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灯塔》 第一章 故事的开头 向西面望出去是一带山岭,太阳正落向山后去,天气很好。东面偏北方向的海上,望出去是水天连成一片,几片云彩反射着夕照,在黄昏的暮色中不久就要消逝;在南半球五十度这一带高纬度地区,黄昏是拖得相当长的。 当日轮沉得只有上面一点边缘望得见时,信报舰圣费号的甲板上发出一声炮响,同时一面在风中招展的阿根廷共和国国旗在桅顶升起来。 在同一时候,那座离爱尔高港湾有一箭路的新建灯塔也射出一道亮光来,圣费号就停泊在这港湾里。两个灯塔看守员和一群工人集合在海岸上,圣费号的船员也集合在船头,都向远处的第一道灯光欢呼起来,这样有大半天。 又是两声炮响来回答大众的欢呼,在邻近引起反复的回响。接着信报舰上的国旗遵照所有军舰上的规定,又降落下来,司达登岛上重又恢复一片沉寂;这座岛就坐落在大西洋和太平洋两道海流汇合的地方。 那些工人立刻上船,只有三个灯塔看守员留在岸上。 三个看守员里面有一个正在瞭望室里值班。另外两个人并不立即回去,而是沿着海岸一边走一边闲谈。 “法司奎士,”里面一个年轻的说,“信报舰明天就要开走了。” “对,菲力普,”法司奎士回答,“愿它一路顺风,平安到达。” “路远得很呢,法司奎士。” “跟来的时候一样,菲力普。” “你这样说吗!”菲力普哈哈一笑。 “老弟,”法司奎士反驳他,“有时候回去的时候比来的时候长,除非是特别碰上顺风。不过,一条船只要机器好,驾驶得法。一千五百海里算得上什么!” “而且,法司奎士,拉法雅舰长很熟悉这条路。” “这是一条笔直的大路,老弟。他向南一直开到这儿,现在回去,只要向北开去好了;只要风向始终是从陆地吹过来,沿途就会有海岸掩护,就像沿江上驶一样。” “可是这条江只有一面岸啊,”菲力普顶他。 “只要这一面岸是合适的,那有什么关系,而且只要是顺风,这面岸总是合适的。” “的确,”菲力普同意他的话,“可是如果风向变了卦……” “啊,那就倒霉了,菲力普,我希望圣费号不要碰上。它在两个星期之内就可以航行一千五百海里的海程,回到的。可是如果转了东风的话……” “它就找不到一处避风港,不论在陆地这一边,或者是在海那一次。” “是的,孩子。不论是火地岛,还是巴塔哥尼亚,都没有一处地方可以躲避。它逼得要开到大海里去,这样才可以避免搁浅。” “可是法司奎士,我看起来,眼前的好天气无论怎样不会变。” “我也这样看,菲力普。晴朗的季节差不多就要开始了。再过一个月光景,这总该说得上吧。” “这件工程的完成正在时候上,”菲力普说。 “我知道,老弟,我知道:恰好在12月初。在海员眼中,这就跟北半球的6月初一样。在这以前,天气可真恶劣,随随便便就刮起西南风来,随随便便就把一条船吹得稀烂;从这时候起,天气就渐渐好起来了!只要圣费号一开进港湾,就尽它去刮好了,暴风,飓风,都由它吹去,管他的。我们这座岛可不怕刮沉,这座灯塔也不会!” “这个敢保,法司奎士。等到信报舰回到那边报告了我们这边的情形,再装了接济品回来……” “三个月,菲力普。” “它会看到岛上还是好好的,”法司奎士回答;他搓搓手,把烟斗抽了一大口,一阵依烟将他裹着,“你知道,老弟,我们这时并不是在船上,随便给暴风东吹西吹地到处吹;或者即便是一条船的话,这条船也是紧紧系在美洲的尾巴上,决不会把它的锚拖起来。我承认,这儿一带的海很凶恶。合恩角的名气很坏,这话丝毫不差!我也承认,司达登岛上撞沉的船只没法数得清,而且海盗要发横财,再没有一处比司达登岛更好的了。可是,现在这一切都要改变了,菲力普!在司达登岛这儿有了一座灯塔;任何飓风,即使同时从四面八方吹过来,也不会吹灭它的灯光!那些船会及时指望它找到方向,靠着它的灯光取路前进,便是在最黑的黑夜里,也决不至于撞上圣剑恩角,或者地爱果角,或者法罗司角的礁石。都因为有你我和毛理斯来照应这盏灯,而且要好好照应它!” 法司奎士满怀着欢快的信心谈着,果然使他的同伴也高兴起来。拿菲力普来说,在这座冷清的岛上住上几个月,连跟亲友通信的机会都没有,一直要等到有人来替换他们三个人的那一天才算数,这在他大约决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 法司奎士最后又说: “你知道,老弟、四十年来我都是东跑西跑的,老世界和新世界的那些海洋我都去过,从侍应生、学徒、水手一直做到船副。哎,现在我已经快到退休年龄了,再没有比当一名灯塔看守员更加合意的了;而且这是一座多么妙的灯塔!一座天边的灯塔啊!” 平心而论,这座灯塔建筑在这座偏僻的荒岛上,和一切有人类居住和可以让人类居住的陆地都离开那样远,的确够得上这样的称呼。 “我说,菲力普,”法司奎士又说下去,就着自己的掌心把烟斗敲敲,“几点钟你跟毛理斯换班?” “十点钟。” “好的;那么我夜里两点钟来换你,替你守到天亮。” “对了,法司奎士。所以目前我们两个人最好还是去睡吧。” “那么去睡吧,菲力普,去睡吧!” 法司奎士和菲力普一同回到灯塔外面的小院子里,走进宿舍,把门带上。 夜晚很静,天刚亮,法司奎士就把塔上点了十二小时的灯光熄掉。 一般说来,太平洋上的潮水并不怎样凶猛,尤其是被这片大洋冲洗的美洲和亚洲沿岸的潮水;但是大西洋这边的潮水就非常凶猛,连麦哲伦海峡那些辽远的海面都感到它的威力。 那大的落潮从早上六点钟开始,信报舰要利用落潮,就应当在天亮开出去。可是船上各事还未就绪,舰长要等到傍晚才打算开船。 圣费号是一条载重两百吨的军舰,有一百五十匹马力,隶属于阿根廷海军;船上由一位上校舰长指挥,另外有一位上尉军官,和五十个船员,包括大副、二副在内,一向都用来巡逻布拉达江南部到大西洋上拉美尔海峡一带的海岸。在本书的故事开始时,航海工程师还没有能制造出巡洋舰、水雷船之类的高速度船只。因此圣费号至多也只能达到每小时九海里的速度;不过用来巡逻巴塔哥尼亚和火地岛一带的海岸,这样的速度已经足够了,因为这一带经常只有些渔船出没罢了。 今年,阿根廷政府为了在拉美尔海峡的咽喉建造一座灯塔,特地派了圣费号来主持灯塔的建筑事宜。所有的建筑工人和建筑材料都由圣费号装了来;这项工程原是布宜诺斯艾利斯一位有才能的工程师设计的,现在已按照他的计划胜利地完成了。 到目前为止,圣费号在爱尔高湾已经停泊了三个星期了。拉法雅舰长给看守新灯塔的人运了足够四个月的粮食到岸上去,看见在有人来接班之前这段时期内,再不缺乏什么了,这才放心。这下面他就准备把派遣到司达登岛来的这些工人装回去了。如果不是因为有些事先没有料到的事情,耽搁了完工日期,圣费号在一个月前就该回到老家的港里了。 可是拉法雅舰长停留在这座港湾里时自始至终就没有事情要担心过;这座港湾完全挡得了西南北三面来的风。只有大海一面吹来的风暴会使他焦急一番,可是今年春天天气很晴和,现在又将是夏季开始了,敢说这一路上除掉过麦哲伦海峡时会有点风浪外,再不会有什么担惊受怕的事情了。 这时正是早上七点钟,拉法雅舰长和上尉黎加尔离开船尾楼自己的卧舱来到了甲板上。水手们已经把甲板洗刷干净,扫下来的余水正沿着排水孔流出去。大副正下令把甲板上的东西搬开,准备及时开船。虽然下午也来得及做,篷帆已经从箱子里取出来;水管、罗盘盒和大窗上面的白铜全都擦亮了,大划子已经在吊柱上吊好,小划子还放在水里供目前使用。 太阳升起时,国旗在船上升起来了。 三刻钟后,船首的钟鸣了四下,巡逻的换班了。 两位长官一同吃了早饭,又上了船尾楼,望望天色;陆上来的风已经把天上的云差不多吹光了;两人就命令大副把他们划上岸去。 舰长打算在早上作一次最后的巡视,看看灯塔和附近地区、灯塔人员的宿舍、食品和燃料的储仓,最后还想检查一下那些机器是不是完好,这样才算放心。 他踏上岸,就由上尉陪同他向灯塔外面的那个小院子走去。 两个对要留在司达登岛过孤寂生活的三个灯塔人员很有点依依不舍。 “实在遗憾得很,”舰长说,“不过我们得记着,这些朋友一直都过着艰苦生活,多数是多年的水手。在他们看来,在灯塔上服务已经相当舒服了。” “的确,”黎加尔回答,“不过看守海边的一座灯培,岸上经常有人来往,和陆地很容易保持接触是一回事;住在一座荒岛上,连船只都仅仅只能望得见,而且远得不能再远,却是另一回事呢。” “我同意你的话,黎加尔。可是三个月后就有人来换班了。法司奎士、菲力普和毛理斯看守的这头三个月,是天气最平和的时候了。” “这倒是的,舰长;他们总不至挨受合恩角那种可怕的冬季。” “的确可怕!”舰长同意他的话,“几年前,我们有一次穿过海峡,上火地岛和荒凉岛去,经处女角到天柱角;自从那一次之后,我对于风浪的滋味可尝够了。可是反正我们这些灯塔人员总还有座坚固的建筑是风暴摧毁不了的,他们的粮食和煤的供应都不会缺乏,便是额外再拖上两个月也成,我们离开他们时,他们是平安元恙,我们回来时,将会看见他们仍然是平安无恙;就算这里的空气寒冷,它至少是新鲜的,因为就在大西洋和太平洋的口子上啊。而且,黎加尔,还有一点可以说,等到海军部号召部属来看守这座大边灯塔时,可挑选的人那就大多啦。” 两位长官正走近那座院子,法司奎士和他的伙伴就在这儿等他们。大门已经开着,两人对法司奎士等行的军礼还礼之后。就站下来。 拉法雅舰长先把他们从下到上检视一遍,看见他们脚上穿的是很大的航海靴,头上戴着油布帽,然后跟他们讲话。 “昨天晚上没有事情吗?”他问领头的看守员。 “没有事情,舰长,”法司奎士回答。 “海上没有看见船吗?” “没有;天气很晴朗,至少四海里外的灯光总望得见。” “灯光没有毛病吗?” “丝毫没有,一直点到天亮。” “你们在瞭望室里寒气不觉得太重吗?” “不觉得。家里很舒服,窗子上面的双层玻璃把寒风完全挡住了。” “我们要视察一下你们的宿舍和灯光。” “随您的便,舰长,”法司奎士回答。 灯塔人员的宿舍就在灯塔下面,墙壁很厚,足可以抵御得了麦哲伦海峡的风暴,两位长官视察了各个房间,这些房间都计划得很适当,一点不怕风雨、寒冷和大风雪;在这纬度接近南极的地带,大风雪的威力是非常可怕的。 在这些房间中间有一条走道,走道的尽头是一扇门,通到灯塔里面。 “我们上塔去,”拉法雅舰长说。 “随您的便,”法司奎士又说一句。 “你跟我们来就得了。” 法司奎士向两个伙伴打个手势,叫他们留在走道的人口,接着自己把楼梯间的门推开,两位长官就随他走进去。 狭窄的螺旋楼梯并不黑暗,每一层都有窗洞照亮。窗洞一共有十个。楼梯全是石级,石板都砌在墙里。 三人走上瞭望室,塔灯和照明仪器就装在瞭望室的上面一层。两位长官在靠墙钉牢的弯凳上坐下。通过室内开的四面小窗,天边任何一个方向都可以望得见。 海鸥、军舰鸟和信天翁鼓着有力的翅膀在塔外飞过,外面风虽然不大,在这样高的地方,风力却也相当的强,不过仍掩盖不下飞鸟的嘶鸣。 拉法雅舰长和上尉由扶梯爬上塔灯周围的月台,打算把全岛和周围地区更全面地眺望一下。 岛上西南的部分望出去是一片荒凉,海上也是荒荒凉凉的;他们的眼光可以从西北方一直扫视到正南方,什么障碍物也没有,一直要望到快要到东北方时,这条弧线才被圣剑恩角的山峰隔断。灯塔下面是爱尔高湾,岸上圣费号的水手来来往往很热闹。大海上面帆影和烟痕全都望不见,只有一片元边无际的大洋。 两位长官在灯塔月台上待了一刻钟,就下了灯塔;法司奎士跟在后面,送他们上了船。 午餐后,拉法雅舰长和黎加尔上尉又上岸来。他们打算利用开航前余下的时间在湾北沿岸散一会步。过去在白天里,舰长已经有好几次把船开到灯塔下面那条小河里来下旋;而且并没有雇佣领港员——在司达登岛上当然也没有领港员。可是为了慎重起见,他总是忘记不了要把这个陌生或者不大熟悉的区域,再重新勘察一下。 两位长官一路走了过去,穿过圣剑恩角和岛上其他部分连接的那条窄窄的地峡,在那个就叫做圣剑恩湾的深水港的沿岸踏勘一番。这个海湾是在圣剑恩角的另一面,成为爱尔高湾的一个附属部分。 “这个圣剑恩港口太妙了,”舰长说,“到处都是深水,连吨位最大的船只都容得下。可惜的是进来非常困难。要在这里点一盏灯,便是最微弱的灯也行,跟爱尔高湾的灯塔并排,这样就会帮助那些遇难的船只很方便地上这里来避风了。” “而且在船只离开麦哲伦海峡之后,这里很可以用来做一个港口呢。”黎加尔说。 四点钟时,两个长官重又走回来。他们跟法司奎士、菲力普和毛理斯道别之后,就上了船;法司奎士等留在岸上等待开船。 五点钟时.信报舰上锅炉里的压力开始高起来,烟囱吐出大量的黑烟,潮水差不多已经没有力气了,一等落潮开始,圣费号就要起程了。 五点三刻的时候,舰长下令水手们准备起锚,调节引擎。多余的蒸汽都从排气管里放了出去。 上尉站在船首,指挥这一切布置。不一会,锚升起来,一直拉到锚柱面前钩好。 圣费号开始移动了,三个灯塔人员行了最后的敬礼。这时候,不管法司奎士是怎样想法,他的两个伙伴望着信报舰离去时心里都很激动,船上的长官和船员看见把这三个人丢在南美洲尽头的这座小岛上也觉得依依不舍。 圣费号用不快不慢的速度沿着爱尔高湾的海岸向西北驶去。不到八点钟的时候,它已经驶进大海,绕过桑裘安角之后,就开足马力,离开西面的海峡。天黑时,从甲板上望去,那座天边灯塔的灯光已经像水平线上一颗星星了。 <hr /> 注释: 第二章 司达登岛 司达登岛也叫做司达登州;它位置在新大陆西南部的尽头。火成岩时期的火山喷发曾在纬度五十五度、离南极圈七度的海面撒出麦哲伦群岛,司达登岛就是群岛最后的也是最东面的一块残余。两个大洋的海水冲洗着它,船舶从大西洋进入太平洋。或者由太平洋进入大西洋,不管来自西北或者西南,从绕过合恩角之后。就要找寻它。 拉美尔海峡——这是十六世纪荷兰航海家拉美尔发现的——把司达登岛和火地岛隔开,中间相隔有十五海里到二十海里。船只从这里通过海峡,路程既短,风浪也小些,不至于遭受到鞭挞司达登岛岸的海浪威胁。司达登岛在东面形成一面墙。从圣安东尼角到坎普角约有十海里的海程,在这面墙的这一边。不论汽船或者帆船都比在岛的南面安全,不大会遇到风浪。 司达登岛从西到东是三十九海里,从南到北是十一海里。 岛上沿岸凹凸不齐,一个接一个的港湾和河浜,这些水道的人口都有成串的岛屿或珊瑚礁卫护着,结果使这一带海岸造成许多次船只失事,沿岸不是危崖耸立,便是巨石成阵,即使是在天气晴和时,海浪也是以无比的威力怒打着它。 岛上没有人烟。不过在晴朗的季节里,从11月到2月——这是这一带高纬度地区的夏季——却也并不是不可居住。牲畜在内陆的草原上说不定会找到饲料,尤其是在巴莱港东部、介于康威角和威勃司特角之间的地区。当积雪在南极日光下融解时,青草就长了出来,直到冬天上冻时,土地都保持着润湿。在麦哲伦海峡气候下生长的牛马,在这里说不定会繁殖起来。可是等到寒季回来时,这些牲畜就得送往巴塔果尼亚去,甚至于火地岛天气较为温和的草原上去。 这里可以找到少数野生的骆鹿。这实在是一种极端原始状态的野鹿。只要烧烤得法,它的肉也还适口。这些动物在绵长的冬季并没饿死的原因,是由于它们有一种本领,能在积雪下面寻找草根和苔藓充饥。 四面八方的草原一直伸展到岛的中心;几片树林呈现着萧疏的枝条,抽着生命短促的叶于,叶子的颜色与其说是带绿色,还不如说是带黄色。多数的树木都是南极榉树,树身高耸达六十英尺、枝干平伸出来。还有一种极罕见的伏牛花和一种冬青,冬青的性质跟香草很相似。 可是司达登岛面积很大,这些平原和树林只占据四分之一。岛上其余的部分都是岩石嶙峋的高原,主要是水晶岩。高原上散布着山岬和长列的乱石,这都是悠远年代里火山喷发时洒出来的,今天人们便是在火地岛或者麦哲伦海峡一带找一处死灭的火山穴也找不到了。 将近岛中心时,那些广漠的草原一眼望去都像大草原一样;在冬季的几个月里,草原平铺着一层冰雪,此外什么都没有。向西去,地面便变得逐渐崎岖起来。沿海的山峰更高,而且更加陡峭。高峻的圆锥形的山峰耸立着,有些升到海拔三千英尺的高度,从上面可以望得见整个的岛面。这些山峰都是安第斯山脉的最后几节,这座巨大山脉从北到南,就好像是新大陆的脊骨一般。 在这种气候条件之下,而且处于当地可怕的暴风侵袭之下,岛上的草木自然减为稀少的几种;这几种都是在麦哲伦海峡附近,或者离火地岛海岸二百五十海里的福克兰群岛附近地区习惯了当地的气候的,除此更没有别的了。这些包括元参、药苓、海绿草、雀麦、水苦荬和几种色素仅有低度发展的野草。在有荫蔽的树林里,和大草原的深草里,这些苍白的小花朵招展着它们一开即谢的花冠。在沿岸礁石的下面,和附有少许泥土的石坡上,博物学家也许可以找到几种苔薛;在树木下面,找到几种可以充饥的草根;这些都是火地岛的土人经常作为食粮的,不过任何一种都不含有多少营养。 谁要想在岛上找寻什么溪河的话,那可是要失望的。从这片坚石土地上并不涌出任何河流,或者水源。可是冰雪积得非常之厚,一年十二个月里倒有八个月积雪,在热天——还不如说是不大冷的季节更确切些——斜照的阳光使积雪融解,因而使岛上的空气保持着经常的湿度,在这个时期,岛上东一处西一处形成许多礁湖,这些沼泽把淡水存储到初冬为止。当本书的故事开始时,从灯塔邻近的山上正冲下大量的流水,也就是这个缘故。这些水流都注入爱尔高湾的小河里,或者注入圣剑恩角的港湾里。 沿海鱼产非常丰富,由于这个缘故,那些火地岛人驾着木船渡过拉美尔海峡来虽然要冒上极大的危险,却也不时上这里来捕鱼谋利。鱼的种类很多,有鳘鱼、鲑鱼、鯏鱼、琥珀鱼、鳝鱼、鲻鱼等等。有时候海边还吸引了许多渔船来从事大规模的捕鱼,原来在这个时期,海豚、鲸鱼、真甲鲸以及海豹、海象,都大量拥到这一带海面来。不过这些海生动物由于被人们乱捕乱杀,现在都躲避到南极那边海里去。往那边去捕捉它们不但费事,而且也有危险。 沿岛整个的海边是连绵不断的浅滩、浅湾和石岸,到处滋生着蚌蛤、贝壳、牡蛎等等,还有壳菜、玉黍螺、蚝、蛾螺。珊瑚礁里面蠕动着成千上万的甲壳动物。 鸟类非常之多。雪白如天鹅的信天翁、鹬鸟和千鸟、泥栖鸟、海雀、嘈杂的白鸥、嘶鸣的海鸥和震耳欲聋的斯库雅鸥都经常到岛上来,数都数不尽。 这座岛实在等于一块巨大的岩石,几乎不可以供人居住。在本书开始时,它究竟属于哪个国家呢?关于这一点只能说它是麦哲伦群岛的一部分,因此。 春夏间,那些火地岛人偶尔也在这里露面;那是被恶劣的天气逼得上这里来暂避的,多数的商船都宁可使用麦哲伦海峡。在地图上海峡的航线画得极其准确,不管船只来自东方或者西方,由大西洋进入太平洋或者由太平洋进入大西洋,都可以按照这条航线行驶,毫无危险;这都得归功于航海术的进步。只有那些即将绕行合恩角或者绕过合恩角的船只才注意到司达登岛。 阿根廷共和国在这天涯海角建筑这座灯塔,的确称得上是一件义举,在这一点上,所有的国家都得感谢它,在这以前,麦哲伦海峡这一带海面上,从处女角海峡的人口起一直到太平洋上天柱角的出口止,都没有灯光。司达登岛上如果有一座灯塔。对于行驶在这一带危险的海面的人将是莫大的恩惠。连合恩角都没有一座灯塔;如果有的话,那些船只从太平洋驶进拉美尔海峡就会安全得多,许多船只失事的事件都可以避免了。 就因为这个缘故,阿根廷共和国决心在爱尔高海湾里新建这座灯塔。经过一年的惨淡经营,灯塔方才在1859年12月9日这一天落成了。 离开港湾尽头那条小河一百五十码远,地面就升为一个山丘,占有四五百码方圆的面积,约有一百二十英尺高,这座石台上砌了一道石墙,算是塔基。 在一大堆附属房屋、宿舍和储仓中间,灯塔耸立起来。 附属房屋包括:(1)灯塔人员的宿舍,里面陈设有床铺、食橱、桌椅,一座取暖的煤炉,煤烟用一根管子引到屋顶上去;(2)起坐间,同样装了炉子,可以作为食堂;屋子当中是一张桌子,灯都钉在墙上,一口橱里面存放着各式各样的仪器:望远镜、风雨表、气温表等等,还有许多灯,预备塔上的灯万一损坏时用来掉换的;最后还有一架有钟摆的长时钟,挂在侧面墙上;(3)储仓,虽然预定每三个月就要来补充粮食一次,并且换一次班,里面仍旧储存了足够一年的粮食,包括腋肉、咸牛肉、火腿、干菜、小麦饼、茶叶、咖啡、糖、一桶桶的威士忌酒和白兰地酒、一些普通药品;(4)放灯塔照明灯用油的储存库;(5)火药库,还储存了数量相当多的燃料,以备灯塔人员度过整个南极冬季之用。 造在平坡上的房屋就包括了这些塔身造得极其坚固,材料都是从本岛上采来的,极其坚硬的石块,再用铁条缚牢,砌得极端平整,石块之间都用隼头接好。这样一堵墙壁足可以抵御得了世界上两个最伟大海洋尽头时常爆发的猛烈风暴和可怕的飓风。正如法司奎士说的,大风决计刮不走这座灯塔。这是他和他的伙伴必须擎起的烽火,而且任凭麦哲伦海峡的风暴怎样凶猛,他们也要高擎着它。 灯塔高达一百三十英尺,再加上所在山坡的高度,灯光便有海拔二百二十三英尺高。这样海面上十五海里外就可以望得见,人的视线最远也不过这样。而事实上,从岛上望出去,至多只能看到十海里远罢了。 在这个时期,大家都还没有想到在灯塔上使用电石发出的煤气或者电灯,而且在这样辽远的岛上,连和距离最近的国家通消息都非常困难,就逼得只好采取最简单的方法,尽量减少必要的修理,为了这个缘故,灯塔决定采用煤油来照明,根据最近科学和工业的成就,把设备做得尽善尽美。 再说,这盏灯只要在十海里之内望得见就够了。从东北方、东方和西南方来的船只不论驶向拉美尔海峡或者司达登岛的南部,都还有一段相当长的路程。只要严格遵照海军部颁布的指示,向驶往拉美尔海峡的船只在北一西北方位,向驶往司达登岛南部的船只在南一西南向点着灯光就可以避免任何不测。前面的船只只要风力着左舷,后面只要风力着右舷,就可以避开桑裘安角和赛弗拉尔角或者法罗司角,完全来得及避免被风浪冲到岸上去。 还有,如果一条船万一逼得要开进爱尔高湾时,它只要笔直朝着灯塔开来,就会开到下旋的地方,万无一失,因此圣费号回来的时候,将会很顺利地开进这条小河,便是在夜里也行,爱尔高湾离圣剑恩角的尽头约有三海里,灯光的射程则有十海里,信报舰在到达圣剑恩角最前面的平岩之前,早在七海里外就可以望得见灯光了。 不用说,这座天边灯塔的灯光是不转动的。船上的船长决不会把它和别的灯光混淆起来,因为这一带海上井没有其他灯光,由于这个缘故,显然就没有必要采用障蔽或者明灭的办法来和其他灯光区别,这就使建筑师省掉一项精致的工程。在这样一座只住了三个灯塔看守员的岛上,要修理起来可真不容易呢。 这盏照明灯因此只点煤油;两个通风管,灯心全都集中在一起。这些灯头的火焰,能在方寸之内发出极强烈的光线,因此几乎全集中在镜头的焦点,信报舰上的舰长离开岛上时正值天气相当晴朗,因此肯定得了灯塔在装备和使用上并没有一点毛病。 灯塔使用起来能够这样满意,完全是由于灯塔看守员的勤谨。只要这些灯头一点不出毛病,灯心小心换过,煤油的供给量照应得不多不少,空气调节得法,日落时点灯,日出时熄灯,自始至终都在仔细看守着,对于在大西洋这带辽阔海面上的航行,它的贡献真是太大了。 而且,法司奎土和他两个伙伴的忠诚是一点不用怀疑的。这三个人是从一大堆人里面,经过严格审查才甄拔出来的,他们在过去的职务上全部证明了他们的忠诚、勇敢和坚毅。 司达登岛是和外界隔绝的,岛上唯一的接济和援助只有倚靠来自一千五百海里外的布宜诺斯艾利斯:虽然如此,三个看守员的生命安全看上去却是完全可以放心的,那些在晴朗季节偶尔到这里来的少数火地岛人或者其他的土人并不耽搁多久,而且丝毫不想与任何陌生人打交道。他们打鱼完毕,就赶快重新渡过拉美尔海峡,回到火地岛或者那片岛海的其他岛屿上去。岛上这一带海岸都被航海家视为畏途,一条船想要找避风的地方,在麦哲伦岛海面就有好几处找得到,这要比上这里来较有把握,也较为便当。 虽然如此,守备仍是非常严密,以防万一有什么可疑的人跑到爱尔高湾来,外面的一排房屋全都装有坚固的门,从里面闩好,储仓和宿舍的窗户都装有铁栅,使劲也拉不开。还有,法司奎士、毛理斯和菲力普全都配备有步枪和手枪,而且子弹也都充足。 最后,在那条通往塔下走道的尽头,还装了一扇铁板门,谁也没法攻破或者冲开,要是说此外还有别的办法进入灯塔内部,那是休想,因为这些楼梯间的窗洞都非常之窄,而且有坚固的铁条拦着,照明灯四周的月台更是爬不上,除非是从那根避雷针攀缘上去。 这就是阿根廷共和国刚在司达登岛上胜利完成的工程,可以说是非常重要的工程。 <hr /> 注释: 第三章 三个灯塔看守员 在麦哲伦海峡附近,航行最忙碌的时期是从11月到次年3月。 这里的海面永远是残酷无情的。可是在这个时期,从两个大洋里卷进来的惊涛骇浪虽然无法制止或者平息,空气却比较宁静,那些连远极都骚扰到的风暴只不过一发即逝。在这段天气比较晴和的时期,那些汽船和帆船都愿意冒险绕过合恩角行驶。 通过拉美尔海峡或者经过司达登岛南面的那些船只尽管来来往往,可是并不能打破这个季节那些漫长白大的枯寂。这些船本来就不多;自从汽船通行,航海地图测绘得更加完善之后,通过麦哲伦海峡的危险就减少了许多;船只都挑选了麦哲伦海峡这条既短而且方便的航线,这一来经过这里的船只就更加少了。 虽说如此,这种枯寂原是灯塔生活的一部分,对于那些经常接受任务的人,也还下至于立时就感觉到,他们多数是老水手或者老渔夫,都不是那种计算日子和钟点的人,他们都有一套鬼聪明,能使自己成天忙碌着而且忙得很开心。还有,他们的职责也不限于在日落和日出之间照应着那盏灯。法司奎士和他的伙伴还有其他的任务要做,他们要严密注意爱尔高湾的入口,每星期有几次要上桑裘安角去,而且要巡逻远达赛弗拉尔角的一带海岸,不过至多只许走三四海里远。 他们要经常在那本灯塔日志上把事情记载下来。任何小事情都要记下:什么汽船和帆船经过这里;什么国籍;如果鸣炮报数,根据报数来查出船名;潮水多高;风向和风力;天气报告;下雨有多久;风暴有多少次;风雨表最高和最低的记录;气温和其他自然现象。记下这些,是为了给绘制这一带海面的气象图表作好准备。 法司奎士跟菲力普和毛理斯一样,也是阿根廷人,担任司达登岛灯塔的看守长,年纪是四十七岁。他是个坚强的人,身体健壮,毅力惊人;生平经历过许多风险,办事果断,精力充沛,任何危险对他都是家常便饭:在多数把南北半球大部分走遍的水手们,这原是理所当然的,他被推为看守长,不但是因为年长,还因为他具有这种优秀的品质,受到上级高度的信任,他在共和国海军里虽然最终只做到大副,离职时却受到人人的尊敬,因此,当他请求担任司达登岛上这项职务时,海军当局丝毫没有踌躇就任命了他。 