按了下去。“躺下再说——然后起来吃点东西。” 萨尔点点头。“当然,你说的对,穆恩。”他说道。“元素让我看到了一个幻象。这或许能够解释为何它们突然变得如此苦恼。”萨尔迅速而简要地复述了他所看到的场景,同时并没有遗漏重要的细节。 “你知道这座岛吗?”努波顿问道。 “是的。”他说。“那是勇士岛,位于杜隆塔尔的南边。” 萨满们面面相觑。“如果元素们如此强烈地呼唤帮助,那我们必须作出回应。”穆恩说道。 但努波顿摇了摇头。“不,”他说。“如果它们希望得到我们所有人的援助,我们就都会看到那个幻象。它们知道我们不能离开这里。但是……它们确实需要帮助。” 萨尔缓缓地点着头。阿格拉面带痛苦但依然顺从。“它们跟我说了。”他说。“只跟我。因此,我才是必须响应它们的呼唤,前去阻止这场对我们人民的屠杀的人。阿格拉,亲爱的,你知道我很愿意有你相伴身边,但是……” 她咧嘴一笑。“这是你的任务,古伊尔。”她说。“要是有谁敢在我面前说你不能胜任的话,我会揍他的。” 他虚弱地笑了笑。确实“胜任”。能够解放数百个被奴役的水元素,好让它们不去摧毁整座城市?他希望如此。元素们是睿智的,他信任它们的选择。萨尔站起身来拥抱着他的爱侣,然后走向他的小帐篷收拾行装。 沃金已经受够了。 当他听说剃刀岭酒店发生的“意外”之时,他把它当做一个标志。他再不会让自己的族人去冒更多“意外”的危险了。长久以来,他都喜爱和信任着萨尔,而当那个兽人让他继续留在部落时,他也同意了。这个决定也同样是出自谨慎,尽管加尔鲁什用强迫他的人民搬进贫民窟的方式来羞辱了他。现在巨魔们都住在回音群岛上,心里总是惴惴不安。 但或许是该退出的时候了。或者说至少该这么打算了。加尔鲁什和“忠诚的”部落——那些聚在奥格瑞玛的酒馆里痛饮,而不是前去剃刀岭的人——还在为他们卑劣的行径自鸣得意。库卡隆卫士,至少是那个污秽的玛科洛克已经明确表示,他们对最终胜利深信不疑,乐于私下甚至公开干掉那些敢于出言反对加尔鲁什的人。 在萨尔的统治下,部落曾有恩于巨魔。但是现在——过去的两场战斗中沃金已经损失了许多出色的战士。而这就是他得到的回报?不。是时候回家了,既然近在咫尺,至少该暂时回家看看。是时候深入冥想,聆听洛阿神灵要说些什么了。他记得以前对加尔鲁什说过的话,叫那兽人在统治期间要时时留心背后——当他的末日到来之时,大酋长将会知道到底是谁杀了他。 看来他的决定是正确的。没等到达回音群岛,他就遇到了一只独木舟。站在船尾的萨满举着双手,而船下的水流也比正常情况下更快一些;他正在借助元素的力量带着他尽快来到领袖身边。 沃金等不及让这艘船靠到身边。他请求洛阿神的帮助,将他的喊声传向对面。“怎么了,伙计?出神马事了?” 那萨满做出了回答,焦急的海风将他的声音传进了沃金的长耳当中。“联盟!祂们来咯!祂们来咯很多人!” 加尔鲁什怒吼一声,将他的酒杯重重地摔在桌子上。“联盟?在这里?我们有情报说他们正在向黑海岸集结!” 那个负责向大酋长报信的可怜巨魔略一畏缩,尽管杯子并非朝他丢过来的。“那我就吥知道了,大酋长,但祂们肯定正在接近刃拳海湾。有好几十艘战舰。妳想要我们怎么做?” 加尔鲁什几乎立刻从爆发的怒气中恢复过来。“叫贝恩派德鲁伊前去我们封锁的每一处港口。我们的舰队需要立刻改变航向。而北方城堡——命令他们立刻过来,所有的船!赶快!” 接下来,加尔鲁什的脸上露出一道令那个巨魔信使感到困惑的奸笑。“所有的法师……叫他们都来见我。不管在黑海岸还是刃拳海湾,我的计划都会同样奏效。” 舰队航近卡利姆多大陆之时,瓦里安正站在海上雄狮号的甲板上。德莱尼萨满们请求了风和海浪的帮助,顺风顺水使得舰队以最快速度穿过大洋。现在他们距离刃拳海湾的岸边不过几英里而已。瓦里安是联盟大军的统帅,但并非海上雄狮号的船长,于是他留意不去干涉特尔妲·石拳的工作。实际上,这是一件轻松的任务——特尔妲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尽管她个头矮小,当她高声下达命令的时候,所有的水手都要跳起身来。 瓦里安大步走到她的身边,海风溅起的浪花沾湿了他们的头发,她把一个望远镜递给了他。“这是你朝那海湾看的第一眼。”她说。 瓦里安把镜筒放到他的右眼前。码头上只有一艘船,尽管他知道通往奥格瑞玛的道路会有一场苦战。“看起来港口里那艘船是地精造的。” “这意味着只要一炮打准,那东西就会整个炸上天去。”特尔妲冷笑道。 瓦里安感到一丝不安。这是拉喀什的遗产,它增强了所有的感官,包括通常五感之外的第六感。他转身迎着轻快的海风,吸了吸鼻子,然后把望远镜举到眼旁。只有海洋与天空,现出不同的蓝色。 他慢慢地转向各个方向。碧海、蓝天…… 并非蓝色的东西出现了,地平线上有一块小小的斑点。 “在那,”瓦里安指着南面喊道。“敌舰!” 不知为什么,加尔鲁什料到了他的行动。 “全体注意,战斗就位!”特尔妲大声喊叫着,和她的个头比起来这声音有些太过响亮了。所有人都马上行动起来,训练有素的水兵迅速冲向炮位。法师们攀上帆索,以便更好地瞄准目标,他们投出的致命火球能够对木制的风帆战舰造成灾难性的破坏。萨满们则冲到船舷边,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加置身于险地,而他们也正通过展现自己的不畏凶险来请求元素的帮助。 号声响起,由东航来的战舰一艘接着一艘回转方向,准备迎战来自南面的威胁。瓦里安也亲自攀上帆索,一手将望远镜举到眼旁。 几艘战舰正坚定地朝他们开来,但部落的兵力处于极大的劣势。瓦里安点了点头。他不知道加尔鲁什是如何得知的——或许一艘远洋渔船发现了联盟的舰队,匆忙赶回来拉响警报——但这已经不再重要了。真正重要的是部落的注意力仍在封锁线上,现在它只能倾其所有来对付联盟。而这并不算多。 “吉安娜。”他低声说道,一面迅速回到甲板上。“你至少说对了一件事。或许我们能在此时此刻做个了断。” 起初,气氛有些欣喜若狂。显然部落轻信了联盟间谍散布的虚假信息,它的海军正忙于守卫那些并不会受到攻击的海岸。而来自北方城堡的几艘战舰比练习的靶船好不了多少。平静而安宁,甚至有些无聊的刃拳海湾此刻突然变成了海上战场。 瓦里安不顾自己的安全,再次爬上帆索眺望着洋面。他能看到区区三四艘战舰,以最快的速度朝他航行过来。它们的风帆也被劲风鼓起;部落拥有萨满的历史远早于联盟,他们无疑也在全力以赴。 “左满舵!”特尔妲高喊道。战舰猛地往左一荡,转而面对来自南边的威胁。瓦里安紧紧抓住潮湿的缆绳,一时间。他差点——差点——为那些即将被联盟击沉的战舰上的水手感到遗憾了。 “开火!” 海上雄狮号在所有火炮朝着敌人一同齐射的巨响中震动着。一些炮弹溅入水中没能造成伤害,但大多数都精准地击中了目标——领头的那艘敌舰。部落战舰的舷侧几乎完全坍塌了,于是响起一阵欢呼声。 然而木料开始自动修复。看来除了老练的萨满之外,这艘船上还有能干的德鲁伊。瓦里安咒骂着迅速往下爬了几步,然后跳到了甲板上。 “术士,准备战斗!”他高喊道。征召这些与恶魔往来的人为联盟而战总是令人有些不安。但他们的某些法术——以及他们所奴役的某些生物——具有无可否认的功效。他们迅速冲到船舷边,黑色、紫色或是其他暗色的长袍随风飘扬。他们召唤出自己的恶魔爪牙,然后步调一致地举起手臂施展他们刺耳的法术。 火焰从天而降,在那艘已经受创的战舰上坚定地蔓延开来。被称为小鬼的小恶魔尖声大笑着跳上敌舰,朝四面八方扔着火球。实际上,他们似乎把自己造成的破坏当成了一种额外的奖赏。 “法师!”瓦里安紧盯着部落战舰叫道。巨大的火球加入了持续不断的致命火雨当中。大炮再次发出轰鸣,敌舰再也无法承受。它从中裂为两段。瓦里安满意地看到许多部落的士兵疯狂地跳进海湾的水中。还有更多人与战舰一同沉了下去。 得胜的海上雄狮号慢慢转过航向。萨满们调整着风向,使战舰驶向下一个目标。“干掉一艘,还有三艘!”特尔妲欢喜地叫道。“来啊,小伙儿们、姑娘们!到日落的时候,我们将在奥格瑞玛共进晚餐!” 就在这时,一片灰幕朝着战舰落了下来。 瓦里安咒骂了一声。这是萨满的法术。但术士们已经采取行动,派出他们闪亮的绿色魔眼到这片魔法迷雾之外去侦察。其中一位女性人类过来向瓦里安禀告,她有着一头垂落过肩的漂亮银发,但看起来却非常年轻。“陛下——他们正在深海中干些什么。海水在猛烈地翻腾着。我不太确定将要发生什么事情。” 更多的炮声响起。但这一次,瓦里安不知道是哪艘船在开火,而又是哪艘船在遭受攻击。接着传来一阵可怕的碎裂声——这不是战舰被炮火击沉的声音,而是某种前所未闻的恐怖事物,虽然无法看到,但它就在那里。瓦里安突然明白过来,即便部落的数量处于绝对劣势,它的军队也比他所预计的远为危险。 第二十四章 卡雷克心情沉重地飞行着。他非常害怕克莉苟萨对吉安娜的评价一语成谶。龙族没有读心的能力,但当他们谈到聚焦之虹的时候,吉安娜的态度非常可疑。他现在几乎已经确信,她带着那件法宝逃走了,并打算用它来以牙还牙地对付她的敌人。使这个令人不快的结论更为充分的是,聚焦之虹被再一次藏匿起来,甚至比之前更为巧妙。这是一个苦涩的想法。他想让自己相信,他在这个自己深切关怀的女人身上所看到的变化都是受到炸弹的奥术能量影响。