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鬼:废柴道士的爆笑生活2》 第一章 救世主之家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我穿着一件七匹豹牌黑色风衣,戴着墨镜,精神抖擞地推开小二楼的门。 随着破旧木门开启的嘎吱声,大片阳光流水一般地洒进屋子,照亮我的全身,那一瞬间,风将我的风衣衣角吹得飞扬起来。 从如此拉风的出场,你就可以看出来我并非池中之物。 我叫马力术,男,现年二十六岁,气度不凡英俊帅气,是个年轻有为的青年企业家,有车有房,还是个包租公,面前这个小二楼就是我的产业。 说起这个小二楼,那可不简单。从它那古朴的外表你就可以看出它的不同凡响。基本第一眼看到小二楼那斑驳的外墙和楼前几棵无论春夏秋冬都呈现出一种半死不活状态的杨树的人都会脱口而出,喊出一句:“鬼屋!” 说的没错,这就是一栋集合了人鬼妖三界优秀人才的鬼屋! 刚走出房门,我看见正前面站着一个美女,连忙把脚崴了一下,朝她摔去。那个美女不负众望地躲开后,她身旁永远傻呵呵地笑着的男人用极其敏捷的动作迅速扶住了我。 “小马哥,你要小心一点呀!”妖艳的女人娇笑着冲我抛了个媚眼,轻扭柳腰进了房子。留我一个人站在原地意乱神迷地看着她的背影。 这世上没有几个男人能扛住这个叫“三娘”的狐狸精的诱惑,我也不例外。 三娘几乎和我同时住进小二楼,身上带着无数的谜团,曾经说要吃我但是后来被我的美色所征服,主动帮了我不少忙,不过我至今不知道她来这里的目的。 总的说来,她是个谜一样的狐狸精。 “马力术,中午吃什么啊?”和三娘擦身而过走出屋门的是个小家碧玉气质的温婉女人。 虽然模样也是一等一的美女,可这位的真实面目是画皮。只要见到她皮下跟打了马赛克的奥特曼一样的本体,估计再没有人会对她抱有幻想。 云美和我是通过碟仙灵异杀人事件认识的。她的拿手绝技是根据画在人皮上的容貌改变外表。据她说,无论高矮胖瘦,男女老少,她都能画得惟妙惟肖,让人分辨不出真假。 我曾经天真地以为既然她能换皮,那么一定也会换脸,换人脸绝对比换京剧脸谱有意思,于是跟云美提议让她表演个换脸的魔术给我看看。但是因为云美对于换脸技能掌握得不熟练,所以在掀下现在的脸和换上一张新脸之间停顿了很长时间。 观看那次表演给我造成了相当大的心理阴影,在之后的一个月都吃不下一口肉。回想起当时的血腥画面,我胃里一阵翻腾,淡定地说:“吃素吧。” “好。”云美乖巧地点点头,走回屋子。 马上又有一个女鬼飘了出来:“玛丽叔!玛丽叔!” 停在我面前的时候,她站住了,可是她的舌头没站住,“啪”的一下甩到我的脸上。 从舌头的长度和说话的灵敏度不难看出,这是个吊死鬼。 她叫孔婷,生前是将军家的小姐,被人害死在小二楼里以后失去了记忆,几十年如一日地守在这里等着她的丈夫,最后这件事在我们的帮助下得到了圆满的解决,她也找到了她的真命天子王亮,一人一鬼目前正处于甜甜蜜蜜的蜜月期。 我认命地抹掉脸上的口水,问她:“怎么了?” “玛丽叔啊!”孔婷为难地看着我,伸手指向客厅,“偶觉得男人头太辛苦了,你看素不素可以让他下来了?” 在客厅的花瓶上面,有一颗男人头贴在墙头,似乎察觉到我们在看他,他高兴地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和我们打招呼:“哈喽,古德毛宁。” “哎……”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这个男人头叫关兴,一百年前死在小二楼里。当时他陷入了一个非常离奇的迷雾事件中,后来为了找到在事件中失踪的弟弟关武,他一直守在这里。