菲力普和毛理斯也是水手出身,菲力普四十岁,毛理斯三十七岁。法司奎士和两人的家庭久已相熟,所以替他们向政府推荐。菲力普和法司奎士一样,也是个独身汉,三个人里面只有毛理斯是结了婚的,可是并没有儿女,他的妻子目前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一个宿舍里工作,再过三个月,他就可以和妻子见面了。 三个月期满之后,法司奎士、菲力普和毛理斯就要重新坐上圣费号;圣费号将要另外带三个灯塔看守员到司达登岛来。三个月后,再由他们来替换那三个人。 他们第二次来轮值时将是6月、7月和8月三个月——那就是说,约摸在寒冬时期,所以,他们第一次留守时虽则没有大吃到恶劣天气的苦头,等他们再回到岛上来时,却要准备迎接相当艰苦的生活,可是这一点并不使他们担心。到了那时候,法司奎士和他的伙伴将会相当适应当地的气候;南极冬季这些寒冷、风暴和一切的困苦,他们都将抵御得了。 从12月10日起,工作已经完全安排停当,每天晚上,那盏灯由一个驻在瞭望室里的看守员守护着。另外两个在宿舍里休息。白天里,他们把各种机件都要检查一下,擦干净,看情形还需要换上新的灯心,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好在日落时立刻就使灯塔发出它有力的光线。 每隔一段时间,由于职务的关系,法司奎士和他的伙伴总要上爱尔高湾到海边去一趟,有时候沿左右两岸步行,有时候坐他们的小船出去;小船是一条一半装有甲板的汽艇,装有前帆和三角帆,平时停泊在一条安全的小河里;它唯一要提防的是东风,可是这里却有一列山岭保护着它不受到东风的侵袭。 三个人里面,只要有一个上港湾或者灯塔附近去巡视,另外总有一个人一直留在灯塔的月台上守望着,因为说不定有条船这时候经过司达登岛,预备鸣炮报数。因此灯塔看守员里一定要有一个人始终守着岗位。从月台上只能望到大海的东面和东北面;其他方向都被八百码外的山岭遮住了。 信报舰开走后的头几天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天气始终很好,气温相当高,温度表上有时候达到摄氏零上十度。在日出和日落之间,一般都有轻微的风,向大海里吹;然后到了傍晚时,风向转为向陆上吹来,这就是说,转为西北风,从巴塔哥尼亚台地和火地岛的广大平原吹来了。 等到天气较为温暖,草木就发芽了。院子附近的那片草地望去像一片淡绿的地毯,在南极棒树的林子里,连在嫩叶子下面躺躺也显得开心了。河水涨得平岸。靠树根的地方,苔藓重又出现,而且把岩石的侧面都铺满了。总之,这就是这一带区域的所谓夏季,而且在南美洲大陆这个顶点,夏季还要来临好几个星期呢。 有一天天色快晚,但还没有到点灯的时候,法司奎士、菲力普和毛理斯一同坐在环绕探照灯四周的月台上,谈着话。 法司奎士先把烟斗小心装好——他这个派头另外两个也学会了——然后说:“两位老弟,这个新生活怎么样?你们是不是习惯了?” “当然,法司奎士,”菲力普回答,“我们还没有来得及腻味或者厌倦呢。” “的确,”毛理斯跟着说,“三个月要过得比我们预计的快得多。” “是啊,老弟,三个月就像扯满最上墙帆、上樯帆和助帆的三等帆舰一样,一溜就过去了。” “谈起船来,”菲力普说,“今天一条船都没有看见过,连天边都没有。” “船会来的,菲力普,会来的,”法司奎士回答他,一面举手放在眼睛前面,像是看望远镜那样。“如果没有船来消受这些灯光,那么在司达登岛上造这一座漂亮的灯塔,把灯光照出十海里远这又算得上什么呢?” “而且,”毛理斯指出,“我们的灯塔还是新造的啊。” “你说得对,老弟,”法司奎士回答,“那些做船长的还来不及知道这一带已经有了灯光。等到知道时,他们就会毫不迟疑靠拢这带海岸走。从这里渡过海峡,航行要便当得多。可是单单知道有一座灯塔并不能解决一切;你还得弄清楚它是不是一直亮着,从日落直到天明。” “这要等圣费号回到布宜诺斯艾利斯之后,大家才会普遍知道,”菲力普说。 “的确,老弟。”法司奎士同意说,“等到拉法雅舰长的报告印行之后,当局就会赶快把这项消息向整个航行界传播开来。可是便在目前,多数的航海家也准已知道这几的事情了。” “圣费号不过五天前才动身,”毛理斯继续说,“它这段路要……” “我想至多再过一个星期,”法司奎土插进来,“天气好,海上没有风浪,又是顺风。信报舰日夜张着满帆,再加上引擎,一小时要不走上九海里或者十海里才怪呢。” “这时候,”菲力普说,“它一定已经开过麦哲伦海峡,而且绕过处女角了,这样足足缩短十五海里的路程呢。” “当然,老弟,”法司奎士说,“这个时候,它正沿着巴塔哥尼亚海岸开着,而且巴塔哥尼亚赛马场上任何一匹马它都会赶上。” 也难怪这些善良的人仍旧心心念念忘不了圣费号。它就像他们故乡的一块土地,刚离开他们回到故乡去。他们的心神将要跟随着它直到旅程的终点。 “你今天钓鱼钓得开心吗?”法司奎士接着问菲力普。 “还好,法司奎士。我钓到几十条鱼,还空手捉了一只爬在石头中间的鳖,足足有三磅重。” “真不错呀,”法司奎士叫出来,“你不用担心把湾里的鱼捉光了。俗语说得好,你捉得越多,就来得越多,这样我们还可以节省一点我们储藏的罐头肉和咸肉。至于蔬菜……” “我上了榉树林,”毛理斯说,“挖到一些菜根,让我来给你们烧一盆好菜吃。我看见信报舰上的大厨师这样烧的,他是个十足的内行。” “妙极,”法司奎士说,“一个人罐头东西千万不能吃得大多。总是赶不上新宰的、新捉的或者新摘的。” “哎,”菲力普说,“我们要是能够在岛上内部捉几只鹿,像两只骆鹿之类,该多么好。” “弄一块骆鹿腿或者腰肉我倒也乐意。”法司奎士回答,“一块好鹿肉吃下肚去,再受用不过了!所以如果有什么野味露面时,我们一定要设法打到手,可是,老弟,记着不要离开院子太远去追赶那些野味,大的也好,小的也好。还是遵守命令要紧,不要离开灯塔,只有察看爱尔高湾里面和桑裘安角及地爱果角之间海上有什么事情时,才可以出去。” “可是,”毛理斯说,“如果一头漂亮的骆鹿走进枪击的距离呢?”毛理斯原是最喜欢打猎的。 “走进枪击的距离,或者两倍三倍的距离,我都没有话说,”法司奎土回答,“可是你们知道,骆鹿天生野性,决不会和我们亲近,这就是说,在那片榉树林的石头上面或者院子附近,我们要是望得见一对鹿角,那才是天大的奇事呢。” 事实也是如此,自从建筑动工之后,就没有一头野兽在爱尔高湾附近出现过。圣费号那位上尉也是个酷爱打猎的人,曾经有几次想要打一只骆鹿。他曾经深入内陆五六英里远,但是仍旧空手而回。事实上岛上并不是没有大动物,不过即使出现,也是离开太远,没法用枪打到。也许,如果他能够爬过那些高山,越过巴莱港,如果他抵达司达登岛的另一头,这位上尉的运气或者要好些。可是在西部那一带岛上峰峦矗立,跋涉非常困难,所以上尉和圣费号任何一个船员都从来没有在圣巴苏罗摩角附近踏勘过。 在12月16日的夜里,正当毛理斯在隙望室从六点钟轮值到十点钟的时候,东面海上出现了一盏灯光,约摸有五六海里远。这显然是一条船上的灯光,自从灯塔完工之后,还是岛外海上望见的第一盏灯光呢。 另外两个伙伴还没有睡觉,毛理斯想到他们也一定高兴,就去叫他们。 法司奎士和菲力普立刻跟他上来,三个人站在东面窗口一动不动,拿着望远镜望。 “是白灯,”法司奎士说。 “所以不是地位灯,地位灯应该是绿灯或者红灯,”菲力普说。 地位灯通常点在左舷和右舷。 “还有,”法司奎士说,“又是白灯,又是挂在前桅索上,这就是说,这条汽船正向岛上开来。” 这的确是一条开向桑裘安角的汽船。三个灯塔人员自己提出的问题是:这船是打算进入拉美尔海峡呢,还是预备开到南面去? 因此三人就望着它开,看见它逐渐拢近;半点钟后,他们已经弄清楚它的路线了。 这条船正在勇敢地向拉美尔海峡开去,灯塔是在它的左边,在南一西南的方位上。当它通过峡口驶进圣剑恩角港口时,人可以望见船上的红灯;接着不久就在黑暗中消失掉。 “这是第一条取道经过这座天边灯塔的船呀!”菲力普叫道。 “可不是最后的一条,”法司奎士向他保证。 第二天上午,菲力普望见一条大帆船在天边出现。天气晴朗,轻微的东南风把朝雾扫得一十二净,所以至少十海里远近的船只都望得见。 菲力普把法司奎士和毛理斯叫来,三人一同走上灯塔的月台。方才指出的那条船刚好从岸上远处那些高峰上面望得见,在爱尔高湾偏右的一面,介于地爱果角和赛弗拉尔角之间。 那船正在乘风疾驶,张着满帆,速度总在十二三海里以上。风向正是从左舷来的顺风。不过由于它正在笔直地向司达登岛开来,现在还说不出它要经过岛的北面还是南面。 水手们对这类问题总是喜欢谈论,所以法司奎士、菲力普和毛理斯在这问题上也争辩起来。最后证明毛理斯的话对,他坚持这条帆船不是向峡口开的。 等到那船离岸只有一海里半远时,它掉过头来逆风行驶了,这是为了在逆风里多留余步,好绕过赛弗拉尔角。 这是一条大三桅船,至少有一千八百吨,是美国制造的那种快船之一,速度的确是了不起。 “这船倘若不是纽英兰船坞里造出来的,”法司奎士叫道,“那就把我的望远镜摔掉!” “你看它会向我们报数吗?”毛理斯问。 “它报数也是应当的,”灯塔的看守长回答他。 果然,那条快船正当绕过赛弗拉尔角时,报起数来了。一串旗子在桅杆上升起来,这些信号立刻就由法司奎士从瞭望室那本信号书里查出来。 它是蒙但克号,从美利坚合众国纽英兰的波士顿港开来。 三个灯塔人员把阿根廷国旗在避雷针的桅杆上升起来,算是答礼。他们一直望着那船的桅杆在岛的南面威伯司特角山岭后面消失掉才算罢休。 “现在,”法司奎士说,“祝蒙但克号一路顺风,愿神明保佑它绕过合恩角时不要碰上坏天气!” 这以后的几天,海上都差不多是荒荒凉凉的。只在东面天边瞥见一两只帆船。这些在司达登岛十海里外经过的船只显然都不是上南美洲来的。照法司奎士的看法,它们大约都是捕鲸船,路过这里上南极海面去捕鱼的。 他们望见了几只海豚,那是从高纬度区域来的。这些海豚离开赛弗拉尔角都相当的远,正向太平洋游去。 除掉作些气象观察之外,一直到12月20日都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讲述。这时天气已经起了变化,风向由西北转为西南。有几次雨下得相当的大,时而夹着冰雹,这说明大气层里面的电荷相当多。 21日那天早上,菲力普正在乎坡上衔着烟斗走来走去,瞥见榉树林那边好像有什么动物似的。 他留心看了几分钟,就走进起坐间去取望远镜。 菲力普用望远镜一望,立刻就认出一头骆鹿,而且长得非常漂亮。他想大可以一试身手。 法司奎士和毛理斯经他刚一招呼,都从房子里赶出来,和他一同到了平坡上。 三个人都同意非去追捉一下不可。只要能够把这头骆鹿打到手,大家就可以有不少鲜肉吃,平日那些饭菜都吃腻了,换一换口味可不错。 大家商量好,毛理斯拿驳壳枪离开院子,设法偷偷绕到骆鹿的后面——那鹿站着并不动——把它向港湾这边赶来,由菲力普在湾口伺候着它。 “总之,要极端小心,老弟,”法司奎士警告他们,“这些动物的耳朵和鼻子非常灵敏。那鹿一嗅到人气或者看见毛理斯,就会飞快地溜掉,放枪追赶都来不及。那样的话,就会让它溜掉,因为你们不能跑得太远。这懂得吗?” “懂得,”毛理斯回答。 法司奎士和菲力普守在平坡上,从望远镜里望见骆鹿仍旧站在原来发现的地方,一点没有走动,两个人都注意着毛理斯的行动。 毛理斯正向样树林走去。他要用树林隐着身体,这样也许可以不惊动骆鹿逐渐蹑到岩石上,从骆鹿背后冲出来,把它向湾口这边赶。 他的伙伴一直望着他走到林子跟前,然后在树丛中消失掉。 约摸半小时过去,骆鹿仍旧没有移动一步,这时候毛理斯该已经走得很近,可以放枪了。 法司奎士和菲力普因此就等着听枪声一响,看见骆鹿受重伤或者轻伤倒下来,不然就是飞快溜掉。 可是枪并没有放,而且最使法司奎士和菲力普诧异的,是骆鹿不但没有逃走,反而在岩石上躺了下来,腿儿无力地垂着,身体瘫成一堆,好像力气全用尽了似的。 毛理斯这时已经蹑到岩石后面;差不多在同一时候,他们望见毛理斯冲出来向骆鹿赶去;那鹿始终不动,他弯腰看着它,拿手摸摸,随即猛然直起身子。 毛理斯接着转身向着院子这边做了一个明显的手势,很清楚他的意思是叫两个伙伴赶快过去。 “事情有点古怪,”法司奎士说,“来,菲力普。” 两个人爬下平坡,向榉树林跑去。 他们十分钟不到就跑到了。 “骆鹿怎样?”法司奎士问。“在这儿.”毛理斯说,指指脚下的鹿。“死了吗?”菲力普问。“对啦,死了,”毛理斯答。“太老了,是不是?”法司奎士说。“不是,是受伤死的。”“受伤?已经受了伤?”“是啊!胁下中了子弹。”“子弹!”法司奎士跟着说。事情再清楚没有了。骆鹿先是中了子弹,然后负伤挨到这里倒毙的。“难道岛上有猎人吗?”法司奎士低声说。说时他带着焦虑的眼光把四周看了一下。 第四章 康加的徒党 如果法司奎士、菲力普和毛理斯上司达登岛西部去走一趟,他们就会发现那边的海岸和介于圣剑恩角和赛弗拉尔角之间的海岸大大不同。 这一带海岸完全是一片悬崖,总有二百英尺高,多数都极其陡峭,一直深入水底,便是在晴和的天气,也不绝地被凶猛的海浪攻打着。 崖上草木不生,崖罅石洞里栖息着成千上万的海鸟;崖外礁石成阵,有些在低潮时一直伸到海中有两海里远。在这些礁石中间,迂回着若干水道,除掉最轻便的船只外,任何人也休想驶过。零零落落看见一些沙洲,就像铺的地毯,上面长了些稀疏的水生植物,地下满是贝壳,在潮水的巨大压力下已经碾成碎片了。 崖上有无数的洞穴,洞口很窄,洞内很深,又干燥,又黑暗,狂风暴雨都打不进去,便是春秋分时节,那些可怕的海浪也淹不到这里,人要找到这些洞穴,必须翻山越岭,爬过许多巨大的岩石和乱石丛。通往崖顶是无数的呷道,攀援非常困难,可是要抵达岛中心的那片高原,那就非得攀登二千英尺以上的高峰不可。中间的路程至少有十五英里远。整个说来,这边岛上比起爱尔高湾那边的东海岸要荒凉得多。 司达登岛西部虽然有火地岛和麦哲伦岛海那些岛屿的荫蔽,受不到西北风的侵袭,沿岸风浪的汹涌也不逊于沿岛的其他部分,所以,虽然大西洋这边已经建了一座灯塔,在太平洋这边另外造一座还是有同样的必要,这样对于绕过合恩角驶向拉美尔海峡的船只要方便得多。可能智利政府见到阿根廷政府最近的措施,这件事情也已经在考虑中了。 话虽如此,如果当时司达登岛东西两面同时进行灯塔建筑的话,对于有些人却极不方便:原来岛上圣巴苏罗摩角附近潜伏着一伙海盗;那样一来,他们的处境就会受到严重的威胁。 几年前,这些亡命之徒在爱尔高湾港口登陆。他们在岛上发现一处很深的山洞,就在悬崖上,这座山洞使他们有了住所,因为很少有船只上司达登岛来的,这伙人住在这里就万分安全。 他们一伙共十二人,其中有一个叫康加的家伙,是盗首,他有个副手,名叫卡刚特。 这些人全是从南美洲来的,里面五个人是阿根廷或者智利国籍。其余的大约是火地岛人,都是康加招募来的;他们只要越过拉美尔海峡就能到达这边岛上,而且岛上的地势是他们在晴和季节来岛上打鱼时早已熟悉了的。 卡刚特是智利人;他究竟出生在哪一个城市或者村庄,属于哪一家人家,谁也不知道:年纪大约在三十五到四十之间,中等身材,一身的筋肉,力大无穷;生性阴险狡诈,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 关于这位盗首的生平,没有人知道一点,他从来没有提过自己是什么国籍。 他的真名字是不是叫康加,连这一点都不能肯定。 有一点能肯定的是他的名字在麦哲伦岛海和火地岛这一带上人中间是相当闻名的。当初杜蒙都维尔船长驾驶着阿司特罗拉布号和西里号航行到麦哲伦海峡,在毕凯特港下旋,据说曾经带了一个叫这名字的巴塔哥尼亚人上船。可是康加是不是巴塔哥尼亚人,也还是问题。他没有当地人那种尖头阔颐的典型相貌,也没有他们的削窄前额、长眼睛和扁鼻子;身材也不如他们高大。不但如此,在他那张脸上也看不见在这一带居民脸上时常看到的那种温和表情。 康加的生性非常暴烈。你只消看一下他那张凶恶的脸就会立刻懂得。这张脸只有一部分有大胡子遮着,胡子已经花白,虽则他的年纪只有四十左右,他是一个十足的海盗,一个阴险的暴徒,生平无恶不作,因此除掉这座仅仅沿岸有人迹的荒岛外,没有一处可以投奔。 可是自从康加和他的一伙人潜伏到岛上来之后,他们怎样活下去的呢? 这就衙稍稍追叙一下。 当时康加和他的帮凶卡刚特犯下一连串的罪行,如果捉到官府,两人非上绞架不可,因此就从麦哲伦海峡的主港奔塔亚里纳逃了出来,总算到达火地岛,甩脱掉那些追捕的人。 他们和当地的土人住在一起,打听到司达登岛,岛上那时候还没有这座天边灯塔照耀,因此船只失事最多。不用说,沿岛一定布满漂弃物,有些一定还很贵重。康加和卡刚特因此想出一个办法,组织一批人去偷窃;他们从自己在火地岛熟识的匪类中间选了两三个人,另外募得十个和他们一类的当地土著。 一条本地制造的小船把他们送到拉美尔海峡的对岸。可是尽管康加和卡刚特都是航海的老手,而且多年来都在太平洋惊险的洋面上行驶过,这条船还是碰上不测:正当他们奋力驶进巴莱港的当儿,一阵狂风把他们向东面刮回去,海里风浪非常之大,把他们的小船一直冲到考尔尼特角的礁石上撞沉了。 他们只得步行到了爱尔高湾。跟他们预料的一样,岛上并没有使他们失望。在桑裘安角和赛弗拉尔角之间的沿岸,全都散布着五光十色的漂弃物,有旧的,有新的,大捆大包的货物全都撞破,一箱箱的食品足够这伙人吃上几个月,枪械、手枪、子弹,都装在铁箱子里,一点没有损坏,富足的澳大利亚货船遗弃下来的价值巨万的金条银条,各式各样的家具、木板、木条,偶尔见到几具骷髅,可是没有一个人从屡次失事里逃出性命来。 当然,这座险恶的司达登岛在航海家中间是早已出了名的。一条船只要被风浪打到它的海岸上,就准定会全船覆没,一个也活不了。 康加和他的同伙并没有在湾内住下,而是住在紧靠东海湾人口的地方,这样更合乎他们的打算,因为可以始终监视着桑袭安角。 康加在无意之中找到一处山洞,洞内非常之大,可以容得下所有的强盗。洞口由一大堆密匝匝的海藻海草遮掩着;湾北的一座危崖刚好做它的屏障,整个儿遮着海上来的寒风。他们把漂弃物里面一切有用的东西,像家具、铺盖、衣服、大量的罐头食品、一盒盒的饼干、一桶桶的白兰地酒和葡萄酒,全都运到洞里来。在靠近第一座洞旁边,他们又找到第二座洞,用来储放岸上拾来的有特殊价值的元主财宝:金、银、珠宝之类。 康加的心思是在往后引诱一条船到湾里来,把这一切掠夺来的财物装在这条船上,回到他早年经营海盗勾当的那些太平洋岛屿去。 直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碰到下手的机会,因此这些亡命之徒还不能离开司达登岛。诚然,在两年的时间内,他们的财富不断地增加了。别的船只也在这里失事,使他们发了大财。有好多次的失事的的确确就是他们造成的;这是新旧大陆那些险恶海岸一带的匪徒常做的事,专门引诱船只失事。当东风逞威肆虐时,他们在岛上一望见有船,晚上就在有礁石的部位升起一堆火来,把船只诱来撞沉;失事之后,如果船上有什么人从海浪里逃了出来,也立刻被他们杀掉。 可是这伙匪党始终是陷在岛上。康加引诱船只失事曾经得手过几次,可是都没有把它们引进爱尔高湾那样的话,他就会设法劫下这条船。还有,船长中间很少知道有这座港湾,所以简直没有什么船自动地开到港湾里来下碇。 时间一天天过去,山洞里已经差不多装满了财宝,这都是从失事船只那里劫来的,康加和他的徒党愈来愈变得不耐烦了。卡刚特跟他的首领经常谈论着自己的运气不佳。 “住在岛上就像一条船停在下风的岸上一样,”卡刚特屡次这样说,“而我们手里却有价值十万以上的货色预备装走呢!” “是啊,”康加回答他,“我们一定要走,不惜任何代价。” “几时呢?有什么法子呢?”卡刚特反问他。 可是这个问题从来得不到答案。 “长此下去,我们的粮食就要吃光了,”卡刚特又说,“就算海里的鱼是打不尽的,那些野兽可能要打完的。还有,你想想岛上的冬天是什么滋味!天哪!一想到我们还得挨过这些冬天!” 康加有什么话可以回答呢?他永远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可是一想到自己处在这样柬手无策的状态下,他不禁怒火中烧。 不行,没有办法可想——没有办法。 这些海盗的本意是指望有一条船开到湾里来,好出其不意劫到手里,现在不得已只好求其次,只要有一条火地岛的小船驶到东海岸来,康加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把它捉住。那时候,即使他不亲自出马,至少可以由卡刚特和一个智利匪党利用这条船,汗到麦哲伦海峡去;只要到了麦哲伦那边,就可以找到机会上布宜诺斯艾利斯或者法尔已来索去,他们有的是钱,尽可以买一条载重一百五十吨或者两百吨的船,在卡刚特和几个水手的协助下,开到爱尔高湾来。只要这船安全地开进小河,那几个水手就可以很便利地解决掉,那时候,这一群海盗就可以把他们的全部财主搬上船,开往所罗门群岛或者新赫布里底群岛去。 当时的情形就是这样,但是在我们的故事开始十五个月前,情势突然改变了。 在1858年10月初,一条悬着阿根廷国旗的汽船在岛外出现,设法驶进了爱尔高湾。 康加和他的盗党一眼就看出这是一条战舰,因此不敢下手。他们把一切踪迹都掩盖起来,使岛上不显出有人,把通往两处山洞的出口也隐蔽起来,自己避到内陆去,等待这条船开走。 这条船就是圣费号,从布宜诺斯艾利斯把受命设计司达登岛上灯塔的工程师装来,选择地点的。 信报舰在爱尔高湾只停留了八天工夫,后来就开走了,并没有发现康加和他的徒众的巢穴。 可是卡刚特曾经在夜里偷偷爬到小河那边去过,竟被他探听到圣费号上司达登岛来的目的。 爱尔高湾里要造一所灯塔了! 看上去,这些匪徒除了离开自己岛上巢穴之外,别无办法,然而事实上只要离开得了,他们肯定早就做了。 所以康加采取了目前唯一可行的对策。他早已熟悉岛上西部圣巴苏罗摩角附近的地区,这一带还有其他的山洞可以藏身。情报舰虽然开走了,不久还要装载一批工人来开始动工,所以他一天也不耽搁,急急忙忙把足够一年食用的东西都亲自搬到那边去,他相信,离开圣剑恩角那样远的地方,决不会有被人发觉的危险。 可是他没有来得及把两处山洞里的东西完全搬光;只能勉强搬去大部分的粮食、罐头、饮料、铺盖和衣服,还有一点珍贵的物品;就这样用石头和干海草把原来的山洞堵起,其余的他都丢下来。 这群亡命之徒走了之后五天,圣费号在一天清早又在爱尔高湾口外出现了,重又在上次那条小河里下了旋。工人和材料全都运上岸,地点一经选定,建筑工程就从此开始了。 康加和他的徒党就这样逼得往圣已苏罗摩角暂避。他们从一条由融雪汇成的溪涧里获得必需的淡水。打鱼和少量的狩猎使他们节省了离开爱尔高湾之前运去的粮食。 可是康加、卡刚特和余下的徒党全都下了狠心,只等着灯塔完工,圣费号离开,决不等待它三个月后再回来,把接济品载来。 正如我们料想得到的,康加和卡刚特对于爱尔高湾那边的情况一直都摸得很清楚,他们没有费什么工夫就能从工程进行的速度估计它几时完工。这时候,康加就蓄意实行一个他盘算已久的策略。既然爱尔高湾现在有了一座灯塔,那就说不定有什么船只会开到湾里来;他可以袭击这条船,把全部船员杀死,把船劫下。 到了12月,灯塔眼看就要完成了。那时候,这些灯塔人员就会孤零零地留下来;只要灯塔射出它的第一道灯光,康加就会得到消息。 由于这个缘故,所以在最后几个星期中,盗众里面经常总有一个人跑到那些峰顶上面去眺望;虽则中间有七八英里的距离,灯塔却远远望得见;康加命令他们,只要灯塔一亮,就立刻回去报信。 在12月9日那大晚上,把消息送到圣巴苏罗摩角的就是卡刚特本人。 又是几天过去,就在这下面一个星期的开头,卡刚特在巴莱港附近打猎,一枪打伤了一只骆鹿,骆鹿溜走了,逃到榉树林附近那片岩石边,就在毛理斯看见的地方倒毙。从那一天起,法司奎士和他的伙伴才知道自己并不是岛上唯一的居民,因此在爱尔高湾附近更加严密防备起来。 那一天康加决定离开圣巴苏罗摩角,回桑裘安角去。盗党决定把洞里储存的食粮都留下来,只携带三四天路上的口粮,决心要把灯塔那边储存的粮食夺了过来,这时已是12月22日。 他们在破晓起身,穿过岛中心一条熟悉的山路,这样第一天就可以走完三分之一的路程。 康加建议第一天夜晚稍稍休息,第二天不等太阳出来就动身,同样走三分之一的路。第三天也同样走法,这样就可以指望在傍晚时分抵达爱尔高湾。 康加预计很便当就可以使自己成为灯塔的主人。以后就可以有充裕的时间把他储存在圣已苏罗摩角的全部物品运回来,仍旧放在爱尔高湾进口的山洞里。 这就是这个阴险海盗的全部打算。在这一点上,毫无疑问他是会得手的。可是得手之后,事情是不是还那样顺利,那就不敢说了。 当然,这是因为以后的事情不是他操纵得了的。以后,一定要等候有条船开进爱尔高湾来。圣费号回去之后,会将这处停泊的港口向航海界宣传。那时候大家知道湾里从此有了灯塔放光,一条船,尤其是一条中号的船就宁可开到爱尔高湾来避风,而不愿意越过波涛惊险的海峡了。 康加打定主意,只要有这样一条船开来,他非弄到手不可。这样他就有机会逃往太平洋那边去,他犯的那许多罪行,从此就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了。 可是这一切,必须在信报舰预定回来接济的日期前做掉。到信报舰回来时,如果他们还没有离开的话,康加和他的徒党就被迫又要回圣巴苏罗摩角去了。 那样的话,他们的处境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安宁了。当拉法雅舰长发现三个灯塔人员失踪后,他毫不迟疑就会断定灯塔人员已经被人掳去或者杀害。他就会率领一批人在岛上进行搜索。非要把岛上从头到尾全部搜索过之后,圣费号决不会离开。匪众有什么法子逃避搜捕呢?而且如果日子久了,他们又怎样活下去呢?如果有必要,阿根廷政府还会派遣别的船只前来。就算原加有法子弄到一条当地的小船——这个机会也不大可能——海面上也会有人严密监守着,决不会逃得过海峡,潜往火地岛去藏身。