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特拉斯船长历险记》 第一章 “前进”号 “明天落潮的时候,船长K.Z.、大副理查德·山敦将率领‘前进’号从新王子码头出发,驶向陌生的海域。” 这就是人们在1860年4月5日的“利物浦先驱报”上读到的内容。 对于英国最繁忙的商业港口来说,一艘船离港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谁会在各种吨位、各个国家的轮船当中注意到的浮动船坞容纳这么多船有困难? 然而,4月6日一早,一大群人聚集在新王子码头上,城里海员行会里数不清的人看起来像在这里碰头。附近的工人放下他们手中的活计,批发商离开了他们阴暗的柜台,商人们离开了他们冷冷清清的商店。沿着船坞外墙排列的五颜六色的公共马车每分钟都运来一些好奇的乘客;整个城市看起来只在忙活一件事:观看“前进”号的起航。 “前进”号是一艘170吨位的船,装备了一个螺旋桨和一个120马力的蒸汽机。人们很容易将它同港口的其他船只混淆起来。但是,尽管它在公众的眼里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行家们还是在它身上注意到了一个水手不会弄错的某些特别之处。 而且,在离此不远的“诺蒂吕斯”号上,一群水手正对“前进”号的航向议论纷纷。 “哪个桅杆是怎么回事?”一个人说,“毕竟,蒸汽船上弄那么大的船帆可不合常情。” “应该,”一个长着宽大的红脸膛的下士回答,“应该让这艘船更多地依靠桅杆而不是机器,如果它的上帆是如此装置的,无疑是因为下帆常常需要遮蔽起来。因此,我毫不怀疑,‘前进’号是驶向南极或北极的海域,那里的冰山阻挡风雨,非得要一艘高大坚固的船才行。” “您说的可能有道理,科恩希尔先生,”第三个水手接着说。“您看到垂直跌入海中的船的艏柱了吗?” “再者,”科恩希尔先生说,“艏柱上面浇铸了磨尖的钢刀,像一把剃须刀,能将一艘有三层甲板、三排炮眼的古代战船削成两半,假如全速前进的‘前进’号接舷袭击它的话。” “当然,”梅尔西的一个领航员回答,“因为这条船有螺旋桨,时速足以达到30海里。它试航的时候,看它披波斩浪真够壮观的。相信我吧,这是一条性能良好的航船。” “有了帆,就再不怕出毛病了,”科恩希尔接着说。“它一帆风顺,用手操作就够了。你们看吧,这条船会到极地海洋探险,不然的话,我就改名换姓!对了,还有一点!你们注意到舵首经过的那个大舵杆孔了吗?” “一点没错,”科恩希尔先生的对话者们回答,“可这又能说明什么?” “这说明,我的孩子们,”他带着一种轻蔑的表情心满意足说道,“你们既不懂得观察,也不懂得思考;这说明人们要在舵首处留些间隙,这样就能转动自如。可是,难道你们不知道在冰山之间,常常要进行这种操作吗?” “完全有理。”“诺蒂吕斯”号的船员们说。 “另外,”其中一个说,“这条船装载的货物证实了科恩希尔先生的观点。我是从克里夫东那儿听说的,他勇敢地上了那条船。‘前进’号装了够吃五六年的食物,相应地,还有煤。煤和食物,是它的全部货物,还有少量的羊皮和海豹皮衣服。” “好啦,”科恩希尔先生说,“没什么可怀疑的啦,但是,朋友,既然你认识克里夫东,克里夫东一点都没说他要到哪儿去?” “他什么也没说;他不知道;全体船员都是一样。他去哪儿?他到了以后才能知道。” “而且,”一个持怀疑态度的人说,“我看哪,他们是到魔鬼那里去了。” “可是工钱多高啊,”克里夫东的朋友接着说,神色激动,“工钱才高呢!比往常的工钱高五倍!唉!没这个,理查德·山敦到哪儿找人干这种事!一只奇形怪状的船,不知驶向何方,像是一去不复返的样子!要是我,我可不去做这种事。” “做不做,朋友,”科恩希尔先生反驳道,“你不可能加入‘前进’号。” “为什么?” “因为你不符合条件。我听说结了婚的人是不予以考虑的。但是,你属于大范围之内。因此,你没必要不屑一顾,这对你来说,可真是个了不起的力气活儿。” 这个水手被这么教训了一番,跟他的同伴一起笑了,说明科恩希尔先生的玩笑恰到好处。 “连这条船的名字,”科恩希尔先生颇为自得地说,“也是大胆得要命!‘前进’号,前进到哪里?更不用说人们连这条船的船长都不认识呢。” “不对,大家认识,”一个长着幼稚的脸的年轻水手回答。 “怎么,大家认识?” “没错。” “小家伙,”科恩希尔说,“你竟认为山敦是‘前进’号的船长吗?” “可是,”年轻的水手反驳道。 “要知道山敦不过是二副,仅此而已;他是一个勇敢的胆大的水手,一个久经考验的捕鲸人,一个可靠的同伴,完全有能力指挥,但他并没有当统帅,他跟你我一样,都不是船长,请恕我冒昧!至于在船上除了上帝之外谁是主,他并不知道多少。到时候,真正的船长不知不觉地从两个世界的哪个角落冒了出来,因为理查德·山敦没说,也不准许说他会把他的船带到地球的何处。” “可是,科恩希尔先生,”年轻的水手接着说,“我向您保证会有人出现在船上,有人当真说大副的位置是留给山敦先生的!” “怎么!”科恩希尔先生耸了耸眉毛,反驳道,“你一定让我相信‘前进’号上有个船长?” “是的,科恩希尔先生。” “你对我说这话,对我!” “千真万确,因为我从约翰逊那里听说的,他是水手长。” “从约翰逊先生那里知道的?” “千真万确;他亲口对我说的!” “他真的对你说了,约翰逊?” “他不但对我说了这话,还把船长指给我看。” “他指给你看!”科恩希尔反问,他大吃一惊。 “他指给我看。” “你看见他了?” “我亲眼看见他了。” “是谁?” “一条狗。” “一条四条腿的狗?” “是的!” “诺蒂吕斯”号上的水手们真是吃惊非浅。要是处在别的情况下,他们肯定会大笑起来的。一条170吨位的船上的狗船长!但是有什么东西止住了笑。毫无疑问,‘前进’号是一条奇特的船,在发笑和反对之前必须三思,况且连科恩希尔先生都没笑。 “是约翰逊把这种新奇的船长,这条狗指给你看的?”他一边面向年轻的水手,一边问:“你看见了?” “就像我看见您一样,恕我冒昧!” “那么,您怎么看?”水手们问科恩希尔先生。 “我什么也看不出来,”后者断然回答,“我什么也看不出来,除非‘前进’号是条魔鬼船,或者——” 水手们继续默不作声地观看着“前进”号,它的准备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但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声称水手长约翰逊在嘲弄年轻的水手。 狗的故事已经在城里不胫而走,在好奇的人当中不只一人用眼睛搜寻着“狗船长”,他们几乎相信它是超自然的动物。 毕竟数月以来,“前进”号吸引了公众的注意力;船的建造有点特别,笼罩着它的神秘感,船长隐姓埋名,理查德·山敦接受统帅船队的提议的方式,船员的选择,让人满腹狐疑的未知的航向,这一切都为这条船涂上了一层怪异的色彩。 此外,对于一个思想家、一个幻想者、一位哲学家来说,没有什么比一条船的起航更激动人心的了;在与海水的搏击,与狂风的斗争以及并非永远抵达港口的冒险的航程之中,想象力自愿伴随左右,只要发生一桩不寻常事件,这条船就显出一种神奇的色彩,在那些具有反叛精神的人眼里成了幻想的材料。 “前进”号就是这个样子。如果说大部分观众无法做出科恩希尔先生那样博学的评论,人们三个月内积累起来的足以成为利物浦谈论的话题。 这条船是在伯肯黑德的造船厂制造的,名副其实的城郊,在梅尔西河左岸,通过小汽船不停地往返与港口联系。 建二者司各特和C0,是英国最心灵手巧的人之一。他从理查德·山敦那里得到一张预算表和一张详细的图表,上面有船的吨位、体积、部件模型的详细说明。人们在这份设计图上可以看出一位熟练的水手的洞察力。山敦有大量的资金供他使用,工程开始了,根据一位陌生的船主的指示,工程进展很快。 这条船建得坚固得足以经受一切考验;它显然要抗拒巨大的压力,因为它的肋骨是用印度的一种橡树柚木制造的,以异常坚固而著称,此外还用坚固的铁架连结起来。即使干海员这一行的人也不禁疑惑,为何这样一条有耐受力的船的船壳不像其他蒸汽轮船一样用铁皮制造。对于这一点,人们回答说神秘的工程师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这条船在造船厂的日益成形,它的坚固和精致的特点让行家们大吃一惊。正如“诺蒂吕斯”号上的水手们看到的,它的艏柱与龙骨形成一个直角;它加上的不是船首破浪材,而是在NeleR·豪森的工场里熔铸的钢刃。这种金属船首,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使这条船显得不同异常,尽管它绝无军事用途。但在前面的艏楼上有一尊口径为16的大炮;只要架上支轴,就很容易指向任何方向,还需要指出的是,大炮与艏柱的情形是一样的;装备这两者徒劳无益,两者确实没有战斗的企图。 1860年2月5日,这条奇特的船在人山人海的观众注目下试航,它的下水完全成功了。 但既然这条船不是一条战船,也不是一条商船,更不是一条游艇,因为人们不可能装上够吃六年的食物旅行,那么,这到底是一条什么样的船? 难道是为了找回约翰·富兰克林爵士的“爱瑞巴斯”号和“恐怖”号吗?确实如此,因为去年即1859年,马克·克林多克船长从极地海洋返回,带来了这次不幸的远征失事的确凿的证据。 “前进”号还想要沿着有名的西北通道吗?有什么好处?马克·克鲁尔船长1853年发现了它,他的中尉克莱斯威尔第一个有幸从白令海峡到戴维斯海峡环绕美洲大陆一圈。 然而在那些有识之士看来,“前进”号无疑是准备向冰雪之地挺进,它是不是要到南极去,比捕鲸人威戴尔走得更远,比詹姆斯·罗斯船长更加勇往直前?可是有什么用处,目的是什么? 可以想见,尽管可供猜测的范围是极其有限的,想象力总是能从中找到余地的。 这条船下水的第二天,船上的发动机从Nele R·豪森的工场里送来了。 这台发动机是120马力的,滚筒式,不占什么地方,对于一条170吨位、有数面帆而且航速很快的船来说,它的动力巨大无比。在这方面,试机的时候就已让人确信不疑,甚至连水手长约翰逊也觉得要像克里夫东的朋友表达一下他的看法了: “要是‘前进’号同时使用帆和螺旋桨,还是用帆跑得更快。” 克里夫东的朋友对这种想法一点也不懂,但他相信,在一条由狗统率的船上,一切都可能发生。 把发动机装到船上之后,就开始将食物装舱;这可不是件小事,因为船要带上吃六年的食物。其中包括成肉和干肉、熏鱼、饼干和面粉;堆积成山的咖啡和茶叶被抛入船舱,像发生了巨大的雪崩。理查德·山敦以一个内行人的眼光指挥着这些宝贵的货物的装载;这一切都安顿好了,贴上标签,编了号码,进行得有条不紊;人们还装了大量的印度制干肉饼,它在很小的体积内包含了许多的营养成分。 食物的特点使人们对巡游的漫长毫不怀疑,但是一个善于观察的人只要看到成桶的柠檬汁、钙片,成包的芥末、酸馍和辣根菜籽,一句话,大量抗坏血病的强力药物,就会不加思索地明白,“前进”号将到极地海洋去,因为这些药物在南方和北方的航行中的作用是非常必要的。山敦无疑是被指派仔细照料这部分货物的人,因为他非常尽心,不亚于一个作旅行推销的药剂师。 如果说船上的武器不多,让那些胆小的人放心的是,火药舱很多,这种情况可以起到威慑作用。前面艄楼上唯一的大炮不能奢望消化掉这些东西。这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另外,还有巨大的锯子,坚固的机械,包括杠杆、铅块、手锯、大斧子等,还不算数量可观的,其爆破力足以炸掉利物浦的海关。这一切都令人奇怪,甚至让人感到恐惧,更不用说各种各样的火箭、信号、烟火和舷灯了。 新王子港码头上的众多的观看者对一条桃花心木的长长的捕鲸小艇、一只涂有马来树胶的白铁独木舟,还有一些类似于橡胶斗篷,只要在橡胶里子中吹气就能变成小船的船惊叹不已。每个人都越来越困惑,甚至激动不已,因为潮水落了,“前进”号很快就要到那神秘的地域去。 <hr /> 注释: 第二章 一封意想不到的信 这是理查德·山敦八个月前收到一封信的原文: “At伯丁,1859年8月2日 理查德·山敦先生 利物浦 先生: 此信的目的是通知您支付利物浦的银行家M·M·马库阿特和C0经手的16000英镑。附上经我签字的汇票,请您提请所谓的M·M·马库阿特先生偿还上述的16000英镑。 您不认识我,没关系。我认识您,这才是重要的。 我让你担任‘前进’号上的大副,进行一次漫长的危险的远征。 如果不行,没有关系。如果行,您将会得到12500法郎的报酬,每年到期的时候,在整个远征期间,您的薪水将会增加十分之一。 ‘前进’号并不存在,您必须让人造,最迟不能晚于1860年4月就得下海。信中附了一份有估价单的详细的设计图纸。请严格遵照图纸行事。这条船在M.M.和C0的工场制造,他们会跟您结账的。 我特别向您推荐‘前进’号的全体船员:它的成员是船长一名,我,大副一名,您,二副一名,水手长一名,机械师两名,引航员一名,水手八名,司炉两名,总共18个人,包括城里的医生克劳伯尼,他在适当的时候会向您报到的。 参加‘前进’号远征的人最好是英国人,有自由,没有家庭,独身,不喝酒,因为在船上不能饮用烈酒和啤酒,还要准备什么都干、什么都忍受。您在选人的时候最好选择那种多血质的,这样他们身上就在更高层次上带有动物的生殖欲望。 您付给他们比平日的薪水高五倍的薪水,再加上每年十分之一的劳务费。远征结束后,付给每个人12500法郎,您自己留5 法郎。这些钱要经M·M·马库阿特和C0之手,上面已经提到了。 这次远征将是漫长和艰辛的,但也是光荣的。您不要犹豫,山敦先生。 回信请寄:留局自取,哥特伯格(瑞典),首字母K.Z.。 又及:2月15日您将会得到一只强壮的丹麦狗,嘴角耷拉,黑乎乎的毛,黑色的横纹。您把它放到船上,用大麦面包掺带油的汤喂它。您的这条狗来自里窝那(意大利),跟上面的缩写相同。 ‘前进’号上的船长在时机成熟的时候会自报家门,自我介绍。出发的时候,您会得到新的指示。 ‘前进’号的船长 K.Z 第三章 克劳伯尼医生 理查德·山敦是一名出色的水手;他很久以来就在极地海洋统率捕鲸船,在整个朗卡斯特地区久负盛名。这样的一封信的确有理由让他吃惊;他很惊奇,但是他还有一种见过世面的人的冷静。 他自己符合要求的条件:没有妻子,没有儿女,没有父母。他是一个自由人。既然无人可问,他径直去找银行家M·M·马库阿特和C0。 “只要那儿有钱,”他说,“别的就好说了。” 他在银行里得到了钱箱里有40万法郎悄然恭候的人应受的礼遇;这一点得到验证之后,山敦让人拿了一张白纸,按照指定的地址用他那粗大水笔的字体寄去了回执。 这一天他与伯肯黑德的造船商取得了联系,24小时之后,“前进”号的龙骨就已经躺在工场的龙骨墩上了。 理查德·山敦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强壮、坚毅、勇敢,这是水手必须具备的三个素质,因为它们代表了信任、活力和冷静。人们在他身上可以看到一种猜忌的、难以相处的性情,他的水手们对他说不上喜爱,只有畏惧。这种名声其实并没有使他的船员变得勤快起来,大家都知道他能巧妙地摆脱困境。 山敦担心这一举措的神秘性质会从根本上妨碍他的行动。 “而且,”他暗想,“最好是什么都别公开。总有些讨厌的人爱问这问那,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才好。这位K.Z.先生肯定是一个特别的滑稽可笑的人物;但是,无论如何,他认识我,他信任我,这就够了。至于他的船,造得肯定不错,要不我就不叫理查德·山敦了,要是它无法在极地海洋航行的话。但只要我和我的人知道就行了。” 想好之后,山敦就开始招募船员,遵照船长要求的家庭和健康条件。 他认识一个正直的忠诚的男孩,出色的水手,名字是詹姆斯·沃尔。这个沃尔大约30岁,而且不止一次去过北部海域。山敦让他当二副。詹姆斯·沃尔轻而易举地接受了;他只想航海,他很愿意干这个。山敦向他,还有一个叫约翰逊的人叙述了详情,他让后者当水手长。 “碰碰运气吧,”詹姆斯·沃尔回答,“无论是这事还是别的事。要是为了寻找西北方向的航线,有人已经捷足先登了。” “不会是这样,”约翰逊先生回答道,“但这总不是不去的理由。” “更何况,如果我们的推测不错的话,”山敦接下去说,“应该说这次航海是在良好的条件下进行的,‘前进’号是条好船,发动机也不错,应该能走得很远。18名船员,我们需要的就是这些。” “18个人?”约翰逊先生反问,“跟美国人凯恩著名的北极之行的人数相同。” “总有点奇特,”沃尔接下去说,“一个人想由戴维斯海峡穿越白令海峡,寻找富兰克林中将的船队已经花了英国1900万法郎,没起任何作用!谁愿意在这种事情上浪费钱财呢?” “首先,詹姆斯,”山敦回答,“我们先简单地假设一下。我们真的要去北部或南部的海洋吗?我不知道。也许是要发现某种新东西。此外,哪一天会出现一个叫克劳伯尼的医生,无疑知道得更多,负责给我们下命令。我们就一清二楚了。” “等一等,”约翰逊先生说,“在我这方面,我要挑选壮实的人,船长;至于动物的热能原则,正如船长所说,我事先向您保证,您就放心好了。” 这个约翰逊是个不可多得的人:他是高纬度航海的行家。他在“凤凰”号上当过下士,这艘船曾是1853年寻找富兰克林船长的船队之一,这个正直的水手同时是法国中尉博洛之死的见证人,他跟博洛在冰川覆盖的海洋航行过,约翰逊了解利物浦的船员,立刻开始招募人员的活动。 山敦、沃尔和他干得不错,在12月初,他们的人员就齐备了;但并非没有困难,许多人被高薪引得垂涎欲滴,但航海的前途未卜令他们感到恐惧,不止一个人坚决地加入了船队,后来又反悔了,退回他的部分付款,他们的朋友劝他们不要干这种事。所有人都想了解这个秘密,向理查德船长问个不休。他把他们都打发到约翰逊那里去。 “你想让我告诉你什么,我的朋友?”后者一概如此回答,“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总之,跟你在一起的是有教养的人,一群没有过失的无忧无虑的人;这很重要,这一点!所以,别想那么多了:要么干,要么不干!” 大部分人都干。 “你很清楚,”水手长有时会加一句,“我选人的时候还挺为难呢。工钱这么高,自打有海员以来还从没见过这么高的工资呢,而且回来的时候还能找到一个有趣的船长。还挺吸引人的吧。” “事实是,”水手们回答道,“这非常诱人!一直到死前都够富的!” “我一点也不骗你,”约翰逊接着说,“旅途将是漫长的、艰辛的、危险的;这在我们的告示里已经正式地说明了;同样,还应该知道人们做的是什么工作:很可能要干一切人能干的事,这也许还不够!所以,如果你觉得你没有能经受任何考验的大胆和秉性,如果你身上没有魔鬼,如果你不自认为有千种万种可能呆在上面,一句话如果你坚持把你的骨头抛在一个地方而非另一个,这里说的是那个地方,你就走开吧,把你的位置让给一个更勇敢的人。” “但至少,约翰逊先生,”被推到墙角的水手接下去说,“至少,您认识船长吧?” “船长,就是理查德·山敦,朋友,直到出现另一个为止。” 但是,应该说,这正是他这个指挥官的想法,他很容易就会产生这种想法,在最后的时刻他接到关于这次航海目的的明确指示,他能在“前进”号上保住指挥官的职位。他甚至乐意散布这种观点,或同他的手下人交谈,或者监督造船进展,船的雏形已经在伯肯黑德的工场上堆起来了,就像翻过身子的鲸鱼肋骨。 山敦和约翰逊严格遵守有关船员健康的规定:那些人有一张教人放心的脸,他们具有能给“前进”号发动机加热的热能;他们坚韧的四肢、明亮灿然的肤色使得他们在严寒的条件下活动自如。这是一群自信的、坚决的、刚毅的、身强力壮的人;他们所有人的活力并不相同,山敦甚至在挑选他们当中几个人的时候还有些犹豫,比如水手格里珀和加里和鲸炮手辛普森在他看来有点瘦,但毕竟,他们身体结实,为人慷慨,就将他们接收了。 所有的船员都属于新教的同一教派,在这漫长的征途中,集体祈祷;阅读《圣经》可以经常将性情不同的人聚集起来。在泄气的时候使他们受到鼓舞,最重要的是不能产生分裂。山敦通过亲身经验知道这些做法有利于团结以及它对全体船员道德的影响;在极地海洋过冬的船只常常会采取这种做法。 船员选定之后,山敦和他的两个手下人忙着准备食物,他们严格遵照船长的指示,这些指示清楚、明确、详尽,其中最微不足道的物品在质量和数量方面都有规定。多亏了负责人手头的那些汇票,每件物品都用现金支付,带有8%的回扣,理查德仔细地将它存到K.Z.的款项上。 船员、食物、货物,一切都在1860年1月准备就绪;“前进”号已经初具规模。山敦一天也不差地去伯肯黑德。 1月23日早晨,他习惯地来到一艘大蒸汽船上,这种船每一端都有舵,以免转弯,船不停地往返于梅尔西河两岸;河面上常常会有一种雾气,海上的水手们不得不用指南针辨清方向,尽管航程大约只需10分钟。 但是,无论雾气有多么浓重,也不妨碍山敦看见一个人,小个子,相当胖,面容清秀活泼,目光和善,向他走来,握住他的双手,热情地、急剧地、带着一种“纯粹南方人”的不拘小节摇了起来,法国人肯定会这么说。 但倘若这个人不是南方人,他也是侥幸逃脱了;他的谈吐和举止利落;他的想法无论如何也要公诸于世,否则就可能使发动机爆炸。他的眼睛很小,就像那些才华横溢的人的眼睛,他的嘴大而富于变化,这些都像是自信的阀门,帮助他倾泄抑制不住的自我;他说,说得那么多,那么轻快,应当承认,山敦一点也没听明白。 只是,“前进”号上的大副不久就发现他从未见过这个小个子,他脑子里一闪念,当另一个开始喘气的时候,山敦很快脱口而出: “您是克劳伯尼医生?” “正是他本人,指挥官!我找了您差不多足有一刻钟了,我到处跟人打听您!您看见我迫不及待了吧?再有五分钟我可就昏了头了!您就是理查德指挥官吧?真有您这个人?您一点也不是神话中的人物?您的手,您的手!让我用我的手再握紧点!没错,这就是理查德·山敦的手!既然有一个理查德指挥官,那么就有一个他指挥的‘前进’号,如果他指挥‘前进’号,他就要起航;如果他起航,他就要把克劳伯尼医生带到船上。” “哦,对,医生,我就是理查德,有一条叫‘前进’号的船,它快要出发了!” “这才合情合理,”医生先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回答道,“这才合情合理。您也看出了我多么高兴,我真是如愿以偿!很久以来,我一直在等待着这样的机会,我渴望做一次这样的旅行。既然是同您一道,指挥官……” “请允许……”山敦说道。 “同您一道,”克劳伯尼没听见他说的话,接下去说,“我们肯定去得很远,一步都不会后退。” “但是,”山敦接着说。 “因为您久经考验,船长,我了解您的任职情况。啊,您是个了不起的水手!” “如果您愿意……” “不,我不愿意让您的大胆、您的勇敢和您的机智受到片刻的怀疑,就算您怀疑也不行!选您当大副的船长有眼光,我就这么跟您说吧!” “但我说的不是这个,”山敦不耐烦地说。 “那么您想说什么?可别再让我难过了。” “您简直不让我说话,真见鬼,请您告诉我,医生,您是怎样得以参加‘前进’号的远征的?” “是通过一封信,这里有一封信令人尊敬的信,是一位正直的船长的信,非常简洁,但这就足够了!” 医生一边说,一边把一封信送给山敦,内容如下: 英弗内斯,1860年1月22日 克劳伯尼医生收 利物浦 如果克劳伯尼医生愿意乘‘前进’号参加远征,他可以向指挥官理查德·山敦报到,后者已经得到指示。 ‘前进’号的船长 K.Z “这封信是今天早晨收到的,我立刻跑来准备登上‘前进’号。” “但至少,”山敦接下去说,“医生,您知道这次远航的目的吗?” “一点都不知道,但那又有什么要紧,只要我能随便去哪里!人们都说我是个博学多才的人;他们搞错了,指挥官:我一无所知,如果说我出了几本书,卖得还不错,我就错了;人们好心地买走了它们!我一无所知,我跟您说,要么我就是个无知的人。既然,人家给我机会完善,或者更确切地说,重新构建我在医学、外科学、历史学、地理学、植物学、矿物学、贝类学、大地测量学、化学、物理学、机械水利学方面的知识;那么,我就接受好了,我向您保证,我没让人替我争取过。” “那么,”山敦很失望地接下去说,“您不知道‘前进’号是到什么地方去吗?” “当然知道,指挥官,它要到有所学习、有所发现、有所受益、有所比较的地方去,要到别样的风俗、别样的地区、别样的人们聚集的地方去,通过行使职权进行研究;一句话,它要去我没去过的地方。” “但更具体地说?”山敦喊道。 “更具体地说,”医生反驳说,“我听说是要驶向北方海域。啊,对了,是到北方去!” “至少,”山敦问,“您认识船长了?” “一点也不认识!但这是个正直的人,您相信我好了!” 指挥官和医生在伯肯黑德下了船,前者把情况告诉了后者。这种神秘感激发了医生的想象力。看到那条船,他欣喜若狂。从那天起他与山敦形影不离,每天早晨都要到“前进”号上来一次。 毕竟,他是专门负责船上药物装载的。 因为这是个医生,甚至是一个相当出色的医生,这个克劳伯尼,但他不怎么遵守教规。他像所有人一样25岁上成了医生,到40岁的时候他就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学者;他在全城名声很大,他是利物浦文学和哲学学会的颇有威信的成员。他拥有一小笔财产,这样他就开出几个方子,几乎等于不用花钱;他受到了一个特别与人为善的人理应受到的喜爱,他对任何人都没有恶意,包括对他自己;若要对他有所评价,那就是活泼健谈,但他为人慷慨,对每个人都以诚相待。 当他搭乘“前进”号的消息在城里传开来的时候,他的朋友们想尽一切办法要把他留住,这使他更加拿定了主意。既然医生已经执意要做某事,要劝他退出来需要怎样的才能啊! 从这一天,传闻、猜测、担心与日俱增;这并不能阻止“前进”号1860年2月5日下水。两个月之后,它就准备航海了。 2月15日,正如船长在信上所宣布的一样,一只丹麦种的狗按照理查德·山敦的地址通过铁路由爱丁堡运到了利物浦。这只动物看上去脾气很坏,躲躲闪闪的,甚至有点可怕,目光有点异样。“前进”号的名称就刻在它的铜项圈上。指挥官当天就将它安置在船上,并且按照指定的首字母给里窝那写了回执。 于是,除船长之外,“前进”号的船员都齐了,成员分别如下: 1.K.Z.,船长;2.理查德·山敦,指挥官;3.詹姆斯·沃尔,二副;4.克劳伯尼医生;5.约翰逊,水手长;6.辛普森,鲸炮手;7.贝尔,木工;8.布伦顿,第一机械师;9.普洛弗,第二机械师;10.斯特朗(黑人),厨师;11.福科,引航员;12.沃尔森,制造武器者;13.伯尔顿,水手;14.加里,水手;15.克里夫顿,水手;16.格里珀,水手;17.佩恩,水手;18.华伦,司炉工。 第四章 狗船长 4月5日是起程的日子。医生被接纳上船让人们多少放心了一些。这个可敬的学者提议去哪里,人们就能跟着去。但是大多数水手并不感到担忧,但山敦害怕有的人会开小差,这样船上人手就会不足,他迫切希望出海。海岸不见了,船出发了。 克劳伯尼医生的船舱在艉楼的底部,占去了船的整个后部。船长和大副的船舱在反向,正对着甲板。船长的房间神秘的紧闭着,里面装备着一份详细的清单中规定的各种各样的工具,家俱、航海的衣服、书籍、替代的衣物和用品。根据一个陌生人的指令,这个房间的钥匙是在卢贝克交给他的,只有他一个人能进去。 这个细节使山敦感到不快,剥夺了他作为指挥官的许多机会。至于他自己的房间,他今它完全符合预定的航程的需要,他深知极地远征的要求。 二副的房间位于最下层甲板,构成一个供水手们使用的宽阔的走廊;人们在那里感到非常舒适;在任何其他船上都很难碰到如此方便的设施。人们像照料一件珍贵的货物一样照料它;一个大锅占据了公共大厅的中央。 克劳伯尼医生本人开始负起责任来;自打2月6日,也就是“前进”号下水的第二天,他就占用了他的房间。 “动物中最快乐的,”他说,“莫过于能够自己随意做壳的蜗牛了;我尽心做一只知识的蜗牛。” 毫无疑问,他的房间作为他不能长久离开的贝壳,安排得井井有条。医生怀着学者或者孩童的乐趣整理他的科学用品。他的书籍,他的植物图集,他的记录本,他的精密仪器,他的物理仪器,他的成套的温度计、气压计、液体比重计、眼镜、圆规、六分仪、地图、图表、小玻璃瓶、粉末、非常齐全的旅行用小药瓶,这一切秩序井然,简直让大英博物馆感到羞愧。这六平方米的空间蕴藏着无穷的宝藏;医生只要一伸手,无需离开他的座位,就可随时成为医生、数学家、天文学家、地理学家、植物学家或者贝类学家。 应当承认,他对这些装置感到骄傲,在他的漂浮的宫殿里感到快乐,他的三个最瘦小的朋友就可以塞满他的宫殿了。而且这些人很快就蜂拥而至,变得得手碍脚,甚至连医生这样好脾气的人,也不顾苏格拉底做出的榜样,最后说: “我的房子太小了,但愿老天别让它塞满了朋友!” 为了让“前进”号的描述完整,还需说明丹麦种大狗的窝就建在那间神秘的住室的窗户下面;但是它的野蛮的住户喜欢在中舱和货舱上游荡;它看起来不可能驯养,没人能理解它那奇怪的天性,特别是在夜里的时候,人们会听到它发出凄惨的嚎叫,阴森森地回荡在船舱之间。 它是不是在为它的主人不在而忧伤?它是不是本能地感受到了一种危险的远行?它是不是预感到会发生危险?水手们彼此都认为是最后一个理由,纷纷以此开玩笑,他们都当真认为这条狗是魔鬼投胎的畜生。 佩恩是一个相当粗鲁的人,有一天他冲过去打它,却不幸在绞盘转角处跌倒了,很可怕地跌破了头。大家一致认为这个事故是在这神奇的畜牲的意识之中的。 克里夫顿是船员当中最迷信的人,他作出不寻常的评论,当这条狗在艉楼上的时候,总是顺着风向走动;后来,当这条船到了海上抢风航行的时候,这头奇怪的畜生在每次转向的时候都换地方,就像“前进”号的船长一样保持着方向。 克劳伯尼医生的温和与抚摸足以驯服一头老虎。试图赢得这条狗的好感,也是白费力气;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不主动与它接近了。 这头畜牲不属于任何一种猎犬。船上的人最后只得叫它船长,它看上去对船上的日常事物了如指掌。这条狗显然有过航海的经历。 这样一来大家就明白了水手长回答克里夫顿的朋友的玩笑话。而且这种说法并不是那么站不住脚;不止一个人笑着重复着,期待着看到这条狗某一天会现出人形,用一种震天动地的声音指挥船只前进。 如果理查德·山敦没有受到类似想法的影响,他也不无担心,在出发前夜,4月5日的晚上,他与医生、沃尔和约翰逊先生在艉楼的会议室里谈起了这个话题。 这四个人品味着十分之一的格罗格酒。这无疑是他们最后的酒了,因为按照阿伯丁来信的要求,船上的任何人,从船长一直到司炉工,都是绝对禁酒的,这就是说,他们在船上弄不到葡萄酒、啤酒、烈性酒,除非生了病,有医生的处方才行。 但是,从一个小时以来,话题就转到了出发上。如果船长的指示贯彻到底的话,山敦就会在第二天收到一封包括他的最后指示的信。 “如果这封信,”指挥官说,“不告诉我船长的名字,至少要告诉我们船要到哪里去。不然的话,船开到哪儿去?” “千真万确,”医生不耐烦地回答,“我要是您,山敦,没有信我也照样会出发;信肯定会跟着我们来的,我说的没错。” “您毫不犹豫吗?医生!可是您把船开到哪儿去,请问?” “开到北极,显而易见!这毫无疑问,没什么可担心的。” “没什么可担心的!”沃尔反驳道,“为什么不到南极去?” “南极,”医生嚷道,“不可能!难道船长会想到用这条船穿越大西洋!好好想想吧。我亲爱的沃尔。” “医生什么都能给你找出答案来,”后者说。 “到北方去,”山敦接下去说,“但是,告诉我,医生,是去斯匹次卑尔根群岛?还是去格陵兰岛?是到拉布拉多群岛,还是到哈得逊湾?如果说所有的道路都能达到同样的目标,也就是那无法超越的大浮冰群,道路倒是不少的,我可真不知道是选这一条好,还是另一条好。您能给我一个斩钉截铁的答复吗,医生?” “不能,”后者答道,他对无言以对感到非常懊恼,“但无论如何,一句话,要是您收不到信,您怎么办?” “我什么都不干,我等着。” “您不出发吗?”克劳伯尼嚷了起来,绝望地挥动着酒杯。 “是的,肯定这样。” “这更明智一些,”约翰逊先生缓缓地回答道,医生这时绕着桌子转起圈来,因为他坐不住,“是的,这更明智一些,但是等的时间过长也会造成不良后果:首先,季节很好;要到北方去的话,我们应当利用解冻穿越戴维斯海峡;另外,船员们会越来越担心,我们手下人的朋友和同伴就会让他们离开‘前进’号,他们会对我们发生不良的影响。” “应该补充一点,”詹姆斯·沃尔接着说,“如果在我们的水手中间产生恐惧的情绪,他们会一个不落地开小差,我也不知道,指挥官,您能否重新组建您的船队。” “但是怎么办呢?”山敦喊道。 “您的意思是,”医生反驳道,“等待,在绝望之前至少要等到明天。船长的诺言到此为止一直顺顺当当地实现了;没有任何理由相信我们不会在必要的时候被告知我们的目的地;我一刻也没有怀疑过我们明天会在爱尔兰的海上航行;所以,我的朋友们,我提议为我们愉快的旅程最后一次干杯,它开始的时候有点不可思议,但是有了像你们这样的水手,成功志在必得。” 于是这四个人最后一次碰杯。 “现在,指挥官,”约翰逊先生接下去说,“如果我要向您提一条建议的话,那就是出发前做好一切准备,要让船员对您的所作所为放心。不管明天有没有信来,准备起航,不要点燃炉火;风势趋于稳定;没有什么比受后侧风的航行更省力的了;让领航员上船,在涨潮的时候,驶出码头,在伯肯黑德岬角外侧抛锚;我们的人同陆地再没有任何联系了,如果这封恶魔般的信最后来了,无论在那儿还是在别处都一样会找到我们。” “说得好,我的正直的约翰逊!”医生一边把手伸向年迈的水手一边说。 “就照他说的做吧!”山敦回答说。 每个人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难以入眠,等待着太阳升起。 第二天,城里分发了第一批信件,没有一封是给理查德·山敦指挥官的。 然而,他还是做了出发的准备;这个消息很快就在利物浦传开了,正如人们看到的一样,汹涌的人群奔向新王子港的码头。 他们当中的许多人来到船上,有人为了最后一次拥抱他的同伴,有人为了给朋友打退堂鼓,有人为了最后看一眼这只奇特的船,有人为了知道这次远航的方向究竟是何处,人们窃窃私语,看到指挥官比以往更加沉默和谨慎。 他这么做自有他的理由。 钟敲响了10点,又敲了11点。大约在下午一点退潮,山敦高高地站在艏楼上,焦急地看了一眼人群,想要在某个人的脸上找出他的命运的秘密。但是徒劳。“前进”号上的水手们一声不响地执行着他的命令,目光没离开过他,一直等着未能达成的交流。 约翰逊先生完成了起航的准备工作。天空阴沉沉的,船坞外面浪涛汹涌;西南风猛劲刮着,但从梅尔西河出发很容易。 到了中午,还没有动静,克劳伯尼医生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斜眼观看,指手画脚,“对大海急不可待,”他用些许拉丁人的优雅说道。他激动不已,不知所措。山敦紧咬双唇,流出了血。 这时,约翰逊走过来对他说: “指挥官,要是我们要利用退潮,就不该浪费时间了,再有一个小时我们就得离开码头了。” 山敦最后向他的周围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表。中午送信的时间已经过了。 “出发!”他对水手长说。 “大家上路了!”后者喊道,命令观看的人离开“前进”号的甲板。 人群中开始骚动起来,人们开始跳上舷门,回到码头,船上的人解开了最后几只锚。 但是,水手们对这些好奇的人并无多少敬意的推推搡搡引起的混乱与狗的嚎叫声混在一起。这头畜牲一下子越过密密麻麻的观众,跳到前面的艏楼,它的叫声很沉闷。 人们看到它便躲闪开来,它跳上艉楼,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但几千个证人有目共睹,这狗船长用牙齿叼着一封信。 “一封信!”山敦喊道,“可是‘他’在船上吗?” “‘他’曾经在船上,毫无疑问,但他已经不在船上了,”约翰逊回答,指着碍手碍脚的人走后空空荡荡的甲板。 “船长!船长!在这里!”医生喊道,他想拿那封信,但是狗用力一跃,把他的手挡开了。看来它要亲自把信交给山敦。 “在这里,船长!”后者喊道。 狗走近了;山敦没费什么力就拿到了信,狗船长在船上和码头上深深的沉寂中叫了三声。 山敦拿着信并没有拆开。 “可以看信啊!看信吧!”医生喊道。 山敦看了看。信封上没有日期也没有地点,只是写道: “理查德·山敦指挥官于‘前进’号船上亲启”。 山敦拆开信,读道: “您向好望角行驶,4月20日您就到了那个地方。 如果船长没在船上出现,您就穿越戴维斯海峡,沿着巴芬海而上到达麦尔维海湾。 ‘前进’号的船长 K.Z。” 山敦将这封简洁的信小心翼翼地折起来,放在口袋里下达了出发的命令。他的声音在东风中响彻,有某种庄严的意味。 “前进”号很快就出了码头。利物浦的一名领航员领航,他的独桅小船远远地跟随着,船顺梅尔西河的水流而下。人们纷纷奔向维多利亚码头的外部码头,想最后看一眼这条奇特的船。两个有桅楼的桅杆、前桅帆、后桅帆很快就支起来了,“前进”号扬起了帆,无愧于它的名字,它转过伯肯黑德岬角,在爱尔兰海上全速前进。 第五章 满潮海水 变幻无常的顺风在四月里狂野地刮着。“前进”号在海上疾驶,它的螺旋桨疯狂地转运着,在前进中遇不到任何障碍。大约三点钟的时候,它遇上一条船,它往返于利物浦和男人岛,装载着分成鼓形柱段的来自西西里的三个墙筋。船长在他的船上用双手围成喇叭形呼叫它,这是“前进”号上的船员最后一次听到的道别声。 五点钟,领航员重又将船的指挥权交给了理查德·山敦,回到他的独桅小船上,这条船就在最近的地方掉头,很快便消失在西南方向。 快到晚上的时候,船在“男人岛”的最南端绕过这个岛的岬角。夜幕降临之后,海面上波涛汹涌;“前进”号安然无恙,将西北方向的艾尔角抛在后面,向北运河驶去。 约翰逊说得有道理;在海面上,水手们的海洋本性占了上风。他们一看到船上条件这么好,就忘记了情况的不同寻常之处,船上的生活变得井然有序。 医生如痴如醉地吮吸着海风;他在狂风中强劲有力地行走,他作为一个学者,在摇晃的船上行走如常,实属不易。 “海洋真是一样好东西,”他在午饭后登上甲板的时候对约翰逊先生说。“我认识它晚了点,但是我会赶上去的。” “您说得有道理,克劳伯尼先生;我情愿拿世界上的所有陆地去换这一片海洋。有人说水手们很快就会厌倦他们的职业;我在海上航行已经40年了,我还像第一天一样感到快活。” “脚下有一条好船真是一种享受,要是我没说错的话,‘前进’号在快活地前进。” “您说得没错,医生,”山敦回答道,他也加入了这两个人的对话中,“这是一条好船,我承认没有一条在极地航行的船比它的装备和船员更好。这让我想起了30年前詹姆斯·罗斯船长寻找西北部航线……” “他乘的是‘胜利’号,”医生激动地说,“这条船同我们船的吨位差不多,也装有一台蒸汽机。” “怎么!您知道这个?” “想想看,”医生接下去说,“蒸汽机的技术还处在初期的时候,‘胜利’号上的蒸汽机使他的船运行缓慢,造成了不良的后果;詹姆斯·罗斯船长把零件一个个地修理了,但是没用,最后只好把蒸汽机拆了下来,在第一个冬季停航期就把它丢掉了。” “见鬼!”山敦说道,“您一清两楚,我看得出!” “您以为呢?”医生接着说,“我通过读书,读到了巴利·罗斯、富兰克林的著作,马克·克卢尔、肯尼迪·凯恩、马克·克林多克的报告,还留了点印象。我还知道这个马克·克林多克乘那条同我们的船类似的螺旋桨船‘狐狸’号比所有的先驱者更容易更直接地到达了目的地。” “这一点千真万确,”山敦回答道,“这个马克·克林多克是个勇敢的水手;我从书上看来的;您也该知道,我们也同他一样在四月份穿过了戴维斯海峡,要是我们能够得以越过冰洋,我们的航程就会更远。” “至少,”医生说,“我们不会像‘狐狸’号一样,1857年的时候,从第一年开始就被巴芬海北部的浮冰封锁而在浮冰群中越冬。” “我们希望运气会更好,山敦先生,”约翰逊回答道:“要是有了像‘前进’号这样的船还不能想到哪儿去就到哪儿去,干脆就别用这条船了。” “更何况,”医生接下去说,“要是船长在船上,他比我们更清楚该干什么,正是因为我们对此一无所知;因为他的信出奇地简单,我们无法猜出旅行的目的。” “这已经相当丰富了,”山敦非常激动地说,“能知道该走哪条路,现在,只要再有一个月,我想,我们就不必理会这个陌生人的超自然干涉和他的指示了。何况,你们也知道我对他的看法。” “咳!咳!”医生说,“我像您一样相信这个人会让您统帅这条船,而且永远不会到船上来,但是……” “但是?”山敦带着某种不快反驳道。 “但自从来了他的第二封信,我对此的看法就变了。” “为什么这样,医生?” “因为,既然这封信告诉您该走哪条路,它就没有告诉您‘前进’号要到哪里去;但是,一定要明确地知道要到哪去。我要问您的是,这第三封信怎样才能到您手中,我们可是在一望无际的海上!在格陵兰岛上,邮电业务可是有待改进。您想想看,山敦,我觉得这家伙在霍斯泰因伯格或尼珀纳威克的某条船上等着我们呢;他肯定会在那里弄完了他的海豹皮,买了雪橇和狗,一句话,将一切在极地海洋航行所需的物品准备齐全。如果我在一个晴朗的早晨看到他走出船舱,以世界上最不超自然的方式统率这条船,我可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有可能,”山敦用一种干巴巴的声音回答道,“但是,在此期间,风大了起来,在这样的天气拿顶桅冒险可不是谨慎的做法。” 山敦离开了医生,下命令将高层帆收起来。 “他坚持这样。” “是的,”后者回答道,“这可真让人讨厌,因为您说得很有道理,克劳伯尼先生。” 星期六临近夜晚的时候,“前进”号绕过加洛维海角,灯塔在东北方向高耸着,夜里,将康泰尔角抛在北边,将爱尔兰海岸的费尔角抛在东边,早晨三点钟的时候,船侧后半部右舷沿拉思林岛航行,驶出海洋的北部运河。 这一天是4月8日星期天;英国人,特别是水手们,是严格遵守这个日子的;还有医生自愿承担的阅读《圣经》占去了上午的一部分时间。 风转为飓风,有将船吹向爱尔兰海岸的趋势;波浪汹涌澎湃,船摇晃得很厉害,如果医生不晕船的话,这是他极不情愿的,因为没有什么更容易的了。中午,马林黑德角消失在南方;这是这些勇敢的水手们能看到的最后一块欧洲的陆地,不止一个人长久地注视着它,无疑永远不会再见了。 观察到的纬度是55°57′,根据精密时计,经度为7°40′。 晚上九点钟的时候,飓风平息下来,“前进”号这条性能良好的帆船沿西北方向前进。人们可以通过这一天的航行判断这条船的航海性能;利物浦的行家们认为它首先是一条帆船。 在随后的日子里,“前进”号沿西北方向疾驶,风吹向南方,海上波涛汹涌;船扬帆前进。几只海燕和剪水鹱在艉楼上方盘旋;医生非常老练地打下了一只剪水鹱,恰巧落到船上。 鲸炮手辛普森拾起来交给了它的主人。 “一个难看的猎物,克劳伯尼先生。”他说。 “相反,能做一顿美餐呢,我的朋友!” “什么!您要吃这个?” “您也得尝尝,我的正直的先生。”医生笑着说。 “呸!”辛普森反驳道,“可它像所有的海鸟一样油腻,还有哈喇味。” “好啦!”医生持异议,“我自有方法烹饪这个猎物,要是您认定它是一只海鸟,我答应一辈子也不会再打一只下来。” “您是烹饪专家吗,克劳伯尼先生?”约翰逊问道。 “一个学者应该什么都知道一点。” “好啦,别再固执己见了,辛普森,”水手长回答说,“医生是个聪明人,他能将这只鹱做成味道最美的山鹑。” 事实上医生在飞禽问题上完全有理,他很熟练地除掉了脂肪,脂肪全部在皮下,主要分布在髋部,这样哈喇味和鱼腥味就没有了,人们完全有理由抱怨海鸟这一点。这么处理之后,剪水鹱受到了好评,连辛普森也点头称是。 在上一次飓风的时候,理查德·山敦认识到了他的船员的出色的品质;他将手下的人逐个进行分析,任何一个想要避开未来危险的指挥官都会这么做;他知道依靠什么。 詹姆斯·沃尔,完全忠于理查德的二副,善解人意,办事利落,但他可能缺乏魄力;他处于第三位,适得其所。 约翰逊,在与海洋的斗争中久经考验,是北方海洋的古老的航路指南,在冷静和勇敢方面没有什么需要学习的。 鲸炮手辛普森和木匠贝尔是值得信赖的人,对责任和纪律唯命是从。浮冰引航员福科是经验丰富的水手,在约翰逊的学校受了教育,理应担负重任。 其他的水手,加里和伯尔顿看来是最出色的:伯尔顿诙谐风趣,爱说爱笑;加里,25岁的小伙子,有一张坚毅的脸,但脸色有点苍白和忧伤。 克里夫顿、格里珀和佩恩这三个水手看起来不那么热情,不那么坚定;他们情愿窃窃私语。格里珀在“前进”号出发之际甚至想要毁约;他留在船上是出于一种羞耻之心。如果事情进展顺利,如果不必经历太多危险,不必付出太多辛苦,可以指望这三个人;但是他们需要大量的食物,他们可算是食量很大的了。无论事先怎么规定,他们很难习惯滴酒不沾,在吃饭的时候,他们非常想念白兰地或者杜松子酒;他们用咖啡和茶来弥补,这两样东西在船上可算是大量供应了。 至于布伦顿和普洛弗这两个机械师和司炉工华伦,他们对于至今仍无所事事感到很满意。 山敦知道对每个人应该指望些什么。 4月14日,“前进”号斩断湾流的巨浪,这股湾流先沿美洲东海岸直至新大陆的海滩而上,然后转向东北,沿挪威海岸航行。船在的纬度是51°37′,经度是22°58′,离格陵兰海角有200海里。天气变冷了,温度计的温度降到了0℃,也就是结冰点。 医生还没有穿极地冬服,而是像水手和军官们一样穿着航海衣。他穿着高高的长统靴囫囵一团地跳下来,戴着宽大的油市帽,穿着同样布料的一条裤子和一件礼服,看起来真让人觉着好笑;当船卷入暴雨和巨浪的时候,医生看起来就像一头海里的动物。这种比喻是不会唤起他的自豪感的。 整整两天了,海上的情况相当恶劣;风向转为西北,阻挡“前进”号航行。从4月14日到16日,波浪汹涌;但到了星期一,下了一场骤雨,海面上几乎立刻就平静下来。山敦让医生注意这种奇特的现象。 “对啦,”后者回答,“这正同捕鲸人斯科尔斯比观察到的奇观相符。他是爱丁堡皇家协会的成员,我有幸成为这个协会的通讯员。您看到,在下雨的时候波浪不兴,即使刮大风也一样。相反,在干燥的天气,只要有一丝微风,海面上就起伏不定。” “可是怎么解释这种现象呢,医生?” “很简单,不去解释就是了。” 这时候,正在第三层帆的舵柄值班的浮冰引航员让大家注意,在15海里下风处有一个浮冰群经过右舷。 “在附近海域有一座冰山!”医生叫道。 山敦将望远镜对准指定的方向,证实了引航员的话。 “这可真让人奇怪!”医生说。 “这让您吃惊吗?”指挥官笑着说。“怎么!我们很高兴地看到还有什么东西让您感到奇怪?” “这让我吃惊,但并不是什么奇事。”医生笑着回答。“因为来自格林斯庞德的‘安德普尔’号在1813年在北纬40°4′被真正的冰原围住了,船长戴尔门特数了数,有几百座冰山呢!” “不错!”山敦说,“在这方面您还有什么告诉我们的?” “哦!什么也没有了,”好脾气的克劳伯尼谦逊地回答,“假如人们没在更低的纬度发现冰山的话。” “这个,您倒是没跟我说,我亲爱的医生;因为,我曾在‘飞翔’号战舰上当过见习水手……” “1818年,”医生接下去说,“3月底,有人说是4月份,你们经过两个大的浮冰岛,纬度是48°2′。” “啊!简直是太了不起了!”山敦喊道。 “但这是真的,没有什么值得我大惊小怪的,既然我们在北方多出2°的地方在‘前进’号附近碰到了一座冰山。” “您就是一口井,医生,”指挥官回答道,“对您来说,只要提水桶就行了。” “好啦!您想不到我干得多么快;现在,我们如果能在附近观察这个奇特的现象,山敦,我将是最幸福的医生。” “说得对,约翰逊,”山敦边说边招呼水手长,“我看,风有增强的趋势。” “是的,指挥官,”约翰逊回答,“我们走得很慢,戴维斯海峡的潮水很快就可以感觉到了。” “您说得有道理,约翰逊先生,要是我们想在4月20日见到好望角,就必须使用蒸汽机,不然我们就会被抛到拉布拉多海岸。沃尔先生,您下命令点火吧。” 指挥官的命令得以执行;一小时之后,蒸汽已经获得了足够的压力;船帆已经收起来了,螺旋桨的叶片击打着水流,迎着西北风猛劲地推动着“前进”号。 第六章 强大的极地潮流 很快鸟群越来越多了,栖息在这孤寂海域的海燕、剪水鹱接近了格陵兰岛。“前进”号飞快地向北方驶去,在下风处留下一条长长的黑烟。 4月17日星期三上午大约11点钟的时候,浮冰引航员很快便注意到了浮冰的耀眼光芒。浮冰至少在北一北一西方向的20海里处。这条闪亮的白色光带异常夺目,尽管云彩很厚,还是照亮了地平线附近的整个大气层。船上有经验的人不会搞错这种现象,他们从这白色的光芒可以辨认出在人眼看不到的三十多海里处有一片广阔的冰原,白色的光芒来自光线的反射。 傍晚的时候,又刮起了南风,顺着航向;山敦张满帆,出于节约,他熄灭了火炉。“前进”号挂上了第二层帆、三角帆和前桅帆,向好望角驶去。 18日3点钟,看到了一条冰河,这是条不深的白线,但闪闪发亮,在海天交界处异常醒目。它显然是来自格陵兰东海岸而非戴维斯海峡,因为浮冰大多出现在巴芬海的东海岸。一小时后,“前进”号经过冰河单个的浮冰块中央,在冰块最密集的地方,尽管彼此紧密结合,还是随波逐浪。 第二天破晓的时候,瞭望船员注意到一条船,丹麦的小型护卫舰“瓦尔基丽人”号,“前进”号迎面驶来,开往新大陆的海岸。海峡水流湍急,山敦不得不扬帆才能逆流而上。 这时候,指挥官、医生、詹姆斯·沃尔和约翰逊聚集在艉楼上,观察水流的方向和力量。医生问巴芬海中一样存在这股水流是否属实。 “千真万确,”山敦回答道,“帆船很难逆流而上。” “特别是,”詹姆姆·沃尔补充道,“人们是从美洲东海岸而不是格陵兰东海岸遇到它。” “原来如此!”医生说,“这就特别说出了人们为何要寻找西北航线!这股水流的速度大约是每小时5海里,很难想象它是来自一条海湾的底部。” “这一点显得更加合情合理,医生,”山敦说,“因为这股水流由北向南流,在白令海峡有一股方向相反的水流,由南向北流,应该是它的源头。” “照此看来,先生们,”医生说,“应该承认美洲是与极地完全分割开来的,太平洋的水绕过它的海岸注入大西洋。何况,前者水流的最大高度也说明了它们为什么要注入欧洲的海洋。” “但是,”山敦接下去说,“这种理论必须以事实为基础;要是有的话,”他颇带讽刺意味地补充道,“我们万能的科学该知道。” “毫无疑问,”后者带着一种友好的满足感,“要是您对这个感兴趣,我告诉您,那些在戴维斯海峡受伤的鲸不久之后在鞑靼海峡附近被捕获,它们助部还带着欧洲的鱼叉呢。” “除非它们绕过合恩角或者好望角,”山敦回答道,“它们必得绕过美洲南部海岸,这是不容置疑的,医生。” “如果您不相信,我正直的山敦,”医生笑着说,“我还能提供别的证据,比如戴维斯海峡中充满的这些漂游的木头,是落叶松、欧洲山杨及别的热带树种。但我们知道湾流阻止这些木头进入海峡;要是它们出来的话,它们只能通过白令海峡进去。” “我相信,医生,我承认不相信您很困难。” “的确,”约翰逊说,“现在到了该出定论的时候了。我在附近看到一块体积相当大的木头;要是指挥官允许的话,我们就把树干钓上来,吊到船上,问问它到底来自哪个国家。” “好极了!”医生说道,“理论之后便是实例了。” 山敦下达了必要的命令,船驶向指定的木头,过了一会儿,船员们就把它吊到了甲板上,还真费了番力气。 这是一棵桃花心木树干,虫子一直蛀到树心,否则,它就不会漂流了。 “这是无可辩驳的,”医生热情洋溢地喊道,“因为,既然大西洋的水流没能把它带到戴维斯海峡,既然它没被南美洲的河流驱入极地流域,既然这棵树是长在赤道地区的,显然他直接来自白令海峡。好啊,先生们,看看这些海里的蛀虫,它们属于热带地区。” “的确如此,”沃尔接下去说,“这说明贬低那次著名的旅程的人是错误的。” “但这会让他们非常受不了的!”医生回答道。“好吧,我给你们讲讲这桃花心木的来历:它被巴拿马或瓜特马拉地峡的某条河流冲到太平洋;从那儿,水流将它沿着美洲海岸拖到白令海峡,不管愿不愿意,它只得进入极地海洋;它腐烂程度不深,水浸得也不够厉害,可以由此判断出它刚刚出发;它很幸运地冲破了这长长的一连串的海峡,最后到达巴芬海,随即被北部潮攫住,通过戴维斯海峡在‘前进’号旁给捕获了。”让克劳伯尼医生喜出望外,他请求指挥官允许将它作为标本保存起来。 “动手吧,”山敦说,“但让我反过来告诉您,您不是唯一一个拥有这种残留物的人。迪斯科岛上的丹麦统治者……” “在格陵兰海岸?”医生接着说,“有一张用在同样情况下钓起来的树干制成的桃花心木桌子;我知道这个,我亲爱的山敦,而且,我并不羡慕他的桌子,因为,要不是因为不便的话,我能用这些木头给自己建一个起居室呢。” 从星期三到星期四的夜里,风势异常猛烈;飘浮的木头见得越来越多了;接近海岸是非常危险的,因为这时候冰山特别多;指挥官命令减帆,“前进”号只撑了前桅帆和前桅支索帆前进。 温度计的温度已经降至冰点以下。山敦让人给船员们分发了合宜的衣服,一件羊毛礼服,一条羊毛裤子,一件法兰绒衬衫,瓦德袜,挪威的农民就是这么穿戴的。每个人都备有一双完全防水的船上穿的靴子。 至于狗船长,它对自己与生俱来的皮毛很满意;它看起来对气温的变化无动于衷;它应该不止一次经受过类似的考验,更何况,一条丹麦狗没有权力显示出挑三拣回的模样。人们很少见到它,它总是隐匿在船上最阴暗之处。 傍晚,透过雾里的一角青天,处于37°2′7″纬度的格陵兰海岸隐约可见;医生戴上了望远镜,在一段时间内看见冰山犁出千沟万壑的重重山崖,但是雾气很快又弥漫起来,遮住了视线,如同在戏中最精彩的时候落下了帷幕。 4月20日早晨,“前进”号遇上了一座高达150英尺的冰山,是远古时期在这里搁浅的,它没有融化,仍旧保持着它那奇特的外观。斯诺看到了它;詹姆斯·罗斯1829年为它画了一幅逼真的图,法国中尉贝洛乘“阿尔贝王子”号看到了它的全貌,医生自然也想保存这座著名的山脉的风貌,他画了一张相当成功的素描。 类似的冰山搁浅,随后便牢牢地植入泥土,并没有什么让人奇怪的;冰山的一角露出水面,另外两角在水下,这座冰山大约有四百英尺深。 终于,在中午的气温仅为-11°,天空上雪雾交加的时候,看到了永别角,“前进”号在指定的日子到达了;那个陌生的船长要是情愿在这种理当受到诅咒的天气复位的话,他可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这就是,”医生自言自语地说,“这个著名的岬角,这个岬角的名字取得真不错!许多人像我们一样绕过它,但再也见不到它了!是对他的欧洲朋友们说永别吗?你们经过了这里,弗罗比歇、奈特、巴洛、沃姆、巴伦兹、斯克罗格斯、哈得逊、布罗斯韦尔、富兰克林、克罗泽、贝洛,可是你们永远也回不了家,这个海角对于你们来说真成了‘’‘永别角’了!” 大约在970年,从冰岛出发的航海者发现了格陵兰岛。塞巴斯蒂安·卡博1498年一直深入到纬度56°;加斯帕尔和米歇尔·哥特亚尔从1500年到1502年到了纬度60°,马丁·弗罗比歇1576年一直到了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海湾。 1585年发现这个海峡的荣誉属于让·戴维斯,两年之后,这个勇敢的水手,这个伟大的捕鲸人在他第三次远航的时候到达了纬度73°,经度27°的极点。 巴伦兹在1596年,韦茅斯在1602年,詹姆斯·蒙尔在1605年和1607年,以他的名字命名深入美洲大陆的宽阔海湾的哈德逊,詹姆斯·普尔1611年为了寻找西北航线,或多或少进入过这个海峡,它的发现大大缩减了两个世界之间的航程。 巴芬在1616年在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海洋中发现了朗卡斯特海峡;詹姆斯·芒克于1619年、1719年奈特、巴洛、沃姆和斯克格罗斯相继发现了它,但他们随后杳无音信。 1776年,派去接应库克船长的皮克斯吉尔中尉得以通过白令海峡直逼纬度68°;第二年,扬也深入到同一目的地,但是还到了女人岛。 詹姆斯·罗斯接踵而至,他于1818年环绕巴芬海一周,纠正了先行者们的水文地理错误。 最后1819年和1820年,大名鼎鼎的巴利从朗卡斯特海峡出发,历尽艰难险阻,到了迈尔维尔岛,得到了国会条约向英国水手允诺的125000法郎的酬金,他们在高于77°纬度的地方穿过了170°子午圈。 1826年,比彻到了卡米索岛;詹姆斯·罗斯从1829年到1833年在摄政王子海峡越冬,他除了做了其他重要工作之外还发现了磁极。 在此期间,富兰克林由陆路确认了美洲南部海岸,以及在旋转角的梅肯西河南岸;贝克船长从1823年到1835年步其后尘,这些探险活动由MM·第兹、辛普森和雷医生最终完成。 最后,约翰·富兰克林爵士急于找到西北航路,1845年乘“爱瑞巴斯”号和“恐怖”号离开英国,他进入了巴芬海,他自从到了迪斯科岛,人们就再也没有他的探险队的消息了。 人们多次寻找失踪的船只,发现了这条航路,确认了如此支离破碎的极地大陆的存在;英国、法国和美国最勇敢的水手纷纷涌向这些可怕的地域;多亏了他们的努力,这个地区如此不规则、如此难弄的地图才最终出现在伦敦皇家地理协会的档案中。 这些地区的神奇故事使医生浮想联翩,他倚在栏杆上,目送着船的长长的航迹。这些勇敢的航海者的名字充满了他的记忆,他感到在冰山的拱顶下面瞥见了那些一去不还的苍白的幽灵。 第七章 戴维斯海峡 这一天,“前进”号轻而易举地穿过了碎冰块,风很顺,但是气温太低了,气流掠过冰原,带来了刺骨的寒冷。 夜里必须进行严密的监视,飘移的冰山集中在这个狭窄的通道;在地平线那里大约有百来座;它们从高耸的岸边脱离开来,在犬牙般浪涛的吞噬和四月的季节中,最终融入或没入深深的海洋。还遇到了几列长长的木头,应该避免撞上;在前桅杆的顶部还设置了“乌鸦巢”,它是由一个底部转动的桶组成,冰山引航员身体的一部分就可以避开风,他监视着海面,指示看到的冰山,甚至在需要的时候,指挥船只前进。 夜很短,由于折射的缘故,从1月31日开始,太阳重新出现了,而且趋向于在地平线上越升越高。但是雪遮住了视线,即使它没有带来黑暗,也使航行变得很困难。 4月21日,遗憾角在雾中出现了;船员们驾船都很疲惫,自从船驶入浮冰海域,船员们一刻也没有休息过,应当立刻使用蒸汽机,在这障碍物堆积的地方开辟出一条道路来。 医生和约翰逊先生一起在船尾聊天,山敦在他的房间里睡了几个小时的觉。克劳伯尼设法引起这个老水手的谈兴,他如此丰富的航海阅历是一堂有趣而生动的教育课。医生对他非常友好,水手长对他也没有两样。 “您看,克劳伯尼先生,”约翰逊说,“这个地区与众不同;人们称它为‘绿地’,但它一年中没有多少个星期能与这个名称相符!” “谁知道呢,我的正直的约翰逊,”医生回答道。“在X世纪的时候,这块土地没有权利被这么称呼呢?这在我们的星球上并非绝无仅有,我要是跟您说,您肯定会大吃一惊,按照冰岛编年史学家的说法,在八百或九百年前这片大陆上遍布了200多个村庄!” “您让我感到那么吃惊,”克劳帕尼先生,“我简直不能相信您说的话,这是一个荒凉的地区。” “不错!不管它有多么荒凉,它还能为居民乃至欧洲的文明人提供一个可供栖身的地方。” “千真万确!在迪斯科岛,在厄普纳未克岛,我们碰上了愿意在同样的气候条件下生活的人;但我一向认为他们呆在那里是出于迫不得已,而不是出于趣味。” “我乐意相信,但是人会对一切习以为常的,这些格陵兰人在我看来同我们大城市里的工人一样没有什么要抱怨的;他们可能不幸,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一点也不悲惨;而且,我说不幸,这个词没能表达我的思想,毕竟,如果他们没有温带地区的好处,这些生在严酷气候下的人,显然在这里找到了我们意想不到的乐趣!” “应该这么想,克劳伯尼先生,因为上天是公正的,但是多次航海把我带到这些海岸,看到这凄凉孤寂的景象,我的心总是很痛苦,人们本来可以,比如,给这些海角、岬角和海湾起更动人的名字,因为永别角和悲伤角是无法吸引航海家的!” “我同样注意到了这一点,”医生回答道,“但是这些名称有一种不容混淆的地理含义;它们来自冒险家的经历,在戴维斯、巴芬、哈得逊、罗斯、巴利、富兰克林、贝洛这些名字当中,如果我遇到了悲伤角,我很快就找到了梅尔西湾,天命角同焦虑港联系在一起,拒斥湾将我带到埃登角;离开回转角,我就在安全湾歇息,我在这里看到连续不断的风险、失败、障碍、成功、绝望和成就。这些都与我国的大人物相关,这些专有名词犹如一套古代勋章,帮我回顾了这些海洋的整个历史。” “这么想有道理,克劳伯尼先生,但愿我们能在航海过程中遇到的成功湾比绝望角多!” “我希望如此,约翰逊;但告诉我,船员们的恐惧是否有所减轻?” “有一点,先生,但是,总之,自从我们进入海峡,大家又开始关心那个神秘船长了,不止一个人指望他会出现在格陵兰岛上,到目前为止,什么也没有。想想看,克劳伯尼先生,我们私下里说,这难道不让您有点莫名其妙吗?” “是这样,约翰逊。” “您相信有这么一位船长吗?” “毫无疑问。” “但是什么原因使他这么做的?” “要让我直言不讳的话,约翰逊,我想这个人想把船带到永远也回不来的地方。但是,假如他在出发的时候出现在船上,每个人都想知道船要到哪里去,他就会处于尴尬的境地。” “为什么会这样?” “的确,如果他想做出某种超人的举动,如果他想进入别人无法进入的地域,您认为他会招聘船员们?而一旦上了路,就能走得很远,向前进随之成了一种需要。” “有这种可能,克劳伯尼医生,我认识不止一个大胆的冒险家,他的名字就足以令人恐怖了,没人愿意跟他进行这类冒险的航行。……” “除了我,”医生说。 “除了您还有我,”约翰逊回答,“我跟随您!我的意思是我们的船长无疑是属于这类冒险家的。总之,我们走着瞧吧。我认为,这个勇敢的陌生人会从厄珀纳威克海岸或麦尔维尔海湾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船上,告诉我们他到底幻想着把船带何方。” “我的想法跟您一样,约翰逊;但是困难在于要一直开到迈尔维尔海湾,看看我们周围尽是冰山!它们几乎不给‘前进’号让路。喂!看看那片广阔的冰原。” “用我们捕鲸人的话来说,克劳伯尼先生,我们把这个叫做冰田,这指的是一望无际的连续不断的冰面。” “那么从这边看,这片破碎的冰田,这些边缘多多少少联在一起的长长的碎片叫什么呢?” “这是一个流冰群,要是它成圆形,我们就叫它Palch,要是它的形状是长长的,就叫它冰川。” “那里的飘浮的冰块呢?” “这些是浮冰,再高一点的叫做冰山,船碰到它们是非常危险的,应该小心地避开它们才是。看,那边的冰田由于冰块之间的压力而产生的隆起,我们把这个叫做冰丘;如果这种冰丘的底部是沉入水中的,我们就把它叫做幼冰,应该把这些都取名字,好辨认它们。” “啊!这真是一种奇特的景象,”医生一边观察着北部海域的奇迹一边嚷道,他的想象力立即被这万千气象激发起来了。 “毫无疑问,”约翰逊回答,“浮冰有时会呈现出千奇百怪的模样,我们人类不必为难,用它们的方式去解释它们。” “看吧,约翰逊,对这片冰雪世界发出赞叹吧!这难道不像是淡淡的月光下带着尖塔和清真寺的一座神奇的城市,一座东方的城市吗?更远处是一长列哥特式穹顶,让我们想到亨利七世的教堂或议会的宫殿。” “的确,克劳伯尼先生,这适于任何趣味的人,但这些城市或教堂住起来很危险,不应该离它们太近,这些尖塔的底部是晃动的,只要稍稍碰一下,就能把‘前进’号这样的船压碎。” “怎么能在这样的海上冒险呢,”医生接着说,“要是没有蒸汽机的话!怎么能想象一只帆船行驶在移动的礁石中间?” “还是有人这么干,克劳伯尼先生,而且是在逆风的时候,这在我已经不止一次了,我告诉您吧:人们耐心地锚定,在一个冰山上,多多少少离开它一点;但最后人们等着吉刻再上路,说真的,这种方式的航海需要数月,要是运气好一点的话,我们只要几天就够了。” “在我看来,”医生说,“气温还有下降的趋势。” “这可有点讨厌,”约翰逊回答,“只有令这些浮冰解冻,它们才会融化,沉入大西洋,在戴维斯海峡浮冰特别多,因为在沃尔辛厄姆角和霍尔斯坦伯格角之间的陆地显然离得很近,在五月份和六月份将碰上最适于我们航海的季节。” “不错,但是首先要过去。” “应该过去,克劳伯尼先生,在六月份和七月份的时候,我们就能像捕鲸船一样自由行驶了,但是指令是明确的,这时候应该是四月份。除非我弄错了,我们的船长可是一个久经考验的人,他有主见,选择了这么好的时刻出发,只能是远行。总之,让我们走着瞧吧。” 医生指出气温下降是有道理的,气温计到中午的时候指示的只有一14℃,刮起了西北风,天空变得晴朗了,风吹浮冰涌向“前进”号的航路。没方法躲开所有的浮冰,撞上的也有不少,其中最高的,被海底的潜流挟走,朝相反的方向漂流。 于是人们体会到了这次航海的难处,机械师们一刻也得不到休息,就在甲板上操作蒸汽机,根据值班船长的指令,操纵杆将蒸汽机时而打开,时而停止,时而翻转。一会儿需要赶紧通过冰场的出口,一会儿需要开足马力,冲过即将关闭的唯一一个可行的出口的冰山,或许某座冰山出乎意料地翻转过来,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后退,免得被压碎。这个被北部水流席卷、聚集、混合的浮冰群簇拥在航线上,要是一旦结了冰,它们就会构成“前进”号的无法逾越的屏障。 这些海域有无数的鸟类:海燕四处盘旋,闷声闷气地叫着;这里还有许多大头、短颈、扁嘴的海鸥,它们展开长长的翅膀,迎着飓风吹落的雪花怡然自得地飞翔。这些鸟类为这个景致增添了生趣。 许多木头漂来了,互相撞击,发出声响,长着巨大而隆起的脑袋的几只抹香鲸游到船边,但是不能猎捕它们,尽管鲸炮手辛普森并非没有这种念头。傍晚,人们还看到了许多海豹,它们将鼻子伸到水底,在巨大的浮冰之间游来游去。 22日,气温继续下降,“前进”号在蒸汽机的驱动下顺利地航行,风向最终还是在西北,船帆收了起来。 星期天整整一天,水手们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山敦读了《圣经》之后,船员们开始捕海雀,捕了很多。这些鸟按照克劳伯尼的方法进行了适当的烹制,为军官和水手们的餐桌增添了美味的食物。 晚上三点的时候,“前进”号来到东一向位一北一东的金德塞尔和东一半向位一东的南一东一向位的体普顶山脉;海上波涛汹涌,大量的雾气突然从灰色的天空弥漫开来。但是,到了中午的时候,可以进行仔细地观察。船的纬度是65°20′,经度是54°22′。还需走两个纬度,才能在一片更为自由的海面上更加顺利地航行。 在随后的三天里,即4月24、25和26日,与浮冰进行了不懈的斗争,发动机的操纵变得非常令人疲惫,每一分钟,蒸汽机都被突然中断或翻转,气流嘶嘶叫着冲出阀门。 由于雾气浓重,只有听到雪崩产生的闷响才知道接近了冰山;船于是立即掉转方向,还险些撞上淡水浮冰群,它们显得非常耀眼,像水晶一样透明,像石头一样坚硬。理查德·山敦没有放过这个补充淡水的良机,每天都要将数吨冰块弄到船上。 医生不能习惯这些地域的光折射产生出来的视错觉。毕竟,在他看来一座小的距离很近的浮冰却在离船10或12海里之处,他尽力使自己的眼睛适应这种奇特的现象,以便能够很快地随之更正他的视觉错误。 最后,要么由于拖船沿着冰原牵引,要么借助长杆远离最有危险的浮冰,船员们很快就不再感到疲惫了。但是,4月27日星期五那天,“前进”号仍旧停留在极圈的无法逾越的边缘。 第八章 船员们的打算 然而“前进”号还是敏捷地行驶在航线上,并向北移动了几分;但是,要做的不是避开敌人,而是立刻对它发起进攻,绵延数海里的冰原彼此靠近,这些移动的浮冰群通常表现出一千万吨的压力,必须小心翼翼地避免被它们围住。破冰锯装在船内,便于立刻投入使用。 部分水手逆来顺受地接受了这些艰巨的劳动,但另外一些抱怨了起来,虽然没有拒绝执行命令。加里、伯尔顿、佩恩、格里珀一面安置工具,一面交换着不同的看法。 “见鬼!”伯尔顿快活地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想到水街上有一家漂亮的饭馆,可以在那里不太费力地弄到一杯杜松子酒或一瓶黑啤酒。你看在这儿怎么样,格里珀?” “跟你说真的,”被招呼的水手反驳道,他通常脾气很坏,“我向你保证,我在这儿看不出这点。” “这是一种说话方式,格里珀,显然,在这些让克劳伯尼仰慕的冰雪之域中,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小酒店的影子,能让一个正直的水手有一两杯半品脱的白兰地润润嘴唇。” “对于这点,你就放心好了,伯尔顿,你还可以再加上这里甚至还有什么能好好提提神的东西,这主意真可笑,居然让在北部海洋航行的水手滴酒不沾!” “好啦!”加里回答,“你难道忘记了吗,格里珀?医生跟你说什么来着?应该免去任何刺激性饮料,假如你想不得坏血病,身体健康,向前远走的话。” “但是我并不想远走,加里,我觉得来到这里已经够了,为何非要到连魔鬼都不愿去的地方呢。” “唉,不会去的!”佩恩反驳道,“当我想到我已经忘记了杜松子酒的味道!” “但是,”伯尔顿说,“告诉我医生都对你说了什么。” “噢!”佩恩用那粗鲁的大嗓门反驳道,“该说的都说了。要知道的是,是不是以健康为借口,是否在玩弄节约酒类的把戏?” “佩恩这家伙说的可能有道理,”格里珀回答。 “好啦!”伯尔顿反驳道,“他把鼻子喝得通红,要是这条规则能令他的鼻子掉点颜色,佩恩大可不必如此抱怨。” “我的鼻子跟你有何关系?”被碰了敏感处的水手突然回答。“我的鼻子不需要你的建议,它没问你,你还是管好自己的事情吧!” “得啦!别生气,佩恩,我本来也没觉得你的鼻子有什么不对劲。唉!我跟别人一样,不讨厌来一杯威士忌,特别是在这样的天气状况下。但是,如果这最终是弊多利少的话,我愿意戒掉。” “你戒掉,”司炉华伦说,他加入了谈话,“可是,也许并非所有的人都能戒掉!” “你这是什么意思,华伦?”加里一边说,一边定定地望着他。 “我的意思是,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船上还有酒,我想在船尾可没怎么遵守这种清规戒律。” “你怎么知道的?”加里问道。 华伦无言以对,他不过是说说而已,大家都清楚。 “你说得对,加里,”伯尔顿接过话茬,“华伦什么也不知道。” “嗯,”佩恩说,“我们向指挥要一份杜松子酒,我们挣来的,我们看他说什么。” “我劝你什么都别做,”加里回答。 “为什么?”佩恩和格里珀喊道。 “因为指挥官会拒绝你们。你们早在上船的时候就知道船上的规矩,那会儿该想到这点。” “何况,”伯尔顿回答,他自愿站在加里一边,因为他的性格讨他喜欢,“理查德·山敦也不是船上的主人,他、你、我们一样服从一切。” “服从谁呢?”佩恩问道。 “服从船长。” “啊!总是这倒霉的船长!”佩恩喊道。“你们难道没有看到在这些冰床上不再有船长,有的只是小酒馆?这是一种彬彬有礼地拒绝我们有权要求的东西的方式。” “但是你错了,有一个船长,”伯尔顿说,“我们不久就会看到他的,我拿我两个月的薪水打赌。” “好极了,”佩恩说,“出来一个我愿意当面讲两句话的人!” “谁在说船长?”一个新的插话者说。 这是水手克里夫顿,他相当迷信,又嫉妒。 “有什么关于船长的新鲜事儿吗?”他问道。 “没有,”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他。 “唉呀,我料想他会在某一个早晨出现在他的舱里,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来的,从哪儿来的。” “好了!”伯尔顿回答,“你又在幻想,克里夫顿,好像这家伙是苏格兰高地上奔跑的小妖精或小精灵似的!”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伯尔顿,这不能让我改变主意,每天经过船舱的时候,我都透过锁孔望一眼,总有一天我会来告诉你们船长是什么模样,他是怎么来的。” “噢,见鬼!”佩恩说,“他的来路跟所有的人一样,你的船长。要是这是个想把我们带到我们不高兴去的地方的家伙,大家就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了。” “好!”伯尔顿说,“佩恩都不知道他,就想跟他吵架了!” “谁不知道他?”克里夫顿反驳道,他摆出一副万事通的样子,“他知不知道,还有待核实!” “你想说什么?”格里珀问道。 “我明白。” “可是我们不明白你!” “唉呀,难道佩恩没跟他有过不愉快的事吗?” “跟船长?” “是的,跟狗船长,因为这恰恰是一回事。” 水手们互相看了看,不太敢答话。 “狗也好,人也好,”佩恩嘀咕着,“我跟你们说,这头牲畜总有一天会成气候的。” “看看,克里夫顿,”伯尔顿严肃地问道,“你就像约翰逊开玩笑说的话,把这条狗当成了真正的船长?” “当然,”克里夫顿自信地说,“要是你们像我一样观察,你们就会注意到这头牲畜的举止不同寻常。” “哪些举止?快点,说说!” “难道你们没看到它带着威严的神态在艉楼上走来走去的样子,它望着船帆,就好像它在值班一样?” “这是真的,”格里珀说,“我甚至有一天晚上确实看到它把爪子搁在轮舵上。” “不可能!”伯尔顿说。 “现在,”克里夫顿又说,“难道夜里他没有离开船走到冰原上,既不怕熊,也不怕冷吗?” “这也是真的,”伯尔顿说。 “人们看到这头畜牲像一条忠实的狗那样呆在人旁边,在厨房转来转去,厨师斯特朗给指挥官送好吃的食物的时候,它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了吗?难道你们没有听到,夜里,当船走了两三海里的时候,它嚎叫得令你们脊梁发冷,而这在这样的气温下是不大容易感受到的?最后,你们看到过这条狗吃东西吗?它一点不吃人吃的东西,狗食从未动过,除非有一只手在船上秘密地喂养它,我有权力说这头畜牲不靠食物生存,因此,假如这不神奇的话,我就是头畜牲。” “说真的,”木匠贝尔回答,他已经听了克里夫顿的所有争论,“说真的,这是很有可能的!” 但是其他的水手一言不发。 “总之,”伯尔顿问,“‘前进’号到底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我一无所知,”贝尔回答,“到时候理查德·山敦就会得到另外的指示。” “但是谁给指示?” “谁给指示?” “对,怎么指示?”伯尔顿说,他显得很急切。 “快点,贝尔,说说!”其他水手又说。 “谁给指示?怎么指示?哦!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木匠反驳道,他显得有点难为情。 “啊,是狗船长!”克里夫顿喊道。“他已经写了第一次,也同样会写第二次。哦!我要是知道这头畜牲知道的一半,我就不愧为海军大臣。” “因此,”伯尔顿最后总结说,“你坚持狗是船长的观点?” “是的,正如我说的一样。” “好啦,”佩恩闷声闷气地说,“如果这头畜牲不想披着狗皮死去,它只能快点变成人,因为照佩恩的做法,我要整整他。” “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我愿意这样,”佩恩粗暴地回答,“我不想向任何人汇报。” “说够了没有。孩子们,”约翰逊先生嚷道,他在说话看来要出现僵局的时候出来干预了,“把锯子弄得更快些!还得穿过大浮冰群呢!” “好极了!又是一个星期五!”克里夫顿耸了耸肩膀说道。“你们看,穿过极圈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管怎么说,船员们这一天有点精力不济。“前进”号开足马力,冲向冰田,但没法将它们分开,夜里只得在这里抛锚。 星期六,由于东风的影响,气温还在下降;天气开始晴朗起来,目之所及,远处的白色平原在阳光的反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早晨七点钟,气温是-21℃。 医生试图静静地呆在舱里读极地旅行记,但他自问,按照他的习惯,这时候他最不愿做的是什么。他自答,就是在这种气温下到甲板上帮忙干活,这没有多少乐趣可言。因此,他严格遵守自己的行为准则,离开温暖的船舱,来帮着拖船。他的气色很好,戴着绿眼镜,这样他的眼睛就不致为反光所伤害,他后来观测时总是小心翼翼地戴上雪镜,以免染上在高纬地区发病率很高的眼炎。 傍晚,“前进”号向北行了数海里,这多亏了船员们的努力和山敦的智慧,他善于利用一切有利的形势。午夜时分,“前进”号经过了66纬度,通过探测,得知水深为23英吋,山敦认识到他来到了女王的战舰“胜利”号所在的浅滩,逐渐靠近了东部30海里以外的陆地。 但到那时为止,一直一动不动的浮冰群开始分解,并且开始移动起来,冰山似乎从地平线的四面八方涌来,船碰上了一座座移动的礁石,它们的压力是无法抵挡的,船开起来相当困难,第一舵手加里掌舵,船后面的冰山有合拢的倾向。因而必经穿越这条冰河,无论是出于谨慎,还是出于责任都得向前进。困难越来越大了,因为山敦没法在这些移动点中确定方向,它们变来变去,丝毫没有稳定下来的可能。 船上的人被分在船的右舷和左舷两侧;每个人都拿着一根装着铁头的长棍,推开那些危险性特别大的冰块。“前进”号很快就进了两座高高的冰山之间的狭胡同,桅桁的顶端擦过与岩石一样坚硬的冰墙,它逐渐进入一条充满雪的旋涡的弯弯曲曲的山谷,浮冰互相撞击,四分五裂,发出巨大的声响。 但是很快就确认这个峡谷没有出口,一个巨大的冰块进入了这条航道,迅速地向“前进”号漂来,看来没法避开它了,同样也无法后退,退路已经给堵上了。 山敦、约翰逊站在船的前面,观察形势。山敦用右手向舵手指示前进的方向,用左手向机械师旁边的詹姆斯·沃尔传达操纵发动机的命令。 “这怎么才能结束?”医生问约翰逊。 “那要看上帝乐不乐意,”水手长回答。 高达一百英尺的冰山离“前进”号只有一链之遥,有把它压碎的危险。 “可恶的,该诅咒的!”佩恩叫了起来,发出恐怖的咒骂。 “住嘴!”有人叫道,在飓风中很难辨出是谁的声音。 冰山看来向船冲来,出现了一个无法名状的焦虑的时刻,船员们放下他们的铁棍,纷纷后退,全然不顾山敦的命令。 突然传来一声可怕的巨响,巨浪掀起的一场真正的倾盆大雨落到船的甲板上。船员们发出一声恐怖的叫喊,而掌舵的加里保持“前进”号稳步前进,尽管船出现了可怕的偏驶。 当人们将恐怖的目光落到冰山上的时候,冰山却消失了,道路畅通了,那里出现了一条被斜射的阳光照亮的运河,船可以继续向前开了。 “好啦,克劳伯尼先生,”约翰逊说,“您能向我解释一下这个现象吗?” “很简单,我的朋友,”医生回答,“这经常发生,当浮冰融化彼此分离开时,它们独自漂流,处于完全平衡的状态,但它们逐渐漂向南方,那里的水温相对高些,它们的底部由于其他冰山的碰撞开始融化,逐渐分崩离析,在某个时候浮冰的重心就会偏移,于是它们就崩塌了。只是如果这座冰山两分钟之后回转的时候,它就向船扑过来,把它压在底下。” 第九章 一条消息 终于跨过了极圈,“前进”号4月30日中午的时候经由霍尔斯坦伯格附近。壮丽的山脉屹立在东方的地平线。可以说海面上没有了浮冰,或者说这些浮冰很容易避开。吹起了东南风,船撑起了前桅帆、后桅帆、第二层方帆、第三层帆,溯巴芬海而上。 这一天非常平静,船员们可以稍作休息,众多的鸟类围绕着船游弋和盘旋,医生在其中注意到了alca-aua,几乎同野鸭一模一样,都有同样的脖颈、翅膀、黑色的背脊和白色的胸脯,它们敏捷地潜入水中,他们潜水的时间经常超过40秒钟。 这一天就发生什么新鲜事,如果不是船上随后又出了一件事,无论它看来多么不同寻常,还是发生了。 早晨六点钟,理查德·山敦值完班后回到了自己的船舱,他在桌于上发现了一封信,地址是这样的: “‘前进’号指挥官理查德·山敦收 巴芬海。” 山敦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在知道这封奇怪的信的内容之前,他让人叫来了医生、詹姆斯·沃尔和水手长,把信给他们看。 “这很奇怪,”约翰逊说。 “这倒挺有趣,”医生想。 “总之,”山敦喊道,“我们就要知道这个秘密了……”也动作麻利地撕开信封,读到以下的内容: “指挥官, ‘前进’号船长对你们的水手、你们的军官以及您自己在上次表现出来的冷静、智慧和勇气非常满意,他请您对全体船员表示感谢。 请您径直向北驶往麦尔维尔海湾,您从那里准备进入史密斯海峡。 ‘前进’号的船长 K.Z. 4月30日星期一,沃尔辛海姆近旁。” “全都在这儿了?”医生叫道。 “全都在这儿了。”山敦回答。 信从他的手里掉下来。 “好啦,”沃尔说,“这个虚幻的船长甚至再也不提到船上来的事了,我觉得他再也不会来了。” “但是这封信,”约翰逊说,“它是怎么来的?” 山敦沉默无语。 “M·沃尔说的对,”医生回答,他捡起信,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船长没有充分的理由来到船上……” “什么理由?”山敦急切地问。 “因为他已经在船上了,”医生简洁地回答。 “已经!”山敦叫了起来,“您这是什么意思?” “若不是这样,怎么解释这封信的到来?” 约翰逊点头表示赞同。 “不可能!”山敦冲动地说。“我认识所有的船员,莫非这个船长在船出发时就在他们当中了?这不可能,我已经告诉您了!两年多来,没有一个人我没有在利物浦见过上百次,您的推断,医生,是不可接受的!” “那么,您怎么看,山敦?” “除此之外怎么都行。我承认这个船长或他的一个手下人,我怎么会知道呢?趁着黑暗或者雾气,您能想到的一切偷偷溜到船上,我们离陆地不远了,爱斯基摩人的船在冰山之间看不见,他们很可能来到船上,送来了这封信……雾很大,有利于实现这个计划……” “但同样会看不到船,”医生回答,“我们要是没有发现一个不速之客来到船上,他怎么能在雾气中发现‘前进’号呢?” “这很明显,”约翰逊说。 “我还是坚持我的假设,”医生说,“您怎么看,山敦?” “怎么看都行,”山敦怒气冲冲地说,“除了这个人在船上的假设。” “也许,”沃尔补充道,“在船员当中有一个他的手下人,接受他的指示。” “也许。”医生说。 “但是谁呢?”山敦问。“我了解我所有的手下,我告诉你们,而且很久了。” “总之,”约翰逊接着说,“如果船长出现了,无论是人是鬼,我们都接纳他,但从这封信中不能得出另一条教益,或者另一条信息吗?” “什么?”山敦问道。 “这就是我们不仅要去麦尔维尔海湾,还要去史密斯海峡。” “您说的有道理,”医生又说。 “史密斯海峡,”理查德·山敦机械地重复。 “显然,”山敦接着说,“‘前进’号的目的不是寻找西北航线,因为我们将把通向那里的唯一入口抛向左边,就是朗卡斯特海峡。这就预示着我们要在陌生的海域进行艰难的航行。” “是的,史密斯海峡,”山敦回答,“这就是美国人卡恩1853年走过的路线,危险多大啊!很久人们都以为他在这些恐怖的海域失踪了!既然要到那里去,就去好了!但要到什么地方?到极点吗?” “为什么不到呢?”医生嚷道。 一想到这种疯狂的举动,水手长不由地耸了耸肩。 “总之,”詹姆斯·沃尔又说,“还是回到船长这个问题上来吧,要是他存在的话,我在格陵兰海岸上见到的只有迪斯科岛或者厄泊纳未克的房屋,他或许会在那里等我们,再过几天,我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但是,”医生问山敦,“难道你们不想让船员们知道这封信的内容吗?” “只要指挥官允许,”山敦回答,“我没有意见。” “为什么要这样?”医生问。 “因为一切奇怪的、虚幻的东西从根本上来说,都会令我们的人丧失勇气,他们已经对于这种方式的航海的命运感到非常焦虑。因此,如果将他们推向超自然,就会产生不良后果,在关键时刻我们就再也无法指望他们了。您是怎么想的,指挥官?” “您呢,医生,您是怎么想的?”山敦问。 “约翰逊先生,”医生回答,“在我看来,说得很有道理。” “您呢,詹姆斯?” “除非有更好的主意,”沃尔回答,“我同意这些先生的意见。” 山敦思考了一会儿,他又把信认真地读了一遍。 “先生们,”他说,“你们的想法的确很好,但我不能采用。” “为什么这样,山敦?”医生问道。 “因为这封信的指示是非常明确的,它们要求全体船员知道的是船长的赞扬,而且,到现在为止我一直盲目地服从他的命令,无论这些命令是以什么方式向我传达的,我不能……” “但是……”约翰逊接着说,他担心的正是这样的传达会对水手们的心理产生的影响。 “我的正直的约翰逊,”山敦又说,“我理解您为何固执己见,您的理由非常充分,但是读读这句话: “他请您向全体船员表示感谢。” “就这么干吧,”约翰逊接下去说,他毕竟是一个严格遵守纪律的人。“应该把全体船员都集中到甲板上吗?” “干吧,”山敦回答。 船长来信的消息很快就在船上传开了。水手们准时来到巡察哨上,指挥官大声朗读了那封神秘的来信。 这封信带来了阴郁的沉默,船员们各自浮想联翩,克里夫顿有了可供迷信想象的资本,他认为在这件事中狗船长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当他碰巧在路上遇到它的时候,他没忘记跟它打招呼。 “我跟你们说什么来着,”他对水手们重复着,“这头畜牲会写字。” 大家对这种看法无力反驳,连木匠贝尔也弄得无言以对。 但是,对于每个人来讲有一点不容置疑,尽管船长不在船上,他的影子和他的灵魂在船上守候着,那些最聪明的人从此不再彼此交换他们的看法。 5月1日中午的时候,观测的纬度是68°,经度是56°32′。气温上升了,温度计指示的是-4℃。 医生看到在与陆地相接的一块浮冰的边缘嬉戏的一头母熊和两头小熊,感到非常有趣。他在沃尔和辛普森的陪同下,想乘小船猎捕它,但是这只动物生性不大好斗,立刻带上她的儿女逃走了,医生只得作罢。 夜里顺风的时候绕过了奇德利海角,迪斯科岛的高山立刻就出现在地平线上了,丹麦总督的居所哥达文海湾被抛在右边,山敦觉得停下来不合适,很快就甩掉了企图跟上来的爱斯基摩人的独木舟。 迪斯科岛也叫鲸岛,就是在这个岛,约翰·富兰克林爵士1845年7月12日给海军部写了最后一封信,同样是在这个岛,马克·克林多克船长返航,带来了那次航海失事的确凿证据。 这两件事情如此巧合,医生应该留心到了,这种悲惨的相似性在记忆中多的是,但是迪斯科岛的高山很快就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了。 海岸上有很多冰山,属于那种连最大限度的解冻也无法融化的,这一列连绵不断的山峰真是奇形怪状。 第二天三点左右,经过了东北部的桑德森——希望海角,陆地被抛在右舷15海里处,山峦呈现出红褐色。夜里,许多背上有鳍的长须鲸在冰山之间玩耍,将空气和水流从它们的鼻孔喷出去。 在5月3日——4日的夜里,医生才第一次看到阳光擦着地平线,没有将它光亮的圆盘没入地平线,从1月31日以来,它的光面越来越大,此刻它连续不断地发光。 对于那些不大习惯的观看者,持续的白昼一直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情,甚至是令人疲惫的事情,人们简直无法相信黑夜对于眼睛的健康多么至关重要,医生对于适应这种持续的光芒感到真正的痛苦,这种光芒由于冰山的反光作用而变得更加灼人了。 5月5日,“前进”号经过72纬度。再过两个月,它会遇上很多在高纬度作业的捕鲸人,但是海峡仍旧不够畅通到让大船进入巴芬海。 第二天,船先是经过了女人岛,然后到达了厄泊纳未克,它是丹麦在这片海岸上统辖的最北的殖民地。 第十章 危险的航行 山敦、克劳伯尼医生、约翰逊、福科和厨师斯特朗坐上捕鲸船,到岸上去。 总督,他的夫人和五个孩子全都是爱斯基摩人,他们彬彬有礼地来到来访者面前,医生作为语文学家,懂一点丹麦语,这足以跟他们建立友好的关系;而且,航海翻译兼浮冰领航员福科知道二十多个格陵兰语词汇,有20个词就能走远了,只要不太贪心的话。 总督出生在迪斯科岛,从未离开过他的家乡,他在城里很有名气,这个城市里有三所木屋,属于他和路德派牧师,有一所学校,还有商店,可供遇难的船只补充给养。其余的只是雪屋,爱斯基摩人通过唯一的洞口爬进去。 大部分人都站在“前进”号的前方甲板上,不止一个当地人乘至多长15英尺、宽2英尺的皮筏来到海湾正中。 医生知道,“爱斯基摩”这个词的意思是“吃生鱼的人”,但他同样知道这个名词在这个地区是被当作咒语的,他也就只有把居民们称为“格陵兰人”。 然而,从这些人穿的油腻的海豹皮衣服以及同样质地的鞭子,还有这让人分辨不出男女的油腻发臭的整体形象,很容易就会知道他们吃的是什么食物;而且,像所有以鱼为食的人一样,麻风病会吞噬他们一部分人,尽管如此,他们的身体状况还不太坏。 路德派牧师和他的妻子是医生得以谈得更专门一点的人,他们站在普文海岸旁边,在厄泊纳未克南边。他只被准许与总督说话,这首席法官看来没有多少文化,往坏里说,这是头驴子;往好里说,他识文断字。 然而医生还是向他询问了爱斯基摩人的贸易、习惯、风俗,他通过手语得知送到哥本哈根的海豹价值大约1000法郎,一张熊皮值40丹麦元,一张蓝狐皮值4个丹麦元,一张银狐皮值2或3丹麦元。 医生出于完善他的个人教育的目的,也想走访一间爱斯基摩人的雪屋,人们想象不出一个求知的学者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幸好雪屋的入口都异常狭窄,这个疯癫的人进不去。他幸免了,因为没有什么比这堆死物或活物、海豹肉或爱斯基摩人的肉、腐烂的鱼。发臭的衣服更令人嫌恶的了,这就是格陵兰人小屋的摆设,没有一扇窗户能换换这令人窒息的空气,只在雪屋的顶上有一个洞口,可以把烟放出去,但臭味却散发不出去。 福科将详情告诉医生,但这骄傲的学者同样少不了要咒骂他的身材。他想自己亲身体会一下如此常见的气味。 “我肯定,”他说,“久而久之,就会适应的。” “久而久之”这个词是用来描绘骄傲的克劳伯尼。 当前者进行人种学研究时,山敦正在按照指示设法获得冰上运输工具,他花100法郎买了一个雪橇和六条狗,而且当地人还不愿意给他。 山敦还想雇用熟练的车夫汉斯·克里斯蒂安,他曾经是马克·克林多克船长探险队的成员,但这个汉斯当时正在北格陵兰岛。 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在厄泊纳未克有一个欧洲人在等待“前进”号经过吗?总督知道这件事吗?一个酷似英国人的外国人在这些地区定居?他与捕鲸船或别的船的最后联系要追溯到什么时候? 总督对这些问题的回答是十个多月以来,没有一个外国人在这片海岸登陆。 山敦让人把到达最近地区的捕鲸人的名字拿给他看,他一个也不认识。这真让人绝望。 “您得承认,医生,这让人不可思议,”他对他的伙伴说。“永别角一无所获!迪斯科岛一无所获!厄泊纳未克一无所获!” “几天后您又向我重复:麦尔维尔湾一无所获,我亲爱的山敦,我要向您祝贺,您成了‘前进’号上唯一的船长。” 捕鲸船傍晚的时候回到了大船上,带来了出访者,说到新鲜食物,斯特朗弄来了12只绒鸭蛋,每一只有两只鸡蛋大,呈现出绿莹莹的色彩,这虽然微不足道,但对于以咸肉为食的船员们来说,还是令人食欲大振。 第二天是顺风,但山敦并没有下令开航,他想等一天,为了问心无愧,为属于人类的不管什么生物留出与“前进”号汇合的时间,他还让人不时地让人放16型枪,在冰山中发出巨响,但只是吓跑了成群的大海鸟和岩鹑。夜里的时候,向空中开了许多枪,但没有用。应该考虑出发了。 5月8日早晨6点,“前进”号撑开了第二层方帆、前桅帆和第三层大帆,厄泊纳未克殖民地和沿河岸悬挂海豹的内脏和黄鹿瘤胃的丑陋的棍子都看不见了。 风从东南方吹来,气温上升至0℃。阳光穿过云雾,冰山由于融化作用有些松动了。 但是这些白光的反射对于许多船员的视力产生了恶劣的影响。军需官沃尔森、格里珀、克里夫顿和贝尔得了雪盲,这是一种春天常见的眼病,使很多爱斯基摩人失明。医生特别建议病人,原则上建议所有人都用绿纱布把脸蒙上,他自己是第一个按他的药方行事的人。 山敦在厄泊纳未克买的狗性情凶猛,但它们在船上变得驯服起来,狗船长与它的新伙伴处得还不太坏,它看起来了解它们的习惯。克里夫顿不止一次说过,狗船长肯定同它在格陵兰岛上的同类有过关联。这些狗在陆地上总是挨饿,吃不饱,一心想的只是靠船上的伙食赢回老本。 5月9日,“前进”号离巴芬岛的最东边只有几链远。医生注意岛屿与陆地之间的海湾有许多岩石;还有叫做克里姆森一克里弗的岩石;它们为一层红色的雪所覆盖,就像是美丽的红色的胭脂,卡恩博士认为这纯粹是植物引起的,克劳伯尼本来想从近处观察一下这种奇特的现象,但是由于浮冰的缘故,无法接近海岸,尽管气温有上升的趋势,还是很容易看到冰山和冰川向巴芬海北部聚集。 从厄泊纳未克开始,陆地呈现出一种迥然不同的样子,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地平线上出现了巨大的冰川的轮廓。10日那天,“前进”号将74纬度附近的亨斯顿湾抛在右边,朗卡斯特运河在西边几百海里处汇入海洋。 但这片广大的水面消失在广阔的田野中,田野上屹立着形状规则的冰丘,就像同种物质的晶体。山敦让人点起炉火,直到5月11日前“前进”号一直在弯弯曲曲的峡谷航行,沿着它的航线在天空中留下一道黑烟。 但是没过多久又出现了新的障碍,由于浮冰连续不断地飘流,道路被封住了;“前进”号的轮前每时每刻都有缺水的危险,如果它被钳住的话,它会很难脱身。每个人都明白,每个人都思量。 同样,在这艘没有目的、没有目标、疯狂地北上的船上,已经出现了某些犹豫不决的迹象。在这些习惯于冒险生活的人当中,许多人忘记了许诺的好处,后悔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大家原本就有某种颓丧情绪,克里夫顿的担忧以及两三个带头闹事者诸如佩恩、格里珀、华伦和沃尔森等人的话又增加了这种倾向。 船员们精神上的焦虑又加上了难以忍受的疲劳,因为,5月12日,船的周围都被封死了,它的发动机已经无能为力了。应该在冰田中间开辟出一条道路来。在厚度达六七英尺的浮冰中使用冰锯相当困难。当两个平行的槽口在一百多英尺的长度上将冰一分为二的时候,应该用斧子和撬棒把内部敲碎,于是人们将固定的锚移入一个大螺旋钻钻的孔中,然后开始操作绞盘,用手臂拖船,最大的困难在于将敲碎的冰块返回到浮冰群中,以便为航船开辟道路,人们只得用棍子,即长长的铁头杆推动它们。 总之,拉锯、拖船、放绞盘、挥铁棍,这些不断的、强制的、危险的活动在大雾或大雪纷飞、气温相对很低的情况下进行着,还有眼疾、精神上的忧虑,这一切都使“前进”号上的船员虚弱不堪,浮想联翩。 当水手们同一个坚定、勇敢、自信并且知道他的愿望、他的目标、他的方向的人打交道的时候,他们就会不由自主地充满信心,他们同他们的头领心连心,自身充满力量,自己的内心非常平静。但是在这条船上,大家感到指挥官缺乏信心,他在这个陌生的目标和那个未知的方向面前犹豫不决。尽管他性情坚定,他的虚弱还是不由自主地通过改变命令、操作不完善、考虑不合时宜体现了出来,这许许多多的细节逃不出他的船员的眼睛。 何况,山敦不是船长,不是仅次干上帝的指挥官,这足以让人们对他的命令议论纷纷;而且,从议论到拒绝执行,很快就会迈出这一步。 那些心怀不满的人很快就赢得了第一机械师的支持,他到那时为止一直是忠于职守的。 5月16日是“前进”号到达浮冰区的第六天,山敦向北走了不到两海里,人们陷入了被浮冰一直困到来年这一季节的危险。情况变得相当严重。 在晚上八点左右,山敦和医生在水手加里的陪同下来到一片广阔的冰原上,他们小心翼翼地不离船太远,因为在特征不断发生变化的白色荒原上很难树立起标志。折射产生了奇怪的效果,医生非常吃惊,他认为跳一脚就行的地方,要跳五六脚;或者情况恰恰相反,在这两种情形下,结果是摔一跤。在这像玻璃一样坚硬和锐利的碎冰块上即使不危险,至少也是非常痛苦的。 山敦和他的两个伙伴去寻找可行的道路。在离船三海里之处,他们不无困难地攀过一座高达三百英尺的冰山,从那里他们俯瞰这荒凉的雪堆,就像一座巨大城市的废墟,连同它那直挺挺倒塌的方尖形的纪念碑,推翻的钟楼,倾颓的宫殿,一种名副其实的混乱。太阳在布满直立物和尖形物的地平线周围艰难地拖着它的星球,投射出没有热量的光芒的长长斜线,仿佛不透辐射热的物质被放在它和这个凄凉的地域之间。 大海尽收眼底。 “我们怎么过去?”医生说。 “我不知道,”山敦回答,“但我们总会过去的,可以用火药炸开这些冰山,我肯定不会让这些浮冰困到来年春天的。” “如同‘狐狸’号大约在这个地域遇到的情况一样。啊!”医生说,“我们过得去……只要能达观一点。您看吧,这得需要全世界所有的发动机!” “应当承认,”山敦回答,“今年看来情况并不太好。” “这一点毫无疑问,山敦,我看到巴芬海有重现1817年之前状态的趋向。” “您认为,医生,现在的情况难道不是一以贯之的吗?” “不,我亲爱的山敦,不时会有科学家们无法解释的大范围的解冻现象发生:这样,一直到1817年,这片海洋一直是堵塞的,这时发生了一场巨大的灾难,将这些冰山抛入海洋,其中大部分在新大陆的海滩上搁浅。从这个时候起,巴芬湾大体上畅通无阻,成为许多捕鲸人的聚集地。” “如此看来,”山敦问道,“从那时候起航海变得更加容易起来了?” “无以伦比地,但是人们注意到,很多年以来,海湾有恢复原状的趋势和合拢的危险,而且可能会持续很长时间,这是根据航海家的调查得出的结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们能走多远就走多远。而且我们有点像在陌生的走廊里前进的人,门在身后一扇扇地关上。” “您是要我后退吗?”山敦问道,他试图从医生的眼里读出最为意味深长的东西。 “我!我永远不会比别人落后一步,即使一去不复返,我也要勇往直前。只是我坚持一点,要是我们不谨慎行事的话,我们非常清楚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 “您呢,加里,您怎么想?”山敦问水手。 “我,指挥官,我一往直前。我的想法同克劳伯尼先生的想法相同,何况,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您尽管吩咐,我们照办。” “并非所有的人都像您这么说,加里,”山敦回答,“并非所有的人都愿意服从!要是他们拒绝服从我的命令呢?” “我跟您谈了我的想法,指挥官,”加里冷冰冰地反驳道,“因为您问我了,但是您不必遵守它。” 山敦没有答话,他全神贯注地望着地平线,又与两个同伴下到冰原之中。 第十一章 魔鬼的拇指 指挥官不在的时候,人们做出各种各样的工作;以便使船能够避开冰原的压力,佩恩、克里夫顿、伯尔顿、格里珀、辛普森忙于这项艰苦的工作;司炉和两个机械师也得来帮他们同伴的忙,因为只要发动机无需他们在场,他们重新变成了水手,这样一来,他们就能被安排作船上的一切工作了。 这但并非没引起很大不满。 “我说我已经厌透了,”佩恩说,“如果过三天还不解冻,我就以上帝的名义赌咒,我要袖手旁观!” “袖手旁观,”格里珀答道,“最好还是把劲儿用在返航上吧!你想我们愿意在这里过冬,一直呆到明年吗?” “事实上,这可是一次悲惨的冬季泊船,”普洛弗接着说,“因为船的四面都露着!” “谁又知道,”布伦顿说,“到了来年春天,海面会不会比现在更加畅通无阻呢?” “这并不是指来年春天,”佩恩反驳说,“我们现在是星期四,如果星期天早晨道路还不畅通,我们就回到南方。” “说得好!”克里夫顿说。 “你们同意吗?”佩恩问。 “我们同意,”他的同伴们回答。 “这合情合理,”华伦又说,“因为,要是我们这么干下去,用手臂拖船,我同意把船往回拉。” “我们星期天再看吧,”沃尔森说。 “无论给我下什么命令,”布伦顿又说,“我的炉子很快就点火了!” “哦!”布伦顿说,“我们自己就能点好。” “如果某个军官,”佩恩回答,“乐意在此过冬的话,随他的便好了,没有人会令他不得安宁,他给自己造一间雪屋,像真正的爱斯基摩人一样生活可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不是这样,佩恩,”布伦顿反驳道,“我们不丢掉任何人,你们明白吗?你们这些剩下的人?我想指挥官做出决定并不困难,我看他已经相当担忧了,只要稍稍向他提一提这件事……” “也就是,”普洛弗接下去说,“理查德·山敦是一个坚定的人,有时甚至很固执,应该小心地试探他一下。” “当我想到,”伯尔顿又说,他垂涎欲滴地叹了口气,“一个月之后我们就能回到利物浦了!我们很快就会越过南方的浮冰线!在六月初之际穿越戴维斯海峡将是畅通无阻的!我们只要朝大西洋漂流就行了!” “更不用说,”做事谨慎的克里夫顿回答,“让指挥官跟我们一道回去,在他的职权下行事,我们的股份和我们的奖金就能拿到;但是,如果我们单独回去的话,我们对这件事就没有这么大的把握了。” “说得有道理,”普洛弗说,“克里夫顿这个家伙说起话来就像是会计员一样!千万别跟海军部里的这些先生们闹翻,这更保险一些,别落下任何人。” “但如果这些军官们拒绝听我们的呢?”佩恩又说,他想让他的同伴们一干到底。 大家有点难以回答这个如此直截了当提出的问题。 “我们看看再说吧,如果时机到了,”伯尔顿回答,“我们足以让山敦站在我们一边,我想这并不难办。” “但还有某个人我要留在这儿,”佩恩恶声恶气地咒骂着,“要是他咬我的胳膊的话。” “哦,那条狗,”普洛弗说。 “是的,那条狗,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收拾它的。” “特别是,”克里夫顿说道,他又回到了自己喜欢的话题,“这条狗是我们所有苦难的根源。” “是它决定了我们的命运,”普洛弗说。 “是它把我们引入大浮冰群,”格里珀回答。 “是它在我们的航路上,”沃尔森反驳道,“聚拢了在这个时候前所未有的浮冰。” “它给我带来了眼病,”布伦顿说。 “它取消了杜松子酒和白兰地酒,”佩恩说。 “它造成了一切!”大家一齐喊了起来,想象力越来越丰富。 “也就是说,”克里夫顿说道,“它是船长。” “好啊,不吉利的船长,”佩恩喊道,他越说越感到一种无名火越烧越旺,“你既然愿意来到这里,你就呆在这里吧!” “但是怎样捉住它?”普洛弗说。 “哦!正是个好机会,”克里夫顿回答,“指挥官不在船上,中尉在他的船舱里睡觉,雾气很浓,约翰逊看不到我们……” “但是狗呢?”佩恩喊道。 “狗船长此刻正在煤舱旁边睡觉,”克里夫顿回答,“如果谁愿意……” “我来干,”佩恩愤怒地回答。 “小心点,佩恩,它的牙齿能够咬断铁杆。” “要是它敢动,我就把它开膛,”佩恩回答,他的手里拿着刀。 他扑向中舱,后面跟着华伦,想要帮他干这件事。 他们俩很快就回来了,抱着这头畜牲,嘴和爪子都被捆得牢牢的,他们在它睡觉的时候捉住了它,这只可怜的狗没法脱身。 “佩恩真来劲!”普洛弗喊道。 “现在,你想干什么?”克里夫顿问。 “淹死它,看它还能不能上来……”佩思面带满足的恐怖的微笑回答。 在离船200步远之处有一个海豹窟,是一种用这种两栖动物牙齿做成的圆形缝隙,从里到外都挖通了,海豹就是经由这里来到冰面上呼吸的,但它必须小心翼翼不让这个洞口合上,因为它的颌的构造使它不能从外向内重新掘洞,在发生危险的时候,它无法躲开它的敌人。 佩恩和华伦走向那条缝隙,在那里,尽管狗奋力挣扎,它还是被毫不留情地投入海里,接着又推来巨大的浮冰块堵在洞口上,这头动物无论如何也出不来了,就这样给封在了液体监狱之中了。 “旅途顺利,船长!”粗鲁的水手喊道。 不久,佩恩和华伦回到船上。约翰逊对此一点也不了解,船周围的雾气浓重起来,雪下得很大。 一小时后,理查德·山敦、医生和加里回到了“前进”号上。 山敦注意到东北方向有一条通路,他想走那条路。随后他下达了命令,船员们相当主动地服从了,他们想让山敦明白,不可能再向前走了,但还可以服从他三天。 在夜里的部分时间和第二天,船员们操作冰锯和拖船都干劲十足,“前进”号向北前进了两海里。18日,它望见了陆地,在离一个悬崖五六链远的地方,因为它那奇特的外形,人们称之为“魔鬼的拇指”。 就是在这同一个地方,1851年“阿尔伯特王子”号,1853年凯恩率领的“前进”号被浮冰牢牢固了许多个星期。 魔鬼的拇指的奇形怪状、荒凉偏僻的环境,几座高度超过三百英尺的冰山的宽阔冰斗,浮冰碰撞产生的恐怖的回声,这一切都使“前进”号的处境显得非常悲惨。山敦明白,应该把船拖出来开到更远的地方。24小时之后,据他估计,他可以离开这危险的海岸大约两海里。但是还不仅仅如此。山教被恐怖攫住了,他所处的不利环境令他感到精力不济,为了遵守他的指令,向前进,他已经将他的船抛入了相当危险的境地,拖船使得船员们精疲力尽,在一座通常四五英尺厚的冰山上开一条20英尺长的通道需要三个小时以上,船员们的健康状况已经变坏。山敦对他手下人的沉默和他们不同寻常的献身精神感到迷惑不解,但他担心这种平静可能预示着随后而来的暴风雨。 人们可以想象吃惊、失望、绝望占据了他的心灵。因为他看到由于一种感受不到的冰原的运动,“前进”号从18日到19日夜失去了他辛辛苦苦夺得的一切,星期六早晨,他面对的是总是具有危险的魔鬼的拇指,而且情况更加危急,冰山增多了,像幽灵一样在雾中穿行。 山敦完全气馁了,应该说恐惧掠过了这个勇敢的人和他的手下人的心。山敦已经听说狗不见了,但他不敢惩罚肇事者,他怕引起暴动。 这一天天气相当恶劣,雪花大团大团地旋转着,像一张穿不透的网一样裹住了船。有时由于飓风的作用,雾气散开了,惊恐的眼睛从陆地边看到这魔鬼的拇指像一个幽灵一样闪现出来。 “前进”号锚定在一块巨大的浮冰上,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别想做,天空越来越暗了,掌舵的人看不到在前面值班的詹姆斯·沃尔。 山敦回到自己的舱里,禁不住忧虑起来。医生整理他的旅行日记,船员们有一半呆在甲板上,一半呆在公共休息室。 飓风迅猛地刮起来之后,魔鬼的拇指看起来就像是屹立在散开的雾气中。 “上帝呀!”辛普森向后退着,发出惊恐的叫声。 “这是什么?”福科说。 很快,四面八方响起了叫喊声。 “它要把我们压碎!” “我们不行了!” 一“沃尔先生!沃尔先生!” “这是冲我们来的!” “指挥官!指挥官!” 这些喊声是值班的人同时发出的。 沃尔奔向后面的艏楼,医生跟随山敦冲上甲板,看了起来。 在渐开的雾气当中,魔鬼的手指眼看着要猛然撞到船上,它仿佛魔幻似的变大了,在它的顶端还有一个倒置的圆锥在顶点上旋转,它那巨大的一堆有把船压碎的危险,它摇晃着,随时有可能跌倒。这景象真令人恐怖,每个人都不知不觉地后退,许多水手跳到了浮冰上,离开了船。 “谁都别忙!”指挥官严厉地命令,“各就各位!” “哦,我的朋友们,没什么可怕的,”医生说,“没有危险!看呀,指挥官,看呀,沃尔先生,这是海市蜃楼的作用,不是别的!” “您说的有道理,克劳伯尼先生,”约翰逊先生答道,“这些无知的人被一个影子吓破了胆。” 医生说完这番话,大多数水手都走近了,由恐惧转为对这一奇特景象的赞美,这种景象没过好久就消失了。 “他们管这个叫海市蜃楼!”克里夫顿说,“魔鬼在那里作祟,你们相信我好啦。” “的确如此,”格里珀回答说。 但是雾气稍稍消散之后,指挥官的眼中出现了一条他毫不怀疑的宽阔而通畅的大路,它指引他离开海岸,他决定刻不容缓地抓住这个良机。船员们被置于航道的每一侧,他们拉起大索,开始把船拖向北方。 在数小时内,大家奋力干活,尽管没人说话;山敦让人点起炉火,利用这条如此幸运发现的航道。 “这真是天意,”他对约翰逊说,“如果我们能再走几海里,我们的苦难也许就到了头了!布伦顿先生,让火烧得更旺些,只要压力够了,您就让人通知我。与此同时,我们的人一定要增加勇气,要干得还不少呢。他们急着离开魔鬼的拇指!嗯好啦!我们多亏了他们的才能了。” 突然,船一下子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山敦问。“沃尔,我们的牵引索断了吗?” “没有,指挥官,”沃尔回答,他把身子俯向舷墙。“唉!那些人正在折回呢;他们登上了船,他们看样子非常恐惧!” “怎么回事?”山敦喊道,他冲到了船的前面。 “上船!上船!”水手们喊叫着,声音中透着异常的恐惧。 山敦向北望去,不由地毛骨悚然。 一头奇怪的动物,动作非常吓人,一张大嘴里伸出冒烟的舌头,跳到离船一链远之处,它看起来有二十多英尺高,它的毛都竖起来了,它追逐着水手们,拦住他们,它那长达10英尺的巨大的尾巴扫着雪,把雪扬起来,形成厚厚的雪团。看到这样一头怪物,连最勇敢的人都感到脊背发凉。 “这是一头熊!”一个人说。 “这是戈沃丹的动物!” “这是《启示录》上的狮子!” 山敦跑到舱里拿来一支上了膛的枪,医生奔向他的武器,准备向那只动物开枪,它那巨大的身躯令人想起挪亚时代大洪水之前的四足动物。 它走近了,大幅度地跳跃着,山敦和医生同时开枪了,突然他们的枪响了,震动了大气层,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医生仔细地看了看,忍不住大笑起来。 “折射!”他说。 “折射!”山敦喊了起来。 但是船员们发出的可怕的吼声打断了他们。 “狗!”克里夫顿说。 “狗船长!”他的同伴重复道。 “是它!”佩恩喊道,“总是它!” 事实上,是它挣脱了绳索,通过另一条缝隙来到冰面上。这时候,由于这个纬度常见的光线折射作用,它的身躯显得异常庞大,但是空气的震动使它恢复了原状。但这一讨厌的结果对水手们心理上的影响并没有减弱,他们很难接受纯粹物理上的原因。魔鬼的拇指的历险、狗在魔幻般的境况下重新出现,使得他们迷惑不解,窃窃私语从四面八方传来。 第十二章 哈特拉斯船长 “前进”号开动了发动机,在冰原和冰山之间疾速行驶。约翰逊亲自掌舵。山敦用他的雪镜观察着地平线,但他的兴奋劲儿没持续多长时间,因为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条路通向冰斗。 但是,比起艰难地走回头路,他更愿意继续向前走。 狗在冰原上狂奔着追逐大船,但它与船的距离拉得相当大。只是,它一旦落后,人们就能立刻听到一声尖利的哨声呼唤它。这种哨声第一次发出的时候,水手们四下里看了看,他们是甲板上唯一的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没有一个外来者,没有一个陌生人,但这种哨声又听到了许多次。 克里夫顿第一个警觉起来。 “你们听到了吗?你们看到这头畜牲听到哨声是怎么跳的吗?” “简直不可思议,”格里珀回答。 “到此为止吧!”佩恩喊道,“我再也走不远了。” “佩恩说的有道理,”布伦顿应和道,“这是引诱上帝。” “引诱魔鬼,”克里夫顿回答,“我宁愿丢掉所有的报酬,也不愿意多走一步。”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伯尔顿沮丧地说。 全体船员都到了灰心丧气的顶点。 “一步也不多走,”沃尔森喊道,“你们同意吗?” “同意,同意!”水手们回答。 “好,”伯尔顿说,“我们去找指挥官,我负责跟他说。” 水手们紧凑地排成一队,向艉楼走去。 “前进”号进入了一个直径为八百英尺的巨大的冰斗,它完全是封闭的,仅有一个出口,船就是从这个口进来的。 山敦明白他把自己囚禁了起来,但是怎么办呢?怎么走回头路呢?他感到所有的责任都落到了他的肩上,他放在雪镜上的手开始痉挛起来。 医生在旁边交叉着双手看着,一句话也没说,他观察着冰墙,冰墙的平均高度超过了三百英尺,雾的穹顶悬在这个深渊的上方。 就在这时伯尔顿对指挥官说: “指挥官,”他声调激动地说,“我们不能走得更远了。” “您说什么?”山敦回答,由于他的权威得不到承认,脸上露出怒色。 “我们说的是,指挥官,”伯尔顿又说,“我们为这看不见的船长做的够了,我们决心不再远走了。” “你们决心?”山敦喊道,“您这么说话,伯尔顿!留神点。” “您的威胁起不到任何作用,”佩恩断然回答,“我们再也不往前走了!” 山敦走向那些叛乱的水手,水手长走到他跟前,压低了声音说: “指挥官,要是我们想离开这里,我们一分钟也不能耽搁,那里有一座冰山在航路上移动,它可能会堵住所有的出口,我们可就成了囚徒了。” 山敦重新估计了一下形势。 “以后你们再向我解释你们的行为,你们别的人,”他一边说一边转向那些叛乱者。“暂且到船上去。” 水手们赶紧各就各位。“前进”号飞速前进,炉子装上了煤,应该在速度上超过浮动的冰山。这是船与冰山之间的一场斗争,前者为了通过要向南行,后者则向北偏移,准备挡住一切出口。 “升火,升火!”山敦喊道,“开足马力,布伦顿,听见我的话了吗?” “前进”号像一只鸟儿一样在零散的冰块之间穿行,船首快速地劈冰,由于螺旋桨的作用,船壳抖动起来,气压表显示出蒸汽的巨大压力;蒸汽发出了沉闷的嘶嘶响声。 “关上排气阀!”山敦喊道。 机械师按照他的话做了,尽管这有可能把船炸掉。 但他的垂死挣扎纯属徒劳,冰山被海底的一股水流攫住了,飞快地漂向那条航路。船离那儿还有三链远,而冰山则像一个楔子一样插到那个畅通的缺口处,紧紧地贴在邻近的冰山上,挡住了所有的出口。 “我们完了!”山敦喊道,他忍不住说了这句冒失话。 “完了!”船员们喊道。 “能逃就逃吧!”一些人说。 “把小船放到海里去!” “到食品储藏室去!”佩恩和他们一伙人中的几个喊道,“要是淹死我们,就在杜松子酒里淹死我们吧!” 这些人真是乱到了极点,他们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山敦感到焦头烂额。他想指挥,他结结巴巴,他犹豫不决,他无法用语言表达他的思想。医生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约翰逊坚忍地交叉双臂,闭口不言。 突然,一个坚定的、有力的、庄严的声音传来,说出了这些话。 “各就各位!准备转弯。” 约翰逊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他很快就让人开动轮舵。 时机已到,船全速驶向冰墙。 但正当约翰逊本能地照他的话做的时候,山敦、克劳伯尼、船员们,所有的人,乃至离开灶台的司炉华伦、离开火炉的黑人斯特朗,所有人都聚集在甲板上,所有人都看到一个人走出那个舱室,只有他有钥匙…… 这个人,就是水手加里。 “先生!”山敦面色苍白地喊道。“加里……您……您有什么权利在这里指挥?” “达克!”加里又发出了令全体船员震惊的哨声。 狗听到叫它的真名,一下子跳上了艉楼,安静地匍伏在它的主人的脚下。 全体船员沉默无语。只有“前进”号上的船长才能拥有的这把钥匙,他派来的用来确定他的身份的那条狗,不可能弄错的指挥者的语调,这一切都给水手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足以树立加里的权威。 何况,加里变得认不出来了,他拿掉了遮住脸的大胡子,他的脸显得更加冷静,更加坚毅,更加庄严,他穿着放在舱里的制服,指挥者的外在标志出现了。 而且,“前进”号上的船员原本就灵活多变,他们不由自主地异口同声地喊道: “乌拉!乌拉!船长乌拉!” “山敦,”他对他的助手说,“让船员们站好队,我要检阅。” 山敦服从了,他下命令的声音都变了。船长走到他的军官和水手们面前,对每个人都说了该说的话,并且根据他们过去的不同表现区别对待。 他视察完毕之后,又回到艉楼上,以平静的语调说了如下的话: “军官们、水手们,我是一个英国人,像你们一样,我的格言是海军上将纳尔森曾经说过的话: “英国等待每个人尽自己的职责。” “做为英国人,我不愿意,我们也不愿意最勇敢的人到我们无法到达的地方去。做为英国人,我不能容忍,我们不能容忍别人得到向北行驶最远的荣誉。只要有人的足迹踏上极地。这就应该是一个英国人的足迹!这就是我们国家的船。我装备了这条船,我把我的财富用在了这项事业之上,我将为此献出我的生命和你们的生命,但这条船将在世界的北极漂荡。满怀信心吧。从今天起,只要我们向北挺进每一纬度,你们就会得到25000法郎。但是,我们现在位于72纬度,还有90纬度,算算看。我以我的名字向你们起誓。它意味着坚韧不拔和热爱祖国。我就是哈特拉斯船长!” “哈特拉斯船长!”山敦喊道。 这个为英国水手们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在船员们当中真是震耳欲聋。 “现在,”哈特拉斯又说,“让船在冰山上抛锚,熄灭炉火,每个人都恢复正常工作,山敦,我要跟您讲讲船上的事情,您到我的舱里来,还有医生、沃尔和水手长,约翰逊,让队伍解散吧。” 哈特拉斯镇定而且冷静,他悄悄地离开了艉楼,山敦则确保船抛锚。 这个哈特拉斯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的名字会给船员们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 约翰·哈特拉斯,伦敦一个啤酒批发商的独生子,父亲1852年死去了,留下了万贯家财。他年轻的时候就进入海军服役,全然不顾留给他的巨额财富。他从事这项事业并非由于经商的志向,而是地理发现的本性萦绕在胸,他总是梦想着踏上别人还未留下足迹的地方。 在他20岁的时候,他就有了瘦削而又多血质的人的强健的体魄:一张坚毅的脸,棱角分明、高高的、与眼睛垂直的额头,眼睛俊美而又冷峻,薄嘴唇下面突出着一张沉默寡言的嘴巴,中等身材,全身的肌肉硬梆梆、紧绷绷的,造就一个具有能经受得住任何考验的禀性的人。看到他的模样,就会感受到他的果敢;听到他的声音,就会感受到他的冷静的激情。这是一种永不退缩、随时准备以掌握自己的命运的同样的信心掌握别人的命运的性情。在追随他的事业之前应该三思而后行。 约翰·哈特拉斯带有英国人的骄傲,有一天他这样骄傲地回答了一个法国人。 法国人在他面前以自以为是礼貌、甚至是友好地说道: “如果我不是法国人,我情愿当英国人。” “如果我不是英国人,我,”哈特拉斯回答,“我情愿当英国人。” 人们可以通过这个回答判断这个人。 他首先愿意的是为他的同胞保留地理发现的专利权,但是,令他大失所望的是,这些人在以前的世纪中发现的道路上收效甚微。 美洲归功于热那亚人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印度归功于葡萄牙人瓦斯科·德·伽马,中国归功于葡萄牙人费尔南·当德拉达,火地岛归功于葡萄牙人麦哲伦,加拿大归功于法国人雅克·卡尔迪埃,巽他群岛、拉布拉多群岛、巴西、好望角、亚速尔群岛、马德拉群岛、新地岛、几内亚、刚果、墨西哥、勃朗角、格陵兰岛、冰岛、南海、加里福尼亚、秘鲁、勘察加半岛、菲律宾群岛、斯匹次卑尔根群岛、合恩角、白令海峡、塔斯马尼岛、新西兰、新不列颠、新荷兰、路易丝安那、约翰一梅恩岛归功于冰岛人、斯堪的纳维亚人、俄国人、葡萄牙人、丹麦人、西班牙人、热那亚人、荷兰人;但没有一个英国人出现在他们当中,哈特拉斯绝望地看到他的同胞被排除在做出15和16世纪伟大发现的航海者的光荣团体之外。 到了现代哈特拉斯才感到些许的安慰:英国人逐渐得到了回报,斯塔特、康纳尔·斯图亚特、博克、威尔斯·金、格雷发现了澳大利亚,帕利瑟发现了美洲,西里乐·格拉汉姆、瓦丁顿、卡明汉姆发现了印度,博顿、斯贝克、格兰特、利维因斯顿发现了非洲。 但这还不够,对于哈特拉斯而言,这些勇敢的航海家与其说是发现者,倒不如说是改进者,应该找到更好的,约翰甚至愿意发明出一个国度来,以便有幸发现它。 但是,他注意到尽管英国人在那些过去的发现者中不占主流,尽管要追溯到库克1774年发现的新卡里多尼亚岛和他1778年死在那里的三明治岛,在地球的某个角落还是有让他们竭尽全力的地方。 这就是北美洲的北部陆地和海洋。 最后,极地发现的图表开列如下: 新地岛 韦卢夫比发现 1553年 威加兹岛 巴卢夫发现 1556年 格陵兰东海岸 戴维斯发现 1585年 戴维斯海峡 戴维斯发现 1587年 斯匹次卑尔根岛 韦卢夫比发现 1596年 哈德逊德 哈德逊发现 1610年 巴芬湾 巴芬发现 1616年 在最近几年来,哈恩、麦肯西、约翰·罗斯、巴利、富兰克林、理查逊、比齐、詹姆斯·罗斯、贝克·蒂兹、辛普森·雷阿、依格菲尔德。贝尔彻、奥斯汀、凯莱特、摩尔、麦克·克林多克、肯尼迪、麦克·克鲁尔接连不断地踏上了这些陌生的土地。 人们已经明确了美洲南海岸,大致发现了西北航线,但这还不够,还有更好的需要做,这更好的约翰·哈特拉斯曾经两次试图自己出资装备两条船,他想要到达极点,实现英国人发现的创举,创造出更伟大的业绩。 到达极点,这是他生命的目的。 哈特拉斯在南部海域进行了几次出色的航行之后,于1846年第一次经巴芬海到达北部海域。但他没能越过74纬度,他乘的是多桅单帆船哈里发克斯号,他的船员遭受了激烈的动荡,约翰·哈特拉斯的大胆的冒险给推到了极点,从此之后水手们对于在这样的船长领导下进行类似的远征几乎不为所动。 但是1850年,哈特拉斯终于召集了20多个意志坚定的人搭乘双桅纵帆帆船“再见”号,尽管这些人的意志坚定是源于他们的勇敢得到的高价钱。就是借此机会克劳伯尼医生与约翰·哈特拉斯取得了联系,他并不认识后者,他请求参加航海,但是医生的位置已经有人了,这对医生来说是件幸事。 “再见”号沿着1817年阿伯丁的“海王星”号向斯匹次卑尔根北部行驶,一直到76纬度,需要在那里越冬;但是条件实在太艰苦了,天气如此寒冷,全体船员没有一个人再见到英国,只有哈特拉斯例外,他在浮冰上行走了两百海里之后,被一条丹麦捕鲸船送回国。 一个人回来产生的反响非常大。从今之后谁敢追随哈特拉斯进行疯狂的冒险?但是他还不甘心、决心重新开始。他的父亲,啤酒批发商死去了,他成了一个大富豪的财产拥有者。 就在这时候,发生了一桩地理事件,它对约翰·哈特拉斯产生了最为显著的影响。 一条名为“前行”号的船搭乘了17个人,由批发商格林内尔装备、凯恩博士带领派去寻找约翰·富兰克林爵士,1853年经由巴芬海和史密斯海峡一直行驶到北纬92°之外,比任何一位先驱者都更接近极点。 但是这艘船是美国的,这个格林内尔是美国人,这个凯恩也是美国人! 人们很容易理解英国人对美国佬的蔑视在哈特拉斯的内心转化为仇恨,他决心不惜一切代价赶超他的勇敢的对手,到达极点。 两年以来,他隐姓埋名地在利物浦生活,他装扮成一名水手。他在理查德·山敦身上看到了他需要的人,他通过匿名信发出了这些提议,以同样的方式通知了克劳伯尼医生。“前进”号得以建造。武装和装备。哈特拉斯非常谨慎,不让人知道他的名字,他可能找不到一个人陪伴他,他决定只是在紧要关头才接过指挥权,而此前要充分招募他的船队,以免打退堂鼓,他曾经为他的船员留下了不菲的报酬,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了,没有一个人会拒绝追随他到世界的尽头。 他要去的地方终究是世界的尽头。 但是,形势变得非常关键了,约翰·哈特拉斯再也不能犹豫了,他说出了真相。 他的狗,忠实的达克,他的航海伴侣,第一个认出了他,那些勇敢者对此感到幸运,那些胆怯者则感到不幸,有一点不容置疑,“前进”号的船长是约翰·哈特拉斯。 第十三章 哈特拉斯的计划 这个勇敢的人物的出现给船员们带来了不同感觉:一些人完全跟他站在一边,出于热爱金钱或者勇敢的精神,其他的人决心冒障,将他们反抗的权利保留到最后,毕竟对付这样一个人看来实在是困难重重,每个人都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5月20日是星期日,是船员们休息的日子。 船长召开了军官委员会,这个委员会由哈特拉斯、山敦、沃尔、约翰逊和医生组成。 “先生们,”船长用他惯有的既温柔又庄重的声音说,“你们知道我要去极点的计划,我想知道你们对这件事的看法。您怎么看,山敦?” “我没什么看法,船长,”山敦冷冷地回答,“只要服从命令就够了。” 哈特拉斯对这个回答并不感到惊奇。 “理查德·山敦,”他同样冷冷地接着说,“我请您讲一讲我们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好的,船长,”山敦回答,“事实替我说话,这类的冒险到目前为止一直是失败的,我希望我们能更加幸运。” “我们一定会。你们,先生们,你们怎么想?” “在我看来,”医生说,“我觉得您的计划是可行的,船长,既然航海者们总有一天会到达北极这一点是显然的,我就不明白这为什么不能由我们来完成。” “而且由我们来完成是有理由的,因为我们是因此而采取措施的,我们可以利用我们前人的经验。而且在这方面,山敦,请接受我对您为船的装备付出的辛劳的谢意,船员中有几匹害群之马,我会让他们老老实实的,但总的来说,我对您只有赞扬的了。” 山敦冷冷地鞠了鞠躬,他本以为在“前进”号上拥有指挥权,原来是一场空。哈特拉斯明白这一点,也不再坚持了。 “至于你们,先生们,”他边说边转向沃尔和约翰逊,“我不能担保会有比你们更勇敢、经验更丰富的军官了!” “确实如此!船长,我是您手下的人,”约翰逊回答,“尽管您的举动在我看来有点大胆,但您能一直指望我。” “同样指望我,”詹姆斯·沃尔说。 “至于您,医生,我知道您的价值。” “好的,您比我懂得的多,”医生激动地说。 “现在,先生们,”哈特拉斯又说,“你们应该知道支持我宣称到达极点的几桩无可辩驳的事实。1817年,阿伯丁的‘海王星’号驶至斯匹次卑尔根岛北部82纬度的地方。1826年,著名的巴利在极地海洋航行了三次之后,也从斯匹次卑尔根岛的岬角出发乘雪橇、小船一直来到北部150海里之处。1852年,伊格菲尔德船长沿着史密斯的道路一直驶到北纬78°35′。所有这些船只都是英国的,由英国人指挥,都是我们的同胞。” 哈特拉斯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我应该补充一点,”他接着说,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好像这些话说不出口似的,“我应该补充的是,1854年美国人凯恩指挥‘前行’号到达的纬度更高,他的中尉摩尔顿穿过了冰原,将美国的船驶到了82纬度之外。说了这些,我就不再提这些了。但是,应该知道的是,‘海王星’号、‘事业’号、‘伊莎贝拉’号、‘前行’号上的船长都观察到,自这些高纬度开始,就有一个完全没有浮冰的极地海底盆地。” “没有浮冰!”山敦喊了起来,打断了船长的话。“这是不可能的!” “您将会注意到,山敦,”哈特拉斯平静地接着说,他的眼睛闪了一下,“我给您讲讲足以成为证据的事实和名字,我要补充的是,1851年佩尼船长在惠灵顿海峡停泊期间,他的中尉斯图亚特也发现面对的是一片畅通无阻的海洋,这一奇特的现象为爱德华·比尔彻爵士证实,他于1853年在诺瑟姆伯兰德海湾过冬,所处纬度是76°52′,经度是99°20′;这些报告是不容置疑的,不接受它们是没有诚意的。” “但是,船长,”山敦又说,“这些事实是如此互相矛盾……” “错了,山敦,错了!”克劳伯尼医生喊道,“这些事实不违背任何科学的事实,船长会让我告诉您的。” “说吧,医生!”哈特拉斯回答。 “好的,听听这个,山敦:通过地理事实和研究等温线显然可以得出结论,地球上最冷的地点并不是在极点那里;它像地磁点一样,离极点还有许多度。同样,布鲁斯特、伯格海姆以及几个物理学家的计算证明,在我们这个半球有两个冷点:一个在亚洲的北纬79°30′,东经120°;另一个在美洲的北纬78°西经97°,后者就是我们所处的位置,您看,山敦,它在极点下12°以外的地方,好啦,我问问您,为什么在极点海洋不像北纬66°夏季那样没有浮冰,也就是说巴芬湾南部的那个样子?” “说得好,”约翰逊回答说,“克劳伯尼先生讲起话来就像一个内行人一样。” “这是很可能的,”詹姆斯·沃尔又说。 “简直是胡思乱想,主观臆断!纯粹的假设!”山敦固执地反驳道。 “好的,山敦,”哈特拉斯又说,“考虑一下两种情况:要么海洋没有浮冰,要么正好相反。在这两种情况下,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们到极点去。如果海上没有浮冰,‘前进’号会毫不费力地把我们带过去,如果海上有浮冰,我们就用雪橇来冒险吧。您应当承认,这并非不可行,我们一旦乘船到了北纬83°,我们到极点不超过六百海里。” “这六百里又算得了什么,”医生激动地说,“确实有一个哥萨克,阿莱克西·马考夫,沿着俄国的南部海岸乘着狗拉的雪橇在冰洋上花了24天走了800海里?” “您听到了,山敦,”哈特拉斯回答,“告诉我,英国人难道比不上一个哥萨克?” “不,决不!”急性子的医生说。 “不,决不!”水手长重复道。 “那么,山敦呢?”船长问。 “船长,”山敦冷冷地回答,“我只能重复我最初对您说的话:我服从。” “好的。现在,”哈特拉斯又说,“想想我们目前的状况,我们被浮冰困住了,今年我看不大可能到史密斯海峡去,这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事。” 哈特拉斯在桌子上摊开1859年海军部下令出版的精美的地图。 “跟随我吧,我请求你们。如果史密斯海峡把我们困住了,在巴芬海西岸的朗卡特海峡情况则不同。我想,我们应该沿这个海峡上溯到巴罗海峡,从那里再到比齐岛,我们沿着惠灵顿海峡向北,越快越好,一直到连接惠灵顿海峡和皇后海峡的航道出口,也就是能够看到没有浮冰的海面的地方。而且,我们是在5月20日,再过一个月,如果情况对我们有利,我们就会到达这一点,从那儿我们就向极点进发。你们觉得怎么样,先生们?” “很显然,”约翰逊回答,“只能走这条路。” “好啦,我们就走这条路,明天就出发。星期天就当作休息日,您,山敦,负责监督颂经正常进行,这些宗教仪式对人的思想能起到拯救的作用,特别是一个水手应当相信上帝。” “好啦,船长,”山敦说,他同中尉和水手长一道出了门。 “医生,”约翰·哈特拉斯指着山敦说,“这是一个受到冒犯的人,骄傲把他给毁了,我再也不能指望他了。” 第二天,船长一大早就让人把独木舟放到海上,他去确定锚地的冰山,锚地的宽度不超过182米。他还注意到,由于冰山的缓慢的压力,这个锚地有缩小的危险,应该快点打开一个缺口,否则这条船就会被这虎钳一样的冰山压碎,从约翰·哈特拉斯采用的方法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 他首先在冰墙上凿了一些台阶,然后来到一座冰山的顶端,他从那儿看出,向西南方向开辟一条道路是很容易的。根据他的命令,水手们在山体中心凿了一个炮眼,这件工程很快就着手进行了,星期一就完成了。 哈特拉斯无法依靠八至十磅火药的爆破筒,它对如此巨大的冰山起不到任何作用;它只在击碎冰原方面有用。他让人在炮眼里放上了一千磅火药,它的爆破方向已经经过了周密的计算,炮眼里的炸药装了一条包裹了马来树胶的长长的捻绳,其力量可以达到外面。通往炮眼的道路充满雪块和冰凌,第二天夜里的寒冷使得他们像花岗岩一样坚硬。总之,由于东风的影响,气温降到了-11℃。 第二天七点钟,“前进”号开动了蒸汽机,准备利用一切出口,约翰逊负责点燃炸药,经计算,捻绳在点燃火药之前已经燃烧了半小时。约翰逊有足够的时间返回船上。最后,他用十分钟完成了哈特拉斯的命令,回到了他的岗位之上。 船员们站在甲板上,天气干燥而晴朗,雪已经停了。哈特拉斯与山敦和医生站在艉楼上,拿着秒表计算时间。 八点三十五分的时候,传来了一声沉闷的爆炸声,比人们想象的声音要小得多,冰山的轮廓突然改变了,就像发生了地震一样,一股浓重的白烟升上高空,长长的裂缝出现在山体之上,高处的部分被抛向远方,在“前进”号周围跌落,成了碎片。 但是道路还未畅通,巨大的冰凌支撑在邻近的冰山之上,悬在半空。人们担心,冰墙倒塌,再次合拢。 哈特拉斯观察了一下形势。 “沃尔森!”他喊道。 军官跑来了。 “船长!”他说。 “把前面的大炮装上三倍的火药,”哈特拉斯说,“装得越坚实越好。” “我们要用炮弹轰击冰山?”医生问。 “不,”哈特拉斯回答,“这没有用处,不用炮弹,沃尔森,而是三倍的火药。快点干。” 过了一会儿,大炮装上了火药。 “没有炮弹怎么办?”山敦小声说。 “看看就知道了,”医生回答。 “我们准备就绪了,船长,”沃尔森喊道。 “好,”哈特拉斯回答。“布伦顿!”他冲机械师喊道,“注意,前面有冰塔!” 布伦顿打开进气阀,螺旋桨开始运动起来,“前进”号接近炸毁的冰山。 “看清道路!”船长对军需官喊道。 后者听从了命令。当船离它只有半链远时,哈特拉斯喊道: “开火!” 随着他一声令下,传来一声巨响,大气震动得摇摇欲坠的冰块突然纷纷落入海中。大气层的震动对此已经足够了。 “开足马力,布伦顿!”哈特拉斯喊道,“径直前进,约翰逊!” 约翰逊掌舵,船在紧贴着泛着泡沫的波浪的螺旋桨推动下,在畅通无阻的道路上飞速行驶,时机已经成熟了。“前进”号刚好经过了那个出口,随后裂口在它身后封上了。 这一时刻令人激动万分,船上只有一个人的心是坚定而平静的,那就是船长的心。全体船员们从活计中猛醒过来,忍不住喊了起来: “乌拉,约翰·哈特拉斯!” 第十四章 寻找富兰克林的远征 5月23日星期三,“前进”号又开始了冒险的航行,在浮冰群和冰山之间弯弯曲曲地敏捷地航行,多亏有了发动机这个许多极地航海者所缺乏的驯服动力。它看来是在移动的暗礁之间戏耍,仿佛它认出了一位有经验的主人的手,它像一个敏捷的骑师胯下的一匹马,听凭它的船长的差遣。 温度上升了。温度计在早晨六点钟的时候指示-3℃,晚上六点钟的时候指示-2℃,在午夜的时候指示-4℃,东南风缓缓地吹拂着。 星期四早晨将近三点钟的时候,“前进”号来到了朗卡斯特海峡入口处美洲海岸上的“领地湾”,伯尼角很快就映入了眼帘,几个爱斯基摩人向船走来,但哈特拉斯没有闲空等待他们。 雄踞利物浦岬角的比亚姆一马丁悬崖被抛在左侧,消失在夜晚的雾气之中,雾气不利于绕过海岬角,这个海角毕竟低了点,与海岸上的冰山混为一体,这种情况常常使得极地海洋的航道测量变得异常困难。 开始大量地出现剪水鹱、野鸭和白色的海鸥。观测到的纬度是74°01′,经度由秒表而来77°15′。 卡特林娜和伊丽莎白两座山在云端上露出了它们的雪帽子。 星期五六点钟,在海峡的右海岸经过了瓦伦德海角,左海岸经过了海军港湾,这个海湾几乎未得到急于向西进发的航海者的勘察。大海变得波涛滚滚,海浪常常横扫船的甲板,抛下碎冰块。北部海岸的陆地看起来非常奇特,那高高的几近平整的陆台,反射着阳光。 哈特拉斯想要向南部的陆地进发,目的是尽早经过比彻岛和惠灵顿海峡的入口,但一座随之而来的冰山令他大为沮丧,迫使他走南边的路。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5月26日,“前进”号在雾雪交织的天气里绕过了约克角,一座高高的、类似悬崖的山脉显示出这是约克角,气温有所回升,接近中午的时候出了一会儿太阳,这样就能更好地进行观测了,纬度是74°4′,经度是84°23′,“前进”号来到了朗卡斯特海峡的一端。 哈特拉斯在地图上向医生指出了已经走过的路和要走的路。但是,此刻船所处的位置相当有意思。 “我宁愿,”他说,“更向北一些。但既然不可能,什么也无济于事,看,这就是我们的确切位置。” 船长在离约克角不远的地图上做了标记。 “我们处在这个四面迎风的交叉路口,这个十字路口是由朗卡斯特海峡、巴罗海峡、惠灵顿海峡、摄政王海峡的入口构成的,这是所有这些海域的航海者的必经之地。” “好,”医生回答,“这该会令他们进退两难,这是一个真正的十字路口,正如您所说的,四条大路在这里交汇,而且我看不到真正的道路的指挥牌!巴利、罗斯、富兰克林这些人是怎么做的?” “他们什么也没做,医生,他们听天由命,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我向您保证,一会儿巴罗海峡在这个人面前关闭了,来年的时候又对另一个人开放了,一会儿船又不可避免地被拖到摄政王海峡。这一切都是有可能的,由于外物的力量,人们最初认识了这些动荡不安的海洋。” “多么奇特的地域!”医生看着地图说。“这里的一切都被扯破、撕碎、粉身碎骨,没有任何秩序,没有任何逻辑!看来北极附近的陆地如此支离破碎,为的就是接近它变得更困难,而另一半球的陆地的末端是平静的、细长的点,像合恩角、好望角和印度半岛一样!是赤道的更快的速度使事物发生了变化,而两极的土地在世界形成的原初时代由于缺乏一定的旋转速度没能凝固、彼此堆积在一起。” “有可能,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有逻辑,没有动因。什么都不会发生,上帝有时允许科学家们发现这种动因。所以,医生,使用这种权利吧。” “不幸的是我得保密,船长。但这海峡里的风刮起来多么可怕呀!”医生又说,他把风帽弄得严严实实的。 “是的,特别是北风猛刮,我们会偏离航道。” “它应该把浮冰推向南方,让航道畅通无阻。” “它的确应该,医生,但风并不总做它应该做的事情。看!这个大浮冰群看来是进不去。总之,我们要努力到格里福斯岛,然后绕科恩瓦里斯岛一周来到皇后海峡,不经过惠灵顿海峡。但我一心想要到比齐岛去,再次补充煤的储备。” “为什么?”医生惊诧地问。 “毫无疑问,根据海军部的命令,这个岛上备有大量的储备物资,以便供应未来的航海,尽管克林多克船长1859年8月拿走了一些,向您保证,还有剩下的给我们用。” “实际上,”医生说,“这些海域十五年来已经有过探险者,直到得到福兰克林失踪的确凿证据的时候,海军部总是在这些海域为五六条船提供给养。如果我没搞错的话,我在图上看到的格里福斯岛,几乎就在交叉路口的中心,也成了航海者们通常会面的地方。” “这是真的,医生,富兰克林的不幸航行倒是让我们认识了这些遥远的地区。” “一点不错,船长,因为自从1845年以来航海活动变得多了起来。只是到了1848年人们才会乘富兰克林的两条船‘厄端波斯’号和‘恐怖’号的失踪。还有海军上将的老朋友、66岁的理查逊博士来到加拿大,沿科泊迈因河一直驶到极地海洋,在詹姆斯·罗斯方面,他是‘事业’号和‘勘察者’号的指挥者,1818年航行到厄泊纳未克到了约克角,也就是我们此刻所在的地方。他每天都朝海里扔一只桶,装着让人知道他的位置的纸片,有雾的时候,他就开炮,夜里,他燃起烟火,点起篝火,很谨慎地总是张一面小帆,最终他于1848年——1849年在利奥伯尔港过冬,在那里,他获取了大量的银狐,在它们的脖子上套上铜项圈,上面刻着有关船的情况和生活用品的储备情况,然后让它们四散奔逃,后来到了春天,他开始乘雪橇踏上北索漠塞特的海岸,由于到处是危险,生活物资匮乏,几乎所有人都生病或变残废了,他们树起冰块搭成的路标,其中埋了铜滚筒,上面有些必要的说明文字,表明航海已经失败,他失踪之后,迈克·克鲁尔中尉勘察了巴罗海峡的南海岸,但毫无结果。值得注意的是,船长,詹姆斯·罗斯麾下有两位后来非常知名的军官,一位是迈克·克鲁尔,他开辟了西北航线,一位是迈克·克林多克,他发现了富兰克林船队的遗骸。” “今日两位出色的、勇敢的船长,两个勇敢的英国人。医生,接着讲您如此熟悉的这些海洋故事,在这些大胆冒险的故事中总有可学的东西。” “好的,讲到詹姆斯·罗斯的结局,我要补充的是,他试图到麦尔维尔岛以西的地方。但他险些丢掉他的船只,他被浮冰困住了,不由自主地被带到了巴芬海。” “带到了!”哈特拉斯耸了耸肩说,“不由自主地被带到了!” “他什么也没发现,”医生接着说,“自1850年开始,英国船只不断地开往这些海域,任何人只要发现‘厄端泊斯’号和‘恐怖’号的船只,就可得到5 0法郎的奖赏。早在1848年,凯莱船长和摩尔船长就指挥‘先驱’号和‘普洛弗’号,试图通过白令海峡进入。我要补充的是,在1850年和1851年期间,奥斯汀船长在科恩瓦利斯岛过冬,本尼船长乘‘救援’号和‘决断’号到惠灵顿海峡探险,老约翰·罗斯,磁极的英雄,再次乘他的游艇‘费利克斯’号出发,寻找他的朋友,‘阿尔伯特王子’号在富兰克林女士的资助下进行了首航,最后格林内尔派黑文统率的两条美国船被卷到了惠灵顿海峡之外,抛入了朗卡斯特海峡。就在这一年,迈克·克林多克,奥斯汀的中尉一直推进到麦尔维尔岛和敦达斯角,这是巴利1819年到达的最远的地方,他们在比彻岛发现了富兰克林1845年过冬的迹象。” “是的,”哈特拉斯回答,“他的三个水手埋葬在那里,这三个人可比其他人有运气呀!” “从1851年到1852年,”医生接着说,他用手势对哈特拉斯的见解表示赞同,“我们知道‘阿尔伯特王子’号在法国中尉贝洛的带领下进行了第二次航行。他在摄政王子海峡的贝蒂一巴依过冬,勘察了索莫塞特的西南部,确定了直到漫步者岬角的海岸。在此期间,‘事业’号和‘勘察者’号从英国回来,在克林逊和迈克·克鲁尔的统率下在白令海峡与凯莱和摩尔汇合,而当克林逊回到香港过冬的时候,迈克·克鲁尔继续前进,经过1850——1851、1851——1852、1852——1853年三次越冬之后,发现了西北航线,但对富兰克林的命运一无所知。从1852年到1853年,由三条帆船‘救援’号、‘决断’号、‘北星’号和两条机动船‘先锋’号和‘勇敢’号扬帆出海。指挥者是爱德华·比尔彻爵士,船长凯莱担任大副,爱德华爵士探测了惠灵顿海峡,在诺瑟姆伯兰德海湾越冬,察了海岸,凯莱一直推进到麦尔维尔岛的伯里德港,探察了北部的土地,并未获得多大进展,但在英国却纷纷传闻说,两条被抛弃在浮冰中的船在离新苏格兰海岸不远的地方就能见得到。富兰克林夫人立刻就装备了小型螺旋桨蒸汽船‘伊莎贝尔’号,船长伊格菲尔德先上溯到巴芬湾,直到80°纬度的维多利亚岬角,然后又回到了比彻尔岛,没有取得什么成果。1855年初,美国人格林内尔筹措资金,进行一次新的探险,凯恩博士试图到达极点……” “但他没有成功,”哈特拉斯激烈地喊道,“应该赞美上帝:他没做到的,我们会做到!” “我知道,船长,”医生回答,“我之所以说这些,是因为这次航行与寻找富兰克林紧紧联系在一起。何况,它没有任何结果。我刚才忘记对您说,海军部将比彻岛当作了探险活动的总聚集地,于1853年责成‘费利克斯’号蒸汽轮船和船长伊格菲尔德向那里运送物资;这个水手与贝洛中尉一起去,但与这个勇敢的军官失去了联系。后者已经是第二次为英国效忠了,我们能够知道这次事故的更加详尽的情况,因为我们的水手长约翰逊就是这场灾难的见证人。” “贝洛中尉是一个勇敢的法国人,”哈特拉斯说,“英国会永远记住他。” “当时,”医生接着说,“比尔彻分队的船只开始一点一点往回撤。并非所有的船只都后撤,因为爱德华爵士不得不于1854年将‘救援’号抛下,迈克·克鲁尔的‘勘察者’号1853年也遭到了同样的待遇。就在这时候,雷博士接到了一封日期为1854年7月29日地址为拒斥湾的一封信,他去美洲的时候经过了这个海湾,由此得知,吉约姆王土地上的爱斯基摩人有来自‘厄端珀斯’号和‘恐怖’号上的各种物品。这次探险的命运就毫无疑问了,‘弗利克斯’号、‘北星’号和克林逊的船只回到了英国,在极地海域再也没有英国的船只了。但尽管政府看来不再抱有任何希望,富兰克林夫人还抱有希望,她用剩下的财产装备了‘狐狸’号,这条船由迈克·克林多克统率,他于1857年出发,在我们出现的地方越冬,1858年8月11日到达了比彻岛,在贝洛海峡第二次越冬,1859年2月重新开始寻找,5月6日发现了有关‘厄端泊斯’号和‘恐怖’号命运的确凿无疑的证据,这一年的年末回到了英国,这就是过去15年在这些悲惨的地区发生的一切。自从‘狐狸’号返回之后,没有一条船到这些危险的海域碰运气了!” “好吧,我们来碰碰运气。”哈特拉斯回答。 第十五章 被抛在南方的“前进”号 傍晚天气晴朗了,可以清楚地看到塞平角和克拉伦斯角之间的陆地。克拉伦斯角向东延伸,然后向南,通过一片低地与西海岸相连。进入摄政海峡的时候海上没有浮冰,但是,仿佛大海想要封锁“前进”号北进的道路,它在利奥波德港之外形成了一个无法进入的浮冰群。 哈特拉斯心里十分不快,但丝毫没有流露出来,只好用爆竹炸开利奥波德港的入口。他于5月27日星期天中午到达了港口,船牢牢地锚在巨大的冰山上,冰山像岩石一样坚实、坚硬和坚固。 船长立刻在医生、约翰逊和他的狗达克的陪伴下向冰山驶去,在那里靠岸。达克高兴得跳了起来,毕竟,自从它认出船长,它就变得特别和善,特别温和,它对船上的某些人充满了仇恨,它的主人像它一样不喜欢这些人。 港口的浮冰在东风的吹拂下已经消融了;陡峭的陆地顶端点缀了优美的蜿蜒起伏的积雪。詹姆斯·罗斯建造的房屋和信号灯,在某种程度上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但那些食物都被狐狸和熊抢走了,还能看得出它们刚刚留下的足迹。人类的手在这场劫掠中也是不陌生的,因为在海湾的边缘可以看到爱斯基摩人雪屋的遗迹。 埋有“事业”号和“勘察者”号上的六个水手的六座坟墓由于地势的起伏,还可以辨认出来,它们赢得了任何有害的种族的尊敬,人类或动物。 第一次踏上这北方的土地,医生就有了真情实感。人们几乎无法体会看到大自然在寒冷地区保存得如此完好的房屋、帐篷、雪屋、商店的遗迹时那种心灵为之一震的感觉。 “到了!”他对他的同伴们说,“这就是詹姆斯·罗斯本人称作避难营的地方!如果富兰克林远征到过这里的话,他就得救了。这就是扔在这里的发动机,这是搭在平台上的火炉,‘阿尔伯特王子’号的船员们1851年就以此来取暖,东西都保持了原样,简直就像是船长肯尼迪昨天刚刚离开这个休憩的港口一样。这就是他和他的手下人几天内栖身的那只小艇,因为这个肯尼迪同他的大船分开之后,最后被中尉贝洛搭救了,他不顾十月份的严寒来同他汇合。” “我所知道的一个勇敢的值得尊敬的军人。”约翰逊说。 当医生怀着一个古董商的热情寻找从前冬季泊船留下的痕迹时,哈特拉斯忙着收集数量很少的粮食和燃料。第二天就把这些东西运到船上。医生四处走动,离船不太远,找到了观察的最好的位置,气温有所上升,积雪开始融化,医生看到了绝大部分的北方鸟类,如海鸥、潜鸟、大海鸟、绒鸭,绒鸭看起来像普通的鸭子,白色的胸脯和背,蓝色的肚子,蓝色头颈的上部,其余的部分都是白色的羽毛,杂有几抹绿色,它们当中的许多只已经拔光了腹部的美丽的绒毛,公鸭和母鸭用绒毛遮盖它们的巢。医生还看到庞大的海豹在冰面上呼吸,但他一个也抓不住。 他在漫步的时候发现了海里的石头,上面刻着如下的字样: [EI] 1849 表明“事业”号和“勘察者”号都到这里来过,他一直走到克拉伦斯角,这就是约翰和詹姆斯·罗斯1833年焦虑地等待着冰山融化的地方,地上满是动物的骨头和颅骨,还可以分辨出爱斯基摩人居住的痕迹。 医生想在利奥波德港树起一个路标,做个标记,指明“前进”号的航线和远征的目的。但是哈特拉斯坚决反对,他不愿意在他身后留下某个竞争者可以利用的痕迹。尽管医生很有道理,他不得不对船长的意志让步。山敦并非最后一个责备这种固执己见的做法的人,因为,一旦发生了事故,任何一条船都无法为“前进”号提供援助。 哈特拉斯不想考虑这些理由。星期一晚上他已经装完了货物,他还在考虑排开浮冰群北进;但是,经过了这些危险的行动,他只好再次沿摄政海峡而下,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停在利奥波德港,这个港口现在是畅通的,明天就可能被堵上了,因为在这些海域常会发生冰田意想不到的漂移的现象,航海者们特别要提防这一点。 虽然哈特拉斯没让人觉察出他的流露在外的焦虑,他内心还是感到无比焦虑。他想到北边去却不得不向南走!这样他能到什么地方?难道他要退回到约翰·罗斯1833年过冬的波西亚湾的维多利亚港?在这时候贝洛海峡还会是畅通无阻吗,而且绕北索漠塞特一周之后,他还能通过皮尔海峡而上吗?或者,他像他的先行者一样,许多个冬天都被困在这里,不得不耗尽力气和食物? 这些恐惧在他的脑海里踊动着,但总得出发,他让船掉头向南行驶。 摄政王子海峡从利奥波德港到阿德拉依德海湾一直保持着大致相同的宽度,“前进”号在冰山之间飞快地行驶,它比以往的船只更幸运。从前大部分船只在这条海峡下行驶都需要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即使在更好的季节也是如此;事实上这些船除了“狐狸”号之外,都没有蒸汽机可用,处于不定向风而且常常是逆风的随意摆布之下。 船员们离开北部地区都感到非常高兴,他们对到达极点的计划并没有多大兴趣。他们对于哈特拉斯的一意独行自然感到害怕,他的出了名的胆大一点也不教人放心。哈特拉斯利用一切机会向前进,不顾及会发生什么后果。但是在北部海域行船,前进固然是好事,但是还应该保持位置不变,一旦找不到位置,就会发生危险。 “前进”号开足了马力向前行驶,冒出的黑烟沿冰山明亮的顶峰呈螺旋式上升。天气不断变化,很快就从干冷转向雪如雾。船的吃水程度很浅,紧靠着西海岸航行,哈特拉斯不愿错过进入贝洛海峡的机会,因为波西亚湾在南部的出口只有位置不大确切的愤怒海峡和赫克拉海峡。这个海湾着是没有贝洛海峡就会变成一个死胡同,或者毫无用处。 夜晚,“前进”号看到了埃尔文海湾,通过那些高高的垂直的岩石就可以辨认出来。星期二早晨,看到了贝蒂湾,1851年9月10日,“阿尔伯特王子号”在这里抛锚,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冬季。医生戴着眼镜,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海岸。这个地方集中了那些勾勒出北索英斯特地理轮廓的多次远航。天气晴朗,能够分辨出环绕海湾的深谷。 可能只有医生和水手长约翰逊对这些荒凉的地区感兴趣。哈特拉斯总是俯身在他的地图上,很少讲话,船越往南,他就变得越沉默,他经常登上艉楼,在那里双臂交叉,眼睛看着天空,接连数小时望着地平线。要是他下命令的话,命令既简单又突兀。山敦保持着一种冷冷的沉默,他开始逐渐收敛自己,他与哈特拉斯只存在工作上必需的关系,詹姆斯·沃尔对山敦仍旧很忠实,根据他的行为调整自己的行为。其他的船员等着出事,以便趁机为自己捞取好处。在船上再没有统一的思想,没有干大事必须的思想统一。哈特拉斯非常清楚这一点。 白天的时候人们看到两条捕鲸船飞快地向南驶去,还看到一头白熊,人们开了几枪向它致意,但是没有明显收效。船长知道在这种时刻真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因而不允许追击这只野兽。 星期三早晨,经过了摄政海峡的末端,紧接着西海岸岬角的是一片深深的弯弯曲曲的陆地。医生察看了地图,认出了索莫塞特房屋岬角或愤怒角。 “对了,”他对他通常的谈话对象说,“这就是1815年派到这些海域的第一条英国船失事的地方,巴利那时正在进行第三次极地航海,‘愤怒’号在第二次冬季停泊时饱受摧残,船员们只好丢下它,乘备用船‘赫克拉’号返回英国。” “显然有第二条船是有好处的,”约翰逊回答说,“这是极地航海者不该忽略的谨慎措施,但是哈特拉斯船长可不是能容纳这样一个同伴的人!” “您觉得他不谨慎吗,约翰逊?”医生问。 “我?我什么也觉不出来,克劳伯尼先生,好了,看看岸上这些木桩,它们还支着已经腐烂一半的破破烂烂的帐篷呢。” “是的,约翰逊,巴利就是在这儿卸下了他船上的所有货物,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造的屋顶的材料是经‘愤怒’号上流行的手工改造过的第二层方帆。” “自1825年以来这该有了很大变化。” “但变化不大,约翰逊。1829年,约翰·罗斯发现他的船员住在如此不坚固的房屋里安然无恙。1851年,当阿尔伯特王子派人到那里探险的时候,这座房屋还在,肯尼迪船长让人修了修,这件事发生在九年之前。我们去拜访一下肯定很有意思,但哈特拉斯不会愿意停下来的!” “他无疑是有道理的,克劳伯尼先生,如果在英国时间就是金钱的话,在这里,时间就是救世主,哪怕迟一天,甚至一个小时,就会让整个航行前功尽弃。还是让他照他的想法做吧。” 6月1日星期四那天,叫做克莱斯韦尔的海湾被“前进”号切对角线而过;自愤怒岬角,海岸向北升至高达300英尺的悬岩,向南则有下降的趋势;几座积雪的山峰映入眼帘的是轮廓清晰的平板,其余的山峰则显得奇形怪状,在雾中像是尖尖的金字塔。 这天的天气变得温和起来,但是能见度变低了;陆地看不到了;温度升至0℃;几只松鸡飞来飞去,成群的野鹅向北飞去;船员们脱掉了一些衣服,在极地可以感受到夏季的影响。 傍晚,“前进”号在离岸四分之一海里、12英文深的地方绕过了加里角,随后它靠岸行驶,一直到勃兰特福德海湾。在这个纬度上应该有贝洛海峡,约翰·罗斯爵士1828年航海时对此并未产生怀疑;他的地图指示的还是一片连续不断的海岸,他尽可能仔细地标出指出了哪怕一点点本同寻常之处;应该承认,在他航海的那个时代,海峡的入口是被冰山封锁的,无论如何也无法同陆地区别开来。 这个海峡事实上是由肯尼迪船长在1852年4月所做的一次探险活动中发现的;用贝洛中尉的名字为它命名,“名正言顺的献礼,”他说,“献给为我们的航海事业做出重大贡献的‘法国’军官。” 第十六章 磁极 哈特拉斯接近这个海峡的时候,愈发变得焦虑了;毕竟,他的航海的命运就要决定了;至此为止,他所做的已经超过了他的先行者;其中最幸运的要算迈克·克林多克,他用了15个月的时间到达极地海洋的这个地区;但这是微不足道的,甚至可以说一无所获,假如他无法通过贝洛海峡;他无法走回头路,只能被困到来年。 他只愿意一个人仔细地检查海岸;他登上了喜鹊窝,星期六上午在里面呆了数个小时。 船员们完全意识到了船的情况;船上的人沉默了好久;发动机放慢了速度;“前进”号离陆地的距离不能再近了;海岸上耸立着冰山,即使在最炎热的夏季它们也融化不了;必须有一双敏锐的眼睛,才能在它们当中开辟出一条道路来。 哈特拉斯把地图与陆地进行对比。接近中午的时候太阳露了一会儿脸,山敦和沃尔趁机仔细地观察,大声地告诉了哈特拉斯。 所有的人都有半天的时间处于焦虑的状态。忽然,在接近两点钟的时候,从前桅杆上的高处传来了大声的喊话: “向西行,开足马力!” 船立刻服从了;它将船首转向指定的方向,大海在螺旋桨的推动下泛起了泡沫,“前进”号全速冲到两条骚动的冰河之间。 道路找到了;哈特拉斯下到艉楼之上,冰山引航员再次登上了他的岗位。 “那么,船长,”医生说,“我们还是进到这条著名的海峡?” “是的,”哈特拉斯压低了声音回答,“但并非进去了就完事大吉,还得出来。” 话音刚落,他就回到了他的船舱。 “他说的有理,”医生自言自语,“我们在这儿就像掉进了陷阱一样,没有多少活动的余地,要是还得在这海峡里过冬!……好极了!我们并不是第一个遇到这种危险的人,别人既然能摆脱困境,我们同样能走出危险!” 医生没说错。就在这个地方,在一个被迈克·克林多克称作肯尼迪港的一个隐蔽的小港里,此刻,可以认出高高的花岗石带和两岸的陡峭的山崖。 贝洛海峡宽度为1海里,长度为17海里,水流速度为每小时6-7海里,它被高度为600英尺的群山环绕。它把北索莫塞特同波西亚那片土地分隔开来;众所周知,船在那里行动并非完全自由。“前进”号虽然小心翼翼地前进,但毕竟是在前进,在这狭窄的地区暴风雨相当频繁,船没法逃避它那惯常的狂暴;根据哈特拉斯的命令,第三层帆和第二层帆的桅桁拉低了,桅杆也放低了;尽管如此,船还是异常疲惫,暴雨挟带着波涛扑面而来;蒸汽以惊人的速度向东飞去;船在漂动的浮冰中间有点冒险的意味;气压计下降了785毫米;很难继续呆在甲板上;而且大部分人还在坚守岗位,为的是不要无端受苦。 哈特拉斯、约翰逊、山敦呆在艉楼上,全然不顾打旋的雨雪,应该补充的是,医生私下里想了想他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立刻登上了甲板,大家听不见对方说话,也几乎看不见对方;给他留下了沉思默想的余地。 哈特拉斯试图穿透雾障,因为据他估计,他应该在晚上六点钟的时候到海峡的末端;然而看来所有的出口都封闭了起来;哈特拉斯只好停下来,牢牢地锚定在一座冰山上;但他一整夜都很紧张。 天气异常令人恐怖。“前进”号时刻都有挣断锁链的危险;人们担心冰山在狂暴的西风作用下脱离它的根基,偏离这条船。军官们时刻保持警惕而且忧虑重重;漫天大雪夹带着来自大浮冰冰面上的飓风带来的真正的冰雹;这简直如同尖利的利箭一样布满天空。 在这恐怖的夜里气温奇特地上升;温度计上的刻度是14℃,医生异常惊奇地感到在南方划过了几道闪电,紧接着从远方传来了雷声。这似乎证实了捕鲸人斯科勒斯比的说法,他在北纬65°以远的地方也看到了类似的现象。巴利船长1821年也亲眼目睹了这个奇特的天气现象。 接近早晨五点钟的时候,天气发生了惊人的变化;气温突然下降到零点,风向朝北并且开始平静下来。人们可以看到海峡的西出口,但完全被堵住了。哈特拉斯贪婪地看了一眼海岸,暗想这个通道是否真正存在。 但是船起航了,在冰川之间缓慢地前行,浮冰撞碎在船舷上,连连发出响声;那个时候浮冰群厚度达六至七英尺;应该小心谨慎地躲开它们的压力,因为,船一旦抵挡了这个压力,它就很可能被抬起和侧倾。 中午,人们第一次欣赏到了壮观的日出景象,一道光晕连同两个幻日;医生观察了一下,做了准确的测量;外部的弧形只有在地平线直径每一端的30°范围内才能看得见;太阳的两张面孔看起来非常明显;明亮的弧形由外到里的颜色分别是:红、黄、绿、淡紫,最后是没有确定的外部界线的白色。 医生想起了托马斯·杨关于此类气象的巧妙理论。这位物理学家假设某些由冰棱组成的云悬在大气层中;照在这些冰棱上的光线被分解成60°或90°角。在平静的天气光晕是无法形成的。医生感觉这个解释非常巧妙。 对北部海域习以为常的水手们通常把这种现象看作下大雪的前兆。如果这种观察应验的话,“前进”号的情况就变得非常复杂了。哈特拉斯决意一往直前,在那天余下的时间和后来的夜里,他一刻也没有休息,用望远镜观看地平线,冲向绳梯横索,不放过任何一个接近海峡出口的机会。 但是早晨,他必须停在过不去的大浮冰群面前。医生在艉楼上找到了他。哈特拉斯立刻把他拉到后面,这样他们就不必担心谈话会被听到。 “我们被困住了,”哈特拉斯说,“不可能走得更远了。” “不可能?”医生说。 “不可能!‘前进’号上的所有火药都不会让我们前进四分之一海里!” “那么怎么办?”医生问。 “我怎么知道,这不幸的年头该受到诅咒,居然会有这么多凶兆!” “好啦,船长,需要过冬的话,我们就过冬好了!这地方跟别的地方没有两样!” “毫无疑问,”哈特拉斯低声说,“但不应该越冬,尤其是在六月份,越冬充满了生理上和精神上的危险,船员们的士气很快就会因为这充满真正的痛苦的长长的休憩而低落下来。而且,我只打算在接近极点更近的地方越冬!” “是的,但是命中注定巴芬湾被封住了。” “但是别人发现它畅通无阻!”哈特拉斯愤怒地叫了起来,“对于这个美国人,这个……” “请看,哈特拉斯,”医生说,故意打断了他的话,“我们不过是在6月5日,我们不要绝望,一条通道会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您知道冰山有一种能分裂成多个碎块的趋势,即使在晴朗的天气,仿佛在构成浮冰的不同群落之间有一股排斥的力量在起作用,我们不一会儿就会发现没有浮冰的海面。” “好吧,让它出现吧,我们会穿越它的!很可能在贝洛海峡之外我们很容易经过比尔海峡或者迈克一克林多克海峡北上,然后……” “船长,”这时候詹姆斯·沃尔走过来说,“我们差点被浮冰从我们的轮舵上掀下来。” “好吧,”哈特拉斯回答,“差点就差点吧。我可不同意把它拿掉,我宁愿不管白天黑夜,时时刻刻做好准备。沃尔先生,请注意尽量保持好它,躲开浮冰,但要让它呆在原位,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但是……”沃尔又说。 “我不接受什么建议,先生,”哈特拉斯严厉地说,“去吧。” 沃尔回到他的岗位上。 “啊!”哈特拉斯说,他作了一个愤怒的动作,“我要用我生命中的五年时间找到向北的道路!我不知道更危险的道路了。更加困难的是,在离磁极这么近的地方,罗经静止不动了,指针变得要么不爱动,要么动个没完,常常改变方向!” “我承认,”医生回答,“这是一次危险的航行,但最终,从事这项事业的人早就料到了这些危险,没有什么令他们大惊小怪的。” “啊!医生!我的船员们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您刚刚看到了,军官们已经在持观望态度了。给水手们的经济上的好处本来可以决定他们的举动,但他们有他们坏的一面,因为出发之后,他们最想回来了!医生,在这件事上我得不到支持,要是我失败了,应该责备的不是这个或那个水手的错误,而是某些军官的居心不良……啊!他们会因此而付代价的!” “您多虑了,哈特拉斯。” “我一点也没有夸张!您以为船员们对于我在道路上遇到的障碍感到愤怒吗?正相反!他们希望让我放弃我的计划!而且这些人并没有嘀嘀咕咕,只要‘前进’号朝南行驶,就一直会这样下去,这些疯子!他们幻想着他们接近了英国!但是我一旦再向北航行,你们就会发现事情变了!我发誓没有一个活着的生物会让我偏离我的行动纲领!我的船经过的每一条道路,每一个出口,一旦我应当留下它的踪迹,我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船长的愿望应该在某种程度上得到满足。根据医生的预计,晚上会忽然发生变化,由于风、水流或气温的某种影响,冰田会四分五裂,“前进”号勇猛地前进,用它那钢制的船首击碎了浮冰,它整夜都在航行,星期二接近六点钟的时候,它走出了贝洛海峡。 但当哈特拉斯发现向北的道路封得严严实实的时候是多么怒火冲天啊!但他还有足够的忍耐力控制他的绝望心绪,仿佛唯一畅通的道路就是该选定的道路,他让“前进”号沿富兰克林海峡而下,既然不能沿皮尔海峡而上,他决定绕威尔士亲王的领地一周,然后到迈克一克林多克海峡。但他非常清楚山敦和沃尔不可能搞错,知道如何利用他那绝望的希望。 6月6日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天空下着雪,光晕的预兆已经结束了。 在36小时内,“前进”号沿着弯弯曲曲的波西亚海峡前进,无法接近威尔士亲王的领地,哈特拉斯开足了马力,烧了大量的煤,他一直想在比彻岛重新进行装备,星期四他到了富兰克林海峡的末端,发现通向北方的道路难以跨越。 这实在令人绝望,他再也不能走回头路了,浮冰推他前行,他看到他的道路在身后不断地封住,仿佛在他一小时以前刚刚经过的地方从未有过畅通无阻的海洋。 如此下来,“前进”号不但不能向北行,而且一刻也不能停,以免被封住,它在冰山面前逃跑就像一条船在暴风雨面前逃跑一样。 6月8日星期五,它来到波西亚海岸附近,就在詹姆斯·罗斯海峡的入口处,应不惜任何代价避开它,因为它只有在西边才有出口并且直达美洲。 中午在这个地点进行的观测表明纬度为70°5′17″,经度是96°46′45″,医生知道这些数字之后,就把它们标在图上,发现它最终到了磁极上,就在约翰爵士的侄子詹姆斯·罗斯确定这个奇特景象的地方。 邻近海岸的地势很低,高度有60多英尺,离大海约一海里。 “前进”号上的锅炉有必要进行清洗,船长将船锚定在一片冰田之上,允许医生在水手长的陪同下到陆地上去,他则对一切同他的计划无关的东西无动于衷,他又埋进舱里,贪婪地看起极地的地图来。 医生和他的同伴很容易就到了陆地上,前者想做实验,拿了一付罗经,他想检验一下詹姆斯·罗斯的劳动,他没费什么力气就发现了后者竖起的石灰石土丘,他跑了过去,通过一个入口可以看到里面有一个锡盒,詹姆斯·罗斯将它发现的笔录放在里面,30年来似乎没有一个活的生物曾经来到这个孤寂的海岸。 在这个地方,一个指针磁化了轻轻地悬垂着,立刻在磁力的作用下处于有点垂直的状态。吸引中心距离很近,几乎就在指针下端。 医生小心翼翼地做着实验。 如果说詹姆斯·罗斯由于他的工具不够精确,只发觉垂直指针的倾斜角为89°59′,真正的磁极则在这个地方的一分的地方。 “这就是地球的磁极!”他用脚敲地喊道。 “就是这里吗?”约翰逊先生问道。 “就在这里,我的朋友。” “那么,”水手长接着说,“应该放弃任何有关磁山或磁化堆的推测了。” “是的,我的正直的约翰逊,”医生笑着回答,“这些都是轻信者的假设!正如您亲眼所见,没有任何一座山能够吸引船只,除去它们的铁器,一只锚一只锚的,一颗钉一颗钉的,您的鞋也如同在地球上任何别的地方一样自由。” “那么如何解释……” “人们无法解释,约翰逊,我们对此还不够博学。但是确定无疑,像数学一样精确的是,磁极就在这里,在这个地方!” “啊,克劳伯尼先生,船长对北极的了解要是这么多,他该是多么高兴啊!” “他会的,约翰逊,他会的。” “愿上帝保佑吧!”后者回答。 医生和他的同伴在做实验的确定地方竖起一个标志,接着有人向他们打手势要他们回来,他们在晚上五点的时候回到了船上。 第十七章 约翰·富兰克林爵士的灾难 “前进”号直接穿越了詹姆斯-罗斯海峡,但这并不是一帆风顺的,还用了锅子和火药,船员们感到无比疲惫,气温幸好还是可以忍受的,比詹姆斯·罗斯时代高出了华氏30°,气温计指示2℃。 星期六经过了费利克斯角,它位于北部海域的中等群岛之一,吉约姆国王领地的北端。 船员们感到一种强大而痛苦的压力,他们对这个他们沿岸航行的群岛投去好奇然而悲哀的目光。 终于他来到了吉约姆国王的这片领地,这是上演现代最恐怖的悲剧的剧场!在西边几海里的地方就是“厄端珀斯”号和“恐怖”号失事的地方。 “前进”号的水手非常清楚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找回富兰克林海军上将和既得的成果,但他们不知道这次灾难的惨痛的细节。但是,当医生在地图上追寻船的航程时,他们当中的许多人,贝尔。伯尔顿、辛普森凑近他,跟他谈话,很快他们的同伴接踵而至,为一种特别的好奇心所驱使,在这段时间内,船飞速前进,海岸及其海湾、海角、岬角像一幅巨大的全景画一样在眼前掠过。 哈特拉斯在艉楼上快速大步地走着,医生站在甲板上,大部分船员都围住了他,他知道这种局势非常微妙,也知道在这种场合做一次演说会起到什么作用,他接着约翰逊开头的谈话说了下去: “你们知道,我的朋友们,富兰克林开始时的情况是什么样的,他像库克和纳尔逊一样当过见习水手,年轻时代参加了伟大的航海,他决心1845年投身于寻找西北航线,他带领‘厄端珀斯’号和‘恐怖’号。这两条久经考验的船1840年在詹姆斯·罗斯统率下刚刚完成了到南极的远征。富兰克林所在的‘厄端珀斯’号上军官同水手加在一起共有70人。菲茨一詹姆斯为船长,高尔·勒维斯孔德为中尉,德沃、萨尔让、库什为水手长,斯坦利为外科医生。‘恐怖’号有68人,船长克罗齐尔,中尉是小霍格德逊和欧文,水手长是霍尔斯比和托马斯,外科医生是佩迪。你们能够在这些地区的海湾、海角、海峡、岬角、峡湾、岛屿读到绝大多数不幸者的名字,没有一个人能再见他的祖国!总共有138人,我们知道富兰克林的最后几封信是从迪斯科岛发出的,日期是1845年7月12日。‘我希望’,他说,‘今夜开往朗卡斯特海峡,’自打他从迪斯科海湾出发之后发生了什么?‘威尔士亲王’号和‘事业’号捕鲸船的船长最后一次见到这两条船是在麦尔维尔海湾,从这天起,再也听不到他们的消息了。但是,我们可以追随富兰克林向西行,他进入了朗卡斯特海峡和巴罗海峡到了比齐岛,1845——1846年他在那里过冬。” “但人们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木匠贝尔问道。 “通过1850年奥斯汀远征时在岛上发现的三座坟墓得知的。这些坟墓里埋葬了富兰克林的三个水手。接着,‘狐狸’号中尉胡勃逊找到了日期为1848年4月25日的文件。通过这些文件我们得知,‘厄端珀斯’号和‘恐怖’号越冬之后沿惠灵顿海峡而上直到77纬度,但他们并没有继续北上,显然这条道路无法通行,他们只好南行……” “这就是他们的失误!”一个坚定有力的声音说。“在北方才能得到拯救。” 每个人都转过身去。哈特拉斯倚在艉楼的栏杆上,向他的船员们发出了可怕的警告。 “毫无疑问,”医生接着说,“富兰克林的意图是回到美洲海岸,但在这条不幸的路上遇到了暴风雨,1846年9月12日,两条船在费利克斯角西北方几海里的地方遇到了浮冰,他们一直被带到了胜利岬角的北一北一西,就在这儿,”医生指着海上的一点说。“在这19个月里发生了什么?他们做了什么,这些不幸的人?毫无疑问,他们勘察了邻近的区域,为了求生什么都做,因为海军上将是一个坚定有力的人物!要是他没能成功……” “那是因为他的船员可能背叛了他,”哈特拉斯闷声闷气地说。 水手们不敢抬起眼睛,这些话重重地击在他们心上。 “总之,这致命的文件还告诉我们,约翰·富兰克林爵士1847年6月11日积劳成疾而死。让我们记住他吧!”他脱下帽子说。 听者默默地模仿他。 “这些没有首领的不幸的人在这10个月中变成了什么样子?他们呆在船上,直到1848年4月才决定离开,138人中剩下105人,33个人死去了!船长克罗齐尔和菲茨一詹姆斯在胜利角竖起了一个标志,他们把最后的文件存放在那里。你们看,我的朋友们,我们正在经过这个海角!你们还可以看到这个标志的残迹,就在约翰·罗斯1831年来到的这个偏僻的海角!这是珍妮·富兰克林角!这是富兰克林角!这是勒斯孔德角!这是厄端珀斯海湾,在这里还能找到用一条船的残骸制造的小艇,就放在雪橇上!在那里还发现了银匙,大量的弹药,巧克力,茶叶,圣经!因为这活下来的105人在克罗齐尔船长的带领下向大鱼河进发!他们能到什么地方?他们会到哈得逊湾吗?几个人幸存下来?自从最后一次出发后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成了什么样,我来告诉你们!”哈特拉斯强有力地说。“的确,他们竭力想到哈得逊湾,他们分成了许多队!的确,他们向南出发!的确,1854年,雷医生的一封信中写道,1850年爱斯基摩人在吉约姆国王的领地上遇到了40人的一支队伍,他们猎捕海牛,在冰上行走,拖着一条船,消瘦、苍白,困苦不堪。后来,他们在陆地上发现30具尸体,5具在附近的一个岛上,有些人只埋了一半,其余人抛在那里没有坟墓,有的在翻船下面,有的人在帐篷的碎片底下,这里有一名军官,望远镜挎在肩上,步枪放在身旁,离大锅最远,锅里还剩了一些可怕的食物!听到这些消息,海军部请驻在哈得逊湾的军团派最得力的人到事故发生地点。他们沿巴克河而下一直到河口。他们到了蒙特利尔岛、马可诺什岛、奥格尔角。但一无所获!所有这些不幸的人都死于饥荒,死于痛苦,死于饥饿,试图通过吃同类来延长自己的生命!这就是他们在南行路上的结局,路上充满了他们残缺不全的尸体!好啦!你们想踏着他们的足迹?” 哈特拉斯震撼人心的声音、狂热的动作、激昂的模样产生了一种无法描述的效果。船员们因邻近这个不幸的地区而显得群情激昂,异口同声地喊道: “向北!向北!” “好啦!向北!在那里能得到拯救,获得荣誉!向北!老天为我们做出了选择!风向变了!道路畅通无阻!准备出发!” 水手们奔向他们的工作岗位;冰川隧渐消融,“前进”号飞快前进,开动马力向迈克一克林多克海峡驶去。 哈特拉斯预计会出现更为畅通的海面是有道理的,他沿富兰克林预先设定的路线而上;他沿着威尔士亲王领地的东海岸行驶,东海岸当时已经确定了,但对岸还不为人知。显然浮冰向南方崩散是由东方的地狭的作用,因为这个海峡看起来完全畅通无阻;“前进”号有可能赢得失去的时间;它开足马力,6月14日,它就过了奥斯波尔湾和1851年航海时到达的偏远地点。海峡里的浮冰仍旧很多,但“前进”号不再面临被浮冰封锁的危险。 第十八章 向北进发 船员们看来已经恢复了遵守纪律和服从命令的习惯。活儿不多而且不累,给他们留下了许多余暇。气温保持在结冰点以上,解冻会给这次航行带来最大的障碍。 达克驯服面和善,与克劳伯尼医生结下了诚挚的友情,他们非常要好。但在友情方面总有一个朋友向另一个朋友献身,应该承认医生不是另一个朋友。达克想让他干什么就让他干什么。医生像一条狗对待主人一样服从它。达克,对船上的大部分军官和水手都很友好;只是由于本能它对山敦的友好行为躲躲闪闪的;它对佩恩和华伦怀恨在心,这是怎样的怀恨啊!它的仇恨很难抑制,只要他们走过,它就忍不住咆哮起来。这些人毕竟再也不敢袭击船长的狗,“他的驯顺的精灵”,正如克里夫顿所说。 总之,船员们已经恢复了信心,变得规规矩矩的。 “看来,”有一天詹姆斯·沃尔对理查德·山敦说,“我们的人对船长的讲话挺当回事的,他们看来不再怀疑会获得成功。” “他们错了,”山敦回答,“要是他们思考的话,要是他们观察形势的话,他们就会知道我们是越来越不谨慎了。” “但是,”沃尔说,“我们来到了一片更为畅通的海洋,我们会朝着已经熟悉的道路返航;您不是在夸大吧,山敦?” “我什么也没夸大,沃尔;愤恨,嫉妒,随便您怎么想,虽说是由哈特拉斯引起的,但并没有蒙住我的双眼。告诉我,您看过煤桶了吗?” “没有,”沃尔回答。 “好啦!下去看看,您就会发现我们的给养消耗得多么快。原则上,我们本该扬帆航行,螺旋桨留待逆流或逆风时使用,我们的燃料应该使用得极为节俭,因为谁能知道我们要在海洋的什么地方被困上多少年呢?但是哈特拉斯在一往直前的狂热心态的驱使下,来到这个进不去的极地,没有考虑这样一个细节。不论是逆风还是顺风,他都开足马力,要是一直这么下去,我们很有可能被困住,要么就会出事。” “您说的是真的,山敦?这太严重了!” “是的,沃尔,非常严重,不仅是由于发动机,发动机要是缺乏燃料,在关键时刻起不到任何作用,而且是由于迟早要越冬。况且,应该想想在这个地区有多冷,温度计里的水银常常结冰。” “但是,要是我没弄错的话,山敦,船长想在比彻岛补充给养,他会在那里找到大量的煤。” “在这样的海上,想上哪儿就能上哪儿吗,沃尔?还想找到这种没有浮冰的海峡吗?要是他错过了比彻岛,要是他无法到达,我们怎么办?” “您说的有道理,山敦,我看哈特拉斯有些莽撞,但您为什么不向他提出这几点意见呢?” “不,沃尔,”山敦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苦涩回答,“我决心闭口不言;我对船不再负责,我等待着发生什么事情;别人指挥我,我服从,我不发表意见。” “请允许我告诉您,您错了,山敦,因为这涉及到共同利益,船长的莽撞会给我们大家造成危害。” “要是我跟他讲了,沃尔,他会听我的吗?” 沃尔不敢做肯定的回答。 “但是,”他补充道,“他会听全体船员的意见。” “全体船员!”山敦耸了耸肩膀说,“但是,我可怜的沃尔,您难道没看见吗?他们被一种别的感情支配着,而不是他们怎样得救!他们知道他们向72°纬度前进,每前进一度,他们就会得到1000英镑!” “您说的有道理,山敦,”沃尔回答,“船长掌握了稳住他的手下人的最好办法。” “毫无疑问,”山敦回答,“至少目前是这样。” “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没有危险或者疲惫,且在畅通无阻的海上航行,只这一点就够了;哈特拉斯用钱收买了他们;但用钱做事,做不好事情。一旦到了困难的情况下,有了危险、饥荒、疾病、沮丧、寒冷,我们像疯子一样扑向它们,您看这些人是不是还想得起报酬来!” “那么,您的意思,山敦,哈特拉斯不会成功?” “不会,沃尔,他不会成功;在这种事情上,在领导者之间应该有一种完全一致的意见,一种同情心,但这里没有。我觉得哈特拉斯是个疯子;他的整个过去证明了这一点!总之,我们走着瞧吧!很有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大家被迫将船的指挥权交给一个不大冒险的船长……” “但是,”沃尔说,他带着怀疑的神色摇了摇头,“哈特拉斯自己总会有……” “他会有,”山敦反驳道,他打断了军官的话,“他会有克劳伯尼医生,一个只想着学问的学者,约翰逊,一个只会遵守纪律,不愿费力气思考的水手,可能还有一两个人,比如木匠贝尔,至多四个人,我们在船上有18个人!不,沃尔,哈特拉斯对船员们没有信任感,他很清楚,他是用金钱引诱他们;他巧妙地利用富兰克林的玄难让这些动摇不定的人振奋精神;但这不会常久的,我告诉您,要是他不能在比彻岛登陆,他就失败了!” “要是船员们会怀疑……” “我劝您,”山敦激动地说,“不要跟他们说这些话;他们自己会体会出来的。这个时候,毕竟还是继续走北上的道路为妙。但谁知道哈特拉斯以为是向北极的航行不是走回头路呢。在马克一克林多克海峡的尽头是迈尔维尔海湾,那里有许多海峡可以通往巴芬湾。要是哈特拉斯注意到了就好了!东边的道路比北边的道路更好走。” 通过这些话就可以知道山敦的用心了,船长很有理由将他看成叛徒。 山敦的想法毕竟是合情合理的,特别是他把船员们目前比较满意归因于他们很快就会越过北纬72°。对金钱的渴望攫住了船上最不勇敢的人的心。克里夫顿非常准确地计算了每个人应得的钱数。 除去船长和医生,他们不享有奖金,“前进”号上还有16人。奖金为1000英镑,每个人每走一度可以拿到72.5英镑。要是到了极点,走过的18°可以给每个人带来1125英镑的财富,这可是一笔很大的财富。这个梦想花去了船长18000英镑;但他的财富足以供他在极地进行一次这样的漫游。 算这笔帐极大地点燃了船员们的贪欲,这一点人们尽管相信,不止一个人梦想着跨越这个镀金的纬度,而他们在半个月之前,还对南下沾沾自喜呢。 6月16日,“前进”号沿着阿沃斯角航行。罗林森山脉的雪峰高耸入云;雪和雾使它显得异常庞大和遥远;气温保持在零上几度;任意分布的瀑布沿着山脊飞流而下;雪崩连续不断,巨大的声响就像大炮发出的不间歇的轰鸣声。冰川呈长长的条状分布,在空中反射着白光。北部的自然属性与解冻在眼前呈现出壮观的景象。船离岸很近地航行;人们在几个隐蔽的岩石上看到了非常罕见的欧石南,它们那粉色的花朵羞怯地自冰雪中探出来,颜色有点发红的稀薄的地衣,一种矮柳树的嫩枝在地上匍伏着。 终于在6月19日那天,船经由著名的北纬72°绕过了曼托角,它是翁曼尼海湾的一端;船进入了迈尔维尔海湾,伯尔顿给这个海湾起了个绰号叫做“银海”,这个快乐的水手在这方面开了许多粗俗的玩笑,令好心的克劳伯尼开怀大笑。 尽管东北风很强,“前进”号的航行还是相当顺利的,6月23日,它经过了北纬74°。它来到了麦尔维尔海域,这是这些地区最大的海洋之一。巴利船长1819年进行了一次伟大的航海,第一次渡过了这片海洋,就在这里他的船员们获得了政府契约允诺的5000英镑。 克里夫顿很满意地注意到从72°到74°还有2°;这样他就可以赚得125英镑。但有人提醒他说,在这些地区财富算不了什么东西,只有享有财富才算是有财富:看来只好等待在利物浦的酒店里花天酒地地享乐和心满意足地搓着手了。 第十九章 看见一条鲸 麦尔维尔海域尽管易于航行,但并非没有浮冰,可以看到巨大的冰原一直延伸到天边;这里那里出现了几座冰山,但一动不动,就像在冰原中间锚住了一样。“前进”号开足马力沿着宽阔的航路轻快地前进。风向频频发生变化,突然从罗经的一端跳到另一端。 在北极的海洋风向发生变化是一个引人注目的事实,常常地从风平浪静转为狂风暴雨几乎只需几分钟。这就是哈特拉斯6月23日感受到的。即使在宽阔的海湾中也是如此。 最常见的风通常是从浮冰群吹向畅通的海面的,极为寒冷。这一天,温度降了几度,风朝南吹,巨大的暴雨掠过冰原的表面,随后由雨水转为大雪。哈特拉斯立刻下令将辅助螺旋桨的船帆收起来,但收得不够快,结果第三层小帆转眼的功夫就被卷走了。 哈特拉斯以最冷静的态度指挥船员们干活,在暴风雨的时候不离开甲板;他不得不逃离这种天气向西边进发。风卷起巨浪,巨浪当中从周围冰原上分离出来的各种各样的浮冰;船摇摇晃晃地像是孩子的玩具,浮冰的碎片猛撞到船壳上;它不时地垂直升到山一样的浪尖上;钢制的船首,聚集了漫射光,像正在融化的金属杆一样;然后它又跌入了深渊,一头扎进滚滚的烟雾里。而螺旋桨则露出水面,空转着,发出可怕的声音,浸在水中的叶片在空气中震颤着。雨夹雪倾盆而下。 医生不能错过这样一个一直淋湿到骨头的机会,他站在甲板上,陷入一种一位学者能从这种场景出感受到的全身心的热烈崇拜之中。离他最近的人也无法听见他的声音;他默默地注视着;但在他注视的同时,他看到了最北地区奇异和特别的一种现象。 暴风雨限于一个特定的区域,范围不超过三四海里。事实上,经过冰原表面的风大大地丧失了它的威力,它的破坏力不能远播;医生不时地通过海上的暂时平静看到冰原之外的晴朗的天空和平静的大海。“前进”号只要沿着道路航行,就可以平安无事了;只是它有被抛向随波逐流的这些移动的礁石上。但几小时之后,哈特拉斯还是将他的船开到了平静的海面上,而那在地平线肆虐的狂暴的飓风,在离“前进”号几链远的地方苟延残喘。 麦尔维尔海域没有显示出同样的特征;在风浪的影响下,大部分的冰山离开了海岸向南漂移,从四面八方交叉相撞。可以数得过来的有几百座;但海湾非常宽阔,船很容易就能避开它们。这些浮动的巨大的物体使得这个景象显得异常壮观,它们的速度各不相同,看起来就像在这宽阔的赛场上角斗一样。 医生激情澎湃,这时辛普森,鲸炮手走过来让他看大海不断变化的颜色;这些色彩从深蓝变为橄榄绿;长长的条状从北一直延伸到南,边缘截然分开,一望无际。有时候,透明的水面从完全模糊的水面延伸出来。 “好啦,克劳伯尼先生,您觉得这景象如何?”辛普森说。 “我想的,我的朋友,”医生回答,“正是捕鲸人斯科尔比对这些色彩纷呈的水面的颜色所想的:这就是这些蓝色的水中没有成千上万的微小动物和水母,而绿色的水中恰恰有这些东西;他在这方面做了许多实验,我倒乐意相信。” “哦!先生,从水的不同颜色中还可以得出别的结论来。” “真的吗?” “是的,克劳伯尼先生,以鲸炮手的名义起誓,如果‘前进’号只是一艘捕鲸船,我们就算是交了好运了。” “但是,”医生回答道,“我看不到一点鲸鱼的迹象。” “好!我们不久就会看到的,我向您保证。对于捕鲸人来讲,在这个纬度遇到绿色的水流真是交了好运了。” “为什么?”医生问道,行家们说的话令他非常感兴趣。 “因为在这绿色的水中,”辛普森回答,“可以捕到大量的鲸。” “什么原因,辛普森?” “因为它们在这里能找到更为丰富的食物。” “您对这一点很肯定吗?” “哦!我已经在巴芬海试过100次了,克劳伯尼医生;我不明白为什么在麦尔维尔湾不会这样。” “您说的可能有道理,辛普森。” “看,”后者边回答边从舷墙上俯下身子,“看看,克劳伯尼先生。” “啊,”医生回答,“简直就像是船驶过的痕迹!” “哦,”辛普森回答,“这就是鲸留下的脂肪物质,相信我,留下这种东西的动物离得不会太远!” 事实上,空气中充满了深重的鲜鱼味道。于是医生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水面,鲸炮手的预言不久便得到证实。福科的声音从高高的桅杆顶部传过来。 “一头鲸,”他喊道,“在我们的下风向!”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指定的方向;一股从海上升起的不高的龙卷风出现在离船一海里的地方。 “在那儿!在那儿!”辛普森喊道,他凭自己的经验是不会弄错的。 “它没影了,”医生回答。 “会找到它的,如果有这个必要的话。”辛普森非常遗憾地说。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尽管没人敢问,哈特拉斯下令开动捕鲸船;他不愿放过这个给他的船员提供消遣的机会,而且还可以得到几桶油。允许捕鲸令船员们感到非常满意。 四个水手坐上了捕鲸船:约翰逊坐后面,负责指挥;辛普森坐在前面,手里拿着鱼叉。人们无法阻止医生也加入到这个行列中。海面相当平静。捕鲸船飞速前进,十分钟之后,它离船就有一海里了。 鲸重新吸了一口气,又扎了下去,但它很快回到水面,在十五英尺以外的地方留下了从鼻孔里排出来的蒸汽和粘液的混合物。 “那里!那里!”辛普森说,他指着离小艇800码的一个点说。 小艇飞快地驶向这头动物,大船这边也看到了它,开小马力接近它。 巨大的鲸目随着波浪时隐时现,显出黑乎乎的脊梁,像是宽阔的海面上空兀的礁石;一头鲸在没被追捕的情况下游得并不快;这头鲸懒洋洋地上了当。 小艇沿着绿色的水流悄悄地邻近了,因为混浊的水流使得鲸看不见它的敌人。一条势单力薄的小船袭击这些庞然大物的场面总是激动人心的,小艇的长度大约有130英尺,而在北纬72°到80°之间遇到身长超过180英尺的鲸并不罕见;但应把这些动物归入想象中的动物一类。 很快小艇就到了鲸的旁边。辛普森打了一个手势,划桨停了下来,他挥动着鱼叉,这个老练的水手用力将它投了出去;这东西上面布满了有倒钩的细长的标枪,它深深地插入了鲸的脂肪层。受伤的鲸把尾巴向后一甩潜入水中。四支桨立刻垂直地举了起来;绑在鱼叉上放在前方的绳子飞快地甩开了,小艇被拖住了,约翰逊敏捷地指挥着它。 鲸在游动的过程中远离了大船,向移动的冰山游过去;在半小时之内,它一直这么游着;应该把鱼叉上的绳子弄湿,免得它摩擦起火。当鲸的游速看来降低的时候,绳子一点点拉上来,非常仔细地一圈圈收拢,鲸很快又出现在海面,它用那巨大的尾巴拍打着海水;它喷出的巨大的水柱像暴雨一样落到小艇上。小艇飞快地驶近了;辛普森抓起一只长矛,准备同这头动物展开肉搏。 但是后者通过两座冰山之间的一条通道奋力逃走。追捕变得异常困难。 “见鬼!”约翰逊说。 “向前进!向前进!镇定,我的朋友们,”辛普森喊道,他陷入猎捕的狂热状态;“鲸是我们的!” “但我们不能跟它到冰山里去,”约翰逊指挥着小艇回答。 “能!能!”辛普森喊道。 “不!不!”几个水手说。 “是的!”别的水手喊道。 正在争论不休之际,鲸跑到了两座冰山之间,风浪正要把这两座冰山聚拢到一起。 被拖住的小艇险些被拖到这条危险的道路上,正在这时约翰逊扑到前面,手里拿着斧头,砍断了绳子。 千钧一发,两座冰山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合拢到一起,将这头可怕的动物挤到中间。 “完了!”辛普森喊道。 “得救了!”约翰逊回答。 “的确!”医生说,他没皱眉头,“这可值得一看!” 冰山撞击的力量巨大无比。鲸成了这些海域常见的事故的牺牲品。斯科尔比讲过,只消一个夏天,就有30头鲸死在巴芬湾;他看到一条三桅船在一分钟之内被两堵巨大的冰墙压扁了,这两堵冰墙以惊人的速度合拢在一起,这条船就这样完完全全地消失了。他亲眼看到另外两条船船身就像被长矛戳了窟窿,被100多英尺长的尖锐的冰棱弄穿了,两座冰山通过船壳合拢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小艇靠近了大船,归到甲板上的原位。 “这是个教训,”山敦大声说,“对于那些在航道上冒险的不谨慎的人是个教训!” 第二十章 比彻岛 6月23日,“前进”号经过了威尔士亲王领地西北端的敦达斯岬角。那里由于冰山数量很多,困难增大了。大海在这个地方有所缩减,一系列的岛屿诸如克罗齐尔岛、扬岛、日岛、洛瑟岛、加莱岛像排列在锚地前面的堡垒一样,迫使浮冰群聚集在海峡之中。船在其他情况下只需一天就可走的航程,花了6月25日到30日的几天时间;它停下来,再返回,等待时机,以免错过比彻岛,耗费了许多煤,在停泊的时候把火弄小,但从不熄火,以便在不论白天黑夜的任何时刻都能发动起来。 哈特拉斯与山敦一样,非常清楚他的物资储备状况;但是,他确信会在比彻岛找到燃料,他不愿意因为节省而浪费一分钟,由于向南转他已经耽误了行程,尽管他从四月份就谨慎地离开了英国,他此时并不比同时代的先行者们到的更早些。 30日,在威尔士亲王领地的东北端经过了漫步者岬角;这是肯尼迪和贝洛1852年经过整个索莫斯特之后看到的一个岬角。早在1851年,奥曼尼船长在奥斯汀远征之际有幸在那里为他的军团补充给养。 这个岬角非常高,它的红褐色非常引人注目;在晴朗的天气里,从那里可以望见惠灵顿海峡的入口。傍晚,人们看到迈克一列翁海湾将贝洛海角与漫步者海角隔开。贝洛海角是由法国年轻的军官得来的,他参加了英国人的航海获得了无数的叫好声。在那个地方,海岸是由略带黄色的石灰石组成,表面凹凸不平;它被北风猛烈地吹来的冰山守卫着。“前进”号很快就不见了它的踪迹,它在不太结实的浮冰之间开辟了一条通往比彻岛的道路,穿过了巴罗海峡。 哈特拉斯决定沿直线前进,为的是不被拖出岛屿,他在随后的日子一直也没有离开他的岗位;他频繁地出现在第三层帆的舵柄上,为的是选择更好走的航道。一个水手拥有的机智、冷静、勇敢和才华都表现在这次穿越海峡的过程中。事实上他运气不佳,因为,在那个时候,他应该找到几乎畅通无阻的海面。但最终,他既没为他的发动机,也没有为他的船员、也没为他自己费什么心思,就到达了目的地。 7月3日早晨11点,冰山领航员示意在北方发现一片陆地;哈特拉斯进行了观察,认出了比彻岛,这是北极的航海者通常会面的地方。几乎所有在这些海域航行的船只都经过这里。富兰克林在深入惠灵顿海峡之前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越冬。迈克一克鲁尔的中尉克莱斯韦尔在冰山上走了470海里之后就是在这里同“费利克斯”号汇合并且回到了英国。“前进”号之前在比彻岛停泊的最后一条船是“狐狸”号;迈克·克林多克1855年8月11日在这里补充给养,并且在这里修建了房屋和商店;距今还不到两年;哈特拉斯了解这些详情。 看到这个岛,水手长的心跳得很快;他当年来到这个岛的时候,是“费利克斯”号上的海军下士;哈特拉斯向他询问海岸的结构,抛锚的可行性,登陆的可能性;天气非常好,气温在14℃。 “好啦,约翰逊,”船长回道,“您认出来了吗?” “是的,船长,这就是比彻岛!只是,我们要向北移动一些;那里的海岸更易于着陆。” “但是那些房屋,那些商店呢?”哈特拉斯说。 “哦!只有在着陆之后您才能看到它们;它们隐蔽在你们看到的这些小山岗背后。” “你们往这里运了大量的物资了吗?” “大量物资,船长。海军部1853年将我们派到这里由依格菲尔德船长统率,乘的是‘费利克斯’号和一条载有物资的运输船‘布莱达尔巴尼’号;我们带来了足以为一次航海提供给养的物资。” “但是‘狐狸’号的船长1855年大量使用了这些物资,”哈特拉斯说。 “放心吧,船长,”约翰逊反驳道,“还有给您用的,在寒冷的天气里可以很好地保存下来,我们会发现一切都新鲜、完好如初。” “我担心的不是生活用品,”哈特拉斯回答,“我准备了能吃许多年的!我需要的是煤。” “好的,船长,我们留下了上千吨;这样您该可以放心了吧。” “我们走近点,”哈特拉斯又说,他手里拿着望远镜,不住地观察海岸。 “您看那个海角,”约翰逊又说,“我们绕过它之后,就离我们的锚地很近了。是的,我们就是从这个地方出发同克莱斯纬尔中尉以及‘勘察者’号上的12个病人到英国去。但要是我们有幸把迈克·克鲁尔船长的中尉军官贝洛带回祖国该多好啊,他跟我们一起随同‘费利克斯’号出海,却再也见不到他的祖国了!啊!这是多么悲伤的回忆。船长,我想我们就在这里抛锚吧。” “好的,”哈特拉斯回答。 随后他下达命令。 “前进”号停泊在一个天然避开北风、东风、南风,离海岸几链远的一个小海湾里。 “沃尔先生,”哈特拉斯说,“您让人准备小艇,您派六个人用小艇把煤运到船上。” “是,船长,”沃尔回答。 “我要同医生和水手长乘独木舟着陆,山敦先生,您愿意陪我们去吗?” “服从您的命令,”山敦回答。 不久,医生就带上了猎人和科学家的装备,跟他的同伴坐在独木舟里;10分钟之后,他们在一个地势低洼、遍布岩石的海岸登陆。 “正是这个地方,船长;只是这里有一个我没料到会在此地碰上的纪念碑!” “这个!”医生喊道,“我知道这是什么,我们走近些,这块石头自己会告诉我们,它到这里来做什么。” 四个人向前走,医生摘下帽子说: “这个,我的朋友,是一个为缅怀富兰克林船长和他的随行人员而竖起的纪念碑。” 最终,富兰克林夫人1855年将一块黑色的大理石交给凯恩博士,1858年将另一块大理石交给了迈克·克林多克,为的是运到比彻岛来。迈克·克林多克虔诚地完成了这个任务,他把这块大理石放在约翰·巴罗爵士为纪念贝洛而精心竖起的一块墓碑不远的地方。 大理石上面刻有如下的铭文: 纪念 富兰克林、克罗齐尔、菲茨一詹姆斯 以及他们所有勇敢的弟兄们 军官和忠实的追随者们为了科学的事业和 祖国的荣誉受难和牺牲 这块石头竖立在离他们第一次在北极越冬 和他们为了战胜险阻或为了死去而出发 之处不远的地方。 用来唤起崇拜他们的同胞和朋友的回忆 唤起对他们诚挚的关怀 唤起在远征中失去最忠实最亲密的伴侣的人的回忆 因此主带领他们来到所有人安息的至高无上的港口 1855年 这块石碑遗留在这遥远的地方的偏僻海岸上,触到了人心的痛处;医生面对这令人感慨的遗憾,感到泪水涌上了他的眼眶。在富兰克林和他的随行者们经过的地方,充满了力量和希望,现在只剩下了留作纪念的石头!然而,“前进”号仍不顾命运的阴沉的提醒,将要走上“厄端珀斯”号和“恐怖”号的道路。 哈特拉斯第一个从这危险的悲悼中清醒过来,很快登上一座有相当高度的小山丘,山上几乎没有雪。 “船长,”约翰逊一边跟他走一边说,“从这儿我们就能看到商店。” 山敦和医生在他们到达山顶的时候跟上了他们。 但是,从那里望去,他们看到的只是宽阔的平原,没有任何房屋的迹象。 “这真奇怪,”水手长说。 “好了!商店呢?”哈特拉斯激动地问。 “我不知道……我看不到……”约翰逊结结巴巴地说。 “您可能走错路了,”医生说。 “但是在我看来,”约翰逊想了想又说,“就是在这个地方。” “总之,”哈特拉斯不耐烦地说,“我们要到哪里去?” “下去,”水手长说,“因为我可能搞错了;七年过去了,我有可能忘记了这些地方。” “特别是。”医生回答,“这个地区有着千篇一律的样子。” “但是……”约翰逊小声说。 山敦未做任何评论。 走了几分钟之后,约翰逊停了下来。 “没有,”他喊了起来,“没有,我没有搞错!” “怎么?”哈特拉斯看了看周围说。 “您怎么知道,约翰逊?”医生问。 “您看到地上的隆起了吗?”水手长一边说,一边指着他脚下的土堆,可以清楚地分辨出三个尖顶。 “这又能说明什么?”医生问。 “就在这儿,”约翰逊回答,“有富兰克林的三个水手的坟墓!我敢肯定,我没有搞错,在离我们一百英尺的地方有房屋,要是它们不在了……那是因为……” 他不敢往下想了;哈特拉斯在前面快步走着,一种强烈的绝望情绪笼罩了他。那里本该耸立着盼望已久的商店,里面有他需要的各种各样的物资;但是毁坏、掠夺、颠覆和破坏已经将人类文明之手为陷入匮乏状态的航海者创造的巨大资源损毁殆尽。是谁进行了破坏呢?这些地区的动物,狼、狐狸、熊吗?不,它们只会毁掉生活用品,但连帐篷上的一个布条、一个木片、一个铁块、一个无论什么金属都没剩下,对“前进”号上的人来讲,最可怕的是,连一点燃料也没有剩下! 显然,经常与欧洲船只发生联系的爱斯基摩人最终了解了这些东西的价值,而他们会然没有;自从“狐狸”号经过之后,他们就来往于这个资源丰富的地区,不断地掠夺和洗劫,他们决意在这个地区不留下任何过去的痕迹;现在,地面上覆盖着长长的雪被。 哈特拉斯昏倒了。医生一边察看他的神色,一边摇着他的头。山敦一直沉默不语,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嘴角有一丝恶毒的笑容。 这时候,沃尔中尉派来的人到了。他们什么都明白了。山敦走到船长跟前说: “哈特拉斯先生,我看绝望是没有任何用处的;我们幸好到了巴罗海峡入口处,这样就能回到巴芬海!” “山敦先生,”哈特拉斯回答,“我们幸好在惠尼顿海峡入口处,这样就能向北航行!” “我们怎样航行,船长?” “用帆,先生!我们还有能用两个月的燃料,到我们下次越冬时也用不完。” “请您听我说,”山敦又说…… “我允许您跟我呆在船上,先生,”哈特拉斯回答。 他背对着他的对手,回到了大船上,关到了船舱里。 有两天都是逆风;船长再没有出现在甲板上。医生利用这迫不得已的停航到比彻岛上转了转;他采集了几株植物,因为温度相对较高,它们就随处长了出来,在没有雪的岩石上有几株欧石南,单调的地衣,一种黄色的毛茛,一种类似于酸模的植物,长着有几条线的大叶子,以及相当健壮的虎耳草。 这个地区的动物比这个地区如此稀少的植物要高级;医生看到飞向北方的长长的几队鹅和鹤;山鹑、长着深蓝色羽毛的绒鸭、红脚鹬、北部潜鸟、身子长长的潜水鸟、很好吃的松鸡一类的东西、小鸽子,长着黑身,翅膀上杂有白色,爪子和嘴红得像珊瑚,大群吵吵闹闹的海鸟和白肚子的胖胖的潜鸟表明了这些鸟的种类。医生非常高兴射中了几只灰色的兔子,它们还没有换上冬季的白毛,还有达克以惊人的才能扑住的一只蓝狐。几只熊显然已习惯于对人的出现表示焦虑,不让人接近,海豹逃得也很快,出于跟他们的敌人熊同样的原因。海湾里有一种味道不错的蛾螺。肢节动物,有双翅的昆虫类,森林生的动物种类仅由一只蚊子代表,医生被它咬了几口之后,很高兴地逮住了它。作为贝类学家,他的运气就没有那么好了,他只是采集了一种贻贝和几只双壳类的软体动物。 第二十一章 贝洛之死 7月3日和4日,气温保持在14℃;这是这次航程中记下的最高温度。但到了5日星期四,风吹到了东南,随风而来的是狂暴的雪团。气温在前一个晚上降到了23°。哈特拉斯,毫不在意船员们的不满,下令开航。13天以来,也就是从敦达斯海角以来,“前进”号向北再也没走一度;而且以克里夫顿为首的一伙人很不满意,他们的愿望此刻的确与船长决心北上惠灵顿运河一致,他们开船并没有多大的困难。 船张帆并非轻而易举;好在夜里已把前桅帆、第二层帆和第三层帆张开,哈特拉斯大胆地在冰山之间前进,水流把冰山拖向南方。船员们在这弯弯曲曲的航道上精疲力尽,他们不得不反向处理帆。 惠灵顿海峡不太宽阔;它夹在东面的南德翁海岸和西部的科恩瓦利斯岛之间;这个岛一直被认为是半岛。约翰·富兰克林爵士1846年经西海岸到海峡的北部岬角绕它转了一圈。 惠灵顿海峡的探险是由本尼船长率“富兰克林夫人”号和“索菲”号捕鲸船于1851年完成的;他的一名中尉斯图亚特来到了位于北纬76°20′的比彻角,发现了通畅的海面。通畅的海面,这正是哈特拉斯希望的。 “斯图亚特发现的,我也会发现。”他对医生说,“我可以乘帆船到北极去。” “但是,”医生回答,“您不害怕您的船员们吗?……” “我的船员!”哈待拉斯生硬地说。 然后,他低声地说: “可怜的人们!”他喃喃地说,医生感到很意外。 这是后者在船长心里第一次发现这样的感情。 “但是不!”后者又坚决地说,“他们要跟我走!他们会跟我走的!” 但是,即使“前进”号不害怕与浮冰群相撞,它几乎没怎么向北走,因为逆风使它经常不得不停下来。它费力地绕过斯本瑟角和伊尼斯角;10日星期二,终于越过了北纬75°,克里夫顿异常高兴。 “前进”号来到了黑文船长率领的两艘美国船“援救”号和“向前”号遇到可怕的危险的地方。凯恩博士参加了这次远行;1850年9月底,这些船只被大浮冰群包围,被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抛进了朗卡斯特海峡。 山敦向詹姆斯·沃尔讲了这次可怕的灾难,在场的还有船上的几个人。 “‘向前’号和‘救援’号,”他对他们说,“被浮冰摇晃、颠簸、晃动得相当厉害,人们最后只好不在船上点火;但是气温降到了华氏零下18°!在整个冬季,不幸的船员被囚禁在浮冰群中,时刻准备丢掉他们的船只,有三个星期他们甚至没有脱掉衣服!就是在这种可怕的情况下,经过400多海里的偏航,他们一直到了巴芬海中央!” 人们可以想象这番话对六神无主的船员们的心理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在说话过程中,约翰逊同医生谈论着这些海域曾经发生的一个事件;医生照他的要求,提醒他船到北纬75°30′的确切时刻。 “就在这里!就在这里!”约翰逊喊道。“这就是那个悲惨的地方!” 说到这里,泪水涌入神色庄重的水手长的眼中。 “请您讲讲贝洛中尉之死吧,”医生对他说。 “好,克劳伯尼先生,这个正直的军官有多大的胆量和勇气啊!” “就在这里,您说,灾难发生在这里?” “就在这里,在北德翁海岸的这个部位!哦!这里有很大程度上是天意,要是帕伦船长早点回到船上,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不幸了!” “听我说,克劳伯尼先生,您会看到生命常常需要依赖什么。您知道贝洛中尉为寻找富兰克林,1850年做了第一次远征?” “知道,约翰逊,乘的是‘阿尔伯特王子’号。” “好,1853年,他从法国回来,获得了登上‘费利克斯’号的许可,我在那条船上当水手,船长是伊格菲尔德。我们与‘布莱达尔巴尼’号一起去比彻岛运送物资。” “我们不幸正缺少这些!” “就是这些,克劳伯尼先生。我们在八月初的时候到了比彻岛;这个月的10日,伊格菲尔德船长离开了‘费利克斯’号与帕伦船长汇合,他离开他的船‘北星’号已经有一个月了。他回来的时候,计划将海军部的紧急文件送到在惠灵顿海峡越冬的爱德华·比尔彻爵士的手中。但是,我们的船长刚刚出发,帕伦船长就回到了他的船上。他为什么没在伊格菲尔德船长出发之前就回来呢!贝洛中尉担心我们船长不在的时间会延长,知道海军部的文件非常紧急,决定亲自送去。他把两条船的指挥权都交给了帕伦船长,8月12日他带着雪橇和橡皮舟出发了。他带走了‘北星’号上的下士哈维,三个水手,麦登、大卫和我。我们预计爱德华·比尔彻爵士会在比彻角附近,在海峡的北部;我们从这个海岸出发,乘雪橇,紧贴着东部的河岸。第一天,我们在离伊尼斯角三海里的地方宿营;第二天,我们在离伯登角大约三海里的一座浮冰上停了下来。在明亮如白昼的夜里,陆地在三海里之外,贝洛中尉决定在那里宿营;他试图乘橡皮舟去那里;强劲的东南风两次都把他吹了回来;哈维和麦登试了试,他们更加幸运;他们准备了一条绳子,他们将海岸和雪橇连结起来,三件物品就用这条绳子运了过来;但到了第四次的时候,我们感到冰山开始移动;贝洛先生大声地让他的同伴放下绳子,我们包括中尉,大卫·胡克和我,被拖到离岸很远的地方。这时候,西南风猛刮起来,下起了雪。但是我们还没有经历很大的危险,他本该回来的,因为我们别的人都已经回来了!” 约翰逊停了一会儿,看了看这致命的海岸,接着说: “我们的同伴从视野中消失之后,我们首先决定在雪橇的帐篷下躲避风雨,但没有;于是,我们用刀子开始在冰上建造一座房屋。贝洛坐了半小时与我们谈了谈我们所处的危险的形势;我告诉他我不害怕。‘有上帝保护我们,’他回答我们,‘一根头发都不会从我们脑袋上掉下来。’我问他几点了,他回答,‘大约六点一刻。’这是8月18日星期四早晨六点一刻。于是贝洛先生捆上他的书,说他想去看看浮冰是怎样漂游的;他刚刚走了四分钟,我就去找他,绕着我们躲藏的这块浮冰转了一圈;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回到我们栖身的地方,我发现他的拐杖在大约五英吋宽的一条裂缝的对岸,那里的冰全都碎了。我叫喊,但没人回答。这时候,刮起了强风。我在浮冰周围寻找,但我没发现可怜的中尉的任何迹象。” “您想这是怎么回事?”医生问,他因这番叙述而变得激动起来。 “我想,当贝洛先生从藏身之处走出来的时候,风把他卷进了裂缝里,他的短大衣扣了起来,他不能游到水面上!哦,克劳伯尼先生,我感到了一生中最大的悲痛!我不愿意相信!这个正直的军官,为他忠于职守而牺牲了生命!要知道是为了遵照帕伦船长的命令他才想在解冻之前到陆地上去!正直的年轻人,船上的每个人都喜欢他,和善,勇敢!整个英国都为他哭泣,连爱斯基摩人也不例外,他们从自宠德湾回来的伊格菲尔德船长那里得知正直的中尉的死讯,都哭着喊道,正如我一样:可怜的贝洛!可怜的贝洛!” “但是您的同伴和您,约翰逊,”医生问道,他被这动人的叙述感动了,“你们是怎样回到陆地上的?” “我们,先生,这是微不足道的;我们在浮冰上又呆了24小时,没有食物,没有人;但我们最终遇上了在低地上搁浅的冰田;我们跳了上去,靠着我们剩下的一只桨,我们爬上了一块能经得住我们的浮冰,我们像操纵木筏一样操纵它。就这样我们回到了岸上,但只有我们自己,没了我们正直的军官!” 说完这番话,“前进”号经过了这个不幸的海岸,约翰逊看不到这个可怕的灾难发生地。第二天,将格里芬海湾抛在右舷,两天之后,绕过了格林内尔角和海尔普曼角;最后,7月14日绕过了奥斯伯恩角,15日,船在海峡一端的白令海湾抛锚;哈特拉斯遇到一片几乎同比尔彻用来率领“先驱号”和“救援”号到北纬77°过冬的海面同样畅通无阻的海洋。这是他从1852年到1853年第一次越冬。因为,第二年他从1853年到1854年在“前进”号此刻抛锚的白令海湾过冬。 同样,经过一系列最可怕的艰难险阻,他只好将“救援”号抛在永久的浮冰之间。 山敦同样在心神不定的水手面前讲述了这种灾难。哈特拉斯知不知道他的第一军官的背叛行为?没法说;无论如何,他在这方面一直保持缄默。 在白令海湾的高处有一个狭窄的通道联结惠灵顿海峡和皇后海峡。那里,浮冰群牢靠地挤在一处。哈特拉斯想要找到一条到汉密尔顿岛去的北方航路,但是徒劳;逆风;必须在汉密尔顿岛和科恩瓦里斯岛之间穿行;由于做了无用功,人们失去了五天的宝贵时间。气温开始下降,7月19日甚至降到了-4℃;第二天气温又上升了;但是这种北极冬天的提早警示应当促使哈特拉斯不要做过多的期待。风开始转向西边,阻碍着船的航行。但是。他急于到达斯图亚特找到的那片畅通无阻的海面的地方。19日,他决定不惜任何代价进入航道;风在船前猛刮,船用螺旋桨可以抵御狂暴的雨雪,但是哈特拉斯必须首先考虑他的燃料;另一方面,航道太宽了,没法用纤拉船。哈特拉斯没有考虑到船员们疲惫不堪,求助于捕鲸人在类似情况下会采取的办法。他让人把小艇齐水放下去;同时将它们悬挂在船倒面的复滑车上;这些小艇从前到后牢牢地系住;有些桨装在右舷上,有些桨装在左舷上;大家轮流坐在划桨的位置上奋力划,这样就能逆风行船。 “前进”号在航道上缓慢地行进;人们可以理解这种劳动会导致怎样的疲劳;有人在小声嘀咕了。这样航行了四天,直到6月23日,到了皇后海峡的白令岛。 还是逆风。船员们再也支持不住了。医生感到船员们的健康无法得到保证了,他在某些人身上看到了坏血病的最初征兆;他不遗余力地同这种可怕的疾病做斗争,他有大量的酸橙汁和钙片可供使用。 哈特拉斯非常清楚,不该再指望他的船员了;好言好语说服是起不到任何作用;他决心以严厉服人,在这种时候表现出毫不仁慈;他对理查德·山敦特别不信任,甚至对詹姆斯·沃尔也不信任,尽管后者不敢大声说话。哈特拉斯这边有医生、约翰逊、贝尔、辛普森,这些人全身心地对他表示忠诚,他认定在犹豫不决的人中有福科,伯尔顿,军官沃尔森,第一机械师布伦顿,在某些特定的时刻,他们就会转而反对他;至于别人,佩恩、格里珀、克里夫顿、华伦,他们公开商讨他们的叛乱计划;他们想拉走他们的同伴,迫使“前进”号回到英国。 哈特拉斯看得很清楚,他不能再让这些心神不定特别是疲惫不堪的船员们继续做从前的工作了。24小时之内,他看着白令岛,一步也没向前走。然而气温降低了,在这高纬度的七月份,已经可以感觉到来年冬天的影响。24日,气温降到-6℃。新的浮冰在夜间生成,厚度达135-180毫米,要是雪落在上面,它很快就变得很坚固,能够支撑得住一个人的重量。海面已经染上了这种肮脏的色彩,表明冰棱开始形成。 哈特拉斯对这种令人不安的征兆不会看错的;如果航路堵上了,他只好在这个离他航行的目的地很远的地方过冬,甚至没有瞥见他理应离得这么近。前人的报告上记载的那片畅通无阻的海洋。他决定一点一点向前走,向北走几度;看到他既不能让精疲力尽的船员们划桨,也不能在常刮逆风的情况下扬帆,他下令点火。 第二十二章 反叛开始 听到这意外的命令,“前进”号上的人们大吃一惊。 “点火!”有人说。 “用什么?”另外一些人说。 “我们只有能用两个月的煤了!”佩恩喊道。 “我们冬天怎么取暖?”克里夫顿问道。 “要我们,”格里珀说,“一直把船烧到吃水线吗?” “用桅杆塞进炉塘里面吗?”华伦回答,“从第三层帆一直到艄斜桅的补助帆桁吗?” 山敦定定地看着沃尔。呆若木鸡的机械师们对于是否下到机房里犹豫不决。 “你们听到我的话了吗?”船长愤怒地喊道。 布伦顿向舱口走去;但是在下去之前,他停下来。 “不要去,”一个声音说。 “谁说的?”哈特拉斯喊道。 “我!”佩恩说,他向船长走去。 “您说的?”后者问。 “我说……我说。”佩恩骂骂咧咧地回答,“我说我们已经厌烦了,我们不再向前走了,我们不想在冬天累死和冻死,不要点炉火!” “山敦先生,”哈特拉斯冷冷地回答,“把这个人用手铐铐起来。” “但是,船长,”山敦回答,“这个人说的……” “这个人说的,”哈特拉斯回答,“如果您重复一遍,我就把您放在船舱里,看管起来!——把这个人抓起来,你们听见了吗?” 约翰逊、贝尔、辛普森走向这个水手,他怒不可遏。 “谁敢先碰我!”他喊道,抓起一只橇棒,举到头上。 哈特拉斯向他走去。 “佩恩,”他用平静的语调说道。“你再动一下,我就让你的脑袋开花!” 他一边这么说,拿了一支手枪,向水手走去。 有人嘀嘀咕咕。 “住嘴,你们其余的人,”哈特拉斯说,“要么说让这个人死了!” 这时候,约翰逊和贝尔缴下了佩恩的工具,他不再反抗了,乖乖让人带到了舱底。 “去吧,布伦顿,”哈特拉斯说。 普洛弗和华伦跟着机械师下到他的岗位上。哈特拉斯回到了艉楼上。 “这个佩恩真够卑鄙的!”医生对他说。 “没人离死亡更近了,”船长简洁地说。 很快发动机获得了足够的压力;“前进”号起锚了;它向东驶去,驶向比彻角,艏栏击碎了已经成形的新的浮冰。 在白令岛和比彻角之间有大量的岛屿,它们在冰原中搁浅;冰川大量拥挤在小海峡里,海洋的这个部分像是开出了犁沟一样。在相对低温的作用下,它们有聚在一起的趋势;到处堆积着冰丘,这些已经更为紧密、稠密、紧凑,很快就会在第一次结冰的时候形成一个无法通过的块垒。 “前进”号在航道上行驶并非不是极端困难,飞旋的雪花包围着它。但是,这些地区的天气多变,太阳不时露出脸来;气温上升了几度;由于高温障碍物融化了,一大片美丽的水流看起来很迷人,涌向浮冰以往挡住航路的地方。地平线呈现出壮观的桔黄色,眼睛可以从永远的雪白中解放出来,得到惬意的休息。 7月26日星期四,“前进”号经过了达斯岛,接着向北驶去;但它遇到了一个浮冰群,高度为八到九英尺,由海岸上剥落的小冰山组成;它不得不向西绕了一个长长的圈子。浮冰不停的断裂声同船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像是叹气和埋怨的悲惨的声音。最后船找到了一条航路,费力地向前进:一个巨大的浮冰常常令它数个小时停滞不前;雾气阻挡了领航员的视线;只要看到前面一海里,就能轻易地除掉障碍;但是,在雾气濛濛的雪团中,眼睛通常看到的不过一链远。巨大的浪头令人疲倦。 有时,光洁细腻的云彩呈现出一派特殊的景象,仿佛它们反射在冰面上一样;接连数日,淡黄色的光线无法透过浓重的雾气。 鸟类还是很多,它们的叫声暗哑;海豹懒洋洋地躺在偏移的浮冰上,抬起头来,并不怎么惊慌,向经过的船晃动他们长长的脖颈;船擦着它们浮动的住所而过,不止一次将摩擦掉的船壳上的铁片丢在那里。 最后,经过六天如此漫长的航行,8月1日,终于将比彻角抛在北方;哈特拉斯最后几个小时一直呆在第三层帆的舵柄旁,1851年5月30日斯图亚特在北纬76°20′看到的畅通无阻的海面应该不远了,但是,在哈特拉斯目之所及的地方,他没有看到没有浮冰的极地海域的任何迹象。他一句话没说,就下去了。 “您相信有畅通无阻的海洋吗?”山敦问中尉。 “我开始怀疑了,”詹姆斯·沃尔回答。 “难道我没有理由把这所谓的发现看作幻想和假设吗?人们却不愿意相信我,您也一样,沃尔,您曾经站在我的对立面!” “大家以后会相信您的,山敦。” “是的,”后者回答,“但是太晚了。” 他回到他的船舱里,自打他同船长交锋之后他几乎总是关在里面。 傍晚又刮起了南风。哈特拉斯让人张帆熄火;很多日子以来,船员们干了最累人的活儿,时刻都需要转船首迎风行驶或者随波逐流,或者突然收帆停船;由于寒冷,桅衍的支架变得异常僵硬,在堵塞的滑轮之间运行不畅,加大了疲劳;用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才到了巴罗角。“前进”号10天里没走上30海里。 那里风重新向北刮,螺旋桨重新起用了。哈特拉斯还是希望在北纬77°以远发现一片畅通无阻的海洋,正如爱德华·比尔彻亲眼目睹的一样。 但是,若根据本尼的叙述,他正在穿越的这片海洋应当是畅通无阻的,因为本尼到达浮冰的边界之后,乘小船认定了直到北纬77°的皇后海峡。 他应该把这些联系都看成不可靠的吗?或者北部地区的冬天要提早到来? 8月15日,佩尔西山脉终年积雪的山峰在雾中耸立;狂风裹挟着劈啪作响的如枪林弹雨一般的冰雹。第二天,太阳第一次落山了,结束了整日不落的漫长日子。人们已经习惯了这永久的光明;但是动物几乎不受什么影响;格陵兰犬照常作息,达克每晚睡觉很有规律,仿佛黑暗侵噬了地平线一样。 但是,8月15日之后的夜里,黑暗并不浓重;太阳尽管落下去了,还通过反射发出一定的光亮。 8月19日,经过仔细观察,船绕过了东海岸的富兰克林海角,以及西海岸的富兰克林夫人海角;在这个无疑是由这个勇敢的航海者到达的偏僻的海角,他的同胞出于感激之情,情愿让他的忠实的妻子名字出现在他的名字的对面,是愿他们永远在一起的狭隘的同情心的感人标志! 医生看到在这遥远的地方两个海角之间的联系和精神默契,非常感动。 医生听从了约翰逊的建议,已经习惯于忍受低温了;他几乎时刻都站在甲板上,不顾寒冷、刮风和下雪。他的身体尽管瘦下来一点,还没有受到这严酷的气候的影响。然而,他等待着其他的风险,甚至带着快乐的心情注视着冬季提早到来的迹象。 “看,”一天他对约翰逊说,“看这些鸟群向南方迁徙!他们简直是在逃跑,拍着翅膀,发出再见的叫声!” “是的,克劳伯尼先生,”约翰逊回答;“有什么东西告诉它们该出发了,于是它们就上路了。” “我们当中不止一个人,约翰逊,也会,我相信,去模仿他们的!” “这是些软弱的人,克劳伯尼先生;真见鬼!这些动物不像我们一样有食物,他们要到别处寻找!但是水手们脚下有一条好船,应该走到世界的尽头。” “您相信哈特拉斯的计划会实现吗?” “他会的,克劳伯尼先生。” “我想的跟您一样,约翰逊,难道他最后只会剩下一个忠实的追随者……” “我们是两个人!” “对,约翰逊,”医生回答,他握着勇敢的水手的手。 “前进”号正在经过的阿尔伯特王子领地同样也叫格林内尔领地,尽管哈特拉斯出于对美国佬的憎恨,决不会同意给它叫这个名字,但是它通常是叫这个名字的。这就是这两种称呼的由来:当英国人本尼给它取名为“阿尔伯特王子”时,“救援”号上的黑文中尉给它取名为“格林内尔领地”,为的是向在纽约为他的航海筹资的美国批发商表示敬意。 船绕了它一周,经历一系列难以言传的困难,它时而扬帆,时而使用发动机。8月18日,看到在雾中勉强辨认出来的布里达尼亚山,第二天“前进”号在诺瑟姆伯兰德海湾抛锚。它四面被围。 第二十三章 浮冰的进攻 哈特拉斯指挥船抛锚之后,回到他的船舱里,拿起地图,仔细研究起来:他所在的纬度是76°57′,经度是99°20′,这就是说离77°还有3′。就是在这个地方,爱德华·比尔彻爵士第一次在“先驱”号和“救助”号上越冬。就是在这个地方,他用雪橇和船进行探险;他发现了圆桌岛,南高尔努阿依群岛,维多利亚半岛和比尔彻海峡。他到了北纬78°以远的地方,看到海岸向东南倾斜。海岸看起来应该同琼斯海峡相连,这个海峡的入口同巴芬湾相对。但在西北部,正相反,“有一片畅通无阻的海洋,”他的报告上这么说,“一望无际。” 哈特拉斯激动地看着海图上的这个地区,一大片白色区域出现在这些陌生的地区,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这片没有浮冰的极地区域。 “有这么多的证据,”他自言自语地说,“有斯图亚特的叙述,本尼的叙述,比尔彻的叙述,无可置疑!应该是这个样子,这些勇敢的水手们看到了,亲眼看到了!能怀疑他们说的话吗?不能!——但是,如果这片畅通无阻的海洋,由于冬天提前到来,变成……但不会,这些发现已经过去了好些年;这片海域存在一我会找到它的,我会看到它的!” 哈特拉斯又登上了艉楼。浓雾包围了“前进”号;从甲板上勉强可以看到桅杆顶端。但哈特拉斯让浮冰引航员从喜鹊窝里下来,取代了他;他想利用天空的一线光亮,观察东北的地平线。 山敦不失时机地对中尉说: “唉,沃尔!这片海洋畅通无阻吗?” “您说的有道理,山敦,”沃尔回答,“我们桶里只有可用六个星期的煤了。” “医生又找到某种科学方法,”山敦回答,“让我们没有燃料也可以取暖。我听说用火可以制冰;没准他会用冰给我们生火。” 山敦回到他的船舱里,耸了耸肩。 第二天,8月20日,雾气散开了一会儿。人们看到哈特拉斯,高踞在上,目光急切地注视着地平线;然后他又下来了,一句话没说,只是命令向前开;但很容易看出他的希望最后一次落了空。 “前进”号起锚,摇摇晃晃地向北驶去。由于它非常疲惫,第二层帆和第三层帆的桅桁以及所有的帆缆索具被抛到了底部;桅杆已经应付不了局面了;不再指望风向会有何变化,因为弯弯曲曲的航路使它不再会有什么作用;海上到处生出白色的大块的痕迹,像油脂一样;这是即将发生大范围结冰的预兆;风力刚开始减弱,大海几乎立刻波涛汹涌;但是风再次吹起的时候,新浮冰就破碎消融了。傍晚气温降至-7℃。 当船来到一条死胡同的顶端,它就用羊头撞锤开足马力冲向它遇到的障碍物。有几次大家都以为它一动不动了;但是浮冰出人意料的移动为它开辟了一条新路,它大胆地冲了上去;在它停下的那段时间,蒸气从排气阀排了出来,遇到冷空气便凝结起来,化作雪落到甲板上。船停下不动还有一个原因:浮冰有时阻住了螺旋桨的叶片,它们无比坚固,发动机做什么也不能把它们完全弄碎;只有把发动机倒转过来,向后退,派人用杠杆和橇棍把螺旋桨弄出来;这样做不仅困难重重,而且令人疲惫不堪,又耽搁了时间。 13天内一直如此;“前进”号沿着本尼海峡费力地前进。船员们小心嘀咕,但还是服从命令;他们明白此时走回头路是不可能的。向北进比向南退的危险小,应该考虑过冬了。 水手们彼此之间讨论这种新的形势,一天,他们甚至与理查德·山敦谈论这件事,他们很明白他是赞同他们的。后者不顾他作为军官的职责,不怕别人在他面前议论船长的权威。 “您的意思,山敦先生,”格里珀问他,“我们再不能走退路了?” “现在太晚了,”山敦回答。 “那么,”另一个水手又说,“我们只能考虑过冬了?” “这是我们唯一的办法!人家不愿意相信我……” “下次!”佩恩答,他已经恢复了日常工作,“人家就会相信您的。” “因为我不是领导者……”山敦反驳道。 “谁知道呢?”佩恩表示异议。“约翰·哈特拉斯愿走多远就走多远,但别人不必跟着他。” “只要想想,”格里珀又说,“他第一次航海到巴芬海和那些跟他一起去的人!” “‘永别’号,”克里夫顿说,“就是在他的率领下在斯匹次卑尔根海域失事的!” “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格里珀回答。 “他一个人带着他的狗,”克里夫顿反驳道。 “我们不愿意为这个人随心所欲而牺牲自己,”佩恩补充道。 “也不愿意丢下我们好不容易挣得的报酬!” 提到这一点的无疑是克里夫顿。 “我们一旦越过了78°,”他补充道,“我们离得不远了,每个人可以挣到9375法郎,6×8°!” “但是,”格里珀回答,“如果我们不带船长回来,就失去这些钱了吗?” “不,”克里夫顿回答,“只要证明非回来不可。” “可是船长……毕竟……” “放心好了,格里珀,”佩恩回答,“我们会有一个船长,一个好的船长,山敦先生知道。当一个船长发疯了,就把他废了,另外任命一个。不是吗,山敦先生?” “我的朋友们,”山敦躲躲闪闪地回答,“你们在我身上会发现一颗忠实的心。但还是等待事态的发展吧。” 哈特拉斯的头脑里斗争非常激烈。他坚定不移、精力充沛,总是充满信心,勇往直前。总之,如果他不曾指挥他的船的前进方向,他的船表现得会非常英勇;他用五个月走过的路程,别的航海者要走两三年!哈特拉斯现在发现只有过冬了;但这种情况不会吓倒坚强和坚定的心灵,历尽艰辛、饱经磨难的心灵;勇敢而锻炼得很坚强的心灵!詹姆斯·罗斯爵士和迈克·克鲁尔难道没在北极地区过了三个冬天吗?既然已经这么做过,难道不能再做下去吗? “但是,”哈特拉斯重复,“做得更多,如果需要的话!啊!”他遗憾地对医生说,“我为什么没能进入巴芬海北部的史密斯海峡呢,要不我现在就到了极点了!” “好!”医生不动声色地回答,他会在需要的时候生出信心来,“我们会到的,船长,会到99经度,而不是75°,这是真的,但这又有什么重要呢?如果条条大路通罗马,条条经线通北极更是确信无疑了。” 8月31日,气温达到-10℃。航海季节结束的时候到了;“前进”号将艾克斯毛斯岛抛在右舷,三天后,经过了圆桌岛,这个岛在比尔彻海峡之中。在不太久远的年代,大概通过这个海峡可以到达巴芬海,这时不能做此打算,这片海域完全被浮冰堵塞了,不可能为“前进”号提供一点水流;以后的八个月要面对这一望无际、一动不动的冰田。 幸运的是,还可以向北再走几分,条件是要用大滚筒碾碎新的浮冰或者用鞭炮把它们击碎,让人感到害怕的是,在低温的条件下,大气非常平静,因为道路很快就合拢了,连逆风也受到了热烈的欢迎。一个平静的夜晚,一切都冻结了。 但是,“前进”号处在当前的情况下是不能越冬了,它四面受到风、冰山、海峡的偏流的夹击;首要的事情是找到一个安全的栖身之处;哈特拉斯希望到新科尔努依海岸去,在阿尔伯特岬角之处的地方找到一个足以遮风挡雨的海湾。他顽强地向北航行。 但是9月8日,一个连续不断的、无法进入的、无法超越的浮冰群横亘在他北上的道路当中;气温降到了-12℃。哈特拉斯焦急地寻找出路、但是没有用,他多次让他的船冒险,以非凡的才智进行冒险的举动。人们可以说他冒失,欠考虑,疯狂,盲目;但是,作为一个好水手,他是当之无愧的;而且属于最杰出的! “前进”号的情况真的变得相当危险;因为,大海在它后面合拢了,几小时之内,浮冰异常坚固,人们可以在上面跑来跑去,拖船,非常安全。 哈特拉斯无法绕开障碍,决心从正面轰击;他用了力量最大的爆破筒,装有八到十磅的火药;人们开始在厚厚的浮冰上面凿孔;在孔里装满积雪,小心翼翼地将爆破筒放在一个平行的位置上,以便能炸开最大面积的浮冰;接着点燃了导火线,导火线由马来树胶管保护起来。 人们开始爆破浮冰群,因为不能把它锯开,锯子立刻就沾在上面。无论如何,哈特拉斯指望明天经过这里。 但是,夜里刮起了狂风;大海在浮冰表层下面涌动起来,浮冰像被潜水艇摇晃起来,领航员恐怖的声音传了过来: “注意后方!注意后方!” 哈特拉斯朝指定的方向看了看,他在黄昏的余辉下看到的景象非常恐怖。 一个高高的浮冰群向北席卷过来,像雪崩一样飞快地奔向大船。 “所有人都到甲板上来!”船长喊道。 