百年之后,我们遇到了同样的情况,男人头终于知道了弟弟的行踪,但是那时我们却没有办法救他弟弟出来,现在看起来,他弟弟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在关兴的事件解决之后,掌管这一片的鬼差苟富贵和勿相忘曾经说可以给男人头找个好机会投胎,可是被他拒绝了。 他不愿意离开的理由有两个:一个是对救关武还抱着一丝希望,另一个就是上次害我们卷入危险事件,男人头一直觉得很对不起我们。最近不知道从网上看了什么小说,说欧洲古堡喜欢弄个羊头牛头马头猪头挂在墙上以示气派,他就开始学着每天挂在我屋里墙上,美其名曰为装饰房屋尽一份力。 他倒是好心,可是墙上挂着个人头我看着瘆得慌啊!平时没人也就罢了,要是来个人,那不得吓死?不信你出去问问,谁看到自家墙上挂着个人头会觉得高兴? “咱下来成不?”我好言好语地劝男人头。 “密斯特马,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男人头说,“不让我挂在这,我就得想其他方法来报恩了……要不然我每天给你做首诗吧?” “别!”我挥手说,“那你还是在这里挂着吧。” 男人头惆怅地看着我:“虽然我只是个人头,but我很想为你们做点什么,我想当个有用处的人头。哈嗷——” 他最后一个字的声音拉得很长,因为在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被人踢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 “哈哈哈哈,球……”一边奔跑着追逐男人头一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的男人叫雷迪嘎嘎。他是个偷窃技能神乎其神的小偷,可是无论是为人处事还是性格特点都非常难以捉摸。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的话,他——雷迪嘎嘎,就是个疯子一样的男子。 察觉到有视线在注视着我,我马上转过头,看到储物室的门“啪”的一声关上了。那储物室里住着一个小鬼,他性格孤僻,从来没和我们说过话,是这小二楼里最不合群的一个。 如你所见,这楼里住着各种法力高强的妖魔鬼怪和怪人,而我身为一个年轻有为英俊潇洒的人类能在这里安全存活下来,除了不错的姿色和人见人爱的性格之外,还得凭借我的另一个身份。 青年企业家只是我众多头衔中的一个,我的另一个拉风的头衔就是——道士!我师父是大名鼎鼎的张天师,应该属于天界干部,总而言之,是个相当有前途的男人,而我是他徒弟,显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我整了整领带,一挥手,沉稳而又威严地说道:“把我的车子开过来。” 雷迪嘎嘎跑回来,把我的劳斯莱斯宝马红星牌自行车推过来。 我伸了伸手,又道:“工具。” 雷迪嘎嘎马上把我的工作用具递过来。 一沓B5大小的小广告,一桶浆糊,一个毛刷。 工作条件都已具备,要开始工作了。我踏上自行车,一边听着自行车“嘎吱嘎吱”的优美伴奏,一边费劲儿地骑向市里。 骑到远处,我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二楼,那一栋破楼清清爽爽地矗立在阳光中,再想起之前小二楼被迷雾包围的情况,我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布下那个阵法的人法力超强,神出鬼没,我们称他为“改命人”。这个改命人和之前发生的很多事情都有联系,是个相当难缠的角色。 我挂在胸口的貔貅玉佩随着骑自行车的动作从我领口掉了出来,在我胸前一晃一晃的。这玉佩是我师父送给我的见面礼,里面附着龙九子之一的貔貅。这生物性格有点扭曲,法力不是很强,外表十分凶恶,一天又有大半的时间都在睡觉,但在关键时刻还挺管用。 “马力术。”貔貅通过心电感应和我说,“关于那个改命人,我有话跟你说。” 