所以当目前还来得及的时候,这些海盗离开得了岛上与否,那就要看老天的慈悲了。 在20日的傍晚,康加和卡刚特沿着圣已苏罗摩角的尽头走着,学着水手的派头谈着话,打量着天空和海面。 天气相当的好,天边还有乌云升起。东北风很大。 这时正是晚上六点半钟。康加跟他的徒党正预备回到他们的老窝去,这时卡刚特开口了: “我们把所有储存的东西都留在圣巴苏罗摩角,大家是不是都了解了?” “是的,”康加口答,“事后再搬要便当得多——等我们在那边做了主人,再……” 康加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眼光移向大海那一边,就打断了自己的话头,说: “卡刚特,你看!你看那边!那边——从角地那边望过去。” 卡刚特依照他指点的方向把海面打量了一下。 “哦?”他说,“一点没有错,是一条船啊!” “看它的样子,是向岛上开来呢,”康加说下去,“而且扯的是满帆,因为它正碰上顶风。” 就是这样,一条张了满帆的船正在左闪右闪,离圣巴苏罗摩角只有一两海里路光景。 这船虽然碰上顶风,却能逐渐向前移动,显然地在天黑以前,它要开进拉美尔海峡里来。 “是一条二桅船呢,”卡刚特说。 “是啊,一条一百五十吨到两百吨的二桅船,”康加回答。 看得出这条船是打算向海峡开来,而不愿意绕过圣巴苏罗摩角。唯一的问题是它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是不是到得了。如果风息下来,它会不会被海水冲过来触到礁石呢? 全部盗党都集合到圣巴苏罗摩角的尽头来。 看见一条船像这样靠近司达登岛,在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样的船,被他们用移动的灯火引诱来撞上礁石的,已经有好几只了。 这时就有人提出照老方法来一下。 “不行,”康加说,“这条二桅船决不能让它沉掉。它这时碰上顶风,又碰上逆潮;今天晚上又没有月亮。它决计进不了海峡。明天我们还会看见它在圣巴苏罗摩角外面,那时候我们再想一条妙计。” 一小时后,那条船就消失在周围的浓密黑暗里,海上连一点灯光都望不见。 夜里风变了方向,转为西南风。 第二天一清早,康加和他的徒党跑到海边上来时,望见那条船已经在圣巴苏罗摩角下面的礁石上搁浅了。 <hr /> 注释: 第五章 二桅船“摩尔号” 康加对于水手的那一套玩意儿是再精明没有了。 他指挥过什么船呢?在什么海上航行过呢?这些事只有卡刚特说得出;他跟康加一样是个水手,而且在康加一生的流浪生活中曾经是他的副手,现在在司达登岛仍旧是他的副手。可是卡刚特并没有说过。 我们最最有把握说的,是这两个人都是海盗。他们在所罗门群岛和新赫布里底群岛那一带海上,一定干过这种罪恶勾当,在那时期,这一带海上的船只是时常受到海盗袭击的。后来英、法、美配备和派遣的巡洋舰到这一带太平洋上来搜捕海盗,显然被他们漏了网,于是逃到麦哲伦群岛来躲避,在这里才放弃海盗生涯,而改做诱使船只失事的勾当。 康加和卡刚特的同伙里,有五六个人也在渔船上或者商船上待过,因此对航海一事也都训练有素。余下的还有几个火地岛人,如果这批盗党能够霸占二桅船的话,全部的船员就是这些人了。 从船身和桅杆的长度看来,这条开来的二桅船至多不过载重一百五六十吨光景。夜里从西面起了一阵狂风,把它刮到一片布满礁石的沙滩上,很可能把它撞破。可是看上去,船壳并没有受到损伤似的;它靠左舷这边斜着,船尾歪对着陆地,右舷面向着大海。整个甲板从上甲板到船尾舱全望得见。前桅、主桅和船首突梁都毫无损伤,帆索和帆篷都张起一半,只有前桅的最上墙帆和上帆都收了起来。 头一天傍晚时分,当这条二桅船在圣巴苏罗摩角外面被人看见时,它正在和相当大的东北风搏斗着;船上的人紧扯着帆索,企图靠右舷的风力驶进拉美尔海峡。当康加和他的徒党望见它在黑暗中消失时,风力开始减弱,不久便小到不能使船推进的地步,显然,它随着海流的方向一直向礁石飘过来,等到半夜里,风向突然整个变了过来——这在这一带海上是司空见惯的——这船和礁石已经距离得很近,来不及驶到大海里去了。 船上那些帆衍全扎得紧紧的: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船上的水手曾经想尽一切方法来闪过风势;可是已经来不及,因为二桅船最后还是整个冲到沙滩上了。 船上的船长和水手的下落,我们到现在只能加以猜测。可能当他们发现这船被风浪冲向礁石垒垒的危险海岸时,他们都下了小船,满心以为自己这条船注定要撞破在礁石上,那时候船上的人就会死得一个不剩。可惜的是,他们完全想错了。如果他们留在船上的话,他们全都会安然无恙,现在呢,他们准是全部淹死了,因为他们那条小船已经船底朝天,就在东北角上,离这里不过两英里光景,显然是被风刮向佛兰克林湾去的。 趁潮落的时候上船并不是难事,从圣巴苏罗摩角这边一座座礁石跳过去就可以到达出事的地点,至多只有半英里路康加和卡刚特由两个盗党伴随着,就这样跑过去,余下的人留在崖脚下巡风,以防万一望见什么从船上逃出来的人。 康加和他的伙伴到了沙滩上一看,那艘二桅船的船身已经完全离开了水,高高地搁浅在那里。可是下一次的潮水总要升到七八英尺高,只要船底没有撞破,它就肯定会在水里面俘起来。 不出康加所料,这船确有一百五十吨,他绕船走了一周,在船尾的铜板上看到“摩尔号,法尔巴来索”的字样。 原来是一条智利船;在12月22日夜间在司达登岛搁浅的。 “这船正合我们的心意,”卡刚特说。 “船身要一滴不漏水才行,”一个盗党提出反对。 “有什么裂缝或者其他的损坏,都可以修补,”康加回答。 康加又去把船底向着大海的那一面看一下。船首龙骨稍微抵在沙里,看上去好像井没有损坏,船尾的龙骨也没有损坏,舵也是好好的,搁在沙上的那一部分船底没法子从外面检查。两个钟点以后,等潮水上来,康加就会看个明白。 “上船!”他说。 由于船身倾斜着,从左舷上船并不困难,可是甲板上却没法行走。那些人只能用于搭着网索在上面爬行。康加用手搭着主桅张护桅索的厚木板,爬了过去,余下的人也照样爬了过去。 船上除了几根帆桁有点摇动外,一切都没有损害,证明二桅船撞上沙滩时,震动并不猛烈。由于船身并不很狭窄,而且船底的木板相当的平,所以陷在沙里并不大深,潮水一来,它肯定就会浮起来;当然这要看它主要的部分有没有撞破,舱里有没有灌水才行。 康加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爬到船尾楼去,这事倒并不容易。他找到船长的卧舱,拿身体紧抵着墙才挨进去,从一口橱的抽屉里取出船上的文件,回到甲板上来;卡刚特正在甲板上等候着他。 两人把船员的名册翻阅了一下,知道这条来自智利法尔巴来索的二桅船摩尔号是一百五十七吨载重,船长名叫巴拉,船员一共六人、是在卸完货物之后于11月23日载些压船铁开往福克兰群岛去的。 这条摩尔号在顺利地绕过合恩角之后,止准备驶进拉美尔海峡,这时就在司达登岛外面触礁失事了。 巴拉船长和余下的船员一个也没有逃出性命。里面如果有一个人活得了的话,这人就会逃到圣巴苏罗摩角来。可是从破晓到现在已经有两小时了,还没有看见一个人。 这条二桅船由于只载些压船铁开往福克兰去,所以看得出并没有载货。可是康加的目的只要有一条船能装上他劫夺来的赃物离开这岛,所以只要有法子使摩尔号浮起来,他就心满意足了。 要查看船的内部,非得把那些压船铁搬开不可。 这些都是一大块一大块的废铁,要全部搬出来需要好多时间,那时候如果海上又起了大风的话,二桅船就没有一点掩护。目前最要紧的是等它一浮起来就把船身拉离沙滩。潮水不久就要进来,再过几小时就会升得很高。 康加向卡刚特说: “我们等龙骨下面的水一够,就立刻把船拉开。可能这船并没有撞坏什么,还不至于漏水。” “再过一会就会知道,”卡刚特回答,“现在已经开始涨潮了。那时候怎么一个做法,康加?” “我们把船拉了离开这些石礁,沿着角地拉进企鹅河去,就停在那些山洞前面。便在落潮时,它在湾里也决不会搁浅,因为它吃水只有六英尺深。” “这以后呢?”卡刚特问。 “以后我们就把爱尔高湾带来的东西全搬上船。” “再以后呢?” “以后再看,”康加简单地回答。 他们都动手布置起来,预备等下一次潮水来时,一下子就把船救出来,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要再等十二小时才能使二桅船浮起来。因此,必须在中午以前把它拉到企鹅湾的小河里去下碇,在小河里这船就会始终浮着,而且只要天气不起变化,就会相当的安全。 康加和他的徒党开头先从船首右舷把锚取下来,远远安放在沙滩外面,把锚链拉到尽头为止。这样,一等到船底龙骨不搁在沙滩上时.就可以把船重新拉到深水里去。在潮水开始退落之前,尽有时间拉到小河里,一上午的时间就可以从容地把船的内部整个检查过。 这些步骤进行得很快,等到全部做完,第一道潮水刚好打进来。沙滩上转眼的工夫就要被潮水淹没了。 康加、卡刚特和六个盗党爬上船;其余的人都回到崖下。 现在没有别的事可做,只有等待了。时常,潮水进来时,海风总要大起来。这时候最怕的就是这件事,因为海风可能把船刮得更加深陷在沙滩里。这时已经快到下半月潮汛最小的时候,如果潮水只打进来三百英尺的话,海水就升得不够高,那船也就没法浮得起了。 当时的情形好像对康加的打算很有利。风刮得紧了一点。转为南风,这就帮助了二桅船浮起来。 康加和余下的人都站在前面靠近船首的地方,因为船首一定是比船尾先浮起来。如果,船身能够转过头来的话——这样指望并不是没有道理的——那就只要派些人转动绞盘,就可以使龙骨离地而起,这以后,再把那两百码长的锚链绞起,船身就会跟平时一样开动了。 海水一点一点高起来。船身震动了一下,证明潮水已经着力了。一道道大海浪涌了进来,可是没有一道海浪上面露出白浪花,再没有比这种情形更妙的了。 康加这时已经有十分把握把船救出来,安全地拖进佛兰克林湾的小河里去了:可是尽管如此,他还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二桅船靠右舷这一面的船身是倒在沙滩上的,刚才设法查看,这一面会不会撞破呢?如果在这许多压船铁下面,撞了一个裂口。那就来不及检查出来堵上。那样的话,这船就不会升起,而是让海水不断灌进来;那时候除了丢在原处之外,别无他法,只要侮上刮起第一次风暴,这船就要完全毁掉。 康加和他的徒党带着焦急的心情,望着潮水进来。只要有一条木板砸坏,或者随便哪一处接缝的地方裂开,海水在短短的时间内就会把底舱灌满,连船身都不会恢复正常的。 可是他们逐渐放心下来。潮水继续升高,每过一分钟就把船身浸上一点,船身两侧的海水高了起来,可是船内并没有滴滴答答的声音,来了几下轻微的震动,看得出船壳是完好元损的,甲板由倾斜慢慢恢复为正常的平正地位了。 “没有漏!没有漏!”卡刚特喊。 “转动绞盘,”康加下令。 绞盘那边已经准备停当;那些人只等一声下令就动手转起来。 康加在船首侧面把身于伸出来,望着吊锚架下面的潮水;从涨潮到现在,已经有两小时半的时间。船首龙骨开始颤动,前面船底已经离地而起,可是船尾龙骨还陷在沙里,那只舵还不能自由转动,总还要再等半个多钟点,船尾才能升起来。 康加决心加紧进行,使船身赶快浮起来。他本人还是站在船头,高声叫道。 “拉起来!” 可是那些人尽管用足气力转动绞盘,至多也只能把锚链拉紧,船尾龙骨仍旧陷在沙里,一英寸都没有移动。 “不要松劲!”康加喊。 大家都担心把锚拉脱,那时候再要把锚埋在地下可不容易办了。 二桅船现在已经完全改正了位置,卡刚特走进底舱一看,果然没有进水,觉得非常满意。就算船身受了点伤,至少那些船板并没有撞坏。敢说这条摩尔号在撞到岸上的时候,或者在搁浅在沙滩上这十二小时内,并没有受伤,这样猜想很有理由。如果是的话,它停留在企鹅河里修理的时间就不会太长。 下午就可以把货物装上船,第二天它就可以开到海里去。眼前的好天气切不可以放过。不管把船开往拉美尔海峡或者沿着司达登岛南岸开往大西洋去,风向都是有利的。 潮水到九点钟时就要开始退落,在低汛时期,潮水。总是不大的。加上二桅船吃水不深,看上去这船一定会浮起来的。 八点半过后没有多久,船尾就开始升起来,船底在地上磨擦着,可是海水平静,而且下面又是沙滩,看上去决无大碍。 康加把当前的情势打量一下,决定趁形势对自己有利时再试行把船拉一下。那些盗党在他的命令下重又把绞盘转起来。他们绞上七八十英尺之后,摩尔号的船首总算转了过来,向着大海了。那只锚很经得起拉。他们把锚爪紧紧塞在石缝里,经绞盘这么一拉,可能就把锚爪拉断,然而并没有。 “拉起来,孩子们!”康加大声叫。 所有的人手全上去拉,包括卡刚特在内。康加靠着船后栏杆,往下望着船尾。 有这么几分钟,事情看上去一点把握没有,龙骨的后半截仍旧在沙上摩擦着。 大众全都极端地焦急。再过二十分钟的时间,潮水就要开始退落;摩尔号非要在潮水退落前浮起来不可,否则的话,它就要留在原处;在下一次潮汛之前休想移动分毫,然而在往后的两天内,潮水只有越来越小,要等过四十八小时才会重新升高。 现在非得作最后一次努力不可了。那些人看见自己这样无能,一个个部气愤填胸。踩在他们脚下的是他们渴望了许久的一条船,这条船将会保证他们的自由,使他们逍遥法外,然而他们却没有本领将它从沙滩的千里夺过来。 那些人气吁吁地把着绞盘,又是咒又是骂,人声闹成一片,时刻担心着锚爪拉断或者滑脱。那样的话,他们就得等到晚潮时才能把锚安好,同时把另一只锚也安上。这样经过二十四小时的时间,谁能保证得了没有变故发生,谁又保证得了天气还是一样的平和呢? 就照目前来说,几片相当浓厚的云已经在东北方集拢来了。自然,如果这些云只停留在东北角上,二桅船的处境也并不坏到哪里去,因为这片沙滩还有沿岸的悬崖庇护着,可是海里风浪也许要大起来,那些浪头也许会像昨夜一样,把这条船完全砸到岸上毁掉。 再说,这些东北风虽然没有多大的劲,却使在海峡里航行相当困难,那时候,摩尔号就没法扬帆疾驶,而是逼得要有好几天逆风行驶:而拿航海来说,任何耽搁都往往会发生不测的。 潮水现在已经上得没有劲了,再过几分钟,就会开始退落。沙滩这时已经完全淹没,只有一两处礁石尖还在波浪中显露着。圣已苏罗摩角的尽头已经看不见,沿岸最高的水位有这么一刹那被洪流打到,接着就干了。 显然,潮水已经慢慢退落,沿沙滩的那些礁石不久又要呈现出来了。 就在这时,康加冲到那些人跟前,怒气汹汹,眼睛里都冒出火来。他抢了一把斧头在手里,恫吓着说,哪一个为首不干的,就一斧头劈死他,大家都知道他说到就会做到,毫不含糊。 因此那些人重又把绞盘拉起来,在群策群力之下,镶了紫铜边的锚链洞里,链条拉得紧腾腾的,几乎要断了。 终于大家听见了一声响。绞盘的掣手已经陷在凹槽里。二桅船向大海这面稍微移动了一下。舵又活动起来,这说明舵已经逐渐从沙里拔出来了。 “妙啊!妙啊!”大家喊出来,觉得二桅船已经松动了。船身正沿着沙滩疾行着。绞盘转动得更加快了,没有几分钟的工夫,二桅船已经被自己的铁锚拉着开出了沙滩。 康加赶到绞盘那里。锚链松了下来,把锚起出,吊上锚架。这下面就剩驾着它通过礁石中间的水道,然后开迸佛兰克林湾的小河了。 康加把船首的三角帆扬起来,单这样就够了。 半小时后,二桅船已经绕过沿岸最后的一座礁石,驶到企鹅河里停泊的地点了;小河离开圣巴苏罗摩角的角地尽头只有两英里路。 第六章 在爱尔高湾里 使二桅船重新下水的任务总算顺利完成了。可是事情并没有完结。那船停在小河里并不是百分之百的安全。这里并没有什么荫蔽,大海里来的浪潮和西北方刮起的大风都会袭击到它。如果是在大潮汛的春秋分时期,它在目前的停泊地点连二十四小时都停留不了。 康加满懂得这一点。因此,他的打算是第二天趁着落潮就开出小河。 可是在离开之前,必须把船身全部检查一遍,尤其是船壳的内部情形。船身虽然没有漏水,可是在搁浅时,可能船底的木板,至少那些肋架,会受到损伤。因此,也许先要经过一番修缮,才能开始远程的航行。 康加立刻派他的徒党把底舱里的压船铁搬开;这些废铁在左右两舷一直堆到和上面的舱板一样齐,把底舱都塞满了。这些压船铁也不需要全部卸下船,这样可以节省时间和精力。由于摩尔号现在的处境远说不上安全,时间还是特别要抓紧的。 他们先把那些压船的废铁从底舱的前部搬到后部,这样就便于检查前部外壳的木板。 康加和卡刚特仔细进行检查,另外由一个叫法加斯的智利人从旁协助;这人过去在法尔巴来索一个船坞里当过木匠,对于修缮这一行完全内行。 在船首龙骨和前桅座之间,没有找到一处损坏。地板、肋架和木板全都完好;这些板子都钉得非常坚牢,在沙滩上搁浅时的震动,并没有使这些受到影响。 他们又把压船铁再向前搬一点,查出前桅和主桅之间的船壳也一样没有损坏。那些桅橘的支柱既没有震弯,也没有歪过来。通往中舱口的梯子也没有移动地位。 这时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内舱最后的三分之一部分,从底舱尽头到船尾的龙骨。 这里发现了一处相当严重的损坏,也说不上是一条裂口,不过是右舷的肋架陷了进来,约有四五英寸深。可能是二桅船在岸上搁浅之前,撞上什么礁石尖造成的损伤。这里的木板虽然还没有完全脱离,而且木板中间的填絮也并没有脱落下来,因此仍旧防止得了海水灌进来,可是损坏依然是严重的。 这船一定要经过修理,才能开到大海里去。看上去,就算修理的材料和工具备色齐备,很可能还要花上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 当康加和他的伙伴发现是这种情形时,原来庆祝二桅船起水时的欢呼一变而为咒骂了;按照当时的情形,这也是人之常情。这条船难道就成为废物了吗?他们难道始终离不开司达登岛了吗? 康加打断了他们的抱怨。 “损坏当然是严重的,照摩尔号眼前这种情形看来,我们决计使用不了;一碰到大风暴,它就会裂开。往太平洋要走几百海里路。在半路上它就会有沉没的危险。可是这一点损坏可以修好,而且我们一定要修好。” “在哪里修呢?”一个智利人间,这人已经急得忍不住了。 “反正不在这里,”一个同伙说。 “当然不在这里,”康加毅然回答,“在爱尔高湾那边。” 事实上,二桅船能够在四十八小时之内完成驶往爱尔高湾的这段航程。只要沿着岛的南岸或者北岸绕过去就行。他们把从失事船只上劫掠来的东西,全在那边山洞里留了下来;木匠法加斯将会在洞里找到修缮必需的木料和工具,晴和的天气还会延续两个月之久,等到康加和他的徒党离开司达登岛时,他们就可以坐上一只绝对安全的船了。 不但如此,依照康加的心思,他本来预备在离开圣巴苏罗摩角时,先上爱尔高湾那边待上一段时间。当时那边正建筑灯塔,逼得他们丢下山洞里所有的东西,上岛的这一头来避难;那只是出于元奈。所以在爱尔高湾的耽搁只比原来打算的时间要长一些,并没有完全改变预定计划。 大家的信心都恢复了,就动手布置起来,预备第二天高潮的时候就出发。 在这群海盗的眼中,那几个灯塔人员完全没有顾虑的必要。康加把自己的打算用简单的几句话就说清楚了。 他一等到和卡刚特单独在一起时,就告诉他:在这条二桅船出现之前,我就决定要把爱尔高湾拿过来。这个主意现在还没有变。不过,我们并不需要从岛上悄悄过去,免得被人看见,相反地,我们要公然从海上开进去,把二桅船开到小河里下碇;那时候不但不会引起那些人的疑心,还要欢迎我们:这底下就他只做了一个手势,结束自己的话,卡刚特已经完全明白了。 这个恶棍的阴谋的确是万元一失。法司奎士、菲力普和毛理斯要不遭他们的毒手,那才怪呢! 当天下午他们就开始出发的准备。康加命人把压船铁都放回原处,自己忙着把带到圣巴苏罗摩角来的粮食、枪枝和其他用品搬上船。 货色很快就装完了。原来康加和他的徒党一年多以前离开爱尔高湾之后,主要都倚靠存储的食粮过活,现在剩下的这一点都拿来放在船上储藏室里。铺盖、衣服、器皿、金银物件和船员的床铺都塞在摩尔号的卧舱里和舱底,以便把储存在爱尔高湾山洞里的东西搬上船。 事情进行得非常迅速,下午四点钟左右,所有货色都上了船。二桅船很可以立刻就起锚,可是由于沿岸礁石鳞峋,夜晚航行甚为危险,所以康加并不性急。他连要不要先通过拉美尔海峡再绕过桑裘安角都没有决定,那要看风向而定。可是不管通不通过拉美尔海峡,他估计全部航程,包括夜间停航在内,总不出三十小时。 傍晚时,天气还是没有起什么变化,太阳落下时,一点雾气都没有;天边非常清澈,当日轮沉下水平线时,一道深绿的光线照彻长空。 一切的征象都证明今天夜里没有风浪。到了夜里果然如此。多数的人就在船上过夜,有的睡床铺,有的睡在舱底。康加住了士官室右边巴拉船长的房间,卡刚特住左面的大副房间。 夜间他们起来好几次眺望天色和海,看见这船在高潮时决无意外,决不会耽搁第二天出发的时间,这样才算放心。 太阳出来时简直华丽极了,在这种高纬度地区,很少看见日轮在天边升起时有这样绝对清澈的。 天刚亮,康加就坐了划子上岸去;他跨过一条狭窄的峡谷。爬上崖顶。 从这样的高度,他可以望见一片广阔的大海,占有罗盘四分之三的角度。只有向东面望出去时,视线才被一片山岭阻隔着,那是介于圣安东尼角和坎普角之间。 南面一带海上很平静,可是在海峡人口处风浪相当的大,因为风势在这里变得强烈起来了。 海上一条船都望不见,连一缕烟都没有,敢说摩尔号在开往桑裘安角的途中,不会碰见其他船只的。 康加立刻打定主意,他就怕重新刮起大风,这种想法原是对的;在上潮和落潮之间海峡里的风浪最大,二桅船可能经不起;因此决计沿着司达登岛的南岸开行,绕过坎普角、威勃司特角、赛弗拉尔角和地爱果角到达爱尔高湾。 康加又从崖顶下来到了海边,走迸山洞看看还有什么东西被遗忘了。 这时七点钟才过一点。潮水刚开始退落,正好带动二桅船驶出小河。 大家起了锚,张起前支索帆和支索帆来。有这两面帆,再加上东北风,就可以把二桅船引出沙滩。 康加掌舵,卡刚特在船头守望。十分钟工夫就通过了那些礁石,船身不久就有点簸动起来。 康加命令卡刚特升起前帆和方帆;这面方帆在一条二桅船上便算是主帆了。然后他又命令卡刚特升起斜桁帆。摩尔号有这些帆在船上一齐升起来,而且紧紧挨在一起,就鼓足风力向西南驶去,以便绕过圣巴苏罗摩角的尖端。 半点钟内,它已经过了那些岩石,然后转过身来向东驶去,逆风而行。可是这样对它只有好处,因为南面的一带岛岸正好给它挡风;它在下风的地位始终和岛岸保持着三海里的距离。 这时候,康加和卡刚特都看出这条小船的动作非常令人满意。肯定说,只要天气晴和,便是把它开出麦哲伦海峡进入太平洋,也决不会有危险。 康加相信完全可以在傍晚时分就到达爱尔高湾口子上,可是他宁愿在日落之前把船停在沿岸一个角地附近。因此他并不把所有的帆全张起来,前墙帆和大樯帆都不用。每小时平均只打算行五六海里就行了。 在第一天的航程中,摩尔号并没有遇见什么船;当它开到威勃司特角东面下碇时,天色已经快黑了;这一大约摸走了一半路程。 这一带大石重叠,高崖耸立;岛上哪儿的山峰也及不上这里的高。二桅船在离岸六百英尺的小湾里下旋,威勃司特角正好作它的屏障;便是一条船停在港口里或者船坞里也没有这样妥帖。 如果转为南风的话,摩尔号停在这个地点就很危险,因为海面受到南极的暴风扰乱,风浪就会跟合恩角那边一样汹涌。可是看上去,天气始终都很平和,像这样的东北风,对于康加和他的匪徒来说是再合意也没有了。25日的夜里简直一点风浪都没有。十点钟左右风就息了下来,约摸在四点钟天快亮时,才又起风。 天色微明时,康加就准备起锚。那些帆在夜间就没有卸,只用卷索束着,现在又张起来,这时锚已钩好,于是摩尔号又行驶起来。 威勃司特角由北到南伸人海中有五六英里远。因此二桅船还得重新沿着海岸向东驶返赛弗拉尔角那边,这一段路就有二十英里远。沿岸有高崖的屏障,海水最为平静;摩尔号一到离岸不远的地方,就重新向前开行,而且情形跟头一天一样的顺利。 这一带的海岸非常险恶,甚至比海峡里还要可怕得多。沿岸耸立着无数巨大的礁石,有些一直伸到海里,在潮水退落时才露出来。这里没有一条小河可以开进去,没有一处沙滩可以涉足。司达登岛就仗着这座巨大堡垒来抵御从冲下来的排山巨浪。 二桅船只张了一半的帆,离岸不到三海里,康加对这一带海岸并不熟悉,总算他聪明,也不敢驶得离岸太近。在另一方面,他却担心摩尔号受不了海浪的冲击,所以小心翼翼,总是在平静的浅水里行驶,不敢开到海里太远。 可是十点钟时,他已经开到鲜花湾的口子外面,这时再没法完全避开海浪了,由于鲜花湾一直深入陆地,海风就一直朝湾里灌,把海水激起一道道长浪,斜刺里向摩尔号打来,震得船身吱吱地响。 康加使船身让过浪头,以便绕过鲜花湾的东岬。绕过岬地之后,他就掉转船头迎着风向,让风力推动着左舷,面向大海驶起来。 他得亲自掌舵,这时努力逆风行驶,把帆篷扯得死紧。直到下午四点钟时,他认为迎风已经驶了好一段路程,可以一直开往目的地了,这时才掉转船头,使风力推动着右舷一直向爱尔高湾驶去,这时候赛弗拉尔角是在西北角上,离他约有四海里路。 从这样的距离,整个海岸一直到桑裘安角都可以望得见。就在这同时,在地爱果角那一边,那座天边灯塔的塔顶露了出来,这在康加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用了一架从巴拉船长室内找来的望远镜,连灯塔上面的一个灯塔人员都可以望得见。这时候灯塔人员正守在月台上值班,向大海这边巡眺,现在离日落还有三小时的时间,肯定说摩尔号在天黑之前到得了停泊的地点。二桅船当然已经被灯塔人员瞧见了。事实上,它一驶进司达登岛的海面时,就已经受到注意。当法司奎士和他的伙伴望见这船向大海开去时,他们准会当作它是开往福克兰群岛去的。 及至摩尔号逆风靠右舷紧驶起来,他们这才弄明白这船是向爱尔高湾开来的。 可是他们望见了摩尔号,甚至于它开进爱尔高湾的打算都被人看出来,对于康加来说都没有多大关系。他的计划丝毫不会因此改变。 最使他满意的是,最后这一段航程行驶得非常顺利。东风大了一点,帆篷都吊起来,随时可以张起,二桅船开回去时,在绕过地爱果角的当儿,并不需要转篷行驶。 这是大运气。