但即便这是事实,卡雷克知道这不能解释所有的问题。 于是他返回自己的家园,回到魔枢,去和他的龙群交谈。而且……他意识到自己很想回去。 当他飞近的时候,卡雷苟斯注意到亘古至今在魔枢周围盘旋护卫的龙群不见了。这一景象令他更为悲哀。他决定先不急着降落,先去找个人谈谈,无论她会轻言安慰他,还是说几句他此刻正需要的重话。 他在她的“静心廊”找到了克莉苟萨,最初得知法宝失窃的消息时,他们就正在这里谈话。当她看到他飞来的时候,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和之前一样,她变成了人类的形态,靠在一株闪光的晶树上,尽管她身穿一件轻薄无袖的长裙,却并未感到寒冷。 他降落在悬空的平台上,变化成自己的半精灵形态,握住她伸来的小手,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他们并没有交谈很久。最终卡雷克说道。“我没看到巡逻的飞龙。” 克莉苟萨点点头。“现在大多数龙都离开了。”她说。“每天都会有人觉得这里不再是他或她的家园。” 卡雷克沉痛地闭上双眼。“我感觉自己很失败,克莉。”他轻声说道。“一事无成。没能当好领袖,没能找回聚焦之虹,没能保护吉安娜……甚至没能觉察到塞拉摩发生的事对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她的蓝色双眸郁郁寡欢地看着他。“那么,在她手上了?” “我不知道。我再也感应不到它了,真的不行。但是……我想可能是她。” 她知道这番话对他的打击,于是安慰地捏了捏他的手。“不妨这么说吧,我不认为爱上她是你的错。或者说,仍然爱着她。你有一颗善良心,但它也必须是聪明的才行。” “你知道吗,”他突然轻率地打断道。“有些人觉得你和我很配。这样我就不会去追求错误的异性对象了。” 克莉笑了起来,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不否认,总有一天你会成为某人的乘龙快婿,卡雷苟斯,但那人不会是我。” “这么说我成为一头正常的龙的最后希望也没了。” “我很高兴你能与众不同。”她说道。她眼中的深情令他心中倍感充实。他确实爱着她——但并非作为伴侣。他叹了口气,再次变得忧郁起来。“唉,克莉,我迷失了方向。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我想你非常清楚该做什么,而你也知道自己的方向。”她说。“你正站在一处交岔的路口,我亲爱的朋友。我们全都如此。不管蓝龙需要你贤良而睿智地领导他们……还是他们需要自由地寻找自己的道路,为他们自己的生活作主。我们真的需要一个比我们自己更为重要的目标吗?或许年轻的种族也有权利为他们自己的生活作主。作出他们自己的选择……并且承担后果。” 就像加尔鲁什所做的那样,卡雷克想到。就像吉安娜准备做的那样。 “改变。”他低声说道,回想起自己曾对吉安娜说过的话。 事情周而复始有起有落。没什么东西会一成不变,吉安娜。哪怕是巨龙这种长寿而理当睿智的生物也是一样。 理当。 “你会去哪?”他轻声问道,这四个字告诉了克莉苟萨他的选择。 “我还没像你那样探索过这个世界。”她说。“我听说世上还有温暖而非冰封的海洋,芬芳而非刺骨的和风。我想我应该去看看这些地方。寻找另一处静心之地。” 用不着再多说什么了。她站起身来,仿佛一直在等他亲口许她离去。他也站了起来,他们紧紧地拥抱着。 “暂且别过了,亲爱的卡雷克。”她说道。“如果你还需要我的话,到热带来找我。” “如果你需要我的话,去你认为一头巨龙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我一定会在那里。” 她化为原形乘风而起,展开双翼直往高处飞去,仿佛是告别一般,她在空中盘旋了一会,这才转向南边飞去。看着这一幕,卡雷克感到胸口一阵剧痛。 半个小时以后,卡雷苟斯独自站在魔枢之巅。他昔日的对手、后来的朋友特拉里苟斯是最后离开的一头蓝龙。他朝着东北方飞去。和克莉苟萨不同,这头年老的蓝龙渴望着寒冷之地的寂静,那才是蓝龙传统的家园。 没有哪头巨龙对他的决定感到惊讶;也没有谁想要责备他。变革。已经来临。世间所有的挣扎和抵抗、所有反对的声音、所有对于一成不变的希望——都是无用的。变革必将到来。而他,这个空寂王国的最后公民又将面对什么呢?他的道路又在何方呢? 所有的事情都在变化,吉安娜,不管是出于内因还是外因。有时候一个小小的改变就能决定它的差异。他曾对自己所爱的那位女人这么说过。 而且……我们也是魔法。她是这样回答的。 “是的。”他低声说道。“我们也是。” 他知道自己得做些什么了。 吉安娜尽可能地伪装好自己的身份,并以通常的旅行方式前往棘齿城,而非直接传送过去。到那之后,她从一名时运不济的旅客手中买了一头狮鹫往南飞去。她非常清楚,自己正沿着部落攻打北方城堡的路线上空飞行,而她任由这愤恨之情增添着心中的怒火。 当如今被部落占据的北方城堡废墟映入眼帘之时,吉安娜不觉喉头一梗。看到留守的部落士兵黑红相间的战旗,看到留下来组成封锁线的战船,她心中的痛楚变得冰冷起来。 她让狮鹫降到地面,小心地拿紧一个时刻不离身边的小口袋跳下坐骑。然后她在狮鹫的后臀上猛地拍了一掌。它气恼地拍打着翅膀飞走了,而吉安娜点了点头。它很快就能飞回棘齿城,会有一位新的骑手为得到它而高兴的。吉安娜现在不需要这头动物了。她面朝东方,默念了一个传送咒。片刻之后,吉安娜来到了勇士岛上。 “啊喂,小妞。”一个粗野的声音说道。和她说话的那个人类穿着裁短的马裤,敞胸的衬衫,还带着一把弯刀。“你是来和海盗们找乐子的么?” 她转过头来,闪亮的银眸看着他。“我可没空。”她说道。她近乎随意地朝那个恶棍丢了一个火球。他浑身都燃了起来,尖叫着蹒跚几步,然后倒在地上不住翻滚。 吉安娜不为所动,而是将注意力转向这家伙的同伴。他们愤怒地叫喊着冲上前来。他们不是部落——并不都是——但他们是谋财害命的凶徒,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哀悼。吉安娜冷酷地漫步在营地当中,用火焰、冰霜和奥术能量轰杀着那些想要干掉她的人。她杀死了几个人类、巨魔和矮人,还有一个食人魔。他的秃头上带着一顶小帽子,看上去颇为滑稽。 她把那些建筑冲洗一净,这样待会才能集中精神。吉安娜转身面朝北方。她的手伸进口袋里握住聚焦之虹——她仔细阅读了从达拉然图书馆偷来的典籍,利用从中获取的信息将它完美地缩小了——开始执行她的计划。 大地之环的成员个个筋疲力尽。今天元素们似乎比往常更为愤怒,尽管没有人大声说出来,但萨尔相信不只一个人怀疑他们的努力是否开始不再那么奏效。 这毫无道理。进展一直都很缓慢,确实如此,但它总是可见而持续的。疲惫的萨满们回到营地进食和休息。而大地之环的前任领袖,穆恩·大地之怒看起来尤为低落。 阿格拉微微皱眉看着那位牛头人。“这样的沉默令我感到烦恼。”她说。“我们都在想同样的事情,但没人开口说出来。走,我们去和穆恩谈谈。” 萨尔笑着摇了摇头。“我们思考问题的方式都一样,但总是你先采取行动。” 她耸耸肩。“如果你在纳格兰长大就会学到一旦发现问题就要迅速行动。”她边说边捏捏他的手,两人一起向穆恩走去。 穆恩打量着两位兽人,然后叹了口气。“我已经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了。”他说。“对于我们无从进展的原因,我不知道答案。元素们非常苦恼,而且难以平静下来,再也听不清它们说些什么。” 萨尔说道。“也许我们应该——” 痛苦突然袭来,他跪倒在地紧紧抱头。 阿格拉跪在他的身边,双手扶住他的肩膀。“古伊尔,怎么了?”她叫喊道。 他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阿格拉的脸消失了。一时间萨尔什么也看不见,然后,太多的东西突然朝他涌来。 水,蓝绿色的水,冰冷而愤怒地将他淹没。他拼命喘息,挣扎着想要吸一口气。他被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不住被抛来滚去。这是一道巨浪,但是——萨尔看到一双双细小而愤怒的眼睛,手臂和脑袋轮廓,以及镣铐闪烁的微光。这不是普通的海浪——萨尔落在了被奴役的元素们手中。 他并非独自一人。被困在海浪中的还有数十名乃至数百名兽人,全都在挣扎求生。除了洪水本身之外,水中的残骸也是一种危险。一只由海水形成的巨手将萨尔往下拉去,而他看到在自己的下方—— 奥格瑞玛的建筑顶棚!这怎么可能?但他能看到城门,以及他听说由加尔鲁什下令搭起的铁制脚手架的残骸。 帮帮我们,那些声音耳语道。 萨尔无法呼吸。他感觉水灌进了肺里。 帮帮我们,这不是我们想做的事情! 他感觉那只由水构成的巨手颤抖地抓住他,好像在努力抵抗着什么,然后那只手松开了。萨尔猛地冲出水面,一面咳嗽一面大口吸着新鲜空气。 阻止它。否则你的人民将会死去,我们会杀掉他们并因此而悲伤。我们会永远生活在奴役之下。 