我听他语气严肃,连忙低声问:“啥事?” 貔貅道:“如果男人头的事件也是那改命人所为,那事情就不简单了。连同上次孔婷的事,那改命人几次三番改命的都是和这小二楼有牵连的人物,我觉得这不是巧合。” 其实不用他说,之前听关武说到那改命人,我已经隐隐察觉到那人对我们有什么企图。 貔貅说:“我们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可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提前行动。” “对,敌强我弱,敌在暗我在明。”我点头,“事不宜迟,我现在马上回去收拾东西跑路。” “他神通广大,你跑了也躲不过他。”貔貅说,“马力术,你必须从现在开始学习道法来增强修为!” “对!”我嘿嘿笑道,“我还是个道士呢,要是真和那改命人对上,我收了他。” “暂且不说现在我们不知道他是不是妖魔。”貔貅叹道,“就算他是妖魔鬼怪你也没办法。不要说收他了,你身为道士,连个鬼魂都超度不了。” 我说:“这道士我光拿了个职称,还没时间学技术,没学过的东西你总不能指望我一下就会了吧?” “这只能怪你不够勤奋。”貔貅道,“张天师就在楼上神台,可是你从来没去请教。” 我说:“你不是说那张天师云游四方,一般都不在吗?” 貔貅道:“他是你师父,只要你诚心求他,他定然不会不管你。”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不多讲,全速结束了工作回到小二楼,然后来到神台前,跪下对着大胡子道士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现在徒儿有难,有人挑事找徒弟麻烦,请师父助我一臂之力。” 说完又磕了三个头。 磕完以后在那里等着,结果等了半天啥反应没有。我站起来,到雕像前挥了挥手,问:“师父,在吗?有人来挑场子了!” 那雕像没动静。我又在他眼睛前挥了挥:“嘿,醒着呢吗?” 还是没动静,我对貔貅说:“老头不在,咱下次再来吧。” 说实在的,我对那大胡子雕像还真没啥特别感觉,要不是貔貅提起来我可能就真把这位给忘了。我自己觉得要是真要指望,三娘云美都比这雕像靠得住。 所以我也没多失望,拜完那大胡子我就跑去和三娘云美联系感情了,三人打了一晚上的争上游。 谁知道这天晚上睡觉,我竟然做了个奇怪的梦。 虽说是梦,可感觉脑子特别地清楚,我站在一片草地上,然后见一个白发白眉白袍的老道从天上飘然而至。 我细细一瞅,这道士和小二楼里供奉的那雕像一模一样,就是那个张天师,不由得脱口而出:“师父!” 那道士对我说:“你的事情我从貔貅那里也听到了一些,据说你到现在虽然经历了不少,但在道法方面丝毫没有进步。” 嘿,皮卡丘竟然还跑去告状。 “师父,我真心觉得这事不能赖我。”我说,“道士当到现在没有我这么倒霉的,你说我也治了几个鬼几个妖,经验值再怎么少也能够升到二级了吧?你不让我level up就算了,至少也要给个过关奖励高级装备美女助手什么的吧?得,除了生子符和一波一波的妖怪,别的都没见过。再说了,别人有特殊职业的,那幸运值都是无限接近于百分之百,外挂开得跟不要钱一样,有人送装备有人送银子有美女倒贴,动都不用动天上就掉金子掉馅饼。我呢?好不容易得了个小二楼还天天闹鬼,家里一个天天琢磨着想吃我的狐狸精,一个裸奔起来吓死人的女画皮,一个把自己当装饰画的男人头,一个不说话除了吓人没别的爱好的小鬼,我在水深火热中好不容易捡到一个活人,还是个雷迪嘎嘎。” 张天师点点头,望向我的眼光充满了同情:“确实,你也不容易。” 我长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其实吧,这阵子听到男人头跟我说三克油我就心酸。”我越说是越伤心,抹了一把辛酸泪道,“你看看人家零零七,再不济韦小宝,哪个不是处理一件事身边就多一个美女投怀送抱。