这座移动的冰山只有半海里远了;浮冰涌动着,互相赶超,像被可怕的飓风席卷的沙粒一样互相撞击;空中回荡着可怕的声响。 “这就是,克劳伯尼先生,”约翰逊对医生说,“对我们威胁最大的危险。” “是的,”医生平静地回答,“这真够可怕的。” “我们需要抗击的一次真正的袭击,”水手长又说。 “总之,就像大洪水之前的一群巨兽,人们原以为它们是住在北极的!它们互相驱赶着!它们急着当跑得最快的。” “而且,”约翰逊补充说,“它们当中有的拿着尖利的长矛,我劝您还是抵抗吧,克劳伯尼先生。” “这是真正的围城!”医生喊道:“好,我们到城墙上去吧!” 他赶紧到船尾,全体船员都拿着铁铲,铁杆,橇棍,准备抵御这可怕的进攻。 雪崩来了,占据了高处,它席卷而来的浮冰在周围堆积起来:按照哈特拉斯的命令,用船首的大炮轰击,击破这具有威胁力的阵线。但它来了,扑到了船上;传来了一声断裂声,因为船右舷的髋部被撞,船壳的一部分断裂了。 “谁也不许动!”哈特拉斯喊道,“注意浮冰!” 浮冰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攀援而上;重达数担的浮冰扑向船的舷墙;最小的腾起的也有桅楼那么高,像利箭一样落了下来,击碎了侧支索,切碎了索具。船员们被这数不清的敌人搞得焦头烂额,它们这种气势足以压碎100条像“前进”号这样的船只。每个人都尽力阻挡这些入侵的石头,不止一个水手受到利箭的伤害,其中包括伯尔顿,他的左肩全被扎烂了。声音异常恐怖。达克在这新型的敌人面前狂吠着。黑夜增加了形势的恐怖,遮掩不住这些疯狂的石头,它们在空中发出最后的星星点点的白光。 哈特拉斯的命令一直在这奇怪的、不可想象的、超自然的、人与浮冰的斗争中回响着。船屈服于这巨大的压力,向左舷倾斜过去,大桅桁的一端已经靠在冰原上,有压碎桅杆的危险。 哈特拉斯明白这种危险;这种时候很恐怖;船有彻底翻转的可能,桅杆会被卷走。 一个巨大的冰块,有船那么大,沿着船壳升起来;它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升起来,它逐渐上升,已经超过了艉楼;如果它扑向“前进”号,那就全完了;它很快就立了起来,它的高度超过了第三层帆的桅桁,它的底部开始摇晃起来。 所有的人都发出了惊恐的叫声。每个人都涌向右舷上。 但是在这时候,船完全升起来。人们感到它抬高了,在一段无法估量的时间内,它在空中飘浮,然而它下降了,重又落到浮冰上,在那里,它摇晃了一下,船壳板裂开了。发生了什么? 它被上涨的潮水托了起来、又被从后面相撞的冰块推了出去,越过了无法越过的浮冰群。一分钟过去了,这一分钟如同一个世纪,经过这奇特的航行之后,它落在障碍物的另一端。在一片冰田之上;它的重量使得冰田下沉,船随即恢复了原状。 “越过了浮冰群!”约翰逊喊道,他扑到船首。 “赞美上帝!”哈特拉斯回答。 然而,船还是在一片浮冰中间,浮冰将船从四周包围起来,尽管龙骨在水中,它还是没法动;但是,如果它一动不动,冰场就带着它一起动。 “我们偏航了,船长!”约翰逊喊道。 “随它去吧!”哈特拉斯回答。 难道,还有可能抗拒这种拖拉吗? 白昼来临了,非常清楚,由于海底潜流的影响,冰田迅速向北漂移,这移动的冰山载着“前进”号,“前进”号牢牢地固定在冰田中央,人们看不到边际;哈特拉斯预计会发生一场灾难,船很可能被从一边抛出去或被浮冰撞碎,他让人在甲板上放了大量的食物,宿营的工具和船员们的被子;他依照迈克·克鲁尔船长在同样的情况下的所作所为,让人在船的周围围上了一圈充气的吊床,好让它不受太大的损害;很快浮冰在-14℃气温的影响下堆积起来,船被一堵冰墙围住了,只露出了桅杆。 七天以来,它都在这样航行;阿尔伯特海角构成了新一高尔努依的西端,9月20日这个岬角被迅速掠过,很快就消失了;人们注意到冰田从这时候起开始向东航行,它这样要到什么地方去?要在什么地方停下?谁能知道呢? 船员们等待着,观望着。最终,9月15日,夜里三点左右,冰田无疑与另一个冰田相撞,突然停住了;船剧烈地摇晃起来;哈特拉斯这一天已经测定了位置,他看了看地图,他在北方,看不到任何陆地,经度是95°35′,纬度是78°15′,在这个地区的中心,在这片陌生海洋的中心,地理学家们认为寒冷之极就在这个地方! 第二十四章 过冬的准备 南半球从纬度上来看比北半球更加寒冷;但是新大陆的温度比地球上其他地方的温度低15°,在美洲,这些地区以寒冷之极著称。是最让人畏惧的。 全年平均温度只有-19℃。科学家们用下述观点解释这个问题,克劳伯尼医生在这方面同意他们的观点。 按照他们的观点,在美洲南部最常刮的风是西南风;它们来自温度均和适中的太平洋;但是为了到达北部海域,它们不得不穿越广大的、为冰雪覆盖的美洲大陆地区;与大陆接触之后变得非常寒冷,带给极北地区的是刺骨的寒冷。 哈特拉斯来到了寒冷之极,超出了他的先驱者亲眼目睹的地方;他预料到在一条迷失在浮冰之中的船上与一半的叛乱船员在一起,会度过一个可怕的冬天。他决心以他素有的坚定不移同各种危险作斗争。他直面他的处境,决不低头。 他开始借助约翰逊的经验采取过冬的所有必要措施,按照他的计算,“前进”号从最后一块已知的陆地、也就是新一高尔努依已被拖出了250海里;他被束缚在一块冰田上就像在一张花岗石床上一样,任何人类的力量都无法将他解救出来。 在这片北极冬天到来的广阔海洋里没有一滴融化的水。冰田在一望无际的地方起伏不定,但视野并不开阔。远非如此。结冰的原野上屹立着许多冰山,“前进”号被其中三座最高的冰山像圆规的三足一样包围起来;只有东南风能刮到这里。只要人们想到的是岩石而不是浮冰,是绿色而不是冰雪,大海波涛泛起,船在一片美丽的海湾静静地抛锚,避开最可怕的狂风的吹打。可是在这个纬度上多么令人悲伤啊!多么令人悲哀的自然啊!想一想多么令人悲伤! 船即使一动不动,还是要用锚牢牢地固定住;要考虑到会解冻或海底水流起伏。约翰逊了解到“前进”号在寒冷之极的这种情况,对过冬采取了更为严格的举措。 “我们会遇到更棘手的事!”他曾经对医生说,“船长真有运气!在地球上最可恶的地方困住了!咳!您看我们会脱身的。” 至于医生,在他心底里,他对这种情况感到一阵狂喜,他可不愿把这机会让给别人呢!在寒冷之极过冬,多么好的运气啊! 船员们首先忙于外部工程;帆还是系在桁上,而不是收在舱底,首批过冬者就是这么做的,帆只要折叠在箱子里,浮冰很快就会给它造成一个不透水的表面;第三层帆的桅杆也没有收起来,喜鹊窝仍放在原处。这是一个天然的观测台。只有常用的索具收了起来。 必须截断船周围的冰场,它对船的压力很大。浮冰聚集在船的两侧,力量很大;它没有停在通常的浮冰线上。漫长而又艰苦的劳动。几日之后,船体的入水部分被解除了禁锢,船员们利用这个机会把船仔细检查了一下;它没受什么损害,多亏了它的坚固的结构,只有铜船壳几乎全被掀掉了。船不再受束缚了,升高了将近九英吋,人们忙着按船壳的形状沿斜面切割浮冰;用这种方法,冰田就回到了船的龙骨下面,自身能够抵抗任何压力。 医生加入了劳动;他敏捷地使用着雪刃;他那快活的性情感染了水手们。他给别人教益,自己也学到不少东西。他非常赞同在船底下对浮冰进行这种处理。 “这是一个很好的预防措施。”他说。 “没有这个,克劳伯尼先生。我们就支持不住了。现在,我们可以毫不畏惧地建造一堵与船缘一样高的雪墙,而且,如果我们愿意,我们还可以加厚10英尺,因为并不缺材料。” “好主意,”医生又说,“雪在导热方面效果不好,它反射而不吸收,内部温度不会跑到外边去。” “果真如此,”约翰逊又说,“我们造一座防寒的堡垒,但也可以抵御野兽,如果它们有雅兴拜访我们的话;造完之后,会起到很好的作用,您看着吧,我们在这堆雪里凿两个楼梯,一个出口在船首,另一个出口在船尾;用刀子在上面凿完台阶之后,我们就在上面泼水;水变成像岩石一样坚硬的冰,我们就有了一座皇家的楼梯。” “很好,”医生回答,“而且应当承认,寒冷引起冰雪是一件幸事,这使得它造就了抵御它的东西。不这样的话,我们就很难办了。” 最后,船被指定埋伏在厚厚冰层之下,这样它就可以保持内部的温度;用厚厚的柏油布造就、覆盖着冰雪的一个层顶建在甲板上,把甲板全部遮住了;油市低垂下来,盖住了船的两侧。甲板避开了外界的一切压力,变成了一个真正的走廊;它被两英尺半的积雪覆盖;积雪经过踩踏和捶打变得非常坚实;人们在上面撒了一层沙子,沙子互相挤压,变成了一条相当坚实的碎石子路。 “再多一点,”医生说,“再有几棵树,我觉得简直到了海德公园,或者就像到了巴比伦空中花园。” 人们在离船较近的地方挖了一个洞;这是在冰田里挖的一个圆坑,一口真正的井,应该经常使用;每天早晨,人们都把井口结的冰敲碎;它用来在发生火灾的时候提供水源,或者供船员们出于卫生的需要洗澡用;为了节省燃料,人们还很留意地从深层汲水,那里的水下那么冷;人们是用一台机器做这件事的,一个法国科学家发明了它;这台机器达到一定的深度之后,就可通过一个圆柱筒里的一个活动的双层底汲取附近的水源。 通常人们在冬季的时候把船里的一切东西都拿出来,为的是保留更大的空间;人们把这些东西放在货仓的地上。但在离海岸较近的地方能做的,对于一条在冰原上抛锚的船却行不通。 一切都放在船里,用来抵御这些纬度的两大敌人:寒冷与潮湿;前者带来了后者,后者更为可怕;人们可以抵御寒冷,却又死于潮湿;应该采取预防措施。 在北极海域航行的“前进”号具有过冬的最好装备:船员们的房间设计得非常合理;人们在角落里打起仗来,那里首先比较潮湿;然而,由于气温有所降低,在融板上特别是在角落里结了一层冰,冰融化以后,那里经常潮湿。船员的圆形餐厅应该更加舒适;毕竟有一个大炉子取暖,通风条件也比较好,应该适于居住;墙上贴了黄鹿皮,而不是羊毛织物,因为羊毛阻住了凝结在上面的蒸汽,使空气变得潮湿。 隔板放倒在艉楼上,军官们有一个更大的公共餐厅,由于有一个火炉,空气更为流通,更加暖和。这个餐厅同船员们的餐厅一样,前面都有一个客厅,隔断了同外面的一切直接对流。通过这种方法,热量就不会丧失了,人们就会逐步从一种温度过渡到另一种温度。人们把落雪的衣服放在客厅里;人们用放在外面的刮具擦脚,这样就不会把任何不卫生的东西带进来。 油市筒用来供应火炉通风所需的空气;其他管道供水蒸汽散发。在这两个餐厅里还安装了冷凝器,接收这些水蒸汽,以免让它们结成水滴,每星期倒两次水,有时里面会有很多斗冰块。这就是对付敌人的措施。 用气筒可以把火生得很好,也很容易;人们发现只要少量的煤,就足以将餐厅里的气温保持在10℃。但哈特拉斯让人测了测他的煤桶,发现即使最大限度地节省,他的燃料只能用两个月。 安装了一台衣物烘干机,因为衣服要经常洗;不能把衣服在空气中弄干,这样它们变得又硬又脆。 发动机的易碎的零件也小心翼翼地拆卸下来;存放零件的房间神秘地关闭着。 船上的生活必须严肃地加以考虑;哈特拉斯非常仔细地制定了方案,贴在公共餐室里。人们早晨六点起床;吊床每星期晒三次;两个房间的地板每天用热沙擦两遍;每餐都有滚烫的茶水,食物每星期尽可能地变换花样:有面包、面粉、牛油和葡萄干制作的布丁,糖,可可,茶,大米,柠檬汁,干肉,咸牛肉和猪肉,白菜,醋渍蔬菜;厨房在公共餐厅外面;虽然无法保住它散发的热量,但是烹制食物会造成很多水蒸汽和潮气。 人的健康在很大程度上靠的是食物的不同种类:在这些高纬地区,人应该尽可能多的消费动物食品。医生主持制定了食谱。 “应该以爱斯基摩人为榜样,”他说,“他们从自然中获得了教益,在这方面他们是我们的先生;如果阿拉伯人,如果非洲人只要几颗椰枣和一把大米就够了,在这里吃很重要,还要多吃。爱斯基摩人每天要吸收10到15磅油。如果这种方法你们不愿意用,我们只好求助于大量含糖和脂肪的东西了。总之,我们需要碳,我们生产碳吧!把煤放到炉子里是个好办法,但是别忘了把我们自己身上的炉子填满!” 依照这种方案,船员们务必整洁;每个人必须两天用冰水洗一次澡,水是灶眼提供了,这是保持原有热量的好办法。医生自己做出了榜样,他这么做首先是出于这件事在他看来非常讨厌的考虑;但很快他就不再以此为借口了,因为他在这极为有利健康的沐浴中找到了一种真正的乐趣。 当船员们在非常寒冷的天气里到外面从事劳动、打猎或者勘测,他们特别留意不能冻伤,也就是身体的某部位冻伤;如果发生了这种情况,就赶紧用雪摩擦,重新让血液循环。而且,人们仔细地在全身穿好羊毛衣服,穿的是黄鹿皮大衣和海豹皮裤子,完全可以起到防风的作用。 船的各种整理工作及船上的安置工作花去了大约三个星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就到了10月10日了。 第二十五章 詹姆斯·罗斯的一只老狐狸 这一天,气温下降到-16℃。天气相当平静,在没风的情况下,寒冷很容易忍受。哈特拉斯趁着晴朗的天气去勘测周围的平原;他爬上北方最高的一座冰山,借助望远镜只看到了连绵的冰山和冰原。看不到一块陆地,看到的只是一派混乱的景象,样子极其悲凉,他回到船上,试着计算他可能在这里呆多久。 猎手们,其中包括医生、詹姆斯·沃尔,辛普森、约翰逊、贝尔不失时机地为船上提供鲜肉,鸟类已经消失了,它们到南方寻找不太酷烈的气候。只有这个纬度特有的岩鹑在冬季来临的时候没有退缩。人们很容易就能把它们打下来,它们数量很多,保证储存大量的猎物。 野兔、狐狸、狼、白鼬、熊并不罕见;一个法国的、英国的或挪威的猎手没有抱怨的权利;但是凶狠的野兽丝毫不让人靠近;在与它们融为一体的白色平原上把它们区分出来是非常困难的,因为,在天气变得酷寒之前,它们变色,换上了冬天的皮毛。医生与某些自然科学家的观点相反,他认为这种变化不是由于气温大幅度降低,因为它发生在十月份之前;它同样不是生理原因,而恰恰是天意的安排,想要北极的动物有方法应付严寒的北极冬天。 人们经常通过海牛、鲸以及通常归在海豹属下的动物;猎手们特别着意于猎捕它们,为得到它们的皮和脂肪,脂肪特别适合当作燃料。况且这些动物的肝脏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成为一种良好的食品;数起来有数百头,在离船北部两三海里的地方,冰田几乎都被这些庞大的哺乳动物的洞窟穿透了;只是,它们有一种突出的本能识别猎人,很多受了伤,潜到浮冰底下轻而易举地逃走了。 但是19日,辛普森在离船400码的地方捉住了一头;他仔细地把它逃跑的洞口堵住了,这样野兽就在猎人们的控制之下了。它挣扎了很长时间,数次中弹之后,最后被打死了。它长达九英尺,它的头类似于叭喇狗头,颌里有16颗牙齿,胸部的大鳍像鱼翅一样,尾巴很小,长了另一对鳍,这些都可以作为鲸门的一个完美的标本。医生想要保留它的头作为自然史的收藏品,留着它的皮以备将来使用,就让人把它们用快速而又省钱的方法进行处理。他把动物的身体放在洞口,成千上万的小虾把肉吃得一点儿不剩;半天之后,工作完成了,利物浦行会最老练、最负盛名的鞣革工也做不了这么好。 太阳一过了秋分点,也就是9月23日,可以说北极地区的冬季开始了。这颗乐善好施的星球,一点一点降到地平线之下,10月23日最终消失了,它的倾斜的光线掠过那积雪的山峰。医生以科学家和旅行家的身份向它做最好的道别。在二月份之前他不会再见到它了。 不要以为在这阳光完全消失的漫长日子里漆黑一团,每个月月亮都尽量代替它发挥作用;还有星星的亮光,行星的光辉,北极常见的极光和白雪的地平线之处的特别的反射光;而且,太阳此刻正处于南部最高的磁偏角处,12月21日,在北极地平线处接近13°角;因此每天有几小时的黄昏时光。只是,雾气和雪团常把这些寒冷的地区拖入完全的黑夜之中。 但是,直到这时候,天气还是不错的;只有山鹑和野兔怨声载道,因为猎人们不让它们得到片刻的休息;人们为狐狸设了许多陷阱,但这些多疑的动物不上当;许多次它们扒了陷阱底下的雪把诱饵吃掉,却不冒什么风险;医生把它们送给了魔鬼,心里还是对送给他这样的礼物感到非常难受。 10月25日,温度计指示的只有-20℃。刮起了无比狂暴的飓风;漫天飞雪,没有一丝光亮照到“前进”号上。数小时以来,大家都在为贝尔和辛普森的命运担心,他们打猎走得太远了;他们第二天才回到船上,他们在黄鹿皮里躺了一整天,飓风横扫他们上方的天空,雪把他们埋了五英尺。他们险些冻伤,医生费了很大劲才能使他们的血液重新循环起来。 暴风雪不停歇地持续了八天,人们无法到外面去,一天之内气温的变化达15到20度。 他们不得不空闲下来,各做各的事。有的人睡觉,其余的人吸烟,某些人在低声交谈,约翰逊或医生走近之后,他们就停下来;在船上的这些人之间没有任何精神上的维系,他们只有在一起进行晚祷,礼拜天念主日经和做圣事时候才聚集在一起。 克里夫顿算得非常清楚,过了北纬78°之后,他那部分酬金就升到了9375法郎;他发觉这是个整数,就不奢求比这个更多了。大家同意他的意见,开始幻想享用这笔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了。 哈特拉斯几乎没了踪影。他既不参加打猎,也不参加散步。他对让医生赞叹的气象现象一点也不感兴趣;他活着只有一个想法;它可以用三个字来概括:到北极。他想的只是最终获得自由的“前进”号重新开始探险旅程。 总之,船上人的普遍感受是悲伤,没有什么比这更伤心的了,看到这条船像囚犯一样,不再处于它天然的状态,在厚厚的冰层下面改变了它的形态;它什么也不像;它生来是运动的,却没法动;人们将它改造为木屋,货仓,居所,而它本来是抗击暴风雨的。这种不正常,这种不自然的情况,在人们心里引起了无以名状的焦虑和遗憾的感觉。 在无所事事的时候,医生整理旅行日志,这种叙述是忠实的再创造:他从不游手好闲,他平和的性情没有改变。只是他非常满意地看到暴风雨结束了,重又开始日常的打猎了。 11月3日早晨六点,气温是-21℃,他在约翰逊和贝尔的陪伴下出发了;冰原连成了一片;前些日子雪下得很大,冻得结结实实的,地上很适于行走;空气中有一种干燥刺骨的寒气,月亮发出无比纯洁的光亮,那束令人惊异的光照亮了冰原的每一个凹凸不平的地方;足迹的四周发出光来,在猎人走过的路上留下光亮的痕迹,他们巨大的影子异常清晰地投射在冰面上。 医生带上了他的朋友达克;在追捕猎物方面,他喜欢它胜过格陵兰种犬,这是有原因的;后者在类似的情况下用处不大,看起来没有温带地区的狗那么富有热情。达克一边跑一边在路上嗅着,经常在熊的新鲜的足迹上停下来。但是,尽管它非常机警,猎手们走了两个小时之后,仍然没有碰到一只野兔。 “难道猎物已经预感到有向南迁的需要了吗?”医生在冰丘脚下休息的时候说。 “可能是这样,克劳伯尼先生,”木匠回答。 “我可不这么想,我看,”约翰逊回答,“野兔、狐狸和熊就是这种气候造就的;我看,它们消失的原因是上次的暴风雪;但是,只要刮起南风,它们立刻就会出现。啊!要是您说的是驯鹿或者麝牛,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是,在麦尔维尔岛,发现了大群这类动物,”医生又说,“这个岛更靠南,这点不错,而且在巴利冬季停泊的时候,巴利总是随意捕到这种美妙的猎物。” “我们可不大同意,”贝尔回答,“只要我们能弄到熊肉,就不该有什么抱怨的。” “这恰恰就是困难所在,”医生反驳道,“我看熊太希罕了,而且野性十足;它们还不够文明,没法到前面来挨枪子儿。” “贝尔说的是熊肉,”约翰逊又说,“但是这种动物的脂肪此刻比它的肉和皮毛更招人惦记。” “你说得对,约翰逊,”贝尔回答,“你总是想着燃料的事。” “怎么能不想呢?即使最大限度地节约使用,我们剩下的也用不了三个星期了!” “对,”医生说,“真正的危险在这里,因为我们才到十一月初,二月份是北极地区一年中最冷的月份;总之,要是没有熊的脂肪的话,我们就得用海豹的脂肪。” “不会太久,克劳伯尼先生,”约翰逊回答,“这些动物不久就会弃我们而去的;由于寒冷或恐惧,它们不会再出现在浮冰表面上了。” “那么,”医生又说,“我看应该绝对把目标对准熊,我承认,这恰恰是这些地区最有用处的动物,因为它单独就可提供对人有用的食物、衣服、光和燃料。你听到了吗,达克?”医生抚摸着狗说道,“我们需要熊,我的朋友;找去!看吧!找去!” 达克此刻正在嗅浮冰,它被医生的话语和抚摸振奋起来,立刻像箭一样出发了。它奋力狂吠着,尽管它跑远了,猎人们还能听到它那有力的叫声。 声音的传播范围在低温下是惊人的,它等于北极天空中星辰的光亮;光和声波能传到很远的地方,特别是在干冷的极北的夜晚。 猎人们在远处犬吠声的指引下沿着达克的足迹奔了过去;他们走了一海里,到的时候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因为在这样的气候中肺部立刻被窒息了。达克在离一个巨大的东西50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那个东西在一个小丘上晃动着。 “我们可是梦想成真了!”医生叫了起来,把枪准备好。 “一头熊,千真万确,一头漂亮的熊,”贝尔说,他也照医生的样子做了起来。 “一头特别的熊,”约翰逊说,等待他的两个同伴开枪后再开枪。 达克拼命地叫着。贝尔向前走了20步,开枪了;但野兽看样了没有中弹,因为它继续笨重地摇晃着脑袋。 约翰逊走近了,他先仔细地瞄准,然后扣动了扳机。 “好!”医生喊道:“还是没打中!啊!讨厌的折射!我们不在范围之内;我们永远也适应不了!这头熊离我们有1000步!” “向前走!”贝尔回答。 三个伙们迅速地奔向一点也没受到枪声惊吓的动物;它看起来身强力壮,猎手们顾不上进攻的危险,就已沉浸在征服者的欢乐之中了。他们到了适当的距离之后,便开了枪;熊无疑受了致命伤,猛然跳了一下,倒在小丘脚下。 达克扑了上去。 “这头熊,”医生说,“打倒它并不难。” “只要开三枪,”贝尔带着轻蔑的神色说,“它就倒地了!” “这可有点奇怪,”约翰逊说。 “除非我们到的时候,他正衰老而死。”医生笑着回答。 “千真万确,不论老的还是小的,”贝尔反驳道,“都是一个很大的收获。” “啊!看看吧!”贝尔喊道,“它多么强壮啊!” “真的!”医生说,“我们杀死了一头熊,倒下的却是一只狐狸!” 约翰逊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啊!”医生叫道,他气值得笑了起来,“还是折射!总是折射!” “您这是什么意思,克劳伯尼先生?”木匠问。 “是的,我的朋友;它在体积上骗了我们,就像在距离上骗了我们一样!它让我们在狐狸皮底下看见了一头熊!猎人们在类似情况下不止一次地搞错过!好啦!这就是我们想象付出的代价。” “确实,”约翰逊回答,“熊也好,狐狸也好,我们还是要把它吃掉。我们拿走吧。” 但是,正当水手长要把野兽放在他的肩上。 “这才是更有用的!”他叫道。 “是什么?”医生问道。 “看,克劳伯尼先生,看!这头野兽的颈上有一个项圈!” “一个项圈?”医生反问,地朝野兽俯下身去。 的确,磨损了一半的一条钢项圈出现在狐狸的白毛当中;医生相信在上面会找到刻的字母;他用手转了一圈,把项圈从脖子上拿下来,看上去它已套上去很久了。 “这是什么意思?”约翰逊问。 “这意味着,”医生答道,“我们刚刚杀死了一只年龄在12岁以上的狐狸,我的朋友们,一只1848年被詹姆斯·罗斯捉住的狐狸。” “这可能吗!”贝尔叫道。 “这没有疑问;我很后悔我们打死了这只可怜的狐狸!詹姆斯·罗斯过冬的时候,想方法用陷阱捉住了大量的银狐;人们把铜项圈套在它们的脖子上,并在上面刻下他们的船只‘事业’号和‘勘察者’号的情况以及生活物资的储藏情况。这些动物越过广大的地区寻觅食物,詹姆斯·罗斯希望它们中有的会落到富兰克林远征队的某个人手中。这就是所有的解释,这头可怜的动物,也许救过两个船队的性命,现在毫无用处的倒在我们的枪口下。” “的确,我们不要吃它吧,”约翰逊说,“毕竟,这是一条12岁的狐狸!无论如何,我们要保留它的皮,作为这次奇遇的见证。” 约翰逊把动物放在他的肩上。猎人们按照星星指定的方向向大船走去;他们的远征并非一无所获;他们打下了许多对海鸟。 在到达“前进”号一小时之前,发生了一种现象,让医生感到非常奇怪。这是一次真正的流星雨;数以万计,就像是最后放的最精彩的烟火中的火箭。月光黯淡了。眼睛不能随心所欲地观赏这种持续数个小时的景象。莫拉夫兄弟1799年在格陵兰岛上看到了同样的流星。这简直就像是老天在这荒凉的纬度赐给地上的一个真正的节日。医生回到船上后,夜里观察这种现象,它直到将近早晨七点才结束,当时空中非常沉寂。 第二十六章 最后一块煤 看来熊的确捕不到了;11月4日、5日和6日捕杀了几头海豹;接着,风向发生了变化,气温上升了许多度;但是雪团重新开始以无可比拟的狂暴力量肆虐起来。离开船是不可能的,人们奋力同潮湿做斗争。周末的时候,冷凝器里面已经装了许多斗冰块。 11月15日天气发生了变化,气温计在某些大气条件的影响下降到-31℃。这是目前为止测到的最低温度。在平静的天气里这种寒冷是可以忍受的,但是刮起了风,风像尖刀一样刺过天空。 医生对于这样被囚禁起来感到很遗憾,因为雪被风吹得很结实,走起路来很牢靠,他本来可以做一次远行。 但是,应该说,在这么冷的天气里,任何剧烈活动都会很快让人气喘吁吁。一个人做不了他平时工作的四分之一;铁工具很快就不能用了;要是用手拿的时候不小心,手就会感到类似于灼伤的疼痛,皮肉就会粘在不小心使用的工具上。 船员们被困在船上,只好在加了顶的甲板上散步两小时,上面允许吸烟,而在公共休息室是不允许的。 那里只要火势不旺,冰就通过墙壁和地板的接缝处大举入侵;没有一颗木钉、一个铁钉,一块金属板上面不立刻结一层冰。 气象的变化无常令医生迷惑不解。人们呼出的气在空气中凝结,从液态变为固态,重新化作雪落在他们周围。在离炉火几英尺远的地方,严寒又积聚起力量,人们呆在火炉旁,紧紧靠在一起。 然而医生建议他们经受锻炼,适应这种温度,显然还不是温度最低的时候;他建议他们逐渐让皮肤习惯于剧痛,并且做出了榜样;但是大部分人因为懒惰和麻木,一直呆在原地;他们不想动,宁愿在恶劣的气温下睡觉。 但是,医生认为从温暖的房间来到严寒的天气里没有任何危险;这种突然的转换只对出汗的人有害;医生举例证明他的观点,但他的理论失败了或者不大有用。 至于约翰·哈特拉斯,看来他没有受到这种气温的影响。他默默地走来走去,不慢也不快。他那结实的身体感觉不到寒冷吗?他自己身上最大限度地拥有他在水手身上寻觅的天然热量吗?难道他固执己见,以至于在外表给人这样的印象?他手下的人看到他冒着华氏零下24°的严寒并不感到奇怪;他离船长达数小时,回来的时候脸上没有寒冷的迹象。 “这个人很奇怪,”医生对约翰逊说,“他让我吃惊!他身上有一个火炉!这是我一生中研究的最严酷的自然之一!” “事实是,”约翰逊回答,“他来来去去,在露天里走来走去,穿的衣服不比六月份多。” “哦!衣服算不了什么,”医生答道,“那些自身无法产生热量的人穿的暖暖和和的有什么用呢?这就是企图把一块冰裹在羊毛被子里把它弄热!但是哈特拉斯并不需要这个;他的身体素质就是这样。我一点也不奇怪他自己能够取暖,就像在炽热的煤块旁边一样。” 约翰逊每天早晨负责清理井口,发现结的冰已经超过了10英尺。 几乎每个晚上,医生都能看到美丽的极光;每天晚上从四点到八点,北方的天空出现了淡淡的五彩缤纷的颜色;然后这种色彩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样子,边缘呈淡黄色,各端看来倚在冰场上。逐渐地,闪亮的区域由于天磁力的作用升上了天空,出现了稍黑的条纹;光束变得细长,再拉长,忽明忽暗;流星到达了天顶,它通常由许多圆弧组成,沐浴在红色、黄色或绿色的波光里。这是绚烂夺目、无法比拟的场景。很快各种曲线汇合为一点,形成了丰富多彩的极光。最后,圆弧彼此重合在一起,灿烂的光芒黯淡下去,强烈的光辉变得苍白、黯淡、飘忽、模糊,壮观的景象逐渐减弱,几乎消失,终于悄无声息地隐没到南方的黑云彩里。 人们无法理解在离极点只有不到8°的高纬度会发生这样奇特的现象。在温带地区看到的极光不会给人留下任何印象,甚至连很淡的印象也没有;看来上天想把它的最美妙的奇观留给这种气候。 月光出来的时候同样伴随了许多幻月,许多个月亮出现在天空,天空亮多了。经常在月亮的周围会出现月晕,月亮在光环中间发出夺目光辉。 11月26日,出现了一次大潮,海水猛地从井口喷了出来;厚厚的冰层仿佛被海水涨潮震撼,可怕的爆裂声预告海底的交锋;幸好船牢牢地固定在冰床上,只有它的索具摇晃着发出声响;毕竟,哈特拉斯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已经把船固定住了。 随后的日子更加寒冷;天空弥漫着雾气;风把积雪扬了起来;如果空中或者冰田上有了雪团,就很难看清楚;这是一种无法言传的混乱。 船员们忙着做各种内部工作,其中主要是准备海豹的脂肪和油脂;它们都变成了冰块,必须用斧子砍;人们把冰敲碎,冰块像大理石一样坚硬;人们收集了十几桶。正如人们看到的,无论什么容器都是没有用处的;因为它们会在气温使其发生变化的液体的作用之下破裂。 28日,气温降至-36℃;只剩下10天的煤了,每个人都在惊恐地关注着燃料耗尽那一时刻的到来。 哈特拉斯出于节俭,让人把艉楼上的炉火熄灭了,从那时起,山敦、医生和他只好与船员们共用活动室。因此哈特拉斯与他手下的人接触得更加频繁了,他们向他投来呆滞的和胆怯的目光。他听到了他们的控诉,他们的责备乃至他们的威胁的话语,却不能惩罚他们。另外,他对这一切似乎充耳不闻。他不占离炉火最近的位置。他呆在一个角落里,双臂交叉,一句话也不说。 佩恩和他的朋友们不顾医生的建议,拒绝做任何运动;他们整天偎依在炉火旁或者躺在吊床的被子里;而且他们的健康状况不久就发生了变化;他们无法不受气候的恶劣影响,船上出现了可怕的坏血病。 医生很久前就开始在每天早晨分发柠檬汁和钙片;但这些通常非常有效的预防措施对于病人没有什么作用,疾病按照它的发生过程,很快就显示出了它最可怕的征兆。 这些不幸的人的筋和肌肉痛苦地痉挛是一个怎样的情景啊!他们的腿肿得非常厉害,上面都是乌青的大斑;他们出血的牙龈和肿起的嘴唇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全身的血液完全发生了变化,无法向四肢传送生命物质。 克里夫顿第一个患上了这种可怕的疾病;很快格里珀、布伦顿、斯特朗不得不离开他们的吊床。那些没有得病的人也无法逃避这痛苦的场景;除了公共活动室,没有别的栖身之处;只能呆在那里;这个地方很快就变成了医院,因为“前进”号上的18名水手中有13个人没过多久就染上了坏血病,佩恩看来躲过了传染;他强壮的体质使他得以幸免;山敦身上也出现了这种病的最初症状;但病情没有发展下去,他通过锻炼身体,保持了一定的健康水平。 医生全心全意地照料病人,看到他无法减轻病人的痛苦,他心里很难过。但是他尽可能给这些悲伤的船员们带来快乐;他的话语、他的安慰、他的哲学思辩、他的有益的发明打破了漫长的、痛苦的日子的单调乏味;他高声朗诵;他那惊人的记忆力为他提供了有趣的故事,而那些依旧健康的人偎依着围在火炉边;但是病人的呻吟,抱怨和绝望的叫喊有时会将他打断,他的故事戛然而止,他又成了一名专心致志的医生。 好在他的健康状况还过得去;他没有变瘦;他的肥胖的身体是他最好的衣裳,他说,他觉得穿上像海豹或鲸倒是不错,因为它们多亏有了厚厚的脂肪层,才能轻而易举地抵抗极地的气候。 哈特拉斯则是无动于衷,无论是在身体上,还是在精神上。他的船员的痛苦看起来对他没有什么触动。可能他不允许自己的感情表现在脸上;但是一个细心的观察者有时会在他那钢铁一样的外表下面捕捉一颗跳动的人的心。 医生对他进行了分析和研究,终于无法将这奇特的人格、超自然的天性归类。 气温还在降低;甲板上的走廊非常冷清.只有爱斯基摩人的狗走来走去,发出凄凉的叫声。 总要有一个人看管火炉,负责烹制食物;不让炉火熄灭至关重要;只要火势有点下降,寒气立刻钻进屋里,冰凝结在墙上,突然冷凝的湿气变成雪花,落到船上这些不幸的居住者的身上。 就是在这些无法描述的折磨之中,人们捱到了12月8日;这天早晨,医生照例看了看放在外面的温度计。他发现水银槽里的水银完全冻住了。 “华氏零下44°!”他惊恐地自言自语。 这一天,人们把船上的最后一块煤扔进了火炉里。 第二十七章 圣诞节的严寒 出现了一个绝望的时刻。死亡和冻死的想法以恐怖的面目出现了;这最后一块煤带着恐怖的劈啪声燃烧着;火就要熄灭了,屋子里的温度显著下降。然而约翰逊去找了几块海洋动物提供的新燃料。放到炉子里;他在里面添上了用冻油浸过的废麻,很快就取得了足够的热量、这种脂肪的味道令人简直无法忍受;但是又怎么能除去呢!应该想想办法。约翰逊自己也认为他的权宜之计有待改善,这在利物浦的中产阶级家庭不会取得任何成功。 “但是,”他补充道,“这种特别难闻的味道可以带来良好的结果。” “什么结果?”木匠问。 “它无疑会把熊引到我们身边来,因为它们对这种气味垂涎欲滴。” “好吧,”贝尔反问道,“熊有什么用?” “贝尔朋友,”约翰逊回答,“我们再也不能指望海豹了;它们消失了,而且会很久;假如熊不为我们提供燃料,我不知道我们的结果会是什么。” “你说得对,约翰逊,我们的命运远远不能确定,这种形势很可怕。如果到头来不能采用这种取暖方式……我不知道什么方法……” “还会有一种!……” “还有一种?”贝尔又说。 “是的,贝尔!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但船长从来……总之,可能还得这么干。” 老约翰逊悲哀地摇了摇头,陷入沉思之中,贝尔不愿唤醒他。他知道这些来之不易的脂肪块用不了八天,怎么拼命节约都没有用。 水手长没有搞错。许多头熊被臭味吸引过来,在“前进”号的下风处非常显眼;健康的人们猎捕它们;但这些野兽生来就有惊人的速度和识破一切计谋的狡诘;接近它们是不可能的,最老练的猎手也射不中它们。 船员们面临着冻死的严峻考验;不可能48小时都会保住公共休息室的这种温度。每个人都惊恐地注视着最后一块燃料烧尽。 12月20日晚上三点这一时刻来到了;火熄灭了;水手们围着火炉坐了一圈,张大惊恐的眼睛互相看着。哈特拉斯在他的角落里一动不动;医生照例焦急地走来走去;他再也不知道该动什么脑筋了。 屋子里的气温突然降到-22℃。 如果医生已经绞尽了脑汁,如果他不知怎么办,别人替他想到了。山敦,冷静而坚决,佩恩,眼睛里冒着火,他们和两三个同伙以及能够拉得过去的人,向哈特拉斯走来。 “船长!”山敦说。 哈特拉斯正在沉思,没听见他的叫声。 “船长!”山敦重复道,他用手碰了碰他。 哈特拉斯站了起来。 “先生,”他说。 “船长,我们再也没有火了。” “怎么了?”哈特拉斯回答。 “要是您情愿让我们冻死,”山敦以可怕的讽刺语气接着说,“我们请您通知我们!” “我的意思,”哈特拉斯坚定地回答,“是这里的每个人直到最后都要尽到自己的责任。” “有某种东西在责任之上,船长,”后者回答,“这就是保存个体的权利。我再次告诉您,我们没火了,要是这样下去话,两天之后,我们当中谁都没命了!” “我没有木材,”哈特拉斯沉闷地回答。 “好吧!”佩恩大叫起来,“没有木材的时候,就到长木材的地方去砍!” 哈特拉斯气得脸色苍白。 “到哪儿去?”他说。 “上船!”水手狂妄地回答。 “上船!”船长也说,他握紧了拳头,眼睛发亮。 “不错,”佩恩回答,“船不再适于搭船员的时候,就把船烧了吧!” 这句话刚开头,哈特拉斯已经抓住一把斧子;最后,这把斧子举在佩恩的头顶上。 “卑鄙的家伙!”他喊道。 医生扑到佩恩的前面,把他推开;斧子落到地上,给地板划了道深深的口子。约翰逊、贝尔、辛普森站在哈特拉斯周围,看来决心支持他。但是悲惨的、埋怨的、痛苦的声音从那些变成墓床的地方传了出来。 “火!火!”哪些不幸的病人喊道,寒气已经侵入了他们的被子里面。 哈特拉斯跟自己较量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他以平静的口吻说了这些话: “我们如果毁掉了船,怎么回到英国?” “先生,”约翰逊说,“我们大概可以不受损害地烧掉用处最小的部分,船缘,舷墙……” “总还有小艇,”山敦又说,“何况,谁能阻止我们用旧船的残余再造一条小点的船!” “不可能!”哈特拉斯回答。 “但是……”许多水手提高了声音说。 “我们还有大量的酒精。”哈特拉斯回答,“烧到最后一滴。” “好啊,去拿酒精!”约翰逊回答,他装出很有信心的样子.而这根本不是发自他的内心。 借助于浸在这种液体中的大大的灯芯,苍白的火舌舔着炉壁,就能把室内的温度提高几度。 在伴随这凄惨的场景而来的日子里,风向转南,气温上升,在不太恶劣的天气里飘着雪花。几个人可以在不太潮湿的天气里离开大船;但是眼炎和坏血病把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留在船上;况且,无论打猎还是捕鱼都不行。 另外,这不过是酷寒当中的一次间歇,25日,意外地刮起了风,冻结的水银再次隐没到了温度计的水银槽之中;人们只好用酒精做温度计,最冷的天气也不会令它结冰。 医生惊恐地发现气温降到了-52℃。人们几乎无法忍受这样的温度。 冰像长长的褪色的镜子一样在地板上延伸;室内弥漫着浓重的雾气;湿气再度化作雪花飘落;人们彼此看不清楚;人们的热量从肢端退缩了;手脚发青;头像箍了铁圈,思想凝结、萎缩、结冰,导致谵妄。可怕的症状:舌头再也说不出话来。 从船员们威胁要把船烧掉的那天起,哈特拉斯数个小时在甲板上游荡。他监视着,警戒着。木头就是他的血肉之躯呀!只要砍掉一块木头就相当于砍断他的一条腿。他带着武器,严密注视,丝毫不在意冻硬他的衣服、像花岗岩的钳子一样胁迫他的寒冷和冰雪。达克明白他的意思,在他的脚下叫着,用嚎叫声陪伴着他。 然而,12月25日,他来到公共休息室。医生利用剩下的一点力气,径直向他走来。 “哈特拉斯,”他对他说,“没有火,我们会死掉!” “不会!”哈特拉斯说,他很清楚,他答复的是什么要求。 “我们需要它,”医生又和气地说。 “不,”哈特拉斯更加有力地说,“我决不会同意。谁要是愿意,就不服从我好啦!” 这是自由行动的某种许诺,约翰逊和贝尔冲向甲板。哈特拉斯听到他船上的木头在斧子下僻啪作响,他哭了。 这一天是圣诞节,在英国是家庭的节日,孩子们相聚的晚会!那些围着绑了丝带的圣诞树的快乐的孩子们的回忆是多么苦涩啊!谁会想不到这种场合吃的肥牛身上的长长的烤肉片?特意为这一天准备的对英国人来说如此珍贵的圆馅饼和小馅饼?但在这里,却是最让人难以忍受的痛苦、绝望和不幸,拿来当圣诞柴的是迷失在冰雪地区深处的一艘船上的几块木材! 但是,在火的作用下,感情和力量又回到了水手们的心中;滚烫的茶和咖啡带来了暂时的舒适,希望在人的精神上是如此顽强的东西,人们又有了希望,就是在这些变化当中送走了1860年,这一年冬天的提早到来粉碎了哈特拉斯的勇敢计划。 但是,1861年1月1日由于一个意想不到的发现而恰恰显得引人注目。天气不那么冷了;医生又恢复了平素的研究;他读爱德华·比尔彻在极地海洋的旅行记。忽然,一条当时没被注意的航道让他大吃一惊;他又读了一遍,不可能搞错。 “这是,”他说,“这是远远高于人们想到的关于流浪的爱斯基摩部落粗鄙的习俗的文明的房屋的残余。他们的墙牢牢地座落在挖得很深的地下;里面的地上盖了厚厚的一层质地良好的沙子,还铺砌了地面。可以看到大量的驯鹿、海象和海豹的骨头。我们遇上了煤。” 看了最后几个字,有一个念头在医生的脑子里一闪,他拿着书去跟哈特拉斯商量这件事。 “煤!”后者喊道。 “对,哈特拉斯,是煤,也就是我们的救世主!” “煤!在这片荒凉的海岸上!”哈特拉斯说,“不,这不可能!” “为什么怀疑呢,哈特拉斯?比尔彻如果没有把握,如果不亲眼看见,是不会举出这样一桩事的。” “那么,接下去怎么办,医生?” “我们离比尔彻看到这煤的海岸不到100海里。走上100海里又算得了什么?微不足道。我经常穿越冰雪、冒着严寒进行更长距离的勘探。我们出发吧,船长!” “我们出发!”哈特拉斯喊道,他打定了主意,他的想象力非常活跃,他隐隐约约地看到了获救的希望。 约翰逊立刻得知了这个决定;他很赞同这个计划;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同伴们;有的人非常兴奋,另外的人则表现得很冷漠。 “海岸上有煤!”沃尔说,他痛苦地埋在床上。 “随他们去吧!”山敦诡谲地回答他。 但是,在做出发的准备之前,哈特拉斯希望再次尽可能准确地测定“前进”号的位置。人们很容易理解这种测算的重要性和为什么要精确地知道这个位置。一旦远离了船,没有确定的数字就找不到它。 哈特拉斯登上了甲板,他在不同时刻收集主要的星星的许多个光距和子午线的高度。 这些观测遇到了严重的困难;因为气温太低,哈特拉斯一呼气,仪器的玻璃和镜子表面就盖了一层冰;他戴着铜望远镜的时候,眼皮不止一次被烧伤。 但是他还是得到了计算所需的基础数据,他回到屋里算了起来。这件工作结束后,他惊愕地抬起头,拿过地图,用手指着,注视着医生。 “怎么?”后者问。 “我们是在什么纬度开始过冬的?” “纬度是78°15′,经度是95°35′,正好在寒冷之极。” “好,”哈特拉斯低声补充道,“我们的冰田发生了偏移我们向北移了2°,向西移了2°,离您的煤仓至少有300海里!” “这些不幸的人还不知道!”医生喊道。 “别说话!”哈特拉斯把手放在嘴唇上说。 第二十八章 出发的准备 哈特拉斯不想让他的船员知道这种新情况,他有道理。这些不幸的人一旦知道他们被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拖向北方,可能会陷入绝望的疯狂之中。医生理解这一点,对船长的沉默表示赞许。 他把这个发现带给他的感觉埋在心里。这是他自不停歇的斗争的漫长的岁月以来,他渡过的第一个幸福时刻!他离北方又近了150海里,离极点不到8°,但这种喜悦,他把它深藏在心里,连医生都没有发觉。哈特拉斯的眼睛不同寻常地闪亮了;但是到此为止了,他的脑子里没出现对这个问题再自然不过的答案。 “前进”号高极点越来越近,而离爱德华·比尔彻爵士看到煤矿越来越远;要找到它,就要向南走250海里。但是哈特拉斯和克劳伯尼简单地讨论了一下这个问题,还是决定要保住这次远行。 如果比尔彻说的是实情,人们对他的可信性不发生怀疑的话,那些东西应该保持他见到时的样子。1853年以来,再没有一个远征队到这些偏僻的地域去过。在这个纬度上人们几乎很少或根本碰不上爱斯基摩人。发生在比彻岛上的不测不可能在新科尔努阿依海岸重现。低温可以永久保存处于这种影响下的东西。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穿越冰雪的远征之上。 人们预计这次远征至多需要40天,接着便由约翰逊去做准备工作。 他首先选好雪橇;它是格陵兰式的,宽为25英寸,长为24英尺。爱斯基摩人造的雪橇长度经常超过50英尺。这个雪橇由前后弯曲的长板组成,像被两条粗绳子弯过来的弓一样。这种构造给它某种自然的缓冲,可以使震动不那么危险。这个雪橇在冰上轻快地跑;但在下雪天,白色的雪层还没有踩实,就在上面安上两个垂直并列的车架,这样抬高之后,它不必加上牵引就可以前进了。另外,如果按照爱斯基摩人的方法用硫磺和雪的混合物擦在上面,它跑起来就特别容易。 一架车由六条狗组成;这些言牲虽然很瘦,但很健壮,看起来对这种严酷的冬季并不太以为苦;它们的黄鹿皮鞍辔的状况很好;人们应信赖这架车,这是厄珀纳未克的格陵兰人诚心诚意地卖给他们的。这六条畜牲能够拖送2000磅重的东西,而不感到过分疲惫。 宿营的用品是一个帐篷,以备无法建造雪屋时用,还有一大块防雨布,铺在雪地上,这样身体接触的时候就不会陷下去,最后还有许多羊毛被和水牛皮。此外,还带上了拖船。 食物包括五箱干肉饼,重约450磅;算起来每个人,每条狗一磅干肉饼;包括达克在内共有七条狗;人不能超过四个。人们还带上了12加仑的酒精,也就是说大约150磅,还有足量的茶,饼干,一个轻便的小厨房,大量的导火线和废麻,火药,弹药和四条枪。参加远征的人按照巴利船长的规矩,应该束上胶皮腰带,这样身体的热量和运动会使咖啡、茶和水保持液态。 约翰逊特别注意了雪地鞋的制造,雪地鞋绑在钉着皮带的木架子上;它可以当冰鞋用;在完全结冰和坚硬的地面上,鹿皮鞋可以很好地代替它;每个远行者都各备有两双这两种鞋。 这些准备相当重要,因为只要漏掉一个细节,就会造成远征失败,准备工作进行了四整天。每天中午,哈特拉斯都要仔细地测定他的船的位置;它不再发生偏移,为了返回的需要,必须有绝对的把握。 哈特拉斯负责挑选跟他一起去的人。这也算是个重大的决定;有几个人带上并不合适,但他们留在船上还得小心点。但是,大家得救就依赖于这次远征的成败了,在船长看来,首先挑选那些教人放心的、久经考验的旅伴是上策。 山敦不在此列;但他在这方面没有表现出任何遗憾。詹姆斯·沃尔卧床不起,无法参加这次远征。 再者,病人的病情没有恶化,他们的治疗包括不断的摩擦和大剂量的柠檬汁;做起来并不难,根本不需要医生在场。因此医生也加入了远征,他的离开没引起任何抗议。 约翰逊特别想同船长一道去冒险;但后者把他叫到一边,用一种热情的、几乎激动的语调说: “约翰逊,”他对他说,“我只信任您,您是我能留在船上的唯一军官。我该把您留在这儿监视山敦和其余的人。他们被冬天困在这里;但是谁知道他们的恶劣天性会教他们做出什么有害的决定呢?您这里有我的书面指示,在必要的时候您担负起领导职责。您就是另一个我。我们不在这里的时间至多四到五个星期,我不在的时候有您在,我感到很放心。您需要木材,约翰逊。我知道这个!但是,只要有可能,尽量放过我那可怜的船吧。您理解我的意思吗,约翰逊?” “我明白了,船长,”老水手回答,“我留下来,既然您觉得这么办好。” “谢谢!”哈特拉斯握着水手长的手说,他补充道: “如果您看不到我们回来,约翰逊,等到来年解冻的时候,努力向北极行驶。如果其他人反对,就别再想着我们了,把‘前进’号带到英国去。” “这是您的意愿,船长?” “完全是我的意愿,”哈特拉斯回答。 “您的命令一定会执行,”约翰逊简单地说。 做出了这个决定,医生为他的可尊敬的朋友感到惋惜,但他只得承认,哈特拉斯这么做是很对的。 另外两个旅伴是木匠贝尔和辛普森,前者身体健壮,勇敢、忠诚,在雪地宿营的时候会发挥很大作用;后者尽管不大坚定,还是愿意参加这样一次远征,他作为猎手兼渔夫作用很大。 这样,这支队伍由哈特拉斯、克劳伯尼、贝尔、辛普森和忠实的达克组成:四个人和七条狗吃东西。带多少食物已经算好了。 在一月最初的日子里,气温平均保持在-37℃。哈特拉斯焦虑地等待着天气发生变化;他看了许多次气压计,但不该相信它,这种仪器看来在高纬度失去了平常的准确性;自然在这种气候条件下,大大地超出了常规;晴朗的天空并非总是伴随着寒冷,下雪不能使气温升高;气压计不确切,许多极地航海者都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刮北风和东风的时候它自动降低;气压低的时候,竟然会是好天气;气压高的时候,则会下雪或下雨。人们不能相信它的刻度。 终于,到了1月5日,东风使气温上升了15℃,温度计上的水银柱上升到了-28℃。哈特拉斯决定第二天出发,他不能再等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船被劈;艉楼已经全部进了火炉里。 因此1月6日,在狂风暴雪的时刻,下达了出发的命令,医生最后一次叮嘱了他的病人;贝尔和辛普森默默地与他们的同伴最后一次握了手。哈特拉斯想要高声道别,但他发现周围尽是不怀好意的目光。他在山敦的嘴边捕捉到一丝讥讽的笑。他闭口了。也许他自己在出发时也犹豫了一下,他最后看了一眼“前进”号。 但他不会撤回决定的;装满货物套好车的雪橇在冰田上等待着;贝尔走在前面,其他的人跟着。约翰逊陪着远行者走了四分之一海里;然后哈特拉斯请他回到船上,老水手长久地道别之后,回去了。 这时候,哈特拉斯最后一次转身看了看船,看到桅杆的顶消失在天空阴沉的雪花里。 第二十九章 穿越冰田 这只小小的队伍向东南出发,辛普森驾雪橇。达克热情地帮助他,对于他同类的行当并不感到惊诧。哈特拉斯和医生走在后面,贝尔负责照路,走在前面,用铁棍的顶端探测冰面。 气温上升预示着会下一场雪,雪没过多久就大片大片地飘落下来。这些黯淡的雪团增加了行走的困难;他们偏离了正确的路线;他们走不快;但是,他们平均每小时走三海里。 冰田由于结冰的压力使上下起伏,表面凹凸不平,雪橇经常磕磕碰碰的,而且由于道路有坡度,它有时偏斜的角度令人担心;但他们最终还是摆脱了困境。 哈特拉斯和他的同伴们将裁剪成格陵式的皮衣服严严实实地裹在身上;这些衣服的裁剪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但它们能适应气候的需要;旅行者的脸上紧紧地箍了一个不透风雪的帽子,只有嘴、鼻子和眼睛同空气接触,没有必要把它们保护起来;没有什么比高领带和长围脖更不合时宜的了,它们很快就被冻住了,夜里,人们只有用斧子才能把它们弄下来,即使在极地海域,也是一种恶劣的脱衣服方式。相反,应该保持呼吸通畅,呼吸一旦遇到障碍,就立刻凝在上面。 一望无际的平原走起来既单调又疲惫;到处都是堆积起来的千篇一律的冰山,不大规则的冰丘看来倒有点特别,一个模子里浇出来的雪堆,中间有弯弯曲曲的山谷的冰山,他们拿着指南针走路;旅人们很少讲话。在寒冷的空气中,张嘴是一种真正的痛苦;嘴唇之间忽然生出尖尖的冰凌,呼出的热气无法把它们融化。大家默默地走着,每个人都用棍子摸索着陌生的地面。贝尔的足迹印在柔软的雪地上,别人一心一意地跟着他,他经过的地方,队伍里剩下的人赶紧跟过去。 熊和狐狸的许多足迹从四面八方聚在一起;但是在第一天不可能看到一只这样的野兽;猎捕它们既危险又无用;他们没法放在已经载了很重的东西的雪橇上。 通常在这类远行的过程中,旅行者们小心地把生活用品放在路上;他们放在动物到不了的雪洞里,尽可能地减轻旅行负担,回来的时候,他们逐渐收回这些食物,这样他们就不用费力地带着了。 哈特拉斯不能在这可能移动的冰场上采用这种方法;在坚固的土地上,这样寄存还是可行的,但在冰场上不行,不确定的路线使得回到已经走过的地方变得很成问题。 中午,哈特拉斯让这只小小的队伍倚着一座冰墙停下来,午饭包括干肉饼和热茶,这种饮料的振奋作用产生了一种真正的舒适,旅行者们缺不了这个。 休息一小时之后接着赶路;第一天大约走了20海里;夜里,人和狗都精疲力尽了。 但是,尽管疲惫,还是要建造一间雪屋过夜,帐篷不够用。用了一个半小时干完了。贝尔显得非常老练,用刀子切割的冰块很快就垒了起来,形成一个圆顶,最后的四分之一用来保证建筑牢固,形成了穹顶关键;柔软的雪用来当灰浆。它填满了缝隙,很快就变得坚实,与整个建筑融为一体。 通过一个狭窄洞口,人们可以爬进这个临时的洞穴;医生爬进去的时候不无困难,别的人跟了进去。他们很快用酒精炉做夜宵。雪屋内的气温还是可以忍受的,在外面肆虐的狂风进不到里边来。 “吃饭了!”医生以最友好的口气喊道。 饭总是一样的,极少变化,但可以提神,大家一起吃了饭。吃饭之后,大家只想着睡觉;防雨布铺在雪地上,完全可以防潮,他们用简易炉的火烤干了袜子和鞋;然后,这三个旅行者裹在羊毛被里轮流睡觉,第四个人负责警戒,这个人必须保证所有人的安全,以防雪屋的洞口堵住,因为,不这样做,他们就有被活埋的危险。 达克也在雪屋里,驾车的狗在外面,它们吃过夜宵,就在雪下缩成一团,雪很快就成了它们不透风的棉被。 一天的疲劳使他们很快就入睡了。医生在早晨三点值班;飓风在外面猛刮。这是多么奇怪的情形啊,这些孤独的人迷失在雪地里,埋在这墙壁在狂风中不断增厚的坟墓里! 第二天早晨六点,又开始了乏味的行路;总是同样的山谷,同样的冰山,一种很难让人选定方向的千篇一律。但是气温下降了几度,旅行者们在雪上滑行,跑得更快了。他们常常碰见某些像石家或者爱斯基摩人房屋的小山丘;医生出于问心无愧推倒了一座,只发现了一堆冰块。 “您指望什么,克劳伯尼?”哈特拉斯对他说,“我们难道不是第一批踏上地球的这个地方吗?” “可能吧,”医生回答,“但总之,谁知道呢?” “别把时间浪费在徒劳的寻找上了,”船长又说,“我急着回到船上去,尤其是我们缺少这种我们急需的燃料。” “在这方面,”医生说,“我抱很大希望。” “医生,”哈特拉斯常常说,“我离开‘前进’号错了;这是个错误!船长的位置在船上,不在别的地方。” “约翰逊在那儿。” “的确!总之……我们赶快!我们赶快!” 这支队伍快速地走着;他们听见辛普森吆喝狗的声音,这些狗由于奇特的磷光现象,像是在着火的地上跑着,雪橇的架子像是扬起了火星一样的尘土。医生走在前面,为的是检验这种雪的性质,忽然,在跳过一个小冰丘的时候,他不见了。贝尔就在他身旁,立刻跑过来。 “唉,克劳伯尼先生,”他焦虑地喊道,这时哈特拉斯和辛普森赶上了他,“您在哪儿?” “医生!”船长叫道。 “我在这儿!在一个洞里,”一个镇静的声音答道,“给我一段绳子,我就爬到地球表面了。” 他们把绳子递给医生,他缩在一个十几英尺的漏斗的底下;他把绳子挂在腰上,他的三个同伴费力地把他拉了上来。 “您受伤了吗?”哈特拉斯问。 “没有!我没有危险,”医生摇着满脸的雪回答。 “可您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噢!这就是折射的问题!”他笑着回答,“总是折射!我以为跨过了一个一英尺宽的沟,结果我掉进了10英尺深的洞!啊!光线的错觉!这是我剩下的唯一的错觉,我的朋友们,但是要我丢掉可真不容易!这告诉你们没摸清地面情况之前,千万不要迈步,因为不能根据感觉计算!在这里,耳朵会听错,眼睛看到的是假的!这的确是一个容易出偏差的地区。” “我们能接着赶路吗?”船长问。 “继续吧,哈特拉斯,继续!这一小跤利大于弊。”接着还向东南方向走,夜晚来临了,旅行者停下来,他们走了25海里;他们精疲力尽,但这并不妨碍医生在建造雪屋的时候爬上一座冰山。 月亮,几乎还是满月,在晴朗的天空上发出夺目的光辉,星星射出异常强烈的光线;从冰山的顶上,视线延伸到矗立着奇形怪状的冰丘的广阔的平原上;它们到处分布,在光簇之下闪闪发亮,它们清晰的轮廓在周围的影子上勾勒出来,好像是竖起的柱子,翻倒的树干,墓碑,如同一片没有树木的宽广的墓地,悲哀,寂静,无边无际,仿佛人类已有20个世代惬意地躺在这里做永久的安眠。 医生不顾寒冷与疲惫,观看了许久,他的同伴们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他拉下来;但是该到休息的时候了,雪屋已经修好了,四个旅行者像鼹鼠一样缩成一团,不久便睡着了。 第二天和随后几天平安无事,旅行顺利与否,速度快慢,是由气温的变化决定的,有时严酷、冰冷,有时潮湿、刺骨;应该根据地面状况,决定穿鹿皮鞋还是雪地鞋。 这样就到了1月15日;月亮成了一弯月牙,很快就隐没了;太阳尽管隐没在地平线下,有六个小时发出一种黄昏的光芒,但还不足以照路;还得按照罗经指定的方向探路。贝尔走在前面;哈特拉斯径直跟在他后面。然后辛普森和医生,一前一后,只看得见哈特拉斯,也竭力保持在直线上。但是,尽管他们小心翼翼,他们有时还会偏离30°到40°,还得重新开始探路。 2月15日,哈特拉斯估计向南走了100海里;这天上午用来修理各种日常用具和宿营用具;也没有忘记读经。 中午,他们又开始前进了;天气非常寒冷;温度计上显示的是-36℃,天空异常晴朗。 忽然,不知为什么骤然起了变化,地上升起一团完全凝固的雾气;它大约有90英尺高,全然不动;他们只有在一步之内彼此才看得清楚;这种雾气凝结在衣服上,竖起了长长的尖尖的冰棱。 旅行者们遇到这种冰雾,第一个想法就是聚在一起,立即就传来了各种喊声: “噢,辛普森!” “贝尔!在这里!” “克劳伯尼先生!” “医生!” “船长!您在哪儿?” 四个旅伴互相寻找,手臂在浓雾中挥来挥去,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但让他们担心的是,他们听不到任何回答;好像这种雾气不适于传播声音。 每个人都想开枪,发出聚在一起的信号,可是,若说讲话的声音太弱,开枪的声音又太强了,因为回声互相淹没,从四面八方反射过来,产生一种混响,没有确定的方向。 每个人都照自己的本能行动。哈特拉斯停了下来,双臂交叉,等待着。辛普森只能费力地拉住他的雪橇。贝尔后退了几步,用手仔细地摸索着脚印。医生撞上了冰块,跌倒了又爬了起来,左走右走,步子也乱了,越来越迷乱,五分钟之后,他自言自语地说: “这不会持续多长时间的!这气候真是奇特!真让人出乎意料!真不知道该倚仗什么,更不用说这些把脸敲疼的冰棱了。噢!噢!船长!”他又叫了起来。 但是他没有得到回音;他完全出于偶然,又把枪上了膛,虽然他戴着厚厚的手套,冰凉的枪管把他的手弄得火辣辣的。正在干这个的时候,他好像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晃来晃去。 “好不容易!”他说,“哈特拉斯!贝尔!辛普森!是你们吗?回答我!” 传来了一声闷响。 “咳!”好心的医生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影子越来越近;它最初的体积减少了,轮廓突出了,医生脑中闪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一头熊!”他心想。 的确,这可能是一头体积很大的熊;它在雾中迷了路,来来往往,往回退,险些撞上这些旅行者,他肯定不会怀疑他们的存在。 “事情复杂了!”医生想,他一动不动。 他有时会感觉到这头野兽呼出的气,接着,它又消失在这冰雾中了;有时他会隐隐约约地看到这头巨兽的巨大的爪子在空中舞来舞去,爪子离他这么近,他的衣服不止一次被这尖利的爪子撕破了,他跳到后面去,这个运动着的庞然大物像幽灵一样消失了。 但是,医生向后一退,他感到脚下的地面在上升;他用手扒在冰棱上,爬过了一个障碍物,随后又爬过了两个,他用棍子摸索着。 “一座冰山!”他自言自语,他向四周看了看,看到他的三个同伴从浓雾中出现了。 “哈特拉斯! 克劳伯尼先生! 贝尔! 辛普森!” 四个人几乎同时喊了出来;被一道美丽的光晕照亮的天空,发出淡淡的光,把浓雾像云彩一样涂上了五彩缤纷的颜色,冰山顶像是从银色的海洋露出来一样。旅行者们发现他们被围在直径至少有一百英尺的圈内。幸亏高层的天空比较晴朗,天气很冷,他们很容易就能听见彼此的说话,他们能从冰山的高处观察。他们每个人放了第一枪之后,听不到回答,除了在雾气中升高之外,几乎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雪橇!”船长喊道。 “在我们脚下80英尺。”辛普森回答。 “完好如初?” “完好如初。” “熊呢?”医生问道。 “什么熊?”贝尔回答。 “我碰上的熊,它险些把我的头弄碎。” “一头熊!”哈特拉斯说,“我们下去吧。” “不!”医生反驳道,“我们还会迷失,肯定还会这样。” “要是这头野兽扑到我们的狗身上……”哈特拉斯说。 正在这时,传来了达克的叫声,这声音从雾中传来,很容易传到旅行者的耳朵里。 “是达克!”哈特拉斯喊道,“肯定出了什么事。我下去。” 狗的叫声一齐从底下传来,好像恐怖的合奏;达克和那些狗狂吠起来。这些声音整体上就像一片嗡嗡声,但没有响亮的声音,如同在东西堆得满满的屋子里发出的声音。他们感觉在底下,在浓雾里发生着一场看不见的斗争。就像怪兽搏斗的海洋汹涌澎湃。 “达克!达克!”船长喊道,想要回到冰雾中去。 “等等!哈特拉斯,等等!”医生回答,“我觉得雾气消散了。” 雾气没有消散,但它像池塘里的水一样慢慢干涸了,它看来回到了地里,那是它生出来的地方,闪闪发光的冰山顶在它上面逐渐扩大;其他的山顶那时一时淹没在雾气中,像新的岛屿一样显露出来;由于一种常见的光学幻象,旅行者们攀住了冰锥,却自以为升到了空中,最高处的雾气在他们下面消退了。 很快雪橇的最高处出现了,然后是驾车的狗,随后是大约三十多头别的野兽,最后是摇摇晃晃的巨物,达克跳了起来,它的头从雪地里抬起来,又一次次地把头埋了进去。 “狐狸!”贝尔喊道。 “熊!”医生回答,“一头,三头,五头!” “我们的狗!我们的食物!”辛普森喊道。 一群狐狸和熊来到雪橇旁边,糟蹋了很多东西。掠夺的天性使它们达成了完全的一致,狗狂吠着,但这些野兽不以为意,破坏的场面激烈地进行着。 “开枪!”船长喊道,他把子弹推上了膛。 他的同伴们也照他的样子做了。但是,听到这四声枪响,熊抬起头来,发出一声滑稽的嚎叫声,做出了撤退的信号,它们小步地快跑起来,马都比不过它们,那群狐狸跟在后面,它们很快就消失在北极的冰山之间。 第三十章 用冰块堆成的路标 极地气候的这种特殊现象持续了三刻钟:熊和狐狸有足够的时间进行掠夺;这些东西对于这些野兽来说,来得正是时候,它们在严寒的冬季饿坏了;雪橇的防雨布被有力的爪子撕破了,干肉饼箱子被打开了,陷了下来,饼干袋遭到了洗劫,茶都散落在雪地上,装酒精的小木桶的桶板掀开了,那珍贵的液体都倒光了,宿营的用具到处都是,糟蹋得不成样子,这一切都表明这些野兽有多么凶残,饿到了什么程度,多么贪得无厌。 “真是一场灾难,”贝尔看着这凄凉的场面说。 “可能无法救药了,”辛普森回答。 “先把剩下的捡起来,”医生又说,“然后我们再说。” 哈特拉斯一言不发,已经拾起了散落的箱子和袋子。他们捡起了还能吃的干肉饼和饼干。丢了一部分酒精是一件讨厌的事情;没有酒精,就没有热饮料,没有茶,没有咖啡。清点了剩余的食物,医生发现丢了200磅干肉饼和150磅饼干;要是继续远行的话,旅行者们只能吃一半的口粮。 他们开始讨论在这种情况下采取什么措施。他们是回到船上再开始远征吗?但是怎么舍得放弃这已经走过的150海里?回去的时候不带上至关重要的燃料,对船员们的精神是多大的打击啊!还能找到愿意跨越冰雪进行远征的人吗? 显然,最好还是向前,即使遇到最严重的食物不足也在所不惜。 医生、哈特拉斯和贝尔同意后面的决议。辛普森愿意回去;旅途的疲劳已经损坏了他的健康;他明显地虚弱了,但是看到只有他一个人持这种意见,他又占了在雪橇前面的位置,这支小队伍又踏上了南行路。 在随后的三天里,从1月15日到17日,旅途上发生了单调乏味的事情。他们向前走得更慢了;旅行者们感到疲惫;他们腿上感到困倦;拉雪橇的狗艰难地前进。食物不足没法让牲畜和人打起精神来。天气照样变化很大,从严寒转为潮湿刺骨的雾。 1月18日,冰场的情况忽然发生了变化。许多像金字塔一样的悬岩长出了尖顶,增高了许多,屹立在地平线上。地面上的某线地方露出了雪层;好像生出了麻片岩,页岩和石英岩,看样子像是石灰岩。旅行者们终于踏上了坚实的土地,这片陆地据估计是叫做新科尔努阿依的大陆。 医生忍不住用一只脚踩了踩这坚实的陆地;旅行者们离比尔彻角不超过100海里了;但是走在这片遍布着尖石头、危险的隆起、裂缝以及悬崖的起伏不定的地面上,疲劳大大地增加了;应当深入到内陆去,爬上海岸上高高的悬崖,穿越窄窄的峡谷,上面的积雪有三十至四十英尺高。 旅行者们立即开始怀念那些几乎通畅的、走起来很容易的冰田了,冰田对于雪橇的滑行是再合适没有的了。现在,必须使劲拉着;那些狗已经疲惫不堪了,不够用了;他们不得不和它们并排拉,为了让它们松口气而累得精疲力尽。很多次,不得不把货物全部御下来才能越过那些特别陡峭的山丘,它们结冰的表面没什么可抓得住的。这样走10英尺需要数小时;在第一天,他们在高尔努阿依这片陆地上走了五海里,这个地名的确名副其实,因为它代表了英国西南部的起伏不平、陡峰和怪石嶙峋。 第二天,雪橇来到了悬崖的高处;旅行者们已是精疲力尽了,无法建造雪屋,只好在帐篷里过夜,裹在水牛皮里,把他们的湿袜子暖在胸口上。人们明白这种过夜方法会引起无法避免的后果;这天夜里的气温降到了-42℃以下,水银冻上了。 辛普森的健康状况令人担忧地恶化着;不断感冒,严重的风湿,无法忍受的痛苦,使他躺在雪橇上,他再也不能驾雪橇了。贝尔代替了他;他也有病痛,但他的痛苦不会令他躺倒。医生也受到了在可怕的冬天进行远征的影响;但是,他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抱怨的话;他向前走着,拉着拐杖;他照路,他什么都帮着干。哈特拉斯无动于衷,坚不可催,不动声色,无比健壮,保持他那一贯的钢铁作风,默默地跟在雪橇后面。 1月20日,气温特别低,稍加活动就立刻导致完全的衰竭。路面很不好走,哈特拉斯和贝尔和狗并排拉车;意外的撞击把雪橇的前面打碎了,得修理一下。每天会发生很多次这样的事情,延误行程。 旅行者们走在一条深谷里,雪没入了一半身体,周围是刺骨的寒冷。他们不说话。忽然,走在医生边上的贝尔,惊恐地看着他,然后,他一句话没说,拾起一把雪,使劲擦在他的同伴的脸上。 “好啦,贝尔!”医生挣扎着说。 但贝尔继续用力擦。 “好啦,贝尔,”医生又说,他的嘴里、鼻孔里、眼睛里都是雪,“您疯了吗?怎么啦?” “是这样,”贝尔回答,“要是您还有鼻子,那您得感谢我。” “鼻子!”医生反问,用手摸着脸。 “是的,克劳伯尼先生;您完全被冻伤了;我看您的时候,您的鼻子全白了;要是没有我全力抢救,您就没了这件摆设了,旅行的时候不方便,但活着却必不可少。” 最后,医生的鼻子有点冻伤;幸好及时地恢复了血液循环,这多亏了贝尔的用力摩擦,才化险为夷。 “谢谢!贝尔,”医生说,他也以同样的方式回报贝尔。 “我想,克劳伯尼先生,”木匠回答:“但愿上帝保佑我们别再受更大的苦了吧!” “唉呀!贝尔,”医生又说,“您说的是辛普森吧!这个可怜的小伙子痛苦极了!” “您很为他担忧吗?”哈特拉斯激动地问道。 “是的,船长,”医生说。 “您担心什么?” “他会忽然患坏血病。他的腿已经肿起来了,他的牙床直打架;那个不幸的人在那里,躺在雪橇上的被子里,冻了个半死,路上的颠簸每时每刻都在加剧他的痛苦。我同情他,哈特拉斯,但我没任何办法能减轻他的痛苦!” “可怜的辛普森!”贝尔喃喃地说。 “也许我们应该停下一两天,”医生又说。 “停下!”哈特拉斯喊道,“18个人的命取决于我们能不能回去啊!” “但是……”医生说。 “克劳伯尼,贝尔,听我说,”哈特拉斯又说,“我们剩下的口粮还不够吃20天的了!我们不能浪费一点时间!” 医生和贝尔一句话也没说,雪橇停了一会儿,又出发了。 晚上,他们在一座冰丘的底下停了下来,贝尔立即在其中挖了一个洞;旅行者们躲避进去;医生这一夜都用来照料辛普森;坏血病已对这个不幸的人发起了可怕的进攻,由于痛苦,他那肿胀的嘴唇上吐出不停的抱怨声。 “啊!克劳伯尼先生!” “勇敢点,我的孩子!”医生说。 “我回不去了!我知道!我不行了!我宁愿死掉!” 听到这些绝望的话语,医生不断地细心照料他;尽管他自己白天已经精疲力尽了,他还利用夜里的时间为病人制作某种镇静剂;但是柠檬汁已不再起作用了,摩擦并不能阻止坏血病一点点蔓延到全身。 第二天,还得把这不幸的人放到雪橇上,尽管他请求让他一个人呆着,把他抛下,让他安静地死去;然后他们在重重的困难中重新开始可怕的远征。 冰雾让这三个人寒冷彻骨;雪和冰雹打在他们脸上,他们干的是牲畜干的活儿,却没有足量的食物。 达克像它的主人一样来来回回,不顾疲劳,总是很警惕,凭着直觉找到最好走的路;大家非常信任它那过人的聪颖。 1月23日早晨,几乎一片漆黑,因为是新月,达克在前面走;连续数个小时,人们看不到它,哈特拉斯感到非常担心,特别是因为地上有很多熊的足迹;他不太知道该怎么办,忽然传来了狗的狂吠声。 哈特拉斯加快了雪橇的速度,很快他就在一个峡谷底下与那忠实的畜牲汇合了。 达克停了下来,好像被吓呆了,在一个路标面前叫着,这个路标是用冰雪混凝土和几块石灰石做成的。 “这次,”医生边解下皮带边说,“这是一个路标,绝对不会搞错。” “这对我们有什么用?”哈特拉斯回答。 “哈特拉斯,如果这是个路标,里面会保存着对我们有用的文件;里面或许保存着食物,这值得看一看。” “哪个欧洲人会来到这儿?”哈特拉斯耸了耸肩说。 “但是,就算不是欧洲人,”医生反驳道,“爱斯基摩人难道不会在这里找一个藏东西的地方,把他们渔猎的收获放在这里?这是他们的习惯,至少我看如此。” “好吧!看吧,克劳伯尼,”哈特拉斯回答,“但我怕您白费力气。” 克劳伯尼和贝尔拿起十字镐,向路标走去,达克继续狂吠着。石灰石被冰牢牢地封住了;但敲了几下,就把它们敲碎了。 “显然有什么东西,”医生说。 “我相信,”贝尔回答。 他们很快就打开了路标。立刻就发现了一个藏东西的地方;在这里面发现了一张湿透了的纸。医生一把抓住,心跳个不停。哈特拉斯跑过来,拿过文件读道: “阿尔塔姆,‘珀尔布瓦兹’号,1860年12月13日,经度12……,纬度8……°35′……” “‘珀尔布瓦兹’号!”医生说。 “‘珀尔布瓦兹’号!”哈特拉斯重复道。“我不知道有叫这个名字的船经常到这个海域来。” “显然,”医生又说,“航海者,或许是遇难者在这里经过不到两个月。” “肯定是这样,”贝尔回答。 “我们怎么办?”医生问。 “接着走,”哈特拉斯冷冷地口答。“我不知道‘珀尔布瓦兹’这条船是怎么回事,但我知道‘前进’号在等待我们回去。” 第三十一章 辛普森之死 又开始了远征;每个人的心里都充满了新鲜的、意想不到的想法。因为在北极地区的一次巧遇是能够发生的最重大的事件。哈特拉斯焦虑地皱着眉头。 “‘珀尔布瓦兹’号!”他心里想,“这是一条什么样的船!它来北极附近地区干什么?” 想到这里,并非由于气温很低,他打了一个寒颤。医生和贝尔,他们只想着发现这个文件会带来两个结果:救他们的同伴或被他们的同伴救。 但是困难、障碍和疲惫很快卷土重来,他们只想着自己的情况了,当时情况变得很危险。 辛普森的痛情恶化了;医生不会搞错这将死的征兆。他无计可施;他自己也受到痛苦的眼炎的残酷的折磨,要是他不注意的话,就会双目失明。黄昏的光线比较充足,光线被雪反射,灼伤了眼睛;很难保护眼睛不受这种光线的伤害,因为眼镜片上结上了一层冰,变得模糊不清,挡住了视线。但是,必须小心翼翼地看着路上的任何一点事故,尽可能离远点;这就要冒着患眼炎的危险,但是医生和贝尔蒙上了眼睛,轮流给雪橇带路。 雪橇由于架子磨损了,跑得很慢:拉起来变得越来越困难了;地面的困难并没有减少;他们接触的是一块火山性质的大陆,千沟万壑;旅行者们必须逐渐爬到1500英尺高,才能跨越山顶。那里的气候更加严酷;狂风暴雨显示出无比的威力,这些不幸的人在荒凉的山峰上拖着雪橇,这个场面看起来非常悲惨。 他们还得了雪育症;发作起来的普遍症状是恶心,人好像醉了一样感到头晕目眩;天眩地转,在广大的地面上找不到任何支撑点,感觉就像摇晃,如同呆在水手脚下的船的甲板上;旅行者们无法适应这种症状,这种接连不断的感觉令他们头疼。他们的四肢麻木,精神萎缩,走起路来就像快睡着了似的;颠簸一下,忽然撞一下,甚至摔一跤,才能把他们从这种迟钝的状态中唤醒,这样又拖延了他们的时间。 1月25日,他们开始从陡坡上下来;他们在这结冰的斜坡上更加疲劳;很难避免一脚踩空,踩空之后就会跌到深谷里去;然后,他们就会杳无音信了。 傍晚,强大的暴风雨扫过雪峰,他们没法抵抗狂暴的飓风;必须趴在地上,然而气温又很低,他们有立刻被冻上的危险。 贝尔在哈特拉斯的帮助下,费了很大力气建造了一座雪屋,这些可怜的人躲在那里;在那里,他们吃几片干肉饼,喝一点热茶;酒精剩下不到四加仑了;但是必须把它用来解渴,别以为雪在自然状态下能够被吸收;他们不得不把它融化。在温带地区,气温降到冰点以下,雪是没有害处的;但是在北极圈以外,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雪的温度非常低,要用手抓住它只能借助于一块红到白热状态的铁,只能这么做,尽管雪的导热性非常差;在雪和胃的温度之间有一个温差,吸收它之后会导致真正的窒息。爱斯基摩人宁肯长时间地遭受口渴的折磨也不愿意用这种雪解渴,这种雪根本无法代替水,不但不能解渴,而且口渴得越来越厉害。旅行者们止渴只能用烧酒精把雪融化。 早晨三点是暴风雨最猛烈的时候,医生负责值班;他倚在房屋的角落里,这时辛普森那凄惨的抱怨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起身去照料他,但站起来的时候他的头猛地撞在了冰穹顶上;他顾不上这件事会有什么影响,朝辛普森俯下身来,开始给他按摩肿胀发青的腿;经过一刻钟的治疗之后,他想要站起来,又一次撞了头,尽管他跪在那里。 “这就奇怪了,”他心里想。 他把手伸到头顶之上:屋顶明显低了。 “上帝呀!”他喊道,“注意,我的朋友们!” 听到他的喊声,哈特拉斯和贝尔立刻起身,也分别撞上了屋顶;他们陷入一片漆黑。 “我们要被压死了!”医生说,“到外面去!到外面去!” 三个人把辛普森拖出了洞口,他们离开了这个危险的栖身之地;走的正是时候,因为没有砌好的冰块崩塌成一片瓦砾。 不幸的人们在暴风雨中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感到异常寒冷。哈特拉斯赶紧支起帐篷;他们在狂暴的飓风中没法撑得住,只好躲在帆布的褶子里,帆布立即落上了厚厚的一层雪,但至少这层雪阻止了热量向外散发,使得旅行者们虽然被冻住了,但还活了下来。 暴风雨到了第二天才停下来;贝尔一方面看到狗吃得不够,另一方面看到他们当中有三个人开始啃起皮带来;两个人看起来病得很厉害,不能走远。 但是这支队伍勉勉强强地再次上了路;在到达指定地点之前还要走60海里。 26日,贝尔正在向前走,一下子叫住了他的同伴。他们赶来了,他以一种惊愕的表情将倚在浮冰上的一条枪指给他们看。 “一条枪!”医生喊道。 哈特拉斯拿了起来,它性能良好而且上了膛。 “‘珀尔布瓦兹’号上的人们不会离得很远,”医生说。 哈特拉斯检查了武器,注意到它是美国生产的,他的手在冰冷的枪管上抽搐起来。 “上路,上路!”他闷闷地说。 他们继续下山,辛普森看起来毫无感觉,他不再抱怨了,他很乏力。 暴风雨没有停下来;雪橇走得越来越慢了;他们一天几乎只能走几海里,尽管尽可能节约,食物明显减少了;但是,只要还剩下回去的时候能吃的食物,哈特拉斯就向前走。 27日,他们发现几乎埋在雪里的一个六分仪,接着又发现一只水壶;水壶里有酒精,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一块冰,其中的液体的精华已经化作了一团雪;不能再用了。 