萨尔清醒过来,仍然咳着嗽问道。“在哪?” 出现在他脑海中的不是言语而是一幅画面:北贫瘠之地的海岸外有一座小岛。这里距离奥格瑞玛很远,但对毗邻每一处海岸的海洋来说,出发点在哪并不重要。 “古伊尔,”一个亲爱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古伊尔!” 溺水的尸体与被毁的城市,这可怕的一幕从他眼前消失了。萨尔眨眨眼睛,看到阿格拉的脸孔而非之前的幻象令他突然一阵宽慰——这是必然的。她笑着摸了摸他的脸颊。 “你看到了什么,我的朋友?”穆恩问道。现在其他人也围了过来。萨尔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但穆恩将他按了下去。“躺下再说——然后起来吃点东西。” 萨尔点点头。“当然,你说的对,穆恩。”他说道。“元素让我看到了一个幻象。这或许能够解释为何它们突然变得如此苦恼。”萨尔迅速而简要地复述了他所看到的场景,同时并没有遗漏重要的细节。 “你知道这座岛吗?”努波顿问道。 “是的。”他说。“那是勇士岛,位于杜隆塔尔的南边。” 萨满们面面相觑。“如果元素们如此强烈地呼唤帮助,那我们必须作出回应。”穆恩说道。 但努波顿摇了摇头。“不,”他说。“如果它们希望得到我们所有人的援助,我们就都会看到那个幻象。它们知道我们不能离开这里。但是……它们确实需要帮助。” 萨尔缓缓地点着头。阿格拉面带痛苦但依然顺从。“它们跟我说了。”他说。“只跟我。因此,我才是必须响应它们的呼唤,前去阻止这场对我们人民的屠杀的人。阿格拉,亲爱的,你知道我很愿意有你相伴身边,但是……” 她咧嘴一笑。“这是你的任务,古伊尔。”她说。“要是有谁敢在我面前说你不能胜任的话,我会揍他的。” 他虚弱地笑了笑。确实“胜任”。能够解放数百个被奴役的水元素,好让它们不去摧毁整座城市?他希望如此。元素们是睿智的,他信任它们的选择。萨尔站起身来拥抱着他的爱侣,然后走向他的小帐篷收拾行装。 沃金已经受够了。 当他听说剃刀岭酒店发生的“意外”之时,他把它当做一个标志。他再不会让自己的族人去冒更多“意外”的危险了。长久以来,他都喜爱和信任着萨尔,而当那个兽人让他继续留在部落时,他也同意了。这个决定也同样是出自谨慎,尽管加尔鲁什用强迫他的人民搬进贫民窟的方式来羞辱了他。现在巨魔们都住在回音群岛上,心里总是惴惴不安。 但或许是该退出的时候了。或者说至少该这么打算了。加尔鲁什和“忠诚的”部落——那些聚在奥格瑞玛的酒馆里痛饮,而不是前去剃刀岭的人——还在为他们卑劣的行径自鸣得意。库卡隆卫士,至少是那个污秽的玛科洛克已经明确表示,他们对最终胜利深信不疑,乐于私下甚至公开干掉那些敢于出言反对加尔鲁什的人。 在萨尔的统治下,部落曾有恩于巨魔。但是现在——过去的两场战斗中沃金已经损失了许多出色的战士。而这就是他得到的回报?不。是时候回家了,既然近在咫尺,至少该暂时回家看看。是时候深入冥想,聆听洛阿神灵要说些什么了。他记得以前对加尔鲁什说过的话,叫那兽人在统治期间要时时留心背后——当他的末日到来之时,大酋长将会知道到底是谁杀了他。 看来他的决定是正确的。没等到达回音群岛,他就遇到了一只独木舟。站在船尾的萨满举着双手,而船下的水流也比正常情况下更快一些;他正在借助元素的力量带着他尽快来到领袖身边。 沃金等不及让这艘船靠到身边。他请求洛阿神的帮助,将他的喊声传向对面。“怎么了,伙计?出神马事了?” 那萨满做出了回答,焦急的海风将他的声音传进了沃金的长耳当中。“联盟!祂们来咯!祂们来咯很多人!” 加尔鲁什怒吼一声,将他的酒杯重重地摔在桌子上。“联盟?在这里?我们有情报说他们正在向黑海岸集结!” 那个负责向大酋长报信的可怜巨魔略一畏缩,尽管杯子并非朝他丢过来的。“那我就吥知道了,大酋长,但祂们肯定正在接近刃拳海湾。有好几十艘战舰。妳想要我们怎么做?” 加尔鲁什几乎立刻从爆发的怒气中恢复过来。“叫贝恩派德鲁伊前去我们封锁的每一处港口。我们的舰队需要立刻改变航向。而北方城堡——命令他们立刻过来,所有的船!赶快!” 接下来,加尔鲁什的脸上露出一道令那个巨魔信使感到困惑的奸笑。“所有的法师……叫他们都来见我。不管在黑海岸还是刃拳海湾,我的计划都会同样奏效。” 舰队航近卡利姆多大陆之时,瓦里安正站在海上雄狮号的甲板上。德莱尼萨满们请求了风和海浪的帮助,顺风顺水使得舰队以最快速度穿过大洋。现在他们距离刃拳海湾的岸边不过几英里而已。瓦里安是联盟大军的统帅,但并非海上雄狮号的船长,于是他留意不去干涉特尔妲·石拳的工作。实际上,这是一件轻松的任务——特尔妲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尽管她个头矮小,当她高声下达命令的时候,所有的水手都要跳起身来。 瓦里安大步走到她的身边,海风溅起的浪花沾湿了他们的头发,她把一个望远镜递给了他。“这是你朝那海湾看的第一眼。”她说。 瓦里安把镜筒放到他的右眼前。码头上只有一艘船,尽管他知道通往奥格瑞玛的道路会有一场苦战。“看起来港口里那艘船是地精造的。” “这意味着只要一炮打准,那东西就会整个炸上天去。”特尔妲冷笑道。 瓦里安感到一丝不安。这是拉喀什的遗产,它增强了所有的感官,包括通常五感之外的第六感。他转身迎着轻快的海风,吸了吸鼻子,然后把望远镜举到眼旁。只有海洋与天空,现出不同的蓝色。 他慢慢地转向各个方向。碧海、蓝天…… 并非蓝色的东西出现了,地平线上有一块小小的斑点。 “在那,”瓦里安指着南面喊道。“敌舰!” 不知为什么,加尔鲁什料到了他的行动。 “全体注意,战斗就位!”特尔妲大声喊叫着,和她的个头比起来这声音有些太过响亮了。所有人都马上行动起来,训练有素的水兵迅速冲向炮位。法师们攀上帆索,以便更好地瞄准目标,他们投出的致命火球能够对木制的风帆战舰造成灾难性的破坏。萨满们则冲到船舷边,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加置身于险地,而他们也正通过展现自己的不畏凶险来请求元素的帮助。 号声响起,由东航来的战舰一艘接着一艘回转方向,准备迎战来自南面的威胁。瓦里安也亲自攀上帆索,一手将望远镜举到眼旁。 几艘战舰正坚定地朝他们开来,但部落的兵力处于极大的劣势。瓦里安点了点头。他不知道加尔鲁什是如何得知的——或许一艘远洋渔船发现了联盟的舰队,匆忙赶回来拉响警报——但这已经不再重要了。真正重要的是部落的注意力仍在封锁线上,现在它只能倾其所有来对付联盟。而这并不算多。 “吉安娜。”他低声说道,一面迅速回到甲板上。“你至少说对了一件事。或许我们能在此时此刻做个了断。” 起初,气氛有些欣喜若狂。显然部落轻信了联盟间谍散布的虚假信息,它的海军正忙于守卫那些并不会受到攻击的海岸。而来自北方城堡的几艘战舰比练习的靶船好不了多少。平静而安宁,甚至有些无聊的刃拳海湾此刻突然变成了海上战场。 瓦里安不顾自己的安全,再次爬上帆索眺望着洋面。他能看到区区三四艘战舰,以最快的速度朝他航行过来。它们的风帆也被劲风鼓起;部落拥有萨满的历史远早于联盟,他们无疑也在全力以赴。 “左满舵!”特尔妲高喊道。战舰猛地往左一荡,转而面对来自南边的威胁。瓦里安紧紧抓住潮湿的缆绳,一时间。他差点——差点——为那些即将被联盟击沉的战舰上的水手感到遗憾了。 “开火!” 海上雄狮号在所有火炮朝着敌人一同齐射的巨响中震动着。一些炮弹溅入水中没能造成伤害,但大多数都精准地击中了目标——领头的那艘敌舰。部落战舰的舷侧几乎完全坍塌了,于是响起一阵欢呼声。 然而木料开始自动修复。看来除了老练的萨满之外,这艘船上还有能干的德鲁伊。瓦里安咒骂着迅速往下爬了几步,然后跳到了甲板上。 “术士,准备战斗!”他高喊道。征召这些与恶魔往来的人为联盟而战总是令人有些不安。但他们的某些法术——以及他们所奴役的某些生物——具有无可否认的功效。他们迅速冲到船舷边,黑色、紫色或是其他暗色的长袍随风飘扬。他们召唤出自己的恶魔爪牙,然后步调一致地举起手臂施展他们刺耳的法术。 火焰从天而降,在那艘已经受创的战舰上坚定地蔓延开来。被称为小鬼的小恶魔尖声大笑着跳上敌舰,朝四面八方扔着火球。实际上,他们似乎把自己造成的破坏当成了一种额外的奖赏。 “法师!”瓦里安紧盯着部落战舰叫道。巨大的火球加入了持续不断的致命火雨当中。大炮再次发出轰鸣,敌舰再也无法承受。它从中裂为两段。瓦里安满意地看到许多部落的士兵疯狂地跳进海湾的水中。还有更多人与战舰一同沉了下去。 得胜的海上雄狮号慢慢转过航向。萨满们调整着风向,使战舰驶向下一个目标。“干掉一艘,还有三艘!”特尔妲欢喜地叫道。“来啊,小伙儿们、姑娘们!到日落的时候,我们将在奥格瑞玛共进晚餐!” 就在这时,一片灰幕朝着战舰落了下来。 瓦里安咒骂了一声。这是萨满的法术。但术士们已经采取行动,派出他们闪亮的绿色魔眼到这片魔法迷雾之外去侦察。其中一位女性人类过来向瓦里安禀告,她有着一头垂落过肩的漂亮银发,但看起来却非常年轻。“陛下——他们正在深海中干些什么。海水在猛烈地翻腾着。我不太确定将要发生什么事情。” 更多的炮声响起。