再看看老子,拼死拼活死里逃生,结局就一个男人跟我说闹太套,还是个人头!真是没经历过风雨就踩不到泥巴,没遇见过妖魔就不知道这世界有多残酷,这差的也忒多了吧。” 张天师说:“那都是虚拟人物,身为一个道士你不能好高骛远,你要活在当下,活在现实中,分得清哪是虚幻,哪是实际。” 这不废话么,你跑到我梦里跟我说现实,现在我看着你就觉得我活得特别不实际! “我的对手太厉害了,我肯定斗不过。”我问,“师父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让我一下子增进几百年的修为,我也好为民除害。” 张天师说:“要是早几百年这事还好办,但是最近几百年很多修仙者开始抗议人情关系得道的例子太多对他们不公平。所以天庭开始严打这方面的后门,对修行方面一年管得比一年严,获得这个名额比被你们人间海关公务员考试录取还要难几万倍。不好办啊……” 他连这个世上最残忍最血腥竞争最激烈的公务员考试都搬出来举例子,那我也不好多说了,问:“那师父,你送我几个法宝怎么样?” 张天师说:“任何法宝都有灵性,你法力不够,拿这些东西对你有百害而无一益。” 我说:“要不然这样吧,师父你道术高强,干脆帮我打他。” 张天师说:“我手头有要事,真身无法赶到,否则也不会千里托梦给你。” 我一听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不是让我等死嘛,于是拉着师父的衣袍叫道:“师父啊!敌人凶猛,徒儿招架不住,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一定要帮我照顾好我二舅老爷的七外甥女。” 张天师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这样吧,我给你指条明路,你去找一个人,那是我给你找的帮手。” 我一听,精神了,连忙问道:“谁?” 话刚出口,我眼睛一睁,却醒了。 坐起来一看,我手上竟然握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毛笔字——“明日午时三刻,向东三十里,所遇有红有绿之人即是。” 等到第二天午时三刻,我拿了个指南针,骑上自行车往东骑,一路上严格按照指南针所指的东面走,估摸着差不多到地方了,就开始留意左右的行人。 这正好是村里,大中午的,顶着太阳出来的村民也不多,但都说红配绿赛狗屁,要从芸芸众生中找出这么一个审美观特殊的人还真不是件容易事。 我找了半天也没见一个人身上有红又有绿,心灰意冷地把自行车停在一棵树下,蹲在树下边抽烟边看人。 这块是村里的市场,来往的人最多。我刚蹲下就看见一个女人抱着个小孩走过来,女的挑菜时手空不出,就把小孩放在地上。小孩看样子不过两岁左右,戴着个红色的帽子,穿着件红色上衣绿色背带裤,打扮得像混合版的超级玛丽。 我一见那小孩的穿着就乐了,心里哎呦一声,心想这不就是有红有绿的人吗! 那小孩见我看他,也伸着头望了过来,嘴里裹着自己的大手指头,眼神高深莫测。 我心道师父应该不会诳我,妖魔鬼怪见得多了,什么奇怪的没有,这小孩肯定也不普通,别看表面上是小孩,实际说不定是什么东海龙王齐天大圣哮天犬化的。 于是我把头凑过去,神秘地看着他,低声问:“高人?” 那小孩用手抹了把鼻涕。 我继续低声说:“我就是马力术。” “术……”那小孩伸手拉我衣服,口齿不清地叫道,“叔。” “不用叫我叔,你叫我哥吧。”我顾不得恶心那鼻涕和口水,扯那小孩脸蛋,“咱都知道彼此底细,你也就不用装了,赶紧的,露出原形大家坦诚相待。” 谁知道那小孩哇的一声哭出来,他妈吓了一跳,赶快把小孩抱起来哄,冲我骂道:“神经病!”然后气呼呼地走了。 “高人!高人!”我看见他们走,连忙站起来追,刚迈开步子,忽然听见有人假咳道:“咳咳。” 