照船身目前的情况看来,这船决计经不起左转右转,那样的话,船身就会冲激得太厉害,很可能开不进小河就有了裂缝。 事实上,这事已经碰上了。当摩尔号离海湾还有两海里远时,一个溜进舱底去的盗党急忙忙又赶上来,大声说船底已经有一处漏水了。 裂缝就在木板被礁石撞坏的地方。那些板子一直都是好好的,可是到现在开始裂开,虽然只是几英寸长的一条缝。 这里的损坏其实并不严重。法加斯搬开压船铁,用一块填絮很容易就把裂缝塞好。 当然,事后还得好好修理过,经过在圣巴苏罗摩角那次搁浅,二桅船眼前要开进凶险的太平洋,决计会沉没。 摩尔号开到离爱尔高湾口外一海里半路时,正是下午六点钟。康加命人把斜桁帆都卸下来,因为现在已经用不着了,只留下上墙帆、三角帆和大樯帆。这船在这样的情形下,有着康加驾驶,可以很便当地就开进爱尔高湾的那条小河下碇;刚才说过,康加对这条水路极其熟悉,足可以担任引港的人。 事实比他们想象的更加顺利。在傍晚六点半钟的时间,就有一道亮光射到海面上来。哪个会想到灯塔才放光不久,在它的照耀下驶进海湾的,却注定是一条落到一群海盗手里的智利船呢? 快到七点钟了,太阳已经沉到司达登岛那些高峰后面去,摩尔号这时才斜着右舷离开桑裘安角。海湾在它面前开展。康加迎凤驶迸了海湾。 当他们经过那两处山洞的时候,康加和卡刚特都能看出山洞并没有被人发觉;洞口塞的乱石堆和杂树枝还在那里;两人这才放心下来,在岛上这一带还没有什么地方显出有他们的踪迹,因此他们劫掠得来的赃物仍将是和他们丢下时一样原封未动。 “那边很好、”卡刚特跟康加说,他就站在康加的身后。 “不久还要好呢,”康加回答他。 二十分钟后,摩尔号已经抵达下旋的小河里。 就在同一时候,有两个人正从平坡上下来到了河边上,和他们打招呼。 这两个人就是菲力普和毛理斯。他们是坐了小船出来,预备上二桅船的。 法司奎士在瞭望室里值班。 当二桅船到达小河的中段时,船上的大樯帆和前樯帆都早已卷起,单靠三角帆行驶,这时候卡刚特下令把三角帆也卸下来。 锚一落到河底,毛理斯和菲力普立刻就跳上摩尔号的甲板。 康加做了一个手势,毛理斯头上立刻中了一斧头,被砍倒在地上。在同一时候,两枝手枪打中他旁边的菲力普。两个人顿时毙命。 法司奎士在瞭望室的窗子里听见枪声,望见自己两个伙伴都被杀害了。 如果他落在这些人的手中,那就是同一下场。这些杀人的强盗,休想他们有半点慈悲。可怜的菲力普,可怜的毛理斯啊!他完全救不了他们,他眼看着这件在短短几秒钟内发生的残忍罪行,不禁目瞪口呆。 法司奎士先是吓呆了,接着头脑就清醒过来,赶快考虑怎样对付目前的形势。他无论如何都得逃出这些强盗的手掌,这些人目前也许还没有发觉他,可是一等二桅船停泊完毕,其中几个盗党准会到灯塔上来把灯光熄掉,这样至少在天亮以前,港湾内是无法行驶了。 法司奎士毫不犹豫就离开瞪望室,急急忙忙跑下楼梯,到了下面的宿舍。 现在一秒钟都不能耽搁。外面已经能听见小船离开大船、载了船上的盗党向陆上划来了。 法司奎士抢了两支手枪,插在腰间,在一只口袋里塞了些口粮,搭在肩上。随即从宿舍里溜出来,从院子外面的平坡上跑下去,悄悄在黑暗中潜匿起来。 <hr /> 注释: 第七章 山洞 可怜的法司奎士正面临着可怕的夜晚,同样可怕的是他目前的处境。他的不幸伙伴被人杀害了,尸首被扔在水里,目前已随着落潮漂往海里去。如果他不是在灯塔上轮值的话,他也会遭到跟他们同样的遭遇,可是他来不及想到自己,他唯一的心思是在他刚才失去的那些朋友身上。 “可怜的毛理斯啊!可怜的菲力普啊!”他喃喃说着,“他们带着十足信心去帮那些恶徒的忙,可是吃到的却是手枪!我跟他们是从此不能见面了;他们永远不能再看见自己的祖国和同胞了!还有毛理斯的妻子——她打算两个月后和他聚首的——听到他的噩耗时……” 法司奎士满怀悲痛。他对这两个伙伴的悲痛感情完全出于真诚,他和他们已经相识多年。他们请求灯塔的职务就是由于他的怂恿,而现在孤零零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可是这条二桅船从哪里来的,船上的海盗是怎样一伙人呢? 它挂的哪一国国旗?为什么要这样开进爱尔高湾来呢? 显然这些匪徒对爱尔高湾是很熟悉的。他们打算在这里干些什么?为什么他们一上岸就把灯塔熄灭呢?会不会是为了防止别的船只跟随他们开进海湾呢? 这些念头一连串涌进法司奎士的脑子里,可是他没法找到答案,他对自己所处的险境一点不放在心上。可是这些坏蛋不久就会知道宿舍里住了三个人。那样的话,他们会不会开始搜索起第三个人来,而且终于将他捉住呢? 从港湾沿岸法司奎士藏身的地点到小河那边,不到二百码远,法司奎士能望见灯光移动,有时候是在船上,有时候是在灯塔下面的院子里,有时候是在宿舍窗子里。他甚至能听得见人们高声相互谈话,而且讲的是和他同一的语言,这些人难道是他的本国人吗?还是智利人、秘鲁人、波利维亚人或者墨西哥人呢?因为这些国家的人都说的西班牙话。抑或是巴西人呢? 终于,约摸在十点钟的时候,灯光总算熄掉了,没有响声冲破黑夜的沉寂。 法司奎士决不能留在原处,天亮之后,他准会被人瞧见。他休想这些歹徒会有一丝一毫的慈悲心。他必须逃出他们的手掌才行。 他往哪里去呢?逃往岛的内部去,那边要比较安全,还是向湾口逃去,那样或者有指望被什么过路的船只把他救上船?可是不管逃往岛内或是湾口的海岸,他有什么方法能够活下去呢?活到接济大队到达的那一天呢? 他的粮食很快就要吃完。再过四十八小时,他就会吃得一点不剩。他哪里再能找到粮食呢?他连一根钓鱼竿都没有。他也没有办法升火。难道完全靠贝介之类过活吗? 终于他内心的勇气战胜了。他决定由桑裘安角向海边走去,在那边过夜。等到天亮再打别的主意。 法司奎士就这样离开了他刚才向二桅般眺望的地点。 现在船上一点灯光或者声息都没有了。那些盗党知道在小河里非常安全,所以船上一定连个守卫都没有。 法司奎士沿着北岸的崖脚走去。除掉落潮的浪花声和迟迟归巢的禽鸟偶尔一声叫唤外,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直到夜里十一点钟,他才在桑裘安角的尽头停下脚步,沿海岸他能找到的唯一藏身之所只是一处山隙,他在这里一直待到天亮。 法司奎士没有等得及太阳在地平线上完全照耀出来,就跑到海边眺望有没有人从灯塔那边下来,或者沿着桑裘安角这一面的山崖绕过来。 整个海湾的两岸都很荒凉。湾里一条小船也看不见,其实船上的人已经有两条船可以使用,一条是摩尔号上面的划子,一条是灯塔人员执行职务用的小船。 岛外也望不见一条船。 法司奎士猛然想起,现在灯塔不亮了,那些船只从现在起向司达登岛开驶将是多么危险的事。大海里来的船对于自己的方位不会弄清楚了。船上的人指望司达登岛上有灯光,就会大胆向西开行,那样就会碰上桑裘安角和赛弗拉尔角之间的危险海岸,发生不测。 “这些狗蛋把灯熄掉了,”法司奎士叫了出来,“把灯塔点亮是对他们不利的,所以他们不肯点了!” 灯塔的灯光不亮的确是严重事件,这班匪徒是故意想借此诱致船只失事,从中取利。他们现在更用不着点起野火来引诱船只了,因为海上的船会放心大胆地向岛上开来,寻找灯塔的方位。 法司奎士坐在一块石头上,把前一天发生的事情全部想了一遍。他留心望着海流,想着会不会载着他不幸伙伴的尸体下来。可是没有;昨夜的落潮已经把他们的尸体卷走,现在他们已经埋葬在大海的深渊里了。 接着他猛然想到自己处境的可怕,不论从哪一个角度看都是可怕之至。 他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没有一点办法;除了等待圣费号回来之外,绝对没有办法。可是要等到圣费号在爱尔高湾口外出现,这中间还有两个月的绵长时间。就算他在这一段时期内不会被人发现,他又怎样活命呢?当然他可以找一处崖洞栖息,而且在接济到来之前,天气总是好的。如果是在严冬,天气降到零下三十度或者四十度的话,法司奎士单单这一点就会受不了;他在饿死之前,先就要冻死了。 开头,法司奎士先动手寻找一个安身的地方。海盗从灯塔的宿舍布置就会看出灯塔是由三个人看守的。这一个人既然逃走了,他们准会不惜一切把他找到杀死;所以紧接着就会在桑裘安角附近搜索起来。 这时候法司奎士平日的坚强毅力已经完全恢复了。像他这样性情的人,决不会长此灰心丧气下去的。 他寻找了一个时候之后,竟然找到了一处小山洞,洞口很窄,洞内不过十英尺深,五六英尺宽窄,就在山崖下靠近桑袭安角海滩的地方。洞内细沙铺地,可是海潮却打不到这里,海上的风暴再强烈也刮不进来。法司奎士爬进洞内,把宿舍里携来的几样东西放下,连同口袋里放的一点粮食也放下来,一条被融雪汇成的水流从崖脚下流向湾里去,供给他食用的淡水,他总不至渴死了。 法司奎士吃了几块饼干和一块咸牛肉充一下饥之后,正打算往洞外饮水解渴,就听见近处的人声,于是停止了。 “他们来了!”他心里说。 他靠着洞壁匍伏着,一面隐着身体,一面向外面窥伺。 海湾里一条由四个人驾着的小船正趁着潮水驶来。两个人在前面划桨,另外两个坐在船尾,其中一个掌舵。 这是二桅船上的那只划子,不是灯塔上的小船。 “他们是什么打算呢?”法司奎士心里想,“是不是找我呢?从二桅船驶进海湾的派头看来,可以肯定这些人对岛上情况很熟悉,并不是第一次上这边岛上来。他们决不是上这里玩赏风景的!如果不是为了搜索我,那又为了什么呢?” 法司奎士留心望着这些人。那个掌舵的在四个人中是年纪最大的一个,看来准是头儿,也就是船长。他还没法肯定他们是什么国籍,可是从他们的相貌看来,其余三个大致是南美洲的西班牙种。 小船这时已经差不多驶进湾口;它本来是沿着北岸驶来的,现在离开法司奎士藏身的地方不过一百码远。法司奎士眼睛盯着船言。 那个为头的人做了一个手势,两支桨都停下来。舵杠这么一摆,加上船身的动作,小船就拢岸了。 一个人把铁锚按在沙里,四个人都上了岸。 这时法司奎士听得见他们的谈话了。 “这地方对吗?” “对的,山洞就在那边。从这里到崖壁向右二十码远。” “山洞没有被那些守灯塔的家伙发现真是大幸。” “在这十五个月中,没有被那些造灯塔的人发现,也是大幸呢!” “他们在港湾那边太忙了。” “而且山洞塞得紧腾腾的,的确不容易看出。” “来吧,”头儿说。 他带着两个伙伴斜走过沙滩,这里的沙滩离岸脚大约有一百码光景。 法司奎士在他藏身的地方把这些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他们讲的每一句话都不放过。沙滩上满铺着贝壳,被他们一踏,发出清脆的声响。可是不久连这点声音也听不见了,法司奎士眼中看见的,只是那个在小船旁边来回走着的人。 “他们在那边有个山洞呢,”他跟自己说。 法司奎士恍然大悟:这条二桅船装来的是一伙海盗,这些海盗是在灯塔工事开始以前,早就盘踞在司达登岛上了。这座山洞是不是他们过去隐匿赃物的地方呢?他们现在的打算是不是把赃物搬上船呢? 他猛然想起,山洞内一定储存有粮食,他很可以利用一下。他心里忽然有了一线希望。一等到小船开走,回到大船停泊的那边去时,他就离开自己藏身之所,找到山洞口,取些粮食出来,使自己能挨到信报舰回来的时候! 只要他有把握能够勉强活下去八个星期,他的第二个打算就是使这班匪徒没法离开司达登岛。 “对啊,但愿他们在圣费号回来的时候还在这里,但愿拉法雅舰长要他们的好看!” 可是这个心愿能够实现吗?法司奎士又想了一下,认为二桅船在湾里顶多不过耽搁两三天工夫。一等到山洞里的东西全部装上船,它就会离开司达登岛,永远不回来了。 关于这一点,法司奎士不久就会打听到更确实的消息。 那三个人在山洞里待了约有一个钟点,又走出山洞,沿着海滩走来。法司奎士从自己匍伏的山洞里仍;日能听见他们高声谈话,而且几乎立即探听到一些于他有利的事情。 “他们在岛上时并没有掠夺我们的东西,真是规矩人!” “摩尔号开船时,货色可要装满了。” “而且一路上粮食也够了,这要减少许多困难。” “如果单靠船上那一点粮食,肯定到不了太平洋的那些岛屿,就要没有吃的了。” “真是些蠢货!十五个月里面竟然都没有发现我们的赃物,也没有上圣巴苏罗摩角来搜捕我们!” “向他们三呼万岁!费了那么多力气,引诱那些船只触礁,弄到后来还是一无所有,那就太不合算了。” 这话引得那班匪徒哈哈大笑;法司奎士听到这些话,气得都要疯了,真想一个人拿着手枪扑向他们,把他们全都打死,可是他抑制着自己。 里面一个又说: “至于这座有名的天边灯塔,现在尽管让那些船只来寻找吧!他们还不是像闭着眼睛一样!” 这话法司奎士听了也不觉得诧异。 “而且他们将会继续闭着眼睛向这边岛上开,很快就把自己的船撞沉!” “我真希望在摩尔号开走之前,能有一两只船撞在桑裘安角的礁石上!老天既然给了我们一条二桅船,就应当把它装得满满的才是。” “我们的运气太好了!一条大船开到圣巴苏罗摩角来,上面一个船员没有——船长、水手全没有——不过就是有,我们也有法于干掉他们。” 法司奎士听了这些话,才明白这艘叫摩尔号的二桅船,已在岛的西部落到海盗手里,而且在这以前,已经有好几艘船受了这班匪徒的引诱,在岛外触礁,船员全部都淹死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呢,康加?”里面一个人问。 “回船上去,卡刚特,”康加回答,这人就是法司奎士方才认作是盗众的首领的。 “我们要不要动手把山洞里的货物清理出来?” “在船没有修好之前,暂时不要动;修理总要好几个星期呢。” “那样的话,”卡刚特说,“让我们拿几件工具带上船吧。” “好的;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回来拿。法加斯修理的时候需要什么,这里面总可以找得到。” “我们不要再耽搁时间了,”卡刚特接下去说,“潮水不久就要进来。我们要趁涨潮回去呢。” “就这样决定吧,”康加回答,“等船修理好,再把货物运上船。我们不用害怕会被人偷掉。” “可是,康加,你得记着灯塔有三个看守人员,其中一个逃走了。” “那个我才不烦心呢,卡刚特。他一两天内就会饿死,除非他能靠贝介过活。而且,我们可以把洞口堵塞起来。” “话虽如此,”卡刚特说,“修理真是恼人的事情。否则的话。摩尔号明天就可以开船了。不过,我们在这里的时候,有些船只也许用不着我们设法引诱它,就会开到这一带海岸来。船上的损失对于我们正是财源呢!” 康加和他的伙伴重又从山洞里出来,携带了一些工具,和一些木料,预备修理大船的肋架;接着小心把洞口堵好,大伙儿走到小船那儿,就在潮水涌进湾内时上了船。 小船立刻开走了,没有一会就绕过沿岸的一处角地消失掉。 法司奎士一等到自己不会被人瞧见时,就重又跑到海边去。现在一切跟他有关系的事情他都知道了。这里面有两件事情特别重要:第一,他有法子找到粮食了,活上个把月总可以;第二,二桅船损坏得很厉害,修理至少要两个星期的时间,或者还要多些,可是不会比这个更长,因此决计挨不到信报舰回来的时候。 至于二桅船修好之后,有没有办法使它没法开走呢?这事法司奎士认为简直是梦想。不过如果有一条船挨近桑袭安角驶过时,他一定要向它打信号,必要的时候还可以跳到海里向船泅去;只要上得了船,他就可以把岛上的情形向船长述说,如果船长手下的人相当多的活,他就会毫不迟疑开进爱尔高湾,把二桅船扣留。那时候那班恶徒如果逃往岛上内部的话,他们就没法离开得了,等到圣费号回来,拉法雅舰长就会设法把这些海盗捉住,或者把他们歼灭得一个不剩! 可是会不会有条船开近桑裘安角呢?就是有,船上的人会不会望见法司奎士的信号呢?至于他个人的安全、虽说康加已经发觉还有一个灯塔人员活着,法司奎士倒一点不着急。他们尽管搜索,他自会躲得了。 眼前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弄清楚粮食够不够,能不能使他挨到信报舰回来的时候,所以他毫不耽搁,立刻向山洞走去。 第八章 修理摩尔号 康加和他的伙伴现在要赶紧做的事,就是把二桅船的损坏部分修好,使这条船能够在驶往太平洋的长途中,不出危险;这样就可以把山洞里的货物全部装上般,尽早开走。 修理摩尔号的船壳,是一件相当繁重的工作。可是那个木匠法加斯很内行,而且工具和材料俱全,修理起来一定非常顺利。 船上那些压船铁首先要搬走,然后把船身抬到小河岸上,把船靠右舷斜放着,这样就可以从外面进行修理,把船底那些木板换过。 这可能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可是康加有的是时间,因为照他算来,总还有足足两个月的好天气呢。 至于灯塔接济人员到来的那件事,他早已胸有成竹了。 他在灯塔人员循舍里找到一本灯塔日志,从这本日志里他找到一切有关系的材料。接济要每三个月才有一次,信报舰圣费号要过了三月初才会回到爱尔高湾来,而现在还不过是十二月底。 日志里也告诉他三个灯塔人员的名字是毛理斯、菲力普和法司奎土。从宿舍里的家具陈设也看得出是三个人住的。所以三个人里面,有一个人并没有遭到他那些不幸伙伴的同样命运。这个人躲到哪儿去了呢?康加也不把这放在心上。他是孤零零一个人,而且什么办法都没有,不久准会冻饿而死。 可是修理二桅船的时间虽说很宽裕,有些可能的耽误还得计算在内。事实上,事情一开始,修理还没有来得及进行的时候,就已经被迫中止了。 那一天是1月3日,他们刚把摩尔号的压船铁搬完,康加正决定第二天把般斜过来,就在这天夜里,天气突然变了。 那天夜里,南面天边聚拢了许多云块。风雨表上度数突然降下来,说明要起风暴,气温升到十六度。天上打着闪电,雷声隆隆。风刮得猛烈之极。如山的怒潮向礁石上直卷过来,猛攻着崖脚。 摩尔号这时候停泊在爱尔高湾里真是天大的幸事,因为港湾完全挡得了这次的东南风。碰到这种天气,吨位再大的船,不管是帆船还是汽船,都有被风刮到沿岛海岸上来的危险。像摩尔号这样的小船危险当然更大了。 风力愈来愈猛,大洋里海水的冲击也愈来愈厉害,连小河都被海水灌满了。高潮时,河水一直升到崖脚下,海滩整个淹没掉,一直抵到那座院子外面。海浪一直打着灯塔的宿舍,浪花溅了有半英里远,一直到榉树林那边。 康加和他的徒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使摩尔号没有被风浪卷走。有好几次,船把锚拉起来,几乎要冲到岸上去。他们被迫又放了第二只锚下去。有两次简直好像非出事不可了。 可是除掉日夜守着摩尔号外,那些盗党已经占用了灯塔的宿舍,因此丝毫不怕风暴。船上水手的床铺被褥全都搬到这里来了,宿舍本来宽敞,十四个人足够容纳得了。他们来到司达登岛之后,从没有住得这样舒服过。 粮食更不用愁。灯塔储仓里储存的粮食尽够他们吃的,而且还有得多;就是双倍的人也不怕。而且,到必要时,还可以把山洞里储存的粮食取来。总之,二桅船在驶往太平洋群岛的长途中,粮食是有备无患的。 恶劣的天气一直到1月12日才算完结;白白浪费了一个里期,什么事情都不能做。康加看见二桅船簸动得就像一只小船似的,为了慎重起见,还命人把一部分压船铁搬回船上去。由于港湾内也有许多礁石,船撞上去准会像在湾口一样撞沉,因此要把船拖得远远的,同时,修补工作也停止了。 12日的夜里,忽然转了西一西南风。在圣巴苏罗摩角那边刮的风非常之大,海浪也非常之大,如果摩尔号现在还是在小港里的话,那准会撞得粉碎。 在这个星期内,有一条船经过司达登岛,是在白天里。因此,它不需要留意什么灯塔,也没法看出灯塔夜间已经不亮了。它从东北方驶来,扬着半帆开进拉美尔海峡,桅杆上飘扬着法兰西国旗。 还有,它经过时离开陆地足有三海里远,要用一具望远镜才能辨别它的国籍。所以法司奎士如果曾经向这船打过什么手势的话,船上的人也不会望见,而且的确也不曾望见,否则的话,船上的法国船长就会毫不犹豫放一只小船过来,拯救一个遇难的人。 在13日的早上,盗党把那些压船铁重又从摩尔号上搬了下来,堆在沙滩上潮水打不到的地方,把船身内部再作一次检查。这次比在圣巴苏罗摩角那边检查的要仔细得多了。木匠告诉大家,损坏的程度比原来设想的还要严重。当时开来时海里的风浪相当大,这船逆风行驶,受到的压力非常之大。就因为这个缘故,船后弄出了一条裂缝。摆明的,船身一驶出爱尔高湾就要出事情。现在非得把船拖到岸上来,换上两块新板、三只木架和约摸六英尺长的一条护边。 先前已经说过。多亏山洞里收集了各式各样的物件,修理材料是有恃无恐的。木匠法加斯,再加上他的手下人,不愁完不了工。他如果不成功。摩尔号不经过彻底修理,就没法开进太平洋。所幸的是樯桅、帆篷、帆索都一点没有损坏。 修理的第一步是把船抬到沙滩上,好把船身靠右舷斜过来。由于缺乏船坞里那些代替人力的起重机,这事只有等潮水最大的时候才做得了。有这个缘故,现在又要耽搁两天工夫,等待上半月的大潮汛到来,把船拉到沙滩上最高的地方,这样,在修理期间从头到尾才不会被水淹到。 康加和卡刚特趁这两天耽搁的时间,又回山洞去了一次,这次坐的是灯塔上的那只小船,因为比船上那只划子大些。有些值钱的东西,像掠来的金银珠宝以及其他珍贵物件,都可以带回来,放在灯塔旁房屋的储仓里。 小船在14日早上开出,潮水这时已经退去有两小时:要等到下午涨潮的时候才回得来。 天气很好。轻微的南风吹着一块块白云,中间透出阳光来。 在动身之前,卡刚特先上灯塔的月台向天边眺望一会,他每天都要这样做。大海上荒荒凉凉,一条船都看不见,连那些本地的小船,都看不见一条;这些小船在平时也会驶到新岁群岛东面来的。 岛上也是一片荒凉,至少纵目望去的确是如此。 当小船顺流而下时,康加把港湾的两岸仔细打量一下。那个逃出他们手掌的灯塔人员哪儿去了呢? 这事康加虽说不大放在心上,可仍旧希望除掉他。 岸上和港湾里一样,一个人都没有。这里唯一的生命标志是栖息在山崖里的成千上万的乌儿,在那里飞鸣。 因为是顺风顺水,小船约在十一点钟时就在山洞前面靠岸了。 康加和卡刚特上了岸,留下两个人守船,就走进洞里,半点钟后又从山洞里出来。 洞里一切看上去跟他们上次离开时一样,并没有动过,老实说,洞里到处是乱七八糟堆着的东西,形形色色都有,就是有一张灯照着,也难以发现少掉些什么。 康加和他的伙伴取出两只箱子,都是紧紧盖着的:箱子里满满装着金市和许多宝石;这是从一条英国三桅船上劫下来的。他们把箱子放在船上,正预备开船,忽然康加说他要上桑裘安角去一趟,从那边角地上望望南面和北面的海岸线。 卡刚特和康加就这样爬上崖顶,一直走到角地的尽头。这里眺望甚为方便;从一面望出去,那一带向拉美尔海峡伸出去的海岸可以望出有二海里远光景,从另一面望出去,可以一直望到赛弗拉尔角。 “一个人影子都没有!”卡刚特说。 “对了,一个人影子都没有!”康加回答。 两人随即回到船上,这时正值涨潮,大伙儿就随着潮水开回去了,三点钟不到就回到爱尔高湾。 两天之后,就在16日的上午,康加和他的伙伴动手把摩尔号搬到岸上来。潮汛在十一点钟的时候最大,一切都布置停当。他们把一条锚链拉到岸上来,等到水位升到适当高度,就可以用锚链把船拖到岸上。 这样做毫无困难,或者危险。单靠潮水就可以完全做到。 他们等到潮水开始退却,就拉紧锚链,尽量把摩尔号拉到岸上最高的地点。 这底下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只有等潮水退却了。约在一点钟时,那些靠近崖脚的礁石已经露出水面,摩尔号的龙骨碰到下面的沙滩了。三点钟时,船身已经完全离水,靠右舷歪斜在那里。 现在可以开始修理了,可是由于没有办法把船身一直拖到山脚下的缘故,高潮来时,船身还要浮起,修理工作每天还得要打断几小时。在另一方面,由于从今天起,潮水的高度要逐日减退下去,停工的时间就会逐渐缩短,这以后就会有两个星期的时间丝毫不会间断。 那个木匠就这样动起手来,盗党里那些巴塔哥尼亚人当然派不了用场,可是余下的人,包括康加和卡刚特在内,至少可以帮一下手。 铜皮拿下之后,撞坏的部分很容易就去掉了。这样就剩下骨架和底板;现在要修补的就是底板,而山洞里取来的木材、木板和弯木头是足够应用了。 由于天气始终晴和,在这以后的两个星期中,法加斯和其余的人进行得很顺利。最费事的是把地板和肋架敲掉,因为这些都用铜皮包得紧紧的,而且有木钉钉牢。整个船身都坚固异常。肯定他说,这条二桅船摩尔号是法尔巴来索一个著名的造船厂造出来的。法加斯费了很大的事才完成这部分工作;倘若不是山洞里收集了有那么多木匠工具的话,肯定这次修理是不会令人满意的。 当然,在头几天里高潮的时候,修理只好停止下来。几天后,潮水就落得很低,连沙滩的边都打不到了。由于船身的龙骨可以不受水,修理就在船内船外同时进行。可是要紧的事情是,至少要在潮水上涨之前把船板换好。 为了谨慎起见,康加并不去掉所有的铜包皮,而是把船板人水部分的接缝处详细检查了一遍。接缝的地方全都用沥青和填絮重新填好,这些东西都是从失事船只上得来的。 修理的工作一直继续到1月底,几乎是毫无间断。天气一直都很帮忙,有时候下点雨,有时候还下大雨;可是都不太久。 在这段时间内,司达登岛海面上望见过两条船。 第一条英国汽船是从太平洋开来的,它先开进拉美尔海峡,然后向东北方驶去,显然是开往欧洲什么港口的。它是在中午经过桑裘安角的;出现的时候是在天明之后,消失在日落之前,因此船上的船长没有能注意到岛上灯塔已经不亮了。 第二条船是一艘大三桅帆船,没法肯定是什么国籍。它出现是在天快晚的时候,就在桑裘安角外面,沿着司达登岛东岸一直开到赛弗拉尔角才开走。卡刚特这时正在瞭望室里,只能看见船右的绿灯。可是这条帆船上的船长和船员可能已经在海上行驶几个月了,所以不可能知道岛上的灯塔已经造好。 这条三桅船开过时,离岛岸相当的近,角地尽头如果有人放出像火光一类信号的话,船上的人一定会看见。 法司奎士有没有设法吸引他们的注意呢? 不管有没有,总之这条船在天亮的时候也在南方消失了。 此外在天边还看见些帆船和汽船,可能是开往福克兰群岛去的。那些船恐怕连司达登岛都看不见了。 在1月最后的那一天,由于月亮正圆,潮水非常之大;这时天气起了极大的变化;转了东风,朝着爱尔高湾的口子直吹进来。 