但这一次,瓦里安不知道是哪艘船在开火,而又是哪艘船在遭受攻击。接着传来一阵可怕的碎裂声——这不是战舰被炮火击沉的声音,而是某种前所未闻的恐怖事物,虽然无法看到,但它就在那里。瓦里安突然明白过来,即便部落的数量处于绝对劣势,它的军队也比他所预计的远为危险。 第二十五章 这需要时间——吉安娜并不想花费这么多的时间,但她需要面面俱到。安东尼达斯曾教过她这一点。如果你匆匆忙忙地去学习或者使用法术,就有什么都不会发生的风险——这是最好的情况——最差的情况就是造成一场灾难。“这就和带着一把你从未使用过的武器上战场一样危险。”他曾说过这样的话来警告她。 因此她坐在勇士岛的一座小丘上,把偷来的典籍中关于聚焦之虹的所有内容全都重读了一遍。她想到了卡雷克展示给她的魔法,它是多么的合乎逻辑,多么的精准无误。如这本书上所说,奥术能量与元素如此相似,因而从魔法的涵义和作用上来讲,可能也算是一种元素。吉安娜边读边心不在焉地抚摸着聚焦之虹的表面,即便在骄阳之下它也冰冷如初。 她已经用这件法宝来做了几项试验,并全都获得了成功。它被缩小后的新外形证明了这一点。她将它恢复到原来的尺寸然后开始别的试验。她几乎不眠不休,只吃些魔法制造的食物。在付出了两天的耐心之后,吉安娜为她在这里所取得的成功而鼓舞,终于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周全。她眯起眼睛远远看着部落开始调动停在北方城堡的大部分战舰。吉安娜料想它们将会航向奥格瑞玛。这个想法让她心生快意。 对,回家去吧。她想道。 她转身面对着海洋。带着咸味的海风吹乱了她的白发。吉安娜集中注意力,将双手放在聚焦之虹上。如果她对这件法宝的作用原理理解正确的话,它是奥术能量的导体——而在正确的人手中,更是一件倍增器。她感觉到一阵冰冷的刺痛。突然间,它的表面发出一声轻微的爆裂声,就像一颗眼睛般张了开来。 吉安娜倒吸了一口冷气,但并没有中断和它的联系。只要她还引导着魔法的流动,它就会完全听命于她。伴随着一阵强烈的闪光,一道光柱从聚焦之虹射向海面。 吉安娜把一手按在聚焦之虹上,抬起另一只手以熟练的动作施展了一个法术。 以前,这个法术只能制造出一个元素。而现在转眼间就出现了十个。整整十个受锢的水元素闪着微光站在海面上,它们的眼睛光芒四射,手臂的位置套着镣铐。 吉安娜笑了起来。然后她制造了更多。还要更多,直到她几乎看不见未被附魔的水体为止。通常情况下她无法做到这样的事情,即便能够,到这时候也会筋疲力尽浑身颤抖了。但是,她现在感觉和刚开始一样强健。聚焦之虹为她完成了所有的工作。怪不得部落会觊觎这件法宝,也怪不得卡雷克会对它的失窃如此担心。 一时间,吉安娜神游他处。蓝龙的形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两种形态在她看来都同样俊美。她回忆起他的宽仁和他的欢笑。当他亲吻着她的手,她的心跳也几乎为之一顿。 但片刻之后,吉安娜便严肃地将自己的注意力转回到水元素上来。此刻她的世界中已经没有欢笑与宽仁的余地。只要还有一个兽人活着就不行。 她只是心念转动,手指一弹,就把自己分神时有些涣散的几个水元素重塑成形。现在开始结合吧。 她没有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法术。据她所知这种法术根本就不存在。但聚焦之虹好像不受这些琐碎规则的限制。吉安娜把注意力集中到她的目标上来,以不学自通的方式舞动着手指。 而聚焦之虹——以及元素们——依令而行。 它们开始融合在一起,数以千计的元素。它们没有完全失去自己的形体,而是变化成更为强大的形态的一部分。吉安娜笑了起来。看到自己的成功令她心跳加速,她令它们进一步聚合在一起。原本是在海面上舞动的数千个独立的元素生物,现在变成了一道巨浪。 一道浪潮。 它变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宽。吉安娜高举双手,驱使浪头不断抬升。在这道水幕之墙上,她仍能看到独个元素的眼睛和带着魔法镣铐的手臂。但它们不会分开。只要她将它们聚在一起。 她不慌不忙。浪潮最终的目的地离这儿的距离不算近。吉安娜要想成功的话,就会需要很多元素,并且保持着对它们的紧密控制。终于,她就快准备好了。只要再来一点,把高度再加十英尺,或者二十英尺—— “吉安娜!”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带着喜悦和痛苦喊道。 海潮微微一晃,吉安娜转过身来,一只手仍紧紧放在聚焦之虹上。 “萨尔!”吉安娜朝他喊了回去。她刻意不使用他的“真名”。“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脸上的快乐消失了。“我很高兴你还活着,我的老朋友。但我被召唤到此是为了……阻止你。” 老朋友,他这么叫她。那是他们过去的关系,不是吗?并肩共事的朋友,他们一同阻止战争,一同挽救生命,不管是部落还是联盟的生命。 但他们不再是朋友了。 他大步向她走来,毁灭之锤还挂在背上,他恳求地展开双臂。“我看到了一个幻象——奥格瑞玛遭到一股海啸的袭击。一股发源于此地的海啸。因此我应元素的请求到这来了,来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在我的所有梦境与恐惧之中,我从未想过你还活着——而且还是这场可怕灾难的主使。求求你,吉安娜——释放它们。放它们走吧。” “我不能。”吉安娜声音沙哑地说道。“我必须这么做,萨尔。” “我已经听说了发生在塞拉摩的事情。”萨尔边说边向她慢慢走来。“以这么野蛮的方式杀死这么多人,我和你一样感到悲哀。部落对塞拉摩犯下了暴行,但用同样的方式来报复奥格瑞玛——这不会令任何人死而复生。这只会夺走更多的无辜生命。” “你感到悲哀?”她咆哮道。“塞拉摩的毁灭都是因为你,萨尔!你让加尔鲁什来领导部落!我恳求你回去解除他的权力。我知道他总有一天会做出可怕的事情,而他已经做了。这或许是加尔鲁什的所为——但应该被责怪的,给他权力这么做的人是你!” 萨尔猛地停下脚步,为她的话所震惊。 “那就——责怪我吧,吉安娜。先祖在上,我也同样自责。但不要通过杀戮我的人民来为塞拉摩的沦陷复仇!” “人民?”吉安娜回答道。“我甚至都不能再这么称呼他们。他们不是人民。他们是怪物。而你也是一样!我父亲是对的——直到整座城市的人民都惨遭屠戮之后,我才明白了这一点。我对兽人的本性视而不见,而这都是因为你!你欺骗了我,令我相信兽人不是嗜血的野兽,和平终将到来。但这都是谎话。这是战争,萨尔,战争造成伤害。战争是丑恶的。但这是你们挑起的!你的部落毁灭了塞拉摩,此刻还在封锁着卡利姆多的联盟城市。所有的居民都被挟为人质,成为受攻击的对象。啊,就在我们站在这里之时,瓦里安正在率军打破封锁。当我完成我的任务之后,我会前去帮他。那时我们再来看看,到底谁会成为谁的人质!但首先——我要摧毁这座以奥格瑞姆·毁灭之锤为名的城市,就在这片以你父亲为名的土地上!” “吉安娜!不,求你了,别这样!” 吉安娜笑着将手腕一翻,施放了这道巨大的浪潮。 数以百计被役使的水元素发出惊天动地的可怕吼声,浪潮滚滚望北而去。 “不!”萨尔叫喊道。他绝望地伸出双臂,默默地祈求道。空气之灵啊,拦住它们吧!别让它们被用来杀戮这么多的无辜生命。 他把手伸进口袋,握住代表元素的小雕像。它们的精华化为了一个闪亮而脉动的镜像。这样一个图腾出现在他的脚下,在他的呼唤之下空气之灵欣然而至,突然卷起的狂风围绕在翻滚的巨浪周围,努力想要阻挡这道海啸。 吉安娜低吼着做了个手势。元素们发出痛苦的尖啸,被驱使着试图挣脱强风的束缚。萨尔哼了一声,发现自己的身体在重压之下不住颤抖。吉安娜是一个强大的法师,但她不应该强到能够对抗他的程度——尤其是在元素们决心反抗她的时候。萨尔从未见过聚焦之虹,但他知道它的样子。它曾经被用来引导强大的湍流之针,将艾泽拉斯魔网中的奥术能量吸往魔枢;它曾经被用来为一只五头多彩龙赋予生命。而现在它处于一名高阶法师的控制之下。 萨尔难过地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把事情搞反了。问题不在于吉安娜现在是否比他更强;而是他到底能不能抵挡她的力量。 “吉安娜。”他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里溜了出来。“你的痛苦是正当的。加尔鲁什犯下了暴行。但这不该用孩子们的生命来偿还!” 她转过头来看着他,银发中带着一绺金黄。她可怕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然后张开五指把手往前一推。萨尔被某种闪耀着紫白色光芒的东西撞得往后飞了出去。眼前的世界一时间失去了色彩,接着他喘着大气倒在了沙土中。尽管浑身发抖,他还是强迫自己站起身来,引导自己的力量去阻挡那道浪潮。 这下攻击并不是要打断他对元素的控制。这下攻击是想要他的命。