扭头一看,旁边坐着一个老头,光着膀子,穿着个跨栏大背心蹲在一旁,手里拿了半片西瓜正在啃,头发梳成了一个髻,下巴上黑色的胡子编成了一个麻花辫,看起来有些面熟。 怪老头,我看了他一眼,转身继续喊:“高人,等等我。” 那老头举起手上的西瓜,叫道:“你看这个。” 我说:“一个西瓜,有什么好看的!” “有红有绿,我就是你所找之人。”那老头说,“马力术,你还不叫我二师父。” “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我问。 那老头云淡风轻地一笑,解开下巴上胡子的皮筋,对我解释说:“胡子散着容易沾上西瓜汁。” 然后又从一旁捡起一件道袍慢条斯理地穿上:“衣服沾上西瓜汁就洗不掉了。” 他想的还挺周到。 接着那老头拍拍衣服,对我点点头,用一副超凡脱俗的表情对我说:“马力术,又见面了。” 我一看就晕菜了,这不是之前想骗我钱的那个黑胡子道士嘛! 上次三娘追他把他给追丢了,他怎么又来这了,这是手头紧了又想来忽悠我? 黑胡子老道一边顺胡子一边对我点头:“马施主,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瞧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要我第一次见他我肯定就被他骗了。我左右看他,问:“你的有红有绿就是这西瓜?” “红配绿赛狗屁。”黑胡子很得意地道,“贫道是一代名道,自然要顾及形象,怎么会穿那么庸俗的衣服?这片西瓜我已经吃十几分钟了,就在等你过来。” 十几分钟啃一片西瓜!就你这还注意形象呐? 我怀疑地看着他,心里想我师父肯定不会这么缺心眼给我找个这样的帮手。 这道士显然看出我不相信他,从地上捡起拂尘往前一甩,指着远去的小孩说:“你不信我难道要信那个不足两岁的小孩不成?你看看我俩,谁比较可信?” 我看看那小孩,又看看他。黑胡子自信满满地朝我点头,我又看看那小孩,头一扭就对那小孩喊:“高人,等等我!” “回来!”道士终于跳脚,一把把我拉回来。 我问:“你真是我师父请来帮我的?” 黑胡子道士深沉地点点头。 我说:“这不成,我一看到你这伪君子的模样我就想揍你,咱俩处不到一块去。” “你还想揍我?”黑胡子道士气道,“你师父本来是打算请别人来帮你,亏我特意和你师父争取,最后他才同意让我来帮你,你竟然不领情。” 听他这么说,我觉得有些愧疚,这大胡子说不定真是个好人,我问:“我师父本来请的是谁?” 黑胡子道士说:“二郎神。” 我毫不犹豫地揍了他,然后转身就走。 黑胡子道士在身后抱住我的腿叫道:“哎!你别这样嘛。我是看你面相非同凡响才帮你,你好歹听我把话说完。” 我一听,好奇了,停下来问:“我面相怎么样?” 黑胡子道士说:“你看你头发底下是眉毛眉毛下面是眼睛鼻子在眼睛中间的下面嘴巴在鼻子下面,俩耳朵俩眉毛俩眼睛一嘴巴一鼻子,这种霸气的长相即证明了你的不同寻常。” 我仔细一琢磨,发现他说的很有道理,还真是这么回事! “上次我试探过你,你丝毫不为我的能力所动,实在难得。”道士又把拂尘一挥,严肃地看着我,“最近我夜观天象,发现天象骤变,预示妖孽横行,人世间要因此大乱。我情急之下连忙八卦算命,才发现原来能挽救这一切的人就是你,我确定你就是我要找的人才故意来接近你。” “你是说,”我乐了,“我是救世主?” “没错。”道士点点头,“像你这样的人,一千多年前才有一个。当时他也为了拯救世界而奋斗,非常努力。” “后来呢,他怎么样了?” “他死了。” “为拯救世界死的?”我想,这人还挺伟大,肃然生敬。 “不是,是吃东西吃太快噎死了。” “……” 道士拍拍肩:“所以现在就轮到你了。” “我怎么觉得你说这话这么不吉利。不是,救世主死了,那世界怎么办,就一个救世主,死了的话世界不就毁灭了吗?” “应该是这样,本来人间事宜天庭是不应该插手的。