所幸是虽然修理还没有完工,那些木架、地板和船底已经换好,船底至少可以不漏水,再用不着担心有水透进底舱了。 这的确是值得庆幸的事,因为足足有两天两夜,海水把船身全部都浸没了:二桅船已经竖立了起来,不过龙骨还没有离开沙滩浮起罢了。 康加和他手下的人费尽心思来防止二桅船受到新的损坏。否则他们动身就又要耽搁一些时候了。总算万幸,二桅船始终没有被海浪卷走;虽然船身两侧簸动得很厉害,可是还不至于撞到小河里那些礁石上去。 而且,到了2月2日,潮水退去,摩尔号重又搁浅在沙滩上。这样就可以把船壳上面一部分的接缝嵌补好,从早到晚锤声丁丁当当响个不停。 还有,摩尔号开航的日期也不会因为上货有所耽误,那些不归法加斯使用的人都用小船装了往山洞去搬运货物,这样往返有许多次。有时候由康加率领了去,有时候由卡刚特领了去。 小船每开去一次,都要载回一些货色,这些暂时都放在灯塔储仓里;货物将来都要装上船,从这里上船要便当得多,也比较有步骤;否则的话,就要把摩尔号开到湾口山洞前面,一碰到恶劣天气,就要停止。沿桑裘安角这一带海岸,除了灯塔下面这条小河,更没有第二处避风的地方。 再过几天工夫,船身修理完竣,摩尔号就又可以航行元碍了,那时候货物也可以上船了。 2月12日那天,船壳和甲板上面剩下的一些接缝都彻底修补好了。他们过去还在失事船只的残骸上找到几桶油漆,所以还把摩尔号从头到尾重新漆了一遍。康加趁这个机会把二桅船的名字也换过,改称卡刚特号,用来纪念他的副手。他又把帆索换过,把帆篷作了几处修补。 摩尔号在12日这一天,很可以就开回原来停泊的地点去,接着就把货物装上船。康加和他的伙伴都迫不及待地要离开司达登岛,可是仍得等待下一次的潮汛使摩尔号浮起来,这使他们非常恼火。 2月14日,潮汛来了。这一天、原来陷在沙里的龙骨才浮水而起,二桅船顺利地开进深水。现在只剩装货了。 这时除了预见不到的阻力外,这条卡刚特号在几天之内就可以起锚,离开爱尔高湾,驶进拉美尔海峡,再就扬起满帆向西南方那片广漠的太平洋驶去。 第九章 法司奎士 自从二桅船开进爱尔高湾来之后,法司奎士都是住在桑裘安角附近一带的海边,他不愿意离开这里,因为如果碰巧有一条船开进海湾时,他至少可以在这船开过时向船上打招呼。 那样的话,他就可以被人救上船,而且会警告船长开往灯塔这一条路上的危险。如果船长手下的人不多。不足以把这班匪徒擒获,或者赶往岛的内部,他至少来得及重新开到海里去。 可是为什么一条船要开进这座全世界都不知道的港湾里来呢?除非是被风浪逼了过来。 这样一条船最好是开往福克兰群岛去,因为只有几天的路程;那样就可以很快使那边的英国当局了解岛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说不定一条军舰立刻就会被派到爱尔高湾来,在摩尔号没有来得及开走之前,把康加和他的匪众完全歼灭,把灯塔重新点亮。 “我难道要一直等到圣费号开回来吗?”法司奎士时常这样问自己。“两个月!到了那时候,二桅船早已开得老远老远了,在太平洋那许多岛屿中间,有什么法子能找到它呢?” 忠心的法司奎士心里盘算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他那些遭到无情杀害的伙伴,他担忧这些罪犯会逃出惩罚,担忧灯塔熄灭之后,在这带海面航行的船只所遭受到的严重威胁。 他曾经上海盗的山洞里去过一次,这使他对自己的处境稍为放心了一点,只要不被盗党发现自己的住处就行。 这是一座深邃的大山洞。那些海盗在这里已经住了有几年了。他们在落潮时沿海岸拾来许多失事船只的漂弃物,其中有价值的都被他们堆在洞里。康加和他的匪徒在洞里住了很长一个时期,初登陆时是吃自己带来的粮食,后来就靠船只失事后弄来的东西,有好几次船只失事都是他们一手造成的。 法司奎士为了避免使康加和其他的人觉察到,只在这些存粮里面拿了一点绝对必需的东西:一小罐饼干、一罐咸牛肉、一只可以用来升火的小炉子、一把水壶、一只杯子、一条羊毛毯子、几件换洗的衬衫和袜子、一件雨衣、两柄手枪一小撮子弹、一只火绒盒、一盏灯和一些火绒,此外还取了两磅烟草。他知道二桅船要修理好几个星期,在这个期间,用完还可以再拿。 他发现自己住的那个窄山洞离盗洞大近,就去寻找一处较远而且较为安全的地方。 他在五百码外找到了一处,是在桑裘安角那一边的海岸,正沿着拉美尔海峡。这里两座高耸的岩石支撑着崖壁,中间凹进去一座小小的山洞,洞口隐蔽得很好。他得从一条石隙中爬进去,这条石隙夹在一堆乱石中间,简直不容易辨别出来。涨潮时,海水几乎一直升到这些乱石脚下,可是并不把洞内淹没;洞内细沙铺地,里面并不夹有贝壳,也一点不潮湿。 一个人便是在洞前走过一百次也不会发现这里有个山洞,法司奎士也不过是几天前才发现的。 他把从盗洞里拿来的东西全搬到这里来。 康加和他的手下人简直不上这一带海边来。只有在他们第二次上山洞来时,曾经来过,就是法司奎士看见他们站在角地尽头的那一次。那时他始终匍伏在那条石隙下面,没有被他们发现。 他不经过仔细侦察,决不出外一步,多数是在夜间出去,尤其是上山洞里去的时候更是这样。在绕过湾口崖壁转折处时,他总要望望那只划子或者小船有没有靠岸停在那里。 在孤独中,时间是多么长啊!他脑子里频频回忆的事情又多么令人痛恨啊!那一幕屠杀的修剧,他算是幸免了,而菲力普和毛理斯却遭了那些杀人犯的毒手,这一幕一次又一次在他的眼前出现。他心里恨不得跟盗党的首领当面斗一下,亲手为他的伙伴报仇。 “不,不,”他一再跟自己说,“他们迟早总要受到惩罚的!上帝决不会让他们漏网!他们全都要抵命!” 他忘记掉,当二桅船还留在爱尔高湾里时,他自己的生命也是万分危险的啊! “我希望这班恶棍不要离开!唉,但愿圣费号回来的时候,他们还在这里!老天啊!千万不要放走他们!”他这样祈祷着。 他的愿望能不能满足呢?现在离信报舰在岛外出现的时候至少还有三个星期呢。 在另一方面,二桅船会留在岛上这样久,不由得使法司奎士感到诧异。难道损坏有那样的严重,一个月的工夫都不够用来修理吗?灯塔日志里的记载也会告诉康加下次的接济几时到来。他不会不清楚自己一定要在3月初开走。 现在已经是2月16日,法司奎士心里又急又愁,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是好。等到太阳落山以后,他就跑上湾口,沿着北岸向灯塔走去。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可是如果盗党里面有个人站在这面,他就很可能被他们看见。因此他沿着岸脚小心爬着,一面向黑暗中张望,有时停下来倾听有什么可疑的声响。 从这里到湾内约有三英里路。他现在走的这条路也就是那一天他的伙伴遭到屠杀之后他逃出来的路,不过方向相反罢了。跟那一天傍晚一样,他这时也没有被人瞧见。 约在九点钟时,他在离灯塔外围两百码外的地方停下来,从这里可以望见灯塔下面房屋那些窗户里闪耀着几盏灯光,他想到现在住在宿舍里的不是逃出性命来的自己和那些丧命的伙伴,而是这班强盗时,他不禁向宿舍那边挥着拳头。 法司奎士从自己站立的地方望不见二桅船,因为它完全被黑暗笼罩了。他又走近一百码光景,全部盗党都关在宿舍里,不像会有什么人出来。 法司奎士又走近一点,一直爬到小河边上,二桅船在前一天已经趁涨潮的时候从沙滩上拖起来,这时正浮在水面,系在锚上。 他真巴不得把船底凿穿,使它沉到河底去! 船身损坏部分已经修好。可是法司奎士看出未,船虽然浮了起来,可是离吃水部分还差二英尺。这说明那压船铁或者货物都还没有装上船,所以可能还要耽搁几天才能离开。可以肯定说这将是最后一次的耽搁,说不定再过四十八小时,摩尔号就要起锚,绕过桑裘安角,从此在天边消失了。 法司奎士现在剩下的粮食已经不多。所以到了第二天早上,他又去山洞里重新取一点。 天不过刚亮;他提醒自己小船今天早上一定还要来,把一切要装上船的东西带走,所以赶快就起身,一面小心提防着不被人瞧见。 他绕岸脚一看,并没有什么小船,岸上也荒凉无人。 法司奎士马上走进山洞。 洞里还留下有许多东西,都是些没有用的,所以康加不想用来占据摩尔号的地位。可是当法司奎士开始寻找饼干和咸肉的时候,他不禁大失所望。 所有的粮食都搬走了,再过四十八小时,他就一点吃的也没有了! 他连愤恨都没有来得及,就在这时,耳朵里听到打桨声。小船来了,船上是卡刚特和另外两个人。 法司奎士赶到洞口,把头伸出来仔细望了一下。 小船这时已经靠岸。他仅仅来得及溜回洞,把身子隐在最黑暗的角落里,这里放了一大堆帆篷和樯桁,因为占地方太大。船上容纳不下,只好丢下了。 法司奎士下了决心,如果万一被他们发现,就用腰间的手枪和他们拼命,可他是一个人对三个人啊! 进来的只有两个人,是卡刚特和木匠法加斯。 卡刚特拿着一只点亮的灯,法加斯在他身后,把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取出来,预备最后一批装上船。两个人一面寻找,一面谈着话,木匠说: “今天已经是2月17日。该开船了。” “是啊,就要走了,”卡刚特回答。 “明天吗?” “明天我看可以,事情都停当了。” “还得看天气,”法加斯说。 “当然,今天早上看上去不大妙,可是会晴起来的。” “如果在岛上再耽搁一个星期或者十天的话……” “啊!”卡刚特说,“那就有碰上他们接济的危险。” “不行!不行!”法加斯叫出来,“我们哪有力量来对付一只兵舰。” “对付不掉,兵舰要对付掉我们……而且不费吹灰之力,”卡刚特回答,带上一句战战兢兢的诅咒。 “哼!”另一个叽咕了一句,“我真巴不得能开到海外一百海里的地方去。” “明天,我敢说,明天!”卡刚特着重他说,“除非是风大得把人头都刮掉!” 法司奎士听着他们谈话,一动不动,连气都不大喘。卡刚特和法加斯提着灯走过来,走过去,把东西翻翻,有些取了出来,其余的放在原处。有时候走得离法司奎士匍伏的角落非常之近。法司奎士几乎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拿手枪抵着其中一个人的胸膛。 他们在山洞里待了半小时,后来卡刚特招呼一下那个守船的人。那人急忙赶上来,相帮把包裹抬下去。 卡刚特最后把洞内环顾了一眼。 “把这些丢下真是可惜!”法加斯说。 “只好丢下,”卡刚特说,“二桅船要是载重三百吨的话,那就好了!不过我们已经把最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而且我觉得往后还有好油水来呢。” 他们随即出洞;不一会,小船就趁着顺风绕过湾口不见了。 法司奎士接着走出来,回到自己的山洞里。 再过四十八小时,他就什么吃的都没有了,而且那些人离开时,康加跟他的手下人准会把灯塔里储存的粮食全部带走! 那条信报舰,就算一天也不耽搁,也要过两个星期才能回来;在它回来之前,法司奎士有什么法子活下去呢? 目前的情况实在再严重没有了,法司奎士纵使一身勇敢坚毅,也无能为力;要么到林子里去挖草根吃,或者在湾里捕鱼吃。不过在摩尔号离开之前,也休想能这样做。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使摩尔号再留下几天工夫,法司奎士非要饿死在桑裘安角自己的山洞里不可了。 过了早晨,天色看上去更加不妙了。东方聚拢了大块大块的浓厚乌云。吹往海里去的风愈来愈猛。海面上疾卷而过的浪头变成大浪,上面缀着浪花,刹那问打到角地礁石上来,发出怒吼。 如果这样的天气继续下去,明天早上二桅船决计不能趁潮水离开。 到了傍晚,天气还是这个样子。不但没有改变,而且更加恶劣。这并不是什么雷暴雨,在几小时内就可以完事的。暴风已经起来了。天空和海水的颜色都那样难看;云块吹得四分五裂,迅疾地驶过,而且愈来愈快;海浪和潮水撞上,激得非常汹涌;打到礁石上时发出怒吼;这些现象全都说明暴风雨要来了。法司奎士原是个老水手,哪里会看错眼。灯塔宿舍里的风雨表准已经降到风暴点了。 可是尽管风势那样猛烈,法司奎士并没有待在山洞里。他正在海边踱着方步,眼睛望着逐渐黑暗下来的天边:红日虽已沉下去,余辉还没有退尽,这时法司奎士望见海上一块黑东西在移动着。 “一条船!”他叫,“一条船,而且好像是朝这边岛上开来呢!” 的确是一条从东面开来的船,要么是预备开进拉美尔海峡,要么是经过这里向南去。 这时风刮得更加猛烈了。现在已经不是普通的暴风,而是那种摧毁最大船只的无法抵御的飓风了。船只在这时候如果没有回旋的余地,那就是说,如果被风卷着朝岸上刮,很少不触礁的。 “那些畜生不把灯塔点起来,”法司奎士叫道,“那船在找灯塔,可是找不到!它不会知道前面只有几海里就是岸了。风把它一直向岸上卷过来,准会撞上礁石沉掉!” 的确,这船准会失事,这都是康加和他的手下人一手造成的。他们在灯塔上面准已经望见这船没法停留,只能在一片怒海上被飓风卷着走。它的船长正在找寻一盏引路的灯光,可是找不到;这一来,肯定它绕不过桑裘安角,开进拉美尔海峡,或者绕过赛弗拉尔角驶往司达登岛的南面去。在短短半小时之内。它就会撞在爱尔高湾口外的礁石上,连觉察都来不及,因为晚上没法望得见前面的陆地。 风势现在已经大到极点。这一夜可不是好过的,而且一夜过去,第二天也是一样,因为这次飓风看上去断断不是二十四小时就可以过去的。 法司奎士根本没有想到回洞,一双眼睛尽盯着海里望。虽然那条船现在包围在元边的黑暗中,使他没法辨认出来,但当它忽左忽右东闯西撞的时候,船上的灯光有时却能被他瞧见。照它目前这种狼狈情况看来,它已经没法控制行驶的方向:也许已经无法掌舵了;甚至于船身已经失去行驶的能力,一部分帆索吹断了。总之,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船上的帆篷已经全部卸下了。当这种宇宙间暴力会战的时候,一条船要挂得上什么帆篷的话,那简直是休想。 法司奎士只望见船上的红绿灯,所以断定得了是条帆船,如果是汽船的话,船首支柱上就会挂上白灯。因此在和飓风的搏斗中,它没有什么引擎可以倚靠。 法司奎士在海滩上来回踱着,发现自己无法阻止这条船触礁,感到非常失望。这时最迫切的要求,就是灯塔能在黑暗中亮起来。法司奎士转身向爱尔高湾走去,向灯塔挥着拳头,可是毫无办法。两个月来,灯塔上的灯光从来就没有亮过,今天晚上也同样不会亮;这条船是注定要撞在桑裘安角的礁石上,船员准会全数遇难。 后来法司奎士忽然有了一个念头。这条船只要能知道前面有陆地,也许还来得及躲开。就算它没法停下来,说不定可以改变一下自己航行的方向,避免撞上陆地,因为从桑袭安角到赛弗拉尔角一带海岸不过八海里多一点,不一定不可以避开。只要开过这一段,前面就是大海了。 海滩上有的是木材、漂弃物和碎髑髅骨。他能不能把这些东西拿一点到角地尽头,堆成一堆,再放上几把海草,升一个营火,让风力把火焰扇起来呢?这堆营火不是会被船上人望见吗?便是它离海岸只有半海里路,它可能还来得及避免撞上。 法司奎士立刻动起手来。他找到几块木头,搬到角地的尽头。地上干海草很多,因为风势虽然猛烈异常,却还没有下雨。他等到把木头和海草堆好,就预备点火。 已经来不及了!黑暗中现出一个庞然大物。山岳似的巨浪把它抬起来,又重重地摔了下去。法司奎士还没有来得及抬一下手时,那船已经像一片决口的洪水一样冲到一排礁石上去了。 一阵可怕的撞击声,几声危急的叫喊,接着就是一片沉寂。这下面,除掉风声的呼啸和海水打到岸上的怒吼外,什么都听不见了。 第十章 失事以后 第二天太阳出来时,飓风的威力仍然没有丝毫减退。 海上是白浪滔天。在角地这边,汹涌的巨浪高达十五英尺到二十英尺,浪花随风一直溅到山崖上面。退落的潮水和海上的飓风在爱尔高湾人口处愤怒地搏斗着。没有一条船能够进得了湾,也没有一条船能够出得去。天色仍然是那样愁容惨淡,看上去这次风暴总还有好几天才能过去。 显然,二桅船今天早上是没法离开了。 当法司奎士在天亮起身,面对着脚下那片回旋的浊流时,他体会到的就是这样。 下面就是他看见的景象! 离角地北面两百码远的海中,也就是说在爱尔高湾外面,歪着那条失事的船。是一条载重约五百吨的三桅船,桅杆全已折断,只剩下和甲板差不多齐的三段木头,可能是船长下令砍掉的,不然就是在触礁时撞倒的。水面上并不看见有什么漂弃物浮着,不过大风可能把那些夹七夹八的东西都卷进爱尔高湾里去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时候康加该已知道有一条船撞沉在桑裘安角的礁石上了。 这一来,法司奎士可得当心了,所以他先弄清楚湾口的确还没有盗党出现,然后才走了出去。 几分钟内他就走到出事的地点。由于潮水已经退去,使他得以在这条搁浅的破船周围走了一圈,在船尾一块板上看到“世纪号,摩比尔”几个字。 原来是条美国帆船,从合众国南部墨西哥湾阿拉巴马州首郡开来的。 这条世纪号上所有的船员都淹死了。眼前找不到一个从这次失事中逃出来的人,船身也只剩下一具撞得不成样子的残骸。在撞上礁石时,船壳就裂成两半。海浪把货物全部卷走了。这时候风势虽然疯狂,礁石仍旧露出水面;破碎的木板、船肋、樯桁、帆衍在礁石上散得到处都是。沿着角地和海岸满是箱子、桶子和包裹。 由于船身露在水外,而且干燥,法司奎士总算进了船内。 船内破坏得非常彻底,什么东西都被风浪粉碎了。他走进舱底,可是找不到一具死尸。那些不幸的船员可能全数被海浪卷走了,否则就是在船只触礁时,全部淹死了。 法司奎士又回到海滩上,看见康加并没有向失事的地点赶来,其余的人也没有,这才重又放下心来,接着冒着狂风走到桑裘安角的尽头。 “也许世纪号上还有个把人活着呢,”他想,“那样我就可以救他。” 他找了半天,可是没有找到。他又走下沙滩,在那些被海浪丢下的各式各样的漂弃物中间寻找起来。 “说不定找得到几箱吃的,”他想,“让我活上两三个星期呢。” 在短短的时间内,果然被他找到一只木桶,一只箱子,都是被潮水带来塞在礁石中间的。箱桶外面都写得明明白白。箱子里装的饼干,桶里是咸牛肉。这足够两个月食用的了。 法司奎士先把箱子搬到自己的山洞里;山洞离海边不过两百码远,然后又把木桶滚了过去。 他随即又回到角地尽头来,看看湾内情形。他认为康加已经知道失事的事情。头一天,天还没有黑时,康加从灯塔顶上一定会望见这船向陆地冲来。目前摩尔号既然仍旧停泊在小河里,这些海盗准会赶到湾口来收拾残余。如果有什么零碎的东西可以弄到手,也许很值钱,这样的机会那班强盗肯放过吗? 当他走到崖脚转折处时,法司奎士这才发现强风直向湾内灌。迎着这样大的风,摩尔号决计开不了,就算有法子绕过桑裘安角,也决不会开到海里去。 就在这时候,风势稍息了一下,法司奎士听到人声:是一个微弱的声音在那里呼救。 法司奎士赶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就在他栖身的第一座山洞那边,离盗洞不远。 走了不到五十码远,他就看见一个人躺在石头下面,一只手在挥动着,好像在求救。 刹那间,法司奎士已经到了他身边。 这人年纪大约在三十开外一点,身材壮大,穿着水手衣服,侧身向右躺着,双目紧闭,呼吸断断续续,时而来一下痉挛的动作。衣服上没有血迹,可见并没有受伤。 这人可能就是世纪号上唯一逃出命来的人。当法司奎士走近时,他并没有听见;可是当法司奎士把手放在他胸口时,他挣扎着要起身,可是由于人已经非常疲弱,起不来,又倒在沙上他眼睛睁开有这么一会儿,嘴里说:“救命啊,救命啊!” 法司奎士在他身边跪下,小心地将他上身扶起,让他倚着石头,一面轻轻说: “可怜的家伙!可怜的兄弟!有我在这儿。你望望我。我会救你。” 这个可怜人儿顶多只伸出只手来,接着就失去了知觉。 这人已经非常衰弱,非立刻进行急救不可了。 “天哪,但愿还来得及!”法司奎士自言自语。 首先是把他搬开,离开这个地点。那些海盗随时都会坐了小船或者划子过来,甚至于沿岸走过来。法司奎士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扛到小山洞里,那样才安全。他就这样做起来。 走了大约二百码远,花了他十五分钟的时间,法司奎士总算扛着昏迷的水手爬进了石隙,把水手放在一条被上,拿一捆衣服给他枕着头。 那人还没有恢复知觉,可是仍在呼吸。虽然身上看不出哪里受伤,但是他从礁石上滚下时.可能把胳臂或者腿摔断了。法司奎士担心的就是这些,因为碰到这种情形,他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他把水手全身摸过,把胳臂和腿都搬动一下,觉得并没有跌坏什么地方。 他倒了一点水在杯子里,把瓶里剩下的一点白兰地酒和在水里,放在水手嘴唇之间,勉强令他呷了一口。他把水手的湿衣服脱掉,给他穿上从盗洞里找来的一些衣服,就开始将水手的胳臂和胸部揉擦起来。 除此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 眼看着病人终于慢慢醒过来了,这使法司奎士非常高兴。那人甚至于挣扎着坐了起来,望着用胳臂托着他的法司奎士,并且用大一点的声音说: “水,给我一点水喝!” 法司奎士把那杯白兰地酒和水给他喝了。 “好一点吗?”他问。 “好一点了,”这个遭难的水手回答。 接着他好像要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似的,有气无力地抓着他的救命人的手,问道: “这是哪儿?您是谁?我在哪儿呢?” 他讲的是英语,法司奎士原会说英语,就答道: “你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世纪号失事之后,我在海边找到你的。” “世纪号,对了;我想起来了。” “您贵姓?” “戴维斯;约翰·戴维斯。” “船长吗?” “不,是大副。其余的人呢?” “都遇难了,”法司奎士回答,“全部!你是这次失事里唯一逃出命来的人。” “全都死了吗?” “对了。” 约翰·戴维斯好像被这话弄得愣着了。他是唯一逃出性命的人!他怎么会逃出命来的?他这才明白眼前这个弯着腰焦急地看着他的陌生人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多谢你,多谢你!”他说,大滴的眼泪落下来。 “你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一点饼干和肉?”法司奎士又说。 “不吃,再喝点水。” 约翰·戴维斯喝了白兰地酒掺的水很受用,不久便能回答问题了。 下面就是他讲的大致经过。 世纪号是一艘载重五百五十吨的帆船,是从摩比尔港来的,三星期前从美洲开出。船长是亨利·斯都瓦德·约翰。戴维斯是大副,另外还有十二个船员,包括一名厨师和一个重工。它是运送镍和一些不值钱的货物往澳洲墨尔本去的。一路行驶都平安无事;一直到达大西洋南纬度五十五度时,它就碰上昨天在这里爆发的大风暴。一开头,世纪号就被飓凤追上,后桅折断,所有后帆都刮去了。这以后不久,一片巨浪打中了左舷,扫过甲板,打坏一部分船尾舱,并且卷走了两个水手。 斯都瓦德船长的原意是想开到司达登岛后面的拉美尔海峡里,找一个地方避风。他在白天里测望过,对自己这条船的方位很有把握;他认为由这条路绕过合恩角,然后向澳洲海岸开驶是较好的办法,事实上也是对的。 夜里风势更加猛烈了。除掉前帆和前樯帆外,所有的帆都卸了下来,就这样靠一面卷帆乘风前进。 这时候船长还以为自己离开陆地远在二十海里以外。他认为一直向前开决无危险;要等到望见灯塔的灯光,再折向南面;这样决计不会撞上桑裘安角的礁石,而且很便当就进了拉美尔海峡。 世纪号就这样乘风前进。亨利·斯都瓦德总以为在一小时内就可以望见灯光,因为灯塔在十海里外就可以望得见的。 可是他并没有望见灯光。随即,当他以为离司达登岛还有老远时,忽然传来了一声可怕的震动。三个在桅顶忙着的水手随着前桅和主桅掉到海里去了。在同一时候,海浪涌进船身,船身裂了开来,船长、大副和余下的水手全都落在巨浪中,谁也没法指望逃出性命。 那艘世纪号就是这样连船带人全部沉没,只剩下一个大副约翰·戴维斯,多亏碰到了法司奎士,算是逃出了性命。 当时戴维斯不明白自己这条三桅船究竟撞在哪儿海岸上。 “这是什么地方呢?” “司达登岛。” “司达登岛?”约翰·戴维斯接了一句,被他的回答弄得愣住了。 “对的,司达登岛,”法司奎士重说一句,“就在爱尔高湾口子上。” “可是灯塔呢?” “灯培没有点啊!” 约翰·戴维斯脸上显出极端惊异的表情,正在等待法司奎士解释原因时,法司奎士突然站起来,凝神听着。他觉得自己听见可疑的声响,想弄清楚有没有海盗跑到附近来搜索。 他从石隙中爬出去,把桑裘安角的海岸一直巡视到角地尽头。 一个人影也没有。风势仍旧那么猛烈。海浪打到岸上来仍旧那样汹涌,天上的乌云急急向天边驶去,夹着烟雾,那情形更加怕人。 方才法司奎士听见的声音原来是世纪号碎裂时发出的。大风把后半截船壳刮得转过来,风向船舱直灌,把它更加向陆地上推过去。船身滚得就像一只凿了洞的箱子,最后撞到崖角上才算停住。原来失事的地点现在只剩下船身的前半截,地上狼藉着的全是漂弃物。 法司奎士又回到洞里,靠着约翰·戴维斯在沙上躺下。这位世纪号大副的精神已经有点复原了。他本想扶着法司奎士的胳臂起来,一起到海滩上去看,可是法司奎士拦住他,约翰·戴维斯这才问到为什么昨天晚上灯塔没有点灯。 法司奎士把七个星期前爱尔高湾发生的可怕事故告诉了他、谈到自己被杀的伙伴时声音非常凄惨。 “苦命的人啊!”约翰·戴维斯叫出来。 “是啊!我的苦命的伙伴!”法司奎士回答,他的苦水被痛苦的回忆全部引起来了。 “你当时怎样呢!”约翰·戴维斯问。 “我当时在月台上,听见我的伙伴的叫喊,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那条二桅船原来是只海盗船。我们是三个人看守灯塔的。他们杀了两个,第三个就不去管他了。” “你怎样逃出他们毒手的?”约翰·戴维斯接着又问。 “我下了楼梯,”法司奎士说,“赶进宿舍里,抢了几件衣服和一点粮食,在二桅船上的盗党没有上岸之前溜出,到这一带海边躲避起来。” “这些强盗!这些强盗!”约翰·戴维斯骂道,“原来他们现在是灯塔的主人了,所以不点灯。世纪号触礁就是他们造成的、我们的船长和船员的性命全是他们送掉的!” “对了,就是他们造成的,”法司奎士说,“我偷听到海盗首领跟一个匪徒的谈话,早就知道他们有这种打算。” 约翰·戴维斯接着听法司奎士叙说,这班强盗在司达登岛上已经潜伏有数年之久,时常把船只引诱到岛上来撞沉,把逃出的船员全部杀死,把船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储藏在一处山洞里,等待康加弄到一只船时装走。后来岛上要造灯塔了,逼得这些海盗不得不放弃爱尔高湾,逃往圣巴苏罗摩角去暂时栖身,因此谁也不知岛上有他们的踪迹。 灯塔落成之后,他们又回来了,那是七个星期以前的事。这时候刚巧有一条二桅船在圣巴苏罗摩角搁了浅,船员都死了,他们就把这条船弄到手。 “可是这条船为什么不装上货物开走呢?”约翰·戴维斯问。 “它要经过大大的修理,因此一直拖到现在。可是我已经打听出来,戴维斯,修理已经完工,货物也装上船了,它今天早上就该开走了。” “上哪儿去呢?” “上太平洋群岛去,这些强盗认为到了那边他们就可以平安,再继续他们的海盗勾当。” “可是这样大的风浪,二桅船是开不出去的呀。” “当然开不出去,”法司奎士回答,“而且从天色看来,可能还要拖上一个星期才走得了。” “他们在岛上的时候,灯塔就不会亮了,是不是,法司奎士?” “当然不会亮。” “那么别的船可不也要像世纪号一样失事吗?” “你这话再对也没有了。” “晚上船只开进来时,有办法警告水手们这里有陆地吗?” “也许有办法,在桑裘安角尽头海滩上升一个大火。我本来就想用这个法子向世纪号报警的。我想拿些漂弃物和干海草点一个人。可是风太大了,简直点不着。” “那么,你一个人做不了的现在我跟你两个人做可行了,法司奎士,”约翰·戴维斯毅然说,“木头是尽有的。我们这条破船和别的破船上面的碎木头就用不完。盗船离开不了,海里面的船找不到司达登岛上的灯塔,说不定还有别的船会失事呢,你说是不是?” “反正,”法司奎士说,“康加和他的盗党在岛上不会有多久耽搁,一等到天气好起来,二桅船就会急急开走了。” “为什么?”约翰·戴维斯问。 “因为他们知道不久就有船来接换灯塔的看守人员了。” “接换?” “对了;在3月初,而现在已经是2月19日了。” “那么总要有条船开来了?” “当然,信报舰圣费号在3月10日光景就要从布宜诺斯艾利斯开出,也许还要早些。” 法司奎士脑子里原有一个想法,现在戴维斯脑子里也有了。 “哈!”他叫出来,“那样整个局面就改变过来了!但愿老天爷把恶劣的天气一直拖到那个时候,但愿圣费号抵达爱尔高湾时这班狗蛋还在这里!” 第十一章 引诱船只失事的强盗 那些人来了——连同康加和卡刚特一共十四个——全都是杀人成性的。 在前一天太阳刚落下去的时候,卡刚特从灯塔的月台上望见那条三桅船从东面驶来。他叫了康加上来,认为这条船既然处在下风,准是打算开进拉美尔海峡去,好借岛上西面一带海岸避风。他趁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时,察看着它的动静,等到夜色来临时,就注意着船上的灯光。 他很快就发现这船已经失去一部分驾驶的能力,从心里希望它能够和前面望不见的海岸撞上。如果康加把灯塔点起来,就什么危险都不会发生。可是他居心不这样做;后来船上的灯光不见了,他就断定这船已经在桑裘安角和赛弗拉尔角之间撞沉,船员都遇难了。 第二天,暴风仍旧刮得非常厉害,要把摩尔号开到大海里去,那简直想也别想。这事没法只好耽搁下来,可能要耽搁上好几天;这件事情很严重,因为灯塔的接济不久就要到来,这事对他们随时都是一种威胁。康加和他的匪徒都非常烦恼失望,可是也只有等。反正现在还不过是2月19日。敢说在月底以前,风暴总会过去的。只要风暴一停,这条卡刚特号就立刻起锚开往大海里去。 同时,既然有条船刚撞沉在岸上,这正是一个好机会,可以从这次失事里捞点油水,在漂弃的货物里找些值钱的东西,给自己船上添一笔财富。 他们立刻把小船准备好,十二个盗党和他们的首领,都上了船。这时狂风正把潮水倒灌迸湾里来,他们得顶着风使劲地划。这样足足划了一个半钟点才到达那片山崖的尽头;可是转过头来却驶得很快,因为可以张起帆来乘风前进。 小船在海湾的北面拢岸,正面对着山洞。所有的人全跳上岸,急急赶往失事的地点。 就这时候,盗党的喊声打断了约翰·戴维斯和法司奎士之间的谈话。 法司奎士立刻爬到洞口,小心不让外面人瞧见。 一会儿约翰·戴维斯也爬到他身边来。 “你?”法司奎士说,“你由我一个人来。你需要休息。” “不要,”约翰·戴维斯说,“我现在已经好了。我要瞧瞧这班强盗。” 这位世纪号的大副.是一个勇敢坚毅的人,跟法司奎士一样坚定,真是一个美国火性汉子。 他而且是一个优秀的水手:原来在美国海军里当一名大副,后来才转到这条商船上来;等到世纪号回到摩比尔之后,亨利·斯都瓦德就要退休,那些老板已经决定派他担任船长。 他这时的愤恨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只他不久就要当船长的船现在只剩下一只不像样的空壳子,送给一群海盗随意处置了。 如果法司奎士需要有人给他打气的话,再没有比这个人更适当的了。 可是尽管两个人这样勇敢坚毅,他们有什么办法来对付康加和他的匪徒呢? 法司奎士和约翰·戴维斯躲在岩石后面,小心翼翼地窥望着海岸,一直望到桑裘安角的尽头。 康加、卡刚特和余下的人先在海岸转折处停下,飓风把半只世纪号的船壳就吹到这里,崖脚下面一大堆破破烂烂的东西。 海盗们距离小洞不到两百码远,面目全能辨别得出来。他们全穿的油布雨衣,用带子紧紧束好,避免招风,宽边雨帽都紧紧扣在下巴下面。看得出这些人在狂风中支撑着身体非常吃力,有时候还得用身体抵着一块破船或者岩石,方才不致被风吹倒。 这里面有些人,法司奎士看见他们第一次上山洞来就认识了,他指点着告诉约翰·戴维斯。 “那个靠近世纪号后桅站着的大个子,”他说,“就是他们叫康加的。” “他们的头领吗?” “对了。” “跟他讲话的那一个是谁?” “那是卡刚特,他的副手。我从灯塔顶上看得清清楚楚,他就是杀害我伙伴的一个。” “那你一定巴不得替你的伙伴把他的脑袋砸碎吧?”约翰·戴维斯提醒他。 “把他的脑袋砸碎,把他的头领的脑袋也砸碎,就好比他们是疯狗一样!”法司奎士回答。 那些海盗足足花了大半个钟点,才把这一部分的船壳检查完毕。他们把每一角落都搜刮到。世纪号上大部分的货物都是镍,对于他们毫无用处,因此都丢在海滩上。可是船上那些便宜的货物当中,可能有些对于他们有用。事实上,法司奎士和戴维斯望见有两三只箱子,另外有两三只大包裹都被他们抬走了。康加命令他们送到小船上。 “这班狗蛋如果想找到金子、银子,或者值钱的首饰,或者金币,那是休想,”约翰·戴维斯说。 “他们当然最好找到这些,”法司奎士回答。“他们的山洞里也有一点,在这一带海岸失事的那些船只里,一定装了不少东西。所以他们那只二桅船上的货物现在一定很值钱了,戴维斯。” “我知道他们是急于想逃往一个安全的地方去,”戴维斯回答,“可是他们也许没有这种机会!” “要他们不走,除非眼前的坏天气还继续两个星期,”法司奎士叽咕说。 “否则我们就得另想办法……” 约翰·戴维斯没有把话说完。的确,只要风暴一完,天气好了起来,海上风平浪静,还有什么办法阻止得了那只二桅船不开出去呢? 海盗这时已经丢下这一半船壳,向另外一半的船壳跑去,就在角地尽头那只船触礁的地方。 法司奎士和约翰·戴维斯还能望见他们,可是路远了一点。 潮水正在退去,虽然狂风仍旧把潮水卷回来,大部分的礁石已经露出水面,因此那些人很容易就爬上了船。 康加和另外两三个人爬了进去。约翰·戴维斯告诉法司奎士,船上的储仓就在船尾舱的下面。 储仓的东西很可能被海水卷走,不过一部分东西说不定还保存在里面。 果然,有几个人认里面取了一箱子的干粮出来,还有几只桶,被他们沿着沙滩滚到小船那里去。那些人还从船尾舱里面取出几大包裹的衣服,也送上小船。 他们搜索了将近两个钟点,后来卡刚特和两个手下人来了,带着斧头把船尾的栏杆砍下来。由于船身已经翻了过来,那些栏杆离地不过两三英尺高。 “他们现在做什么呢?”法司奎士问,“难道这船坏得还不够吗?这班家伙为什么还要彻底破坏一下呢?” “我看来,”约翰·戴维斯回答,“他们是不让人查出这船是什么国籍或者叫什么名字。这样一来,人们就不会知道世纪号是在这一部分大西洋上失事的了。” 约翰·戴维斯猜得对。几分钟后,康加从船尾舱里出来,带着从船长室里找到的美国国旗。他把国旗撕得粉碎。 “狗蛋!”约翰·戴维斯叫了出来,“那面国旗!那是我祖国的国旗啊!” 他差点儿就要冲到海滩上去,幸亏法司奎士及时一把抓着他的胳臂。 等到搜劫的工作做完,小船上已经装满之后,康加和卡刚特又回到崖脚下来。他们来回走着时,有两三次经过法司奎士的小洞外面的石隙。他们讲的话法司奎士和约翰·戴维斯都听得很清楚。 “明天还是走不了。” “是啊。恐怕这种坏天气还得拖上几天呢。” “反正多耽搁两天我们并不吃亏。” “当然不吃亏,不过我本来指望在这样一条大美国船上可以捞到些更值钱的东西。上一次被我们引诱来触礁的那只船,总算给我们弄到了五千元。” “船只失事年年有,可是没有两只船是一样的。”卡刚特带着哲学意味回答,“我们有时也得碰上穷光蛋,就是这样。” 约翰·戴维斯恼得拔出手枪,如果不是法司奎士又一次拦阻他;准会一怒之下把盗首的脑浆砸出来。 “对的,你说得对,”约翰·戴维斯承认,“可是我一想到这些狗蛋会安然逃走,就简直按捺不下自己。而且如果二桅船真的开出司达登岛,我们在哪儿再能碰上他们,又往哪儿去寻找他们呢?” “看上去,这风暴不像会过去,”法司奎士说,“就算风转了方向,海上的风浪也还要有几天才能平息。你记住我的话,他们还没有离开爱尔高湾呢。” “虽然如此,法司奎士,可是你不是告诉我,那只信报舰要到下月初才到得了吗?” “也许会早点儿到,戴维斯,谁说得准?” “但愿如此,法司奎士,但愿如此!” 现在已经看得十分清楚,这场风暴还一点没有减退的征象。而且在这种高纬度地带,便是在夏季,天气的变化有时候也要延缓到半个月之久。如果转了南风,它就会从南冰洋把浓雾带来,而且不久就会带来寒冬。那些捕鲸船一定已经想到离开南极海面,因为三月里那些浮冰冲下来时,将又会形成许多冰块。 然而在四五天之内,风暴暂时来一个间歇,是有可能的;那样的话,二桅船就可以利用这次间歇出海了。 一直到四点钟,康加和他的手下人方才回到小船上。他们扬起帆,几分钟工夫就沿着海湾北岸驶得没有影子了。 傍晚时分,风刮得更加狂暴了。从东南方拥来的云层落下一阵寒冷的倾盆骤雨。 法司奎士和约翰·戴维斯没法出山洞。天气异常寒冷,两人只得生火来取暖。他们在狭窄的过道尽头生了一堆小火;由于沿岸荒凉无人,而且夜晚黑得厉害,所以并不需要担心什么。 那天夜里真是可怕。海水鞭挞着崖脚,仿佛海潮正向岛上东岸涌上来似的。可怕的大海一直冲到湾内,弄得康加除了尽力维持卡刚特号停留在原来停泊的地点外,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我希望那船刮得粉碎,”约翰·戴维斯不绝地这样说,“而且随着下一次的潮水,把它那些破片卷到海里去!” 至于世纪号残余的船壳,除掉一些塞在石头中间的樯桁碎片外,第二天什么都不会剩下了。 风暴是不是已经达到顶点了呢?法司奎士和他的同伴天刚亮就赶快出去看的就是这件事。 远不是这样,风势变得更加狂烈了。天上下的雨和海洋里涌的水溶成一片。整整的一天和第二天夜里都是这样。在这四十八小时之内,岛外望不见一条船,很容易想象得到,所有的船只都竭尽一切避免驶近麦哲伦海峡附近的这一带海岸,因为风暴正集中在这里。像这样的飓风,他们休想在麦哲伦海峡或者拉美尔海峡里找到任何避风的地方。唯一的安全去处是逃得远远的,逃向元边无际的大洋。 不出法司奎士和约翰·戴维斯所料,世纪号的船壳全部毁了,整个海岸一直到崖脚都铺满了数不清的碎片。 所幸是法司奎士和他的同伴还不愁没有吃的。有了从世纪号上弄来的那点食物,总可以维持到一个月以上。同时,也许再过上十一二天,圣费号就会开到岛上来了。那时候,这种坏天气该早已过去,信报舰当会放心大胆向桑裘安角开来了。 他焦心等待和望眼欲穿的就是这条信报舰,两个人谈到这件事情的次数也最多。 “我们最盼望的是风暴会拖得很久,使二桅船没法离开,等到风暴过去,圣费号刚好可以开进来,”法司奎士这样想人非非他说。 “啊!”约翰·戴维斯回答,“如果我们能够控制得了暴风和海浪的话,这事就能办到。” “不幸的是,只有上帝能够控制得了啊。” “这些恶棍犯下这么多的罪恶,他决不会让他们不受到惩罚的,”约翰·戴维斯说,他说的话就跟法司奎士以前说的话一模一样。 两个人是一样心思,因为两个人所仇恨的是同一的对象,而且也同样渴望报仇雪恨。 在21日和22日两天,天气情况并没有什么显著变化。风向也许稍微有一点转为东北风。可是经过一个钟点的摇摆不定,重又回到原样,仍旧是全力猛烈地向岛上吹来。 康加和他的手下人并没有再来。这些人显然都在忙着保护小河里的二桅船不受到损害,因为河里的潮水被飓风这么一吹,已经快漫过岸了。 23日上午,天气稍微好转一点。风向经过一个时间的摇摆不定之后,终于转为北一东北的方向。南面天边的云层开始显出裂痕,先是很少,而且隔开很远,后来逐渐大起来。雨不下了;虽然风势还是那样猛烈,天色却一点点清明起来。海水仍旧一样汹涌,浪潮怒打着海岸,因此,湾口仍旧是出不去,敢说二桅船今天或者明天还没法开走。 康加和卡刚恃会不会利用这次喘息的机会来到桑裘安角,看一下海上的情形呢?会的,而且很有可能,所以两个人随时都在提防。 可是在这样大清早上,那班人还不会来。因此约翰·戴维斯和法司奎士冒险走出小洞来,他们在洞里已经待了两天两夜了。 “那边的风会不会停歇呢?”法司奎士问。 “恐怕会,”约翰·戴维斯回答,凭他一生的航海经历,是很少看错的。“我们指望的就是再来上十天的风暴——十天!可是我们指望不到了。” 他抄着两只胳臂站在那里望着天和海。 可是法司奎士已经走开去几步,戴维斯沿着崖脚随在他后面。 忽然他脚下踏到一样东西,一半埋在一块岩石附近的沙里,踏上去时发出一种金属声。他停下来一看,原来是船上储放火药的箱子,平时拿来装长枪和世纪号那两尊放信号的四磅铁炮用的。 “这个对我们没有用处,”他说,“唉,倘若能够把它放在二桅船的底舱里,那些海盗全在船上时,点起它来,那就多妙啊!” “想这个有什么用?”法司奎士摇摇头回答他,“不过没有关系;等我们回来时,我来把箱子拿起来,藏在我们洞里。” 两人继续沿着海滩向着角地走过去,不过设法指望走到角地的尽头,因为这时候正在上潮,角地尽头的海浪冲激得非常凶猛。正在这时,法司奎士在石缝里瞥见一尊小铁炮,正是世纪号触礁时翻出来的,连炮座的轮子都有。 “这是你的东西,”他向约翰·戴维斯说,“还有几颗被海浪冲来的炮弹也是你的。” 约翰·戴维斯仍旧像以前一样回答:“对我们没有用处。” “谁知道?”法司奎士反驳他,“既然有炮弹,有火药,也许将来有一个时候会用得着它呢。” “我不信,”他的同伴回答。 “为什么用不着,戴维斯?现在灯塔不亮了:倘若有只船处在世纪号那种情形之下,在晚上开过来,我们不就可以用这座炮放信号吗?” 约翰·戴维斯带着古怪的神情凝望着法司奎士。他脑子里想的好像完全是另外一件事情。他只回答了这样一句: “这就是你的主意,法司奎士?” “是的,戴维斯,而且我觉得这个主意很不坏。当然,炮声一定会被港湾那边听到,说明岛上这一带有人。那班海盗就会来搜索我们。也许会把我们找到,那样我们就会完蛋!可是你想想我们虽然牺牲了,却可以救活不少的人,而且我们这样做,也是尽了自己的责任啊!” “也许还有另外一个方法来尽我们的责任,”约翰·戴维斯低声说,可是没有解释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也没有再提出反对;两人于是照法司奎士的建议,先把小铁炮拖到洞里,再把带轮子的炮座拖了进去,最后把炮弹和火药箱也搬进去。这事做得他们吃力异常,而且做了很长的时间。等到法司奎士和戴维斯回到洞里吃点东西时,太阳在天边已经升得很高,看上去总有十点钟了。 他们才进了山洞,接着就从崖角那边来了康加、卡刚特和木匠法加斯。这时候正在上潮,小船顶风顶水没法开得了,因此三个人只好沿岸步行过来。这一次来的目的可不是掠夺东西了。 正如法司奎士预料到的,今天早上天气有了转机,所以他们出来看看天色和海上的情形。他们看出,如果这时把卡刚特号开出港湾,就要冒很大的危险,而且不可能越过湾口外面冲击着的巨浪。他们的目的是驶进拉美尔海峡,这样就可以乘风西行,可是要这样做,先得绕过桑裘安角,那就很可能撞到岸上,或者至少冒着很大的风浪。 康加和卡刚特都是这种看法。他们停留在世纪号失事的地点,在大风里简直立足不稳;地上这时候除掉世纪号船尾的一些破片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们谈论得很热烈,做着手势,指着天边,有时候一片带着白花的浪头打到角地上来,他们就退后两步。 三个人察看着湾口约有半小时,在这段时间内,法司奎士和他的同伴始终都盯着他们望。后来三人总算走了,还几次三番转身过来望望;最后他们在崖脚转折处消失,回灯塔去了。 “他们走了,”法司奎士说,“我真盼望他们在往后几天里都能回来眺望岛外的海面啊,要我付任何代价都行。” 可是约翰·戴维斯摇摇头。他十分清楚,风暴在四十八小时之内就会停止。接着海浪就会平息,虽然不会风平浪静,至少总可以容得了二桅船绕过桑裘安角。 那一天,法司奎士和约翰·戴维斯有一部分时间都花在海岸上。天气的转变愈来愈显著了。风向已经固定为北一东北的方向,一条船会毫不迟疑地扬起前帆和前樯帆驶进拉美尔海峡。 傍晚时,法司奎士和约翰·戴维斯回到洞里。吃了点饼于和咸牛肉,喝了一点白兰地酒掺的水,聊解饥渴。法司奎士正预备钻进自己的被窝,他的同伴止着他。 “在你睡觉之前,法司奎士,你听我谈一谈我的一个计策。” “说吧,戴维斯。” “法司奎士,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不赞成的事情我决计不做。我有个主意想说给你听听。你听了先想一想,然后告诉我你的想法,不要怕我生气。” “你说给我听听吧,戴维斯。” “天气转晴了,风暴过去了,海上不久就要平静了。我看二桅船最迟在四十八小时之内就要起锚。” “糟糕的事,这完全是可能的,”法司奎士回答完又做了一个手势,那意思好像说:“我们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约翰·戴维斯又说下去: “是啊,不过两天工夫,二桅船就会在湾口出现,出了口子,绕过角地,在西方消失,向拉美尔海峡驶去,从此不见,你的伙伴的仇,法司奎土,和我的船长和世纪号上船员的仇,将永远无法报复了。” 法司奎士本来垂着头,这时候抬起头来看着约翰·戴维斯;戴维斯的脸正被将灭未灭的火照亮着。 戴维斯又说下去: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阻止二桅船开走,至少可以拖着它一直到信报舰到来;那就是给它造成一些损害,逼着它回到湾里去。你看,我们有一尊炮,有火药,有炮弹。让我们把铁炮架上炮车,放在崖角那里,装上炮弹,等到二桅船开过时,就对准船身开炮!那船很可能沉不了,可是既然遭遇上新的损坏,当前的航程又那么长,船上的人决不敢贸然开出去。那些狗蛋必然只好回到原来停泊的地方修理。他们还得把船上的货物卸下。这样就得一个星期;在这个时期之内,圣费号……” 约翰·戴维斯停止不说了;他抓起他同伴的手,紧紧握着。 法司奎士毫不迟疑地回答;他只有一句话: “我们就来干!” 第十二章 开出港湾 2月25日那一天上午,天边一直都笼罩在雾里;这种情形在巨大的风暴之后是时常见到的。可是风势再起时已经减弱了,从种种方面看来,天气已经转晴。 盗党决定在那一天开出去,康加已经作好一切准备,预备在下午起锚。到了那时候,太阳大约已经把它升起时凝聚的朝雾驱散了。潮水要在傍晚六点钟的时候退落,这时候正好开出爱尔高湾。二桅船约在七点钟的时分经过桑裘安角,由于这一带的黄昏很长,足可以在天黑以前绕过去。 如果不是因为有雾的话,它很可以乘着早潮就离开。事实上,船上什么杂物都清除了,货物全已上船,食粮充足,都是从世纪号上和灯塔储仓里弄来的。灯塔下面的房屋里,只剩下些家具和器皿:由于船舱已经装得满满的,所以康加不打算再把这些东西带上船。有一部分压船铁虽然已经取了出来,二桅船还是比平时吃水线深了好几英寸,所以再加上重量是不妥的。 中午过了不久,康加和卡刚特正在院子内一同散步,卡刚特对康加说: “雾就要散了,不久海上就要晴朗起来。碰到这样的雾,风总会小下去,潮水就会退得更快。” “我想我们这一次的确应该走了。”康加回答,“而且一路上任何阻拦都没有,一直到海峡里面。” “便是过了海峡也没有,我想,”卡刚特说,“不过夜晚很黑,康加。现在才不过是上弦月,差不多太阳一下去,月亮就跟着下去了。” “这没有多大关系,卡刚特;在这沿岛一带,我用不着什么月亮或者星儿引路。整个北岸我都很熟悉,我想总可以在绕过新岁岛和考尔奈特角时和岸上隔开远远的,避免撞上那些石礁。” “这样的东北风,而且又是在后面吹,明天我们该已经开出老远了,康加。” “明天我们连圣巴苏罗摩角都会看不见了,我希望到了傍晚时候,司达登岛和我们之间已经隔开二十海里了。” “而且这样并不算快,康加,试想我们在岛上已经待得太久了” “你觉得不开心吗,卡刚特?” “现在事情过去了,倒也元所谓,何况我们总算在这里发了一笔大财,而且还弄到一只船把我们和我们的财富装走。不过,他妈的,那一次摩尔号——不,我是说卡刚特号——有了一条裂缝开进湾里来,我真以为什么都完蛋了。如果不是我们有办法把裂缝修补好,那就说不定弄得要在这岛上一直待下去,谁说得准?等到信报舰回来的时候,我们就只得再回到圣巴苏罗摩角去;拿我说,圣巴苏罗摩角的滋味我可尝够了!” “是啊,”康加说,那张凶恶的脸变得迷惑起来,“而且那样的话,情形就会变得更加不利了。圣费号的船长发现灯塔里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时,就会认认真真搜索起来。他会把岛上整个清查一下,那就说不定找到我们的巢穴,谁知道?而且,那时候,说不定还会碰到那个逃掉的灯塔人员呢。” “这不用担心,康加。这人我们从来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他无衣无食,怎么能熬得过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自从卡刚特号——哈,这一次我可记得它的新名字了——自从卡刚特号在爱尔高湾下碇之后,已经快两个月,除非这个逃走的灯塔人员一直能够靠生鱼草根过活……” “反正我们在情报舰回来之前就要离开了,”康加说,“这是最保险的办法啊!” “如果灯塔日志上的记载可靠的话,”卡刚特说,“它至少还要一个星期才到得了这儿。” “一个星期内,”康加接下去说,“我们早已远远离开合恩角,安然向所罗门群岛或者新赫布里底群岛进发了。” “是啊,康加。哦,我要上灯塔去一趟,最后把海上瞭望一下。如果望见有什么船的话……” “如果有什么船,也不关我们的事情,”康加说,耸耸肩膀,“大西洋和太平洋是任凭人来往的。卡刚特号的文件全都准备好了。这方面一切必要的措施都做好了,你只管放心。倘若圣费号在拉美尔海峡口碰见它,它就要还礼,这就叫礼尚往来!” 康加对于自己的这些打算可以说是很得意。而且看上去一切情形的确是顺利之至。 这时天气已经完全晴朗起来,天边那条地平线虽然在十一二海里外,却已经能清清楚楚望见。海上仍旧是波涛汹涌,可是已经看不见白花,波浪虽大,但是决计阻止不了二桅船。还有,只要二桅船一进入海峡,风浪就会平息下来,那时候它一面有陆地掩护,又趁着顺风,就跟在一条江上行驶一样。 海上只有一条三桅船,两点钟时在东面出现了一下,非常之远,如果没有一具望远镜的话,卡刚特就会连它的桅索都辨别不出来。那船正向北面开。它的目的地总不会是太平洋这边,而且不久就望不见了。 可是,一小时后,卡刚特却望见一点东西,使他很不放心,他盘算要不要问康加怎么办。 他在东北方望见一缕黑烟,不过目前还距离很远。这就是说,有一条汽船正向司达登岛或者火地岛开来。 单是这缕黑烟就使卡刚特非常不放心。 “会不会是信报舰呢?”他盘算着。 现在还不过是2月25日,可是圣费号要到3月初才会来。它会不会早点来呢?如果是的话,它在两小时之内就会经过桑裘安角,那就什么都完蛋了。当他们目前正要恢复自由的时候,难道逼得要放弃自由,回到圣巴苏罗摩角那边过那种苦难的日子吗? 那条二桅船就在灯塔的下面,卡刚特看见它悠闲地摇晃着,简直像和他开玩笑。船上什么都清除了,除掉起锚开走之外,什么事情都没得做了。可是由于是顶风的缘故,它没法冲出正在上涨的潮水,而且在两点半钟以前,潮水决不降落。 所以在这条汽船来到之前,休想能开到海里去:如果是信报舰的话…… 卡刚特嘴里骂了一句。可是康加正在忙着作开船前最后的准备;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他不想去打扰他,所以仍旧一个人留在灯塔上面眺望。 那船很快就驶近了,因为既是顺风,又是顺水。那位船长大约抽烟抽得很厉害,烟囱里吐出浓烟,不过烟囱遮在满张的帆篷后面,卡刚特还不能立刻望见。那船而且向右倾斜得很厉害。如果照这样的速度,它很快就会经过桑裘安角了。 