萨尔可不能让自己也这么做,现在不能,对吉安娜不能。她一直是位弥足珍贵的朋友,往后也可能还是。这样一来,他就比她多了一层束缚。 萨尔再次请求空气之灵的帮助。一阵近乎于飓风的狂风愤怒地吹向吉安娜,令得法师蹒跚后退摔倒在地。她的手被从聚焦之虹上拉开,口中的咒语也被一阵旋风堵住。 萨尔利用这关键的几秒钟时间,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到那高矗的水墙之上。流水之灵啊,抗拒这道役使你的法术吧。借助我的力量,用它来—— 他听到了背后的声音,感觉到了背后的炽热。他悲哀地将祈求的对象从流水之灵转向烈火之灵。萨尔飞快地转过身来,举起双手尽量防护自己不受迎面而来的那个巨大火球所伤。烈火之灵愤怒而痛苦,一时间萨尔担心它不会及时听从他的祈求。他抛出三个水球围绕自己飞快地旋转,提供防护的同时也给予他力量。当他准备好面对那炽烈的灼热和痛苦之时,萨尔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幸而在最后的关头,那颗旋转的巨大火球似乎碎裂开来,火焰朝四周散射开来,只有很少一部分击中了萨满,但也烧焦了他的衣袍,灼痛了他的皮肉。 “我不会让你阻止我的!”吉安娜大喊道。她手脚并用爬向聚焦之虹。没等萨尔作出反应,驱散那些在重压下不住呻吟的元素,法师已经将一只手擂在那件法宝之上,再次加强了她的法术。而她的另一只手号令似地弯起手指。萨尔震惊地看到剩下的两颗水球脱离了绕他旋转的防护轨道。它们越变越大,突然冒出来的“手臂”上出现了一副魔法镣铐,然后加入了它们的同类当中——现在,它们效命于吉安娜了。他意识到这件法宝不只是让她自己的法术更为强力——它还能让她控制他的法术。 “你看到了吗,萨尔?你明白自己在对抗什么了吗?” “我看到了,吉安娜!”萨尔喊道。他强化了自己的图腾,集中力量阻挡那道浪潮。但愿他的话能打动她……“我看到你心碎神伤。别让自己也成为加尔鲁什对塞拉摩的暴行的受害者。我能帮你!” “帮我?或许你帮的是加尔鲁什!我怎么知道你和他不是一伙的?或许这就是你长久以来的计划!” 这番控诉让萨尔大吃一惊,他的法术也为之一顿。翻腾的水元素组成的巨浪往前推进了好几码远。萨尔要全力以赴才能勉强再次控制住它。 一根巨大的火柱凭空出现,狂怒地旋转着卷起黄沙朝萨尔涌来。他知道自己无力驱散这片火焰,而他几乎所有力量都被用来阻挡那道巨浪。 那道巨浪—— 流水之灵啊,请让我在你之上行走,接纳我吧! 他转过身来,从沙滩冲向水面,如履平地般飞奔起来。兽人直冲向那道矗立的巨浪,想利用吉安娜自己的法术来对抗她,正如她利用他的法术那样。当冲到那道微微颤动的水墙面前时,他向元素发出请求。于是他像一块石头般沉入海中,而在他的头顶上,吉安娜的火柱迎面撞上了她自己的浪潮。 火焰立刻熄灭了,而巨浪也遭到严重的削弱。萨尔潜在水中,躲过了上面的翻滚的混乱,然后奋力游上海滩。当他从海水中冲出来的时候,看到吉安娜正疯狂地试图修复那道浪潮,她制造了更多的元素,迫使它们融合在一起。 萨尔请求生命之灵的帮助,召唤出两头灵魂兽——这些幽灵狼看上去透明而略带朦胧,但它们和实体的同类一样危险。他以前也召唤过这样的造物,但此刻得益于生命之灵的甘愿帮助,这些幽灵狼比平时更为强大。它们发出一声颤抖的长啸,两头鬼魂般的生物朝吉安娜扑去,试图让她无法集中精力完成她那可怕的任务。 “你只是在拖延不可阻挡的潮流。”吉安娜唾骂道。她做了个手势,紫白色的奥术能量突然在她身边炸开。幽灵狼发出痛苦的嗥叫,返回了它们被萨尔召唤前所在的位面。“你无法打倒我。只要我还拥有聚焦之虹。它——”她的愤怒突然间变成了痛苦。“你不明白。你不曾见过。你不知道它做过什么——对塞拉摩,对我……” 她的痛苦比愤怒更让萨尔难以面对。她像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想要伤害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不仅如此,她想要伤害每一个曾带给过她希望的人。萨尔心中满是同情,但他的决心一刻也不曾动摇。 “你是对的。”他说,这句话让她惊讶地看着他。“我不在现场。但我能看出它对你造成的伤害。加尔鲁什对你造成的伤害。去和加尔鲁什战斗吧。我不会拦着你。但不要让无辜的人——孩子们,吉安娜!——替他偿还血债!否则的话,你不只杀害了他们,也毁掉了未来。” “在塞拉摩痛苦地死去的人们没有未来。”吉安娜反驳道。“为什么兽人就该有,他们就该没有?金迪没有,特沃什没有,那些善良而正直的人全都没有?”接着,她近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为什么就该有未来呢?” 潮水倾泻而下。 萨尔弓起脊背高举双手,用尽全力想要阻挡海潮。他的肌肉开始痉挛,他的肺拼命吸进空气。 它在中途停了下来,在巨大的压力之前颤动着,就和萨尔自己一样。浪潮翻腾,空气与流水在进行着一场两种元素都并不情愿的斗争。萨尔现在脑中一片空白,他无力开口,无力动弹,也无力保护自己。他能感觉到流水挣扎着想要挣脱束缚,而空气则极力试图阻拦它。 而他只能任由站在几码之外的那个女人摆布——他曾经称她为“朋友”,而现在她却要成为死神的化身。 “解除风力,萨尔!”吉安娜喊道。她的一只手仍放在聚焦之虹上,另一只手则抽了回来。奥术能量在她身边旋动着,掀起她的长袍和银发。“否则我会就地杀死你,到时候你照样会失败的!” “动手吧!”萨尔喘息着说道。“杀了我吧!抛弃一切曾经带给过你正直和怜悯的东西!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允许这道浪潮毁灭奥格瑞玛!” 一时间,他觉得吉安娜的决心有所动摇。然后,她的表情变得坚毅起来。 “那好吧。”她低声说道,将能量汇聚在手中。 一道阴影落到两人头上,没等他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头巨大的爬行动物落在了沙滩上。他巨大的蓝色身躯挡在兽人和人类之间,然后高声叫道。“吉安娜!别!” 萨尔简直不敢相信,卡雷苟斯——在这里!他是怎么找到他们的?他立刻回答了自己的问题。这头蓝龙一直在寻找聚焦之虹。现在他的追寻到达了终点——卡雷苟斯找到了它和它凶狠的女主人。萨尔现在有一位盟友了——而兽人继续将他的全部力量用来阻挡这道汹涌的浪潮。 当卡雷克落在她面前之时,吉安娜为之一怔。“让开,卡雷克。”她怒吼着,试图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这不是你的战斗!” 他变成了半精灵形态,仍然挡在她和萨尔之间。“它是。”他说道。“你看,聚焦之虹并非为你所有。它属于蓝龙军团。它被人偷走了,被用来做了一些懦弱而恐怖的事情。我不能,我不会让那样的事情重演。” “这不是懦弱!”吉安娜叫道。“这是正义!你回到过塞拉摩,卡雷克。你知道那里的惨况。你不像我,你不认识他们。但蓓恩、特沃什还有金-金迪——他们也是你的朋友!她尸骨无存,只剩一捧沙子,卡雷克。沙子!”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都变了。他没有和她动手,尽管她仍然摆出攻击的架势,尽管她的手仍然放在聚焦之虹上。 “我也失去过所爱之人。”他说。“我至少能够理解你的些许痛苦。”卡雷克朝她走了一步,祈求地伸出手来。 “站住!不许动!”奥术能量再次在她身边劈啪作响。“你根本不明白我心中的任何感受!” “你就这么确定吗?”卡雷克停了下来但并没有后退。“告诉我,这是否听起来很熟悉。首先是难以理解。自责,马后炮,还有麻木,因为你没法一次接受所有的事情。你只能一次接受一点,就像将漆黑的灯罩拉开一道小缝。每一次你都会深感震惊,因为你意识到,一而再再而三地意识到,你再也见不到那个挚爱的人了。然后是愤怒。出离愤怒。想要去伤害那些伤害过你的东西。杀死那些杀了他们的东西。但你知道吗,吉安娜?这么做毫无用处!就算你水淹奥格瑞玛,金迪也不会在塞拉摩等着你。特沃什也不会再去照料他的草药园子。蓓恩也不会边磨剑边高兴地瞪着你。他们谁也不会再回来了。” 吉安娜的心脏痛苦地抽搐起来。但这话听不得,因为他所说的该死的一切听起来都如此正确。她不能同意他的话,因为那意味着她只能放弃自己的怒火。 “这样他们就有人陪了。”她争辩道。 “那你最好和他们一起去。”卡雷克不依不饶地说道。“因为要是你这么做了的话,就再不能为你自己活下去了。因为,吉安娜——我所说的这一切,我都曾感受过。这感觉是如此的深切而强烈,我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心还能继续跳动。我知道这种感受。而且……我也知道你能够得到治愈。或许来得很慢,或许要经历好几个阶段,但你终归会好起来的。除非你做了一些让你自己永远无法恢复的事情。相信我——要是你把这道浪潮淹向奥格瑞玛,你就和那些你声称要哀悼的人一样死去了。” “我确实在哀悼他们!”