显然,哈特拉斯不情愿地踏着一次大灾难的足迹走;他沿着唯一可行的道路走,收集着某次可怕灾难的残余。医生仔细地察看新路标,看看能否对他有所启发,但是徒劳。 他头脑里涌起了悲伤的想法;毕竟,如果他发现了这些不幸的人,他能给他们什么帮助?他的伙伴和他在一切方面都开始短缺;他们的衣服破了,他们的食物越来越少。如果这些遇难者很多的话,他们全都会饿死。哈特拉斯看起来像是要逃离他们的样子!他难道没有道理吗,他想的是让船员们得救?他是否该把这些陌生人带到船上,连累所有的人? 但是这些陌生人是人啊,是他们的同类,没准还是他们的同胞!他们获救的希望那么小,难道应该夺去他们的希望吗?医生想知道贝尔在这个问题上的想法。贝尔没有回答。他自己的痛苦已经让他心肠变硬了。克劳伯尼不敢问哈特拉斯;他只好听从老天的安排了。 1月17日傍晚,辛普森看起来奄奄一息了,他的四肢已经僵硬冰冷。他的喘息在他头的周围形成了一层雾气。突然的惊跳预示着他最后的时刻到了。他脸上的表情恐怖、绝望,目光中包含着对船长的无能为力的愤怒。那里面尽是谴责,无声的责备,但这是显而易见的。也许是在情理之中! 哈特拉斯没有走近垂死的人。他避开他,躲开他,更加沉默,更加内向,更加封闭! 随后而来的夜里非常怕人;暴风雨的力量增大了;帐篷被掀翻了三次,雪团敲打在这些可怜人的身上,从周围冰山上掉下来的尖尖的冰刃让他们看不清楚,教他们冰冷刺骨。狗凄惨地叫着。辛普森暴露在这残酷的气温之中。贝尔终于把这寒酸的帐篷支撑了起来,帐篷即使不能御寒,至少也可以挡雪。但是一场更快的暴风雨第四次把它掀起,在恐怖的嘶鸣中将它卷入雪团之中。 “啊!真是太痛苦了!”贝尔喊道。 “勇敢点!勇敢点!”医生回答,他紧紧地抱住贝尔,免得滚到山谷里面。 辛普森发出嘶哑的喘息声。忽然,他使尽了最后的力气,向哈特拉斯挥了挥拳头,后者定定地看着他,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威胁的动作刚做了一半,就倒下去死了。 “死了!”医生叫道。 “死了!”贝尔重复。 哈特拉斯向尸体走过来,由于风力太强,他又后退了几步。 这是船员中第一个死于这致命的气候的人,第一个永远回不到港口的人,第一个献出生命的人,经受了千辛万苦,忍受着船长不可救药的固执性情。他是造成死亡的凶手;但哈特拉斯在谴责面前并没有低头。但是,他的眼里流出了泪水,在他的面颊上凝住了。 医生和贝尔带着一种恐怖的神情望着他。他拄着拐杖,看起来就像极北地区的精灵,在狂风暴风雨中站得笔直,他那一动不动的样子看起来非常可怕。 他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直到黄昏的第一缕光线出现,他勇敢,坚毅,不驯,看起来对他周围的暴风雨不屑一顾。 第三十二章 回到“前进”号 早晨六点左右,风停了,立刻转向北方,驱赶着天空的云彩,温度计指示-37℃。黄昏的第一线光辉给地平线镀上了一层银色,几天之后又给地平线镀上了一层金色。 哈特拉斯走到他那两个精疲力尽的同伴身边,用一种温柔和悲哀的语调说道: “我的朋友们,我们离爱德华·比尔彻爵士指定的地点还有60多海里,我们只有回到船上就有足够的食物了。再往前走,我们必死无疑,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我们往回走吧。” “这是一个很好的主意,哈特拉斯,”医生回答,“您愿意把我带到哪里,我都愿意跟着您;但我们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我们简直不能向前走一步了;我完全赞成回去的计划。” “这也是您的意思吗,贝尔?”哈特拉斯问。 “是的,船长,”木匠回答。 “好的,”哈特拉斯又说,“我们要休息两天,时间不太长。雪橇得好好修理一下。我想我们应当修建一座雪屋,我们在这里面攒足力气。” 做出了这个决定,三个人开始满腔热情地干了起来;贝尔尽可能谨慎,确保雪屋的牢靠,很快就在峡谷的深处修建了一个相当不错的栖身之处,他们在这里进行了最后的休整。 哈特拉斯无疑费了很大劲才决定中止他的远征。那么多的痛苦和疲惫都白费了!一次无用的远征,以一个人的生命为代价!不带一块煤回到船上!船员们又怎么样?他们在理查德·山敦的煽动下又做出什么事来?但哈特拉斯不能再做思想斗争了。 他所有的力气都花在回去的准备工作上了;修了雪橇,它的载重减少了许多,不到200磅。他们修补了磨破的、撕裂的、浸上雪水、冻得硬梆梆的衣服,旧的、没法用的雪地鞋和鹿皮鞋换上了新的。这些活儿占去了29日一天和30日上午;毕竟,三个旅行者尽量休息,为将来养精蓄锐。 在雪屋和峡谷的冰山上渡过的36小时期间,医生观察了达克,他那奇怪的举止看起来不大自然;它出乎意料地不停地转了很多圈,仿佛这些圈有一个共同的中心;这是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方,地面的隆起,是各种不同的冰层堆起来造成的;达克围绕着这个点小心地叫着,不耐烦地摇着尾巴,看着他的主人,好像有什么事情要问。 医生想了想,把这种焦虑的状态归结于辛普森尸体的存在,他的同伴们还没有时间把他埋掉。 他决定就在当日主持那个悲伤的仪式。明天早晨只要出现黄昏的光线,他们就出发。 贝尔和医生拿着十字镐向峡谷的底部走去,达克凭着自己聪慧的天性找到了一个放尸体的好地方;必须深埋,免得被熊刨出来。 医生和贝尔开始把上面一层柔软的雪拨掉,然后他们敲击坚硬的冰层;第三镐下去,医生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这个东西敲碎了;他把碎片扒出来,认出了一个玻璃瓶的残片。 贝尔这边发现了一个坚硬的袋子,里面有保存完好的饼干片。 “嗯?”医生说。 “这是怎么回事?”贝尔停下手中的活计口道。 医生叫阿特拉斯,他很快就来了。 达克拼命地叫着,它想用爪子扒进更深的冰层。 “我们可能碰上了藏食物的地方?”医生说。 “可能,”贝尔回答。 “接着干,”哈特拉斯说。 又扒出了一些食物的碎片,一只箱子里装了四分之一的干肉饼。 “要是一个藏食物的地方,”哈特拉斯说,“熊肯定在我们之前来过了。看着吧,这些食物不全了。” “让人担心的就是这个,”医生回答,“因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贝尔的叫声打断了;后者移开了一大块冰,发现了一条僵硬冰冻的腿,这条腿从冰山的缝隙中露了出来。 “一具尸体!”医生喊道。 “这不是一个藏食物的地方,这是一座坟墓。” 这具尸体扒了出来,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水手,尸体保存得相当完好;他穿着极地的航海服;医生无法说出他是什么时候死去的。 但在这具尸体的旁边,贝尔发现了另一具尸体,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脸上还有临死前的痛苦表情。 “这些尸体不是埋起来的!”医生叫道。“这些不幸的人正如我们所见,他们是猝然死去的!” “您讲得有道理,克劳伯尼先生,”贝尔回答。 “接着!接着!”哈特拉斯说。 贝尔几乎不敢了,谁知道这个冰丘里会埋葬多少具尸体? “这些人是险些落到我们头上的事故的牺牲品,”医生说;“他们的雪屋塌下来了。看看他们当中是否有人还有呼吸!” 这个地方很快被清理了一下,贝尔拖出了第三具尸体,一个40岁的男人;他表面看来没有尸体的特征;医生俯身下去,感觉捕捉到了某种活着的症状。 “他活着!他活着!”他喊道。 贝尔和他将这个人抬到雪屋里,而哈特拉斯则一动不动地观察这倒塌的建筑。 医生把这被埋的可怜的人的衣服脱光;他在此人身上没发现任何伤口;他在贝尔的帮助下用醮了酒精的废麻使劲摩擦他,他感到他渐渐活过来了,但这不幸的人处于一种完全的衰竭状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抵在腭上,像冻住了一样。医生在他的衣服口袋里找了一遍。口袋是空的,看来没有文件,他让贝尔为他摩擦,自己去找哈特拉斯。 后者来到雪屋的洞里,把地面仔细地挖了一遍,手里拿着一封烧了一半的信的残片上来了。还可以看到这样的字: ……塔蒙 ……“尔布瓦兹” ——约。 “阿尔塔蒙!”医生叫了起来,“‘珀尔布瓦兹’号的!从纽约来的!” “一个美国人!”哈特拉斯打着冷战说。 “我就把他救活的!”医生说,“我保证,我们会知道这个可怕的谜语的谜底的。” 他回到阿尔塔蒙的身旁,哈特拉斯在那里沉思。经过一番努力,医生让这个不幸的人活了过来,但是没有恢复知觉;他看不见,听不到,不说话,但总之他活过来了! 第二天早晨,哈特拉斯对医生说: “我们还是要出发。” “出发吧,哈特拉斯!雪橇还没装上货物,我们把这不幸的人抬到上面,我们把他带到船上。” “就这么办,”哈特拉斯说。“在此之前把这些尸体埋了吧。” 两个陌生的水手又被放回雪屋的残片里;辛普森的尸体代替了阿尔塔蒙的尸体。 三个旅行者以祈祷寄托他们对同伴最后的怀念。早晨七点,他们向船的方向走去。 拉雪橇的两条狗死去了,达克自告奋勇来拉雪橇,它以一种格陵兰人的良心和坚韧来干这件事的。 在20天之内,即从1月31日到2月19日,回去的路线同来的路线大致相同。只是在2月份这冬季最冷的月份里.到处都结上了坚硬的冰;旅行者们深受低温之苦,但没有雪团,也没有风。 自1月31日以来,太阳第一次出现了;每天它在地平线上的部分越来越大。贝尔和医生已经精疲力尽了,几乎失明,腿也伤了一半;木匠没有拐杖就不能走路。 阿尔培蒙还在活着,但处于一种完全没有知觉的状态;有时他们对他感到绝望了,但是细心的照料又令他活了过来。而且正直的医生还得照料好自己,因为他的健康状况由于疲劳的缘故日下。 哈特拉斯想着“前进”号,想着他的船。它又成什么样子?船上又发生什么事?约翰逊能敌得过山敦和他的同伙吗?天气非常寒冷。他们会把那不幸的船烧掉吗?它的桅杆和水下部分还在吗? 想到这些,哈特拉斯向前走去,仿佛他要从最远处看到他的“前进”号。 2月24日早晨,他忽然停了下来。在他前面三百步,出现了一道红彤彤的光,上面有一个灰黑色的巨大烟柱在摇晃,消失在天空灰色的雾气里! “这烟!”他喊道。 他的心跳得快要碎了! “看看!在那里!那烟!”他对赶上来的两个同伴说。“我的船烧了!” “但我们离他还有三海里以上,”贝尔说。“这不可能是‘前进’号。” “不,”医生说,“是它;这是一种海市蜃楼的现象,使它看起来离我们更近。” “跑吧!”哈特拉斯叫了起来,冲在他的同伴的前面。 后者把雪橇交给达克看管,沿着船长的足迹迅速地跟了过去。 一小时之后,他们到了能看见船的地方!真是一幅可怕的景象!船在浮冰中间燃烧,浮冰在船周围融化;火焰包围了船壳,南风将异样的爆裂声送到哈特拉斯的耳朵里。 在500步远,一个人绝望地挥动着手臂;他站在那儿,虚弱无力,面对着吞噬“前进”号的那场大火。 这个人独自一个,这个人就是老约翰逊。 哈特拉斯向他跑过去。 “我的船!我的船!”他问道,连声音都变了。 “您!船长?”约翰逊回答,“您!停下来!别向前走了!” “怎么?”哈特拉斯用一种可怕的威胁口气问。 “卑鄙的人!”约翰逊回答;“他们走了48小时了。在此之前他们把船烧掉了!” “该死的!”哈特拉斯喊道。 接着发生了可怕的爆炸;大地震了起来;冰山倒在了冰场上;一柱烟升到了云端,“前进”号在其火药库的巨大作用下爆炸了,葬身在火海之中。 医生和贝尔这时候来到哈特拉斯身旁。后者沉浸在绝望之中,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的朋友们,”他坚定有力地说,“胆小鬼们已经逃走了!坚强的人一定会成功!约翰逊、贝尔,你们有勇气;医生,您有知识;我,我有信念!北极在那里!奋斗吧,奋斗吧!” 听到这番雄壮的话语,哈特拉斯的同伴们感到像是复活了一样。 但是,对于这四个人和这个垂死的人来说,情况变得非常可怕,他们被抛下,没有资源,孤独,盲目,在这北纬80°,在这偏远的北极地区! 第一章 医生的清点 哈特拉斯船长有一个勇敢的计划,那就是北上,把发现地球上的北极的荣誉留给英国,他的祖国。这个勇敢的水手刚刚做了在人类力量范围内能做到的一切。在这九个月里他与海潮作斗争,与暴风雨作斗争,击碎了冰山,冲破了浮冰群,与极北地区从未有过的冬季严寒做斗争,继承了前人远征的成果,写下乃至重写了极地的发现史,把“前进”号带到了众所周知的海洋外围,最后完成了他的一半任务,却看到他那伟大的计划化为泡影!他的经受不住考验的船员的背叛或更确切地说是沮丧,几个煽动者的罪恶的疯狂使他处于一种可怕的情形之下:上船的时候有18个人,剩下了4个人,被抛下了,没有资源,没有船,离他们的国家有2500海里之遥! “前进”号刚刚在他们面前爆炸,将他们最后的生存机会夺走了。 但是,哈特拉斯面对这个可怕的灾难并没有丧失勇气。他还有同伴们,这些是最好的船员,英勇的人。他成就事业需要的是克劳伯尼医生的毅力和知识,约翰逊和贝尔的忠诚,他自己的信念,他才敢在这种绝望的情况下谈到自由;他那些勇敢的同伴们听他的话,这些人坚定的过去预示着他们未来的勇气。 医生听了船长坚定有力的话之后,想要对形势有个明确的认识,他离开站在离船500步的同伴,向出事现场走去。 “前进”号这条花费如此多心血建造起来的船,如此宝贵的一条船,什么都没剩;不成样子的冰山、奇形怪状的、变黑的、烧过的残余;扭曲的铁棍,一段段的缆绳就像点炮的点火棒一样燃烧着,在远处,旋转的烟在冰田上的各处蔓延着,可见爆炸的威力有多大。前面艏楼的大炮被抛出了数米之外,架在一个像炮架的冰山上。地面布满了各种各样的残余,长达200来米;船的龙骨在一堆冰块上苟延残喘;由于火的作用,冰山的一部分融化了,又变得像花岗石一样坚硬。 医生想起了他的被毁掉的船舱,想起了他那丢失的收藏,想起了那些被打碎的宝贵仪器,想起了那些被撕碎的,化为灰烬的书籍,多少财富烟消云散!他眼睛潮湿地注视着这巨大的灾变,想的不是未来,而是对他造成直接打击的无法挽回的痛苦。 约翰逊很快就跟了上来;老水手的脸上还保留着最近饱受痛苦的痕迹;他无疑同他叛乱的同伴做过斗争。保护托给他看管的船。 医生向他伸出手来,水手长悲伤地握住了。 “我们会怎么样,我的朋友?”医生说。 “谁知道呢?”约翰逊说。 “总之,”医生又说,“我们不能绝望,得有个男人的样子!” “对,克劳伯尼先生,”老水手又说,“您说的有道理;只有在发生大灾难的时候,才能做出重大决定;我们处境很难;得设法脱身。” “可怜的船!”医生叹着气说;“我和它紧紧联系在一起;我爱它像爱家,爱度过一生的家一样,可是连一样认得出来的碎片都不剩了!” “谁会相信,克劳伯尼先生,这一堆梁和板如此让我们牵肠挂肚啊!” “那么,小艇呢?”医生又说,眼睛向四周看了看。“难道它也没逃掉毁灭的命运?” “不,克劳伯尼先生。山敦和他的手下,把我们抛下,带着小艇走了!” “独木舟呢?” “被砸成碎片!看,这几片马口铁还热着呢,这就是剩下的。” “我们只有充气船了吗?” “是的,多亏你们远征的时候想着把它带走。” “这微乎其微,”医生说。 “那些卑鄙的叛徒逃跑了!”约翰逊喊道。“但愿老天惩罚他们,真是罪有应得!” “约翰逊,”医生温和地回答,“不要忘了他们实在受了不少苦!只有最坚强的人懂得在苦难中保持良好的德行,而那些软弱的人就垮掉了!应该同情我们的同伴们运气不好,不要诅咒他们吧!” 说完这番话.医生沉默了一会儿,用焦虑的目光注视着这个地方。 “雪橇变成了什么样子?”约翰逊问道。 “它在一海里之外。” “辛普森看管着?” “不!我的朋友。辛普森,可怜的辛普森累死了。” “死了!”水手长喊道。 “死了!”医生回答。 “不幸的人!”约翰逊说,“谁知道,我们该不该羡慕他的命运呢?” “但是,我们丢下了一个死人,”医生又说,“却带回一个垂死的人。” “一个垂死的人?” “是的,阿尔塔蒙船长。” 医生用几句话向水手长讲述了他们相遇的经过。 “一个美国人!”约翰逊说,他想了想。 “是的,一切都让我们相信这个人是合众国的公民。但是‘珀尔布瓦兹’号显然出事了,它到这些地区来干什么?” “它来找死,”约翰逊说;“它把船员们送上了死亡之路,如同一切胆大的人在同样的情况下做的一样!但是,至少,克劳伯尼先生,你们远行的目标达到了?” “煤矿!”医生回答。 “是的,”约翰逊说。 医生悲哀的摇摇头。 “一无所获?”老水手说。 “一无所获!我们缺乏生活用品,我们在路上快要累死了!我们连爱德华·比尔彻指定的海岸都没能到达!” “这样看来,”老水手接着说,“没有燃料?” “没有!” “没有生活用品?” “没有!” “没有回到英国的船!” 医生和约翰逊沉默下来。要面对这种可怕的形势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总之,”水手长说,“我们的形势至少是明朗的,我们知道该做些什么!还是干最急的活儿吧;气温冰寒刺骨;应该建一座雪屋。” “对,”医生回答,“有贝尔的帮忙,干起来很容易;然后我们去找雪橇,我们把美国人带回来,我们跟哈特拉斯商量对策。” “可怜的船长!”约翰逊说,“他已经完全沉浸在其中了;他该多么痛苦啊!” 医生和水手长向他们的同伴走过去。 哈特拉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照例双臂交叉,一言不发,在天空里注视着未来。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坚毅。这个奇特的人在想什么?他想的是绝望的处境还是幼灭的计划?最终他想的是不是后退,因为人,各种因素,这一切都同他的努力作对! 没有人能够知道他的想法。它不会流露出来。他的忠实的达克呆在他的身边,冒着降至-36℃的严寒。 贝尔躺在冰上,一动不动;他看上去没了生气;他的无动于衷会让他丧命的;他有被冻成冰块的危险。 约翰逊使劲摇了摇他,用雪给他擦,费了很大力气才把他从麻木状态中唤醒。 “好啦,贝尔,拿出勇气来!”他对他说;“别躺倒;站起来;我们一起讨论情况,我们需要一个栖身的地方!你忘了怎么造一间雪屋了吗?来帮助我,贝尔!这儿有一座冰山,正好把它凿开!干活儿吧!这样我们在这儿就什么都不缺了,拿出勇气来,拿出信心来!” 贝尔,听了这些话有所振动,就照老水手说的话去做了。 “在这段时间内,”后者说,“克劳伯尼先生劳驾去雪橇那里,把雪橇和狗带回来。” “我准备出发,”医生回答;“一小时之后,我回来。” “您陪他一起去吗,船长?”约翰逊边说边向哈特拉斯走来。 后者虽然陷入沉思之中,还要听到了水手长的提议,因为他以一种温和的声音回答: “不,我的朋友,如果医生愿意不辞劳苦的话……应该在今天之前做出一个决定,我要一个人呆着想一想。去吧,做您觉得目前该做的事情。我想想将来的事。” 约翰逊转向医生。 “这真不可思议,”他对医生说,“看来船长已经忘记了一切愤怒,我从未觉得他的声音如此友好。” “好!”医生回答,“他恢复了理智。相信我,约翰逊,这个人能够救我们!” 说完这些话,医生尽量戴好风帽,手中拿着铁棍,在月光照得闪亮的雾气中又向雪橇走去。 约翰逊和贝尔立刻开始干活;老水手说话鼓励默默干活的木匠;没什么需要建的,只要挖一块大冰山;冰非常坚固,刀子用起来很费力;但是反之,这种坚固性又使得房屋比较牢固;很快约翰逊和贝尔就在洞里干活儿了,把他们从冰上割下来的东西扔到外边去。 哈特拉斯不时地走来走去,忽然停下来;显然,他不愿意到那不幸的船出事的地方去。 正如医生所答应的,他立刻就回来了;他带回了躺在雪橇上、裹在帐篷里的阿尔塔蒙;格陵兰犬瘦弱、疲惫、饥饿,几乎拉不动雪橇了,咬着它们的皮带;这整支队伍,畜牲和人都到了进食和休息的时候了。 当雪屋挖得越来越深的时候,医生各处翻了翻,幸好找到了经过爆炸之后几乎完好无损的一个小炉子,它的变形的导管很容易就可以拉直;医生带着一种胜利的表情把它拿了回来。三小时之后,雪屋就可以住人了;他们把炉子放进去;他们用木片塞进炉子里;它很快就着了起来,暖融融的,非常舒适。 美国人被抬进了屋里,躺在被子里沉沉睡去;四个英国人占据了靠火的位置。雪橇上的最后一点物资,一点饼干和热茶,多少让他们振作了一些。哈特拉斯不说话,每个人都尊重他的沉默。 吃完饭之后,医生向约翰逊打了个手势,让他跟着到外面去。 “现在,”他对水手长说,“我们要清点一下我们剩下的东西。我们应该对我们财产的状况有一个明确的认识;它们到处都是;得把它们集中到一起;随时都有可能下雪,我们很可能再也找不到船的任何一块残片。” “别浪费我们的时间,”约翰逊回答;“食物和木材,这才是我们目前急需的东西。” “好吧,我们分头去找,”医生说,“这样能走遍整个爆炸现场;我们从中间开始;然后再向四周去。” 两个同伴立刻赶到了“前进”号曾经占过的冰场;每个人都在朦胧的月光下仔细地检查船的残骸。这是一次真正的猎捕。医生注入了极大的热情,他怀着的不仅仅是猎人的快乐,当他发现几只几乎完好无损的箱子时,他的心跳得很快;但大部分箱子是空的,它们的残余堆满了冰场。 爆炸的力量非常大,很多东西都成了灰尘。机器的大零件到处都是,扭曲或者打碎了;螺旋桨的叶片抛在离船40米的地方;深入到坚固的雪里;变形的圆柱简从支轴上拔了出来;烟囱有一条长长的裂缝,断索具从上面垂下来,在巨大的冰山的压迫下已经碎了一半;钉子,挂钩,下角索,轮舵的马蹄铁,金属外壳的铁片,船上的所有金属都堆在远处,像是当炮弹用的碎铁。 但是这些铁,虽然在爱斯基摩人的部落里可以作为财富的象征,但在目前的情况下没有任何用处;首先应当找到的,是生活用品,医生在这方面收获甚微。 “不大顺和,”他心想,“显然在火药舱旁边的食品储藏室被炸的一点不剩了。没有烧掉的东西大概都成了碎片。这可糟了,要是约翰逊遇到的情况不比我好的话,我不太敢说我们会怎么样。” 但是,他扩大了寻找范围,找到了还剩下的干肉饼,大约有15磅,还有四个粗陶瓶,被抛到远处尚在软的雪上,逃掉了毁灭的厄运,里面还有五六品脱的酒精。 在更远的地方,他找到了两包种子;这正好弥补了柠檬汁的损失,正好用于治疗坏血病。 两小时之后,医生和约翰逊碰面了。他们互相通报了他们的发现;不幸的是在生活用品方面很少;只有几块成肉,50多磅干肉饼,3箱饼干,少量的巧克力和酒精以及大约两磅左右的咖啡,这是一颗一颗在冰面上拣起来的。 没有找到被子,没有找到吊床,也没有找到衣服;显然大火把它们全都毁掉了。 总之,医生和水手长拾到的生活用品即使在最节约的情况下也只够用三个星期的;对于满足那些精疲力尽的人的需求来讲,实在是微不足道。这样看来,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除了缺煤,哈特拉斯看到食物也处于匮乏的边缘。 至少船上残留的能够作为燃料的东西,有桅杆和船入水部分的残片,这大约可以维持三个星期;但是医生在把这些东西用于雪屋取暖之前,想要知道约翰逊能否利用这些残缺不全的东西建造一艘小船,或者哪怕一艘小艇也好。 “不能,克劳伯尼先生,”水手长回答他,“别想了,没有一块完整的木头能够用得上;这些只能供我们在几天之内取暖用,然后……” “然后?”医生说。 “就看上天的安排了!”正直的水手说。 清点完毕之后,医生和约翰逊回来寻找雪橇;他们拉着雪橇,不管那些可怜的疲惫的狗愿意不愿意,回到了爆炸现场,载着剩下的如此稀有却又如此宝贵的货物,把它们送到雪屋旁边;然后,他们拖着冻僵的身体,躺在不幸的同伴身旁。 第二章 阿尔塔蒙最初说的话 快要晚上八点钟的时候,有一段时间雪雾散去,天空变得晴朗起来;星星在更加寒冷的天空中闪亮。 哈特拉斯利用这个变化取几颗星星的地平纬度。他一句话也没说就出去了,带上了他的工具。他想确定位置,知道冰田是否发生了偏移。 半小时之后,他回来了,躺在屋角里,陷入一种宛然不动的状态,显然不是睡眠状态。 第二天,雪又开始下得很大;医生庆幸他昨夜做了一番搜寻,因为冰田很快就蒙上了一层白布,在三英尺厚的裹尸布下任何爆炸的痕迹都没有了。 这一天,不可能到外面去;幸运的是,雪屋还很舒服,或者至少对于那些精疲力尽的旅行者来说是这样。小炉子火势比较旺,要是有时狂风不把里面灌满烟就更好了;此时火炉的热量还能提供滚烫的茶或咖啡,在低温的条件下,其作用不可估量。 那些遇难者,因为人们可以真的用这种名称来称呼他们,他们感到了一种很久以来不习惯的舒适;他们只想着现在,想着恬人的温暖,想着暂时的休息,忘记和几乎无视未来,未来以即将到来的死亡威胁着他们。 美国人的痛苦减轻了一些,逐渐苏醒过来;他睁开眼睛,但他还不能说话;他的嘴唇上还有坏血病的痕迹,无法说出一个字;但是他听见了而且了解了这种情况。他点头表示感谢;他知道自己葬身雪洞之后被救了出来,医生很明智地没有告诉他,他的死亡延缓了短短的一段时间,因为最终,在两个星期之后,最多三个星期,完全没有食物了。 中午,哈特拉斯脱离了一动不动的状态,他走到医生、约翰逊和贝尔旁边。 “我的朋友们,”他对他们说,“我们要对于我们接下来干什么一起做出最后的决定。首先,我要请约翰逊告诉我这种使我们遭到失败的叛变行为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生的。” “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医生回答,“事情毫无疑问,不要再想了。” “恰恰相反,我要想。”哈特拉斯回答。“但是,约翰逊讲过之后,我就不再想了。”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水手长回答。“我竭尽全力阻止这一桩罪行……” “我相信,约翰逊,我还要说煽动者们蓄谋已久了。” “我也这么想,”医生说。 “还有我,”约翰逊说;“因为您刚刚出发,船长,从第二天起,山敦就反对您;山敦变得很恶劣,当然是在别人的支持之下,他取得了船上的指挥权;我想反对,但是没有用。从那时起,每个人几乎随心所欲;山敦放任自流;他想向船员们显示,疲惫和困苦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同样,在任何方面都不再节俭;他们在炉子里生起大火;他们甚至烧船。食物可以任意享用,酒类也是如此,对于很长时间都没喝酒的人来说,你们可以想想他们是怎样滥喝啊!这是从1月7日至1月15日。” “这样看来,”哈特拉斯严肃地说,“是山敦鼓动船员们暴动的?” “是的,船长。” “不要再谈他了。接着说,约翰逊。” “到1月24或25日的时候他们商定了弃船逃走的计划。他们决定到巴芬海西岸;从那里,他们乘小艇,寻找捕鲸船或者到达东海岸的格陵兰殖民地。食物很多;病人为回乡的希望所鼓舞,身体好起来。他们开始做出发的准备工作;造了一架雪橇,用来运送食品、燃料和小艇;人要拉雪橇。这一直进行到2月15日。我总是盼望着能见到您,船长,但我又怕您出现,您从船员们这里一无所获,他们会杀了您,而不是让您呆在船上。这里陷入一种疯狂自由之中。我一个接一个地阻拦他们;我对他们讲,我劝说他们,我让他们明白这么出发有多大的危险,还有抛下你们就走有多么怯懦!我一无所获,甚至连那些最好的人也留不住!出发的日子定在2月22日。山敦等不住了。他们在雪橇和小艇上尽可能多装了食物和酒类;他们还装了许多木材;船的右舷墙已被毁到吃水线的部分。总之,最后一天是狂欢日;他们掠夺,洗劫,佩恩和两三个水手就是在喝醉的时候放火烧船的。我反抗他们,我斗争;他们把我掀翻在地,他们打我;然后这些卑鄙无耻的家伙,以山敦为首,向东出发,眼睁睁地不见了!剩下了我一个人;我怎能止住这烧掉全船的大火?着火的地方被冰山给堵住了;我一滴水也没有。‘前进’号在两天之内都受着烈火的煎熬,其余的你们都知道了。” 讲完以后,雪屋里出现了长时间的沉默;船着火的阴暗场景,失去如此宝贵的一条船,对遇难者们精神上的影响更大;他们感到面临着不可能性;不可能性指的是回到英国。他们不必互相看,怕在彼此的脸上发现彻底的绝望的表情。他们只听得见美国人急促的呼吸。 最后,哈特拉斯说话了。 “约翰逊,”他说,“我感谢您,您为了救我的船竭尽全力了:但是,孤身一人,您无法反抗。我再次谢谢您,别再谈这个灾难了。把我们的力量集中在所有人的拯救上。我们在这里是四个伙伴,四个朋友,肝胆相照。每个人都对该做什么说说自己的想法吧。” “询问我们吧,哈特拉斯,”医生回答;“我们全都忠诚,我们的话语发自内心。首先,您有什么想法?” “我一个人,我怎么会有,”哈特拉斯悲哀地说。我的想法看起来是利己的,我想首先知道你们的想法。 “船长,”约翰逊说,“在我们对这严峻的情势发表看法这前,我要向您提一个重要问题。” “讲吧,约翰逊。” “您昨天预定了我们的位置;那么,冰场是否还在偏移,或者还呆在原位?” “它没动,”哈特拉斯回答,“我发现,正如在我们出发之前,纬度是80°15′,经度97°35′。” “那么,”约翰逊说,“我们离西边最近的海洋有多远?” “大约有六百海里,”哈特拉斯回答。 “这片海洋,这是……?” “史密斯海峡。” “就是我们去年四月没能过去的那个海峡?” “就是那个。” “好的,船长,我们目前的情况已经清楚了,我们能够在很了解情况的条件下做出决定。” “说吧,”哈特拉斯说,他把头埋在双手里。 他能够听他的同伴讲话而不必看着他们。 “看看,贝尔,”医生说,“您看,最好该采取什么措施?” “想很长时间不必要,”木匠回答:“应该回去,不浪费一天,一小时,或者向南,或者向西,到离得最近的海岸去……我们航行要用两个月!” “我们只有三个星期的食物,”哈特拉斯头也不抬地回答。 “好,”约翰逊又说,“那么航行需用三个星期,既然这是我们获救的唯一机会;难道我们在接近海岸的时候在地上爬行吗,应该在25日内出发和到达。” “这部分北部陆地并不熟悉,”哈特拉斯回答,“我们会遇到障碍,冰山,浮冰会把我们的道路全部堵上。” “我看不到,”医生又说,“不航海的一条充足的理由;我们受苦,而且受了很多,这是很显然的;我们应该尽量节省食物,至少偶尔打猎……” “只剩下半磅火药了,”哈特拉斯回答。 “好啦,哈特拉斯,”医生又说,“我知道您反对的所有意义。我并非在徒劳地希望着。但我相信我懂得您的想法,您有一个可行的计划?” “不,”船长犹豫了一会儿说。 “您不该怀疑我们的勇气,”医生又说;“我们是一直跟您到底的人,您知道,但是到这个时刻不该放弃到极点去的任何希望吗?叛乱已经打破了您的计划,您能够同自然界的困难做斗争并且战胜它们,但不懂同人的背信弃义和软弱怯懦做斗争;您已经做了一切人力所能及的事情,您本来会成功的,我敢肯定;但是,在目前的情况下,难道您不该收起您的计划,甚至,为了日后能够重新实施这个计划,千方百计回到英国去?” “是的,船长!”约翰逊对哈特拉斯说,后者久久没有答话。 最后,船长抬起头,以一种不自然的语气说道: “你们有到达海峡的海岸的把握吗,你们这么疲劳,几乎没有什么可吃的东西?” “不,”医生说,“海岸肯定不会找上我们的;应该去找它。或许我们在更南一些的地方会发现爱斯基摩人的部落,我们很容易就能跟他们取得联系。” “而且,”约翰逊又说,“我们不会在这个海峡遇到被迫越冬的船只吗?” “必要时,”医生回答,“既然海峡已经堵住了,难道我们不能穿过它,到达格陵兰岛的西海岸,从那里,要么由普鲁多领地,要么由约克角,到达丹麦人的殖民地?总之,哈特拉斯,在冰场上是找不到所有这一切的!通向英国的道路在那里,在南方,不在这里,不在北方!” “是的,”贝尔说,“克劳伯尼先生有道理,应该出发,刻不容缓地出发。到现在为止,我们已经忘掉了我们的国家和我们珍视的东西!” “这是您的意见,约翰逊!”哈特拉斯又问了一遍。 “是的,船长。” “您的意见,医生?” “是的,哈特拉斯。” 哈特拉斯还是一言不发;他的脸不由自主地显示出所有内心的激烈抗争。他将要做出的决定同他的整个生命紧密联系;要是他回去了,他勇敢的计划就付诸东流;无法再指望第四次进行这样的冒险了。 医生,看到船长不说话,接下去说: “我补充几句,哈特拉斯,我们不应该浪费一分一秒;应该把我们所有的食物都放到雪橇上,尽量多带些木材。在这种条件下,600海里的路程是很漫长的,我想,但并非无法跨越;我们能够或者最好每天走20海里,一个月就可到达海岸,也就说在将近3月25日左右……” “但是,”哈特拉斯说,“我们不能再等几天吗?” “您指望什么?”约翰逊回答。 “我怎么知道?谁能预见未来?再等几天吧!还几乎没让你们恢复体力呢!你们走不了两站,你们就会累倒在地,没有遮蔽你们的雪屋!” “但是在这里,可怕的死亡等待着我们!”贝尔喊道。 “我的朋友们,”哈特拉斯几乎用恳求的语气说,“你们还不到绝望的时候!建议你们向北寻找获救的道路。但你们不愿跟随我!难道,在北极附近就没有史密斯海峡的爱斯基摩部落?畅通无阻的海洋必定是存在的,应该淹没了大陆。造物在一切方面都是合乎逻辑的。那么,应该相信那里必定有一个植物王国,严寒在那里丧失了威力。在北方等待我们的难道不是希望之乡吗,而你们却要头也不回地逃走?” 哈特拉斯说话的时候非常激昂;他那过份激动的性情描绘出一个存在尚不确定的地区的极乐场景。 “再待一天,”他重复,“再待一小时!” 克劳伯尼医生由于他那喜欢冒险的性情和热烈的想象力,慢慢激动起来;他快被说服了,但约翰逊却更加明智和冷静,提醒他要有理性和责任感。 “我们走,贝尔,”他说,“套上雪橇!” “我们走!”贝尔回答。 两个水手向雪屋的洞口走去。 “噢!约翰逊!您!您!”哈特拉斯喊道。“好吧,你们走吧,我留下来!我留下来!” “船长!”约翰逊说,他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我留下来,我告诉您!走吧!像别人一样抛下我吧!走吧……来,达克,我们两个留下来!” 勇敢的狗叫着来到他的主人身边,约翰逊看着医生。后者不知该怎么办;最好的办法是让哈特拉斯平静下来,照他的想法再等一天。医生正要屈服,忽然感到有人碰了碰他的胳膊。 他回过头去。美国人刚刚从被子里出来,他在地上爬,他最后跪了起来,他那病态的嘴唇里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声音。 医生很惊奇,几乎有点害怕,默默地看着他。哈特拉斯走到美国人面前,仔细地观察他。他试图捕捉到这个不幸的人无法说出来的话。终于,经过五分钟的努力,他终于说出了一个词:“珀尔布瓦兹”号。 “‘珀尔布瓦兹’号!”船长喊道。 美国人做了一个肯定的手势。 “在这片海域?”哈特拉斯问道,心跳得很快。 病人做了同样的手势。 “在北方?” “是的!”不幸的人说。 “您知道它在哪儿?” “是的!” “千真万确?” “是的!”阿尔塔蒙又说。 他停了一会儿。看到这个意外的场面的人非常激动。 “听好,”哈特拉斯最后对病人说,“我们应该知道这条船的情况!我要大声地说出数字来,您用手势来让我打住。” 美国人点点头表示同意。 “看好,”哈特拉斯说,“我说的经度——105°?不是——106°,107°,108°?——就在西边?” “对,”美国人说。 “接着说。——109°?110°?112°?114°?116°?118°?119°?120°?” “对,”阿尔塔蒙回答。 “经度是120°?”哈特拉斯说,“——多少分?我数……” 哈特拉斯从一开始。数到15的时候,阿尔塔蒙做了个手势,让他停下来。 “好!”哈特拉斯说。“——再看看纬度。您听到我说的了吗?——80°?81°?82°?83°?” 美国人做了个手势止住他。 “好!——多少分呢?5′?10′?12′?15′?20′?25′?30′?35′?” 阿尔塔蒙又打了一个手势,淡淡地笑了笑。 “这样看来,”哈特拉斯严肃地说,“‘珀尔布瓦兹’号所处的经度是120°15′,纬度是83°35′?” “对!”美国人最后一次说,他一动不动地倒在医生的怀里。 这番努力使他精疲力尽。 “我的朋友们,”哈特拉斯叫道,“你们看得很明白,得救就在北方,总是在北方!我们会得救的!” 但是哈特拉斯刚刚说完快乐的话,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他的脸色变了,他感到有一条嫉妒的蛇在噬咬着他的心。 另一个人,一个美国人在通向极地的路上比他多走了3°!为什么?目的是什么? 第三章 行走17天 这个新事件,阿尔塔蒙最初说的话完全改变了这些遇难者的处境;从前,他们感到没有任何得救的可能性,没有回到巴芬海的希望,在漫长的道路上拖着疲惫之躯,又缺乏食物,现在,在离他们的雪屋不到400海里的地方,有一条船,能为他们提供丰富的给养,或许还能有办法实现向北极行进的大胆计划。哈特拉斯、医生、约翰逊、贝尔几近绝望之后又萌生了希望;这是件令人欣喜的事情,几乎令人欣喜若狂! 但是阿尔塔蒙的消息并不完全,经过几分钟休息之后,医生继续与他进行宝贵的谈话;他向他提出的问题只要他用头或眼睛的动作做个手势当成回答就可以了。 很快他就知道了“拍尔布瓦兹”号是一条来自美国纽约的三桅船,在浮冰中遇险,有大量的食物和燃料;尽管船发生了侧倾,它大概还能支持,或许还能抢救上面的货物。 阿尔塔蒙和他的船员们离开它两个月了,把小艇放在雪橇上带走了;他们想经过史密斯海峡,等待某条捕鲸船会把他们送到美洲去;但是渐渐地,这些不幸的人由于疲劳和疾病一个一个倒在了路上。最后,30个船员只剩下船长和两个水手了。如果他阿尔塔蒙侥幸活了下来,那真的是上天降下的奇迹。 哈特拉斯想从美国人这里得知,为什么“珀尔布瓦兹”号会到这么高的纬度来。 阿尔塔蒙的意思是他是被浮冰拖到这里来的,他无法抗拒。 哈特拉斯急于向他询问他航海的目的。 阿尔塔蒙声称他想找到西北航线。 哈特拉斯不再坚持了,不再提类似的问题。 医生说道: “现在,”他说,“我们所有的努力都朝着找到‘珀尔布瓦兹’号;我们要做的不是向巴芬海冒险,而是少走三分之一的路程找到那条船,这样我们就能得到过冬所需的一切资源。” “没有别的办法可想,”贝尔回答。 “我要补充几句,”水手长说,“我们不能浪费一分一秒;应该根据我们食物能维持几天计算我们远行的天数,这与通常的算法恰恰相反,这样就可以尽早上路。” “您说的有道理,约翰逊,”医生说;“明天2月26日出发,我们3月15日的时候就会到达‘珀尔布瓦兹’号,有饿死的危险。您看呢,哈特拉斯?” “我们立刻做准备吧,”船长说,“我们出发。或许路程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长。” “为什么?”医生反驳道。“这个人似乎对他的船的情况很有把握。” “但是,”哈特拉斯回答,“要是‘珀尔布瓦兹’号在冰场上发生了偏移呢,正如‘前进’号一样?” “总之,”医生说,“这可能会发生的!” 约翰逊和贝尔对于偏移的可能性未做任何反驳,他们自己就是偏移的牺牲品。 但是阿尔塔蒙全神贯注地听着谈话,他让医生明白,他要讲话。后者满足了美国人的愿望,经过一刻钟的迂回曲折和犹豫不决的谈话,他获得了一种确定性,即“珀尔布瓦兹”号在一片海岸上搁浅,无法离开岩床。 这个消息让四个英国人放下心来;但是这剥夺了他们回到欧洲的一切希望,除非贝尔用“珀尔布瓦兹”号的残片造一条小船。无论如何,最要紧的是到出事的现场去。 医生向美国人提了最后一个问题:他在北纬83°是否看到了畅通无阻的海面? “没有,”阿尔塔蒙回答。 谈话到此为止。很快出发的准备工作就开始了;贝尔和约翰逊首先把精力放在雪橇上;它需要彻底的修理:不缺木头,雪橇的支柱做得更加牢靠;他们靠的是市行获得的经验;他们知道这种运输工具的弱点,它需要大量的厚厚的雪,滑运的底架抬高了。 贝尔在雪橇里面放了一张铺了帐篷布的小床,这是给美国人用的;很少的一点食物不会加重雪橇的负担;但是相反,他们用能带上的所有木材把雪橇的载重量补足了。 医生放好食品,相当精确地清点了一遍;经过他的计算,旅行者们三个星期旅行每个人的食量缩减到四分之三份。他们为四条拉雪橇的狗保留了整份的食物。要是达克同它们一起拉。也有整份的食物。 这些准备工作被晚上七点起的急切的睡眠和休息的欲望打断了;但是,在睡觉之前,遇难者们围在炉旁,他们不必节省燃料;这些可怜的人们得到了很久以来他们不太习惯的奢侈的热量;干肉饼,几块饼干和许多杯咖啡不久便令他们感到很惬意,与来得如此迅速和遥不可及的希望持平了。 早晨七点钟,又开始干活了,将近晚上三点钟的时候全部完工。 天空已经昏黑了;自从1月31日以来太阳重又出现在地平线上,但它只发出微弱的、短暂的光辉;幸好,月亮在六点半的时候升起来了,在晴朗的天气,它的光辉足以照路。气温几天以来显著下降,达到-37℃。 出发的时刻到了。阿尔塔蒙对于上路的主意感到非常高兴,尽管雪橇的颠簸会加大他的痛苦;他让医生明白,后者会在“珀尔布瓦兹”号上找到对治他的病至在重要的抗坏血病的药。 人们把他抬上了雪橇;他被安置得尽可能舒服一些;包括达克在内的狗都套上了车;旅行者们最后看了一眼“前进”号所在的冰场。有一阵哈特拉斯的表情看起来带着一种疯狂的愤怒,但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这只小小的队伍在异常干燥的天气里。深入到北一北一西方的雾中。 每个人都占了自己习惯的位置,贝尔当头,为在雪橇旁边的医生和水手长指路,在必要的时候监督和推动雪橇,哈特拉斯在后,走直线,保持整支队伍沿贝尔的路线走。 他们走得相当快;因为在低温的天气里,冰面又硬又滑,对滑板很有利;五条狗轻松地拉着不是900磅重的货物。但是人和牲畜很快就气喘吁吁,经常要停下来喘气。 快到晚上七点的时候,月亮从地平线的雾气中升起了淡红色的圆盘。它那淡淡的光辉透过大气层,投下几缕光芒,冰山反射了它的明净的光线;冰场向西北方向展示出完美的白色的大平原。没有浮冰群,没有冰丘。这片平静的海洋看来像一个平静的湖泊一样安静地冻上了。 这是一片巨大的沙漠,平坦而单调。 这就是这种景象在医生的脑海里留下的印象,他把这个印象告诉了他的同伴。 “您有道理,克劳伯尼先生,”约翰逊回答;“这是一片沙漠,但是我们不怕在这里渴死!” “这是明显的好处,”医生又说;“但是这种广阔无垠向我证明了一件事;这就是我们离任何陆地都很遥远;一般来讲,接近海岸是以出现很多冰山为标志的,而在我们周围看不见一座冰山。” “地平线被雾气罩住了,”约翰逊回答。 “毫无疑问,但自从我们出发以来,我们就踏不上一片平原,有走不出去的危险。” “您知道,克劳伯尼先生,我们这种危险的散步意味着什么?我们已经习惯了,我们不再考虑了,但总而言之,我们走在上面的冰面底下有无底洞!” “您说得有道理,我的朋友,但是我们不必担心会被吞没;在-33℃低温下的这层白壳的抵抗力非常大!请注意它的厚度逐渐增加,因为在这些纬度,十日有九日下雪,即使在四月,即使在五月,即使在六月,我估计它的最原处该不会少于30或40英尺。” “这是肯定的,”约翰逊回答。 “因为,我们不像塞尔旁蒂纳河上的滑冰者一样,每时每刻都担心脚下的地面不牢靠;我们不必害怕会有这样的危险。” “人们知道冰的抵抗力吗?”老水手问,在与医生同行的时候,他总是渴望学到一些东西。 “完全知道,”后者回答,“世界上能够衡量的东西,人们现在有哪一样不知道呢,除了人类的野心!难道不是出于这个原因,我们才被推向人最终要认识的这个北极吗?但是,还是回到您提的问题上来吧,这就是我的回答。两英寸厚的冰面可以支持一个人;三英寸半的冰面可以撑住一匹马和它的骑士;五英寸的冰面,一门8毫米的大炮;八英寸的冰面,架起来的炮群;最后,十英寸的冰面,一支军队,数不清的人群!我们正在走的地方,可以建造利物浦海关或者伦敦的议会大厦。” “很难想象会有这样的抵抗力,”约翰逊说;“但是刚才,克劳伯尼先生,您讲到这些地区平均十天就有九天下雪;这是一个明显的事实;而且我也无法反对;但是这些雪是从哪里来的,因为,海洋已经冻上了,我不太知道这些形成云彩的大量水蒸汽是如何产生的。” “您的观察是对的,约翰逊;而且,在我看来,我们在极地见到的大部分雨雪是由温带海洋里的水形成的;还有这样的雪花,它原本只是欧洲一条河里的一滴水,以水蒸汽的形式升入高空,形成云,最后在这里凝结;只有在喝水,也就是这种雪水的时候,我们才是用自己国家的河水解渴。” “一向如此,”水手长回答。 这时候,哈特拉斯纠正道路错误的声音传了过来,打断了谈话。雾越来越浓,使得很难走直线了。 最后这支小小的队伍在将近晚上八点的时候停了下来,总共走了15海里;天气仍旧很干燥;帐篷支起来了;他们点燃了炉火;吃晚饭,平静地度过了一夜。 哈特拉斯和他的同伴们的确赶上了好天气。他们的远行在随后的日子里没遇上什么困难,尽管天气非常冷,水银冻在温度计里。如果有风,没有一个旅行者能够忍受类似的温度。医生在这种情况下证实了巴利在麦尔维尔岛远征时观察的正确性。这个著名的水手讲道,一个穿戴整齐的人在非常寒冷的天气里可以不受伤害地在户外散步,只要大气平静;但是,只要起一点风,脸上就会感到刀割般的疼痛,头痛得厉害,很快就会导致死亡。医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因为只要一阵风就会把他们全都冻入骨髓。 3月5日,他在这个纬度看到了一种奇特现象:天空非常平静,星星在闪亮,雪下得很大,却没有出现任何云;星星透过雪花一闪一闪的,雪花带着一种优雅的规则落到冰场上。雪下了大约两个小时,然后就停了,医生还未找到落雪的合理解释。 最后一弯月牙隐没了;一天中有17个小时是深沉的黑暗;旅行者需得用一根长绳子联结起来,为的是彼此不要分开;几乎不可能走直线。 但是,尽管这些勇敢的人被一种钢铁信念支持着,也开始感到疲劳了;停下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但是不能浪费一分一秒,因为食物已经明显减少了。 哈特拉斯经常借助观测月亮和星星确定位置。看到日子一天天过去而旅行的目标却遥不可及,他有时自问“珀尔布瓦兹”号是否真的存在,如果那个美国人不是由于痛苦而使脑子出了问题,或者出于对英国人的仇恨,看到自己身处窘境,他是不愿把他们带到必死无疑的境地。 他把他的想法告诉了医生;后者截然反对,但他明白在英国船长和美国船长之间已经存在了一种令人不快的竞争。 “这会是两个很难处好关系的人,”他心里想。 3月14日,走了16天之后,旅行者们还是在北纬82°;他们已经精疲力尽了,他们离船还有100海里;更加痛苦的是,人只能吃四分之一份食物,为的是让狗吃整份食物。 不幸的是他们不能指望打猎,因为只剩下七份火药和六颗子弹了;他们徒劳地朝数量稀少的几只白兔和狐狸开了枪,但一只也没打中。 但是15日星期五,医生很幸运地捉住了一只躺在冰上的海豹;他费了很多颗子弹把它打伤;这只动物无法从已经堵住的洞口逃走,很快就被捉住杀掉了;它有庞大的身躯;约翰逊很熟练地切割,但是这头哺乳动物太瘦了,没给这些无法像爱斯基摩人一样喝海豹油的人带来多大好处。 但是,医生勇敢地尝试了这种发粘的液体;尽管他本着良好的愿望,但他还是喝不下去。他留下海豹皮,不太知道为什么,只是出于猎人的本能,把它放到了雪橇上。 第二天,16日,他们在地平线处看见了几座冰山和冰丘,这是下一个海岸的标志,或者只是冰田的起伏之处?很难知道该持何种观点。 旅行者们来到一座冰丘面前,利用它挖了一个比帐篷更加舒适的栖身之所,借助于雪刀,又经过三小时的顽强劳动,他们终于躺在了点燃的火炉旁边。 第四章 第一管火药 约翰逊在雪屋里为那些精疲力尽的狗留了地方;在下大雪的时候,雪可以当动物的被子,保留动物的天然热量。但是在-40℃的于冷的露天,这些可怜的动物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冻死。 约翰逊是一个很出色的驯狗人,他试着用旅行者们吃不了的灰黑色的海豹肉喂狗,让他大吃一惊的是,狗把它当成了美味佳肴;老水手异常兴奋地把这奇怪的现象告诉了医生。 医生一点也没感到奇怪;他知道,在北美洲马把鱼当成它们的主要食物,作为草食动物的马尚能如此,肉食动物的狗更应该有理由这样了。 在睡觉之前,尽管睡眠对于这些在冰上拖了15海里的人来说是至高无上的需要,医生还要向他的同伴们谈谈目前的情况,并没有减轻其严重性。 “我们还在北纬82°,”他说,“我们已经开始缺乏生活用品了!” “正因如此,我们不能浪费一分一秒!”哈特拉斯回答!“应该向前走!最强的拖着最弱的。” “我们在指定的地点会找到一条船吗?”贝尔回答,路途的疲劳已经把他摧垮了,尽管他不情愿这样。 “为什么要怀疑呢?”约翰逊回答;“美国人的得救同我们的得救息息相关。” 医生为了更确实起见,想重新问问阿尔塔蒙。后者说话很流畅,尽管声音微弱;他确认最近提供的所有细节;他重申,这条船在大理石上搁浅,不会移动,这条船的经度是120°15′,纬度是83°35′。 “我们不能怀疑这个说法,”医生接下去说,“困难并不在于找到‘珀尔布瓦兹’号,而且到达那个地方。” “还剩下什么食物?”哈特拉斯问道。 “最多能吃三天的食物了,”医生回答。 “那么好吧,就在三天之内到达吧!”船长坚定地说。 “应该这样,毕竟,”医生又说,“如果我们成功的话,我们不应该有什么抱怨的,因为我们遇到了特别好的天气。已经有15天没有下过雪了,雪橇能很容易地在坚定的冰面上滑行。啊!拉200磅的食物有什么困难的!我们那些勇敢的狗很容易办得到!总之,如果不这样的话,我们也无计可施。” “如果有一点运气和机智的话,”约翰逊回答,“难道我们不能用剩下的几筒火药吗?如果我们撞上了一头熊,我们剩下的行程就有食物可吃了。” “无疑,”医生回答,“但这些野兽非常稀少,逃跑得又快,而且,还要想想开枪有多么至关重要,因为眼花手抖。” “您毕竟是个老练的枪手,”贝尔说。 “是的,当四个人的饭食不靠我的敏捷的话,但是只要有机会,我就会尽力而为。与此同时,我的朋友们,我们还是将就吃点干肉饼来作为菲薄的晚餐,好好睡觉,明天一早我们继续赶路。” 过了一会儿,过度的疲劳战胜了其他一切考虑,每个人都睡得很沉。 星期六一大早,约翰逊就叫醒了他的同伴;狗架到了雪橇上,他们接着北上。 天空非常壮丽,大气层异常纯净,气温很低;当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它是一个拉长的椭圆形;它的水平直径由于折射的缘故,看起来像是垂直的直径的两倍;它在广大的冰原上放射出一簇簇明亮的但是寒冷的光芒。这种光明的,而非热量的回归令人兴奋。 医生手里拿着枪,走在一两海里之外的地方,无视寒冷与孤独;在远走之前,他仔细检查了他的装备;他只剩下四筒火药和三颗子弹,再多也没有了。这实在微乎其微,只要想想像北极熊那样既强壮、生命力又强的一头野兽通常只有打十到十二枪才会倒下。 正直的医生的野心还没发展到寻找如此可怕的一头猎物;几只野兔,两三只狐狸就行了,就能大大地补充食物。 但是这一天,即使他看见了这么一只动物,要么他无法接近,要么由于被折射搞糊涂了,他没打中,这一天他徒劳无益地耗去了一筒火药和一颗子弹。 他的同伴们听到枪响,满怀希望地颤抖起来,却看到他低着头回来了。他们什么也没说。晚上,他们像往常一样躺下了,把留给后两天的两个四分之一份食物放好。 第二天,道路越来越难走了。他们不走了,他们拖着的狗把海豹的内脏都吃了,它们开始吞它们的皮带。 几只狐狸在离雪橇远远的地方跑过,医生追捕它们的时候又白放了一枪,再也不敢拿他的最后一颗子弹和倒数第二筒火药冒险了。 晚上,他们在最好的时刻休息了;旅行者们一步也不能向前走了,尽管道路被美丽的极光照亮,它们也只好停了下来。 最后一顿饭是在星期天晚上冰冷的帐篷里吃的,气氛非常悲哀。如果上天不助这些不幸的人一臂之力,他们就垮掉了。 哈特拉斯不说话,贝尔不再想了,约翰逊默默地想着,但是医生还没有绝望。 约翰逊想在夜里挖几个陷阱;他在里面没有诱饵可放,因而对他的发明的成功性几乎没抱什么希望,他想的有道理,因为早晨他去察看他的陷阱,他看到了许多狐狸的足迹,但是没有一只动物落入陷阱。 他很沮丧地回来了.这时他看到一头身躯庞大的熊在不到100米的地方嗅着雪橇发出的味道。老水手意识到上天把这头意想不到的野兽送上门来,让他杀死;他没有召唤他的同伴,夺过医生手中的枪,奔向那头熊。 他找到了适当的距离,瞄准了它;但是,在扣下扳机的时候,他感到他的胳膊颤抖了;他的大皮手套妨碍了他的行动。他很快把他们扔掉,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枪。 忽然,他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叫声。他手指上的皮被冰冷的枪管灼伤了,粘在了上面,而枪却掉在了地上,撞了一下飞了出去,最后一颗子弹飞到了空中。 听到响声,医生跑过来;他什么都明白了。他看到野兽安静地走开了;约翰逊非常绝望,都忘了痛了。 “我是个真正的孱头!”他喊道:“一个不知道忍受痛苦的小孩!我!我!在我这个年纪!” “好啦,别想了,约翰逊,”医生对他说,“您会冻坏了;看看,您的手已经变白了;来吧!来吧!” “我对您的照顾感到愤怒,克劳伯尼先生!”水手长回答。“别管我!” “但还是来吧,固执的人!要不就太晚了!” 医生把老水手拖回到帐篷里,让他把双手放在一碗水里,炉子的热量使水保持液态,尽管水很冷;但是约翰逊的手一放进水里,水就立刻结冰了。 “您看,”医生说,“该是回来的时候了,否则我只好截肢了。” 多亏了他的照顾,一小时之后没有任何危险了,但并非很容易,需要不断摩擦,恢复老水手手指的血液循环。医生特别让他把手远离火炉,火炉的热量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这天早晨,他们没早饭可吃了;干肉饼,咸肉,一点都不剩了。没有一个饼干屑;只有不到半磅的咖啡;应该对这种滚烫的饮品感到满意了,他们开始上路了。 “再也没有食物了!”贝尔对约翰逊说,语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绝望。 “相信上帝,”老水手说,“他无比强大,能够拯救我们!” “啊!这个哈特拉斯船长!”贝尔又说,“他能从前几次航海中生还,他疯了!但他这次回不去了,我们再也看不到我们的国家了!” “拿出勇气来,贝尔!我承认船长是一个勇敢的人,但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很有航海经验的人。” “克劳伯尼医生?”贝尔说。 “就是他!”约翰逊回答。 “他在这种情况下能怎么样?”贝尔反驳道,他耸了耸肩膀,“他能把冰块变成肉块吗?难道他是上帝,能够创造奇迹?” “说不准!”水手长针对他的同伴的疑问回答。“我相信他。” 贝尔摇了摇头,重新陷入完全的沉默之中,他联想也不想了。 这天走了不到三海里;晚上,他们没吃饭;狗险些自相残杀;人们强烈地感到饥饿的痛苦。 他们看不到一只动物。可是,有什么用处?总不能用刀打猎。只有约翰逊在下风处的一海里自以为看到一头熊尾随着这只不幸的队伍。 “它窥探我们!”他想,“他无疑把我们当成了猎物!” 但是约翰逊对他的同伴们一个字也没说:晚上,他们照常休息,晚餐只有咖啡。这些不幸的人感到他们的眼睛变得惊慌,头脑发紧,他们受着饥饿的折磨,一个小时也睡不着,奇怪的、异常痛苦的梦幻占据了他们的精神。 在一个身体极为需要舒适的纬度,不幸的人们在早晨来临的时候已经有36小时没吃东西了。但是,他们被勇气和超人的意志鼓舞着,又上路了,推着狗无法再拉的雪橇。 两小时之后,他们跌倒了。精疲力尽。 哈特拉斯想走得更远。他总是精力充沛,他请求,乞求他的同伴们站起来;这是要求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于是,他在约翰逊的帮助下,在一座冰山上凿了一座雪屋。两个人干着活儿,仿佛在挖掘自己的坟墓。 “我宁愿饿死,”哈特拉斯说,“也不愿冻死。” 经过残酷的疲惫的劳动,雪屋造好了,整支队伍在里面安顿下来。 白天就这样过去了。晚上,当同伴们一动不动的时候,约翰逊出现了一种幻觉;他梦见了巨大的熊。 这个词经常被他重复,吸引了医生的注意力,他从麻木中清醒过来,问老水手为什么说到熊,他说的是什么熊。 “跟踪我们的熊,”约翰逊回答。 “跟踪我们的熊?”医生重复。 “是的,跟了我们两天了!” “两天了!您看见它了?” “是的,它在下风处一海里。” “您没有通知我,约翰逊?” “有什么用?” “说得对,”医生说,“我们要射他,一颗子弹也没有。” “连一只锭、一块铁、哪怕一颗钉子也没有!”老水手回答。 医生沉默了,开始思索起来。很快他对水手长说: “您肯定这头野兽跟着我们?” “是的,克劳伯尼先生,它想要吃人肉!它知道我们逃不掉它的掌心!” “约翰逊!”医生说,他被同伴的绝望语气感动了。 “食物是确定无疑的了,对它来说!”不幸的人回答,他说起胡话来,“它肯定饿了,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还要让它等下去!” “约翰逊,镇静一下!” “不,克劳伯尼先生;既然我们要死掉,为什么延长这动物的痛苦呢?它像我们一样饥饿;它没有海豹可吃!上帝把人送到它面前!好啦,这对它也不错了!” 老约翰逊疯了;他想离开雪屋。医生费了很大力气才把他拖住,他之所以拖住了他,不是由于力气,而且由于他用充满信心的语气说出了下面的话: “明天,”他说,“我就杀掉这头熊!” “明天!”约翰逊说,他仿佛从噩梦中醒来。 “明天!” “您没有子弹!” “我造子弹。” “您没有铅!” “是的,但我有水银!” 说完这话,医生拿过温度计;温度计指示的室温是零上10℃。医生出去,把温度计放在一块冰上,很快就回来了。室外的温度是零下-47℃。 “明天见!”他对老水手说,“睡觉吧,等太阳升起来。” 夜晚在饥饿的痛苦中度过;只有水手长和医生怀着些微的希望,把痛苦减轻了。 第二天,刚露出曙色,医生就在约翰逊的跟随下冲到外面,跑向温度计;所有的水银都跑到水银槽里了,形成了一个规则的圆柱体。医生打碎了仪器,小心地用戴了手套的手指取出了一块几乎不可锻的但异常坚固的真正的金属,这是一块真正的锭。 “啊!克劳伯尼先生,”水手长喊道,“这真伟大!您是个了不起的人!” “不,我的朋友,”医生回答,“我只是一个生来记忆力很好,阅读很广的人。” “您想说什么?” “我想起了罗斯船长在说到他的旅行时说起的一个事实:他讲过曾用一只装有冻上的水银子弹的枪穿透了一块一个拇指厚的木板;要是我能弄到油,这几乎是一码事,因为他也说过,用甜巴旦杏油做的子弹撞上了一个路标,穿了过去,在地上弹了起来,却没碎。” “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但的确如此,约翰逊;这是能救我们命的一块金属;在用之前我们先透透风,看看熊是不是把我们抛下了。” 这时候,哈特拉斯从雪屋里出来了;医生把锭指给他看,把计划告诉了他;船长握住了他的手,三个猎手开始观察地平线。 天气晴朗,哈特拉斯走到他的同伴前面,发现熊在不到1200米以外的地方。 野兽蹲坐着,安静地摇着头,吸着这些不熟悉的来客身上的味道。 “在这儿!”船长喊道。 “别出声!”医生说。 但那巨大的四足动物看到猎手们,居然一动不动。它注视着他们,既不害怕,也不愤怒。但是接近它很困难。 “我的朋友们,”哈特拉斯说,“这不是一桩徒劳的乐事,而是要挽救我们的生命。谨慎行事。” “是,”医生回答,“我们只能放一枪。不该放过这头野兽;要是它逃跑了,我们就丢掉它了,因为它跑起来比猎兔狗还要快。” “好的,应该径直到它面前,”约翰逊回答,“有生命危险!又能怎样!我请求拿我的生命冒险。” “让我来!”医生喊道。 “我!”哈特拉斯断然回答。 “但是,”约翰逊喊道,“难道您拯救大家不比拯救像我这个年纪的老头更有用吗?” “不,约翰逊,”船长又说,“让我来干;我不到必要的时候不会拿生命冒险;最多可能是我请您帮助我。” “哈特拉斯,”医生问道,“您要向那头熊走过去?” “如果我要把它打倒,它就会把我的头盖骨掀掉,我要这么干,医生,但我接近的时候,它会逃走。这动物非常狡猾,我们必须比它还要狡猾。” “您想怎么办?” “向前走十步,又不让它注意到我的出现。” “怎么办?” “我的办法有很大危险,但是很简单。你们保存了杀掉的海豹的皮吗?” “它在雪橇上。” “好!回到我们的雪屋里,约翰逊留下来观察。” 水手长躲到一座熊完全看不到的冰丘后面。 熊一直呆在原处,继续做些摇头晃脑的怪相,用鼻子吸气。 第五章 海豹和熊 哈特拉斯和医生回到雪屋。 “您知道,”前者说。“北极熊猎捕海豹,以此作为主要食物。它们在缝隙边整日窥探,只要海豹出现在冰面上,它们就用爪子把它们压死。一头熊看见海豹出现是不会害怕的,恰恰相反。” “我以为明白了您的方案,”医生说,“很危险。” “但它会有成功的可能性,”船长又说,“应该用这种办法。我要披上海豹皮,在冰原上滑行。别浪费时间了,把您的枪上膛,交给我。” 医生无言以对:他也会去做他的同伴冒险的事情;他离开雪屋,拿起两把斧头,一把给约翰逊,另一把给自己,然后,他在哈特拉斯的陪伴下向雪橇走去。 在那里哈特拉斯装扮成海豹,披上了那张皮,海豹皮几乎把他全身遮住了。 “好啦,”他对医生说,“到约翰逊那边去;我等一会儿,让我的对手迷失方向。” “拿出勇气来,哈特拉斯!”医生说。 “安静,在我开枪之前千万别出来。” 医生很快就跑到约翰逊躲藏的冰丘后面去。 “好了吗?”后者问。 “好的,等着吧!哈特拉斯为救我们而献身。” 医生很激动,他看着熊,熊显出一付骚动不安的样子,仿佛它已经预感到了正在迫近的危险。 一刻钟之后,海豹在冰上爬行了,它转了一圈,躲到大冰块之中,为的是更好地迷惑熊;然后它到了离熊100米远的地方。后者看到了它,立刻缩成一团,努力做出要躲开的样子。 哈特拉斯非常老练地模仿海豹的动作,要是他事先没说,医生肯定会上当。 “就这样!就是这样!”约翰逊低声说。 这头哺乳动物跑到了野兽的旁边,像是没有看到它,它看起来似乎是在寻找一条缝隙,重新潜回它生活的地方。 在熊这方面,围着冰山转,异常谨慎地向它走过去,它那燃烧的目光表明了它已经垂涎三尺;自打一个月乃至可能两个月以来,它就一直在饿肚子,它碰巧遇到了保险能到手的猎物。 很快海豹离它的敌人只有十步远了;后者一下子伸展开来,大大地跃了一步,令人目瞪口呆,胆战心惊,停在离哈特拉斯三步远的地方,他把海豹皮扔到后面,单腿跪在地上,瞄准了它的心脏。 枪响了,熊在冰上打滚。 “前进!前进!”医生喊道。 医生与约翰逊相伴冲向搏斗现场。 巨兽又站了起来,在空中挥着一只爪子,另一只爪子抓起一把雪堵在伤口上。 哈特拉斯没动弹,他等待着,手里拿着刀,但他瞄得很准,打出去的子弹很有把握,手没有抖,在他的同伴到达之前,他已将整把刀子插进动物的咽喉,熊倒地不动了。 “胜利了!”约翰逊喊道。 “乌拉!哈特拉斯!乌拉!”医生喊。 哈特拉斯一点也没激动,看着这巨大的身躯,双臂交叉。 “该我干了,”约翰逊说,“打到这头猎物真不错,但不能等到它冻得像石头一样硬,我们的牙齿和刀子都无能为力。” 于是约翰逊开始给这头体积几乎相当于一头牛的巨兽剥皮,它长为九英尺,周身为六英尺;有三个拇指长的巨大的獠牙从牙床里伸出来。 约翰逊割开一看,它的胃里只有水,显然熊有很久都没有吃到东西了,但它还是很肥,重量超过了1500磅;它被分成四部分,每部分有200磅肉,猎手们把肉一直拖到雪屋里,没忘记拿动物的心脏,三小时后心脏还在跳动。 医生的同伴们真想吞掉这生肉,但后者阻止了他们,要他们等到烤熟再吃。 克劳伯尼回到雪屋,感到屋里异常寒冷,他走近火炉,发现炉火完全熄灭了,早晨的忙碌乃至激动的心情使约翰逊忘记了他平常负责的事情。 医生承担起点火的重任,但他在已经冰冷的灰堆中找不到一颗火星。 “好啦,有点耐心!”他自言自语。 他到雪橇那里找火绒,向约翰逊要打火机。 “炉子熄灭了,”他对后者说。 “这是我的错,”约翰逊回答。 他到通常放打火机的口袋里寻找,他很奇怪,居然没有找到。 他摸了摸别的口袋,仍旧没有找到;他回到雪屋里,把他过夜的被子里里外外翻了个遍,结果仍旧不乐观。 “怎么样?”医生喊道。 约翰逊回来了,看着他的同伴。 “打火机,您没拿,克劳伯尼先生?”他说。 “没有,约翰逊。” “您呢,船长?” “没有,”哈特拉斯回答。 “一向是您拿着的,”医生又说。 “好啦!我没有了……”老水手喃喃地说,他脸色变白了。 “没有了!”医生喊了起来,他不由自主地颤抖了。 没有打火机,这种损失会带来可怕的后果。 “好好找,约翰逊,”医生说。 后者跑到他窥伺熊的冰山后面,然后又到了他剥皮的现场;但他一无所获。他绝望地回来了。哈特拉斯看了看他,丝毫未表现出责怪他的样子。 “问题很严重,”他对医生说。 “是的,”后者回答。 “我们甚至没有一个工具,没有一只把透镜拿掉用来取火的镜片。” “我知道,”医生回答,“这可真糟,因为太阳光要有相当的强度才能点燃火绒。” “好,”哈特拉斯回答,“得用生肉填填肚子,然后我们接着赶路,我们尽可能到船上去。” “是的!”医生说,他陷入沉思之中,“是的,从严格意义上来讲是可能的,为什么不这样呢?我们可以试一试……” “您在想什么?”哈特拉斯问道。 “我有一个主意……” “一个主意!”约翰逊叫道,“您的一个主意!那么我们得救了!” “能不能成功,”医生回答,“还是个问题!” “您的计划是什么?”哈特拉斯问。 “我们没有透镜,那么,我们就造一只好了。” “怎么造?”约翰逊问。 “用一块我们凿下来的冰。” “什么?您以为?……” “为什么不行?这就是把太阳的光线会聚到一个共同的灶上,冰能帮我们做这个,就像最好的水晶一样。” “可能吗?”约翰逊问。 “是的,只是我情愿用淡水冰胜过咸水冰;淡水冰更加透明、更加坚固。” “可是,要是我没弄错的话,”约翰逊指着不到一百步开外的一座冰丘说,“这堆样子灰黑、绿颜色的冰表明……” “您说得对,来吧,我的朋友们,拿上您的斧子,约翰逊。” 三个人向指定的冰丘走过去,这个冰丘的确是淡水冰形成的。 医生砍下一块直径为一英尺的冰,开始用斧子使劲凿,然后他用刀子把冰面弄得更平,最后他用手一点点打磨,很快他就得到了一个透明的透镜,仿佛是用最优质的水晶制造出来的。 然后他回到雪屋里,他在那里拿了一块火绒开始做他的实验。 阳光相当耀眼;医生把冰透镜放在阳光下,再用火绒与阳光相接。 火绒在几秒钟之内就点着了。 “乌拉!乌拉!”约翰逊喊道,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啊!克劳伯尼先生!克劳伯尼先生!” 老水手无法掩饰他的喜悦;他来回奔跑,就像疯子一样。 医生回到屋里,几分钟之后,炉子升起来了,很快一种美味的烤肉的味道把贝尔从麻木不仁中唤醒。 人们可以猜出这顿饭是怎样兴高采烈,但医生还是建议他的同伴们有所节制,他一边吃一边向他们布道,他又讲起话来。 “我们今天过的是幸福的日子,”他说,“我们有足够的食物,可供我们剩下的旅程享用。但是我们不能在卡普的狂欢中睡觉,我们最好还是接着赶路。” “我们离‘珀尔布瓦兹’号不到48个小时的路程了。”阿尔塔蒙说,他讲话几乎流畅自如了。 “我希望,”医生笑着说,“我们在那儿找得到取火的东西?” “找得到,”美国人回答。 “因为,即使我的透镜还不错,”医生又说,“但在没有阳光的日子还很难说,这些日子走的大多是离极点不到4°的路程!” “毕竟,”阿尔塔蒙叹了叹气回答;“不到4°!我们的船到了那里,在它之前没有一条船在那里冒险!” “上路!”哈特拉斯断然命令道。 “上路!”医生重复道,他对两个船长投去了焦虑的目光。 旅行者们立刻就恢复了力气,狗吃的大部分是熊的杂碎,他们很快就北上了。 在路上,医生想让阿尔塔蒙明确一下他远行的原因,但是美国人的回答躲躲闪闪的。 “看好两个人,”医生在老水手的耳边说。 “是!”约翰逊回答。 “哈特拉斯从不对美国人讲话,后者看来也没表现出多少感激之情!幸亏我在这里。” “克劳伯尼先生,”约翰逊回答,“自打这个美国佬活过来,我就不太喜欢他那副样子。” “要么我搞错了,”医生回答,“要么他怀疑哈特拉斯的计划!” “您相信这个陌生人有跟他一样的想法吗?” “谁知道呢,约翰逊?美国人大胆、勇敢,一个英国人想干的事,一个美国人也想干!” “您认为阿尔塔蒙?……” “我什么也不想,”医生回答,“但是他的船在通往极点的路上的情形令人捉摸不透。” “但是,阿尔塔蒙说是不由自主地被拖了过去!” “他是说了!对,但我在他的嘴角发现了一丝奇怪的笑容。” “见鬼!克劳伯尼先生,两个坚毅的人之间的竞争是一种讨厌的情况。” “但愿上天让我错了吧,约翰逊,因为这种情况会使形势变得更加复杂,没准会带来灾难!” “我希望阿尔塔蒙不要忘记我们救了他的命!” “难道他没救我们的命吗?我承认没有我们,他就活不了;但是没有他,没有他保存的给养,我们会成什么样子?” “总之,克劳伯尼先生,您在这里,我希望在您的帮助下,一切顺利。” “我也这么希望,约翰逊。” 旅行平安无事地进行下去,熊肉不缺,他们做出美餐,在这支小小的队伍中洋溢着某种友好的气氛,多亏了医生的俏皮话和他那友善的处事态度;这个受人尊敬的人总是能在他那智慧的褡裢里找到取自事实和事物的某种教益。他的健康状况仍旧很好;他没太瘦,尽管他经历了疲惫和饥饿;他的利物浦的朋友们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把他认出来。特别是因为他那和善的、不变的脾气。 星期六早晨,广大的冰原的特征发生了显著变化;扭曲的冰块,更为常见的浮冰群,堆积的冰丘,表明冰原遭受了巨大的压力;显然,某块陌生的大陆,某个新的岛屿在它们的道路缩短的时候,产生了这种起伏不平的现象。淡水的冰块出现得更加频繁,体积更为庞大,表明附近有海岸。 在不远的地方存在着一块新大陆,医生急于以此补充北半球的地图。他无法承受这种发现陌生的海岸并用铅笔划上印迹的喜悦。这是医生的目标,如果哈特拉斯的目标是踏上极点的话,他这些他要取名字的新大陆海洋、海峡、海湾和最细微的弯弯曲曲时,首先感到非常高兴。当然,在这些荣耀的专业词汇中,他不会忽略他的同伴,他的朋友,他的“仁慈的上帝”,皇室;但他也没忘了自己,他带着一种合理的满意之情窥见了某个“克劳伯尼”岬角。 这些想法整日占据他的头脑。晚上他们照例宿营,在这个在陌生的陆地附近度过的夜晚每个人轮流值班。 第二天,星期天,旅行者们吃了一顿美味的丰盛的熊掌早餐,向北行进,稍稍有点向西斜;道路越来越难走;但他们走得很快。 阿尔塔蒙站在雪橇上,以一种狂热的注意力观察着地平线,他的同伴们陷入一种不情愿的忧虑之中。最后几次观测太阳得出的精确纬度是83°35′,经度是120°15′;这就是美国船的确切位置;这一天生与死的问题将要得到解决。 最后,在将近下午两点钟的时候,阿尔塔蒙直直地站了起来,大喊了一声让这只小小的队伍停下,他用手指着白色的一堆,任何别人的目光都会把它同附近的冰山混淆起来,他大声地叫起来: “‘珀尔布瓦兹’号!” 第六章 “珀尔布瓦兹”号 3月24日是一个伟大的节日,叫做“拉摩的礼拜日”,这一天,欧洲的乡村和城市的街道上都插满了鲜花和绿叶,在充满沁人心脾的花香的空气里钟声敲响了。 但在这里,在这凄凉的地方,多么令人悲哀啊!多么寂静啊!只有尖锐刺骨的寒风,没有一片枯叶,没有一个草茎! 但是,这个星期天对于旅行者们来说也是一个欢乐的日子,因为他们将要找到这些食物,没有食物他们很快就会死掉。 他们加紧了步伐,狗拉得更有精神了,达克满意地叫着,这支队伍很快就赶到了美国船那里。 “珀尔布瓦兹”号完全被雪埋住了,它没有了桅杆,没有了桅桁,没有了索具,它所有的帆缆索具都在失事的时候打破了,船卡在一个此刻完全看不到的岩床里。“珀尔布瓦兹”号由于受到了强烈的撞击发生了侧倾,它的入水部分已经半开了,看上去没法居住了。 这就是船长、医生和约翰逊费力进入船舱之后所确认的。要到达大舱门必要清除超过15英尺的冰;但是,令大家感到喜悦的是,他们看到在冰原上留下很多足迹的动物保全了宝贵的食物资源。 “要是我们在这里确有,”约翰逊说,“燃料和食物,我看这船壳就不能住了。” “好,应该修建一座雪屋,”哈特拉斯回答,“我们在陆地尽可能安顿好。” “毫无疑问,”医生又说,“但我们不要着急,干好事情。迫不得已时,我们可以临时住在船上,在这段时间,我们建一座坚固的雪屋,能够保护我们不受寒冷和野兽的侵袭。我来当建筑师,你们看看我怎么完成!” “我不怀疑您的才能,克劳伯尼先生!”约翰逊回答,“我们尽量在这里安顿下来,然后清点一下这条船里的东西,不幸的是,我既没看到小艇,也没看到小船,这些碎片实在大差了,我们无法建一条小船。” “谁知道呢?”医生回答,“只要有时间,多思考,我们就能把事情做好,现在,问题不是航海,而是建造一个定居的住所,我建议不要做别的计划,每件事都要适时而做。” “这样有理,”哈特拉斯回答,“我们从最急迫的开始。” 三个同伴离开了船,回到雪橇,把他们的想法告诉了贝尔和美国人。贝尔宣布准备干活;美国人摇了摇头,说在他的船上没什么可干的;但是,因为这种讨论在此刻无用,他们决定还是先躲进“泊尔布瓦兹”号,在海岸上修建一个宽阔的住所。 晚上四点钟,五个旅行者好歹在最下甲板安顿下来,贝尔用桅衍的圆材和残破的桅杆搭起了一个大致水平的地板,他们把冰得结结实实的卧具放在上面,炉火的热量很快就令它们恢复了常态。阿尔塔蒙在医生的搀扶下,没费太大力气就到了留给他的一个角落里。他的脚一踏上船,他就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叹息,这在水手长看来可不是一个太好的兆头。 “他感觉到了家里,”老水手心想,“好像是他邀我们来似的!” 这一天余下的时间用来休息,受西风的影响,天气才能会变;放在外面的温度计指示一32℃。 总之,“拍尔布瓦兹”号位于寒冷的极地之外,在一个相对不太寒冷的纬度上,尽管离北方更近。 这一天他们吃完了剩下的熊肉,就着在船舱里找到的饼干和几杯茶;然后疲倦占了上风,每个人都沉沉地睡去。 早晨,哈特拉斯和他的同伴们醒得迟了些,他们的思想沿着新的思路发展,明天的不确定性不再占据他们的头脑;他们只想着舒舒服服地安顿下来。