卡刚特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望远镜,汽船逐渐驶近时.他变得更加焦急了。不久它就会只有几海里远了,一部分船身也已经望得见。 卡刚特的恐惧快要达到顶点时,忽然完全消失了。 那只汽船已经挪开了一点,表明它是要驶进拉美尔海峡去。同时船上的全部帆樯也在卡刚特眼前显露出来了。 它是一条一千二百吨到一千五百吨的汽船,因此不可能是圣费号。 跟康加和其余的人一样,卡刚特对那条信报舰也很熟悉,过去它停泊在爱尔高湾一段时期里,他就时常看见它。卡刚特知道信报舰的帆樯是二桅纵帆式,而这条靠近的汽船却有三根桅樯。 这使卡刚特大大宽心下来,他庆幸总算没有引起同伙们的元谓惊扰。他在月台上又待了一小时,留神看着那船经过司达登岛向北面驶去,可是离开岛有三四海里,那就是说太远了,使它没法鸣炮报数——反正这个信号就是发出来也不会有人理睬。 三刻钟后,汽船在考尔奈特角外面消失了,足见得它的速度每小时总在十二海里以上。 卡刚特看看海上再没有别的船只,就下了灯塔。 这时潮水已经快要开始退落了。这就是他们决定二桅船开船的时间。一切都准备停当了,随时可以扬帆。风向现在已经转为稳定的东一东南风。风从侧面吹来;只要把帆在船上扬起,就可以得到风力,卡刚特号就可以张着满帆飞也似的驶进大海。 六点钟时,康加和大部分盗党都上了船。余下的一部分人在院墙下面等着,也由小划子装上了船,划子随即升到吊柱上挂起。 潮水开始慢慢退落。二桅船在修理期间着陆的地点已经露出水面。小河的对岸,礁石已经露出顶尖。风从崖隙里吹出来,在沿岸引起一道微波,逐渐消逝掉。 开始的时间到了,康加下令准备起锚。锚链渐渐拉紧,沙沙地穿过链洞,拉到锚链垂直时,就把铁锚钩起,准备出发了。 接着就是整帆,二桅船借着前帆、大樯帆、斜桁帆、上樯帆和三角帆之助,船身逐渐移动,向海中驶去。 这时候正刮着东一东南风,所以卡刚特号将会很容易地绕过桑裘安角。而且,由于这一部分山崖非常陡峭,绕过去时并无任何危险。 康加很知道这一点。这里的海湾他很熟悉:因此人站在舵杠旁,大胆地使二桅船多转进一个方位点,以便尽量增加船身的速度。 卡刚特号的行驶一点不稳;风力小时就慢下来,风力大时,就路程前进。它赶过潮头,在船尾留下一条平静的水痕;这说明它的运气很好,预言这一路上都是顺利的。 六点半钟时,康加已经离开角地尽头不到一英里了。在他的面前展开元边的大海。红日正在西沉,不久头上的繁星就会照耀出来。 这时候卡刚特走到康加面前。 “你看,我们总算出了海湾了!”他很得意地说。 “再过二十分钟,我就把帆索松下来,”康加回答,“把舵转向左舷来绕过桑裘安角。” “进入海峡之后要不要转篷呢?” “我想不必要,”康加回他,“只要一绕过桑裘安角,我们就转篷,我希望在抵达合恩角之前都一直让风力着在左舷。天气已经转好了,我看这东风将会继续一些时候,尽管放心。反正,到了海峡里,需要转篷时就转篷,看上去风力决不会弱到要逼得我们逆风行驶的。”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在船前值班的船员喊出来: “当心前面!” “什么事情?”康加问。 卡刚特跑到那人面前,弯身从网子里朝下望。 “让开!慢慢让开!” 二桅船这时候正掠过那座被海盗占据了很久的山洞。 在这儿,一部分世纪号的龙骨正被落潮卷往海里去。二桅船如果撞上,就可能引起严重的后果,时间已经非常紧迫,仅仅来得及避过那块漂浮的东西。 康加轻轻把舵向左转了一下。二桅船移动了一个方位点,顺着碎龙骨的方向驶去,那块龙骨仅仅在船底擦了一下。 这样一来就使二桅船更靠拢北岸一点,接着船身又拨正了。再过去五十码,它就过了崖角,那时候康加就要松下帆索,向北方开去了。 在这时候,一声嘶鸣冲破了空气,二桅船猛烈地震动了一下。接着是一声爆炸,声音非常之响。 在这同时,岸上升起了一阵白烟,随风吹到湾里去了。 “什么事?”康加喊。 “有人向我们开炮!”卡刚特回答。 “你来掌舵!”康加厉声发令。 他赶到船左,朝网子下望,看见船身打了一个洞,离开水面只有六英寸模样。 全体船员都赶到这儿来了。 岸上来的攻击!卡刚特号正在开出去时被炮弹打了一个洞。如果打得低一点,准会把它击沉!这真是飞来的横祸,而且想起来真是惊心。 康加和他的匪徒怎么办呢?把划子放下来,大家跳上划子,赶到白烟升起的地点,捉住那些放炮的人杀掉,至少得把他们赶走;这样好不好呢?可是如果那些进攻者比自己的人数还要多呢?又有哪个说得准?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把船开出去,使炮弹射击不到,先弄清楚船身坏到什么程度。 这时候炮声又起,把船开出去显得更加急迫了。白烟在同一地点升了起来;船身重又震动了一下,被第二颗炮弹打个正中,离开第一颗炮弹打中的地方只有几英尺。 “转舵向下风!向右转!”康加吼着,一面赶到船尾卡刚特那边去;卡刚特赶快执行命令。 二桅船一经转舵,立刻迎着风向,靠右舷驶起来。五分钟不到,船身已经开始离开海岸,没有一会就越出那炮预先算好的射程,再没法打到了。 以后并没有炮弹打来。沿海滩一直到角地尽头都荒凉无人。大约袭击不会再有了。 目前最急迫的事情便是检查船身损坏的情形。从内部检查是不可能的,因为那样的话,先要把货物搬开。可是有一点是不容置疑的,就是两颗炮弹都已打穿了船壳板,打进底舱去了。 他们把小划子放了下来,同时卡刚特号松下帆篷,只顺着潮水飘荡。 康加和木匠上了划于,对船身进行检查,看看损坏的部分能不能就在原来的地方修补起来。 他们发现两颗炮弹打中了二桅船,一直打穿了船壳的木板。不过还没有击中什么要害。两个洞刚刚在铜包皮上面,不高不低恰巧在人水线那儿。再低下半英寸,水就会漏进来,连船上的人都来不及堵塞。那样的话,底舱就会灌满水,卡刚特号就会在湾口沉掉。 当然,康加和其余的人都可以爬上划子逃上岸,可是这条船就会完全断送了。 总之,目前这点损坏也许没有多大关系,可是肯定地说,卡刚特号这样一来,可不能再向海里开了。只要船身稍微向左倾斜一点,海水就会灌进来。所以要把船开出去,非赶紧把这两个炮弹打穿的洞眼堵好不可。 “可是那个跟我们作对的坏蛋究竟是谁呢?”卡刚特再三地问。 “也许是那个逃掉的灯塔人员,”法加斯回答,“也可能是世纪号上逃出来的船员,被那个灯塔人员救起的。一个人没有炮哪里能发得了炮弹?炮总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啊。” “当然,”卡刚特同意他的话,“这炮显然是那只三桅船上的。可恨的是在那些破烂东西里面,怎么没有被我们找到?” “现在在这些事情上生气有什么用?”康加简短地打断他们,“我们得赶快把船修好。” 的确,他们眼前最最急迫的事情便是进行必要的修理。如果绝对必要的话,还可以开往海峡右面的地爱果角那边去。那样一个钟点就够了。可是在地爱果角那边,二桅船就会完全遭到海风的袭击,而且沿岸一直到赛弗拉尔角都没有一处避风的地方。只要天气一变,这船就要在礁石上撞得粉碎。康加因此决定趁着傍晚回爱尔高湾去,在那边可以放心大胆地进行修理,而且尽量地赶快。 可是这时潮水已经退落,二桅船逆着潮水无法行驶。现在只有等潮水回来,那就要等到夜里三点钟才开得了。 可是卡刚特号这时候在浪头里已经簸动得很厉害,随着海浪,很可能把它一直冲到赛弗拉尔角那边,那样船身就很有进水的危险。便在目前,船身大大簸动一次,就能听见海水从两个洞里灌进船舱的声音。康加弄得没有办法可想,只好在离地爱果角好几百码的距离下锚。 这种处境令人非常心焦。夜色已经来到,不久就会是一片漆黑。幸亏康加对这一带水面非常熟悉,才不致使二桅船撞上横阻在海岸外面的那些礁石。 终于,约在十点钟的时候,潮水进来了。他们把锚起到船上,没有到半夜,卡刚特号经过不少次严重的危险,又回到爱尔高湾那条小河里原来停泊的地点了。 第十三章 三天 康加、卡刚特和其余的海盗都恼怒得不成样子,这完全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在他们正要真正离开岛上的时候,最后忽然来了一个难关。把他们搁下来!再过上四五天,也许还要少些,信报舰可能就在爱尔高湾口外出现了! 如果船身损坏不是这样严重的话,康加一定会毫不迟疑另外找一处地方停泊。比如说,他可能在圣剑恩角那边港里暂避,这座港坐落在岛的北岸,深入陆地,就在圣剑恩角的外面。可是按照船身目前的损坏程度,把船开往圣剑恩角去简直是发疯。那船还没有到达角地外面,就会沉入海底了。由于路程遥远,它非得逆风行驶不可,这样左颠右簸,不久舱里就会灌满了水。顶少,那些货物一定会毁掉,弄得不可收拾。 的确,除掉回到小河里来,别元办法,康加为形势所逼,也只得这样做了。 这天夜里,船上的人简直没有怎样睡觉。那些人全守在船上,时时刻刻都在留神。哪个说得准不会有新的攻击来呢?哪个敢说最近岛上什么地方没有什么武装登陆,而且人数比康加的徒党强大得多呢?而且司达登岛上有海盗踪迹的消息,可能终于传到布宜诺斯艾利斯,阿根廷正打算派人来清剿;哪个能说得准呢? 康加和卡刚特坐在船尾,讨论着这些事情;或者说,是卡刚特谈着,因为康加正在出神,至多简单地回答一下。 卡刚特先认为岛上可能来了一群兵士,要追捕康加和他的徒党。可是这种袭击的方式简直不像正规军队的行径。他们会公然进攻,如果来不及的话,也会派几条船在湾口截着二桅船,或者强行上船,或者使它没法继续开驶,这样将它俘获。总之,他们用不着在一次交锋之后,躲了起来,像这些无名的攻击者那样做法,这说明他们的人数并不多,因此做得很谨慎。 这样一想,卡刚特就放弃这种假设,又回到法加斯原来的猜想上去。 “对了;那些人放炮的唯一目的就在阻止二桅船离开岛上;如果他们不止一个人的话,那就是说世纪号上的船员有些还活着;他们一定碰见了那个灯塔看守员,灯塔看守员一定会告诉他们,说信报舰不久就会开到这里。那炮一定是他们从漂弃物中捡来的。” “信报舰还没有到呢!”康加说,声音含着怒气,“在它回来之前,我们的二桅船早已走远了。” 现在只是时间问题,要几天才能将新损坏的部分修理好呢? 一夜平安无事;第二天,船员都动手修理起来。 第一件事是把货物从底舱左边搬开。他们足足花了半天工夫才把这些货物搬到甲板上面。不过并不需要把货物搬上岸。也用不着把二桅船拖到沙滩上来。那些弹洞恰巧在人水线上面一点。因此把小划子靠在船侧就可以动手堵塞起来,这样并没有多大困难。主要的问题是肋架有没有被炮弹击断。 康加和木匠下船舱去检视了一下;发现两颗炮弹都只打中了船板,打穿的地方都是一样高:货物一搬开,炮弹就被他们找到了。船骨只被炮弹擦了一下,并没有受伤。两个弹洞离开有三英尺远,洞口很光滑,就像用锯子锯出来的一样。两个洞可以用拴塞牢牢封好,再用几根木头塞在船骨中间顶着,上面再加一层铜皮。 总之一句话,损坏并不严重。船身仍旧是完好无恙,很快就可以修好。 “几时呢?”康加问。 “我预备现在就把里面的横木做好,今天傍晚装上去,”法加斯回答。 “拴塞呢?” “明天早上做,晚上装。” “那样我们就可以在第二天晚上把货物搬回去,后天早上起锚,是吗?” “一点不错,”木匠满有把握地说。 这就是说,所有的修理只要六十小时就够了,因此卡刚特号顶多耽搁不到三天。 卡刚特接着问康加要不要上桑裘安角那边去一趟,早上或者下午。 “看看那边是什么情形,”他说了一句。 “有什么用处?”康加回答,“我们又弄不清楚要对付的是哪一种人。要去就得一群人,十个或者十二人,那就只能留下两三个人看船。我们不在的时候,万一会发生什么事情呢,谁知道?” “的确,”卡刚特同意他的话,“而且,去了又有什么好处?那些向我们开炮的人由他们死活去!唯一的事情是离开岛上,而且愈快愈好。” “后天中午不到,我们就开到大海里了。”康加满怀信心地说。 如果康加和卡刚特上桑裘安角去,他们一定找不到法司奎士和约翰·戴维斯的踪迹。 在前一天的下午,约翰·戴维斯那个计策把两个人一直忙到傍晚。他们选择了崖角作为安放铁炮的地点。在这个转角上,满地铺着乱石,安放炮车很是便当。可是把炮抬到那边却非常困难。两个人先要沿着沙滩把炮拖过来,然后再拖过一处嶙峋的地面,可以说,简直拖不动。他们只好用铁棍把炮扛了起来,这样就花了很多时间和气力。 快到六点钟的时候,他们才算把铁炮装上炮车,把部位校准,正对着湾口。 约翰·戴维斯接着装上炮弹,抓上一大把火药用一块海草塞了进去;下面再上好药线,到时候只要擦一根火柴就行了。 约翰·戴维斯向法司奎士说: “我曾经想过应当怎样打法。我们并不想把二桅船击沉。那样的话,那些狗蛋就会全部逃上岸来,我们可能遭到他们的毒手。我们主要的目的是逼得二桅船回到原来停泊的地方;在那边待上一个时期修理。” “当然,”法司奎士说,“不过炮弹打穿了一个洞,一个早晨也就修补好了。” “不见得,”约翰·戴维斯说,“因为他们非得把货物搬掉不可。我算一算这样至少要两天工夫,那时已经是2月28日了。” “倘若信报舰还要等一个星期才来呢?”法司奎士反问他。“所以与其对准船身,还不如对准桅樯呢,你看好不好?” “哎,当然了,法司奎士,如果二桅船的前桅或者主桅坏了——我看他们有什么办法修理得了——它就会拖上一个很长的时间。可是打中桅樯要比打中船身难得多,而我们的炮却是非命中不可。” “是啊,”法司奎士回答,“而且如果那班魔鬼要等到傍晚时候才离开的话——这样很有可能,那就很不容易看得清楚了。你怎么想就怎么做吧,戴维斯。” 一切都准备好了,法司奎士和戴维斯没有别的事情,只有等待,两人守在铁炮旁边,只等二桅船经过他们面前时就对准它开炮。 炮击的结果,以及卡刚特号回到原来停泊地点的经过,上面都已交代了。约翰·戴维斯和法司奎士一直等到看见二桅船开回湾里来,方才离开原来的地点。 现在为了慎重起见,他们必须在岛上别处找一个躲避的地方了。 法司奎士指出,康加和他的匪徒可能第二天上桑裘安角来,企图把他们捉到。 两人立刻决定对付的办法:那就是丢下现在住的小山洞,另在一二英里外找一处地方藏身,从这里可以望见从北面开来的船只。拉法雅舰长那时就会派出一条小船把他们接上船,岛上那时候是什么情形,他就会知道;至于当时的情形究竟是怎样。那就要看二桅船是否还留在小河里面,抑是开了出去而定了。 “但愿能够这样就好了!”约翰·戴维斯和法司奎士把这句话讲了又讲。 两个人在半夜出发,随身携带着粮食、武器和子弹。他们沿着海岸走了约有六英里路,绕着圣剑恩角的港湾。经过一番搜寻之后,两人终于在这座小港湾的对面找到一处洞穴;在信报舰到达或者二桅船离开之前,这个地方总勉强可以栖身了。 那整整的一天,法司奎士和约翰·戴维斯都在严密提防着。只要潮水一直在上涨,他们知道二桅船是开不去的,所以并不怎样烦心。可是一到落潮开始时,两个人就害怕起来,担心这一夜过后,船身已经修理好了。康加只要船开得了,决不会多耽搁一小时。约翰·戴维斯和法司奎士巴不得圣费号赶快到达;康加呢,倒是深怕它开来,这是毫无疑问的。 两个人一面心焦,一面还密切注意海岸那边,可是不论康加或者他的匪徒都没有出现。 上面已经说过,康加决定不去搜索;这种搜索可能毫无结果,徒然浪费时间。赶快把船修理好,一点儿不耽搁——这是上策,因此他就这样做。正如木匠法加斯答应下来的,横木在下午就安进船骨;拴塞在第二天就可以做好安上了。 就因为这个缘故,法司奎士和约翰·戴维斯在3月1日这一天,一点没有受到惊扰。可是这一天对于他们好像长得没有尽头似的。 傍晚时分,两人留心等着二桅船开出来;后来断定它还在原来停泊地点没有动,就在洞里躺下来睡觉了;这一觉真是休息,因为他们已经累够了。 第二天,两个人天一亮就起身。 他们第一件事情就是望望海面。 眼面前一条船都望不见。圣费号的影子也没有,天边连一点白烟也望不见。 二桅船会不会趁早潮出口呢?这时潮水正开始退落。如果它会趁早潮离开的话,一小时后就会绕过桑裘安角来了。 要不要还照前天那样如法炮制一下呢?约翰·戴维斯认为大可不必了。康加这一次早有防备。他会把船开得老远的,那样炮就打不到了。 约翰·戴维斯和法司奎士一直等到潮水退完;在这段时间中,两人的焦急和不安是可以想象得到的。终于,约在七点钟时,又开始上潮了。这一来,康加便要等到下一天晚上退潮时才能离开了。 天气很好,是平稳的东北风。海上一点看不出马上有风暴的痕迹。一块块白云在天上高高浮行着,阳光不时从云块中间照出来。 在法司奎士和约翰·戴维斯看来,今天好像又是冗长的一天似的!和昨天一样,他们并不担心什么。那些海盗还没有开出小河。看上去,他们里面任何一个都不会跑出去很远,不论在早晨或者午后。 “这说明那些狗蛋正在一心一意修船呢,”法司奎士说了一句。 “对了,他们在赶修,”约翰·戴维斯回答,“那两个洞不久就会堵起来。这以后就没有任何方法拖得住他们了。” “也许今天傍晚就要走了,虽然今天退潮的时间可能很迟,”法司奎士继续说,“他们对港湾的情形的确很熟悉,用不着灯光照路。昨天夜里就是这样进来的。如果他们今天夜里出去,二桅船就会把他们装走了。唉!”他失望地最后加上一句,“你没有把船上的桅樯轰掉,真是可惜得很!” “不谈了,法司奎士,”戴维斯回答,“我们已经尽了力量了。其余的只好听天由命了!” “老天会帮我们的!”法司奎士咕噜了一句,忽然间好像下了一个极大决心似的。 约翰·戴维斯仍旧一心在转着念头,在沙滩上来回走着,眼睛一直盯着北面望。天边什么都望不见——什么都没有。 忽然他停下来。他回到法司奎士面前说: “法司奎士,我们去看看他们在那边干些什么,你看怎样?” “你指上港湾那边去?” “对了;那样我们就会知道二桅船修理好没有,它预备不预备开走。” “这对我们有什么用处?” “晓得一点总是好的,法司奎士,”约翰·戴维斯愤然说,“我简直急得要发疯,再也忍耐不下去了。这样真受不了!” 说老实话,这位世纪号的大副的确按捺不住了。 “法司奎士,”他继续说,“这儿上灯塔有多少路?” “如果你爬过山笔直向港湾中部走去,顶多三英里。” “好的,我就去,法司奎士。我在四点钟光景动身——在六点钟之前到达,尽量爬得近一点。那时候天色还早,可是不会有人看见我,至于我自己——我会当心的!” 要劝约翰·戴维斯不去,那简直是白费劲,所以法司奎士并不拦他。 “你待在这里,留意着海上。我一个人去,傍晚的时候就回来……” “我跟你一齐去,戴维斯。到灯塔那边去散一回步,在我倒也无所谓。” 两个人商议好还是一同去。 离出发之前,还有几个钟点;在这时间内,法司奎土丢下他的伺伴孤零零在海边上,自己回到原来藏身的山洞里去,偷偷摸摸做些勾当。有一次戴维斯发现他小心地在石壁上磨一把小刀,另外一次看见他把衬衫撕成一条一条的,用来编成一根松松的绳子。 戴维斯问什么问题,法司奎士的回答都是闪烁其辞,答应在晚间再详细告诉他。约翰·戴维斯也不再逼他。 四点钟时,两人吃了些饼干和一点咸牛肉,就带着手枪出发了。 两人碰见一条狭窄的山岬,因此上山走得很容易,没有费多大气力就上了山顶。 在他们面前,展开了一片广阔而荒芜的平原,除掉几丛伏牛花之外,什么都不生。一眼望去,连一棵树也没有。零零落落的海鸟结成一小群一小群向南方飞去,一面飞,一面发出刺耳的嘶鸣。 从这儿可以看出怎样上爱尔高湾去。 “那儿,”法司奎士说,手那么一指,随着他手指的方向,就看见两英里外耸起的灯塔。 “开步走!”约翰·戴维斯回答。 两个人都走得很快。他们要在快到达小河时才需要提防,现在大可放心。 走了半个多钟点之后,两人停了一下,都走得气喘吁吁,可是并不感到疲乏。 现在还剩下半英里路。眼前可得当心了,怕万一康加或者盗党之一会在灯培上面瞭望;这样的距离,从灯塔上是可以看见他们的。 空气非常清澈,连灯塔上的月台都看得见。这时灯塔上并没有人,可是卡刚特或者其他的人可能守在瞭望室里:室内有按着罗盘方位开的四面小窗子,从窗子里可以望得见广阔的岛面。 这儿到处都铺着乱石,约翰·戴维斯和法司奎士就在乱石中间爬着前进。他们沿着一块块石头爬过去,有时候也在一段没有掩护的地面上爬行着。 两人到达环绕小河的最后一排山岭时,已经是六点钟了。从这里,他们带着焦急的目光向下看。 除非有个海盗碰巧跑上山来,决不会有人看见他们。便是从灯塔顶上也不会望见,因为有石头掩蔽。 二桅船还在那里,在河里荡着,桅樯和帆桁全看得清楚,索具全收拾得整整齐齐。船员都在忙着把修理期间移到岸上来的货物搬回舱内。小划子拖在船后,而没有系在般左,这说明修理已经完毕,被炮弹打穿的两个洞眼已经堵塞好了。 “他们要走了!”约翰·戴维斯脱口而出,依他的本意简直要怒骂出来,可是硬把怒气压着。 “也许他们打算在上潮之前开船呢,那就是两三个钟点后的事了。” “而我们却是毫无办法可想——毫无办法!”约翰·戴维斯又说。 木匠法加斯说话的确算数。事情做得又快又好。现在已经看不出任何破坏的痕迹了。两天的时间已经足够了。只要把货物搬回底舱,把舱门盖上,卡刚特号差不多就可以重新出发了。 可是时间很快过去;太阳落下去,消失了,黑夜来临,二桅船上仍然毫无动静,看不出它就要开往海里去。法司奎士和约翰·戴维斯从他们藏身的地点倾听着下面海湾里传来的各种声音:欢笑声、叫喊声、咒骂声和沉重货物在甲板上拖着的摩擦声。十点钟时,他们清清楚楚听见一块舱板砰地关上。然后一切寂然。 约翰·戴维斯和法司奎士心惊胆战地等待着。毫无疑问,船上一切都已收拾完毕,就要开船了。可是不然,二桅船仍旧在小河里轻轻摆动着,铁锚仍旧在水里,帆篷仍旧卷起,并没有打开。 又过了一小时。这位世纪号上的大副紧抓着法司奎士的手。 “上潮了,”他说,“你看潮水。” “他们走不了!” “今天走不了。可是明天呢?” “明天也走不了,永远也走不了!”法司奎士坚决地说。“来!”他又加上一句,自己从潜匿的地方走了出来。 戴维斯弄得莫名其妙,也跟着法司奎士出来,看见他小心翼翼地向灯塔走去。一会儿工夫,他们已经走到那个作为灯塔基地的小山坡下面。法司奎士在这里找了一下,接着把一块石头搬开,并不用什么气力就把石头转了过来。 “你爬进去,”他向戴维斯说,指着石头下面,“这里有个藏身的地方,是我看守灯塔时无意中发现的。当时我就肯定有一天会用得着它。这说不上什么山洞,只是一个洞穴,我们两个人都不大容纳得下。可是尽管有人在我们面前走过一千次,也不会想到这里面有人。” 戴维斯立刻就遵着他的指示爬进小洞,法司奎士随即跟了进去。两个人紧紧挤在一处,简直动都动不了;就这样脸对着脸小声小气讲起来。 “我是这样一个打算,”法司奎士说,“你得在这儿等我。” “等你?”戴维斯跟着说了一句。 “对了;我要到船上去。” “到船上去?”戴维斯惊异地又说了一句。 “我下了决心,决计不让这些狗蛋开走!”法司奎士毅然说。 他从自己领港衫里拿出两个布包和一把小刀。 “我用我们的火药和一块衬衫布做了这个弹药包。另外用一块衬衫布和余下的火药做了一根慢燃的药线,就是这个。我预备把这些缠在头上,泅到船上去;从后舵爬上船,再用小刀在后舵和尾柱之间开一个洞,把弹药包塞进去,然后点上药线,自己就回来。这就是我的计策,我已经下了决心非做到不可,不怕任何危险!” “真了不起!”约翰·戴维斯高兴得叫起来,“可是我决不容许你一个人去冒这样大的危险。我跟你去。” “你去有什么用?”法司奎士回答,“一个人反而容易做些,而且这件事情一个人做已经尽够了。” 戴维斯说个再三,法司奎士还是不听,他的主意已定,休想他改变分毫。这个计策是他想出来的,因此他决心一个人去执行。戴维斯无可奈何,只得让步。 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时,法司奎士把身上衣服完全脱掉,爬出石洞,沿着小山坡走下去。到了水边、他就跳下水,使劲向二桅船泅去;二桅船离岸约有六百英尺远,在水里轻轻摇荡。 他泅得愈近,船身就愈加变得漆黑,愈加可怕。般上一点没有动静。可是有一个人在那里巡逻。不久,法司奎士在水里就清楚望见那个人的身影。那人坐在船首的上甲板上,两条腿挂在水上,嘴里吹着一只航海歌曲;在夜静的水上,歌声传来非常清晰。 法司奎士绕了一个大弯,向船尾游近来,人游进黑暗的船影里时就不见了。船舵在他头上弯了出来。他双手攫着黏滑的舵柄,使出一身神力总算攀缘上去,将身子搭着舵上的铁边。 他总算将两腿跨在舵上,用两只膝盖夹着舵,就像骑士夹着胯下的坐骑一样。他的两只手这时空了出来,就把缠在头上的口袋打开,用牙齿咬着,把里面东西取出。 小刀开始挖起来。船舵十字木和尾柱之间的洞眼逐渐加大加深。一小时过去,刀锋把洞眼戳穿了。这时洞眼已经相当的大,法司奎士把准备好的弹药包塞了进去,再安上慢燃的药线,然后在口袋底下去摸火绒盒。 不先不后就在这时候,他疲倦的腿松了一下劲,他觉得身子滑了下去,这一滑等于全功尽弃。如果火绒盒打湿了,就没办法点得了火。他不知不觉地移动了一下,以维持身体的平衡,口袋晃了一晃,就在这时,那把被他放回口袋里去的小刀从里面滑了出来,卜的一声落在水里。 那个巡逻的人歌声突然停止了。法司奎士听见他从上甲板上下来,沿甲板走过来,上了船尾舱。法司奎士看见那人的影子映在水上。 那人弯腰就着船尾栏杆朝下看,显然是想弄明白那引起他注意的声音是从哪里来的。有好半天他都站在那里,在这个时间内法司奎士两条腿都僵了,手指紧紧搭着那块黏滑的舵柄,觉得力气渐渐不济。 最后那个盗党看见一点动静都没有,放下心来,重又回到船头那边,吹起口哨来。 法司奎士从口袋里取出火绒盒,小心地把火石敲了一下。几点火星闪了一下。火药线着了火,开始慢慢地燃烧起来。 法司奎士赶快从舵柄上滑下去,重又到了水里,张开两臂奋力地向岸上泅去,却一点声音没有。 约翰·戴维斯躲在洞里,简直觉得时间没有完似的。半小时过去了,三刻钟过去了,一小时过去了。戴维斯再也忍耐不住,从洞里爬出来,焦急地望着港湾那边。 法司奎士怎么样了?他难道失败了吗? 忽然间山鸣谷应,一声深沉的爆炸声打破了黑夜的沉寂。立刻起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和叫喊声,震耳欲聋。几分钟后,一个浑身泥浆的人跑过来,把戴维斯向后一推,和他一同钻进石洞里,随即将洞口的石头拉上。 