吉安娜尖叫道。“是的!我简直难以呼吸,卡雷克。我难以入眠。当我回想起他们的时候,总是看到他们的面孔,然后是他们的尸体。部落必须血债血偿!” “但不是通过你的手,吉安娜,不是以这种方式。”这个声音来自于萨尔而非卡雷苟斯。吉安娜扭头怒气冲冲地看着他。“正义和复仇。你必须看到两者之间的差异,否则你就背叛了那些爱你的人。” “加尔鲁什——” “加尔鲁什是个窃贼,懦夫和刽子手。”萨尔镇定地说道。“而你正在做和他一样的事情——正好用的是毁灭塞拉摩的那件法宝。这就是你所希望的?真的吗?想被这样载入史册,好让你自己的人民也对你另眼相看?” 吉安娜如受重击般踉跄退后。不,他是个兽人。他和其他兽人没什么区别。她的父亲是对的。萨尔想要迷惑她。她猛地摇了摇头。 “我在做我所认为是正确的事情!”她叫喊道。 “就像阿尔萨斯一样,当他把斯坦索姆屠戮殆尽的时候。”卡雷克说道。吉安娜惊骇而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却像没注意一样继续说道。“而他在杀死那些人的时候至少还没有心怀恨意。这就是你想要的后果吗,吉安娜·普劳德摩尔?成为另一个加尔鲁什,另一个阿尔萨斯?” 吉安娜双腿一软倒在了沙地上,她的手仍放在聚焦之虹上。她的脑海中天旋地转,朦胧而痛苦。 阿尔萨斯—— 我不能眼看着你这样做。 在乞求他回心转意之后,她曾对他这么说过。她和乌瑟尔一起离开了,为阿尔萨斯变成的样子而哭泣。她缓缓转动脖子,好像她的头重愈千钧一般,注视着放在聚焦之虹上的那只手。如此简单的一样东西,竟具有如此强大的能量,造成了如此强烈的痛苦。她想起它的能量曾被用来激活一只五头巨怪克洛玛图斯。用来将所有的奥术能量导向魔枢。用来制造屠杀无辜少女的法力炸弹、 用来摧毁奥格瑞玛—— 她回想起在阿克蒙德摧毁达拉然之前,阿尔萨斯对安东尼达斯的嘲弄。想起她年迈的恩师在紫色烟雾中浮现:“这不是为懒惰的双手、窥秘的双眼所准备的。知识决不能失传。但它也决不能被滥用。停手吧,朋友,或许继续下去——如果你知道方法的话。” 她渴望得到正当的理由,因而把他的出现当成了邀请——虽说她是强行破除了魔法的封印。但实际上并如此。 继续下去——如果你知道方向的话。 译注:此处为双关语,既可以理解为“方法”,也可以是“方向”。 但她并不知道方向。她一度陷入迷失,盲目乱闯。总之,他的短暂现身是一个警告,而不是点头赞同。在她心中,吉安娜知道安东尼达斯会对她打算做的事情作何反应。想到这一点,她心如刀绞。 她放在聚焦之虹上的手攥成了拳头。 吉安娜慢慢站起身来,仰起满是泪痕的脸颊看向卡雷克,然后看着萨尔。 “由于他的所为,加尔鲁什与我不共戴天——部落也是一样,只要他还是他们的大酋长。我有数以百计的元素可供役使。而我将会用上它们。” 萨尔和卡雷克都紧张起来。 吉安娜艰难地咽了口气,哽塞着喉咙说道。“我将用它们来为联盟而战。保护我的人民。我不会摧毁整座城市,因为我不是加尔鲁什。我不会屠杀手无寸铁的平民,因为我不是阿尔萨斯。我是我自己的主宰。” 说完之后,那道浪潮分崩离析。它不再是一座高高矗立的水墙,而是数以百计的水元素。它们在海面上随波晃荡,等待着吉安娜的命令。 “你有权向部落开战,吉安娜。”萨尔说道。“但你手上所沾的鲜血,将是属于那些战士,而不是孩童。将来,你的内心会为这个决定感到高兴的。” “你不再了解我的内心了,萨尔。”她说道。“我不是刽子手——但我也不会再不惜代价地呼唤和平。没有了你的部落是危险的,必须时时教训他们——打败他们。然后,或许会有和平。但不是在此之前。” 尽管她话是这么说的,在看到萨尔脸上悲伤的表情之后,她还是感到心中一痛。在塞拉摩和北方城堡失去的生命并不是唯一的牺牲品。他们多年的友谊,彼此珍重、彼此捍卫的友谊也付之东流。要过上很长、很长的时间——如果还会的话——她才能将萨尔再次称之为“朋友”。而她知道,他也明白这一点。 “即将来临的战争将会动摇这个世界,就像大灾变那样,但以另一种方式。”萨尔说道。“我曾立誓要治愈这个世界。现在我该回大漩涡去了。吉安娜女士,我宁愿我们能以另一种方式分道扬镳。” “我也是。”吉安娜真心地说道。“但这个愿望毫无意义。” 萨尔深深鞠了一躬。他召唤出一头幽灵狼,然后爬到了它的背上。萨满和这头神秘的生物离去了,在他们脚下海洋如同实地一般。吉安娜和卡雷苟斯沉默地目送着他远去。最后,吉安娜转向蓝龙说道。 “你接下来要做什么,蓝龙军团的卡雷苟斯。”她轻声问道。 “我将把吉安娜女士送到她希望去的任何地方。”他回答道。 “我要去寻找联盟舰队交战的地方。”她说。“但首先……我……我想去看一眼奥格瑞玛。” 第二十五章 这需要时间——吉安娜并不想花费这么多的时间,但她需要面面俱到。安东尼达斯曾教过她这一点。如果你匆匆忙忙地去学习或者使用法术,就有什么都不会发生的风险——这是最好的情况——最差的情况就是造成一场灾难。“这就和带着一把你从未使用过的武器上战场一样危险。”他曾说过这样的话来警告她。 因此她坐在勇士岛的一座小丘上,把偷来的典籍中关于聚焦之虹的所有内容全都重读了一遍。她想到了卡雷克展示给她的魔法,它是多么的合乎逻辑,多么的精准无误。如这本书上所说,奥术能量与元素如此相似,因而从魔法的涵义和作用上来讲,可能也算是一种元素。吉安娜边读边心不在焉地抚摸着聚焦之虹的表面,即便在骄阳之下它也冰冷如初。 她已经用这件法宝来做了几项试验,并全都获得了成功。它被缩小后的新外形证明了这一点。她将它恢复到原来的尺寸然后开始别的试验。她几乎不眠不休,只吃些魔法制造的食物。在付出了两天的耐心之后,吉安娜为她在这里所取得的成功而鼓舞,终于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周全。她眯起眼睛远远看着部落开始调动停在北方城堡的大部分战舰。吉安娜料想它们将会航向奥格瑞玛。这个想法让她心生快意。 对,回家去吧。她想道。 她转身面对着海洋。带着咸味的海风吹乱了她的白发。吉安娜集中注意力,将双手放在聚焦之虹上。如果她对这件法宝的作用原理理解正确的话,它是奥术能量的导体——而在正确的人手中,更是一件倍增器。她感觉到一阵冰冷的刺痛。突然间,它的表面发出一声轻微的爆裂声,就像一颗眼睛般张了开来。 吉安娜倒吸了一口冷气,但并没有中断和它的联系。只要她还引导着魔法的流动,它就会完全听命于她。伴随着一阵强烈的闪光,一道光柱从聚焦之虹射向海面。 吉安娜把一手按在聚焦之虹上,抬起另一只手以熟练的动作施展了一个法术。 以前,这个法术只能制造出一个元素。而现在转眼间就出现了十个。整整十个受锢的水元素闪着微光站在海面上,它们的眼睛光芒四射,手臂的位置套着镣铐。 吉安娜笑了起来。然后她制造了更多。还要更多,直到她几乎看不见未被附魔的水体为止。通常情况下她无法做到这样的事情,即便能够,到这时候也会筋疲力尽浑身颤抖了。但是,她现在感觉和刚开始一样强健。聚焦之虹为她完成了所有的工作。怪不得部落会觊觎这件法宝,也怪不得卡雷克会对它的失窃如此担心。 一时间,吉安娜神游他处。蓝龙的形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两种形态在她看来都同样俊美。她回忆起他的宽仁和他的欢笑。当他亲吻着她的手,她的心跳也几乎为之一顿。 但片刻之后,吉安娜便严肃地将自己的注意力转回到水元素上来。此刻她的世界中已经没有欢笑与宽仁的余地。只要还有一个兽人活着就不行。 她只是心念转动,手指一弹,就把自己分神时有些涣散的几个水元素重塑成形。现在开始结合吧。 她没有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法术。据她所知这种法术根本就不存在。但聚焦之虹好像不受这些琐碎规则的限制。吉安娜把注意力集中到她的目标上来,以不学自通的方式舞动着手指。 而聚焦之虹——以及元素们——依令而行。 它们开始融合在一起,数以千计的元素。它们没有完全失去自己的形体,而是变化成更为强大的形态的一部分。吉安娜笑了起来。看到自己的成功令她心跳加速,她令它们进一步聚合在一起。原本是在海面上舞动的数千个独立的元素生物,现在变成了一道巨浪。 一道浪潮。 它变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宽。吉安娜高举双手,驱使浪头不断抬升。在这道水幕之墙上,她仍能看到独个元素的眼睛和带着魔法镣铐的手臂。但它们不会分开。只要她将它们聚在一起。 她不慌不忙。浪潮最终的目的地离这儿的距离不算近。吉安娜要想成功的话,就会需要很多元素,并且保持着对它们的紧密控制。终于,她就快准备好了。只要再来一点,把高度再加十英尺,或者二十英尺—— “吉安娜!”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带着喜悦和痛苦喊道。 海潮微微一晃,吉安娜转过身来,一只手仍紧紧放在聚焦之虹上。 “萨尔!”吉安娜朝他喊了回去。她刻意不使用他的“真名”。