这些遇难者将自己看作到达目的地的移民,忘记了旅途的艰辛,只想着建立一个还过得去的未来。 “噢!”医生伸直了胳膊叫起来,“这相当于不知道晚上睡在哪里,明天吃什么。” “我们开始清点船上的东西吧,”约翰逊回答。 “珀尔布瓦兹”号因为远航的缘故,得到了很好的装备,食物非常充足。 清点出来的物资的数量如下:制作布了的6150磅面粉、油脂、葡萄干;2900磅牛肉和咸猪肉,1500磅千肉饼,700磅糖和同样多的巧克力;一箱半茶,重96磅,5O0磅大米;许多桶水果和蔬菜罐头;大量的酸橙汁,辣根菜、酸馍、水田芥的种子;300加仑的朗姆酒和烧酒。贮藏舱里有很多火药、子弹和铅弹;煤和木才极为丰富。医生仔细接管了物理和航海仪器,甚至还有一节本生强力电池,是用来做电力实验的。 总之,各种各样的物资够五个人整整用上两年多。任何饿死惑冻死的忧虑都烟消云散。 “这样,我们的生活就得到了保障,”医生对船长说,“没什么能阻止我们到极点去。” “直到极点!”哈特拉斯颤抖着回答。 “毫无疑问,”医生又说;“在夏季的时候,谁能阻挡我们通过陆地到极点去呢?” “通过陆地,对!但通过海洋呢?” “难道不能用‘珀尔布瓦兹’号的船板造一艘小艇吗?” “一艘美国小艇,对不对?”哈特拉斯鄙夷地回答,“由这个美国人指挥!” 医生理解船长的厌恶心情,感到不必要把这个问题再深入下去。他转换了话题。 “现在我们知道对我们的物资如何进行处理了,”他接着说,“应该为它们建货仓,为我们造一所房子。材料不缺,我们可以住得非常舒服。我希望,贝尔,”医生转向木匠补充道,“您先干起来,我的朋友,另外,我可以给您提几条好建议。” “我准备好了,克劳伯尼先生,”贝尔回答,“需要的话,我用这些冰块,造整整一座城市连同它的房屋和街道都没什么难的……” “噢!我们不需要那么多,让我们以哈得逊湾的军士为榜样吧,他们建造了保护他们不受野兽和印第安人袭击的城堡;这就是我们所需的一切,我们尽最大的力量筑垒固守吧、一方面是住所,另一方面是货仓,类似于护墙和两个堡垒,把我们防护起来。在这种情况下我竭力回忆起我在古代设营术方面的知识。” “毫无疑问!克劳伯尼先生,”约翰逊说,“我不怀疑我们在您的指挥下做某种了不起的事情。” “好啦,我的朋友们,首先要选定我们的地址;”一个好工程师首先应确定他的地盘。“您来吗,哈特拉斯?” “我把这件事托付给您了,医生,”船长回答,“干吧,我要到海岸上去。” 阿尔塔蒙还太虚弱,没办法参加劳动,他被留在他的船上,英国人到陆地上去。 天空昏暗、阴沉沉的,中午温度计指示-23℃;但是没有风,气温还是可以忍受的。 从海岸望去,一片宽阔的海洋,已经完全结冰,向西延伸,一望无际;它东临一个圆形的海岸,这个海岸与深深的三角港隔开,突然伸入离海滩200码的地方,它形成了一个宽阔的海湾,到处竖立着危险的石头,“珀尔布瓦兹”号就是由此而失事的;在远方的陆地上,屹立着一座山脉,医生估计它的海拔有1000米左右。北边,有一个海角跌入海中,盖住了海湾的一部分。一个中等大小的岛或更确切地说是一座小岛,出现在离岸边三海里的冰原上,这样,如若不计进入这块锚地的困难,它倒是一个确定的安全的停泊地。在岸边一个半月形的凹入部分有一个船只很容易进入的小港口,假如北冰洋的这个部分解冻的话。然而,根据比尔彻和本尼的叙述,整个这片海洋在夏季的时候是畅通无阻的。 在半山腰,医生注意到一种直径为大约200英尺的环形高原;它三面临海湾,第四面被高达40米的一面陡峭的墙封锁;只有通过在冰上挖台阶才能到达。这个地方适合作一个坚固的建筑物的底座,很容易固守,自然提供了初步的条件;只要利用这些地形就足够了。 医生、贝尔和约翰逊通过用斧子凿冰块到达了这个高原,高原连成一体。医生确认了这个优良的地址之后,决定将覆盖在这里的10英尺的坚硬的积雪清除掉,应该把住所和货仓建在坚固的地基上。 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接连三天,他们不停地干活,最后地面出现了,它是由颗粒紧凑的坚硬的大理石组成,大理石的尖棱像玻璃一样锋利;它此外还有石榴红宝石和长石的大水晶,十字镐敲在上面迸起了火花。 医生给出了雪屋的大小和图纸;雪屋的长度应该是40英尺,宽度为20英尺,高度为10英尺;分为三个房间,一个客厅,一间卧室和一间厨房;更多的也不需要了。左边是厨房;右边是卧室,中间是客厅。 在这五天之内,工作非常艰苦。并不缺乏材料;冰墙应足够厚以抵抗解冻,因为不能冒没有栖身之所的危险,即使在夏天也是如此。 随着雪屋日益建造起来,它显示出良好的结构,表面有四扇窗户,两扇是客厅的,一扇是厨房的,另一扇是卧室的,玻璃是用美丽的冰平板制成的,仿照爱斯基摩人的样式,像毛玻璃一样让一缕柔和的光线透过。 在客厅前面两扇窗户之间,有一条类似于隐蔽的通道的走廊延伸开去,通向房屋;一扇从“珀尔布瓦兹”号上取下来的坚固的门神秘地将它封闭起来。房屋建完之后,医生对他的成果感到非常高兴;要说出这个建筑物属于何种建筑风格是非常困难的,尽管建筑师会承认他偏爱在英国广为分布的萨克逊哥特式;但首先要考虑的是坚固性,医生觉得在表面加上牢靠的墙垛,粗矮如同罗马的柱子,上面,坡度很陡的屋顶倚靠在花岗岩的墙壁上。后者同样用来支撑烟囱,把烟排到外面。 当大的工程完毕之后,他们忙起了内部装修。他们将“珀尔布瓦兹”号的铺位搬到了房间里,这些铺位围绕一个大火炉摆放起来。软垫长凳、椅子、扶手椅、桌子、橱子也放在了作餐厅之用的客厅里,最后厨房接纳了船上的炉子连同各种用具。铺在地上的船帆当作地毯,也可做为没有别的关闭装置的内门的门帘。 房屋的墙壁统一都是五英尺厚,窗润如同炮眼一样。 所有这一切都异常坚固,他们还能有别的要求吗?啊?如果像医生所说的那样,用冰雪什么不能做呢?它们搭配成任何形态多么容易!他整日想出无数美妙的计划,却压根不想实想,只是通过他的精神的源泉为这共同的劳动提供一些消遣。 另外,作为珍本收藏家,他读过M·克拉夫特极为罕见的一本书,标题是《1740年1月圣彼得堡雪屋建造的详情及其陈设》。这种记忆激起了他的创造精神。他有一天晚上甚至向他的同伴们讲起了这冰雪的宫殿的美妙动人之处。 “在圣彼得堡做的,”他对他们说,“我们在这里难道不能做吗?我们缺什么呢?联想象力也不缺!” “的确非常壮丽吗?”约翰逊问道。 “如同仙境一般,我的朋友!奉女沙皇安娜之命修建的宫殿里1740年举行过她的一个小丑的婚礼,这座宫殿与我们的差不多大。但在宫殿的正面的前面,六座冰雪的大炮搁在炮架上;他们多次发射子弹和火药,这些大炮也不爆炸;还有雕凿的迫击炮用来发射60磅重的炮弹,我们同样可以在必要时建造一座了不起的大炮;铜就在不远处,它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但是体现趣味和艺术之处的是宫殿的三角媚,装饰以非常漂亮的冰雪雕像;台阶看起来要像用相同材料制成的花瓶和桔树;右边矗立一头白天喷水、夜里喷点燃的石脑油的巨大的大象。嗯!我们的设置将是多么完善啊,要是我们愿意的话!” “在野兽方面,”约翰逊反驳道,“我们并不缺乏,我想,它们可不是冰雪做成的,也不缺乏趣味!” “好,”好斗的医生回答,“我们有方法对付他们的进攻,但是,还是回到我的圣彼得堡宫殿吧,我再补充一点,里面有桌子、梳妆台、镜子、枝形大烛台、蜡烛、床、床单、枕头、窗帘、挂钟、椅子、玩的牌、设施齐全的橱子,一切东西都是切割、刻格、雕刻而成的冰,总之就是整套家具,什么也不缺。” “这是一座真正的宫殿?”贝尔说。 “一座壮丽的宫殿,与一位王后相符!啊!冰!上天发明它真是做了一件好事,因为它生出那么多奇妙的东西,而且能为遇难者带来好处!” 雪屋的布置直到3月31日:这一天是复活节,这一天用来休息;他们整日在客厅里渡过,读经,每个人都能欣赏雪屋那完美的结构。 第二天,他们忙着建筑货仓和火药库,这大约一个多星期的事情,其中包括将“珀尔布瓦兹”号上的货物全部卸下来的时间,这样做起来并非没有困难,因为气温不允许长时间工作。最后,4月8日,食物、燃料和装备都放在了坚固的地面上,完全遮蔽起来,货仓在高原北部,火药库在高原南边,离房屋的每一边大约60英尺,在货仓附近建了狗巢,用来安置格陵兰种犬,医生把它命名为“狗宫殿”。达克也同群狗住在一起。 接下来,医生着手雪宫的防卫措施。在他的指挥下,高原围上了一圈真正的冰堡垒,保护它不受任何侵犯,它的高度本身就是天险,因为它既没有凹角也没有凸角,它在所有的平面上都非常坚固。医生在组织防御系统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可敬的托比·德·斯泰纳大叔的风格,他也有一付好心肠和好脾气。应该看他计算内斜坡的坡度、垒道的倾斜度和护坡道的宽度,但是有如此高质量的雪,这项工作做起来很容易,这是一种真正的乐趣,好心的工程师可以教他的冰墙达到七英尺厚,况且,高原临海,他无需建造屏障,也不需建外斜坡,亦不需建开阔地;雪栏杆围绕高原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与岩石墙相接,同雪屋的两端连接起来。这些设营术工程接近4月15日的时候完成了。堡垒大功告成,医生看起来对他的成果非常骄傲。 事实上,这样一座堡垒本应可以长期抵御爱斯基摩部落,如果在这样的纬度会遇到类似的敌人,但在这片海岸上没有任何人类的踪迹,哈特拉斯在察看海湾的轮廓时,没看见一座在格陵兰部落经常出现的地区屡见不鲜的雪屋,“前进”号和“珀尔布瓦兹”号上的遇难者看来是首批踏入这个陌生地域的人。 但是,即使人没有什么可怕的,动物倒很值得怀疑,如此防守的堡垒理应保护它的小部队不受它们侵犯。 第七章 有关地图的讨论 在做过冬的准备工作期间,阿尔塔蒙完全恢复了他的体力和健康,他甚至可以参加卸船的工作。他那强壮的体质最终占了上风,他苍白的面色无法长期抵御血液的鲜活。 人们看到在他身上重新诞生了一个强壮的多血质的美国人,一个坚毅而聪明的人,性格坚定,一个敢干的、大胆、勇往直前的美国人,他来自纽约,从孩提时代就开始航海,他就是这么告诉他的同伴的;他的船是由合众国的富裕的批发商团体装备而下海的,批发商的头领就是著名的格林内尔。 在哈特拉斯和他之间存在某些联系,性格方面的相似性,而没有相同的同情心。这种相似性从本质上来讲不利于使两个人成为朋友,恰恰相反。因为一个善于观察的人会在他们之间辨出严重的不和谐,这样看来,阿尔塔蒙虽然表面上显得更加坦率,但他不如哈特拉斯那么坦率;他多的是随心所欲,少的是正直;他那外向的性格无法赢得船长那阴沉的性格赢得的那么多信任。后者一次就说出他的见解,然后就此闭口不言。另一个说的很多,却时常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就是医生逐渐认识到的美国人的性格,他预感到将来在“珀尔布瓦兹”号和“前进”号船长之间会有一种敌意,要么就是一种仇恨,是完全有道理的。 但是,两个指挥官当中只应有一个人指挥。毕竟,哈特拉斯在一切方面都有权让美国人服从,即从先来后到和力量大小方面。但一个人是他自己人的头领,另一个人在他自己的船上。这一点可以感觉得到。 由于策略或本性,阿尔塔蒙首先倒向医生一边,他对他有救命之恩,但是他之所以倾向于这个可敬的人,与其说出于感激,倒不如说是出于同情。这就是可敬的克劳伯尼的性格的必然结果;朋友们在他周围聚拢就像阳光下的麦子一样。人们可以举出有人早晨五点钟起床,为的是给自己树敌;医生就是四点钟起床也没法做到这一点。 但他决定利用阿尔塔蒙的友谊,弄清他出现在极地海洋的真正原因。但是美国人说的全是空话,回答等于没回答,照例谈起西北航线的话题。 医生怀疑这次远航有别的目的,这正是哈特拉斯所担心的。他决定永远不把这两个对手放在同一个主题上,最简单的谈话都有不由自主地偏题的危险,每个词都会引起利益竞争双方火药的撞击。 这种情况很快就发生了。雪屋造完之后,医生决定以一顿丰盛的晚餐作为揭幕仪式;克劳伯尼先生的这个好主意旨在将欧洲生活的习惯和乐趣带到这个大陆来。贝尔刚好打了几只大水鸟和白野兔,野兔是又一个春天的第一个使者。 宴会是在4月14日举行的,即复活节后的第二个星期日,天气晴朗,但非常干燥,但是寒冷无法进入雪屋里,烧得旺旺的炉火是显而易见的理由。 他们吃得很好;新鲜的肉使他们得以从干肉饼和咸肉中换换口味,医生亲手做的美味的布丁令人赞不绝口,他们要求再来一份;学者头戴厨师帽,腰上系着围裙,皮带上插着刀子,不亚于英国大法官的厨子。 上甜点的时候,酒就出现了,美国人并不遵守英国人的严禁任何酒精饮料的规定,他没有任何理由不喝一杯杜松子酒或者白兰地,别的客人通常不喝酒,能够不带什么坏处地允许自己违背这种规定,因此,根据医生的要求,每个人在快乐的晚餐结束的时候可以碰杯。在为合众国祝酒的时候。哈特拉斯只是简单地保持沉默。 就在此时医生把一个有趣的问题摆到桌面上来。 “我的朋友们,”他说,“越过海峡、浮冰群、冰田,来到这里并没有完事大吉,我来向你们提议给这片友好的土地取个名字,我们在这里得到了休息和拯救;这是全世界所有的航海者遵守的惯例,没有一个人会错过这样的机会;我们回去的时候要在勾勒出这些海岸的水文地理的轮廓的同时,报出这些海角、海湾、岬角和岬的名称,把它们区分开来。这是完全必要的。” “说得好,”约翰逊喊道,“毕竟,当人们用一个特殊的名字称呼所有这些地方的时候,这就赋予了它们严肃的模样,人们就没有权利认为自已被抛在一块陌生的大陆上。” “更不用说,”贝尔答话,“这就令航海的口令变得更简单而且使命令执行起来很方便,我们在某次远行或一次打猎中间不得不分开,为了重新找到路,没有什么比得上知道它的名字更方便的了。” “好,”医生说,“既然我们在这方面达成了一致,那么我们就尽量举出名字来,在专业词汇方面不要忘记我们的国家,也不要忘记我们的朋友。对我来说,当我看地图的时候,没有什么比在一个海角的尽头、一个岛屿旁边或者一片海洋中央看到一个同胞的名字会给我带来更大的快乐。这是地理上的迷人的友谊的体现。” “您说的有道理。”美国人回答,“另外,您说这些事情用的是提高其价值的方法。” “我们看看,”医生回答,“按顺序进行。” 哈特拉斯没有加入谈话,他在思考。但他的同伴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他站起来说: “除非有更好的想法,这里没人会反对我的,我想,”这时候,哈特拉斯看着阿尔塔蒙——“我看还是给我们的住所一个出色的建筑师、我们当中最优秀的人的名字,叫做医生的房子。” “就这样,”贝尔回答。 “好!”约翰逊喊道,“医生的房子!” “找不到更好的名字了,”阿尔塔蒙回答。“克劳伯尼医生万岁!” 三声乌拉一齐喊了起来,达克汪汪地叫着,表示赞同。 “这样看来,”哈特拉斯又说,“这个房子就叫这个名字吧,等另一片新的土地允许我们把我们朋友的名字赋予它。” “啊!”老约翰逊说,“如果地上的天堂要取名字的话,克劳伯尼的名字是最合适的了!” 医生非常激动,他出于谦虚想要推辞,但他没有办法,应该就此通过了。确定无疑的是这欢乐的晚餐是在医生的房子的大客厅里吃的。此前是在医生的房子的厨房里准备的,他们要快乐地睡在医生的房子的卧室里。 “现在,”医生说,“到了我们发现的最重要的地方。” “还有,”哈特拉斯回答,“环绕我们的宽阔海洋,没有一条船在这里劈波斩浪。” “没有一条船!但在我看来,”阿尔塔蒙说,“不该忘记‘珀尔布瓦兹’号,除非它是通过陆地来的。”他开玩笑般地补充道。 “可以相信,”哈特拉斯反驳道,“只要看到漂游其上的岩石。” “的确,哈特拉斯,”阿尔塔蒙怒气冲冲地说,“一切据为己有,这不比光天化日之下抢劫有过之而无不及吗,正如‘前进’号的所做所为?” 哈特拉斯想要激烈地反驳,这时医生出来干涉了。 “我的朋友们,”他说,“这里说的不是船,而是一片新的海洋。” “不是新的,”阿尔塔蒙回答。“它在所有的极地地图上都有名字。它叫北冰洋,我认为给它改名是件不吉利的事;再过一段时间,如果我们发现它只有一个海峡或一个海湾,我们再看看该做些什么。” “好,”哈特拉斯说。 “这就明确了,”医生回答,后悔几乎挑起了一场国家竞争的大讨论。 “那么看看我们此刻踏上的这片土地吧,”哈特拉斯又说,“我不知道它在最近的地图上有个什么名字!” 说到这里,他目光直逼阿尔塔蒙,后者没有低头,回答: “你可能搞错了,哈特拉斯。” “我搞错了!什么!这片陌生的土地,这新的地域……” “已经有名字了,”美国人平静地回答。 哈特拉斯沉默了,他的嘴唇颤抖起来。 “什么名字?”医生问,他对美国人的说法感到有点奇怪。 “我亲爱的克劳伯尼,”阿尔塔蒙回答,“这是习惯,如果不是权利的话,即任何航海家给他第一个踏上的大陆取名字,在我看来在这种情况下我能够,我应该使用这无可争辩的权利……” “可是……”约翰逊说,阿尔塔蒙那种断然的冷静令他不快。 “我看很难说,”后者又说,“‘珀尔布瓦兹’没有登上这个海岸,即使承认它是经由陆地而来,”他注视着哈特拉斯补充道,“这也不成问题。” “这种说法我无法接受,”哈特拉斯严肃地回答,他克制着自己。“要取名字,至少要有所发现,这不是您所做的事情,我想。如果没有我们,您在哪儿,先生,您居然来向我们提条件?您在20英尺的雪里!” “没有我,先生,”美国人激烈地反驳道,“没有我的船,您现在成了什么?冻饿而死!” “我的朋友们,”医生说,他尽力调解,“好啦,镇静点,一切都会得到解决的,听我的。” “先生,”阿尔塔蒙指着船长接着说,“他可以给他发现的所有其他陆地命名,要是他发现的话;但是这块陆地属于我!我甚至不能忍受他叫两个名字,比如格林内尔领地,也叫阿尔伯特王子领地,因为一个英国人和一个美国人几乎同时发现了它。这里,这是另外一回事;我先来,这个权利是不可置疑的。在我以前,没有一个人踏上这片陆地,所以,我为它命名,它的名字会流传下去的。” “什么名字?”医生问。 “新美洲,”阿尔塔蒙回答。 哈特拉斯在桌子底下攥起了拳头。但是,他费了好大劲才控制住自己。 “你们能向我证明,”阿尔塔蒙又说,“一个英国人曾在一个美国人之前踏上这片土地?” 约翰逊和贝尔不说话了,尽管他们对他们对手的趾高气扬的确定神气与船长一样感到愤怒。但是答不上来。 经过一会儿难堪的沉默之后,医生接过话茬: “我的朋友们,”他说,“人类的首要法则就是公正的法则;它把其余一切法则包容其中。我们要公正,不要生出不良之心。我看阿尔塔蒙的优先权是不容争辩的,没有什么可讨论的,我们以后再补偿吧,英国在我们未来的发现中会占很大一部分。就让这块陆地叫新美洲吧。但是,阿尔塔蒙如此命名之后,我想,您对它包括的海湾、海角、岬角和岬无权使用了吧,我看不会有人阻止我们把这海湾叫做维多利亚湾了吧?” “没有,”阿尔塔蒙回答,“除了深入大海的那个岬角叫华盛顿角。” “约翰逊您应该,先生,”哈特拉斯喊道,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选一个让英国人听起来不那么刺耳的名字?” “但美国人听起来再亲切不过了,”阿尔塔蒙得意洋洋地说。 “好啦!好啦!”医生回答,他为维持这个小世界的和平可得做很多事情,“不要讨论这个问题!应该让一个美国人对他的伟人感到骄傲!他随便给他到过的地方用天才人物命名,因为阿尔塔蒙有他的选择,现在说说我们和我们的名字。让我们的船长……” “医生,”后者回答,“这是一片美国陆地,我想我的名字不要出现在这里。” “这是一个不可改变的决定?”医生说。 “绝对,”哈特拉斯回答。 医生不再坚持了。 “好吧,轮到我们了,”他转向老水手和木匠,“在这里留下我们经过的踪迹。我提议把三海里之外的一个岛叫约翰逊岛,对我们的水手长表示敬意!” “噢!”后者说,他有点难为情,“克劳伯尼先生!” “至于我们在西边见到的那座山,我们叫它贝尔山,要是我们的木匠同意的话!” “这份荣誉我可承受不起,”贝尔回答。 “这才合理,”医生回答。 “没什么更好的,”阿尔塔蒙说。 “只剩下我们的城堡没有名字了,”医生又说,“在这方面,我们没什么可讨论的,这既不是仁慈的维多利亚女王陛下,也不是华盛顿的恩惠,我们此刻栖身在这里,而是上帝的恩惠,他把我们聚在一起,把我们拯救了。就把这城堡叫做上帝的堡垒!” “找的正合适!”阿尔塔蒙又说。 “上帝的堡垒,”约翰逊说,“这名字真响亮!如此看来,我们从北部远征回答,经过华盛顿角,来到维多利亚湾,那里有上帝的堡垒,我们在医生的房子里获得休息和食物!” “就这么定下来,”医生回答,“往后,随着我们逐步发现新的地方,我们还要取别的名字,最好不要引起任何争论,我希望,因为,我的朋友们,在这里应该互相支持,互相爱戴,我们在这片海岸上代表整个人类;不要沉湎干扰乱社会的令人厌恶的欲望,我们团结起来,坚强无比,不可动摇,抵抗敌人。谁知道在我们回到祖国之前,上帝是否还会让我们冒险和受苦!让五个人结成一体,把那些没来由的竞争抛在一边,这里比别处更应如此。您明白吗,阿尔塔蒙?还有您,哈特拉斯?” 两个人没答话,但是医生做出他们好像已经回答的样子。 然后他们谈起了别的事情。谈的是要组织打猎,好将肉类换换花样,随着春天的到来,野兔、山鹑乃至狐狸,还有熊都要回来了;他们决意不放过任何一个好天气,用来勘探新美洲的土地。 第八章 维多利亚湾北部的远行 第二天,太阳才射出第一缕光线,克劳伯尼就爬过了医生的房子倚靠的岩石的墙壁的陡坡;这堵墙的终端是一个突兀的圆锥台。医生并不轻松地爬上了顶端,他从那里俯看起伏不定的大地,看起来像是某种火山震动的结果;一幅巨大的白色幕布覆盖着陆地和海洋,简直无法分辨出彼此来。 医生意识到这个最高点统领着周围的所有平原,他有了一个主意,认识他的人对此丝毫不感到奇怪。 他的想法,他将它酝酿成熟,反复思量,绞尽脑汁,当他回到雪屋的时候已在他的意识里占了上风,他告诉了他的同伴们。 “我想,”他对他们说,“在我们头上矗立的圆锥台顶上建一座灯塔。” “一座灯塔?”大家喊了起来。 “是的,一座灯塔!它有双重好处,一方面当我们远行回来的时候为我们在黑夜中指明方向,另一方面在八个月的冬季里照亮平原。” “显然,”阿尔塔蒙回答,“这样一种装置将是一件有用的东西,但是您怎样建立起来?” “用‘珀尔布瓦兹’号上的一个提灯。” “没问题,但是用什么供给您的灯塔的灯?难道用海豹油吗?” “不!这种油产生的光没有足够的亮度,它几乎无法穿过雾气。” “您难道想从煤中提取氢,用煤气为我们照明?” “对了!这种光还不够强,它还有一个很大的缺点,就是要消耗我们的一部分燃料。” “那么,”阿尔塔蒙说,“我不知道……” “在我看来,”约翰逊回答,“自打有了水银子弹,冰透镜,建造上帝的堡垒,我相信克劳伯尼先生无所不能。” “好啦!”阿尔塔蒙又说,“您能跟我们说说您打算建造什么样的灯塔吗?” “很简单,”医生回答,“一个电灯塔。” “一个电灯塔!” “毫无疑问,您在‘珀尔布瓦兹’号上没有一节性能良好的本生电池吗?” “有,”美国人回答。 “显然,带上了它们,您就可以看到一个实验怎么做了,因为什么也不缺,不缺完全绝缘的导线,也不缺促使元件活动必需的酸,我们很容易获得电光。我们看东西更清楚了,而且不费什么力气。” “这真不错,”水手长说,“我们就会少浪费一些时间……” “好,材料在那里,”医生回答,“我们在一小时之内就会竖起一根10英尺高的冰柱,这就足够了。” 医生出去了;他的同伴一直陪他到冰锥顶上,冰柱很快就竖起来了,冠以“珀尔布瓦兹”号上的一盏提灯。 于是医生将连在干电池上的导线接在上面,干电池放在雪屋的客厅里,借助炉火的热量防冻。导线从那里一直升到导航灯那里。 所有这些很快就安置好了,他们等待日落以享受这个成果。夜里,装在灯里,保持适当距离的两个岬角的煤被拉近了,风既不能减弱也不能熄灭的强大的光束从提灯里射出来。这是一派壮观的景象,颤抖的光线发出耀眼的光亮,可以与白色的冰原媲美,鲜明地勾勒出周围一切凸起的影子。约翰逊忍不住拍起手来。 “看啊,克劳伯尼先生,”他说,“制造阳光,就在现在!” “总要什么都来点才好,”医生谦虚地回答。 由于寒冷,大家停止了赞美,每个人都回去裹在被子里。 生活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在随后几日,从4月15日到20日,天气变幻不定,气温骤然变动了20多度,大气层发生了出人意料的变化,有时下起大雪,雪团纷飞,有时又冷又干,他们若不小心翼翼,就无法到外面去。 但是,星期六,风停了;在这种情况下可以进行一次远行;他们决定花一天时间用来打猎,换换口味。 早晨,阿尔塔蒙、医生、贝尔每个人都带上一支两响的长枪,足够的弹药,一把小斧头,一把雪刀,在需要宿营的时候用,他们出发了,天气阴沉沉的。 他们不在的时候,哈特拉斯勘测海岸,做几个统计。医生小心地提灯开动起来;它的光亮与灿烂的星斗交相辉映;因为,电灯光相当于3000蜡烛或者300个流量的煤气发生的光亮,唯独它能同阳光相比。 天气异常寒冷、干燥和晴朗。猎人们向华盛顿角走去;坚实的积雪有利于他们行走。半小时他们就走了离上帝的堡垒三海里的路程,达克在他们周围蹦蹦跳跳的。 海岸向东弯曲,维多利亚湾高高的山顶在北部海岸有下降的趋势。这让人感到新美洲只是一个岛屿;但还不能决定它的轮廓。 猎人们走在海边,飞快地前进。没有任何住所的痕迹,没有雪屋的残迹;他们走在人类的足迹从未踏上的处女地。 他们在三小时之内走了大约15海里,吃东西的时候也不停下。但他们有打不到任何猎物的危险。因为,他们几乎看不到野兔、狐狸或狼的足迹,但是几只雪鸟飞来飞去,预示着春天和北极动物的回归。 三个猎人只好深入到陆地,绕过与贝尔山相接的深谷和悬崖,于是,耽搁了一阵,他们又回到海岸;浮冰还没有分开。远非如此,海洋还在结冰;但海豹的足迹表明这些哺乳动物已经开始出现了,它们已经来到冰面上呼吸了,显而易见的是,人浮冰的大印迹和新裂缝来看,许多海豹最近已经靠岸了。 这些动物非常需要阳光,它们喜欢躺在岸上,让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 医生让他的同伴注意这些特殊的现象。 “仔细观察这个地方,”他对他们说,“很可能在夏天到来的时候,我们会在这里遇到数百头海豹;在这人迹罕至的地区它们很容易接近,很容易捕到它们。但千万注意不要惊吓它们,因为它们就会像中了魔法一样消失了,再也不会回来;这样一来,那些笨头笨脑的猎捕者不是一头头捕杀,而是经常成群攻击,动静很大,大吵大闹,结果没有收获或收获甚微。” “人们猎捕它们是为了得到它们的皮和油脂吗?”贝尔问。 “欧洲人是这样,但是,确定无疑的是,爱斯基摩人把它们吃掉,他们以此为生,他们搀杂了血和脂肪的海豹肉一点也不好吃。但是,总有办法做,我把细腻的肋条肉割下来,那些在意灰黑色的肉的人没什么可挑剔的。” “我们看您的了,”贝尔回答,“我出于信任,决定吃海豹肉,只要您高兴,您听到了吗,克劳伯尼先生?” “我正直的贝尔,只要您高兴,尽可以这么说。但您这么做没用,您永远也比不上格陵兰人能吃,他们每天吃10到15磅这种肉。” “15磅!”贝尔说。“什么样的胃!” “北极的胃,”医生回答,“了不起的胃,自愿膨胀,我还要补充一句,它同样会收缩,足以忍受大量缺粮,爱斯基摩人开始吃饭的时候很瘦,吃到最后,人们就认不出他了!他通常要吃一整天,这一点千真万确。” “显然,”阿尔塔蒙说,“食量大是寒冷地区的人的特点?” “我想是这样,”医生回答,“在极地,要吃很多东西,这不仅仅是获得力量而且是生存的条件。同样,驻在哈得逊湾的军官发给每个人每天要么8磅肉,要么12磅鱼,要么两磅干肉饼。” “这是一个强身的食谱,”木匠说。 “不像您想象的那样,我的朋友,一个印第安人这么填饱肚子,干的活并不比一个吃几磅牛肉和几品脱啤酒的英国人更多。” “那么,克劳伯尼先生,一切都得合适。” “无疑,但是爱斯基摩人的一顿饭足以让我们吃惊。同样,约翰·罗斯爵士在波西亚领地过冬的时候,总是惊异于他的向导的巨大食量,他在什么地方讲过,两个人,两个,你们听好,在一个上午吃掉了整整四分之一的麝牛肉;他们把肉切成长片,塞进喉咙里,然后每个人把他嘴里塞不下的放在靠近鼻子的地方传给他的同伴,或者,这些贪吃的人让肉片一直垂到地上,一点点吞掉,就像蟒蛇消化一头牛一样,像它一样全身躺在地上!” “呸!”贝尔说,“可厌的野蛮人!” “每个人都有吃饭的方式,”美国人达观地回答。 “幸好!”医生回话。 “那么,”阿尔塔蒙又说,“既然在这些纬度进食的需要至关重要,我对极地航海者的日志中总是提到吃饭的问题就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您说的有道理,”医生回答,“我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这是由于不仅需要大量的食物,而且经常很难弄到食物。这样一来,人们不停地想着,接下来,人们经常谈论。” “但是,”阿尔塔蒙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挪威,在最寒冷的地区,农民并不需要那么多食物:一点乳制品、蛋、桦树皮面包,有时有鲑鱼,但从不食肉,这也无碍他们具有强健的体魄。” “身体结构的事情,”医生回答,“我不负责解释。但是,我相信,挪威人的第二代或第三代迁移到格陵兰岛之后,最终遵循了格陵兰人的饮食习惯。我们自己,我的朋友们,如果我们呆在这片乐土,我们最终也会像爱斯基摩人一样生活。如果不用可恶的贪吃者这个名称的话。” “克劳伯尼先生,”贝尔说,“这么一说,我都饿了。” “我可绝对不是这样,”阿尔塔蒙回答,“这让我觉得恶心,让我吃海豹肉的时候心生厌恶。啊,但是,我相信我们能经受住考验。要是我没弄错的话,我在那儿看见,一堆活物好像躲在冰块上。” “一头海象!”医生喊道,“别出声,前进!” 的确,一头身躯庞大的哺乳动物在离猎人们200码的地方嬉戏,它在微弱的阳光下快活地伸展,打滚。 三个猎人彼此分开,把动物围住,截断它的退路,他们来到离它几米远的地方,躲在冰丘后面,然后开枪。 海象仰面朝天倒在地上,还是欢蹦乱跳的,它压碎了冰块,它想逃走,但阿尔塔蒙用斧子砍它,把它背上的鳍砍断了。海象试图进行绝望的防卫,又一阵枪声结束了它的性命,它毫无生气地躺在被它的血染红的冰原上。 这头野兽身躯庞大,从鼻子到尾端的长度将近15英尺,肯定能出许多大桶油。 医生从它身上切下最美味的部分,把尸体留给几只乌鸦,它们在那年的那个季节已经在天空中滑翔了。 夜幕开始降临了。他们考虑回到上帝的堡垒去,天空完全晴朗,在月亮还未升起的时候,灿烂的星光在照亮。 “来吧,上路吧,”医生说,“太晚了,总的来看,我们打猎不够幸运,但是,只要能带回做晚饭的东西,一个猎手就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只是,我们要走最短的路线,尽量不要走散,星星给我们照路。” 但是,在这些北极星就在旅行者头上闪烁的地区,把它当成向导并不方便;因为,当北方就在天顶的时候,别的基本点就很难确定了;幸亏有月亮和大星座帮助医生确定路线。 他为了缩短路程,决定避开弯弯曲曲的海岸,由陆地直接切入;这更直截,但不那么有把握;这样,走了几小时之后,这只小小的队伍完全迷失了方向。 他们对于在雪屋里过夜、休息,等待天明来辨认方向还是回到海岸,然后越过冰田这个问题举棋不定,但是医生害怕哈特拉斯和约翰逊担心,坚持继续赶路。 “达克给我们引路,”他说,“达克不会搞错,他有一种超过指南针和星斗的本能。跟着他吧。” 达克在前面走,他们相信它的聪慧。他们想的有道理,很快在远方地平线的地方出现了一缕亮光,他们不会把它同星星搞错的,星星不会在低矮的雾气中闪现的。 “我们的灯塔在那里!”医生喊道。 “您相信,克劳伯尼先生?”木匠说。 “我敢肯定。走吧。” 随着旅行者们越走越近,光变得越来越强,很快他们就被一条明亮的尘土带包围了;他们走在强光里,后面是他们巨大的影子,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不成比例地在雪原上拉长了。 他们加快了步伐,半小时之后,他们爬上了上帝的堡垒的斜坡。 第九章 冷与热 哈特拉斯和约翰逊带着某种焦虑的心情等待着三个猎手。他们回到温暖舒适的住所,非常高兴。夜里的气温特别低,放在外面的温度计指示-31℃。 回来的人们精疲力尽,几乎冻坏了,再也支持不住了,幸亏炉火很旺,火炉只等着猎物了,医生成了厨师,烤了几块海豹的肋条肉。晚上9点,五个同伴坐在丰盛的晚餐桌前。 “千真万确,”贝尔说,“我冒着被当成爱斯基摩人的危险,承认吃饭是越冬期间的一件大事;当人们赶上的时候,就不该为此赌气。” 每个人的嘴都塞得满满的,无法立刻回答他的问题,但医生向他打了个手势,说他讲得有道理。 海豹的肋条肉被宣称好吃,即使不说,人们也吞到了最后一块,这抵得上世界上的任何言语。 在吃甜食的时候,医生照例准备了咖啡,他不让任何人准备这出色的饮料;他在桌子上用酒精咖啡壶煮咖啡,端上来的时候还是滚烫的。在他看来,咖啡得烫喉咙,否则他就觉得不值得经过他的喉咙。这天晚上他喝的咖啡很烫,他的同伴们简直没法照他一样。 “可是您会烧着了,医生,”阿尔塔蒙对他说。 “不会,”他回答。 “您有包铜的软腭吗?”约翰逊反驳。 “一点也没有,我的朋友们,我劝你们照我的样子做。有些人,我就是其中之一,喝55℃的咖啡。” “55℃!”阿尔塔蒙喊道,“可是手承受不住这样的热量!” “显而易见,阿尔塔蒙,因为手在水中能承受的温度不超过50℃;但是软腭和舌头没手那么敏感,它们能抵住手不能抵住的。” “您让我吃惊,”阿尔塔蒙说。 “好,我会让您信服的。” 医生拿来客厅里的温度计,把小球浸入滚烫的咖啡里,他等到温度计显示55℃的时候,就把那香喷喷的液体吞了下去,显出一付心满意足的样子。 贝尔勇敢地模仿他,烫得大叫起来。 “没习惯,”医生说。 “克劳伯尼,”阿尔塔蒙又说,“您能告诉我们人体所能承受的最高温度吗?” “很容易,”医生回答,“人们做过这方面的实验,得出了令人惊叹的事实。我还记得一两桩,这表明人们可以习惯一切,甚至在煎熟牛排的温度下也不会被煎熟。如果说来,有人讲过罗什福科尔城普通的烤炉女工能在炉子里呆10分钟,而炉子里的温度为132℃,这就是说比沸水的温度高32℃,在她们旁边土豆和肉烤得好好的。” “了不起的女工!”阿尔塔蒙喊道。 “另外,还有一个不容置疑的例子。我们的九个同胞,福迪斯、班克斯、索兰德、克拉格丁、霍姆、诺斯、西福斯爵士和菲利普船长于1774年承受住了128℃的高温,鸡蛋和牛肉在他们旁边烤熟了。” “这些人是英国人!”贝尔带着些许骄傲的感情说。 “是的,贝尔,”医生回答。 “噢!美国人会干得更好,”阿尔塔蒙说。 “他们就烤熟了?”医生回答。 “为什么不呢?”美国人回答。 “总之,他们没试过,因此我站在我的同胞这边。我补充最后一个事实,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要是人们怀疑见证者的可靠性的话。拉格斯公爵和杨医生,一个法国人和一个奥地利人看见一个土耳其人进入一个78℃的洗澡池里。” “但是在我看来,”约翰逊说,“这比不上炉子里的女工,比不上我们的同胞!” “对不起,”医生回答,“在热空气中和热水中有很大的差别,热空气导致出汗,保护皮肉,在热水中没法出汗,会烧起来。因此在澡池中的最高温通常是42℃,这个土耳其人能够忍受这么高的温度,必定是个不同寻常的人!” “克劳伯尼先生,”约翰逊问道,“生物通常的温度是多少?” “温度随自然而变化,”医生回答,“鸟类是体温最高的动物,它们之中最突出的莫过于鸭子和母鸡;它们的体温超过了43℃,而灰林鸮的体温不过40℃,其次是哺乳动物,人,英国人的体温通常是37℃。” “我敢肯定,阿尔塔蒙先生得为美国人争一争,”约翰逊笑着说。 “的确,”阿尔塔蒙说,“有的人体温很高,但是,我从未把体温表放在他们胸上或舌根底下,在这方面我无法确定。” “好!”医生回答,“不同人种之间的差别很小,当他们处于相似的境况之下,不论他们吃的是什么食物,我甚至可以说,人的体温在赤道和在两极大体相同。” “这样看来,”阿尔塔蒙说,“我们自身的热量在这里与在英国一样?” “差不多,”医生回答,“至于别的哺乳动物,它们的体温一般来讲比人的体温略高一点。马的体温与人的体温很接近,还有兔子、大象、鼠海豚、老虎;但是猫、松鼠、老鼠、熊、羊、牛、狗、猴子、公山羊、母山羊的体温达到了39℃,最后,其中最具优势的是猪,它的体温超过了40℃。” “这对我们简直是耻辱,”阿尔塔蒙说。 “接下来是两栖动物和鱼类,它们的体温在很大程度上随着水温的变化而变化。蛇的体温只有30℃;青蛙25℃,处于同一环境下的鲨鱼的体温要低1.5℃;最后,昆虫的体温大致相当于水和空气的温度。” “这一切都很好,”哈特拉斯说,他还没有说过话,“我感谢医生教给我们科学知识,但是我们说起话来仿佛我们要克服可怕的炎热一样。难道谈谈寒冷,知道我们要面临的情况以及到目前为止测到的最低温度不更有益吗?” “有道理,”约翰逊回答。 “再容易不过了,”医生又说,“我在这方面能给你们举出很多事实。” “我相信,”约翰逊说,“您什么都知道。” “我的朋友们,我只知道别人教给我的东西,我说话的时候,你们像我一样得到教益。我在这里要说的是有关寒冷的话题,有关欧洲曾经历过的低温。大家可以举出很多个难忘的冬季,最冷的冬季大约以41年为周期出现一次,它的出现与太阳黑子的最大面积的出现是吻合的。我给你们举出1364年冬天,罗讷河结冰一直到阿尔勒;1408年冬,多瑙河全程结冰,群狼经过卡特加特海峡,爪子都没弄湿;1509年冬,亚得里亚海、地中海在威尼斯、塞特、马赛结冰,波罗的海到4月10日仍在结冰,1608年冬,英国所有的牲畜都死掉了,1789年冬,泰晤士河结冰一直到格雷夫萨德,在伦敦下游六海里的地方;1813年冬,法国人对此还有恐怖的回忆;最后,1829年冬.是19世纪来得最早、最为漫长的冬季。这是欧洲的情况。” “但在这里,极圈之外的地方,最低温度是多少?”阿尔塔蒙问道。 “的确,”医生回答,“我想我们经历了测到的最寒冷的时代,因为酒精温度计有一天指示的是-58℃。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极地航海者目前确认的最低温度在麦尔维尔岛是-47℃,在费利克斯港是-519℃,在联通港是-56.7℃。” “是的,”哈特拉斯说,“我们被一个寒冷的冬季阻挡了,这来得真不是时候!” “你们被阻挡了?”阿尔塔蒙定定地看着船长说。 “在我们西行的航路上,”医生急忙说。 “这样看来,”阿尔塔蒙说,他又捡起了这个话题,“人所能承受的最高温度和最低温度相差大约有100℃?” “是的,”医生回答,“一只放在户外、免受一切反射的温度计从来不会超过零上57℃,同样,在异常寒冷的时候,它也不会降到-58℃以下。因此,我的朋友们,你们知道我们还是很自在的。” “可是,”约翰逊说,“如果太阳突然消失了,地球不会陷入异常寒冷的状态吗?” “太阳不会消失的,”医生回答,“可是,万一他要消失的话,气温不会真的降到我告诉你们的温度之下。” “这可真奇怪。” “噢!我知道从前人们认为大气层之外的空间的温度达到几千度;但是经过一个法国科学家傅立叶的实验,应该打消这种念头;他证明如果陆地处于没有任何热量的地区,我们在极点测到的寒冷程度会更加,夜与日之间的温差特别大;因此,我的朋友们,在离此地几百万海里的地方并不比这里更冷。” “告诉我,医生,”阿尔塔蒙问道,“美洲的气温不比世界上其他地区的气温更低?” “毫无疑问,但别以此为荣,”医生笑着回答。 “怎么解释这种现象?” “人们试图解释这种现象,但是结果都不大令人满意;这样,哈雷认为,从前倾斜地与地球相撞的一颗慧星改变了地球自转轴的位置,也就是它的两极的位置;按照他的观点,从前在哈得逊湾的北极,位置向东移动了,原来的北极地区冰冻的时间太久了,仍旧异常寒冷,漫漫的世纪的阳光没能使它温暖起来。” “您不接受这种理论?” “一点也不,因为对于美洲东海岸确凿的对于西海岸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西海岸的气温更高。不!应该看到,存在着地球纬度的不同等温线,一切均是这样。” “您知道,克劳伯尼先生,”约翰逊说,“在我们所处的情况下谈论寒冷是一件好事。” “有道理,我的老约翰逊,我们称得上是理论的实验援军。这些地区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室,人们可以在低温的条件下做各种有趣的实验,只是,一定要自始至终专心致志和小心翼翼;如果您的身体的某个部位冻上了,立即用雪摩擦,以便恢复血液循环,如果您来到火旁边,留点神,因为您会把手脚都烧了,而您却意识不到,这就需要截肢,尽力不要把我们身上的任何部位留在北极地区。说完这些,我的朋友们,我想我们最好向睡眠请求几小时的休息吧。” “非常乐意,”医生的同伴们回答。 “谁看管火炉?” “我,”贝尔回答。 “好,我的朋友,注意不要让火熄灭,因为今天晚上出奇的冷。” “放心吧,克劳伯尼先生,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可是,看啊!天空整个像是着火一样。” “是的,”医生回答,他走近窗户,“美丽无比的北极光!多么壮观的景象!我真是一点也不走神地观看。” 因为,医生总是对这些宇宙现象倾恭不已,而他的同伴们却不大留意,而且,他注意到,它们的出现常常是磁极颤动的前兆,他准备做有关的观测,供之用。 很快,当贝尔在火炉旁守夜的时候,每个人都躺在自己的卧具上静静地入睡了。 <hr /> 注释: 第十章 过冬的乐趣 极地的生活令人悲哀地千篇一律。人完全在变幻无常的天气的控制之下,暴风雨和严寒的到来具有令人绝望的单调乏味。大部分时间不可能出门,只得关在雪屋里。漫长的日月就这样过去了,过冬者们真像是过上了鼹鼠的生活。 第二天,气温下降了几度,空中尽是雪团,吞没了百日的一切光亮。医生看到自己只好死死呆在屋里,双臂交叉,没有任何事情可做,若不是时刻都得疏通堵住的进门的走廊,若不是重新打磨室内的热量弄湿的冰墙,但是雪屋造得非常坚固,雪团在增加了冰墙的厚度的同时,增强了雪屋的抵抗力。 同样货仓也完好无损。所有从船上拿下来的东西都在这些医生称之为“商品的码头”的地方井井有条地堆放起来。但是,尽管这些货仓离雪屋不过60步远,但是,一旦出现了冰碛,就不可能到那里去,必须经常在厨房里保存一定数量的食物,满足日常的需要。 将“珀尔布瓦兹”号上的货物卸下来这个谨慎的措施是非常及时的。船受到一种缓慢的、难以觉察的然而无法抗拒的压力的作用,一点点被压碎,显然这些碎片没有什么用处了。但医生总是希望能拼凑一艘小艇回到英国去!但是着手建造小艇的时刻还没有到来。 因此,在大部分时间,五个越冬者非常轻闲。哈特拉斯躺在床上沉思默想;阿尔塔蒙喝酒或者睡觉,医生特别注意地将他们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摆脱出来,因为他总是担心会发生可怕的争吵。这两个人很少谈话。 同样地,在吃饭的时候,谨慎的克劳伯尼总是留神引导谈话,控制它,以免刺激自尊心;但是他费了很大力气才消除了过分的多疑。他竭力使他的同伴受到教育,得以娱乐,感兴趣,当他不整理旅行记志的时候,他就大声谈论在相同情况下的历史、地理或气象方面的话题,他以一种轻松的达观的方式介绍事物,以最微小的事情中得出教益来;他那从不枯竭的记忆从未匮乏过;他将他的理论用在当前的人身上,他告诉他们这样的事实产生于这样的环境,他通过个人的论据的力量完善他的理论。 可以说这个可敬的人是这个小小世界的灵魂,一个闪耀着坦率和正直的感情之光的灵魂。他的同伴们在他身上可以找到百分之百的信任;他甚至可以使哈特拉斯船长敬服,后者仍旧敬爱他;他的说法、做事和习惯如此得体,以至这五个被抛在离极点6°地方的人的生存显得完全自然而然,当医生讲话的时候,人们还以为是在他的利物浦的诊室里倾听呢。 但是,这种情况同那些被抛在太平洋岛屿上的遇难者的境况有多大差别呀,这些鲁滨逊们的动人心弦的故事令读者多么神往啊!在那里,毕竟有一片丰饶的土地,富庶的自然,提供各种各样的数不清的资源;在这些美丽的地方,只需一点想象力和劳动就可获得物质的快乐;树木为他生长,山洞为遮敝他而打开,溪水为让他止渴而流动;优美的树荫为他遮阳,在温和的冬季没有可怕的寒冷威胁他们;无意丢下的一粒种子几个月之后就会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取得收获。这是社会之外的十完十美的快乐。而且,这些魔幻般的岛屿,这些悲天悯人的土地都在航路上;遇难者总有希望获救,他耐心地等待着别人将他从幸福生活中解脱出来。 但在这里,在这片新美洲的海岸上,有多大的差别呀!这种比较,医生偶尔为之,但他埋在心底,特别是在不得已而闲下来的时候,他就咒骂起来。 他热烈地渴望着解冻的到来,好重新远游,但是他不无担心地注视着这一时刻的到来,因为他预见到了哈特拉斯和阿尔塔蒙之间的难堪局面。如果他们一起到了极点,两个人的竞争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应该阻止发生任何事情,让对手达成真诚的理解,达成真诚的思想交流;但让一个美国人和一个英国人,共同的原由使他们更加敌对的两个人,一个浸透了岛屿的狂妄,另一个充满他的国家的投机的、大胆的、鲁莽的精神,让他们达成一致,是多么艰巨的任务啊! 当医生想到人类不可避免的这种竞争,想到国家之间的这种竞争,他禁不住,不是耸肩膀,他从来不会这样,而是为人类的弱点感到悲哀。 他常常跟约翰逊谈起这个问题,老水手和他两个人在这方面引为知己;他们讨论该采取什么措施,通过怎样的缓和才能达到目的,他们隐约看到未来的情况会越来越复杂。 但是,坏天气继续下去;他们别想离开上帝的堡垒,哪怕一小时也不行。应该日夜呆在雪屋里。他们厌烦起来,医生除外,他总能找到办法让自己忙起来。 “没有任何娱乐的可能性吗?”一天晚上阿尔塔蒙问道,“这真的不是生活,这样像蛇一样冬眠。” “因为,”医生回答,“不幸的是,我们人数不够多,无法组织随便什么娱乐活动!” “这么说来,”美国人又说,“您认为,要是我们人更多些,就不太发愁打发空闲时间了?” “毫无疑问,当全体船员都在北极过冬的时候,他们就会找到不厌烦的方法。” “的确,”阿尔塔蒙说,“我很好奇,想知道他们是怎么做的,在这样的环境下寻找快乐需要真正机智的头脑。他们不会提议猜字谜的,我想!” “不,但根本不需要,”医生回答,“他们在这些极北地区采取两种娱乐的手段:报纸和戏剧。” “什么!他们办报纸?”美国人又问。 “他们演戏?”贝尔喊道。 “确实,他们从中找到了一种真正的乐趣,同样地,巴利船长在麦尔维尔岛越冬期间,也让他的船员们举行这两种娱乐活动,取得了巨大成功。” “好,坦率地说,”约翰逊回答,“我情愿在那里,这真让人好奇。” “奇特而有趣,我正直的约翰逊,比彻中尉担任戏剧导演,萨宾纳船长担任‘冬季专栏’或‘北格鲁吉亚报’的主编。” “好题目,”阿尔塔蒙说。 “这份报纸从1819年11月到1820年3月20日,每星期一出一次,它刊登越冬的所有事件,打猎、杂闻、气象事件、气温;它包括或多或少有趣的专栏,但不要在那里寻觅斯泰恩的精神或‘每日电讯’上的迷人的篇章;但总之,他们摆脱了无聊,他们自得其乐,读者并不挑剔,也不厌倦,我想,记者的职业也不会更比这惬意了。” “的确,”阿尔塔蒙说,“我很好奇,想要知道这份报纸的摘要。我亲爱的医生,它上面的文章应该从第一个词冻到了最后一个词吧。” “不,不,”医生回答,“总之,在利物浦哲学界或伦敦文学界看来有点幼稚的东西对埋没在雪里的船员们来说足够了,您想判断一下吗?” “怎么!您的记忆力教您信手拈来?……” “不,但在您的‘珀尔布瓦兹’号上有巴利的旅行记,我只要给您读一读他的叙述。” “好极了!”医生的同伴们叫道。 “没什么比这更容易的了。” 医生到客厅的橱子里找到所需的书,他没费任何力气就找到了所涉及的段落。 “听好,”他说,“这是北格鲁吉亚报的几段摘要。这是一封写给主编的信: ‘我们接受您提议创办报纸是怀着一种真正的满足感的。我坚信在您的领导下,它会给我们带来许多乐趣,大大减轻百日黑暗的重压。 我所感兴趣的是,在我这方面,得以使我检验您的通告在我们全体人员中的反响,我向您保证,借用伦敦报纸上的词句,就是事情在公众当中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您的通告出现的第二天,在船上立刻有了罕见的、前所未有的墨水的需求。我们的桌子的绿毯子上骤然覆盖了大量的鹅毛笔屑,我们的一个仆人为此受到了伤害,他想把它们摇落下去,却把一个笔屑嵌入了指甲。 总之,我很清楚,马尔丹中士磨快了不下九把小折刀。 人们可以看到我们所有的桌子都在写字架的不寻常的重压之下呻吟起来,这些写字架已经有两个月不见天日了,深深的货舱已经打开了许多次,拿出了许多令纸,它们急不可耐地从休眠状态中苏醒过来。 我不能忘记告诉您,我有点怀疑有人想在您的专栏上发表几篇文章,这些文章缺乏独创性,也并非没有出版过,恐怕不大适合您的计划。我应该承认,最迟不超过昨天晚上,有人看见一位作者俯身在桌案上,一只手拿着一卷摊开的《观众》杂志,另一手用灯的火焰熔化墨水!建议您警惕这样的狡诈行径没有什么益处;不要让我们在《昨日专栏》上读到我们的祖先一个多世纪以前吃早饭的时候读到的东西。’” “好,好,”阿尔塔蒙说,这时医生已经读完了;“其中的确有愉快的情绪,写信的人该是一个机灵的小伙子。” “机灵倒是真的,”医生回答。“听好,现在有一则不乏乐趣的消息。” “有人想找一位名声很好的中年妇女,帮助《南格鲁吉亚皇家剧院》的女士们化妆。她可以得到适当的薪水,她可以随意喝茶和啤酒。请与剧院委员会联系。——注意:寡妇优先。” “的确,他们并不厌烦,我的同胞们,”约翰逊说。 “那个寡妇去了吗?” “可以信以为真吧,”医生回答,“因为这里有一封给剧院委员会的回信: ‘先生们,我是寡妇;我26岁,我可以为我的品行和我的才能提供无可辩驳的证据。但是,在我负责为你们剧院的女演员化妆之前,我想知道她们是否穿短裤,能否给我派几个强壮的水手协助系紧束好她们的胸衣。若能如此,先生们,你们就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吧。 A.B. (附记:你们能用烧酒代替淡啤酒吗?)’” “啊!好极了!”阿尔塔蒙喊道。“我从这儿看到了把你们系到绞盘上的女仆。不错,巴利船长的同伴们很快活。” “如同所有达到他们目标的人,”哈特拉斯回答。 哈特拉斯在说话当中插进了这样一句话,然后他又照例陷入沉默之中。医生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停顿下来,赶紧又读了起来。 “现在,”他说,“是一幅北极的受难图;人们可以无穷变化;但是其中的几种现象是相当真实的,判断一下: “早晨出去呼吸空气,走出船舱,在厨师的井口洗了一个冷水澡。” “出门打猎,靠近一头漂亮的驯鹿,瞄准它,想要开火,由于判断错误,没打响,原因是雷管变潮了。” “口袋里揣了一块面包上路了,想要吃的时候,发觉它冻得硬梆梆的,简直会把牙弄碎,而不是牙把它弄碎。” “得知一条狼与船相望,急忙离开饭桌,回来时发现晚餐已被猫吃掉。” “漫步回来时陷入深深而有益的沉思之中,突然被熊的拥抱惊醒过来。” “你们看到了,我的朋友们,”医生补充道,“我们不难想到别的不愉快的事情,但是,只要需要忍受这些苦难,考查它们就成了一件乐事。” “千真万确,”阿尔塔蒙回答,“《冬季专栏》是一份有趣的报纸,可惜我们不能订阅!” “要是我们试着办一份呢,”约翰逊说。 “我们五个!”克劳伯尼说,“我们最多不过是编辑的人数,还有足够的读者。” “那么,克劳伯尼先生,”约翰逊说,“您给我们讲讲巴利船长的戏剧吧,他们演了新剧目了吗?” “毫无疑问,从根本上来讲,放在船上的两卷本的《艾克拉》派上了用场,每两星期上演一次,但保留剧目很快就陈旧了,于是临时的作者们开始行动起来,巴利本人为圣诞节创作了一出情景戏,它获得了巨大的成功,题目是《西北航程》或《航海的结局》。” “不错的题目,”阿尔塔蒙回答,“但我承认,要让我处理这个题目,我觉得很难收场。” “您说的有理,”贝尔说,“谁知道是个怎样的结局呢?” “好!”医生叫道,“为什么要想着最后一幕呢,既然前面几幕进行得还不错?让上天决定吧,我的朋友们,尽力演好我们的角色,既然结局属于万物的主宰,我们就对他的才能充满信心吧,他很明白如何教我们脱身。” “让我们梦想着这一切吧,”约翰逊回答,“天晚了,到睡觉的时间了,睡觉吧。” “您很着急啊,我的老朋友,”医生说。 “您以为呢,克劳伯尼先生,我躺在床上真是舒服!而且,我有做好梦的习惯,我梦想着炎热的国度!这样一来,说真的,我的一半生命是在赤道渡过的,另一半是在极地渡过的。” “哎哟,”阿尔塔蒙说,“您有一个幸运的体质。” “正像您所说的,”水手长回答。 “那么,”医生说,“让正直的约翰逊接着垂头丧气下去实在太残酷了。他的热带阳光在等待着他,我们去睡觉吧。” 第十一章 令人焦虑的脚印 从4月26日到27日,天气开始发生变化,气温显著下降,医生的房子的居民发觉寒气钻进了他们的被子里面,阿尔塔蒙守在火炉边,小心翼翼地不让炉火熄灭,他得大量填煤,保持室温在10℃。 这种降温预示着暴风雨的结束,医生非常喜悦,又可以恢复日常活动了,打猎,远游,勘测陆地,这结束了无所事事的轻闲,这种轻闲足以使性情最好的人变得乖戾起来。 第二天早晨,医生一大早就起了床,沿着一直堆到灯塔的圆锥台顶的冰雪踏出一条路来。 风向转北,天气非常晴朗,条状的白雪在脚下铺了一层坚实有力的地毯。 五个越冬的同伴很快就离开了医生的房子,他们的第一项任务就是将埋住房屋的积雪清除干净;他们在高原上再也无法分辨出它来,不可能在这里发现房屋的遗迹,暴风雪填平了起伏的地表,将一切都铺平了,地面升高了至少15英尺。 首先要着手清除积雪。还原建筑物本来的面貌,让那些臃肿的线条变得生动活泼,恢复它的平衡状态。没什么比这更容易干的了,铲除冰雪之后,挥了几下雪刀,冰墙就回复到原来的厚度。 经过两小时坚持不懈的劳动,花岗岩的底座显现出来了,可以重新进入食品仓库和火药库了。 但在变幻不定的天气里,这种事情随时有爆发的可能性,他们又储备了一些燃料,运送到厨房里。饱受腌货折磨的胃需要新鲜的肉食,猎人们负责改变食物的热量系统,他们准备出发了。 但是,四月底的时候北极的春天还没有到来,万物复苏的时刻还没有敲响,至少需要六个星期,阳光还很微弱,无法深入到这片雪原,让土地生出北极贫瘠的植物来。他们担心野兽稀少,无论是鸟类还是四足动物。但是一只野兔,几对大水鸟,一只小狐狸还是会出现在医生的房子的饭桌上的,猎手们决定狂热地猎捕一切经过他们猎枪射程内的动物。 医生、阿尔塔蒙和贝尔负责勘察这个地区。阿尔塔蒙,从他的习惯来看,应当是一个机智决断的猎手,一个出色的射手,尽管有点夸夸其谈。他是这个队伍的一员,达克也同他一样,它在自己的族类中同他一样,不过不那么爱说大话罢了。 三个冒险的伙伴从东边的圆锥台攀登,深入到茫茫的白色平原上,但他们无需走得太远,因为在离堡垒不到两海里的地方有很多脚印,从那儿,这些脚印一直延伸到维多利亚湾,看样子用它们的圆圈把上帝的堡垒包围了起来。 猎手们好奇地跟随着这些脚印,互相看了看。 “哎!”医生说,“我看清楚了。” “太清楚了,”贝尔回答,“是熊的脚印。” “蛮好的猎物,”阿尔塔蒙回答,“但我觉得今天别有特点。” “什么特点?”医生问。 “数量很多,”美国人回答。 “您这是什么意思?”贝尔又说。 “我是说这里清清楚楚地有五头熊,五头熊,对五个人来说太多了!” “您对您说的肯定吗?”医生说。 “您自己观察判断吧,这里的一只脚印不同于另一只,这些爪子之间的距离比那些爪子离得更远。这是一只更小的熊的脚印。好好比较一下,您会发现在一个封闭的圈内有五只野兽的足迹。” “显然,”贝尔说,他仔细地察看了一遍。 “那么,”医生说,“不要做无用的勇敢,而相反应该保持警惕,这些野兽经过了一个严酷的冬季必定饥饿难当,它们是相当危险的,既然它们的数量不容置疑……” “它们的企图也不容置疑。”美国人又说。 “您认为,”贝尔说,“它们发现了我们在这片海岸上?” “毫无疑问,除非我们落入了熊的道路,但为什么这些脚印成环状分布而不是消失在远方?注意!这些野兽来自东南,它们停在了这个地方,它们在这里开始勘察土地。” “您说的有理,”医生说,“甚至可以肯定它们是今天晚上来的。” “别的夜晚无疑也来过,”阿尔塔蒙回答。“只是,雪盖住了它们的足迹。” “不,”医生回答,“可能性更大的是这些熊等待着暴风雪过去,他们迫不得已来到海湾,指望抓住弄到一头海豹,不久它就会嗅到我们的气味的。” “正是这样,”阿尔塔蒙回答,“不过,很容易知道他们明天夜里会不会来。” “怎么知道?”贝尔说。 “把这片脚印的一部分去掉,如果明天早晨我们发现了新的脚印,很明显上帝的堡垒就是这些野兽攻击的目标。” “好,”医生回答,“我们至少知道我们该干些什么。” 三个猎手开始干了起来,他们刮了刮雪,很快就让两百米范围内的脚印不见了。 “非常奇特的是,”贝尔说,“这些野兽居然能在那么遥远的地方嗅到我们,我们没烧任何能吸引它们的脂肪类物质。” “噢!”医生回答,“熊天生就有敏锐的眼力和异常灵敏的嗅觉,另外,它们非常聪明,即使不是动物中最聪明的话,它们在这里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某种东西。” “何况,”贝尔又说,“谁能告诉我们,在暴风雪的时候,它们不会来到高原上?” “那么,”美国人回答,“为什么它们今天夜里会停在这个界限?” “是的,这没有什么答案,”医生反驳道,“我们会逐渐将它们的搜索圈缩小到上帝的堡垒周围。” “我们看着吧,”阿尔塔蒙回答。 “现在,接着赶路吧,”医生说,“但是眼睛要留神。” 猎手们全神贯注地警戒着,他们担心哪头熊会躲在冰丘后面,他们以至常常把巨大的冰块当成熊,这些冰块的样子和颜色看起来像熊的一样。但是,最终,他们非常满意地发现不过是他们的幻觉罢了。 他们最后回到了冰锥台的半山腰,他们在那里从华盛顿角一直看到约翰逊岛,没有任何收获。 他们什么也看不到,一切都静止不动,白茫茫一片,没有任何声音,断裂声也没有。 他们回到了雪屋里。 哈特拉斯和约翰逊也了解了这种情况,他们决定以全副精力进行警戒。夜晚来临了,没什么能扰乱它那庄严的宁静,没有发出任何预示着危险降临的声响。 第二天黎明时刻,哈特拉斯和他的同伴们全副武装前去察看雪地的情况,他们发现了同前夜相同的足迹,但离得更近了。显然,敌人开始围攻上帝的堡垒了。 “它们开始了第二轮,”医生说。 “它们甚至前进了一步,”阿尔塔蒙回答,“看看这些向高原前进的脚步,它们属于一种强大的野兽。” “对,这些熊离我们越来越近了,”约翰逊说,“显然它们想袭击我们。” “这没什么疑问,”医生回答,“我们避免露面。我们没力量取得斗争胜利。” “但这些该死的熊在哪儿?”贝尔喊道。 “在东边的某些浮冰的后面,它们从那里窥探我们,我们不要冒冒失失地去冒险。” “打猎呢?”阿尔塔蒙说。 “再拖延几天吧。”医生回答,“把高得最近的脚步再次擦掉,我们明早看看是不是有新的出现。这样,我们就会知道我们敌人的阴谋。” 医生的意见被接纳了,他们又关在堡垒里,这些可怕的野兽的出现阻止了一切远游。他们全神贯注地监视着维多利亚湾的周围。灯塔熄灭了,它目前没有任何用处了,还会吸引野兽的注意力,提灯和电线在屋子里收了起来,然后,每个人轮流监视着高原。 这又要经历新的孤独之苦,但是有别的做法吗?他们在这样一场力量悬殊的斗争中是不能妥协的,每个人的生命都异常宝贵,不能轻易冒险,熊什么也看不到,它们或许会被甩掉,如果它们在远行的时候单独出现,他们袭击它们获胜的可能性会更大些。 但是这种不行动又被一种新的趋势突出出来:要警戒,每个人都不惜为这生死攸关的大事做点什么。 4月28日过去了,这些野兽似乎没有存在的迹象。第二天,他们带着强烈的好奇心去察看脚步,随后便惊异地叫了起来。 再也没有一个脚印,原封未动的雪毯铺向远方。 “好!”阿尔塔蒙喊道,“熊被甩掉了!它们没有耐性!它们等累了!它们走了!旅途愉快!现在,打猎吧!” “噢!噢!”医生反驳,“谁知道呢?为了更有把握一些,我的朋友们,我请你们再警戒一天。敌人今晚肯定不会回来的,至少不会到这边来……” “在高原上巡视一周,”阿尔塔蒙说,“我们就知道我们该干些什么了。” “非常乐意,”医生。 但他们徒然地在两海里的范围内小心翼翼地巡视了一周,不可能找到任何一点踪迹。 “那么,我们打猎吗?”不耐烦的美国人问道。 “等到明天吧,”医生回答。 “明天吧,”阿尔塔蒙回答,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 他们回到了堡垒。但是,像前夜一天,每个人都应在一小时之内到他的观察哨位上去。 轮到阿尔塔蒙的时候,他到圆锥台顶上顶替贝尔。 他一出发,哈特拉斯就把他的同伴们唤到他的身边,医生放下他的笔记本,约翰逊离开了他的火炉。 可以想象哈特拉斯将要谈到情况的危险性,他联想都不用想。 “我的朋友们,”他说,“趁这个美国人不在,我们谈谈我们的事情,有些事情跟他没有关系,我不愿意让他参予。” 船长的对话者们互相看了看,不知道他要何去何从。 “我想,”他说,“跟你们谈一谈我们未来的计划。” “好,好,”医生回答,“谈吧,既然我们单独在一起。” “在一个月之后,”哈特拉斯又说,“最迟六个星期之后,大规模的远行的时候就要来了。你们想到夏季该做些什么了吗?” “您呢,船长?”约翰逊问道。 “我,可以说我生命中没有一刻不是在我的思想中度过的。我想你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想走回头路吧?……” 这种暗示没有立刻得到回答。 “我看,”哈特拉斯又说,“我该自己去,一直到北极去,我们离那里最多有160海里了,人从来没离想去的目标这么近过,我不会什么都不去尝试甚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就失去这样的一个机会。你们在这方面有什么计划?” “跟您的一样,”医生激动地回答。 “您呢,约翰逊?” “跟医生的一样,”水手长回答。 “轮到您说话了,贝尔,”哈特拉斯说。 “船长,”木匠回答,“我们没有家人在英国等待我们,这是真的,但是还有祖国,毕竟是祖国呀!您难道不想回去吗?” “回去,”船长又说,“在发现极点之后也很好啊。而且更好。不会增加困难,因为,向前走的话,我们远离了地球上最寒冷的地方。我们的燃料和食物还能维持很长时间。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我们倘若不一直走到终点,是有罪过的。” “好,”贝尔回答,“我们全都同意您的看法,船长。” “好,”哈特拉斯回答,“我从未怀疑过你们,我们会成功的,我的朋友们,英国会获得我们成功的一切荣耀。” “但在我们当中有一个美国人,”约翰逊说。 哈特拉斯对这种提示禁不住打了一个愤怒的手势。 “我知道,”他生硬地说。 “我们不能把他丢在这里,”医生又说。 “不,我们不能!”哈特拉斯机械地回答。 “他肯定会去的!” “是的!他会去的!但谁来领导呢?” “您,船长。” “如果你们服从我,你们其他的人,但这个美国佬拒绝服从呢?” “我不这么认为,”约翰逊回答,“但总之如果他不愿意服从您的命令?……” “这是他和我之间的事情。” 三个英国人看着哈特拉斯,沉思不语。医生接过话头。“我们如何远行?”他说。 “尽量沿着海岸,”哈特拉斯回答。 “但如果我们发现了畅通无阻的海洋,这怎么可能呢?” “那么,我们就穿越它。” “怎么过?我们没有小艇。” 哈特拉斯没有回答,他显然感到为难。 “或许可以,”贝尔说,“用‘珀尔布瓦兹’号的残片建造一条小艇。” “不行!”哈特拉斯大声喊道。 “不行!”约翰逊说。 医生摇了摇头,他理解船长的厌恶之情。 “不行,”后者又说。“用美国船的木头造的小艇是美国的。” “可是,船长……”约翰逊又说。 医生向老水手长做了一个手势,让他此刻不要再坚持下去,他应该把这个问题保留到一个更为适当的时机,医生一方面理解哈特拉斯的厌恶之情,但并不怀有同样的感情,他打算让他的朋友打消如此一个决断。 他于是讲起了别的事情,讲起了直接沿海岸而上到北方去的可能性,讲起了人们称之为北极的这个地球上的陌生的点。 简而言之,他扭转了谈话的危险势头,直到谈话戛然而止,阿尔塔蒙进来了。 他什么也没注意到。 白天就这样过去了,夜里过的很平静。熊显然不见了。 第十二章 冰雪的囚牢 第二天,要组织一次打猎,应该参加的人有哈特拉斯、阿尔塔蒙和木匠,令人忧虑的脚印没有重新出现,熊一定放弃了它们进攻的计划,或者是由于害怕陌生的敌人,或者是由于没有什么新的迹象向它们表明在冰雪覆盖之下有活的生命存在。 在三个猎手不在的时候,医生应该到约翰逊岛去,勘察浮冰的状况,做几项水文地理考察。天气非常寒冷,但是越冬的人颇能忍受,他们的皮肤能适应这不同寻常的气温。 水手长得呆在医生的房子,一句话,就是看家。 三个猎人做了出发的准备工作,他们每个人都装备了一条两响、有膛线的枪管、锥形子弹的步枪,他们带了一点干肉饼,以便在远行结束之前遇到黑夜使用,此外他们还带上了分不开的雪刀,这是这些地区必不可少的工具,一把小斧头插在他们黄鹿皮上衣的皮带上。 他们如此装备、穿衣、武装起来,就能走得很远,他们既机智又勇敢,可以料到打猎的收获会很大。 他们早晨八点准备好,出发了。达克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他们登上东面的山,绕过灯塔的圆锥台,深入到临近贝尔山的南部平原里。 医生这边先同约翰逊商定了出现危险时的警告信号,就下到河岸上,以到达矗立在维多利亚湾千姿百态的冰山。 水手长单独呆在上帝的堡垒里,但并不轻闲。他给在狗窝里躁动的格陵兰犬恢复了自由,它们非常高兴,在雪地上打起滚来。约翰逊接下来处理家务复杂的细节问题,他要储备燃料和食物,把货仓收拾整齐,修补很多打碎的用具,缝补破烂的被子,为夏季漫长的远行制做鞋子。活不缺,水手长以一个水手的灵巧干着,各种各样的行当他都不感到陌生。 他一边干活,一边想着昨夜的谈话,他想起了船长,特别是他的固执,毕竟很有英雄气概,深受别人尊敬,不愿意一个美国人,甚至一条美国小艇在他之前或同他一起到北极。 “我看很困难,”他心想,“没有船而经过海洋,要是我们面前是汪洋大海,就必须要航行,不能游300海里,即使是世界上最优秀的英国人。爱国主义是有限度的,总之,走着瞧吧。我们还有时间,克劳伯尼先生在这个问题还没下结论;他很聪明,这是一个能让船长改变想法的人。我打赌他要从岛那边走,就会看一眼‘珀尔布瓦兹’号,非常清楚它能派上什么用场。” 约翰逊陷入了沉思之中,猎人们离开堡垒已经一个小时了,这时在下风处两三海里的地方传来了有力而清晰的爆炸声。 “好!”老水手自言自语地说,“他们发现了什么东西,而且走得不太远,因为听得很清楚。另外,天气又是这么晴朗!” 第二声爆炸声,又接连传来了第三声爆炸声。 “好啦,”约翰逊又说,“他们到了好地方啦。” 又有三声离得更近的爆炸声传了过来。 “六声!”约翰逊说,“他们的武器现在退弹了,事情有点蹊跷!难道出于偶然?……” 他想到了什么,脸色苍白,他很快离开雪屋,一会儿就爬上了小山坡,一直爬到圆锥台顶。 他看到的令他颤抖起来。 “熊!”他喊了起来。 三个猎人,后面跟着达克,大步向回跑,五个庞然大物追逐着他们,他们的六颗子弹没打倒它们,熊追上了他们,哈特拉斯在后面,为了保持野兽与他之间的距离,只好逐渐扔下帽子、小斧子,甚至他的枪。熊停住了,按照它们的习惯,嗅了嗅激起他们好奇心的东西,落下了一点距离,它们足以超过跑得最快的马。 这样哈特拉斯、阿尔塔蒙、贝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来到了约翰逊的身边,他们从斜坡顶端,同他一起滑到雪屋里。 五头熊几乎赶上了他们,船长用刀子招架向他猛扑过来的一只爪子。 在一转眼的功夫,哈特拉斯和他的同伴们躲进了雪屋里。野兽停在了冰锥台缺棱构成的高原上。 “总之,”哈特拉斯喊道,“我们可以防御得更加有利,五对五!” “四对五!”约翰逊以一种恐惧的声音喊道。 “怎么?”哈特拉斯说。 “医生!”约翰逊指着空荡荡的客厅说。 “哎哟!” “他在岛那边!” “可怜的人!”贝尔喊道。 “我们不能把他丢下不管!”阿尔塔蒙说。 “跑!”哈特拉斯说。 他很快就打开了门,但他几乎来不及把门关上,一头熊几乎一爪子抓破他的头。 “它们在这里!”他喊道。 “全部?”贝尔问道。 “全部!”哈特拉斯回答。 阿尔塔蒙急忙向窗户走去,他从雪屋的墙上拿下冰块向海湾扔过去。他的同伴照他的样子做,一句话也不说,只有达克的叫声打破了沉寂。 但是,应该说,这些人只有一个想法:他们忘记了自己的危险,一心想着医生,想着他,而不是他们自己。可怜的克劳伯尼!如此善良,如此忠诚,就是这块领地的灵魂,他第一次没在这里,极端的危险,可怕的死亡或许在等待着他,因为,远行结束的时候,他会平静地回到上帝的堡垒,结果是面对这些猛兽。 但没有办法通知他! “但是,”约翰逊说,“除非我搞错了,要么他就是在警戒。你们连续不断地枪声会提醒他的,他不会预料不到发生特殊的事情的。” “但如果他离得很远,”阿尔塔蒙回答,“如果他不明白?总之,他十有八九都会意识不到任何危险地回来的!” “必须在他回来之前甩掉这些危险的野兽,”哈特拉斯回答。 “但怎样办呢?”贝尔说。 回答这个问题非常困难。出去看来是不大可行的。他们细心在走廊上筑垒,但是熊很容易就会攻克这些障碍,要是它们意识到这一点的话,它们对对手的数量和力量心中有数,它们扑到他们跟前并不费什么力气。 囚徒们在医生的房子的每一个房间站岗,监视一切侵略的举动,他们竖起耳朵,听到熊走来走去,沉闷的嚎叫,用它们巨大的爪子抓挠雪墙。 但是应该行动起来,时间紧迫。阿尔塔蒙决定挖枪眼,射击来犯者,几分钟之内,他在冰墙上挖了一个洞,他把枪放了进去,但是,枪还没有伸到外面,就被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从手中夺了过去,他还没有开火。 “见鬼!”他喊道,“我们力气不够。” 他赶紧把枪眼堵上了。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个小时,不知道怎样才结束,出去的可能性还在讨论;可能性很小,因为无法把熊单个打垮。然而,哈特拉斯和他的同伴们急于结束这种局面,应该说,他们这样被野兽围困起来处境很难,他们想发起一次直接进攻,这时船长想出了一种新的防御办法。 他拿过约翰逊用来拨火的铁条把它伸到炉子的炭火中,然后他在冰墙上开了一个洞口,但没把它一直开到外面,以便在外面留下薄薄的一层冰。 他的同伴们看着他干。当铁条红到发白的程度,哈特拉斯发话说: “这根炽热的铁条用来把熊打退,它们抓不住它,通过枪眼很容易集中向它们开火,它们无法夺走我们的武器。” “好想法!”贝尔喊道,他站在阿尔塔蒙旁边。 于是哈特拉斯从炭火中抽出铁条,很快将它放入墙洞之中。雪一触到它就变成了蒸汽,发出沉闷的嘶嘶的响声。两条熊跑了过来,抓住发红的铁条,发出了可怕的嚎叫声,这时接连发出了四声枪响。 “打中了!”美国人喊道。 “打中了!”贝尔回答。 “重新开始,”哈特拉斯说,随即又把洞口堵上了。 铁条插入了炉子里,几分钟之后,变红了。 阿尔塔蒙和贝尔回到原位,把子弹推上膛,哈特拉斯又把枪眼打开,将烧红的铁条重新插了进去。 但是这一次一个令人费解的场面让他停了下来。 “该死的!”美国人叫道。 “怎么啦?”约翰逊问道。 “是这样!这些该死的野兽把冰块垒了起来,把我们围在了我们的房子里,想把我们活埋!” “不可能!” “看,铁条穿不透!这到头来真是可笑!” 不仅仅可笑,而且令人不安,情况恶化了。熊是非常聪明的动物,用这种方法困死它们的猎物。他们把冰块堆积起来,断绝了任何逃跑的可能性。 “真够残忍的!”老约翰逊带着一种受到侮辱的神色说。“要是人这么对待你,还说得过去,但是熊!” 经过这番思量,两个小时过去了,囚徒们的处境还没有改变,出去的计划无法实现,厚厚的冰墙挡住了外面的一切声音。阿尔塔蒙带着一个勇敢的人恼火地发现危险高于勇气时的恼火神情焦虑地走来走去。哈特拉斯恐惧地想到医生,想到他回来时威胁他的死亡。 “啊!”约翰逊说,“要是克劳伯尼先生在这里!” “那又怎么样!他怎么办?”阿尔塔蒙回答。 “噢!他会有办法让我们摆脱的!” “怎么办?”美国人不高兴地问。 “要是我知道,”约翰逊说,“我就不需要他了。但是,我猜得出他此刻会给我们提什么建议!” “什么建议?” “吃点东西!这对我们没什么坏处。恰恰相反。您以为呢,阿尔塔蒙先生?” “要是您高兴的话我们就吃吧,”后者回答,“尽管情况非常尴尬,如果不是屈辱的话。” “我打赌,”约翰逊说,“吃过晚饭,我们就会找到脱身之计。” 没人回答水手长,但大家坐到了桌前。 约翰逊受到医生的耳濡目染,想在危险中表现得达观一些,但没有成功,他的玩笑话卡在喉咙里。另外,囚徒们开始感到不大舒服了;空气在这神秘地关闭起来的建筑里变得浓重起来,大气无法通过排气不畅的炉子的管道重新流通,不难预料,在一段有限的时期内,火就会熄灭,被肺和炉子吸收的氧气很快就会被碳酸取代,大家了解这种致命的后果。 哈特拉斯第一个意识到这种新的危险,他丝毫不想向他的同伴们隐瞒这一点。 “那么,应该不惜任何代价出去!”阿尔塔蒙回答。 “是的!”哈特拉斯又说,“但是要等到晚上,我们在拱顶上凿一个洞,这就能换气了,然后,我们当中的一个人占据这个哨位,从这里向熊开枪。” “这是唯一的办法,”美国人说。 商量好了之后,他们等待时机冒险,在后来的几小时里,阿尔塔蒙不断诅咒这种情形,他说,“熊和人都确定了,后者扮演不了什么好角色。” 第十三章 地雷 夜幕降临了,在缺少氧气的客厅里灯开始黯淡下来。 