紧接在后面追来一群人,叫喊着过去。沉重的鞋声,在石头上踩得非常之响,可是仍旧掩盖不下他们的喊声。 “快上去!”一个人叫,“我们找到他了!” “我清清楚楚看见他的,”另一个说,“就是他一个。” “他不过在前面一百码。” “这个畜生!我们一定要捉住他!” 声音小了下来,慢慢听不见了。 “你得手了吗?”戴维斯悄声问。 “得手了,”法司奎士说。 “你想会达到目的吗?” “希望如此,”法司奎士回答。 黎明时,一阵丁丁当当的锤声把一切疑云都驱散了。船上的人既然这样忙着,那就是说二桅船一定受了严重的破坏,证明法司奎士的计策已经成功了。可是究竟破坏到什么程度,两个人谁也没法知道。 “我希望破坏得非常厉害,使他们在湾里再耽搁一个月!”戴维斯说。他完全忘记,如果那样的话,他和他的同伴就会饿死在这座藏身的小洞里了。 “嘘!”法司奎士悄声说,一把抓着他的手。 有人走近来,这一次可没有讲话。 两人只听见来人的脚步声在地上响着。 那一天整整一个早晨,法司奎士和戴维斯都听见这样的脚步声在前后左右走动。一小队一小队的人走过去,全都恨不得把那个神出鬼没的袭击者捉着。可是时间一久,追捕的劲头好像也松弛下来。这时候已经有大半天没有任何脚步声打破四围的寂静了;约在中午的时候,有三四个人在离开法司奎士和戴维斯匍匐的小洞外面两三步远的地方停止下来。 “的确找不到他!”里面乏个人说、就在那块遮着洞口的石头上坐下。 “还是不要找了,”另一个说,“别的人都已上船了。” “我们也上船吧。反正,那个坏蛋并没有击中要害,所以还是上船吧。” 法司奎士和戴维斯在暗中同时都吃了一惊,更加凝神听下去。 “是啊,”第四个声音说,“你知道,他是想把舵炸掉。” “这是船的命根儿,怎么样啦?” “那可要我们的好看了!” “幸亏他的弹药包是向船的两侧面炸出去的。唯一的损害是在船壳上炸了一个洞,另外掀掉一只铁钉。至于船舵,连烧焦都没有烧焦。” “今天什么都可以修好了,”第一个说话的人说,“今天傍晚,在涨潮之前,孩子们,我们就起锚!这以后那个穷鬼死活由他去好了,我看是饿死算数!” “我说,罗比兹,你歇够了没有?”一个粗暴的声音凶恶地插进来,“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们回去!” “回去!”其他三个人一同说,都起身走了。 法司奎士和戴维斯在他们潜伏的石洞里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完全被刚才听到的一番话弄呆了。法司奎士眼睛含着两颗眼泪,从睫毛里滚了下来。这个莽水手已经失望到极顶,也不想再掩饰了。 他英勇袭击的结果就落得这样。多耽搁了二桅船十二小时——对于这群海盗的打击就是这样。今天傍晚,一切损坏修好,二桅船就会向大洋开去,在天边永远消失了。 海边传来的锤声,证明康加正在疯狂地把卡刚特号恢复原状。最使法司奎士和戴维斯失望的,五点钟过后不久,锤声突然停止了。他们知道那最后的锤声表示修理已经完成了。 几分钟后,锚链通过链孔的磨擦声证明了他们猜想得对。康加正在起锚。开船的时候到了。 落日正碰上拦阻在西面一带的山岭。一年中在这季节,快到秋分的时候,还要等一小时太阳才会沉下去。 在东面,二桅船仍旧停泊在小河里。表面一点看不出它最近受到的损坏。船上一切都井井有条。那根锚链,正如法司奎士设想的那样,还笔直地垂在那里,这说明只要最后把链子一拉,就可以把锚挂上钩了。 法司奎士忘掉一切小心,身于已经一半伸出洞外。戴维斯在他后面也从他肩头往外张望。两个人都激动到了极顶,都屏着气眺望着。 大部分海盗已经上船。可是有几个还留在岸上。这里面,法司奎士清楚认出有一个是康加,和卡刚特正在灯塔院子里面来回走着。 五分钟后,两个人分开手,卡刚特向灯塔附属房屋的门走去。 “当心,”法司奎士低声说,“他大约是要上灯塔去。” 两个人又匍匐到石洞里去。 卡刚特正预备最后上灯塔去一次。二桅船即刻就要开出了。他要把海面再瞭望一下,看看岛外有没有船只。 今天夜里海上一定很平静,傍晚时风息了下来,预计天亮时天气一定放晴。 卡刚特走上月台时,约翰·戴维斯和法司奎士能把他看得清清楚楚。他在月台上走了一转,把望远镜朝各方面都瞭望了一下。 忽然从他嘴里发出一声惊呼。康加和余下的人都仰头看他。卡刚特的声音叫得谁都听得见: “信报舰!信报舰!” 第十四章 圣费号 当时的纷乱是无法形容的。 那一声“信报舰!信报舰!”对于那伙亡命之徒,就像晴天的霹雳,就像死刑的判决。圣费号的来到等于法律制裁的来到,等于惩罚的来到;这班人犯下的累累罪恶再设法逃脱了。 可是卡刚特说不定会弄错呢?那艘来到的战舰就一定是阿根廷海军的信报舰吗?它难道真的向爱尔高湾开来吗?说不定它只是上拉美尔海峡去,或者向赛弗拉尔角去,预备经过岛的南面的,会不会呢? 康加一听见卡刚特喊,就赶快跑上小山坡,三脚两步上了灯塔楼梯,五分钟内就到了月台上面。 “船在哪儿?”他问。 “那儿;北一东北方。” “还有多远?” “十海里左右。” “那么它在天黑以前刻不了湾里了。” “到不了。” 康加已经把望远镜抢到手里。他把来船仔仔细细打量着,一句话不说。 来船毫无疑问是一条汽船,可以望得见它的烟囱里喷出浓厚的黑烟。 而且这条船的确就是那条信报舰,在这一点上,康加和卡刚特都没有疑惑。在建筑进行期中,他们都曾看见这条阿根廷兵舰在这边岛上往返多少次了。 还有,这船正笔直地向这边港湾开来。如果舰长的意思是打算开进拉美尔海峡的话,他就会稍微偏西一点开,如果是预备经过赛弗拉尔角的话,就会稍微偏南一点。 “是的,”康加终于开口了,“的确就是那条信报舰。” “他妈的真倒霉,把我们一直耽搁到现在!”卡刚特叫出来,“如果不是这班混蛋两次捣乱,我们这时早就在太平洋上了!” “有什么说的!”康加回答他,“我们得想个办法。” “想什么办法?” “开出海去。” “几时?” “立刻。” “可是我们开出去没有多远,信报舰就会经过港湾了。” “是啊;可是它会停在港湾外面。” “为什么?” “因为它找不到灯光,决不敢在黑夜里开到小河里来。” 康加提出的这一项理由很有道理,法司奎士和约翰·戴维斯也已想到了。目前月台上的人还会看见他们,所以他们决不走出来。可是在他们狭窄的藏身窟里,他们交谈的也恰恰就是海盗首领所想到的这件事。 这时太阳已快落下去,灯塔早该放光了。拉法雅舰长望不见灯塔的灯光,尽管司达登岛已经在望,会不会仍旧迟疑不决,不敢开近呢?他没法弄清楚灯塔不亮的原因,就会在口外渡过这一夜。诚然,他已经有十一二次开进爱尔高湾来过,可是总是在白天进来;现在没有灯光照路,决计不敢贸然驶进黑暗的港湾。不但如此,既然灯塔人员没有看守着灯塔,他一定会疑心到岛上已经出了什么大事情了。 “可是如果舰长没有望见陆地,”法司奎士又指出说,“如果他一直向前开过来,指望随时都可以看见灯光,那样他不是就会遭到世纪号同样的下场吗?他不是也要撞在桑裘安角的礁石上吗?” 约翰·戴维斯没法回答,只好耸一耸肩膀,就算了。法司奎士讲的非常之对,这种万一的事情是可能发生的。当然,眼前并没刮大风,因此圣费号的处境和世纪号并不相同。可是虽说如此,乱子还是会出的。 “我们跑到海边上去,”法司奎士继续说,“我们两个钟点之内就可以跑到角地尽头。也许还来得及点起一个火;告诉他们这边有陆地。” “不行,”戴维斯回答,“太迟了。信报舰不到一小时就会开到口子外面。” “那么我们怎么办呢?” “等等!”约翰·戴维斯回他。 六点钟已经过了,夜色开始笼罩着海岸。 这时候,卡刚特号上那些人正在赶紧准备离开。康加打算不顾一切把船开出去。他心里焦急如焚,决定立刻离开停泊的地点。如果等到早潮再开出去,那就难免碰上信报舰。 拉法雅舰长如果看见二桅船开出,决不会放它过去。他就会命令停船,而且查问船长。肯定他说,他要弄明白灯塔不亮的原因。卡刚特号既然从岛上开来,当然有嫌疑。等到二桅船停下来,拉法雅舰长就会上船,命人把康加叫来,把船员一一察看过;那时候单单这班人的外表就可以便他疑心这些人不是善类。他会把二桅船拘留在小河里,等他把事情查个明白再说。 接下来就糟了;圣费号舰长不见了三个灯塔看守员,一定认为三个人是受到攻击,被人杀害了。这条册上的人既然打算逃走,会不会就是他们干的呢?他当然会这样想。 不但如此,这里面还会生出其他的周折。 既然康加和他的匪徒能够望见圣费号到达岛外,那些在卡刚特号正要开出去时两次攻击它的人,是不是也会望见呢?这不但可能,而且肯定会如此。这些暗藏的敌人肯定会留意信报舰的每一个行动,肯定会到小河边来迎接舰上的人;如果碰巧那第三个灯塔看守员就在里面——这样设想很有理由——康加和他的匪徒就休想逃出法网了。 康加已经预见到这一切的可能性和它的后果,所以他得到的唯一结论就是立刻把船开走;这时刮的北风正对他有利,所以可以把所有的帆篷都张起来,连夜开到大海里去。卡刚特号只要能开到大海里,那就海阔天空任它这游了。信报舰由于没有找到灯光,同时又不愿在黑夜里离岸大近。这时候可能离开司达登岛还有好一段路呢。 康加尽力催促开船。 约翰·戴维斯和法司奎士也已猜到海鳖的企图。总想用什么法子阻止他们,及至发觉自己丝毫元能为力时,便非常懊丧。 七点半光景,卡刚特命令留在岸上的几个人也上了船。船员都已齐备,当即把小划子吊上来,康加下令起锚。 绞盘开始把锚链绞起来,戴维斯和法司奎士只听见绞盘上棘齿有节奏的声响。 五分钟不到,铁锚已经吊上锚架钩好。二桅船立刻开动起来。这时风已经小了下来,所以船上把所有上帆下帆全都张了起来,不放过一丝风。它缓缓开出小河,保持在港湾中央,这样风力可以大些。 可是过了一会,航行变得困难起来。潮水这时差不多已经退尽,二桅船没法凭借潮水前进;处在这种情形之下,加上风向几乎完全是从侧面吹来,这船简直前进不了多少。再等两个钟点后,就要开始上潮,那时候它不但役法前进,可能还要后退。它至少在夜半以前不会离开桑裘安角。 可是这没有多大关系。只要圣费号没有开进港湾,康加就不至于和它迎头碰上,能够等到下一次退潮,在天亮时就一定可以开出海去。 船上的人想尽了一切方法企图使卡刚特号前进,可是这样在水里飘着,却碰到另一种危险,使他们毫无办法可想。船身被风吹着逐渐向爱尔高湾南岸移过去。这一面海岸康加不大熟悉,可是他却知道很危险,密密匝匝都是礁石。这种情形发生有一小时之后,他觉得离南岸已经很近,为了小心起见,还是转一下篷把船开出去一点的好。 不过风力非常之小,愈到夜深就愈加小下来,这时候转篷可不是怎么容易。 可是这事非常急迫。他们把舵柄推下,把后帆扯紧,前帆松下来。可是由于缺乏推动的力量,二桅船仍旧转不过头来,继续向南岸漂去。 康加十分明白情形的危急。现在只剩下一个办法,他就采用了。他们把小划子放到水里,六个人带着锚索跳下划子,使劲地拉,总算把二桅船拉转过来,靠右舷行驶了。一刻钟后,它恢复了原来的航路,总算不怕被水流冲到南面那些礁石上去了。 可是现在已经连个风丝都没有了;帆篷都垂了下来,拍着樯桅。小划子要想把大船拖到湾口,那简直是白费气力。它能够做到的顶多只能抵抗进来的潮水,因为这时候已经开始上潮了。若说要逆潮前进,那简直是梦想。这里离开小河还不到两英里,康加难道逼得要在这里下锚吗? 自从二桅船开出去以后,约翰·戴维斯和法司奎士就从洞里爬了出来,跑到海边探望二桅船的行动。等到风完全息了下来,两人知道康加除掉停船等待退潮外,别元他法。可是虽说如此,在天亮以前,他还是来得及开出湾口,还有可能人不知鬼不觉地溜走。 “不!他们逃不掉了!”法司奎士突然叫出来。 “怎样逃不掉了?”约翰·戴维斯问。 “你来!你来!” 说了这话,法司奎士就拖着他的同伴迅速向灯塔那边跑去。 他算准圣费号一定已经开到岛外;也许离得很近,因为海上并没有风浪,这样并没有多大危险。敢说拉法雅舰长因为找不到灯光一定非常惊异,会在岛外缓下速度等待太阳出来。 康加也是这样想:可是他仍旧认为自己十分有把握逃出信报舰的追捕。只要潮水重新向海里退落,卡刚特号就立刻开船,也不需要什么风力,不到一小时的工夫,就会开进大海。 到了大海里,康加就不再向前开出去。便是在最平静的夜里,海上也不是完全没有一丝风的;只要来一阵微风,就足够使他凭借潮水的力量向南方逃去,安稳元优地沿南岸开驶,便是在这样一个漆黑的夜里也不伯。只要绕过了赛弗拉尔角,顶多七八海里光景,二桅船就可以有沿岸一带的悬崖掩蔽,再不用担心什么事情了。这里唯一要提防的是信报舰刚好停在口外,没有绕到桑裘安角那面去,那样的话,就很有可能被圣费号的瞭望人员看见。那位拉法雅舰长如果看见卡刚特号开出港湾,准会将它拦住、查问船上为头的人灯塔不亮的神秘原因。这是一条汽船,二桅船如果想逃走,准会被它追上。绝对来不及躲到南岸一带山崖后面去。 这财已经过了九点。康加为了抵抗潮水,只好下锚,一面等待落潮的时间到来。可是这还要挨过六小时光景。在夜里三点钟以前,潮水都不会帮他的忙。因此二桅船只得在那里和潮水抵抗着,船尾掉转来向着大海。小划子已经吊上船来。康加这样做是预备时间一到,立刻就开船,一分钟也不拖延。 突然般上的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呼,几乎港湾四周都能听见。 一道强烈的光线划破了黑暗。灯塔上的灯光雪亮地照出来,把岛外的海面整个照着了。 “哎呀。那些坏蛋!他们又来了!”卡刚特叫。 “上岸去!”康加吼着。 的确,要解除眼前这种迫切的威胁,除了上岸更元别的办法。他们非得大伙儿上岸去,只留下几个人在船上看守,赶到灯塔院子外面,攻进那些房屋,急忙爬上灯塔的楼梯,跑进瞭望室。把那个灯塔人员捉住,如果他有什么同伙的话,把那些同伙也捉住,把他们全都杀死,把灯熄掉。没有灯,如果信报舰已经向湾里开来,它肯定就会停止不前;如果已经开进湾里,它没有了灯光引导它开进小河,就会设法重新开出去。至少也得暂时下碇,等待天亮。 小划子放了下来。卡刚特和另外十二个人随同康加跳上划子,全都带上步枪、手枪和长刀。没有一会儿工夫,这些人已经上了岸,全都向灯塔院墙奔去,那不过是一英里半路。 这一段路他们跑了约一刻钟。一路上大家全都招呼着,一个没有失散。除掉留在船上的两个人外,全部的盗党都到达了平台下面。 的确,约乾·戴维斯和法司奎士早已到了灯塔上面。当时他们以为路上不会碰到什么人,所以拔足飞奔,一点儿不怕被人瞧见;就这样他们跌跌撞撞爬上平坡,进了院子。法司奎士的心思是把灯塔重新点亮,让信报舰不等天亮就可以开进小河。他最最担心的就是那些灯头和镜头万一被康加破坏掉,或者器械弄得不灵;那样的话,二桅船就很有可能逃过信报舰的耳目,溜之大吉。 两个人赶进屋子,进了过道,推开楼梯门,随手就把楼梯门关上,牢牢地拴好,然后从楼梯跑上去,进了瞭望室。 那座灯一点没有坏,所有的灯盏都安在原来的地方,灯心和灯油全上得好好的,就跟那一天熄灭时一样原封未动。康加并没有毁掉照明灯的机件;他只想到在自己留在爱尔高湾时不让灯塔放光。他怎么会想到有一天逼得他急于要离开这里呢? 可是现在灯塔又重新放光了。信报舰可以毫不费力就开到它原来停泊的地点。 灯塔下面乒乒乓乓地攻打着,全部的盗党都在撞门,企图冲到月台上来,把灯熄掉。每个人都拼了命要阻止圣费号到达。他们在平坡上宿舍里没有找到一个人。瞭望室里顶多只能容纳两三个人:他们很快就能把这两三个人制服,把他们全都杀死,使灯塔不再在黑暗中射出它那危险的光线来。 上面曾经说过,那个过道尽头的门是用厚铁板做的。只要在楼梯这边用铁闩闩好,那就决计没法冲得开。便是铁棍和斧头也打不开。卡刚特不久就发现了这一情形。他几次冲不开门之后,就回到院子里来找康加和余下的人。 怎么办呢?有什么法子从外面到达灯塔上面呢?如果没法的话,这些海盗就将无路可走,只有逃往岛上内部的一法,才能不被拉法雅舰长和他的船员捉着。至于回到二桅船上,那简直是死路一条。而且,时间也来不及。很可能,信报舰已经进了港湾,向小河开来了。 可是如果能够在几分钟内把灯弄灭掉,圣费号就不但不能继续前进,还要逼得开回去;那样的话,二桅船说不定还能逃掉。 “避雷针啊!”康加叫。 原来灯塔外面从头到底钉有一根铁柱,每隔两三英尺就用铁圈在墙上钉牢。如果用手一节节攀上去,一定会到达月台上面,说不定还会给瞭望室里的人来一个措手不及。 康加决定采用这个救命的办法。卡刚特和法加斯领前。两人先爬上附属房屋的屋顶,然后一前一后抓着避雷针慢慢攀缘上去,心里想黑暗里决计不会有人瞧见。 最后,两人爬到月台栏杆外面,紧搭着栏杆的柱子。现在只要翻过栏杆就行了。 正在这时,枪声响了。 原来约翰·戴维斯和法司奎士早有防备。 两个海盗头上中了枪,手一松,全都摔到屋顶上,跌得粉身碎骨。 灯塔下面听到一声尖叫,信报舰正开进小河里来。舰上汽笛的尖锐声浪在空中回响着。 这时候仅仅还来得及逃走,再过几分钟,圣费号就要到达原来停泊的地点了。 康加和余下的人看见已经无计可施,都急急下了坡子,向岛上内部逃命去了。 一刻钟后,当法拉雅舰长正在下锚的时候,那条收回的灯塔小船被人划着桨,几下子就到了舰旁。 约翰·戴维斯和法司奎士一同上了信报舰。 第十五章 故事的结尾 信报舰圣费号载着司达登岛的接济品和接替人员,是在2月19日从布宜诺斯艾利斯开出的。一路上顺风顺水,航行非常顺利。那一个星期的大风暴并没有越过麦哲伦海峡。拉法雅舰长一点没有受到风暴影响,因此提早几天到达了目的地。 再迟十二小时,那条二桅船可能就会驶出老远,那时候追捕康加和他的匪徒的念头也就只好放弃了。 拉法雅舰长今天晚上决不轻易放过,他非得弄清楚在过去三个月中爱尔高湾这边所发生的一切。 法司奎士虽则上了船,可是他的同伴菲力普和毛理斯并没有跟他一同来。那个跟他一起来的人谁也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拉法雅舰长命人把这两个人带到士官室里来见他,他第一句话就说: “灯塔点得很迟呢,法司奎士。” “九个星期以来,它一直就没有点上,舰长。” “九个星期!这是什么意思。你的两个同事——?” “菲力普和毛理斯都死了!圣费号离开三个星期以后,灯塔只剩下一个看守员了,舰长。” 下面是约翰·戴维斯插进来: “舰长。法司奎士忘记告诉您的是,”他说,“我们的两炮打得还远远不够。我们虽则把二桅船打穿了两个洞,靡尔号今天早上仍旧会开走的;幸亏法司奎士冒了生命的危险,泅水到船上,在后舵和尾往中间炸了一个弹药包。说实在话,他并没有获得他指望到的结果。损坏虽然很厉害,可是十二小时以内就可以修好,可也恰恰就是这十二小时的拖延使你们能够在港湾里碰上二桅船,这全得归功于法司奎士;他而且在望见信报舰时,想到赶上灯塔,在今天傍晚把熄灭已久的灯塔重新点亮起来,这也是他的功劳。” 拉法雅舰长热烈地和两人握手;多亏得约翰·戴维斯和法司奎士的英勇行动,圣费号总算阻止了二桅船的逃走;接着他就告诉他们在日落前一小时,信报舰开始望见司达登岛时的情形。 拉法雅舰长对于自己的方位很有把握,他在今天早上就曾经测算过。信报舰只要向桑裘安角开好了,它指望在天黑以前就能望见角地。 事实上,当天色开始黑下来时,拉法雅舰长已经清清楚楚望见司达登岛东岸一带的山岭了。他这时离开司达登岛还有十海里光景,满以为两个钟点之内总可以到达停泊的地点。 这时候也就是约翰·戴维斯和法司奎士望见圣费号的时候。也就是在同一时候,卡刚特在灯塔顶上告诉康加圣费号来了;因此康加便赶紧把船开出去,预备在圣费号进来之前,逃出港湾。 这时候,圣费号正躜程向桑裘安角开来。海上非常平静,海风这时已经息下来,连个波纹都没有。 在司达登岛还没有兴建这座天边灯塔之前,拉法雅舰长当然不会这样卤莽地连夜向岸上开未,更不会开进爱尔高湾到达小河里。 可是现在这一带海岸已经有灯塔照亮了,所以他认为不需要等到第二天早上。 因此信报舰继续向西南行驶。等到天色差不多完全黑下来时,它已经离开爱尔高湾的口子不到一英里了。 它减低一半速度,等待灯塔放光。 一个钟点过去了。岛上还是没有灯光照出来,拉法雅舰长对于自己的方位认为决不会弄错。爱尔高湾就展开在他的面前。他早就进入灯光照射的距离之内。然而灯塔还是不亮! 当时舰上那些人也不过认为灯塔的机件碰巧不灵了。也许是碰上什么大风暴,把探照灯刮坏了,把镜头打破,或者是那些灯盏不灵了。谁也没有想到三个灯塔看守员会受到一伙海盗袭击,其中两个已经横尸在那些刽子手的脚下,第三个为了避免同样的命运,只好逃走了。 “我当时不知道怎样是好。”拉法雅舰长说,“夜晚黑得厉害,我不敢开进港湾。这样就只好在海里等候天亮。我的属下和船员全都非常不放心,我们全预感到事情不妙。终于,到了九点钟时,灯光亮了。看来大约是灯培出了点小毛病,因而耽搁了一下。我把马力加足,向湾口开去。一小时后,圣费号就进了口。离小河还有一英里半路时,我碰见一条二桅船停泊在港湾里,船上好像没有人。我正打算派人上船去看看,这时枪声起了,是灯塔月台上放出来的。我们这才明白到我们的灯塔人员正受到攻击,而且在捍卫自己,很可能就是在和二桅船上的人作战。我放起汽笛来,好吓唬敌人一下,一刻钟后,圣费号就到达它的老窝了。” “来得正是时候,舰长,”法司奎土说。 “如果不是你冒着生命危险把灯塔重新点亮的话,”拉法雅舰长回答说,“它就不会到达。这时候,二桅船该早已开到海里。我们肯定不会看见二桅船开出港湾的,那样,这伙海盗就会从我们手里逃走了!” 这一切经过立刻在信报舰上传了开来,大家都纷纷向法司奎士和约翰·戴维斯热烈地祝贺。 一夜无事。第二天法司奎士和新来的三个灯塔人员见了面,就是圣费号这次带到司达登岛来替换他的。 不用说,当天夜里舰上就派了一支强有力的部队占领了二桅船,如果不是这样,康加准会企图重新偷偷上船,趁落潮的时候赶快开往海里去。 现在为了保障新灯塔人员的安全起见,拉法雅舰长非得把偷偷盘踞在岛上的海盗清除掉不可。卡刚特和法加斯虽然死了,这伙人还剩有十二个,包括一个无路可走的首领在内。 由于岛面是这样广阔,追捕的事情准会花费不少日子,甚至会毫无所获。圣费号所有的船员就是尽了力也没法把每一英寸土地都搜索到。至于重新回到圣已苏罗摩角那边,康加和他的徒党决不至于那样愚蠢。因为那边的秘密巢穴可能已经被人发现了。可是岛上的其余部分却听任他们来往,因此要把盗党捉到最后一个人,可能要花上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的工夫。可是拉法雅舰长一定要保证灯塔人员不再有受到袭击的可能,保证灯塔能够经常放光;在这以前,他决计不肯离司达登岛他去。 当然,由于康加和他的徒党现在已经到了日暮途穷的地步。这件事情的解决也许不至于太久。那些海盗在两处山洞里,不论在圣巴苏罗摩角那边,或者在爱尔高湾这边,都没有留下粮食。拉法雅舰长第二天由法司奎士和约翰·戴维斯领着上桑裘安角去了一趟,认为至少在这边山洞里是没有储藏什么;饼干、咸肉或者罐头食品全都没有,所有剩余的食物都运上二桅船了。山洞里只有一点从失事船只上弄来的一些不值钱的东西:被褥、衣服和器皿之类,这些也都派人搬到灯塔宿舍里去了。就算康加夜间回到自己原先的仓库里来找他的赃物,他也不会找到什么东西可以养活他的部下了。他甚至于连一支可以用来打猎的枪或者刀剑之类都弄不到手;因为卡刚特号上面枪械和子弹发现了很多,可见得没有剩下什么了。他逼得只有靠钓鱼来养活自己。在这种情形下,他跟他的匪徒除了投降外,便只有饿死的一条路。 虽说如此,拉法雅舰长仍旧立刻进行搜索。一队队的船员,由一位长官或者大副率领着,有些出发到岛上内部,有些沿海岸去搜寻。拉法雅舰长甚至于还亲自上圣巴苏罗摩角去了一趟,可是没有找到盗党的任何踪迹。 几天过去了,一个盗党都没有看见,一直到3月10日的早上,六个火地岛人到了院子外面,全都是面黄肌瘦,饿得有气无力的样子,这六个盗党当即被人押上圣费号。给了他们饮食以后,就把他们严密监禁起来。 四天后,黎加尔上尉在靠近威勃司特角南岸一带搜索,发现了五具死尸,这五具死尸里面,法司奎士还认出盗党里的两个智利人,在他们身边地上找到些碎骨碎片,说明这些人曾经企图用生鱼和贝壳来充饥;可是哪儿也找不到一点烧火的痕迹,一点灰烬都没有。显然这些人连个生火的东西都没有了。 终于在第二天傍晚,离日落还有一会儿,有一个人在沿河那些岩石中间出现,离灯塔不到五百码远。 这几乎就是约翰·戴维斯和法司奎士在信报舰开到的前一天,害怕二桅船就要开走,在那里眺望二桅船的地点:法司奎士就是在那一天傍晚下了决心最后再来一次奋斗的。 那个人就是康加。 法司奎士正和三个新来的看守员在院子里走着,一眼认出是康加,就叫出来: “是他!是他!” 拉法雅舰长正和黎加尔上尉在水边散步,听见叫声,赶快跑过来。 约翰·戴维斯和另外几个水手也随在后面赶来;大伙儿站在坡子上全看得见那个盗首,现在他是这一伙盗党里仅存的一个了。 他上这儿来干吗?为什么要暴露他自己?是预备自首吗?这下面是什么下场,他自己应当很清楚了。他会被押解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去,用自己的生命抵偿他这多年来杀人抢劫的罪恶。 康加站的那块石头比其余的石头都高,海波正在它脚下轻轻拍着;康加站在上面一动不动。他的一双眼睛沿着小河望出去。他能看见那条二桅船停泊在信报舰附近;这条船是好运及时给他送到圣已苏罗摩角来,又被厄运从他手里抢走了的。 他脑子里这时一定有一大堆感想。而且一定非常懊丧!如果不是因为信报舰开到,他该老早到达太平洋里,从此逍遥法外了。 拉法雅舰长当然急切地要把康加逮捕。 他发出命令,随即由黎加尔上尉率领六个水手从围墙上爬出去,预备先到榉树林那边,再从那边越过那些乱石堆,把盗首捉住。 法司奎士领着这一群人抄最近的路过去。 他们走了还不到一百码远,就听见一声枪响。一个人的身体离地而起,朝着一堆蜂拥的浪花投了下去。 原来康加拔出腰间的手枪,向自己额头上打了一枪! 这个恶棍算是自食其果,现在退落的潮水正把他的尸体卷到大海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