“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脸上的快乐消失了。“我很高兴你还活着,我的老朋友。但我被召唤到此是为了……阻止你。” 老朋友,他这么叫她。那是他们过去的关系,不是吗?并肩共事的朋友,他们一同阻止战争,一同挽救生命,不管是部落还是联盟的生命。 但他们不再是朋友了。 他大步向她走来,毁灭之锤还挂在背上,他恳求地展开双臂。“我看到了一个幻象——奥格瑞玛遭到一股海啸的袭击。一股发源于此地的海啸。因此我应元素的请求到这来了,来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在我的所有梦境与恐惧之中,我从未想过你还活着——而且还是这场可怕灾难的主使。求求你,吉安娜——释放它们。放它们走吧。” “我不能。”吉安娜声音沙哑地说道。“我必须这么做,萨尔。” “我已经听说了发生在塞拉摩的事情。”萨尔边说边向她慢慢走来。“以这么野蛮的方式杀死这么多人,我和你一样感到悲哀。部落对塞拉摩犯下了暴行,但用同样的方式来报复奥格瑞玛——这不会令任何人死而复生。这只会夺走更多的无辜生命。” “你感到悲哀?”她咆哮道。“塞拉摩的毁灭都是因为你,萨尔!你让加尔鲁什来领导部落!我恳求你回去解除他的权力。我知道他总有一天会做出可怕的事情,而他已经做了。这或许是加尔鲁什的所为——但应该被责怪的,给他权力这么做的人是你!” 萨尔猛地停下脚步,为她的话所震惊。 “那就——责怪我吧,吉安娜。先祖在上,我也同样自责。但不要通过杀戮我的人民来为塞拉摩的沦陷复仇!” “人民?”吉安娜回答道。“我甚至都不能再这么称呼他们。他们不是人民。他们是怪物。而你也是一样!我父亲是对的——直到整座城市的人民都惨遭屠戮之后,我才明白了这一点。我对兽人的本性视而不见,而这都是因为你!你欺骗了我,令我相信兽人不是嗜血的野兽,和平终将到来。但这都是谎话。这是战争,萨尔,战争造成伤害。战争是丑恶的。但这是你们挑起的!你的部落毁灭了塞拉摩,此刻还在封锁着卡利姆多的联盟城市。所有的居民都被挟为人质,成为受攻击的对象。啊,就在我们站在这里之时,瓦里安正在率军打破封锁。当我完成我的任务之后,我会前去帮他。那时我们再来看看,到底谁会成为谁的人质!但首先——我要摧毁这座以奥格瑞姆·毁灭之锤为名的城市,就在这片以你父亲为名的土地上!” “吉安娜!不,求你了,别这样!” 吉安娜笑着将手腕一翻,施放了这道巨大的浪潮。 数以百计被役使的水元素发出惊天动地的可怕吼声,浪潮滚滚望北而去。 “不!”萨尔叫喊道。他绝望地伸出双臂,默默地祈求道。空气之灵啊,拦住它们吧!别让它们被用来杀戮这么多的无辜生命。 他把手伸进口袋,握住代表元素的小雕像。它们的精华化为了一个闪亮而脉动的镜像。这样一个图腾出现在他的脚下,在他的呼唤之下空气之灵欣然而至,突然卷起的狂风围绕在翻滚的巨浪周围,努力想要阻挡这道海啸。 吉安娜低吼着做了个手势。元素们发出痛苦的尖啸,被驱使着试图挣脱强风的束缚。萨尔哼了一声,发现自己的身体在重压之下不住颤抖。吉安娜是一个强大的法师,但她不应该强到能够对抗他的程度——尤其是在元素们决心反抗她的时候。萨尔从未见过聚焦之虹,但他知道它的样子。它曾经被用来引导强大的湍流之针,将艾泽拉斯魔网中的奥术能量吸往魔枢;它曾经被用来为一只五头多彩龙赋予生命。而现在它处于一名高阶法师的控制之下。 萨尔难过地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把事情搞反了。问题不在于吉安娜现在是否比他更强;而是他到底能不能抵挡她的力量。 “吉安娜。”他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里溜了出来。“你的痛苦是正当的。加尔鲁什犯下了暴行。但这不该用孩子们的生命来偿还!” 她转过头来看着他,银发中带着一绺金黄。她可怕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然后张开五指把手往前一推。萨尔被某种闪耀着紫白色光芒的东西撞得往后飞了出去。眼前的世界一时间失去了色彩,接着他喘着大气倒在了沙土中。尽管浑身发抖,他还是强迫自己站起身来,引导自己的力量去阻挡那道浪潮。 这下攻击并不是要打断他对元素的控制。这下攻击是想要他的命。萨尔可不能让自己也这么做,现在不能,对吉安娜不能。她一直是位弥足珍贵的朋友,往后也可能还是。这样一来,他就比她多了一层束缚。 萨尔再次请求空气之灵的帮助。一阵近乎于飓风的狂风愤怒地吹向吉安娜,令得法师蹒跚后退摔倒在地。她的手被从聚焦之虹上拉开,口中的咒语也被一阵旋风堵住。 萨尔利用这关键的几秒钟时间,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到那高矗的水墙之上。流水之灵啊,抗拒这道役使你的法术吧。借助我的力量,用它来—— 他听到了背后的声音,感觉到了背后的炽热。他悲哀地将祈求的对象从流水之灵转向烈火之灵。萨尔飞快地转过身来,举起双手尽量防护自己不受迎面而来的那个巨大火球所伤。烈火之灵愤怒而痛苦,一时间萨尔担心它不会及时听从他的祈求。他抛出三个水球围绕自己飞快地旋转,提供防护的同时也给予他力量。当他准备好面对那炽烈的灼热和痛苦之时,萨尔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幸而在最后的关头,那颗旋转的巨大火球似乎碎裂开来,火焰朝四周散射开来,只有很少一部分击中了萨满,但也烧焦了他的衣袍,灼痛了他的皮肉。 “我不会让你阻止我的!”吉安娜大喊道。她手脚并用爬向聚焦之虹。没等萨尔作出反应,驱散那些在重压下不住呻吟的元素,法师已经将一只手擂在那件法宝之上,再次加强了她的法术。而她的另一只手号令似地弯起手指。萨尔震惊地看到剩下的两颗水球脱离了绕他旋转的防护轨道。它们越变越大,突然冒出来的“手臂”上出现了一副魔法镣铐,然后加入了它们的同类当中——现在,它们效命于吉安娜了。他意识到这件法宝不只是让她自己的法术更为强力——它还能让她控制他的法术。 “你看到了吗,萨尔?你明白自己在对抗什么了吗?” “我看到了,吉安娜!”萨尔喊道。他强化了自己的图腾,集中力量阻挡那道浪潮。但愿他的话能打动她……“我看到你心碎神伤。别让自己也成为加尔鲁什对塞拉摩的暴行的受害者。我能帮你!” “帮我?或许你帮的是加尔鲁什!我怎么知道你和他不是一伙的?或许这就是你长久以来的计划!” 这番控诉让萨尔大吃一惊,他的法术也为之一顿。翻腾的水元素组成的巨浪往前推进了好几码远。萨尔要全力以赴才能勉强再次控制住它。 一根巨大的火柱凭空出现,狂怒地旋转着卷起黄沙朝萨尔涌来。他知道自己无力驱散这片火焰,而他几乎所有力量都被用来阻挡那道巨浪。 那道巨浪—— 流水之灵啊,请让我在你之上行走,接纳我吧! 他转过身来,从沙滩冲向水面,如履平地般飞奔起来。兽人直冲向那道矗立的巨浪,想利用吉安娜自己的法术来对抗她,正如她利用他的法术那样。当冲到那道微微颤动的水墙面前时,他向元素发出请求。于是他像一块石头般沉入海中,而在他的头顶上,吉安娜的火柱迎面撞上了她自己的浪潮。 火焰立刻熄灭了,而巨浪也遭到严重的削弱。萨尔潜在水中,躲过了上面的翻滚的混乱,然后奋力游上海滩。当他从海水中冲出来的时候,看到吉安娜正疯狂地试图修复那道浪潮,她制造了更多的元素,迫使它们融合在一起。 萨尔请求生命之灵的帮助,召唤出两头灵魂兽——这些幽灵狼看上去透明而略带朦胧,但它们和实体的同类一样危险。他以前也召唤过这样的造物,但此刻得益于生命之灵的甘愿帮助,这些幽灵狼比平时更为强大。它们发出一声颤抖的长啸,两头鬼魂般的生物朝吉安娜扑去,试图让她无法集中精力完成她那可怕的任务。 “你只是在拖延不可阻挡的潮流。”吉安娜唾骂道。她做了个手势,紫白色的奥术能量突然在她身边炸开。幽灵狼发出痛苦的嗥叫,返回了它们被萨尔召唤前所在的位面。“你无法打倒我。只要我还拥有聚焦之虹。它——”她的愤怒突然间变成了痛苦。“你不明白。你不曾见过。你不知道它做过什么——对塞拉摩,对我……” 她的痛苦比愤怒更让萨尔难以面对。她像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想要伤害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不仅如此,她想要伤害每一个曾带给过她希望的人。萨尔心中满是同情,但他的决心一刻也不曾动摇。 “你是对的。”他说,这句话让她惊讶地看着他。“我不在现场。但我能看出它对你造成的伤害。加尔鲁什对你造成的伤害。去和加尔鲁什战斗吧。我不会拦着你。但不要让无辜的人——孩子们,吉安娜!——替他偿还血债!否则的话,你不只杀害了他们,也毁掉了未来。” “在塞拉摩痛苦地死去的人们没有未来。”吉安娜反驳道。“为什么兽人就该有,他们就该没有?金迪没有,特沃什没有,那些善良而正直的人全都没有?”接着,她近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为什么就该有未来呢?” 