八点钟,他们做好了最后的准备。枪仔细地推上了膛,他们在雪屋的拱顶上开了一个洞口。 活干了几分钟了,贝尔熟练地干着,这时约翰逊离开了卧室,他一直在那里观察,他快速地向同伴们走过来。 他看起来很忧虑。 “您怎么了?”船长问他。 “我怎么了?没事!”老水手犹犹豫豫地回答。 “可是怎么了?”阿尔塔蒙说。 “别出声!您没听见一个奇特的声音吗?” “在哪个方向?” “在那里!房间的墙壁里有动静!” 贝尔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每个人都在听。 远处的声音听清楚了,像是从侧墙发出的;显然是在冰里打洞。 “刮墙!”约翰逊说。 “毫无疑问,”阿尔塔蒙回答。 “熊?”贝尔说。 “对!是熊,”阿尔塔蒙说。 “它们改变了战略,”老水手又说,“它们不围困我们了!” “或者它们以为把我们困死了!”美国人说,他怒不可遏。 “我们会受到攻击,”贝尔说。 “好吧!”哈特拉斯回答,“我们肉搏吧。” “见鬼吧!”阿尔塔蒙喊道,“我更喜欢这样!我烦死了,这些看不见的敌人!走着瞧吧,斗个你死我活!” “对,”约翰逊回答,“但不开枪,在这么窄的空间没法开枪。” “罢了!拿斧子!拿刀子!” 声音越来越大;他们清楚地听到了爪子抓挠的声音;熊已经对墙同背靠岩石的积雪斜坡相接的地方发起了进攻。 “挖墙的野兽,”约翰逊说,“现在离我们不到六英尺。” “您说的有道理,约翰逊,”美国人回答,“但我们有时间准备迎接它!” 美国人一手拿着斧子,另一只手拿着刀,他踮起右脚,身体向前倾,做出一付进攻的架式。哈特拉斯和贝尔模仿他的样子,约翰逊准备好枪,以备一时之需。 声音越来越大了;抓下来的冰在铁爪的猛抓下发出爆裂声。 最后只有一层薄片将攻击者和他的对手们隔开来;忽然,这薄薄的一层就像小丑用力拉开的纸环一样裂开了,一个黑色的、庞大的躯体出现在半明半暗的房间里。 阿尔塔蒙举起拿刀斧的手要打过去。 “停下!看在老天的份上!”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叫道。 “医生!医生!”约翰逊喊道。 的确是医生,他身躯庞大,滚到了房间中央。 “你们好,我勇敢的朋友们,”他边说边灵巧地站了起来。 他的同伴们目瞪口呆,但是随惊异而来的是欢喜,每个人都想拥抱这个可敬的人;哈特拉斯非常激动,久久地将他搂在怀中。医生以热烈的握手回报他。 “怎么,是您,克劳伯尼先生!”水手长说。 “是我,我的老约翰逊,比起您担心我的命运来,我更担心您的命运。” “但是您怎么知道我们遭到了一群熊的袭击?”阿尔塔蒙问道:“我们最担心的就是您无忧无虑地回到上帝的堡垒,意识不到危险。” “噢!我什么都看见了;”医生回答,“你们开枪提醒了我,我那时正在‘珀尔布瓦兹’号的残骸旁边,我爬上了一座冰丘,我看见五头熊紧跟在你们后面;啊,我多为你们担心啊!但最终你们从山的高处滚下来和野兽的迟疑暂时让我放心一点;我明白你们有时间在房子里筑垒,于是我一点点走近了,时而爬,时而在冰山之间滑;我来到堡垒附近,我看见这些巨兽在忙活,就像巨大的海狸,它们拍打着雪,把冰块堆积起来,总之它们要把你们活埋。幸好它们没想到把冰块堆在圆锥台顶,否则你们就会被压得粉身碎骨。” “但是,”贝尔说,“您并不安全,克劳伯尼先生,难道它们不会放弃这个地方扑向您吗?” “它们一点也没想到,格陵兰犬被约翰逊放开了,多次在近距离之内巡逻,它们可想到猎捕这些狗,不,它们自以为会得到更加美味的猎物。” “承蒙抬举,”阿尔塔蒙笑着说。 “噢!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当我明白熊的战略之后,我决定同你们汇合。要等到夜里,这样比较谨慎;同样,黄昏的第一缕光线一出现,我就悄悄地从火药库那边滑到斜坡上。我选择这个地点有我自己的想法,我想挖一条走廊。于是我开始干了起来,我用雪刀凿冰,这真是一把了不起的工具,千真万确!我铲了、挖了、干了三个小时,我现在又饿又累,但总算到了……” “为了跟我们共命运?”阿尔塔蒙说。 “为了我们全部得救,但给我一块饼干和一块肉,我饿倒了。” 立刻医生就用他那白白的牙齿啃了一块颇为可观的咸牛肉。他一边吃,一边做好准备回答大家接二连三向他提出的问题。 “救我们!”贝尔又说。 “毫无疑问,”医生回答,使劲动了动肌肉以便回答。 “实际上,”贝尔说,“既然克劳伯尼先生已经来了,我们可以走同样的道路。” “是的,”医生回答,“让这些做恶的败类随心所欲,它们就会发现我们的货仓,抢掠一空!” “应该呆在这里,”哈特拉斯说。 “毫无疑问,”医生回答,“摆脱这些野兽。” “有办法吗?”贝尔问。 “有稳妥的办法,”医生回答。 “我说过,”约翰逊拍着双手喊了起来,“有克劳伯尼先生,没有什么绝望的事,他那科学家的口袋里总有发明创造。” “哦!哦!我那可怜的口袋一贫如洗,但好好翻一翻……” “医生,”阿尔塔蒙说,“熊不会通过您挖的坑道进来吧?” “不会,我仔细地把洞口堵得严严实实;现在我们可以从这里一直到火药库去,不会引起它们的怀疑。” “好!您现在告诉我们您能采取什么办法使我们摆脱这些可笑的来访者?” “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关于这个办法,一部分工作已经做完。” “怎么做?” “你们会看到的。但我忘记了我不是一个人来到这里的。” “您这是什么意思?”约翰逊问道。 “我向你们介绍一个伙伴。” 医生一边这么说,一边从通道里拿出一只刚刚打死的狐狸。 “一只狐狸!”贝尔喊道。 “我今天早晨的猎物,”医生谦逊地回答,“你们会看到打狐狸从未这么方便过。” “但总之,您的计划是什么?”阿尔塔蒙问道。 “我敢说,”医生回答,“能用一百磅火药将所有的熊一起炸死。” 大家惊奇的看着医生。 “但是火药呢?”大家问他。 “在货仓里。” “货仓呢?” “这条坑道通向那里,我挖一条20米长的坑道不是没有目的,我原本可以打开离房间更近的栏杆,但我有我的想法。” “总之,这条坑道,您是从什么地方挖的?”美国人问道。 “就在斜坡的对面,也就是离房屋、火药库和货仓最远的地方。” “但是怎样才能把熊全部吸引过来?” “我负责,”医生回答,“说的够多了,干吧。我们夜里要挖一百英尺的坑道;这是一项累人的活儿,但是我们五个人,我们轮流干就能干好。贝尔开始干,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休息一下。” “老天啊!”约翰逊喊道,“我越想越觉得克劳伯尼先生的方法好。” “这比较可靠,”医生回答。 “噢!您一说,这就是些死熊了,我已经感到把它们的皮搭在肩膀上了。” “开始干吧!” 医生爬到黑暗的坑道里,贝尔跟在他后面;医生经过的地方,他的同伴们感到很放心。两个矿工来到火药库摆得整整齐齐的火药桶中间。医生给贝尔下达了必要的指示,木匠挖相反方向的墙,斜坡就倚在这面墙上,他的同伴回到了雪屋。 贝尔干了一个小时,挖了一条长约10英尺的坑道,人们可以爬着在里面走。过了这段时间,阿尔塔蒙来替他,他几乎用同样的时间干了同样的活儿;从坑道里挖出去的雪运到了厨房里,医生在火上把雪融化了,好让它少占点地方。 船长紧跟在美国人后面,然后是约翰逊。经过了10个小时,也就是将近早晨八点钟的时候,坑道完全打开了。 黎明的第一缕光线刚刚出现,医生就通过他在火药库的墙上挖的枪眼观看那些熊。 这些有耐心的野兽没离开原地。它们在那里走来走去,大声嚎叫,但总而言之,它们以堪称模范的坚韧精神站岗放哨;它们在房屋周围逡巡,房屋隐没在堆积的冰块之中。但它们看起来忍耐到了尽头的时刻来临了,医生看到它们一下子推倒了它们堆起来的冰块。 “好!”他对站在他身边的船长说。 “它们在干什么?”后者问。 “我看它们想毁掉它们的工事,到我们这里来,但是等等,它们首先就会被毁掉。总之,不要浪费时间。” 医生滑到挖坑道的那个地方,那里,他让人照斜坡的宽度和高度把房间扩大了;在高处很快只剩下最多只有一英尺厚的冰层;为了不让它倒塌下来,甚至还需要把它支撑起来。 牢牢地撑在花岗岩地面上的一根柱子用作标杆,死狐狸系在顶上,一根长绳子系在底下,从货仓一直绕到了火药库。 医生的同伴们遵循他的指示,但不太理解。 “这是诱饵,”他指着狐狸说。 在标杆脚下,他让人放了一只盛一百磅火药的小桶。 “这是地雷,”他补充道。 “但是,”哈特拉斯问道,“我们不会把自己跟熊一起炸掉吧?” “不!我们离爆炸现场有一定距离;何况,我们的房屋十分坚固,要是它有点散架,我们再重建吧。” “好,”阿尔塔蒙回答,“但现在您怎么办?” “这样,拉这条绳子,我们就拉倒了支撑地雷上面的冰层的标杆,死狐狸突然出现在斜坡外面,你们不费什么力气就会承认这些饿了很久的野兽会毫不犹豫地扑向这意想不到的猎物。” “是这样。” “好啦,这时候,我点燃地雷,我让客人和晚餐一下子都炸掉。” “好!好!”约翰逊喊道,他饶有兴致地听着谈话。 哈特拉斯对他的朋友确信不疑,不需做任何解释,他等待着。但阿尔塔蒙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医生,”他说,“您怎么计算导火线的燃烧时间,要精确到何种程度才能在固定的时间爆炸?” “这很简单,”医生回答,“我不计算。” “您有一条一百英尺的导火线?” “没有。” “您只是用一条长长的火药痕迹?” “没有,这没用。” “需要某个人献身去点燃地雷?” “要是需要一个有良知的人,”约翰逊急切地说,“我愿意去。” “没用,我的可敬的朋友,”医生回答,他把手伸向老水手长,“我们五个人的生命是宝贵的,不必搭上性命,看在上帝的份上。” “那么,”美国人说,“我不猜了。” “看着,”医生笑着回答,“要是在这种情况下无法脱身,学物理有什么用?” “啊!”约翰逊喜气洋洋地说,“物理!” “对!我们这里难道没有一节电池和长度足够的导线吗,这些用在我们的灯塔上?” “然后呢?” “然后,我们在高兴的时候把地雷点燃,只需顷刻,没有危险。” “乌拉!”约翰逊喊道。 “乌拉!”他的同伴们重复起来,不管他们的敌人是否听得见。 立刻,电线就在坑道里从房间一直绕到地雷所在的地方。一端缠在电池上,另一端伸到小桶的中心,两头有一段小小的距离。 早晨九点,一切都准备完毕。时间到了,熊到了疯狂的破坏的边缘。 医生断定时间到了。约翰逊在火药库里负责向系在标杆上的绳子开枪,他站好了位置。 “现在,”医生对他的同伴说,“准备好你们的武器,以防围攻者一下子不被炸死;站到约翰逊旁边,爆炸完毕之后,立刻跑到外面去。” “同意,”美国人回答。 “现在,我们已经做了人类能做的一切事情!我们会得到帮助的!让上天帮助我们吧!” 哈特拉斯、阿尔塔蒙和贝尔来到火药库。医生一个人呆在电池旁边。 很快,他听到远处传来约翰逊的声音: “注意!” “一切正常!”他回答。 约翰逊朝绳子猛地开了一枪,绳子带着标杆朝他飞来,然后,他跑到枪眼那里向外看。 斜坡的表面下陷了。死狐狸出现在碎冰块上面。熊先是吃了一惊,便立刻挤作一团扑向新的猎物。 “开火!”约翰逊喊道。 医生立刻接通了导线之间的电流;发生了巨大的爆炸,房屋像发生地震一样摇晃起来,墙裂缝了。哈特拉斯、阿尔塔蒙和贝尔赶到火药库外面,准备开火。 但是他们的武器派不上用场,五头熊里有四头被炸掉了,碎片到处都是,都认不出来了,残缺不全,烧焦了,最后一头被烤熟了一半,飞快地逃走了。 “乌拉!乌拉!乌拉!”克劳伯尼的同伴们喊了起来,后者笑着扑进他们的怀抱。 第十四章 北极的春天 囚犯们得了解放,他们欣喜若狂地向医生表示衷心的感谢。老约翰逊有点可惜那些熊皮,熊皮已经烧得无法再利用了,不过这点遗憾并没有影响他的愉快心情。 整整一天都用来修整被爆炸毁坏的雪屋。大家把野兽在房子周围堆起来的石块清理走,墙也被重新填平了。在水手长的指挥下,工作进行得很迅速,水手长的歌声也十分悦耳。 第二天,气温发生了明显的变化。风向的突然改变使温度上升。人和万物都感受到了这一明显的变化,微微南风带来了极地春天最初的气息。 这温暖的天气持续了好几天。温度计在避风处有时达到-3℃,解冻的迹象已经出现了。 冰层在裂开,海水不时从各处喷涌出来,仿佛是英国公园里的喷泉。数天后,下起了瓢泼大雨。 雪海上升起浓浓的雾气,这是好兆头。这些巨大的冰块就快要融化了。惨淡的太阳显现出一些色彩来,在天际划出更长的螺旋形线条。夜晚只有三个小时。 还有一个更明显的春天气象:一些北极鹅、鸻、松鸡成群结队地回来了。空气中逐渐充满了它们震耳的叫声,去年的航海人对这些叫声还记忆犹新。野兔也出现在海岸上,打这些野兔很容易;还有北极鼠,它们的小小洞穴形成了有规则的洞穴体系。 医生告诉他的同伴们这些动物开始脱掉冬天的白色皮毛,再长出夏季的羽毛;它们的“春天化”是显而易见的,而大自然让大地长出青苔、罂粟、虎耳草和矮草,为这些动物提供了食物。人们可以感到一种崭新的生活在将融化的雪下涌动着。 可是与这些不伤人的动物一起来的还有它们凶恶的敌人。狐狸和狼追踪它们的猎物而来,阴沉的嚎叫声在短暂的夜晚里回响。 这个地区的狼是狗的近亲,它们像狗那样叫,往往能够骗过最敏锐的耳朵,如犬类的耳朵。有人甚至说这些狼就是利用这个计谋引诱狗,然后将它们吃掉。在哈得逊湾地区人们就发现了这个现象,医生在新大陆也见过。约翰逊不让他的狗自行乱跑,担心它们上当受骗。 达克则见多识广,它的机灵使它不会落入狼口。 在这十五天里,大家打了不少猎物。新鲜的肉食非常丰富。被杀的猎物有山鹑、雪鹀,这些猎物都是鲜美的食物。猎人们并没有远离神堡,可以说这些猎物都是主动撞到枪口上的。猎物的出现使寂静的沙滩热闹起来,维多利亚湾呈现出悦目的景象。 那场熊事件发生后的十五天就是在这些活动中度过的。解冻的速度比以前更快了。温度计上升到了-2℃。溪水开始在山沟里奔流,成千上万的瀑布出现在山坡上。 医生整理出一英里的土地,在地里播下了水田芥、酸馍、辣根菜的种子,这些植物有很强的抗坏血病的能力。当寒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席卷它的王国时,医生已经看见绿苗破土而出了。 一夜的强劲北风使温度下降了几十度,一切又都结了冰,鸟、四足动物、两栖动物像变魔法般消失了。海豹洞也关上了,冰隙不见了,冰层又变得如盘石般坚硬,瀑布被冻在半空中,像长长的水晶柱。 景色彻底改观了。这一切发生在五月十一日到十二日的夜里。当贝尔一清早把鼻子伸到外面接触到这可怕的冰天雪地时,他差点冻掉了鼻子。 “唉!这鬼北极!”医生失望地说道,“这就是你的鬼把戏!算了!我只不过是损失了一些秧苗。” 哈特拉斯对这件事则没有那么冷静,因为他急于进行他的研究,但是对此也无可奈何。 “这样的气温要持续很长时间吗?”约翰逊问道。 “不,我的朋友,不会的。”克劳伯尼回答说,“这是寒冷的最后一击了!你们知道这里是它的老家,它抵抗的话你是赶不走它的。” “他很善于自卫。”贝尔搓着脸说。 “是啊!我应该等等再说,”医生说,“而不该像傻子一样牺牲掉我的种子。我完全可以把它们种在厨房的炉子边的。” “什么!”阿尔塔蒙说,“您本该预料到这场大降温了?” “当然啦,而且用的不是巫术!我应该让我的种子直接受到马梅尔圣徒、潘克拉斯圣徒和塞尔旺圣徒的庇护,他们的节日正是这个月的十一日、十二日和十三日。” “医生,”阿尔塔蒙说,“这三个圣徒对气温会产生什么影响?” “很大的影响,如果我们相信园艺家的话,他们称这三个圣徒为‘冰雪三圣徒’。” “请您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因为一般在五月份有一场短暂的寒流。这场大降温发生在这个月的十一日到十三日。这是事实,原因就在这里。” “这真奇怪,是怎么解释的呢?”美国人问。 “有两种解释:一种是说每年的这个时候,在地球和太阳之间有最大量的流星;另一种解释就是雪的融化必然要吸收大量的热。这两个原因都说得通。应该完全接受吗?我也不清楚。不过我也无法肯定这种解释的价值。但我坚信事实的真实性,并且不能忘记这一点,不再浪费我的种子。” 医生说的是实话。无论是什么原因,五月里剩下的这些日子天气异常寒冷。打猎只有停止了,这不仅仅是天气冷,而且还因为猎物也完全看不到了。幸好新鲜肉食的储备还没有吃完。 这些过冬的人又无所事事了。从五月十一日到二十五日这十五天里,他们的单调生活仅遇到了一件事:木匠突然得了白喉这样的重病。他的扁桃体肿大得很厉害,而且有假膜覆盖,医生很快就确诊了。对医生来说这是他的本行,而疾病没有料到这一点,很快就被控制住了。贝尔得到的治疗很简单,药店也不远,医生只是把几块小冰块放进病人的嘴里,几小时后红肿就开始消退,假膜也消失了。二十四小时后,贝尔就能够下地走路了。 大家对医生的医术赞不绝口,医生回答说: “这个地方是白喉多发区,所以治疗的药就应该在所治的病的近旁。” “药固然重要,但医生更重要,”约翰逊说,在他的心目中医生的形象日益高大。 在这些闲暇的日子里,医生决定和船长进行一场认真的谈话:他想劝哈特拉斯回心转意,再走北路,而且要带一艘小艇或小船以穿越海峡和海湾。固执己见的船长已经正式宣布他反对用美国船的残余部分造一艘小船。 医生不知如何开口谈这件事。但这件事必须尽快决定下来,因为六月份将是旅游旺季了。他考虑了很久,终于有一天他把哈特拉斯拉到一边,温和地问他: “哈特拉斯,您把我当朋友吗?” “当然,”船长大声地回答,“是最好的朋友,甚至是唯一的朋友。” “如果我向您提出一个建议,”医生又说,“您并没有向我要求过,您会认为我的建议是出以公心吗?” “是的,因为我知道您是不会听从个人利益的。不过您想提什么建议呢?” “等一下,哈特拉斯。我还要问您一个问题。您认为我像您一样是一个正直的英国人,一个一心为国争光的人吗?” 哈特拉斯惊奇地看着医生。 “是的。”他答道,同时用目光询问着他问话的目的。 “您想到达北极,”医生又说,“我明白您的雄心壮志,我也有这样的雄心壮志。但是要达到这个目的,我们必须做一些必要的事情。” “到现在为止,我不是牺牲一切要得到成功吗?” “不对,哈特拉斯,您没有牺牲您的个人恩怨。现在我发现您准备拒绝达到目的所必需的方式。” “哦!”哈特拉斯回答,“您是想说那条小艇,还有那个人……” “哈特拉斯,请冷静地、不带情绪地谈论和考虑这个问题的所有方面。我们过冬的这个海岸很可能会中断,没有任何东西向我们证明它会向北延长。如果您到现在为止得到的消息是正确的话,我们将在夏天的这个月里遇到大面积的无冰海域。面对无冰又利于航行的北冰洋,如果我们缺乏横渡的工具怎么办呢?” 哈特拉斯无言以对。 “您难道愿意离北极只有几海里远而无法到达那里吗?” 哈特拉斯双手捧住了头。 “现在,”医生又说,“我们来看这个问题的道德方面。我明白一个英国人牺牲他的财产和生命去为英国争得荣誉!但是因为用一艘美国船,一艘无用的沉船做的小船将到达新海岸,穿越新大洋,这会减低新发现的价值吗?假如您自己在这个海岸边找到一条旧船,您会犹豫去利用它吗?难道成功的好处仅仅属于远征的带头人吗?我问您,这艘由四个英国人建造的船难道从头到尾不都是英国的吗?” 哈特拉斯仍然保持沉默。 “不,”克劳伯尼说,“直话直说,您耿耿于怀的并不是那条船,而是那个人。” “对,医生,正是这样,”船长说,“这个美国人,我恨透了他,是命运把他抛到我的路上……” “为了救您!” “为了毁我!我觉得他蔑视我,他在这里以主人的身份说话,他以为掌握着我的命运,猜到了我的计划。当要对这些新发现的土地命名的时候,他的狼子野心不是暴露无遗了吗?他承认过他来这些地区是想干什么吗?我心里始终有一个念头在折磨着我,你们无法让我放弃这个念头:就是这个人是美国政府派遣的远征队的头。” “那就走着瞧吧,哈特拉斯,谁证明这场远征是要到达北极?美国难道不能像英国一样试图走西北通道吗?无论如何,阿尔塔蒙对您的计划一无所知,因为约翰逊、贝尔、您和我都没有向他吐露一个字。” “那么,他一直都蒙在鼓里!” “他最终会知道的,因为我们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为什么?”船长略带怒气地说,“他不能独自呆在神堡吗?” “他不会同意的,哈特拉斯。把这个人独自留在这里,而且我们回来时是否能找到他还没有把握,这样做是不谨慎的,也是不人道的。阿尔塔蒙会来的,他必须来!因为现在没必要让他知道真情,就不要告诉他任何事情。抓紧时间把去新海岸的船造出来。” 哈特拉斯决定不了是否接受他的朋友的建议,他的朋友等待着他的回答,他则没有作出回答。 “如果这个人不同意把他的船拆了呢?”船长终于提出了这个问题。 “如果出现这种情况,您就有理了。您可以不顾他的反对建造这艘小船,他也什么都别指望了。” “上天让他拒绝吧!”哈特拉斯说。 “拒绝之前,”医生说,“应该先提出请求,我来做这件事。” 当天吃晚饭的时候,克劳伯尼谈到夏天的这几个月准备进行的活动,就是对海岸线作水文测量。 “我想,”他问阿尔塔蒙,“您会和我们一起去吧?” “当然,”美国人回答说,“必须要了解新大陆一直延伸到哪里。” 他回答的时候哈特拉斯紧紧地盯着他。 “要做到这一点,”阿尔塔蒙说,“必须要充分利用‘珀尔布瓦兹’号的残余部分,建造一艘结实的船,能够带我们去很远的地方。” “您听见了吗,贝尔?”医生大声地说,“明天我们就开始干。” 第十五章 西北之路 第二天,贝尔、阿尔塔蒙和医生上了“珀尔布瓦兹”号。木材不缺,被冰块撞坏了的三桅旧船还可以为新船提供主体部分。木匠立即投入工作,要造的这条船必须能够抵抗住海浪的冲击,又要轻,能放在雪橇上运走。 在五月最后的几天里,气温上升了,温度计重新升到解冻的温度,春天又回来了,这一次过冬的人可以脱去冬装了。 经常下雨,积雪利用不时出现的土地的倾斜像瀑布般落下来。 哈特拉斯看到冰川有解冻的迹象难以抑制高兴的心情。自由的大海对他来说就是自由。 如果他的先驱们在极地盆地这个大问题上弄错了的话,这是他最想了解的,而且他的计划的成功全在于此。 这天晚上,经过了一个温暖的白天,化冰的迹象更明显了,船长开始谈论自由海这个大家十分感兴趣的问题。 他又重提他十分熟悉的那一系列理由,并且始终认为医生是他理论的热烈拥护者。不过,他的结论不乏正确之处。 “显然,”他说,“如果维多利亚湾面对的大洋的冰融化了,那么它的南部直到新科努亚和女皇运河都成了自由海。本尼和比尔彻都看见了这样的情景,他们肯定看见了。” “我也相信,哈特拉斯。”医生回答说,“没有任何东西让人怀疑这些出色的海员的良好愿望。有人徒劳地用海市蜃楼来解释他们的发现。但是他们显得过于肯定,从而使事实变得不那么令人信服了。” “我一直这么认为,”阿尔塔蒙说,“极地盆地不仅向西延伸,而且也向东延伸。” “可以这么假设,”哈特拉斯回答。 “应该这么假设,”美国人又说,“本尼和比尔彻船长在格林奈尔海岸看见的这片自由海,凯恩上尉在以他这个勇敢的学者命名的海峡也看见了!” “我们现在不是在凯恩海,”哈特拉斯说,“所以我们无法证实事实。” “但至少我们可以这样假设。”阿尔塔蒙说。 “当然可以,”医生说,他想避免一场无谓的争论,“阿尔塔蒙的想法应该是事实真相。除非是附近地域的特殊地理位置不同,一般相同的现象是可以在相同的纬度上出现的。我也相信东西部都是自由海的说法。” “不管怎样,与我们关系不大!”哈特拉斯说。 “我不同意您的看法,哈特拉斯,”美国人又说,“这对我们有相当的重要性。” “什么时候呢,我请教您?” “回去的时候。” “回去!”哈特拉斯叫道,“谁想到了?” “没有人,”阿尔塔蒙说,“但我们总要在什么地方停留吧?” “什么地方?”哈特拉斯问。 这个问题第一次直接向美国人提出来。医生很想打断这场争论。 阿尔塔蒙没有回答,船长再次提出来。 “什么地方?”他问道。 “我们去的地方!”美国人平静地回答。 “谁知道呢?”医生想当和事佬。 “我认为,”阿尔塔蒙又说,“如果我们想利用极地盆地作为回来的路,我们就要试图到达凯恩海,凯恩海能更直接地将我们带往巴芬海。” “您认为是这样?”船长嘲讽地说。 “我是这样认为的,我还认为如果这些极地海域是可以航行的,我们可以走这条路回来,这条路更直接。凯恩博士的发现是一个伟大的发现!” “的确如此!”哈特拉斯说这句话的时候把嘴唇都咬出了血。 “是的,”医生说,“我们不能否认这个事实。谁的功绩就应该归谁所有。” “在这个出色的海员之前,”固执的美国人又说,“没有任何人往北走得更远了。” “我希望如此,”哈特拉斯说,“现在英国人赶上他了!” “还有美国人!”阿尔塔蒙说。 “美国人!”哈特拉斯回答。 “我是何许人呢?”阿尔塔蒙自豪地说。 “您是,”哈特拉斯已经快控制不住自己了,“一个把荣誉平均分给偶然和科学的人!您的那个美国船长是向北走了很远,但那仅仅是偶然……” “偶然!”阿尔塔蒙叫起来,“您竟然敢说他的知识和勇气配不上这样伟大的发现?” “我是说,”哈特拉斯争辩道,“凯恩这个名字在这个地方不值一提,这个地方,这些海域是由帕里、富兰克林、罗斯、贝尔彻、本尼们发现的,这些海域为英国人迈克·克鲁尔打开了西北海峡……” “迈克·克鲁尔!”美国人激烈地反驳道,“您还提这个人,您反对偶然的益处?难道不正是偶然帮助了他吗?” “不是,”哈特拉斯激动地说,“是他的勇气,是他在冰天雪地里度过四个冬季的毅力……” “我相信,”美国人说,“他被困住了,他无法回来。最后他不得不放弃他的船‘勘察者’号,才能回到英国。” “我的朋友们……”医生说。 “再说,”阿尔塔蒙打断他的话说,“我们不说人,我们来看结果。你谈到西北之路,说得好,这条路还有待去发现!” 哈特拉斯听到这句话气得跳起来,在这两个对立的民族之间没有出现过比这更令人恼火的问题了。 医生还想插话。 “您错了,阿尔塔蒙,”他说。 “我没错,我坚持我的观点,”这个固执的人说,“西北海峡还有待去发现,去穿越,如果你们更愿意这样说的话!迈克·克鲁尔到这天为止没有走过这条路,一条从白令海峡出发的船没有到达巴芬海!” 一般地说,事实是这样。对美国人能回答什么呢? 哈特拉斯站起来说: “我不能忍受一个英国船长的名誉在我面前受到长时间的攻击!” “您无法忍受,”美国人也站了起来,“但是事实摆在这里,您的强权也无法摧毁这些事实。” “先生!”哈特拉斯气得脸发白。 “我的朋友们,”医生说,“冷静些!我们是在讨论科学问题!” 善良的克劳伯尼不愿看到一场科学的论战掺杂着一个美国人和一个英国人的相互仇恨。 “事实,由我来告诉您,”哈特拉斯威胁地说,他什么话都听不进了。 “我来说!”美国人反驳道。 约翰逊和贝尔不知所措。 “先生们,”医生大声地说,“你们让我说话!我想说话。我知道事实,比你们知道得更清楚。请你们允许我公正地说话。” “对,对!”约翰逊和贝尔连声说,他们担心事态的发展,一齐和医生结成统一战线。 “去吧,克劳伯尼,”约翰逊说,“这些先生听您的,我们大家也都会获益匪浅。” “说吧!”美国人说。 哈特拉斯坐下来,做了个表示同意的手势,他交叉起双臂。 “我会真实地向你们讲述事实,”医生说,“你们可以修正我的话,如果我漏掉了或篡改了某个细节。” “我们很了解您,克劳伯尼先生,”贝尔说,“您尽管说,不必担心。” “这是极地海域图,”医生说,“在图上很容易找到迈克·克鲁尔的航行路线,你们可以根据这一点作出判断。” 医生在桌上铺开一张海军司令部出版的地图,这张地图包括了北极地区的最新发现,他接着说: “你们知道,在1848年,有两艘船开往白令海峡去寻找富兰克林的踪迹,一艘是‘先驱’号,船长是加莱;另一艘是‘鸻’号,由摩尔船长指挥。他们的寻找毫无结果。1850年,迈克·克鲁尔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他率领的是‘勘察者’号。这艘船参加了1849年的战役,是由詹姆斯·罗斯指挥的。他的上级科林森船长率领‘事业’号尾随而来,但是他在科林森之前到达了白令海峡。他声称他不能等太久,他要独自出发,责任自负。阿尔塔蒙,请听清楚我的话,他将发现富兰克林和西北海峡。” 阿尔塔蒙既没有表示同意,也没有表示反对。 “1850年8月5日,”医生说,“迈克·克鲁尔在和‘鸻’号进行了最后一次联络后,从一条陌生的路向东面的海进发;你们看,地图上标明的地方很少。8月30日,年轻的军官记录下了巴图尔斯特角,9月6日,他发现了白令岛,并且清楚了它是属于邦克斯群岛的,还发现了阿尔伯特王子岛。于是他决定走这条将两个大岛分割开的长海峡,他将它命名为威尔士亲王海峡。让我们以想象的力量与勇敢的航海者一起进入这个海峡吧!他希望从麦尔维尔海域出来,我们曾穿过这个海域,他这样希望是有道理的。但是,海峡尽头的冰层成为一道无法逾越的障碍。受阻的迈克·克鲁尔在1850年到1851年的冬季停航。在这段时间里,他穿越大冰层,以确定海峡与麦尔维尔海域是连通的。” “对,”阿尔塔蒙说,“但他没有穿越过去。” “等等,”医生说,“在这个冬季里,迈克·克鲁尔的手下跑遍了附近的海岸,如克莱斯维尔、白令、哈斯维尔特、南部的阿尔伯特王子、北部的沃尔克角。7月,在开始解冻的时候,迈克·克鲁尔第二次试图将‘勘察者’号驶入麦尔维尔海域,他前进了20海里,仅仅是20海里!但是风向将他带往南方,他无法逾越这个障碍。他决定重新沿威尔士亲王海峡而下,绕过邦克斯岛,试图从西面走,做到他从东面没有做到的事。他掉转船头,18日他记录下克莱岛,19日记录下高两度的阿尔弗雷德王子岛。经过与冰层的顽强搏斗,他被困在邦克斯岛的路上,也就是通往巴芬海的一系列海峡的入口处。” “他没有能够穿越它们。”阿尔塔蒙回答。 “别着急,要具有迈克·克鲁尔的耐心。9月26日,他在邦克斯岛北部的麦尔锡湾停船过冬,在那里呆到1852年。4月到了,迈克·克鲁尔剩下的食物仅够维持18个月了。但他不想打道回府,他又出发了。他穿过了邦克斯海峡,到达麦尔维尔岛。让我们跟着他走。他期待着在这里的海岸找到奥斯丁上校的船队,这些船是从巴芬海和朗卡斯特海峡开来迎接他的。4月28日,他来到温特一哈堡,帕里船长33年前曾在这里过冬。但是他没有发现一条船,仅仅在石头堆里找到了一个文件,文件中说奥斯丁的二副迈克·克林多克去年路过此地,后来又离开了。换了其他的人肯定绝望了,但迈克·克鲁尔没有绝望。他又在石头堆里放了一个新文件,在文件里他写道他想通过他发现的西北之路从朗卡斯特海峡和巴芬海回到英国。如果说人们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他可能是去了麦尔维尔岛的北部或西部,然后又回到麦尔锡海湾过第三个冬天,也就是1852年到1853年的冬天,他没有灰心丧气。”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勇气,”阿尔塔蒙说,“而是他的成功。” “继续跟着他走吧。”医生回答说,“到了三月份,食物仅剩三分之二了,那个冬天非常冷,打不到猎物。迈克·克鲁尔决定让一半船员回英国,或者从巴芬海,或是从马更些河和哈得孙湾。另一半船员将‘勘察者’号带到欧洲去。他选出那些身体最弱的船员,第四次过冬对这些人来说将是致命的。他们的出发时间定在4月15日,一切都准备就绪。可是在6日这一天,迈克·克鲁尔正和他的二副克雷斯维尔在冰上散步,他看见一个人从北边跑来,一边跑一边手舞足蹈。这个人就是‘先驱’号上的二副皮姆,是加莱船长的二副,两年前他把皮姆留在了白令海,就像我开始时所说的那样。加莱到了温特一哈堡后,发现了迈克·克鲁尔留下的文件,得知他在麦尔锡湾的境况,于是他派二副皮姆去迎接这位勇敢的船长。皮姆带领一队‘先驱’号的海员,其中有一个法国海军中尉德·布雷先生,他作为自愿者在加莱船长的麾下服务。您不怀疑这次与我们的同胞相遇的事实吧?” “丝毫不怀疑。”阿尔塔蒙说。 “我们再看后面发生的事情,这条西北之路是否真正走通了。请注意,如果我们将帕里的发现和迈克·克鲁尔的发现连起来,我们会发现船已经绕行了美洲的北岸。” “但不是一艘船。”阿尔塔蒙说。 “不是一艘船,但是一个人。我们继续吧。迈克·克鲁尔去麦尔维尔岛拜访加莱船长,他用了12天走完了麦尔锡湾与温特一哈堡之间的170海里。他和‘先驱’号的船谈妥,将他船上的病人交给船长,然后他就回来了。如果是其他人已经对自己的作为很满足了,但迈克·克鲁尔这个勇敢的年轻人还想再冒一次险。说到这里我要提醒你们特别注意听,他的二副克雷斯维尔陪伴‘勘察者’号的病人和伤残者离开了麦尔锡湾,来到温特一哈堡,然后从那里经过470海里的冰上航行,于6月2日到达比彻岛,随后和他的12名船员登上了‘弗利克斯’号。” “我当时,”约翰逊说,“就和伊格菲尔德船长工作,我们回到了英国。” “1853年10月7日,”医生接着说,“克雷斯维尔穿越了从白令海峡到永别角的整个距离到达伦敦。” “那么,”哈特拉斯说,“从一边到达,从另一边出去,这就叫作穿越?” “是的,”阿尔塔蒙说,“不过在冰上航行了470海里。” “嘿!这有什么了不起?” “关键就在于此,”美国人答道,“迈克·克鲁尔的船穿越过吗?” “没有,”医生答道,“过了第四个冬天后,迈克·克鲁尔不得不把他的船丢弃在冰层中。” “在航海中,应该是船经过,而不是人经过。如果西北之路行得通的话,应该由船来通过,而不是雪橇。因此应该由船来完成航行,没有船,就用小艇。” “小艇!”哈特拉斯叫道,他意识到了美国人的话中含意。 “阿尔塔蒙,”医生急忙说,“您的这种区分太幼稚了,在这方面我们认为您完全错了。” “这对你们并不难,”阿尔塔蒙说,“你们是四比一。但我仍然坚持我的意见。” “您就保留着您的意见吧,”哈特拉斯说道,“反正我们不会再听您的意见了。” “您有什么权力对我这样说话?”美国人恼怒地叫道。 “船长的权力!”哈特拉斯也气愤地吼道。 “我应该听从您的指挥吗?”阿尔塔蒙反驳道。 “毫无疑问!算你倒霉,假如……” 医生、约翰逊、贝尔都上前干预。两个对头怒目而视,医生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经过大家的调解,阿尔塔蒙口里吹着美国国歌去睡觉了,无论他是否睡着了,反正他再没说一句话。 哈特拉斯从帐篷里走出来,大步在外面散步,一个小时后他才回来,没有说什么就睡下了。 第十六章 北极小山沟 5月29日,太阳第一次没有落山,圆圆的太阳落在天际边,微微擦了一下地平线后立即又升起来,人们进入了24小时白天的日子。第二天,太阳被一圈美丽的光环围绕着,光环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彩。这种现象经常出现,引起了医生的关注,他一直在记录光环出现的时间、大小和表象。他这一天观察到的光环出现了少见的形状。 很快各种飞鸟又叽叽喳喳地飞来了,成群的大鸨、加拿大鹅从弗罗里达州和阿肯色州这些遥远的地方来,飞速地朝北奔去,翅膀下带着春天的气息。医生猎杀了其中的几个,他还打着了三、四只早熟的鹤和一只孤鹳。 在阳光的照耀下,四面的雪都开始融化了。冰缝和海豹洞里涌出的海水加速了冰的融化。和海水融在一起的冰形成一种脏兮兮的糊状物,北极的航海家们称它为“斯露西”。海湾附近的土地变成了大片的沼泽,地好像北极春天的生物一般在生长。 医生又种上了他的植物,他不缺种子,他还惊奇地看到一种酸膜在石头缝里长出来,他惊叹大自然的创造力,这种创造力利用任何机会展示自己。他播下了水田芥的种子,三个星期后,幼苗已经有十法分(法国古长度单位,约合2.25毫米)长了。 灌木丛也开始羞答答地展露小小的、几乎是无色的花蕾。总之,新大陆看来是可以生长植物的,这些稀少的植物看上去是那么赏心悦目。微弱的阳光所能给予的就是这些了,这是上帝最后的回忆,他没有忘记这片遥远的土地。 后来,天气真的变热了。6月15日,医生看到温度计的指示为14℃。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事实就摆在眼前。整个地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无数瀑布轰鸣着从阳光照耀的山顶上飞泻而下;冰块在融化,自由海这个大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空气中充满了大块雪崩从山顶滚下山沟的巨响,冰层的破裂也发出巨大的响声。 大家去了一趟约翰逊岛,这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岛,陡峭而荒凉。可是老水手长仍然很高兴用自己的名字为这几块大海中的礁石命名,他甚至想把名字刻在一块突出的礁石上,但差点摔死。 哈特拉斯一边走一边仔细地辨认这些华盛顿角以外的地区。冰的融化明显地改变了这些地区的面貌,山沟和山丘显露出来,原来被白雪覆盖着,像一片平原。 房屋仿佛都要垮了,要经常翻修,使它们恢复原状。幸好14℃的温度在这里是很少见的,平均温度略高于结冰的温度。 6月15日左右,小船的建造进展神速,已经初见成果。贝尔和约翰逊忙着造船,其他的人去打猎,收获也很丰富。他们打着了驯鹿,这种动物是很难接近的。阿尔塔蒙运用了他家乡的印第安人的方法:他趴在地上,手臂举着枪瞄准这种四脚动物头上的角,用这种方法射程很远,百发百中。 不过,最好的猎物是麝牛,帕里在麦尔维尔岛看到过成群的麝牛。在维多利亚海湾,这些麝牛很少出没。大家决定再走远些,既想捕到这种珍贵的动物,又想去发现东方的土地。哈特拉斯并没有考虑通过这部分大陆登上北极,但医生很愿意对这个地区有一个大致的了解。于是大家决定朝神堡的东边走。阿尔塔蒙想打猎,达克当然要加入。 6月17日星期一这一天,天气晴朗,温度计表示的是5℃。空气清新。三个猎人各持一只两响的猎枪、小斧、雪刀,于凌晨6点离开“医生之家”,达克紧随其后。他们这样的装备是准备出门三、四天的远游,所以也带足了食物。 早上8点,哈特拉斯和他的两个同伴走了近7里的路。还没有一个猎物撞上他们的枪口,他们的打猎看来要变成一次远足了。 这个新地区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四处布满了昨天刚形成的小溪和沼泽,大片的沼泽像池塘一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融化的冰层在脚下形成积沉土质,这种积沉土质是在水的作用下形成的,在地球表面覆盖面很广。 人们还看到一些巨大冰川漂石块,形状特别奇怪,很难解释这些石块的出现。到处都是板岩、石灰岩,尤其有很多奇异的、透明无色的水晶石,具有冰洲石特有的光泽。 虽然医生没有打猎,但他仍然无法进行地质工作,他小跑着当学者,因为他的同伴走得飞快。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停地研究地质,尽可能地与同伴说话,如果没有他,大家肯定会保持绝对的安静。阿尔塔蒙丝毫不想与船长搭腔,船长也不会回答他。 上午10点的时候,这些猎人已经朝东走了12里左右。大海隐藏在天际边,医生提议休息一下,吃午餐。大家很快吃完了,半小时后又出发了。 土地呈平缓的斜坡在向下降。一片片积雪由于岩石形状的原因使大地呈现波浪起伏的景象,仿佛是大风在海上吹起的波浪。 这片地区看上去始终是寸草不生的平原,也看不见野兽出没的迹象。 阿尔塔蒙对医生说:“显然我们打猎是运气不佳。看来这个地方给野兽提供的食物很少。不过,极地的野兽没有权利太挑剔了,而应该更随和些。” “我们不要失去信心,”医生回答说,“夏天刚开始,如果说帕里在麦尔维尔岛遇到了很多不同的野兽,我们没有理由在这里就碰不到。” “不过我们在更朝北的地方,”哈特拉斯说。 “当然,不过北在这个问题上仅仅是一个词而已。我们要考虑的应该是北极,也就是我们和‘前进’号在这里过冬的这个冰天雪地。再说,我们越走,离地球上最冷的地方越远,我们应该能够找到帕里、罗斯和其他航海家在那里找到的东西。” “不管如何,”阿尔塔蒙叹了口气说,“我们现在是旅行者,而不是猎人。” “耐心些,”医生说,“这个地区正在渐渐地发生变化,我敢肯定在一些山沟里有植物生长的地方我们一定能打着猎物。” “应该承认,”美国人坚持说,“我们穿过的这个地区是一个无人区,也是一个无法居住的地方。” “啊!无法居住!言重了,”医生说,“我不相信有无法居住的地方。人可以经过一代又一代的努力,利用所有的农业资源,使这种荒凉的地区变得富饶。” “您真的这么认为吗?”阿尔塔蒙问。 “对!如果您去那些世界初始的著名地方,到、、巴比伦那些地方去,到我们祖先居住的肥沃的山谷去,您会觉得人根本不可能住在那种地方。自从人类离开后,那里的空气都变得污浊了。是大自然的规律使无人居住的地区或不再有人居住的地区变得肮脏和贫瘠。请你们记住这一点,是人自己通过他的存在、他的习惯、他的本领建造他的家园,我甚至说是通过他的气息。他逐渐改变了土地的气味和环境,他净化了他呼吸的东西!因此,你说有无人居住的地区,我同意,但是说有无法居住的地区,我绝不同意。” 这些猎人成了自然学家,他们继续走,来到了一个山谷,山谷很宽,谷底有一条河,河水已经解冻了。山谷朝南,所以山谷边和山谷腰长了些植物。土地看上去还很肥沃。有一些绿色植物的山谷看来是有可能进行生产的,医生将这些明显的迹象指给大家看。 “你们看,”医生说,“一些敢闯敢干的垦荒者难道不能在这个山谷里安家落户吗?他们以自己的本事和毅力,完全可以把这里变个样,我说的不是变成温带的田野,而是一个象样的地方。嘿!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这里还有四条腿的居民呢!” “我的天!这些是北极山羊,”阿尔塔蒙叫道,一边举起枪。 “等等,”医生说,“等一下,你这个疯狂的猎手!这些可怜的动物甚至都没有想要逃跑!你看,它们朝我们走来了!” 的确有三、四只小山羊走过小灌木丛和新长出的青苔朝这三个猎人走来,它们好像并不害怕这些猎人的出现。它们欢快地跑着,但并没有使阿尔塔蒙放下武器。 它们很快就来到医生的身边,医生用手抚摸它们,一边说: “为什么要朝这些需要抚爱的小动物开枪?打死它们对我们毫无益处。” “您说的对,医生,”哈特拉斯说,“应该让它们活下去。” “还有这些迈着长脚笨拙地走来的红脚鹬!”阿尔塔蒙叫道。 一大群羽毛鸟类走到猎人们跟前,他们丝毫都没有意识到医生刚才说的危险。达克也惊诧得目瞪口呆。 这个场面既奇怪又感人,这些美丽的动物毫无戒心地跳着,蹦着,它们落在克劳伯尼的肩上,在他的脚下戏耍,主动地接受猎人的抚摸,它们仿佛在热烈地欢迎这些陌生的客人。成群的鸟欢快地叫着,从山谷的四面八方飞来。医生像一个真正的巫师。猎人们继续沿着河岸走,后面跟着这一大群鸟类。 在小山谷的拐角处,他们看到一支有七八只驯鹿的队伍在吃埋在雪下一半的地衣。这些动物看起来非常迷人,优雅,安详,雌的和雄的一样有神气的边缘成细齿状的侧枝,它们的毛色看起来像羊毛,已经将冬季的白色换上了夏季的棕色和淡灰色;它们看来不比这个平静地区的野兔或者鸟类更容易受到惊吓,更难驯服。这是世界创立之初的第一个人与第一批动物之间的关系。 猎手们来到鹿群中间,它们甚至一步也不逃开;这一次,医生费了好大力气才制止了阿尔塔蒙的天性;美国人无法安静地观看这些优雅的猎物而不动起嗜血的念头。哈特拉斯激动地看着这些温和的动物,它们把鼻孔蹭在医生的衣服上,他是所有动物的朋友。 “但总之,”阿尔塔蒙说,“我们不是为了打猎而来的吗?” “为了打麝牛,”克劳伯尼回答,“不是别的!我们不知道这猎物做什么用,我们的食物足够用,让我们享受这人与这些平和的动物嬉戏的动人场面吧,一点也别让它们害怕。” “这证明它们从未见过人,”哈特拉斯说。 “显然,”医生回答,“从这种观察可以得出如下的结论:这些动物并非来自美国。” “为什么?”阿尔塔蒙说。 “如果它们出生在北美洲的大陆上,它们就知道这叫做人的两手两足哺乳动物想的是什么,在我们看来,它们免不了要逃跑!不,它们可能从北方来,它们出生在我们的同类还未接近过的亚洲的陌生的地域,它们穿越了极点附近的大陆。如此看来,阿尔塔蒙,您丝毫没有权力把它们称作同胞。” “噢!”阿尔塔蒙说,“一个猎人不会考察得这么仔细,猎物总属于杀死它的人的国家!” “好啦,平静一点,我的正直的纳姆罗德!在我看来,我宁愿一辈子也不开一枪,也不愿让这些可爱的生灵受到惊吓。看!达克跟这些美丽的动物情同手足。相信我吧,保持慈悲吧,要是可能的话,慈悲是一种力量!” “好,好,”阿尔塔蒙回答,他是不大理解这种感触的,“但我愿看见您在熊群或狼群中都以慈悲为武器!” “哦!我没说用魔力迷惑猛兽,”医生回答,“我不大相信奥尔菲的巫术;毕竟,熊和狼并不像野兔、山鹑和驯鹿一样对待我们。” “为什么不会,”阿尔塔蒙回答,“如果它们从未见过人的话?” “因为这些动物的本性是凶猛的,凶暴如同恶意一样,会引起怀疑;这是善于观察的人在人和动物身上很容易观察到的一点。凶暴会导致不信任,引起恐惧的人,恐惧也很容易找上他。” 这个小小的自然哲学的教益结束了谈话。 这一整天都在峡谷当中度过,医生把这山谷叫做北阿卡迪亚,他的同伴们一点也没反对,夜晚来临了,三个猎人吃了一顿不以这个地区的居民的生命为代价的晚餐,就睡在岩石的缝隙里,仿佛是特地为他们提供的一个舒适的栖身之地。 <hr /> 注释: 第十七章 阿尔塔蒙的报复 第二天,医生和他的两个伙伴经过最平静的夜晚醒来了。微微的寒意在迫近早晨的时候向他们袭来,但是他们裹得严严实实的,在和善的动物的保护下沉沉睡去。 天气很好,他们决定用这一天来勘察这个地区,寻找麝牛。总该让阿尔塔蒙猎捕到一点什么,并且决定,即使这些牛是世界上最无辜的动物,他也有权利捕杀。因为,它们的肉尽管有浓重的麝香味道,但是一种美味的食品,猎人们很高兴给上帝的堡垒带上几块新鲜的有营养的肉。 在早晨的最初几个小时里,旅行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东北部地区的面貌开始发生变化;地势有所起伏,丘陵高低不平,表明到了一个新地区。这片新美洲的陆地,虽然没有形成一块大陆,但至少是一个很大的岛屿;另外,并不关系到考察这个地域。 达克跑得远远的,它立刻停在属于麝牛群的脚印面前;它飞快地跑到前面,不久便在猎人的眼前消失了。 后者被它那清楚明白的叫声指引着,那条忠实的狗的迫不及待的叫声告诉他们,它已经发现了他们垂涎已久的目标。 他们大步向前,走了一个半小时之后,他们来到两头身躯庞大,样子委实可怕的动物面前;这些奇特的四足动物对达克的进攻感到非常奇怪,但并不害怕,它们吃着没有积雪的地面上的一层毛绒绒的粉红色苔藓。医生通过它们的中等身材,大大的、连在底部的角,很奇特地没有吻端,像羊一样钩状的前额和很短的尾巴很容易就把它们认了出来;它们的整体结构使得自然科学家给它们取了个名字叫做“麝香牛”,这个词的意思令人想起这种动物具备的两种特点。一身厚厚的长长的毛,一种棕色的细密的丝组成了它们的毛皮。 看到猎手们,两头野兽急忙逃跑,猎手们拼命追赶。 但对于这些跑了半个小时便上气不接下气的人来说,追上它们太困难了,哈特拉斯和他的同伴们停了下来。 “见鬼!”阿尔塔蒙说。 “真是见鬼,”医生回答,他刚刚喘了口气。“这些败类是你们美国的,它们看来对你们的同胞们没有什么好印象。” “这证明我们是好猎手,”阿尔塔蒙回答。 但这些麝香牛看到没人追赶,就停了下来,做出一副受惊的样子。显然不能再让它们跑了,应该设法把它们围起来,他们所在的高原恰好有利于这么做,猎手们让达克骚扰这些动物,他们下到附近的山谷里,以便绕过高原。阿尔塔蒙和医生躲在岩石突起的棱角后面,哈特拉斯出其不意地登上相反方向的棱角,把猎物赶向他们。 半个小时过后,每个人都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您这次不反对用枪弹迎接这些四足动物?”阿尔塔蒙说。 “不,这是一出好戏,”医生回答,尽管他的天性很温和,骨子里还是一个猎人。 他们这样说着话,这时他们看到麝香牛摇晃起来,达克就在它们脚下;在更远的地方,哈特拉斯大吼大叫。将它们赶到医生和美国人这边来,他们很快就扑到这美妙的猎物前面。 麝香牛立即停住了,它们看到一个敌人就不那么害怕,向哈特拉斯那边走过去,后者毫不畏惧地等待着它们,躺在地上离两只四足动物最近的地方开火,子弹正好打在动物的前额上,这没使它止步。哈特拉斯的第二枪没产生别的后果,只是使得这些动物变得疯狂起来,它们扑向手无寸铁的猎人,立刻将他扑倒在地。 “他没命了!”医生叫了起来。 正当克劳伯尼说出这些绝望的话时,阿尔塔蒙向前走了一步,准备救哈特拉斯;随后他停了下来,与他自己和他的偏见做斗争。 “不!”他叫道,“这是一种懦弱!” 他与克劳伯尼扑向战场。 他只犹豫半秒钟。 医生知道美国人的心里想了什么,如果哈特拉斯明白这一点,他宁愿死去也不愿让他的对手来干涉。但是他几乎没有时间意识到这一点,因为阿尔塔蒙已经来到了他的旁边。 哈特拉斯翻倒在地,努力招架两头动物的触角和脚的进攻;但是他不能长时间坚持这样的斗争。 他就要被不可避免地踩得粉身碎骨了,这时传来了两声枪响,哈特拉斯感到子弹擦过了他的头皮。 “勇敢!”阿尔塔蒙喊道,他把退了膛的枪扔得远远的,冲向两头疯狂的动物。 一头牛被打中了心脏,像遭雷击一样倒了下去;另一头愤怒到了极点,想要突破不幸的船长的肚子,这时阿尔塔蒙出现在它面前,把一只手中的雪刀插进它张开的下颏里,用一只手中的斧子使劲劈开了它的头颅。 这一切都以一种头晕目眩的速度完成了,一道闪电仿佛照亮整个场景。 第二头牛屈膝倒下死去了。 “乌拉!乌拉!”克劳伯尼喊道。 哈特拉斯得救了。 那个世界上他最仇恨的人对他有救命之恩!此刻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如果他不能控制的话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这是一个任何分析都无济于事的心灵秘密。 无论如何,哈特拉斯都毫不犹豫地向他的对手走去,以一种庄重的声音说: “您救了我的命,阿尔塔蒙。” “您曾经救过我的命,”美国人回答。 他们沉默了片刻,接着阿尔塔蒙补充道: “我们两讫了,哈待拉斯。” “不,阿尔塔蒙,”船长回答,“医生把您从冰雪的坟墓里拉出来的时候,我不知道您是谁,您在生死关头救了我,知道我是谁。” “哦,您是我的同类,”阿尔塔蒙回答,“无论如何,一个美国人不是懦夫!” “不,可是,”医生喊道,“这是一个人,一个像您一样的人哈特拉斯!” “像我一样,他分享属于我们的荣誉!” “到北极去的荣誉!”阿尔塔蒙说。 “是的!”船长高傲地说。 “我已经猜出来了!”美国人喊道,“你们居然会有这样的打算!你们竟敢到这不可到达之地!啊!真棒,这个想法!我告诉你们,这真不错!” “但是您,”哈特拉斯迅速问道,“您不同我们往北极航行吗?” 阿尔塔蒙看起来有点犹豫,不知如何回答。 “怎么?”医生说。 “怎么,不是的!”美国人喊道。“真实比自尊心更重要!不,我没有驱使你们来到此地的伟大思想,我想带领我的船寻找西北航线,这就是我全部的想法。” “阿尔塔蒙,”哈特拉斯把手伸向美国人,“当我们获得荣誉的伙伴吧,跟我们一道发现北极!” 两个人紧紧地热烈地握着坦诚正直的手。 当他们向医生转过身去的时候,后者流泪了。 “啊,我的朋友们,”他擦着眼睛喃喃地说,“我的心里盛满了你们给予的快乐!啊!我亲爱的伙伴们,你们为了共同的成功联合起来,牺牲了这该死的国家问题!你们认为英国和美国在所有这一切当中微不足道,亲密的同情把你们团结起来,对付我们航行中的危险!如果到了北极,谁发现又有什么重要!为什么要互相贬低,以是美国人或英国人自傲呢,本可以以做人为骄傲啊!” 好心的医生把和好的敌人拥在怀里,他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两个新朋友由于这个可敬的人给予他们的友情而感到更加亲密。克劳伯尼控制不住自己,谈起了竞争的虚荣、对立的疯狂以及远离故国的人的和睦是多么必要。他的话语,他的眼泪,他的抚摸,这一切都来自他的内心深处。 但是他第20次拥抱了哈特拉斯和阿尔塔蒙以后,终于平静了下来。 “现在,”他说,“干活吧,干活吧!既然我作为猎人一无所长,使用我别的才能吧!” 他开始给牛剥皮,他把牛叫做“和解的牛”,但他干得如此熟练,看起来像一个仔细解剖尸体的外科医生。 他的两个同伴笑着看着他。几分钟之后,熟练的医生从动物身上取下一百多磅美味的肉,他分成三份,每个人拿一部分,走上了回上帝的堡垒的道路。 晚上10点,猎人们走在斜射的阳光里,到达了医生的房子,约翰逊和贝尔已为他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餐。 但是,在就座之前,医生以一种胜利者的口吻叫了起来,指着一起打猎的两个同伴: “我的老约翰逊,我曾经带来了一个英国人和一个美国人,是不是?” “是的,克劳伯尼先生,”水手长回答。 “好的,我现在带来了两个兄弟。” 水手们高兴地把手伸向阿尔塔蒙,医生向他们讲述了美国船长为英国船长所做的事,这一夜,雪屋里栖身了五个最幸福的人。 第十八章 最后的准备 第二天,天气发生了变化,又冷了下来,雪,雨和雪团数日之内连续不断。 贝尔已经造完了他的小艇,它完全适合应该达到的要求;有甲板,船舷很高,带着前桅帆和三角帆可以在恶劣的天气里在海上航行;由于它很轻,可以用雪橇拉,又不至于过分加重狗的负担。 总之,对于越冬者具有相当重要意义的变化在极地酝酿着。海湾当中的冰开始松动了,最高的冰由于不断撞击而受到侵蚀,只需一场强烈的暴风雨把它们从海岸上卷走,形成浮动的冰山。但是哈特拉斯不愿等待冰场的断裂,就要开始远行。既然是通过陆地旅行,大海是否畅通并不重要,他决定6月25日出发;从现在到那个时候,所有的准备工作都会全部完成。约翰逊和贝尔负责把雪橇修理好,框子加固了,垫板换了新的。旅行者们计划利用大自然赋予极北地区的这几个星期的好天气远行。遇到的困苦不会那么残酷,障碍更容易克服。 出发前几天,6月20日,冰层中间出现了几条水路,他们因此试验了小艇,一直航行到华盛顿角。大海没有完全解冻,还需一个过程,但它的表面不再坚固了,不可能穿过断裂的冰场远足了。 这半天的航行令他们体会到小艇良好的航海性能。 航海者们回来的时候,看到了一件奇怪的事,一头巨大的熊猎捕海豹;熊幸好忙着,没看见小艇,不然它免不了要追赶的;它潜伏在冰原的缝隙处,海豹显然从那里潜入水中。熊以一个猎手或更确切地说以一个渔夫的耐心等待着海豹重新出现,因为它的确是在捕鱼。它悄悄地窥探着,它一动不动,显不出任何生命的迹象。 但是,突然,窟窿的表面活动起来,两栖动物上来呼吸空气;熊全身躺在冰场上,用它的两只爪子把裂缝围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海豹出现了,头露出水面;但它没时间再潜入下去了,熊的爪子像弹簧一样拉开又压缩,用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钳住了动物,把它从它最喜欢的生活环境中拖了出来。 这是一场迅速的斗争,海豹挣扎了几秒钟,但在它那庞大的对手的胸前窒息了;后者不费力气地拖着它,尽管它的身躯很庞大,轻快地从一块浮冰跳到另一块浮冰,最后到了坚实的陆地上,带着它的猎物消失了。 “旅途愉快!”约翰逊冲它喊道,“这头熊的爪子用得太多了。” 小艇很快回到了贝尔在冰层中开辟的小海湾。 离哈特拉斯和他的同伴们选定的出发日期还有四天。 哈特拉斯加紧做最后的准备工作;他急于离开新美洲,这块陆地不属于他,也不是他命名的,他感到不在自己的地盘上。 6月22日,他们开始把宿营的工具,帐篷和食物运到雪橇上。旅行者们带上了200磅的成肉,三箱罐头蔬菜和肉,50磅盐水和酸橙汁,380磅面粉,成包的水田芥和辣根菜,这是医生的种植园提供的;再加上200磅火药,工具,武器和小包裹,还包括小艇,独木舟和雪橇的重量,总共要拉1500磅,这对四条狗是相当重的;更甚的是,与爱斯基摩人的习惯相反,爱斯基摩人不让狗连续工作四天以上,但这些狗没有替换的,每天都得拉雪橇;但旅行者们决定在必要的时候帮它们一起拉,他们计划每天少赶路;从维多利亚海湾到极点最多不过355海里,每天走12海里,要走一个月才能到达;而且,在没有陆地的地方,可乘小艇旅行,狗不累,人也不累。 这些人身体很好,普遍来看健康状况不错;冬天尽管非常残酷,结束的时候还比较温和;每个人都听从了医生的建议,没有染上这种严酷的气候带来的疾病。总的来看,他们瘦了点,这令可尊敬的克劳伯尼有点不快;但是艰苦的生存条件造就了人的肉体和灵魂,现在这些受到锻炼的人能够迎接疲劳和寒冷的严峻考验,不会倒下。 最后,他们将向旅行的目的地、无法进入的极地前进,然后就会回来了。现在将远征的五个成员团结起来的同情帮助他们在勇敢的旅程中取得成功,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怀疑他们不会取得成功。 预见到这次远行,医生令他的同伴们很久以前就做准备,并且进行最严格的“训练”。 “我的朋友们,”他对他们说,“我不要求你们模仿英国的赛跑运动员,经过两日的训练减掉18磅,经过五日的训练减掉25磅,但为了在可能的最好条件下完成一次漫长的旅行,还需要做点什么。但是,训练的第一条原则是除掉赛跑者如同赛马骑师的脂肪,这个可以用泻药,通过出汗或者剧烈运动实现;绅士们知道他们通过药物可以大大减轻体重,他们达到了精确的令人不可置信的结果;同样地,在训练之前跑一海里就会气喘吁吁的人,训练之后很容易就能跑25海里。据说一个叫唐森德的人12小时不停步地跑了100海里。” “很好的结果,”约翰逊回答:“尽管我们不太胖,但还要瘦一点……” “没用,约翰逊,但是,不夸张地说,不能否认训练会有好的效果,它增强骨骼的坚韧,肌肉的弹性,听觉的敏锐,视觉的明晰;因此,不要忘记这一点。” 最后,无论训练了没有,旅行者们6月23日做好了准备,这是一个星期天,这天用来做彻底的休息。 出发的时刻临近了,上帝的堡垒的居民不无某种激动地看着它的来临。离开这座雪屋,这如此完美地完成了房屋的功用的地方,离开维多利亚湾,这片度过越冬的最后日子的熟悉的海滩,心头不免有些沉重。他们回来的时候还会找到这些建筑吗?阳光不会把它们脆弱的墙壁融化吗? 总之,美好的日子过去了!医生在吃晚饭的时候向他的同伴们讲述了这些动人的回忆,他没有忘记感谢上天那显而易见的保护。 最后,睡觉的时候到了。每个人都早早睡下了,为的是明天一大早就起床。在上帝的堡垒的最后一夜就这样度过了。 第十九章 北上 第二天黎明时分,哈特拉斯下达了出发的命令。狗套在了雪橇上;它们吃得很好,休息得很充分,度过了一个条件非常优越的冬季,没有任何理由不在夏天卖力气干活。它们不费什么口舌就套上了旅行的鞍辔。 这些格陵兰犬算不错的畜牲,它们野蛮的天性逐渐被征服了,它们失去了与狼的相似性,与达克这犬类的完美典范逐渐接近起来,一句话,它们变文明了。 达克在它们的教育中出了一份力,它教给它们随和的性情并且做出了榜样;作为英国种犬,它对“客套话”的问题非常挑剔,他花了很长时间才与这些“没有介绍给它”的狗熟悉起来,一般来讲,它是不对它们说话的;但是,由于要分担相同的危险,相同的饥饿,相同的命运,这些不同种类的狗逐渐互相交往起来。好心肠的达克迈出了第一步,整个四足类很快就成了朋友。 医生抚摸着格陵兰犬,达克看到这种爱抚分给它的同类并不感到嫉妒。 人所处的状态并不比狗差,如果说狗把雪橇拉得很好的话,人走路也很顺利。 他们早晨六点出发,天气很好;首先绕海湾转一圈,经过华盛顿角,哈特拉斯命令一直向北走;七点,旅行者们将灯塔的圆锥台和上帝的堡垒抛在了南边。 旅行很顺利,特别胜过在寒冷的冬天找煤的那次远征:哈特拉斯把叛乱和绝望留在了他身后的船上,对于他要去的目标并没有多大把握;他丢下了冻得半死的船员;他带着被极地冬天的苦难弄得虚弱不堪的同伴们出发了;他,向北方的人,却要回到南方去!现在,恰恰相反,他的身边有强壮,健康,坚韧,勇敢,上进的朋友,他向极点前进,这是他整个一生的目标!从未有人离为他的国家和他自己获得荣誉的距离如此之近! 他想到了被目前的情况自然而然地激发出来的这一切了吗?医生乐意这么推测,看到他如此激动,对此就更不怀疑了。好心的克劳伯尼为他朋友的快乐而快乐,自从两个船长、他的两个朋友和解,他变成了最幸福的人,仇恨、嫉妒、竞争的想法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了,他是造物中最幸运的!他会遇到什么,这次远征的结果会怎么样,他不知道,但最终他有了好的开端。这就很好了。 新美洲的东海岸经过华盛顿角之外的一系列海湾延伸到西边,旅行者们为了避免绕这么一个大弯,首先爬过了贝尔山的斜坡,取道高原向北前进。这样可以少走许多路,哈特拉斯想,只要山脉和海峡这些意料不到的障碍不反对的话,可从上帝的堡垒径直走350海里到极点。 旅行很便利,高原上铺着广阔的白色的地毯,装备了撒硫的滑板的雪橇轻快地滑动着,人穿着雪鞋,走得又稳又快。 气温计指示在3℃上。天气不太稳定,时而晴朗,时而有雾;但是无论是寒冷还是雪团都不能让一心向前走的旅行者们停下脚步。 用罗经很容易找到道路,随着离磁极越来越远,指针变得不那么有惰性了,它不再犹豫了;事实上,经过磁极之后,它回到那个方向,这样为那些北上的人指南,但这种相反的指向倒不会给计算造成什么困难。 而且,医生想到了一种非常简单的立标杆的方法,这样就避免了经常求助于指南针了;位置一旦确定,旅行者们在晴朗的天气里树立准确地在北方、在前面两三海里的一个物体;他们朝着它走去,直到这个目标;然后他们选择另一个相同方向上的标志点,一直如此下去。采用这种办法,他们几乎不会离开直路。 在旅行的前两日,他们按照12小时走20海里的速度,剩下来的时间用来吃饭和休息;在睡觉的时候帐篷足以御寒了。 气温有上升的趋势,按照地形的不同,有些地方的雪已经融化了,别的地方仍旧保持着洁白的颜色;到处都是大水洼,有时变成了真正的池塘,想象力丰富的人就会把它们当作湖泊了;旅行者们有时腿有一半没入水中,他们还就此打趣,医生对于这出乎意料的沐浴感到非常高兴。 “在这个地区水不大被允许把我们浸湿,”他说,“这种元素在这里只有固态和气态;至于液态,实在是一种奢侈。冰或水汽,有的是水,就不要想了!” 在行进的时候也不忘记打猎,因为这样能弄到新鲜的食物;阿尔塔蒙和贝尔走得不太远,搜寻附近的深谷;他们打下了大水鸟、海雀、野鹅,几只灰色的野兔;这些动物逐渐从信任转为恐惧,他们变得很容易飞走,很难接近,没有达克,猎人们经常要白费火药。 哈特拉斯嘱咐他们不要超过一海里,因为不能浪费哪怕一天、一小时,能指望的好天气只有三个月。 很难走的地方,某个狭窄的山谷,倾斜的高原出现的时候;每个人都应该呆在雪橇旁边,找到自己的位置。每个人都套在雪橇上或靠近雪橇,拉车,推车或者撑住它;他们不止一次把货物全都卸下来,这样还不足以避免撞击,雪橇因此受到了损害,贝尔尽力把它修理好。 第三天是星期三,6月26日,旅行者们遇到了一个很大的湖泊,由于它朝着背光的方向,还全部是冻上的,冰层比较坚固,能够承受得了旅行者和雪橇的重量。这冰看来始于久远的冬季,因为这个湖泊由于它的位置的原因永远不会解冻;这是一面完好无缺的镜子,极地的夏天在它上面没留下任何痕迹;看来证实了这种观察的,是它的岸边覆盖了一层干燥的雪,下面的雪层肯定属于往年的。 从这时候起,这个地区显著下降,据此医生判断它在北方的面积不太大;另外,很可能新美洲不过是一个岛屿,不会延伸到极点,地面越来越平,西边只有几座低矮的山隐隐地在远方,沉浸在淡蓝色的雾气里。 至此,远行并不疲劳,旅行者们只受到了反射在雪上的阳光之苦,这种强烈的反射给他们造成了无法避免的雪盲。在别的时间里,他们本来可以在夜里赶路,避开这种不利因素。但是没有夜晚。幸好雪有融化的趋势,在它融化为水的时候,消去了很多耀眼的光亮。 6月28日,气温升高了,升至7℃。气温的升高伴随着大雨,旅行者们淡然处之,甚至感到高兴,雨的到来加速了雪的融化;要换上鹿皮鞋,改变雪橇滑行的方法。行程无疑受阻,但是,没有严重的阻碍,他们一直在前进。 有时医生在路上拾起圆的或平的石子,样子像是被波浪冲刷的鹅卵石,于是他自以为到了极地盆地附近,但是映入眼帘的仍旧是一望无际的平原。 它没有任何居住过的痕迹,没有茅屋,没有石堆,没有爱斯基摩人的雪屋,旅行者们显然是第一批踏上这个新地区的人;格陵兰人的部落虽然出没于极地,但从未到过这么远的地方,但是,在这个地区,打猎本会给那些总是挨饿的不幸的人带来丰硕的成果;他们有时会看到熊在下风处尾随着这支小小的队伍,但没有表现出要攻击的样子;在远处,麝香牛和驯鹿成群结队地出现,医生本想把后者捉住,分担他的雪橇的重负,但它们太容易受到惊吓,不可能活捉。 20日,贝尔杀死了一只狐狸,阿尔塔蒙给他的同伴们留下了冷静和机智的良好印象之后,又很幸运的猎取了一头中等身材的麝香牛;这实在是一个优秀的猎手,医生深知这一点,非常崇拜他。牛被剥了皮,提供了大量新鲜的肉食。 这偶尔美味的、营养丰富的饭食总是受到热烈的欢迎,并不贪吃的人也忍不住要向新鲜的肉片投去满意的目光。医生自己也笑了,他在这大量的肉块面前也忍不住惊叹起来。 “别不在乎,”他说,“在极地远行过程中吃饭是一件顶重要的事。” “特别是,”约翰逊说,“它靠的是不管是否老练的人开的一枪!” “您说的有道理,我的老约翰逊,”医生回答,“当人们知道蔬菜牛肉汤在厨房的炉灶上照常沸腾的话,就不那么想着吃饭的事了。” 30日,这个地区同预料的恰恰相反,变得起伏不定,仿佛刚刚经历了火山地震;冰锥台,尖尖的悬崖多得数不清,异常高耸。 东南风猛刮起来,很快就转为真正的飓风,它钻进积雪的岩石和冰山,冰山在整个陆地上影响了冰丘和浮冰的形状;它们在高原上的出现显得不可思议,甚至对医生来说也是如此,尽管他能解释一切。 暴风雨过后的天气又热又潮湿,这是一场真正的解冻,冰块的爆裂声夹杂着巨大的雪崩的声音,响彻四方。 旅行者们仔细地避免沿着山底下走,甚至不高声讲话,因为声音会扰乱大气,造成灾难;他们看到根本来不及预料的频繁可怕的塌陷;因为,极地雪崩的特点就是一种恐怖的瞬间性,它不同于瑞士或挪威的雪崩;在那里,形成一个球,开始的时候不大,但一路上夹杂了雪块和岩石越来越大,以加速度下跌,破坏森林,推倒村庄,最终在可以预计到的一段时间内猛然落下。但是,在寒冷的极地并非如此,冰块的移动是出乎意料的,像闪电一样;它落下的时候就是开始的时候,看见它在抛物线上摇摆的人不可避免地要被它压碎;炮弹也没有那么迅速,闪电也没有那么急促;分裂,落下,压倒对于北极地区的雪崩只是一个过程;滚动的时候发出巨响,那奇特的回音与其说是吵闹的,倒不如说是哀怨的。 同样,在目瞪口呆的观看者的眼里,有时会发生真正的变化;这个地区的面貌发生了改变,在骤然解冻的吸引力作用下,山脉变成了平原,雨水渗进巨大的石块的缝隙里,在一夜的寒冷中凝固起来,它冲破一切障碍,它那不可抗拒的扩张力在固态比在液态更为强大,整个现象在恐怖的瞬间即告完成。 幸好没有任何灾难威胁雪橇和它的驾驶者;只要采取了谨慎措施,就可以避免一切危险。而且,这个到处是分水岭、山梁分支、山头和冰山的地域面积并不大,三天以后,7月3日,旅行者们又来到了地势更为平坦的平原。 但是他们的眼前又出现了一番奇特景象,它很久以来就让两个世界的科学家激动不已;这支小小的队伍沿着一列最高不过50英尺的山脉前进,这列山脉延伸了数海里,但是,它的东坡覆盖着积雪,而且全部是红色的积雪。 可以想见每个人的惊奇和感叹,尽管这长长的深红色帷幕首先给人以恐怖的印象。医生立刻若不是感到安慰,至少是告诉他的同伴,他了解这种奇特的红雪以及沃拉斯顿、坎多尔和保尔在这方面所做的气候分析工作。他说这种雪不仅在极地会遇到,而且在瑞士和阿尔卑斯山脉也会遇到,索绪尔1760年在普列文地区搜集了这种标本,后来,罗斯、萨宾纳船长及其他航海者也在他们的北部远征中带来了这种标本。 阿尔塔蒙问医生这种特殊的物质的特性,后者说这种颜色只能来源于细胞组织的存在;很久以来科学家们就想知道这种细胞是属于动物还是植物,但他们最终确认它们属于借助显微镜才能看见的“孢子”类的蘑菇,保尔建议叫做“雪孢子”。 于是医生用他的铁棍翻捡这种雪,让他的伙伴们看,这鲜红色的雪层有九英尺厚,他让他们计算在数海里的空间内这些蘑菇能有多少,据科学家统计,在一平方厘米的面积上有43000个。 这种颜色,根据坡度的分布,应该上溯到很久以前,因为这些蘑菇并不因蒸发或者雪的融化而解体,它们的颜色不变。 这种现象尽管可以得到解释,并没有减小它的奇特性,红色在大自然中极少大片出现;阳光反射在这深红的地毯上产生出奇特的效果,它赋予周围的东西,岩石,人,动物一种燃烧的色彩,仿佛它们被内部的炭火照亮;当雪融化的时候,仿佛这雪的溪流一直流到了旅行者的脚下。 医生在巴芬海的克里姆森一克里夫看见这种物质的时间没有检验它,在这里可以随心所欲了。他极其细心地收集了许多瓶。 这片红土地,正如他所说的这“血的原野”,走了三个小时才过去,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第二十章 雪地里的足印 七月四日整天是在浓密的雾里滑过的。 往北的路变得艰巨异常;每一时刻都必须严格测准方位。幸亏在黑暗中没有发生什么事故;只是贝尔的雪鞋丢失了,是行程中不小心撞在凸出的岩石上而撞坏的。 “上帝呀!”约翰逊说,“我原以为穿过莫日塞和塔采之浓雾之后,就可以大大地炫耀一番,看来我真的错了!” “那么,”贝尔回应着,“我们应该像在伦敦或在利物浦时那样点燃火炬!” “为什么不?”医生称赞道,“这是个好主意!火炬也许对照明道路起不了太大作用,但至少可以让我们看清向导,让我们走得更准确些。” “可拿什么制作火炬?”贝尔问。 “用废棉浸上酒精,然后固定在我们支撑棍的顶端。” “妙极了,”约翰逊赞许道,“况且,这也不难动手。” 一刻钟后,一支小分队在火焰的照明下,行走在浓湿的昏暗里。 即使他们马不停蹄地往前赶,也不可能走得快。这灰蒙蒙的大雾是不可能在七月六日之前散开;大地变得更加寒冷,北风倏地席卷而来,铺天盖地将迷雾撕成碎片。 很快,医生测定方位,发现旅行家们在这大雾中平均每天只走了八里。 七月六日,大家都急着将耽误的时间追回来,一大早便起来赶路。阿尔塔蒙和贝尔重新站回前锋的位置,钻探地面且搜索野味;达克伴随着他们;天气真是变幻莫测,一下子又变得异常透明、干凛,尽管向导在离雪橇队二里之外,医生却把他们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令人万分惊讶的是,突然间,他们停下来,傻楞楞地站着;似乎他们朝远处紧张地打量着,那神情,像是在征询地平线。 之后,弯下腰来,仔细地查询着,又惊诧地站起身来。贝尔表示想冲上去看个究竟;但被阿尔塔蒙拉住了。 “啊!这!他们在干什么?”医生向约翰逊询问道。 “我也和您一样想知道答案,克劳伯尼先生,”这位老水手回答着,“我一点也弄不懂他们的姿势。” “他们发现了动物的足印,”哈特拉斯解释说。 “这也许不对,”医生纠正着说。 “为什么?” “因为达克在吠叫!” “但他们观察的正是些足印。” “赶紧上前去,”哈特拉斯建议着,“很快就能探个究竟。” 约翰逊驱动着拉车的猎狗,让它们跑得更快些。 二十分钟后,五个旅行家聚拢起来,哈特拉斯,医生,约翰逊很快像贝尔和阿尔塔蒙一样惊讶起来。 其实,是人的足印,它清晰可辨,无可置疑,活鲜鲜像是前天印上去的,分散在雪地里。 “这是爱斯基摩人留下的,”哈特拉斯说。 “的确,你们看,这有他们的雪鞋印。”医生应答着。 “您真的那样认为?”阿尔塔蒙发问。 “百分之百正确!” “那么,这脚印?”阿尔塔蒙指着另一个重现多次的脚印提出疑问。 “这脚印?” “您认为它们是爱斯基摩人的?” 医生仔细打量后愣住了;欧式皮鞋,带鞋钉,鞋底及鞋跟都曾深深地嵌在雪地里;一点都不由人怀疑,一个男人,一个陌生人,已从这儿经过。 “欧洲人来过这儿!”哈特拉斯惊叫着。 “显然,”约翰逊附和着。 “但是,这是多么令人难以置信,必须在下断言前多证实。”医生总结说。 经过一遍又一遍的考察,最终医生不得不接受,它产地源自令人惊诧的欧洲。 若丹尼尔·笛福的主人翁,在他的孤岛上发现一只深埋在沙土里的脚印,体验到的不仅是惊愕、害怕,那么在此,哈特拉斯还更强烈地感受到气恼。竟有欧洲人如此接近北极! 为了更好地识辨它们,大伙继续朝前跟踪着。这些混杂着其它雪鞋印及鹿皮鞋印的足印,在径直延伸了四百多米后,转向了西方。 到了分叉口,旅行家自问是否需要继续跟着足印向前走。 “不必了,”哈特拉斯命令着。“我们走……” 医生的一阵惊叹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医生刚刚从雪地里拣起一件更令人信服的物品,一个袖珍望远镜的镜头。这样,它们的原产地就变得明朗起来。 “这次,”他说,“再也不用怀疑确有陌生人来过这里!……” “往前赶路!”哈特拉斯摔出这句话。 他说话语气如此生硬,大家都无言地跟着他;雪橇队在经过一小段停顿后又重新踏上旅程。 每人都认真地盯着地平线察看着,除了哈特拉斯埋头生闷气,什么也不瞧。然而,因为人们害怕掉入一群旅行小分队手中,行动必须格外谨慎;加之,又得急匆匆地赶在这条陌生路上,真不是件开心事!素来自然达观的医生,虽没产生像哈特拉斯那么大的怒气,却也禁不住有几分颓丧。阿尔塔蒙也显得很恼火,约翰逊和贝尔嘴里嘟哝着骂人之词。 “行了,咱们最好直面正视吧!”医生说。 “必须承认,”约翰逊没顾及阿尔塔蒙有感而发。“如果我们要寻找的地方已被人征服,那这北极探险将是索然无味的!” “但是,”贝尔接着发表自己的看法,“又没办法去怀疑……” “不!”医生说,“我光在脑子里转圈,一味地自我安慰说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但必须得承认事实;这双鞋,若不是穿在一双腿上,这双腿若不是连着一个人的躯体,是不会自动地刻印在雪地里的。倘若真是爱斯基摩人留下的,我还可以谅解,但是一个欧洲人!” “事实是,”约翰逊说,“如果我们在世界极点的旅客发现床位已被人预订,那将会更令人心痛!” “将会心痛到极点!”阿尔塔蒙说。 “那么,走着瞧吧!” 人群又开始挪动起来。 