潮水倾泻而下。 萨尔弓起脊背高举双手,用尽全力想要阻挡海潮。他的肌肉开始痉挛,他的肺拼命吸进空气。 它在中途停了下来,在巨大的压力之前颤动着,就和萨尔自己一样。浪潮翻腾,空气与流水在进行着一场两种元素都并不情愿的斗争。萨尔现在脑中一片空白,他无力开口,无力动弹,也无力保护自己。他能感觉到流水挣扎着想要挣脱束缚,而空气则极力试图阻拦它。 而他只能任由站在几码之外的那个女人摆布——他曾经称她为“朋友”,而现在她却要成为死神的化身。 “解除风力,萨尔!”吉安娜喊道。她的一只手仍放在聚焦之虹上,另一只手则抽了回来。奥术能量在她身边旋动着,掀起她的长袍和银发。“否则我会就地杀死你,到时候你照样会失败的!” “动手吧!”萨尔喘息着说道。“杀了我吧!抛弃一切曾经带给过你正直和怜悯的东西!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允许这道浪潮毁灭奥格瑞玛!” 一时间,他觉得吉安娜的决心有所动摇。然后,她的表情变得坚毅起来。 “那好吧。”她低声说道,将能量汇聚在手中。 一道阴影落到两人头上,没等他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头巨大的爬行动物落在了沙滩上。他巨大的蓝色身躯挡在兽人和人类之间,然后高声叫道。“吉安娜!别!” 萨尔简直不敢相信,卡雷苟斯——在这里!他是怎么找到他们的?他立刻回答了自己的问题。这头蓝龙一直在寻找聚焦之虹。现在他的追寻到达了终点——卡雷苟斯找到了它和它凶狠的女主人。萨尔现在有一位盟友了——而兽人继续将他的全部力量用来阻挡这道汹涌的浪潮。 当卡雷克落在她面前之时,吉安娜为之一怔。“让开,卡雷克。”她怒吼着,试图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这不是你的战斗!” 他变成了半精灵形态,仍然挡在她和萨尔之间。“它是。”他说道。“你看,聚焦之虹并非为你所有。它属于蓝龙军团。它被人偷走了,被用来做了一些懦弱而恐怖的事情。我不能,我不会让那样的事情重演。” “这不是懦弱!”吉安娜叫道。“这是正义!你回到过塞拉摩,卡雷克。你知道那里的惨况。你不像我,你不认识他们。但蓓恩、特沃什还有金-金迪——他们也是你的朋友!她尸骨无存,只剩一捧沙子,卡雷克。沙子!”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都变了。他没有和她动手,尽管她仍然摆出攻击的架势,尽管她的手仍然放在聚焦之虹上。 “我也失去过所爱之人。”他说。“我至少能够理解你的些许痛苦。”卡雷克朝她走了一步,祈求地伸出手来。 “站住!不许动!”奥术能量再次在她身边劈啪作响。“你根本不明白我心中的任何感受!” “你就这么确定吗?”卡雷克停了下来但并没有后退。“告诉我,这是否听起来很熟悉。首先是难以理解。自责,马后炮,还有麻木,因为你没法一次接受所有的事情。你只能一次接受一点,就像将漆黑的灯罩拉开一道小缝。每一次你都会深感震惊,因为你意识到,一而再再而三地意识到,你再也见不到那个挚爱的人了。然后是愤怒。出离愤怒。想要去伤害那些伤害过你的东西。杀死那些杀了他们的东西。但你知道吗,吉安娜?这么做毫无用处!就算你水淹奥格瑞玛,金迪也不会在塞拉摩等着你。特沃什也不会再去照料他的草药园子。蓓恩也不会边磨剑边高兴地瞪着你。他们谁也不会再回来了。” 吉安娜的心脏痛苦地抽搐起来。但这话听不得,因为他所说的该死的一切听起来都如此正确。她不能同意他的话,因为那意味着她只能放弃自己的怒火。 “这样他们就有人陪了。”她争辩道。 “那你最好和他们一起去。”卡雷克不依不饶地说道。“因为要是你这么做了的话,就再不能为你自己活下去了。因为,吉安娜——我所说的这一切,我都曾感受过。这感觉是如此的深切而强烈,我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心还能继续跳动。我知道这种感受。而且……我也知道你能够得到治愈。或许来得很慢,或许要经历好几个阶段,但你终归会好起来的。除非你做了一些让你自己永远无法恢复的事情。相信我——要是你把这道浪潮淹向奥格瑞玛,你就和那些你声称要哀悼的人一样死去了。” “我确实在哀悼他们!”吉安娜尖叫道。“是的!我简直难以呼吸,卡雷克。我难以入眠。当我回想起他们的时候,总是看到他们的面孔,然后是他们的尸体。部落必须血债血偿!” “但不是通过你的手,吉安娜,不是以这种方式。”这个声音来自于萨尔而非卡雷苟斯。吉安娜扭头怒气冲冲地看着他。“正义和复仇。你必须看到两者之间的差异,否则你就背叛了那些爱你的人。” “加尔鲁什——” “加尔鲁什是个窃贼,懦夫和刽子手。”萨尔镇定地说道。“而你正在做和他一样的事情——正好用的是毁灭塞拉摩的那件法宝。这就是你所希望的?真的吗?想被这样载入史册,好让你自己的人民也对你另眼相看?” 吉安娜如受重击般踉跄退后。不,他是个兽人。他和其他兽人没什么区别。她的父亲是对的。萨尔想要迷惑她。她猛地摇了摇头。 “我在做我所认为是正确的事情!”她叫喊道。 “就像阿尔萨斯一样,当他把斯坦索姆屠戮殆尽的时候。”卡雷克说道。吉安娜惊骇而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却像没注意一样继续说道。“而他在杀死那些人的时候至少还没有心怀恨意。这就是你想要的后果吗,吉安娜·普劳德摩尔?成为另一个加尔鲁什,另一个阿尔萨斯?” 吉安娜双腿一软倒在了沙地上,她的手仍放在聚焦之虹上。她的脑海中天旋地转,朦胧而痛苦。 阿尔萨斯—— 我不能眼看着你这样做。 在乞求他回心转意之后,她曾对他这么说过。她和乌瑟尔一起离开了,为阿尔萨斯变成的样子而哭泣。她缓缓转动脖子,好像她的头重愈千钧一般,注视着放在聚焦之虹上的那只手。如此简单的一样东西,竟具有如此强大的能量,造成了如此强烈的痛苦。她想起它的能量曾被用来激活一只五头巨怪克洛玛图斯。用来将所有的奥术能量导向魔枢。用来制造屠杀无辜少女的法力炸弹、 用来摧毁奥格瑞玛—— 她回想起在阿克蒙德摧毁达拉然之前,阿尔萨斯对安东尼达斯的嘲弄。想起她年迈的恩师在紫色烟雾中浮现:“这不是为懒惰的双手、窥秘的双眼所准备的。知识决不能失传。但它也决不能被滥用。停手吧,朋友,或许继续下去——如果你知道方法的话。” 她渴望得到正当的理由,因而把他的出现当成了邀请——虽说她是强行破除了魔法的封印。但实际上并如此。 继续下去——如果你知道方向的话。 译注:此处为双关语,既可以理解为“方法”,也可以是“方向”。 但她并不知道方向。她一度陷入迷失,盲目乱闯。总之,他的短暂现身是一个警告,而不是点头赞同。在她心中,吉安娜知道安东尼达斯会对她打算做的事情作何反应。想到这一点,她心如刀绞。 她放在聚焦之虹上的手攥成了拳头。 吉安娜慢慢站起身来,仰起满是泪痕的脸颊看向卡雷克,然后看着萨尔。 “由于他的所为,加尔鲁什与我不共戴天——部落也是一样,只要他还是他们的大酋长。我有数以百计的元素可供役使。而我将会用上它们。” 萨尔和卡雷克都紧张起来。 吉安娜艰难地咽了口气,哽塞着喉咙说道。“我将用它们来为联盟而战。保护我的人民。我不会摧毁整座城市,因为我不是加尔鲁什。我不会屠杀手无寸铁的平民,因为我不是阿尔萨斯。我是我自己的主宰。” 说完之后,那道浪潮分崩离析。它不再是一座高高矗立的水墙,而是数以百计的水元素。它们在海面上随波晃荡,等待着吉安娜的命令。 “你有权向部落开战,吉安娜。”萨尔说道。“但你手上所沾的鲜血,将是属于那些战士,而不是孩童。将来,你的内心会为这个决定感到高兴的。” “你不再了解我的内心了,萨尔。”她说道。“我不是刽子手——但我也不会再不惜代价地呼唤和平。没有了你的部落是危险的,必须时时教训他们——打败他们。然后,或许会有和平。但不是在此之前。” 尽管她话是这么说的,在看到萨尔脸上悲伤的表情之后,她还是感到心中一痛。在塞拉摩和北方城堡失去的生命并不是唯一的牺牲品。他们多年的友谊,彼此珍重、彼此捍卫的友谊也付之东流。要过上很长、很长的时间——如果还会的话——她才能将萨尔再次称之为“朋友”。而她知道,他也明白这一点。 “即将来临的战争将会动摇这个世界,就像大灾变那样,但以另一种方式。”萨尔说道。“我曾立誓要治愈这个世界。现在我该回大漩涡去了。吉安娜女士,我宁愿我们能以另一种方式分道扬镳。” “我也是。”吉安娜真心地说道。“但这个愿望毫无意义。” 萨尔深深鞠了一躬。他召唤出一头幽灵狼,然后爬到了它的背上。萨满和这头神秘的生物离去了,在他们脚下海洋如同实地一般。吉安娜和卡雷苟斯沉默地目送着他远去。最后,吉安娜转向蓝龙说道。 “你接下来要做什么,蓝龙军团的卡雷苟斯。”她轻声问道。 “我将把吉安娜女士送到她希望去的任何地方。”他回答道。 “我要去寻找联盟舰队交战的地方。”她说。“但首先……我……我想去看一眼奥格瑞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