当天在这块新美洲所发现的每件新鲜事,无不证实了陌生人对此地的涉足。晚上,小队终于选定了宿营地。 一阵相当猛裂的狂风从北极扫来,所以必须在沟底找到一块安全之处以便支撑帐篷;天气变得阴暗可怕,乌云夹着狂风快速盘旋,低低地笼罩着地平线,眼睛很难适应狂风这种劲舞;偶尔这些雾气散乱地拖着地面。在这种情况下,要让帐篷顶住风暴真可谓难上加难。 “这将会是一个糟糕透顶的夜晚。”约翰逊用过晚餐后说。 “晚上将不会冷,但会很嘈杂纷乱。”医生说道。“我们得加强防护,特别是用大石头压住帐篷回角。” “言之有理,”克劳伯尼先生说,“如果风暴卷走我们的帐篷,上帝才会知道要从哪找回来。” 布置好了更细致的防护措施后,旅行家们试着躺下睡觉。但,这渐渐反变成他们的奢望——暴风雨来了,它以一种无可比拟地凌厉攻势从南向北猛地涌上来。云彩四散逃去,似从刚爆炸的锅炉里喷出的蒸汽在空气中散开。最后,泥石流借着飓风的架势向激流涌去,沉闷的回音从四方传来,大气层似乎正在上演一部戏剧似的,弥漫着一场怒极的空气和水的殊死战,只是战争中独独缺了火。 极度兴奋的听觉从总的隆隆声里辨出了特殊的声音。不是伴随着沉重的落体的嘈杂声,而是物体被折断后的清脆的撕裂声、爆裂声;人们能够准确地分辨出爆裂声、撞击声、哗啦声、轰隆声,就像钢挫突然折断,在暴风里的轰隆声。 这种现象可以解释为物体被雪崩折断后又被旋风卷起甩下,但医生不知对其它现象作何陈述。 利用这令人心焦的寂静时刻,在这过程中,飓风似乎在重新呼吸以便以更强劲的势头呼啸而来,旅行者们互相交换着他们的猜想。 “冲击、碰撞就在眼前发生着,正如冰山、冰原间的撞击。”医生说。 “对,”阿尔塔蒙回答道。“就像地壳一下子被冲撞开。喂,你们听着没有?” “如果我们是在海洋附近,我真的会认为是冰块撕裂。”医生回应着。 “其实,这声音可作另一番解释。”约翰逊作答道。 “我们将快抵达海岸了吧?”哈特拉斯问。 “这也不是不可能,”医生推测着说,“听着,在一阵剧烈的撕裂声后,会不会是浮冰的断裂声?我们很可能非常接近洋面了。” “如果真如此,”哈特拉斯激动地说,“那我会毫不犹豫地扑向海洋,穿越冰块。” “噢!”医生说,“也许经过这么一场暴风后,会不会有什么被折断,明天我们看看;不管如何,如果有旅行分队在这样的晚上旅行,我将对他们报以深深的同情。” 这场飓风持续不停地刮了十小时,帐篷里的主人没有一个能休息片刻,整晚就在这极度的忧虑中度过。 事实上,相同的境况,如风暴、飓风能够导致严重的耽搁。医生非常希望出外察看外面的情形如何,但在这肆虐的狂风中如何能够冒险? 幸运的是,飓风在第二天拂晓时分缓和下来;大家终于能够离开这顽强抵抗住飓风的帐篷,医生、哈特拉斯和约翰逊一道,朝一座高达三百码的山峦走去;他们轻松地攀上山顶。 他们眼前展示着一幅由形态各异的岩石,陡峭的侧峰组成的没有冰块的梦幻般景致。已经是继被暴风吹走的冬季之后突至的夏季,雪似乎被凌厉的飓风削磨之后还未来得及融比成水,地面呈现出晶莹的凸凹崎岖的原始形态。 但哈特拉斯急于投向的是北方。水平面像被黑色的雾气浸泡过。 “眼前的景致很可能是海洋作用的结果。”医生解释道。 “您言之有理,”哈特拉斯表示首肯,“大海应该就在附近。” “这种颜色是我们称之为‘耀眼’活水的颜色,”约翰逊说。 “正是如此!”医生应答着。 “那么,上雪橇!”哈特拉斯呼叫着,“赶快朝新海洋迈去!” “这让您内心畅快极了。”克劳伯尼医生对船长说。 “那当然!”船长热烈地应道,“不久,我们就将抵达北极了!那么您,我的好医生,这幅前景不令您幸福吗?” “我!我永远幸福,特别看到他人的幸福我感到更幸福!” 三个英国人重新回到小山沟旁,雪橇准备好,人们离开宿营地。重新上路了,每人都不由得担心起来,害怕再遇到前天的足印;幸亏,剩下的旅程里,看不见丝毫陌生人或土著人遗留下的足印。三小时后,小队人群来到了海岸边。 “大海!大海!”他们一致欢呼道。 “畅通无阻的大海!”船长惊喜地呼叫着。 已经是上午十点钟。 事实上,飓风曾对这极地盆地大显神威;被撞碎且被肢解的冰块,凌乱地分散在四面八方;最大的呈冰山状,在海上飘行着,按水手们的行话,它们已“起锚了”。盆地遭受了狂风肆意的侵袭,岩石周围的海平面上,散浮着冰块撞裂后崩出的尖利的棱角及碎屑。残存于海岸平面的冰原仍未完全融化;海涛拍击的岩石上,弥布着一些已褪色的一簇簇海藻。 北冰洋就这样呈现在眼前,一望无际、汪洋一片,既没有一座岛屿,又没有任何新陆地同时存在于地平线上。 海岸在东侧和西侧形成两个峡角,因长期的波浪侵蚀,它的坡度已逐渐变得和缓起来;大海在它的两端溅起浪花,在空中扬起片片白色的泡沫,新美洲土地就将这样消失在北冰洋,不是突然地,而是平缓且略带倾斜的演变成一个很宽广的圆形海湾,形成由两边峡角包围的较宽广的停泊港。中心,一块突出的岩石因三面被这,成为一个天然的避风港;融化的冰雪顺着河床,滚滚流淌,形成湍流汹涌之势。 哈特拉斯,在察看了海岸地势后,决定即日作好出发准备,将小艇放入大海,把雪橇拆好,一切工作就绪,等待启程。 又临近一天的尾声,帐篷被支起。在一顿提神的晚餐之后,他们开始了工作;医生趁机取出测量仪测定海湾部分的地理位置。 哈特拉斯催促着,他急于动身,他想尽快离开这儿往前冲,赶在别的探险队之前到达大海。 五点钟,约翰逊和贝尔无事可做,双臂交叉着。小艇优雅地飘荡着,帆张扬着,三角帆拉得很低,前桅帆支撑在收帆索上;储备食品及已拆下的雪橇均已运上船,只剩下帐篷及一些宿营工具等着第二天一大早再安置。 医生返回后,发现一切都准备就绪。当眼帘触着那只悠然避风的小艇,顿生给这个小岛命名之念,他提议小岛就称作“阿尔塔蒙岛”。 这毫无异议,所有人都认为这是非常美丽的最好的名字。 因此,这港口被命名为“阿尔塔蒙港”。 根据医生的测定数据,该岛位于北纬度87°5′,经度为格林威治东部即东经118°35′,也就是说,离北极点还差3°。 探险家们自维多利亚湾以来,已跨越了二百里,抵达阿尔塔蒙港。 第二十一章 自由的海洋 第二天早晨,约翰逊和贝尔着手将宿营物品装上船。八点钟,启程的准备工作就绪,临近离岸的时刻,医生开始想着留下足迹的旅行者,他不由得不操心起这件事来。 这些人想征服北部?他们配备什么装置以便跨越北冰洋?还有可能在这些新路程中与他们相遇么? 三天来,没任何迹象表明旅行者的存在;肯定,不论怎样,他们应该还未涉足阿尔塔蒙港,那仍然是荒无人迹的处女地。 医生顺着思绪,想最后一次浏览此地风光,他爬上一百多米的高处,那儿,他能够扫视整个南部。 到了山顶,他戴上望远镜,太奇怪了,什么也看不见,远处的平原不用说,就连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也看不清!这太令他惊诧了;他重新检查一遍,最后他看了看望远镜……镜头丢了。 “镜头!”他大叫一声。 该理解这瞬间发现对他意味着什么;他发出一声强烈的呼叫,他的同伴们都震动了,看见他撒腿跑下山坡,他们异常焦虑不安。 “噢!又发生什么啦?”约翰逊问。 医生上气不接下气,发不出一个音来;最后,他挤出几个字: “足印……脚步……小分队!……” “那么,什么?”哈特拉斯问,“……有陌生人,这儿?” “不!……不!……”医生接过话,“……镜头……我的镜头……是我的……” 他把望远镜所缺部分给同伴们看。 “啊!”美国人惊呼,“……您丢失的?……” “对。” “那么说,这些足印……” “也是我们的,朋友们,是我们的!”医生说道。“我们在浓雾里迷路了!我们转了一圈,最后又转回到原来的位置!” “那么这皮鞋印如何解释?”哈特拉斯问道。 “是贝尔的鞋,贝尔自己的皮鞋,记得么,贝尔的雪鞋撞坏后,他穿着皮鞋在雪里走了一整天。” “的确是,”贝尔说。 破案证据如此确凿,大伙都禁不住大笑起来,除哈特拉斯例外,他一点也没为这个发现感到快乐。 “我们真是可笑极了!”当笑闹声平静过后,医生说:“我们的设想多么丰富!陌生人在这海岸!结果怎样!看来,在设想之前得好好就地思考。最终,顾虑排除了,所要做的,是启程。” “出发!”哈特拉斯说。 一刻钟后,每人都登上小艇坐好,前桅帆张开,后桅帆吊起,小艇快速地驶出阿尔塔蒙港。 这次渡海之行始于星期三,七月十日;航海家们此刻处于非常接近北极的位置,确切地说;这么近的距离,海上航行是最易抵达的捷径。 风势很小,但顺风。温度计上标着10℃,气候较炎热。 乘小艇没有经受像坐雪橇般的诸多磨难;小艇状态很好,易操纵。约翰逊掌舵;医生、贝尔及美国人以最舒服的位置斜靠着。保持着船的前后平衡。 哈特拉斯坐在船头,双眼盯着那神秘的北极点,他全身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着,就像吸铁石般被吸向北极。如果面前出现几座海岸,他是第一个想探寻的,荣誉非他莫属。 此外他发觉北冰洋表层是由诸多小海浪冻结而成,像大海被阻隔之后产生的。他看见那儿显出又一块陆地迹象,医生赞同他的这一观察。 很容易体会哈特拉斯强烈希望在北极发现陆地的欲望。看着捉摸不定的、变幻无常的大海,延伸着一小块陆地,虽微不足道,却给失落的心境带来多少慰藉,这在他征服北极的雄伟计划里显得多么重要。然而,如何给这块未确定的大洋里寸土之地取个独特名字?怎样在大海四周竖起自己国家的国旗?又该怎样在流动的大海里占据一块属于英明的陛下名下的土地? 此时,哈特拉斯两眼专注,一手拿着指南针,贪婪地向北方投去。 什么也不能限制北极盆地向地平线的伸展;远处,大海与蔚蓝的天空浑然一体。几座冰山,逃得远远的,似乎在给这些无畏的航海家让道。 这个区域的奇特景观,是否让探险家们激动异常且高度兴奋?这很难定论。但医生在他的探险日志里,对北冰洋奇怪的地貌进行了描述;就像佩尼所描述的一样介绍这些地区的旖旎风貌。“一副最激动人心的由成千上万海洋生物点缀的特色鲜明的海洋图。” 大海呈现着外海的多层次的变化,此刻,出奇地澄静,似乎具有超凡的弥散能力,好像它们是由硫酸碳化物组成。这份透明度令人欲探测这深不见底的大海;北极的海底盆地像巨大的玻璃水族馆,从下面被照亮;多么神奇的景观,在海底产生,照亮海底的最深层。小艇也像悬浮在一个无底的深渊。 在这些惊人的海水表层,成千上万只鸟结帮飞来,恰似浓密的云彩又似大风暴。旅鸟、海鸟,它们全都构成水族类大家族的一份子,来自南方的信天翁,北部海洋的企鹅,均以相当大的比例存在着。它们的叫声震耳欲聋,连绵不断。只要凝视着它们,医生便会忘记他的自然科学。种种奇妙鸟类的名字,他叫不出来;当它们用描述不清的强有力翅膀,翼翼生风地飞来时,他会下意识地弯下头。 几种硕大的飞禽伸展开来,翼展可达二十步远,它们飞下来足以完整地盖住小艇。这儿出现的成群的飞鸟,有些种类从来不曾列在伦敦《鸟类学索引》中。 医生很震惊。总之,他对自己在科学上的贫乏感到惊愕。 当他的目光离开美妙的天空,投向平静的海洋表面,收入眼帘的不仅仅是惊人的动物世界里各种鸟类,还有别的。水母,宽度达三十步大小,常成为鸟类丰盛的佳肴,当它飘浮在藻类植物之间,状似晶莹剔透的小岛屿。多迷入的学科!试问,这儿的水母与斯各内斯显微镜下观察到的,生活在格陵兰海的同类有何分别?令人惊叹的是,这位航海家如何在方圆二平方海里将水母繁衍到! 从流动的水面到澈静的深海,超凡世界里的主人们穿梭翻跃;这些品种齐全、数以万计的大海精灵,时而钻潜于神秘的最深层,令人的眼神追踪着不断变小、消逝的影子去海底迷宫漫游;时而腾出梦幻般的海底,飘浮于洋面,悠闲地露着躯体。海洋巨物毫不畏惧小艇的到来。航海家们不由自主地抚摸它们肥大的臀鳍;这儿,专业捕鲸队的确有理由惊恐起来,而航海家却根本没意识到面临着什么危险,此时,海上的某些动物数量已达到令人生畏的地步。 年青体壮的水手们与它们玩耍着;海豚般神奇的独角鲸,凭着呈圆锥状锋利的防御武器,自如地刺破冰块,追逐着鲸类家族中最胆怯的同类;无数只鲸,透过鼻孔喷射出场面壮观的水柱、粘液,海面充盈着它们独特的鸣叫声;长着肥厚尾鳍的北鲸,靠着一条矫捷的尾巴,以凌厉如风的速度破风闯浪,同时不忘给自己添加同样敏捷的鲭科等美味佳肴;而慷懒的白鲸,却静静地在一旁享用着同自己一样悠懒温和的软体动物。 海洋更深处,尖嘴巴的温鲸,扁长且黝黑的格兰陵鲸,硕大的抹香鲸,各类鲸散布在海洋深处,或在琥珀色的海底丛滩畅游,或投身于悲壮的鲜血染红几海里洋面的殊死搏战;呈圆柱状的海洋动物,拉布拉多的巨大海兽,脊背锋利如匕首的海豚,所有海豹家族和海象家族,海狗、海马、海熊、海狮、海象,像在北冰洋的海牧场里吃草;医生透过晶莹透澈的海洋动物园,欣赏着这无以数计的由蟹、海虾、鱼类等组成的海洋动物世界。 多么美丽、多么丰富、多么具有魔力的大自然!北极附近的海洋,一切是多么神奇、多么不可思议! 天空呈现超自然的澄静;可以说是氧气过于充足,航海家们呼吸着这令生命更增添激情的甜美空气,丝毫没考虑这时能源供应意味着什么;他们的情感功能,消化功能,呼吸功能,均以超自然的能量运转着,高度刺激着大脑的想象力,发挥到极点:一小时,他们享受了一整天的美妙。 在惊讶和奇观中,小艇悠悠地伴着硕大的信天翁振翼飞翔时带来的一阵阵微风,航行在海洋里。 接近黄昏,新美洲海岸消失在哈特拉斯和他的同伴们的视线里。 温带夜晚的每个小时都像赤道地区一样分明;可这儿,螺旋形圆盘的太阳延长了,划着一个完整的圆圈,形成与北冰洋完全类似的景观。小艇沐浴在它的斜阳里,不能离开这个闪光的中心。 活跃在高纬地区的动物们却分明感觉到夜晚的降临,好似耀眼的星体遭抢劫关在地平线后面。所有的鸟、鱼、鲸都消失了。在哪儿?天空的最高处?亦或海洋的最深层?谁能告知?继它们的鸣叫声、嘘嘘声及被海洋奇物的呼吸掀起的海浪颤动声后,是出奇的平静祥和;海水沉睡在不易觉察的微波里,夜晚,在光芒四射的太阳瞪视下,重新夺回了它的宁静。 自离开阿尔塔蒙港以来,小艇又向北部挺进了一度;翌日,天空里仍未显示任何迹象,既没显示远处有陆地的峰顶,又不见特殊标记表明水手们急于靠近的岛屿或陆地。 风是顺风且温和;大海较平静;海鸟海鱼们又像前日般成群结队地回来了;医生身子倾向大海,看见鲸鱼们离开它们歇息的深宫,逐渐地重新冒出洋面;几块浮冰在这么或那么飘散着,填充了海面的单色调。 总之,浮冰很少,不至于妨碍船的航行。航行十分顺畅,就像由弟斯科湾进入巴芬湾那样。这一点毫不奇怪。因此,整个夏季对航海来说,简直是如虎添翼。 这种观察在现实中起着重要作用;事实上,倘若捕鲸队能够穿过美洲北部海洋,或亚洲北部海洋,前往北极海洋盆地,那么无可置疑,他们将满载而归,因为这儿像是荟萃了所有海鲸、海豹及各类海洋动物,是海洋动物世界的大宝库。 正午,海平线与天边交织在一起成海天一线景观;医生开始怀疑高纬地区陆地的存在。 然而,从推理来看,北极不可避免存在陆地;其实,创世之初,地壳冷却后,大气层气团经凝固形成的水,应在离心力作用下,向赤道地区冲去,离开地球静止的极点,从这里,突然产生北极邻近地区。医生认为他的推理非常正确。 看来与哈特拉斯想法相似。 船长的眼神欲刺破天空中的云雾。望远镜一刻不离开他的双眼。他在五彩的海水里寻找、在海浪的形态里探视、从风的呼啸声中去追寻有待发现的陆地的迹象。他额头往前伸着,深深地沉醉于待揭示的探险憧憬里。谁能从他的姿势破译这其中包含多个狂热的欲望和焦虑的疑惑。 <hr /> 注释: 第二十二章 靠近北极 时间就在大家的猜测中度过。在这似乎凝固住一切的环境里,什么迹象也没闪现。天空里没有,大海中也一样。波涛表面,什么也没飘来,哪怕出现一小颗陆生水草!亦足以令哥伦布欣喜若狂地去发现北美洲。 哈特拉斯久久地观察着。 终于,临近黄昏六点,一团虽不详其物却明显上升的气体,显露在海平面上空;人们可猜测是一缕烟雾;天空如此澄静,故这团烟雾不可能为云彩;它像是躁动不安般的忽隐忽现。 哈特拉斯是第一个观察到这现象的;这未明确的疑点,这团无法解释的气体,他将它们瞄准在自己的望远镜方框里,整整一小时,他一直毫不放松地监察着。 忽然,几点迹象,看来令人肯定的迹象,出现在他的眼帘,因为他把手臂伸向地平线,用一种宏亮的声音惊呼: “陆地!陆地!” 这叫声,令大伙像触电般跳起来。 一团烟幕明显地上升在海平面上。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医生欢叫着。 “对!果真……对,”约翰逊反应着。 “这是一团云,”阿尔塔蒙说。 “陆地!陆地!”哈特拉斯用一种坚定自信的语气说。 五个航海家用最大的关注观察着。 但是,正像时常发生的,物体之间因距离遥远,使目标变得模糊起来,被观察的点好像消失了。最后,眼神又抓住了它,医生甚至惊讶地看见,一道闪光以二十或二十五英里的速度划向北方。 “这是座火山!”他惊叫。 “火山?”阿尔塔蒙问道。 “毫无置疑。” “在这种高纬度区?” “为什么不行?”医生反问;“难道冰岛不是座火山岛,也就是说由火山形成的岛屿?” “对!冰岛是,”美国人回答道,“可这儿如此靠近北极!” “那么,我们的杰出同胞,海军准将詹姆斯·罗斯,他不是观察到,在南大洲经度170°纬度78°度位置,存在着两座活跃的火山,埃里巴斯火山及特里里火山?那北极为什么就不能有火山?” “其实,这也可能,”阿尔塔蒙答道。 “啊,我看得清清楚楚,真是座火山!”医生惊叫。 “那么就朝它驶去,”哈特拉斯说。 “开始起风了,”约翰逊提醒着。 “拉紧前桅帆航行。” 可结果,这位航手将船偏离了目标,连最专注的眼睛也未能觉察出来。 当然,再也没有谁怀疑能靠近海岸了。这也是探险的目的,就是去征服它。毫无置疑,在人类的脚步未涉足这块新土地之前,二十四小时不能就这么白白过去。普罗维登斯,在大方地允许他们如此接近后,亦绝不会阻止这些勇敢的水手们在此登陆。 在这特定的找到新发现的环境里,大家都掩饰住喜悦;每人静静地猜想着,这块北极土地情形如何。动物们像急着逃离此地,到了夜晚,鸟儿们纷纷振翅南飞!难道北极地就如此荒凉可怕,连一只海鸥或雷鸟都找不到一块藏身之地?鱼儿们及巨鲸,穿过透明的海水纷纷迅速逃离这边海岸。哪儿来的这份排斥情感?难道说是因为恐惧,正如地球上的一切生命体一样? 航海家接纳这儿的总体印象,他们无视自己对环境的感受,渐渐地,他们的眼皮耸拉下来。 轮到哈特拉斯值班了!他持着航柄;医生、阿尔塔蒙、约翰逊及贝尔,在座上躺下来,一个接一个地入睡,不久,全都进入甜甜的梦乡。 哈特拉斯努力抵抗着睡意,他不想浪费每分钟宝贵时间,但小艇缓慢的摇动下意识地抚慰着他,很快,他也进入了无法抵制的半睡眠状态。 此时,小艇缓慢地飘着;风势较弱,鼓不起风帆。远处,海洋西部静静地荡着几块闪光的浮冰,在茫茫的海洋里形成亮晶晶的光板。哈特拉斯开始进入梦乡,思绪载着他飞快地走进他的生命里;在梦中这种追溯速度快得惊人,至今还没有人能测算出;他在过去的岁月里转了一圈之后,停在了记忆中:冬季停航期,维多利亚海,上帝的堡垒,医生的房子,与冰下的美国人相遇。 接着,梦托着他更深入地进入他的过去;他梦着他的被烧毁的船“前进”号,他的同伴们,背叛他的叛逆者。他们怎样呢?他想着山敦、沃尔及粗鲁的佩恩。他们在哪儿?他们是否成功地穿过冰山到达巴芬湾? 紧接着,他梦游在更深的记忆中。似乎他又回到了英国出发地。眼前闪现着他从前的旅程,他的贪梦的雄心,他的磨难。他忘记了现在的处境,即将获得的成功,他的快实现的希望。梦中他又从幸福状态被抛到焦虑中。 二小时就这样滑过之后,思绪捎他走进一个全新的境地;他被送到了北极,他看见自己双脚终于踏在了这块英国土地上,并在这插上英联合王国的国旗。 正当他沉睡时,大团呈暗绿色的乌云从海平面升起。顿时,海洋笼罩在昏暗中。 很难想象,飓风是以何等凌厉之势席卷北冰洋。产生于赤道地区的大气团,在北部大冰川上遇冷凝结,在强大的气流推动下,形成凌厉迅猛的北极风暴。 疾劲的海风刮来;一下子将他们从梦乡中拽出。他们立即进入紧急应战状态。 大海掀起阵阵狂涛,而海底像被抽空了的大口袋;被一股迅猛的海浪所左右的小艇,摇摆不定,时而被滑入无底的深渊,时而被海浪陡然拱起,始终以大于45°的倾斜角挣扎着。 哈特拉斯用一只强健的手坚实地握住船舵,骨节格格作响。可是发野的海浪强烈地冲击着小艇。再高明的舵手也无能为力,听任偏驶的小船前倾后仰。约翰逊和贝尔机械般地挥动双臂,将涌入的海水倒空。 “这真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牢牢地贴在板位上的阿尔塔蒙说。 “在这里,对一切都要有精神准备。”医生应答道。 在风暴的呼啸声及海浪的撞击声中,他们互相交换着看法。劲风势头略减,在与海浪的融汇中,交织成一种无法触知的雾帘;这时已不可能听清楚对方的话语了。 向北的路程变得举步维艰;浓密的雾水模糊了小艇的航程,所有的标识都消失在迷雾里。 这场凌厉风暴,在航海家们踌躇满志之际骤至,像是给他们亮出了一记无情的黄牌;风暴呈现出顽劣之势,像一道铜墙铁壁拦住去路。难道大自然存心想给北极的探险者下一道禁令?这地球极点难道围起了一道由飓风及暴风雨构成的防御工事,令仰慕者驻足不前? 但是,透过一张张刚毅无畏的男子汉的脸,就能明白,不论是凌厉迅猛的暴风还是诡秘的海浪,什么也阻挡不了他们走向北极终点。 就这样,他们搏斗了一整天。每一瞬间都面对死亡的微笑。 他们的北极航程没有取得丝毫进展,却没有少经受磨难。雨水、海浪和风暴肆虐地在他们的脸上身上留下了痕迹。在狂风的呼啸声中,不时夹杂着海鸟的哀鸣。 愤怒的海涛在长时间的狂舞之后,终于在晚上六点钟突然歇下来。风也奇迹般地平息了。大海呈现出一面平静祥和,就像这十二小时的翻腾不曾发生过。飓风也向这块北冰洋的领土表示出自己的敬意。 是什么种奇的力量在主宰着这种神奇而不可言喻的现象? 雾气没有升起,海平面呈现出少有的明朗。 小艇滑行在一片通亮的光线之中,火山上的火焰闪烁着,但没有感觉到丝毫炙热。前桅帆和索具挺立在磷光闪闪的天空中,而天空呈现出一种无可比拟的澄洁;航海家们沐浴在一抹抹透明的亮光里,他们的脸孔被映得绯红。 这片北冰洋区域突如其来的平静,显然是因大气层上升运动所致,此时,一股龙卷风式的风暴,以凌厉迅猛之势围绕这平静的中心旋转着。 但这火光闪烁的气氛令哈特拉斯闪过一个念头。 “火山!”他惊叫。 “可能么?”贝尔反问道。 “不!不!”医生回答,“如果真是火山的火焰一直蔓延到这儿,我们早就窒息了。” “这也许是烟雾里的反光,”阿尔塔蒙说道。 “不一定。需要接受的是,我们正靠近陆地,所以,我们听到了火山爆发的震裂声。” “那么……?”船长追问。 “这是宇宙现象,”医生解释道,“到目前为止还鲜为人知……如果我们继续前行,我们将会尽快地驶出这耀眼的火球,重新回到夜幕和风暴里。” “不论怎样,朝前航行!”哈特拉斯指挥着。 “朝前开!”同伴们齐声应和着,脑子里根本不曾想过在这平静的海底盆地喘口气。 映着火光的风帆,悬挂在闪烁的桅杆上;木桨在映红的波涛里挥舞,好像撩起由无数深深映红的水珠串起的火花。 哈特拉斯手握着指南针,调整了去北极的征途;渐渐地驶出了光耀、明净的区域,雾气重新包围了四周;呼啸的风声传出几海里外,很快,小艇在狂风里摇曳着,进入了风暴区。 所幸飓风向南刮,小艇航行在逆风里,径直向北极驶去,因担心沉没,小艇以疯狂的速度猛冲;每一瞬间都可能撞上突闪于海面的暗礁、岩石,或冰块,毫无置疑,那样小艇将成为碎片。 然而,男人中没一人持反对之词,没一人发出要小心之语。他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对北极的渴望占据了身心。他们有目标地奔来,此刻却有点昏头转向,觉得与他们急不可待的心愿相比,这飞速航行的进程仍显太慢。哈特拉斯牢固地掌着舵,在狂风怒涛中,朝着坚定的方向驶去。 此时,人们都感觉到快临近海岸。空中显示出奇特的征兆。 突然,像一席被风撕裂的帘子,浓雾冲破而出,疾如闪电,此情景长久地持续着。地平线上缕缕烈焰直冲云霄。 “火山!火山!……” 这几个字刚冲出口,幻觉便很快消失;从东南部窜来的狂风,横暴地阻住小艇,通它逃离这块尚未触及的陆地。 “倒霉透了!”正拉紧前桅帆的哈特拉斯诅咒道,“我们离海岸仅有三里远!” 哈特拉斯不能抵制住强大的风暴;但不屈服地驾着船,摇晃地行驶在难以描述的狂风里。 有一瞬间,小艇朝一边翻倒,令人担心前后缘不再露出海面;可是,在掌舵人的努力下,终于翻转回来;就像一匹腿部弯曲的战马,主人提紧缰绳,马鞭一挥,身子往后挺,又将战马立起身来。哈特拉斯头发蓬乱,双手铸在舵柄上,似乎灵魂已与小艇合二为一,正如好骑手,人马天衣无缝地配合着。 忽然,一幕骇人场面展现在眼前。 离他们不足十米远,一块浮冰,在翻涌的海浪顶端摇摆着;它像小艇般涌起滑落,危险地朝小艇逼近。下滑的冰块只需轻撞它,小艇便顿成碎块。 被卷入深渊的危险未摆脱,小艇也顾不上另一可怕险情的出现;因为,浮动着的冰块上,挤着一群相互紧靠,吓破了胆的北极熊。 “北极熊!北极熊!”贝尔用紧缩的声音惊呼道。 每个人,惊骇地,注视着眼前。 浮冰可怕地倾斜着;有时,它以如此高的倾斜度摇晃着,北极熊乱哄哄地滚落着、挤压着。它们发出的挣扎的嚎叫声混杂着风暴的呼啸声,交织成一组奇特地漂浮动物的合奏曲。 当冰块随浪起伏时,北极熊猛然向小艇冲去,几乎要触着它。 一刻钟,似过了一世纪,这期间,小艇和冰块相互对峙着航行,要么相隔二十米远,要么,几乎撞在一起;动物们只好听天由命。格陵兰狗吓得瑟瑟发抖,达克一声不吭。 哈特拉斯和同伴们保持缄默;他们的脑子里竟然没闪过一丝念头,要将木杠放下以避开两物相撞,他们以坚定不移的严谨信念航行在自己的征途中。一股朦胧的感情,惊奇胜于恐惧之情在脑中升起;他们欣赏着,这骇人的场面给他们的搏斗增添了新的挑战。 终于,冰块在风的推动下,渐渐地远离,消失在迷雾里;远处时不时传来的嚎叫声,令人想起这支独特的航行队。 这时,风暴以两倍于前的凌厉之势扑来,无名的大气层像被撕裂开;露出海浪的小艇,开始以令人眩晕的高速旋转起来;被拔起的前桅帆像一只巨大的白鸟消失在黑暗中;海浪旋涡处形成一个圆形的深洞,被旋流缠住的航海家们全速航行,速度如此快,好像旋转中心旋流切线也是静止的,尽管它们的速度快得不可测算,他们还是渐渐地沉没了。于深渊底部,一股强大的外力,不可抵制地吮吸住他们且活活地吞卷着他们。 之后五人都升起来了,他们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接下来是一阵眩晕。他们体会到了无可比拟的深渊的滋味! 突然,小艇垂直地升立起来。它超出旋涡的切线,速度之快足以脱离开旋涡的中心吸力,被速度为每秒大于一千的圆周切线抛甩,以圆炮弹的速度被掷远。 阿尔塔蒙,医生,约翰逊,贝尔在座位旁摔了个四脚朝天。 当他们重新转过身来时,哈特拉斯消失了。 当时是凌晨二点钟。 第二十三章 英国国旗 继第一瞬间的惊愕后,四人同时蹦出一声惊叫。 “哈特拉斯?”医生呼唤。 “不见了!”约翰逊和贝尔惊叫。 “失踪了!” 他们朝四周搜寻着。什么也没显现在这波涛汹涌的海面上。达克用一种绝望的声调狂吠着,它想冲向海浪,贝尔费了好大劲才把它稳住。 “阿尔塔蒙,快去掌舵,”医生指挥着,“试着转遍所有的角落找到我们不幸的船长!” 约翰逊和贝尔重新坐回他们的位置。阿尔塔蒙握着柄,飘荡着的小艇迎着风又一次朝大海驶去。 约翰逊和贝尔跳入水中,强有力地游动着,整整一小时,他们没离开出事故之处。大家到处找,可枉然!不幸的哈特拉斯,被飓风卷走,失踪了。 失踪!在离北极点如此近之处!在离所憧憬的目标如此近之处! 医生呼喊着,叫唤着,使出浑身解数,达克,他的爱犬也哀怨地狂吠着,可什么都没回应船长的两位朋友。一股深深的刺痛攫住了克劳伯尼,他头耷拉着,埋在手心里,同伴们听见他哭了。 其实,在离海岸这么远的距离,既无桨又无木块好作支撑,哈特拉斯欲生还到海岸,简直是不可能。倘若有什么留在他如此渴望触到的土地上,那也许是已被撞得发青且肿胀的他的尸体。 一个小时的搜寻过去之后,必须重新上路驶向北极,其间还得同狂怒的暴风雨搏斗。 早晨五点钟,七月十一日,风平息下来,海浪也渐渐变小,天空又重现北极的光亮,不足三里外的海岸,大地呈现着壮丽风光。 这新大陆只不过是个岛屿,或者说像导航灯般挺立在北极的一座火山。 活跃的火山,不断喷出大群滚烫的石块及大量炽热的岩石,恰似巨人的呼吸反复不停地鼓动着,抛出的喷射物高高地跃起在空中,强大的火焰流及熔岩流之间展开着汹涌的急流;近处,火蛇钻潜在冒烟的岩石间;远处,灼热的瀑布垂落在紫红的雾霭里;下方,一条火河分支成无数的小溪,通过灼热的入口奔向大海。 火山似只有一个喷射口,从那射出的火柱,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横向的闪电,可以说电在这雄壮的自然景象里推波助澜。 熊熊的火焰上空飘摆着底部红色顶层墨黑的股股浓烟。它以无比壮观之势升起,之后铺展成缕缕缭绕的烟雾。 天空的高处披上了一层灰白色,在风暴来临期间,连医生都未意识到的阴暗,由灰色雾柱铺展开所致,似一道无法逾越的帘子,笼罩在太阳下的天空。他不由得回忆起一桩发生于1812年,巴巴多斯岛的类似事件。适值正午,烈日下的巴巴多斯岛,却浸没在圣文森特岛火山口抛出的大群灰状物带来的浓郁的黑暗中。 这块挺立在北冰洋中巨大的火山岩礁,高度为千米左右,与荷克拉山的海拔高度接近。 火山岛峰顶与峰底形成的直线与地平线倾斜成约11°角。 小艇看似渐渐驶出了波涛中心,朝火山岛靠近。岛上植被荒芜。甚至缺少海岸,它的侧翼徒直地插入大海。 “我们可以着岸么?”医生问。 “风托着我们,”阿尔塔蒙回答。 “况且连一片可以落脚的沙滩都没有!” “不远处可能有,”约翰逊答道,“只要我们能找到停泊小艇的地方,就足够了。” “行动吧!”克劳伯尼忧郁地应答着。 医生对眼前这座新大陆提不起丝毫兴趣。北极地就在身旁,可发现它的主人却不知身在何处。 离岩礁五百尺之处,大海在地底岩浆作用下,沸腾翻滚。被它怀抱的岛屿方圆可达八至十英里,不可能再多,据估测,它位于非常接近极点之处,确切地说地球的中轴线从那穿过。 一靠近小岛,航海家们发现了一小块峡湾足以停置他们的小艇,他们立即朝前驶去,同时害怕在岸边找到被风暴海浪卷来的船长尸体。 但这儿看来很难搁留尸体。没有海滩,大海用力拍击着陡峭的悬崖;一股浓烈的灰状物质和了无人迹的荒凉笼罩着火山的表面,而且延伸到很远的海涛之中。 随后,小艇通过一个狭窄的通道,进入为两侧的悬崖所夹的小峡湾。在这里,它找到一处很好的避风港,并在那里安顿下来。达克的哀鸣声更加凄厉,这只可怜的动物用它独特的语言呼唤着船长,它向无情的大海岩礁声讨着,但得不到丝毫回应。它徒然狂吠着,医生的抚摸也无法使它平静下来。这只忠实的狗勇敢地冲向前去,似乎要取代它主人的位置,它向前勇敢地一跃,第一个跨上悬崖,消失在周围浓稠的灰状物质中。 “达克!达克!回来!”医生呼叫着,但达克毫无反应地消失在前方,大家也跟着冲上去。克劳伯尼和他们三个伙伴登上土地,小船牢固地抛锚了。 正当阿尔塔蒙着手朝巨大的岩石攀爬之时,达克在不远处用不寻常的声音狂吠着,它表达的不是愤怒,而是痛苦。 “注意听!”医生说。 “这是不是有别的动物的痕迹?”船员们问道。 “不!不!”医生用颤抖的声音说,“这是哀怨声,哭泣声!哈特拉斯的尸体必定在那里。” 听到这句话,四个人沿着达克的足迹冲上前去,穿梭在令人难以睁开双眼的浓雾之中,他们来到一块峡湾的底部,一块只有十步宽的空地,海浪无法闯入此地。 这儿,达克围着一具包裹着英国国旗的尸体狂吠着。 “哈特拉斯!哈特拉斯!”医生惊呼着扑向他朋友的尸体。 但很快,他又发出一阵狂喜的惊叫声。 这具血淋淋的躯体表面看来毫无知觉,而脉搏仍跳动着。 五个男人齐声呼喊着,“乌拉!英国!” “乌拉!美国。”医生一手紧握哈特拉斯,一手紧握着美国人。 在最初时刻,这些勇士们都沉浸在重见船长的喜悦中,他们双眼饱含泪水。 医生对哈特拉斯的身体状况大为放心。他并没有严重受伤,风把他托到海岸边。在这里,登陆充满了危险。可这位无畏的水手经历了几次努力,最终拼尽所有的力气抓住了一块岩石,成功地把海涛甩在身后。 在这儿,受伤的他用国旗包裹好自己后,就昏迷不醒,在达克舔舐和呼唤声中,他渐渐回复过来。经过初步的护理,哈特拉斯在医生的扶持下能够站起来了,并朝小船的位置走去。 “北极!北极!”他边走边重复着。 “你看起来很幸福!”医生对他说。 “对,我很幸福!你呢,我的朋友,难道身处此地,您不觉得幸福吗?我们脚下的土地是北极!我们跨过的大海,是北极的海洋!我们呼吸的空气,是北极的空气!啊!北极!北极!” 说话期间,哈特拉斯进入一种强烈的兴奋状态,一种狂热状态。医生试图让他安静下来,却徒劳无功。他的双眼闪耀着一种耀眼的神光,他的思绪在大脑中翻腾。克劳伯尼把他的极度兴奋视为一种可怕的危险。 显然,哈特拉斯需要休息,大家寻找着宿营地。 阿尔塔蒙很快就找到一块由岩石组成的状若洞穴的岩洞。约翰逊和贝尔把食品运过来,松开狗的绳索。约十一点钟时,午餐准备好了。帐篷的顶布成了他们的桌布。由肉饼、咸肉、菜、咖啡组成的中餐放在地上,等着大家去享用。 可是,哈特拉斯强烈要求测定这小岛的方位,他想知道他们所处的确切位置。 医生和阿尔塔蒙取来了测试仪,观测后,他们得到了岩洞的精确位置,北纬89°59′15″,经度在此时已显得不太重要,因为所有的经线在几百尺远的地方交织在一起。所以,事实上,他们已经处于北极点的位置,因为相对于纬度为90°的北极点,误差只不过45°,也就是说,是火山的顶峰。 当哈特拉斯看到这一结果,他立即命令作出笔录,一式两份,一份放在海岸的岩石中。最后仪式开始了,医生取出鹅毛笔,将记录撰写成文。其中的一份原件已陈列在伦敦皇家地理协会的档案中。 “1861年7月11日,北纬89°59′15″,发现了‘女王岛’于北极,由船长哈特拉斯,利物浦的‘前进’号指挥官哈特拉斯,以及他的同伴们作证。” “无论是谁发现了这份笔录敬请设法送到英国海军法庭。” “见证人:约翰·哈特拉斯,‘前进’号指挥官,医生,克劳伯尼。” “阿尔塔蒙,‘拍尔布瓦兹’号船长;约翰,水手长;贝尔,木匠。” “现在,朋友们,请入席吧!”医生快乐地邀请着。 第二十四章 宇宙知识课 他请大家就座,当然只能席地而坐。 克劳伯尼向空中大声宣布:“我,在北纬99°59′45″,邀请世界上所有的人与我们共进午餐。” 所有的人都已进入状态。他们的思绪已为进入北极这一念头所左右。而这一伟大的构想足以让他们将征服途中所必须面对的死亡置之度外。这次征服北极的跋涉将成为旷古绝今的世界壮举。 医生应同伴们所求,将自己关于宇宙、北极的科学知识倾囊以授。而此前,医生提议为船长干杯。这使得所有人热情高涨。 “为约翰·哈特拉斯干怀!”医生欢呼道。 “为哈特拉斯干怀!”大家也异口同声地附和着。 “为北极干怀!”船长回应道。这位平日矜持寡言的船长,语气中充满着一股超乎寻常的激情和兴奋。征服北极的欲望已完全占据了他的身心。 “干怀!”“干怀!”玻璃杯清脆的碰撞声此起彼伏。人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大家请注意,”医生说,“这次探险将是地理史上最辉煌的事件。其意义远远超乎于对非洲、澳洲的发现。哈特拉斯,这次荣誉将完全归功于您。您的名字将排列在斯图特、李文斯顿、柏顿及巴特之前。” “医生,您的话十分正确。从征服北极的困难上看,北极不愧是地球探险史上的最高峰。”阿尔塔蒙也深有同感地说,“过去,政府渴望了解非洲中部,并对探险者给予物质奖励和荣誉。而此次征服北极的探险若要成功,就必须克服近乎难以逾越的障碍。” “难以逾越!不!”哈特拉斯激动地接过说,“不存在难以逾越的障碍,没有什么征服不了的,只是意志有坚强与脆弱之分!” “最终,我们到北极来了,这多么令人振奋。”约翰逊插言道。“尊敬的克劳伯尼先生,能向您请教北极点的特性是什么?” “当然,我勇敢的约翰逊。北极点是地球上当所有其它点以极速运转而唯独它静止不转的点。” “但是,我一点都觉察不出,在这儿是否比在利物浦更静止!”约翰逊答道。 “你在此体会的运转不会比在利物浦时体会的更深;这说明,要进行两地比较,你必须自己参与这运转或静止!答案是明确的地球二十四小时自转,可以设想这运转的轴心两头是北极和南极。那么,我们正处在这条绝对静止的中轴顶点。” “是否可以说,当我们的同胞快速运转时,我们处在静止状态?”贝尔插话道。 “相对正确,因为我们还未抵达北极极点!” “您讲得非常正确,医生!”哈特拉斯用严肃的语气点头表示赞同,“确切地计算仍需45″我们才算真正站在北极极点上!” “这一点差距算不了什么?”阿尔塔蒙说,“我们能够认为是静止的。” “对,而此刻赤道各点的居民每小时转三百九十六海里!”医生应道。 “这肯定是最辛苦的!”贝尔答道。 “正是!”医生回答。 “但是,地球除了自转之外,还绕着太阳作别的转动?”约翰逊提问。 “对,每年一次的公转。” “公转比自转快吗?”贝尔问。 “快无穷倍。我应该指出,尽管我们在北极,它带着我们运转,就像地球上所有居民一样。所以,我们能言的静止也只不过是幻想:相对于地球上其它点而言,正确;可相对于太阳来说,静止是不可能的。” “好!”贝尔用诙谐的语气说,“我曾以为自己是如此宁静!看来得放弃这种幻觉!最终,在这个世界上,是找不到片刻宁静的。” “你说的对,贝尔,”约翰逊插话道,“克劳伯尼先生,您能告诉我们这公转的速度么?” “那是相当可观的,”医生回答,“地球绕太阳公转速度着与一颗二十四型速度为每秒一百九十五米的圆炮弹相比,是它的七十六倍。因此,它的公转速度是每秒七点六海里;你们看,与赤道上各点所作的位移相比,简直是无法相提并论。” “上帝呀!太不可思议了,克劳伯尼先生!”贝尔说,“每秒超过七海里速度,若需要,又可轻易保持静止状态!” “好了!贝尔!你作何感想,”阿尔塔蒙问道,“更多的白天,夜晚,更长的春、夏、秋、冬!” “但漏了一个简单的吓人的结果!”医生接话道。 “什么呢?”约翰逊问。 “我们将被甩到太阳上!” “掉到太阳上!”贝尔惊讶地反问。 “毫无疑问。若这公转停止下来,地球将在六十四天半之内被抛向太阳。” “六十四天半的落体运动!”约翰逊插话。 “不多不少,”医生答道,“因为还有一段三千八百万海里的距离待跨过。” “那地球的重量是多少?”阿尔塔蒙询问。 “是五千八百八十一个亿亿亿吨。” “这巨大的天文数字真难以记住!这很难理解!”约翰逊说。 “这样,我给你作个形象的比较,你就容易记住了,我的约翰逊。还记得么,七十六个月亮重量之和等于一个地球重量,三十五万个地球重量等同于一个太阳重量。” “这太相差悬殊了!”阿尔塔蒙说。 “相差悬殊,这是实话。”医生说,“我要回到北极,宇宙志学关于地球的这部分阐论可谓精妙绝伦!如果这些不让你们心烦的话。” “医生,请讲,医生,继续下去!” “我已经说过,当你们有兴趣渴望求知时,我非常乐意倾我所能,我们刚才讲到,北极点相对于地球上其它所有的点,是静止的。这也可以说不完全对。” “怎么!”贝尔问,“难道还需要再作补充?” “对,贝尔。北极并不总是绝对处于同一位置;从前,北极星离天极比现在还离得更远。我们的北极也作某种转动,只不过需约二千六百年转一圈。这取决于岁差,我下面会讲到。” “但是,将来北极点有没有可能作更大的自转?”阿尔塔蒙提问道。 “这!我亲爱的阿尔塔蒙,”医生回复道,“您提出了一个长久以来特别是在一次奇特的发现之后,学者们至今悬而未决的疑难问题。” “哪一个发现?” “是这样,1771年,人们在冰海沿岸发现一具犀牛尸体,1799年,在西伯利亚海岸发现一具大象尸体。这两具同属热带国家四足动物的尸体,怎么可能在相同的纬度发现?从那之后,地质学家们一片哗然。直至一位才华横溢的法国学者,艾利·柏蒙以雄辩的证据论证,宣称这些动物生活在纬度较高区域,洪水河流将它们的尸体冲到它们被发现的位置。但是,这些论证一直未被发表,猜猜看,学者们造出什么样的臆想?” “学者们总是智慧超卓的。”阿尔塔蒙笑着应答。 “对,为了破译一个现象,不惜绞尽脑汁。他们假设以前北极在赤道的位置,而赤道在北极的位置。” “嗯!” “我所描述的如果真如此,那么,地球在北极缩扁了至少五里,靠着离心力,飘移到新赤道的大海,将覆盖着两倍于现在的山峰像喜马拉雅山;所有环绕北极的国家地区如瑞典、挪威、苏联、西伯利亚、格陵兰、新不列颠,全都将被淹埋于海下五里深处,而被抛移在北极位置的赤道地区,将布满比现在高出五里的高原。” “真是面目全非呀!”约翰逊评述着。 “噢,对这一切,学者们根本不感到惊讶。” “如何解释这剧变?”阿尔塔蒙追问。 “是慧星冲撞造成的。慧星是天体行星,以前,宇宙演化中的难题,大家都求助于慧星。它是天体星中最乐于帮忙的吉星,至少学者们已把它当作万能的挡箭牌。” “那么依您看,克劳伯尼先生,这剧变是不可能的?”约翰逊问道。 “不可能!” “若可能呢?” “若可能的话,赤道将在二十四小时内冻结。” “啊,倘若剧变真的发生,”贝尔插言,“人们也会说我们根本没来过北极!” “放心吧!贝尔。地球轴心的静止运动,得出的结果是:如果冬季在这个位置,我们会看到周围布满了圆圆的星星。太阳在春分那天,即三月二十三日,它将显现出(这儿我忽略折射率)被地平线切成对半,渐渐地形成拉长的圆盘曲线;但这,值得注意的现象是,当太阳升起,将不再有夜晚,白昼将持续六个月;直到秋分,即九月二十二日,太阳圆盘渐渐与地平线拉平,一旦大阳消失、整个冬季,将看不见它的出现。” “刚才您谈到地球在北极处缩扁,”约翰逊询问道,“克劳伯尼先生,请您再为我解释一下吧。” “听着,约翰逊。地球自始就是运动着的。地球自转时,在巨大的离心力作用下,把部分流体推向赤道。假设地球是静止下动的,它就应呈绝对完整的球状;但根据我刚才所描述的现象,地球呈椭圆形,两极极点比赤道上的各点离轴心距离缩短五又三分之一里。” “这么说,如果我们的船长欲率领我们去地球轴心,”约翰逊发挥着说。“我们将少走至少五里?” “正如你所言,我的朋友。” “那么,船长、这么划算的路程!真是个值得珍惜的好机会……” 哈特拉斯没反应。很显然,他没有参予交谈,或者他没在意交谈的内容。 “果真!”医生附和着,“某些专家认为,这或许是值得一试的探险。” “呀!真的!”约翰逊作出反应。 “现在让我说完,”医生接着说下去,“晚些我们再议论探险;我想告之,地球两极的扁体是岁差所致,若地球是纯圆的,那么,它本该提早一日进入春分。这是因为地球吸引力在凸起的赤道部分发生反推力。随后,也引起了北极点的轻微位移,正如我们前面所探讨的。但除之以外,产生扁体还受更奇特、更主观的因素影响,若具备数学天赋,我们将能揭示它的秘密。” “您的意思是?”贝尔问道。 “我们在这儿比在利物浦更重。” “更重?” “对!我们、狗、枪、仪器!” “怎么可能?” “当然,两个原因是:第一,因我们更靠近地球轴心,所以,我们受到更强大的吸引力:这股吸引力是地心吸力(重力)。第二,北极点根本不存在地球的转速力,而赤道受这股强大作用力影响,物体均有被甩离地球的趋势,所以重量显得相对轻。” “怎么!我们果真在不同区域重量不一样?”约翰逊追问。 “不一样,约翰逊,根据牛顿万有引力,所有的物体间都存在着吸引力,吸引力的大小取决于自身物质的质量及物体间的相互距离。这儿,我显得更重是因为我更靠近吸引力中心,若我在另一个行星,那么重量的大小将随着行星的质量变化而变化。” “什么!若在月亮里?……”贝尔问。 “若我在利物浦的重量是二百斤,那么,我在月亮时的重量将只有三十二斤。” “在太阳上呢?” “啊,在太阳上,我的重量将超过五千斤!” “天呀!”贝尔惊呼,“那需一台千斤顶方能抬起您的双腿?” “当然!”医生笑着面对贝尔的惊讶表情说;“这儿的差距不明显,若在太阳上,只需使出等同于两腿肌肉的作用力,贝尔就可以轻易地跳上莫日塞码头。” “噢!但那是在太阳上?我们又上不去。”贝尔答道。 “我的朋友,”医生语重心长地说,“关键是我们在这儿很好,没必要跑到别的行星上去。” “您刚才所谈到的,也许值得在地球轴心作探险,难道从未有人计划过作这类远征旅游?”阿尔塔蒙提问。 “当然,我们能作的北极探险就是明证。科学幻想和假设无处不在。古人因严重缺乏宇宙知识,以为北极是人们移置的一座埃斯培内国。中世纪,人们设想地球是由放在两极的支轴支撑的,并围绕它转动;但当人们发现慧星在极地作自由转动时,不得不放弃这种支撑轴的假想,稍后,法国天文学家贝利,坚持认为被柏拉顿、阿特兰提称为‘文明失落的人’,曾在北极生活着。今日,我们的时代,人们假定两极处有巨大的出口,从那儿迎来北极光,亦从那,人们可以进入地球的内部;之后,又由普鲁顿及普洛塞宾提出设想,地球球体空心处存在着两颗行星,内部强大的压力产生了光源。” “这么多猜想?”阿尔塔蒙问道。 “全都白纸黑字刊登过。塞尼斯船长,我们的同胞,向韩菲瑞·大卫、韩伯德及阿拉戈建议作探险旅行,但遭到这些学者们拒绝。” “他们作得对。” “我相信,我的朋友们,请看,关于北极地带的构想是五彩斑斓,但迟早得回到简单的真理上来。” “那么,我们等着瞧,”不放弃自己想法的约翰逊答道。 “明天探险去!”医生微笑地看着这位面带疑惑的老水手,“若真有通往地心的裂口,我们一道去探个究竟!” 第二十五章 哈特拉斯峰 这次充实的交谈后,山洞里的每个人尽可能地调整好自己的最佳位置,都昏昏欲睡了。 每个人,除哈特拉斯外。为什么这个独特的男人睡不着?难道他生命的目标还没有达到?难道他胸中那些雄伟的计划还没实现? 为什么这颗炽热悸动的灵魂就不能稍稍平静下来?人们不禁会问:一旦他的计划实现以后,哈特拉斯会不会掉入一种衰竭状态。他的悬着的神经会不会渴望放松?成功后,渴望得到满足,若产生一丝忧伤的情感,也显得那么合情合理。 然而不,他显出超常的兴奋。并不是要回去的想法令他兴奋,那么难道是想去更远的地方?他探险的雄心难道就无止境?还是他觉得世界太小,因为他已经转了一圈? 无论怎样,他都无法入睡。尽管在北极度过的第一个晚上是如此纯净,如此宁和。孤岛荒无人迹,在这火山喷发后的环境里,大地满是灰迹,不会有一只鸟;在那滚沸的熔岩中,也不会有一条鱼。只是远处的山头,传来炽热的浓焰喷射时沉闷的隆隆声。 当贝尔、约翰逊、阿尔塔蒙和医生醒来后,他们再也找不见哈特拉斯。他们不安地走出洞穴,发现船长站在一块岩石上,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火山的山顶。他手里拿着仪器,很显然,他刚刚测得了山峰的精确位置。 医生走近他。医生一次次与他说话,才把他从凝神思考中拉出来。最后,船长似乎听到了。 “走!”医生一边对他说,一边用专注的眼神审视着他,“走,到我们的岛上转一圈;我们已准备好了作终极探险。” “最后一次,”哈特拉斯用那种高明的幻想家所特有的语调说,“对,最后一次,的确是。”但同时,用一种极生动的神气强调,“也是最神奇的一次!” 他这样说道,用两手在额头上划过,像是借助他们来镇定一下内心的激动。 此时,阿尔塔蒙、约翰逊和贝尔都朝他们聚拢过来。哈特拉斯看来已从他的幻梦中走了出来。 “朋友们,”他用一种激动的语调说,“我衷心地感谢你们,感谢你们的胆识,感谢你们坚韧不拔的精神,感谢你们所做出的超人的努力,这一切,使我们今天能够用我们的双脚踏上这块土地!” “船长,”约翰逊说,“我们只不过是听从您的呼唤。一切荣誉都归于您一人。” “不!不!”哈特拉斯非常真切地说,“归于我,也归于你们各位,归于阿尔塔蒙,归于医生自己。我的心存满感激和喜悦,你们都触手可及!” 哈特拉斯紧紧握着他身边这些勇敢者的手。他走来走去,难以自己。 “我们只是尽了英国人的义务,”贝尔说。 “朋友的义务,”医生回答。 “对,”哈特拉斯接过话,“但这义务,不是所有人都懂该如何完成。有些人已屈服了!然而,应该饶恕他们,饶恕那些背叛我们的人,像饶恕那些听任引导最终自己也走向背叛的人一般!这些可怜虫!我宽恕他们的过错,您请听清楚,医生!” “当然,”医生答道。哈特拉斯的狂热令他异常忧虑。 “同时,”船长说,“我不希望他们失去历经千里,来这儿寻找的那一点点财富。不!什么都不能改变我的决定,他们将很有钱……除非他们永远不返回英国!” 哈特拉斯发表此番宣言,若让他不激动是不可能的。 “但是,船长,”约翰逊存心想跟他开玩笑,“这听来像是在立遗嘱。” “也许,”哈特拉斯神情庄重地回答。 “可是,您面前已刻下了美丽永恒的光荣。”老水手接着说。 “谁知道呢?”哈特拉斯反问道。 这几个词引来一阵长久的沉默。医生只好大胆地去琢磨他最后几句话的含义。 但哈特拉斯很快让人明白过来,因为他用一种急促的语调说: “我的朋友们,听着。到目前为止,我们已做了很多。但是,我们还有很多需要做。” 船长的同伴们带着深深的震惊,互相打量着。 “是的,我们已经踏在北极的土地上,但我们还没有真正抵达北极点。” “这怎么回事?”阿尔塔蒙问。 “啊!”医生惊呼道,他害怕去猜测。 “对!”哈特拉斯用力地表达着:“我说过,英国人会用双脚踏在世界的顶点!我已承诺,英国人一定能实现。” “什么……?”医生反问道。 “我们离未知的极点还差四十五秒,”哈特拉斯用越来越生动的语调说,“那未知的极点,我一定要登上去!” “但那是火山的顶端!”医生说。 “我去!” 哈特拉斯的语气中透出一股无法动摇的坚强信念。他的朋友们都惊呆了。他们用恐惧的眼光打量着那不断向空中抛出熊熊火焰的山头。 医生于是发表陈词,他坚持逼迫哈特拉斯放弃计划;他把心里所能想到的点子都倒了出来,真可谓用心良苦,从谦恭的祈祷到善意的威胁;但什么也改变不了船长那颗神经质的灵魂,那种我们可称之为“北极疯狂症”的神经质。 再也没有什么办法,除了用强制的手段,来制止这位欲迈向灭亡之路的失去理智的人。但考虑到这样做会造成严重的混乱,医生无可奈何,看来,只能在走投无路之际再使用它了。 他多么希望,因为体能的极限,因为无可跨越的障碍,能阻止哈特拉斯实施他的计划。 “既然已经这样了,”他说,“我们听您的!” “好!”船长说,“直到半山腰!不会更远的!难道不应该带回英国一式双份的见证笔录来证实我们的发现,若……” “当然!……” “就这么决定了,”哈特拉斯用不容商量的口气说,既然朋友的祈祷不够用,船长指挥。 医生不想再长久地坚持下去,瞬间后,一小群人,装备好,准备向更高的难点攀登,达克带头,大家上路了。 晴空万里,阳光灿烂。温度计上的显示为11℃。在如此高的纬度大气层透出这么独特的光亮。这是上午八点钟。 哈特拉斯与他勇敢的狗打前锋,贝尔、阿尔塔蒙、医生和约翰逊紧随其后。 “我害怕,”约翰逊说。 “不,不,没什么好害怕的。”医生说,“我们都在一起。” 多么独特的小岛啊。地貌如此特异,如此新奇,如此年青! 这火山看来年头不长,地质学家按理能够标出火山形成的初始日期。 悬岩层叠的峭壁,神奇地维持着平衡,整座山,说到底,仅就是火山岩浆的堆集物。没有土,没有半点苔藓,没有一点地衣。看不见一丛植物。从火山口喷出的碳酸物质,既未及进行氢化反应生成水,也来不及氨化反应形成云,在阳光的作用下,只有有机化合物。 这个岛,在海的包围之中,只不过是火山喷发物连续堆集的结果。 同样,地球上的许多山峰都是这样形成的。从它们中心喷射出的岩浆物足够堆积成山峰。例如埃特纳火山,它喷出的岩浆已比它原有的体积大出了许多。又如靠近那不勒斯的蒙特一埃特娜佛火山就是在短短的四十八小时内喷发诞生的。 形成女王岛的岩石堆积物,显然是由地核中喷发出的岩浆生成的,它最大程度地体现了地质火成论的特征。以前,女王岛是一片汪洋大海。后因冷却后的地球上空大气团凝结而形成最初始的形态。 但是,随着旧火山和新大陆的消亡,或者更确切地说,大陆内壳的堵塞,它们将被新的火山所代替。 事实上,人们可以把地球比作一个巨大的扁状的锅炉,在中心火区的作用下,产生强大的蒸气团,储存着无数的大气压,因为地球没有起控制作用的安生阀(放气阀),所以能量只能通过火山口释放,火山口就成了这座巨大锅炉的气门。当一个关上,就有另一个打开,在地球的极地,地壳显然很薄,海底意外隆起,形成高地,也并不奇怪。 医生跟着哈特拉斯之后,注意到这些突出的特征。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在由火山岩、火山灰和火山岩渣结成的火山凝灰岩上。 如果自然赋予岛屿一幅较现代的地貌,那是因为沉积的地层还没时间来得及成形。 女王岛也缺水。倘若女王岛算起来有几个世纪的历史,那么像在火山的周围,将有温泉从它的中心射出。可是这儿,不仅找不出一点液体分子,就连喷出的岩浆流气团里,也像是绝对不含水。 如此看来,这座岛尚属新生代,正像它会突然产生一样,说不定哪天也全悄悄消失,重被大海所浸没。 越向上攀登,路越艰难。山峰的侧端已接近垂直。为了避开岩石崩塌,需要格外小心。通常,大量的火山灰会朝环球探险者的周围迎面扑来,让人窒息;或者他们被大量的岩流拦住去路。岩流的横截表面,有些已经冷却、固化,但其内部却流淌着炽热的岩浆。每个人都必须认真探测,以备不小心踏入危机四伏的溶岩上。 时而,火山口喷出炽热的岩块,某些岩石被抛向空中,像炸弹爆炸一样,溅出的碎片四散横飞。 可以想象,攀登这样一座山,潜伏着多少无以计数的危险,需要怎样的疯狂才会去冒险尝试。 然而,哈特拉斯以惊人的敏捷向上攀登着。借助手中的铁棍,他毫不退怯地爬向最为陡峭的山坡。 不久,他爬到了一块圆形岩石上,大约十步见方的岩石平台,被一条炽热的岩流环绕着,岩流在另一块更高更大的岩石的背角处分叉出去,留下一条过溶岩流。哈特拉斯勇敢地跨过去。 他停下来,同伴们围拢上来。他目测了一下还剩多少距离待攀登;横向看,还剩下不到一百米,也就是说,跟北极点的绝对距离不到一百米。但纵向来看,至少还有一千五百米。 攀登已持续了三小时,哈特拉斯看不出丝毫疲惫,他的同伴们却已精疲力尽。 火山口看来无法接近。 医生决定付出一切代价阻止哈特拉斯继续前行。起初,他试着用温和的办法,但船长的狂热可以说达到极点。路途中,他呈现出不断加重的精神病症;对那些在他的生活中了解他,追随他的人来说,这一切越来越令他们震惊。 随着哈特拉斯不停地爬高,他的兴奋度也不断增长;他不再生活在正常人的思维里;他自认为自己已变得像山峰般伟大。 “哈特拉斯,”医生呼叫道,“够了,我们再也不行了。” “那么,你们停下来!”船长以陌生的口气说,“我还要往上登!” “不!你所做的已毫无意义!你已经登上了世界的极点!” “不!不!要更高!” “我的朋友!是我在跟您讲话,是克劳伯尼医生。您听不出是我吗?” “更高!更高!”这位疯狂的人说。 “那么,不!我们忍受不了……” 还未等医生讲完,哈特拉斯以超人的努力,跨过了炽热的岩流,转眼间消失在同伴们的视野里。 所有人都发出一声尖叫,他们以为哈特拉斯被岩流吞没了;而哈特拉斯重又出现在另一头,不愿离开他的狗达克,紧随其后。 他隐没在一道灰状物烟幕里,人们仅从远处飘来的微弱声音里辨出他的嘶叫: “往北!往北!到哈特拉斯峰顶!永远别忘记哈特拉斯峰!” 人们只能幻想着去与哈特拉斯相聚,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抵达那块他刚登上的,用只有疯子才能体会的幸福说出那番独特之语的地方,不可能跨过这火浆,同样不可能绕过它。阿尔塔蒙徒劳地尝试着,他差点冒险想穿过岩浆流,同伴们无论如何将他制止住了。 “哈特拉斯!哈特拉斯!”医生呼唤着。可船长没有应答,只有近乎难以分辨的达克的吠叫声,在山间回响。 此时,人们看见哈特拉斯不时穿过烟柱,又隐没在火山灰雨里。时而他的胳膊从旋涡里露出,时而闪出他的手。一会儿,他消失了,一会儿,却在更高悬崖里闪现。这以神奇速度在山上飞升的身影,逐渐变得越来越小,半小时之后,整个人像又缩小了一半。 大气中灌满了火山沉闷的隆隆声;山峰像烧得滚烫的火炉,呼呼拉响;人们能感觉到它两侧的颤动。哈特拉斯仍攀登着。达克跟着他。 崩塌现象在他们身后时有发生。山背上几块巨石,被不断加快的速度所挟持,几次反弹后,终于坠入北极盆地的深渊。 哈特拉斯甚至不掉头瞧一眼。他手中的铁棍被当作国旗杆,悬系着一面英国国旗。他的被吓呆的同伴们死死地盯住他,不丢掉一个细微举动。渐渐地,他的身影小到似乎只得用显微镜才能看清楚,而达克也变得跟一只大老鼠般大小。 有一阵子,风卷起一团强烈的火帘向他们压去。医生发出一阵焦虑的尖叫;可哈特拉斯重又闪现了,站起来,挥舞着他的国旗。 这场骇人的攀登场面持续了不止一小时。一小时的与摇动的岩石搏斗,与炽热的火山灰抗争,这位不可战胜的英雄,就这样消失在半山腰。 一会儿,他将膝盖和腰用力攀附在崎岖的山路上,往上爬。 一会儿,他用双手悬吊在活动的山背上,像一簇干枯的草,随风摆曳。 终于,他爬上了火山的顶峰,逼近了火山口。 医生期待着,这位受尽艰辛的人,在达到目的后,一也许能够回头。这样,只需承受回程的危险了。他大声地尖叫了最后一声: “哈特拉斯!哈特拉斯!” 医生的叫喊是如此撼人心肺,那位美国人的灵魂也在颤抖! “我去救他!”阿尔塔蒙叫道。 之后,他纵身一跃,冒着被凶猛火焰吞噬的危险,消失在岩石中间。 克劳伯尼甚至都来不及拦住他。 此时,哈特拉斯已经抵达峰顶,他跨过一道深沟、攀上了一块延伸出去的岩石。小石块扑头盖面地散落在他的周围。达克始终跟着他,这只可怜的动物,似乎已被深渊那令人眩晕的吸引力所控制住。哈特拉斯摇动着他的国旗,那在火焰中被反射得闪光的绸料国旗,它红色的底部在火山气流的吹动下,打着长长的皱褶飞舞着。 哈特拉斯一只手摇动着它,另一只手指向顶锋——地球的北极点。此时,他似乎犹豫了一阵,他仍在寻找着绝对的最高点,那集中着全部的地球经线的极点在那,他最痴恋的顶峰,他要插上自己的双脚。 突然,脚底悬空,他消失了。同伴们一阵尖厉的叫声撕破了山顶。这一秒钟,就像一个世纪般慢长,克劳伯尼相信,他的朋友永远消失并埋葬在火山的深处。但是,阿尔塔蒙在那儿,达克亦在。阿尔塔蒙和达克恰恰在哈特拉斯就要掉入深渊的一刹那抓住了他。哈特拉斯获救了,意外地获救了。半小时后,这位丧失了一切神志的“前进”号船长,昏迷在几近绝望的同伴们的肩膀中。 当他苏醒过来,医生掩饰住极度不安,探询着他的目光。 但他的眼神中已毫无意识,毫无反应,就象睁着双眼的盲人。 “上帝呀!”约翰逊说,“他瞎了!” “不!”克劳伯尼说,“不!我的可怜的朋友们!我们救回的,只是他的驱体,哈特拉斯的灵魂已经留在了火山顶!他的理智消亡了!” “疯了!”约翰逊和阿尔塔蒙满脸悲戚地喊道。 “疯了!”医生肯定道。 大颗大颗的泪珠滚出眼眶。 第二十六章 返回南部 哈特拉斯船长悲伤的探险奇遇告一结局后三小时,克劳伯尼、阿尔塔蒙及另两个水手汇集在火山脚下的山洞里。 在那儿,大伙一致请克劳伯尼就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发表意见。 “朋友们,”他说,“我们不能延长在女王岛的逗留期,我们面前的大海畅通无阻,我们有足够的储备品,必须赶紧动身尽快返回神堡,在那过冬直至第二年的夏季。” “这也是我的看法,”阿尔塔蒙说,“现在是顺风,明天起我们启航。” 一整天是在深深的沮丧里度过的。船长的精神错乱是不祥的预兆。当把思绪转到他们的回程时,约翰逊、贝尔、阿尔塔蒙陷入极度恐惧里:他们害怕被彼此抛弃,他们更惊恐被分离。哈特拉斯的无畏灵魂是他们所缺少的。 但他们是刚强的男人。他们准备好重新搏斗,与一切困境,与自己搏斗,倘若软弱占据他们的心。 次日星期六,七月十三日,将宿营物品装上船,很快,一切就绪,准备出发。 但在离开且永远不会回来的这块悬崖前,医生根据哈特拉斯的心意,主持竖起了一块纪念碑,它恰好立在船长登上该岛的同一位置;纪念碑由几块大石头堆砌而成,形成清晰易辨的海边助航标志,假如万一能幸免火山喷发的话。 在一块石头的侧面,贝尔用凿子雕凿了这行简单题词: 约翰·哈特拉斯 1861 见证书的副本装在一个密封好的圆柱形镀锡铁皮里,一道存放在石头纪念碑里面。这项伟大的发现将这般永远躺在荒脊的山崖里。 之后,四个男人和船长——一具可怜的丢失了灵魂的躯体——及他的忠实的达克,忧伤哀怨的狗登船踏上了回归之途。上午十点钟。用帐篷帆布支起的帆已搭起,小艇,将风甩在后面,飞速地朝前航行,驶离了女王岛。晚上,医生从座上站起来,朝海平面火焰闪闪的哈特拉斯峰,投去最后的一瞥:永别了! 横渡很迅速,大海,常无阻无碍,提供便利的航行,看来的确是离开北极比接近它容易得多。 而哈特拉斯的精神状态是无法明白周围所发生的事情;他平躺在小艇上,闭着嘴,眼神暗淡,双手交叉在胸前,达克躺在他脚边。医生跟他讲话,一点也不起作用,哈特拉斯听不懂。 四十八小时期间,海风吹拂,风平浪静,克劳伯尼和他的同伴们顺着北风航行。 七月十五日,他们得知阿尔塔蒙港在南边,但因北冰洋远离所有的海岸,他们决定,与其坐雪橇穿过新美洲土地,不如走海路绕过它取道维多利亚湾。 行程快捷简单得多。结果,旅行者坐雪橇得花十五天的旅程,他们坐船仅花了不足八天。在穿过曲曲折折由众多海峡点缀成海岸的地形之后,他们终于于星期一晚上,即七月二十三日,抵达维多利亚港。 小艇被坚实地锚定在岸边,每个人向上帝的堡垒冲去。但多可怕的毁灭场景!医生的房子、仓库、火药库、防御工事,在太阳辐射作用下,都经腐蚀被摧毁,食品也被贪婪的动物遭塌一空。 多么令人悲愤失望的场面! 航海家们的补给也快到头,本来他们预计在神堡好好地补充物资。显然,在这过冬的设想已成泡影。习惯了迅速行动的人果断地作出了决定,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向巴芬海驶去。 “我们别无选择,”医生说,“巴芬离这六百海里,倘若我们的小艇淡水供应充足,我们完全能够取道琼斯海峡,直抵丹麦人的属地。” “对,”阿尔塔蒙说,“将我们所有的补给集中起来,出发。” 经仔细搜寻,大伙在这儿或那儿找到了分散开的几箱干肉饼,还有免于遭塌的两桶罐头肉。总之,配备了足够六星期的补给品。他们又专用了一天时间给小艇捻缝,进行重新修整,第二天,七月二十四日,就启航了。 地处北纬八十三度的大陆,看来向东倾斜。几乎可以断定,琼斯海峡向内海伸张,正如曼彻斯特海峡一样。 小艇自那后毫无阻碍地航行着;轻易地避开一群群浮动的冰块。医生为可能的延期提前作好准备,将同伴们每天的生活配额减少一半;幸好,总的来说并没带来多大的影响,他们并没显得格外疲劳,身体仍处于良好状态。 当然,他们会时不时地捕猎,他们捕捉鸭子、鹅、海雀,这样也给自己补充了新鲜且保健的营养品。至于贮存的淡水,他们轻松地解决了供应水源,在航行途中,补充淡水冰块,因为他们一直小心地不远离海岸,再说,小艇经受不起茫茫大海的折腾。 这季节,气温已常保持在冰点以下,经过一阵多雨季节后,天空开始下雪,变得阴暗起来,阳光渐渐贴近地平线,日轮也一日一日地往里凹掉。七月三十日,环游者第一次看不见阳光,也就是说,他们度过了一个几分钟的夜晚。 但小艇依然航行顺利,有时,二十四小时的航程可达六十至六十五海里;大伙一刻不停地驾驶着;他们心里很清楚必须忍受疲劳,日后还将有多少陆地上的障碍等待着去克服,这些重新变窄的大海不容拖迟等待,周围,已经产生了新的冰块。高纬度地区,夏季过后紧接着冬季;中间没有春秋两季,缺少过渡季节。所以必须抓紧。 七月三十一日,夕阳映照着纯净的天空,人们观察到天上第一次出现了星星。自那日后,浓雾布满了天空,航行严重被阻。 医生看到冬季特征越来越明显时,变得焦虑不安起来;他明白约翰·罗斯先生在放弃航船之后,为了横渡巴芬海经历了多少考验!是他,第一次尝试穿过冰块地带,这位勇敢的水手。失败后不得不返回船上,过了第四个冬季;但至少,幸亏在恶劣的季节里,他有足够的食品及燃料作后盾。 若同样的灾难降临到“前进”号的幸存者身上,假若他们必须停下来往回走,他们该怎样不知所措;医生丝毫没有将内心的忧虑暴露给同伴们,他只是督促着他们尽可能以最快速度朝东驶去。 终于,八月十五日,在经历三十天较迅速的航行之后,经过四十八小时不断排除沿途冰块的抗战之后,在易脆的小艇闯过上百次危险之后,航海家们不得不停下来,现也不能朝前航行,而此时的大海四周已被冰块包围,平均温度也只在-9℃。 显然,在整个北部及东部,仍可辨认出由平整及混圆的小石块形成的海岸,波涛侵蚀着海岸,这儿也较易获得淡水冰块。 阿尔塔蒙极其认真地记录此地的精确位置,纬度77°45′,经度是85°02′。 医生说:“这就是我们所处的精确位置,我们已抵达林肯一色当脆那,确切地说,埃登峡角,我们正进入琼斯海峡,若幸运的话,我们将能够畅通抵达巴芬海。但不要抱怨。倘若我可怜的哈特拉斯能早些遇到如此易行的大海,他该提早多少抵达北极点。那样,他的随同也将不会背离他,他的理智也不致于因极度焦虑而精神崩溃!” “那么,”阿尔塔蒙说,“我们只有一步棋可走,放弃小艇,重换雪橇,向林肯东岸奔去。” “放弃小艇换回雪橇,行,”医生说,“但与其穿越林肯东岸,我建议穿冰山跨过琼斯海峡,回到德蒙一色当脆那。” “为什么?”阿尔塔蒙问。 “因为我们越靠近曼彻斯特海峡,我们越有机会遇见捕鲸队。” “你说得有道理,医生,但我担心,冰块联结状况欠佳,我们很难找到通行之道。” “我们试试看,”克劳伯尼说。 小艇迅速拆卸好。贝尔及约翰逊重新组装起雪橇,所有的零件都保存完好;第二天,狗套好缰索,小分队顺着海岸在冰原上行走。 像多次描述的那样。这段辛苦缓慢的旅程又开始了,阿尔塔蒙很明智,是该提防冰块现状,事实上,不可能穿过琼斯海峡,必须取道林肯海岸。 八月二十一日,环球探险迂回地抵达格莱斯海峡入口;在那,他们冒险在冰原上滑行,翌日,来到哥布尔岛,他们是在狂风暴雪里穿行了至少两日才抵达的。 之后,他们可以较便利地在冰原上行走,最后,八月二十四日,他们双脚踏在德蒙一色当脆那土地上。 “现在,”医生说,“我们只剩这块地待穿过,之后通过曼彻斯特海峡到达瓦兰德海角。” 但气候变得险恶寒冷,铺天盖地的大雪,冬季寒凛的旋风令探险者感到精疲力尽。补给品快消耗殆尽,现在,每人还应该减少三分之一的食物配额,分摊出一部分给辛苦奔波的牲口。 地势给旅行增添很多疲劳,这德蒙一色当脆那地面极端崎岖不平,探险家们必须首先穿过难以逾越的咽喉地带,才能跨越托尔特峰,顽强地与恶劣的大自然搏斗。这期间,雪橇,男人们及狗差点永远留在那儿,不止一次,绝望占据着这支饱经考验,却又在北极探险中累得疲惫不堪的小分队。这些可怜的人还未意识到,他们从精神上肉体上,已被消耗得不堪一击;有谁能承受十八个月的连续疲劳及一系列交替的希望绝望刺激?当然,需要明确一点,出发探险与返程是有区别的。探险伴随着集中训练,具有明确的征服信念、信心。而返程却缺少这些。这些不幸的人硬挺着,可以说他们是靠着习惯作挪动,受一种独立于他们意愿的动物本能驱使。 直到八月三十日他们终于走出了迷乱的山峰,对于这个地带的地形风貌,不想作什么描述,可走出来的男人们,一个个都憔悴衰竭、且被冻得快昏过去。连一向鼓励着同伴们的医生,亦感到再也无力去支撑,他自己衰弱极了。 托尔特峰因山脉最原始的上升摩擦运动,已渐变成了一片平原。 现在,探险家们绝对必须强制性地休息几日,他们已没力气向前迈步;两条拉雪橇的狗已衰竭而亡。 大伙借着一座冰块喘歇着,在-19°这么寒冷的气候里,谁也没勇气支帐篷。 补给品变得更缺乏了,尽管已做了最大限度的精打细算,这些物资也只能最多支撑八日;野味变得稀少起来,它们纷纷逃离,以躲过这严寒可恨的冬季。于是,饥饿已严重地威胁着这群衰竭的受难者。 阿尔塔蒙怀着伟大的牺牲精神及真实的忘我境界,借着剩下的一丝力气,下决心为他的同伴猎取一些食物。 他端着猎枪,呼唤达克,一道进入北部平原;医生、约翰逊及贝尔看见他远去,一个个都显得无动于衷。一小时过去了,他们也没听见一声枪响,之后,又看见他始终未发一枪地回来,美国人是像被吓傻的人,跑着回来的。 “你怎么啦?”医生朝他问道。 “那边!雪地里!”阿尔塔蒙用惊恐万分的声调说,用手指着前方水平面的一点。 “什么?” “一整队人!……” “活人?” “死人……冻僵了……甚至……” 美国人不敢将想法说出来,但表情显示出无可言喻的恐惧。 被这一事件激活过来的医生、约翰逊及贝尔,想方设法地起身,拖着步子顺着他的脚印朝阿尔塔蒙用手指明的那部分平原走去。 很快,他们来到一处四周封闭的场所,在很深的山沟里,展示眼前的是怎样一副惨绝的场景! 已经僵硬的尸体,一半埋在大雪里,另一半露在雪外面,这儿一只胳膊,那儿一条残腿,更远一些,那么多痉挛皱紧的手,从所保留下来的脸部表情里,刻出那份受威胁后彻底绝望的痛苦! 医生走近,又后退,脸色苍白,脸部拉变了形,达克,在一边用可怕的哀怨声狂吠着。 “惨绝!惨绝!”他喊道。 “怎么?”一个队员问道。 “难道你认不出他们来?”医生用变了声的语气说。 “你指的是?” “你们看!” 这座山沟几乎是一部纪实。真实地记载了这些人与气候拼搏,与绝望抗争,与饥饿反搏的最后一场惨绝殊死战。在恐怖至极的脸孔上,人们不难看出,灾难曾怎样吞噬着他们,也许,尸体里还混杂着一两具仍会跳跃的肉体,从他们中间,医生辨认出了山敦、加里,悲惨的“前进”号船员们;因缺乏毅力,这些不幸的人终难逃厄运;很可能,他们的小艇遭受泥石流毁灭,或者被卷入旋流,他们没能够利用好大海的便利条件,我们也可以假设,他们在陌生的大陆里迷失了方向。当然,在背叛冲动下走在一起的人,内部是不可能产生强大的凝聚力,去共同完成一桩事情。一个叛乱首领的威信是令人怀疑长久不了的。毫无疑问,山敦很快就无法控制住局面。 无论如何,这支小分队显然经历了千万种磨难,千万次绝望,最终,骇人的灾难还是将他们毁灭,但他们的悲惨秘密,将随着他们永远埋葬在北极冰雪里。 “逃亡!逃亡!”医生撕声喊着。 他把同伴们带离这地狱之所。恐惧令他们顿时产生强大的力量。他们重新踏上了归程。 第二十七章 结局 对那些多次死里逃生的探险者而言,在发现船队其他队员的恐惧遭遇后,他的脑海中再也装不下那八天的详细记忆。 然而,九月九日,借助于神奇的魔力,他们发现自己已抵达霍斯博格角,也就是德蒙一色当脆那的顶端。 他们都饿昏了。四十八小时以来,他们粒米未进,上一次的晚餐是他们最后的一只爱斯基摩狗。贝尔已无力向前迈出一步,约翰逊也嗅出死亡的逼近。 他们已到了巴芬海的沿岸,总之,是登上了欧洲之旅,离海岸三海里处,汹涌的波涛肆虐地冲击着冰山的两侧。他们无可奈何地静候捕鲸队的经过,但这不知得等多久。 也许,上天对这些不幸的人起了恻隐之心。就在第二天,阿尔塔蒙清楚地瞥见海平面上的一叶风帆,可谁能猜出这只船的出现带给他们多少焦虑,以及害怕希望落空后的极度恐惧。 那些庞然大物仿佛在驶向他们,但终究又一次一次地远离。这种希望和绝望轮番折磨着他们。常常在落难者自认为有希望获救的瞬间,帆船又飘然远去,消失在海平线上。 医生和他所有的同伴经历了无数次的考验,他们终于到达冰山西部的顶峰,他们相互扶助相互激励。而他们所看到这些船还是在他的呼救声中渐渐远离,丝毫不曾注意他们的存在,还是这位医生,这位工业技术领域的天才最后的一点灵感再一次忠实地帮助了他。 一块冰,在湍流的推动下,撞在了冰川上。“这块冰!”医生用手指着它大声呼叫。可是谁都莫名所以,“快上去!全部上去!”他大喊着,这句话像闪电一样照亮了这些人的头脑。 “噢!阿尔塔蒙先生!”约翰逊吻着医生的手一遍遍说着。 贝尔,在阿尔塔蒙的帮助下朝雪橇蹒跚走去,他取走一块支撑物,在小冰块上竖起一杆桅杆。然后用绳子固定好,用撕碎帐篷做成一面风帆,幸亏呈顺风,这群被遗弃的不幸者,赶紧坐上这条不堪一击的船。两小时后,在他们不懈的努力下,“前进”号上的最后的几条硬汉被汉斯一克瑞斯汀,这艘曾征服丹尼斯峡口的丹麦的捕鲸船所收留。 船长凭着良知来迎接这群已不成人形的精灵。一瞥见他们的外表,他立即明白了他们的遭遇。他为这些人捧出最体贴入微的照料,终于成功地挽救了他们的生命。 十天之后,克劳伯尼、约翰逊、贝尔、阿尔塔蒙和船长哈特拉斯在丹麦登陆了,一条汽船将他们送到立克由尔。从那里,途径阿尔托那及汉堡。他们经受了长期的考验之后凯旋回到了伦敦,那天正是本月的十三号。 医生的第一个心愿是在伦敦皇家地理协会的准许下举办一次学术报告。 人们不难想象这一位集学者、科学家的报告给人们带来的震撼,在宣读了哈特拉斯的资料后那狂热的欢呼声即是明证。 这次环游可谓千古绝唱,是历史上前无古人的大手笔,它总结了以前所有探索这一区域的历险。它承接了巴利、罗斯、富兰克林、迈克·克鲁尔的远征探险,完善了100度至150度经线的观测。从极北地区的地图上可以看出他们最后抵达了垣古以来无人涉及的极点。 从来没有如此令人意料不到的消息,整个英国都为之处在长久震惊的顶点。 英国人沉浸在这次重大的地理事件之中,他们感到激动和自豪,从英国勋爵到炼焦工人,从皇亲贵戚到码头工人,这一重大探险正风驰电掣地传遍了联合王国的所有岛屿,各大报纸竞相在自己的头版头条上刊出哈特拉斯的名字,仿佛他已是一位殉道者,全英国沉浸在无上光荣和自豪之中。 人们为医生和他的同伴庆贺,池门由大公勋爵引见,为神圣的英王陛下所接见。 政府确认了女王岛,并将北极岛上的一座火山命名为哈特拉斯峰,而发现的新北美洲则波称为阿尔塔蒙港。 从此,阿尔塔蒙再也没有离开和他生死与共的战友一步,他成为他们永远的朋友,并和医生、贝尔、约翰逊一道生活在利物浦。而在当地,他们一直被当作死于冰山上的死难者。 面对这次殊荣,克劳伯尼医生一直将成就归功于所有的人。根据他的环游记忆,他写成了一部名为《英国人在北极》的书,在皇家地理协会的关照下,这本书于第二年正式出版了。此后,约翰·哈特拉斯正式被认为是一位伟大的探险者,以激励那些勇于为科学进步而献生的人士。这位忧愁的受害者平静地生活在离利物浦不远的一家名叫斯丹一考特斯的康复中心中,那里是医生为他精心挑选的地方,他有些轻微的神经措乱,不愿说话,再也不能理解任何事物,他的语言随理智一起消失了。 唯一与外界联接的是他对达克——他的爱犬的深情,也正因为如此,人们不愿让他们分开。 这种北极疯狂病的病痛伴随着他度过每一天,而他的行为并未呈现出最特殊的症状,直到有一天,医生来探视这位可怜的病人,并为其举止所震惊。 有那么一段时间,哈特拉斯牵着他那条忠诚的爱犬作长时间的散步。他带着忧愁哀伤的目光,每一次都向着一个永远不变的方向,在一条叫斯丹一考特斯的小径上前进。每一次,船长到了这条小径的尽头,之后又退回来,谁也无法阻止。他用手指着天上固定的一点,是谁迫使他这样做呢?达克仿佛也在分担他的怒气,烦躁地向天吠叫。 医生专心地注视着他的举止,很快,医生明白了这一简单行为的动机。他猜到了为什么这种散步总朝着同一个方向。也许这可以理解为一种强烈的磁场效应——坚定不移地向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