但是发生了吃东西被噎死这种事情就没办法了,因为这是不可抗拒的因素,所以天庭紧急派神仙出来支援,将事态平息了。” “怎么就是不可抗拒因素?到底为什么吃东西会被噎死啊?”我发现了,除了吃东西被噎死,那个救世主再没干其他有意义的事情。 “这事说来话长。”黑胡子道士说,“不知道人间什么时候流传了人参果可以整个吞下去的谣言,那次正好是王母娘娘寿诞暨仙界第三百六十五万七千二百四十一次仙界代表大会,众仙齐聚一堂,前救世主为了见世面也去了。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赏了每个仙人一个人参果,后来酒过三巡,众仙起哄让新人报身高体重三围顺便表演个节目。前救世主就豪气万丈地说要一口吞掉人参果,众神仙以为这是他的特殊技能,看到他脸变色的时候都很高兴。玉皇大帝还在拍桌大笑,跟众神仙说大家要向前救世主学习,不要拘礼,多喝点。结果等大家一轮酒喝下来,才发现前救世主已经……”黑胡子痛苦地摇摇头,“已经断了气……虽然说人间的事应该人类自己解决,但毕竟救世主是死在天界,所以玉皇大帝就破例帮了人间一次。但是你知道,想毁灭世界的变态就跟流行感冒似的,过一阵来一趟。最近啊,我夜观天象,掐指一算,发现又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了……” 这天界究竟是有多不靠谱?简直就是酒池肉林!那救世主这样死了肯定没人会觉得可惜,我都想跟那前救世主呸一声:“活该,叫你显摆!” “等等……”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你们不是有生死薄嘛,怎么会不知道救世主会死?” “这是地府管辖的范围,我不清楚。”黑胡子说,“不过据地府说既然被选为救世主,那么他的命运就已经跳脱了三世,不是区区生死簿所能掌控的了。” 对,他的生命全让人参果掌控了。我说:“行,那你说说,你到底是怎么选中我的?” 黑胡子说:“我通过抽签掷骰子算命在我认识的人里面找,最后找到了你。” 我问:“你认识的有几个人?” 道士说:“五个人。” “哦,”我估算了一下自己的实力,“那应该都是了不起的人吧?” “另外四个是市里七十多岁看车棚的王老伯,村里刚上幼儿园的小花,还有居委会的张大妈和一个叫张志的身强力壮的年轻人。” “……行,别的咱不说,你怎么不找那个叫张志的?” “其实我第一次算出来的就是他,可是我后来去找他,才发现他拉痢疾拉得虚脱,上厕所没站稳,脚一滑头磕在厕所马桶上磕死了。于是我又算了第二遍,结果是王伯。我想上天有好生之德,王老伯一把年纪走路都要用拐杖,让他来拯救世界太为难人家了,就又算了一遍,这次就是你了。”他拍了拍我的肩,“你要相信我,我算命很准的,这就是你的命运。” 那除了我也没别人了啊,我心想这道士是不是看上了我的房子故意来害我:“好吧,就算是我,退一步说,万一我也死了怎么办?” “不用担心,你死了以后我会继续找下一个,死了你一个还有后来人,中国这么多人,我迟早能找到拯救世界的那一个。” 你们到底把拯救世界当成什么了! 我毫不犹豫地又揍了他一顿,拔腿就走。 黑胡子在背后喊:“马力术,你要相信我的话,我看到你印堂发黑,最近必有厄运,要是快向我拜师你还有救。” 我心想你当老子是吓大的,你连三娘都打不过,拜你为师我还不如回去找三娘来个补习课后辅导什么的,好歹还舒心一点。 刚走到村口,我见到一堆村民急忙忙地往西边走,我连忙拉了一个,问道:“怎么了?” 那村民急匆匆地说:“西边那里死人了!” 死人?我虎躯一震,心中大骇。 经历了这么多事,我现在心里阴影不小,听到附近有人死了就觉得肯定和我脱不了关系,我又该有事了,于是战战兢兢地跟着跑去看。众人围在一个院子外面,老远就听见院子里有人在哭,走近了一看,院门口的地上滴滴答答的全是血。 看样子是刚打过群架。 我凑近了去瞧,这就是农村普通的大院,里面养了几只鸭子,还种了棵枣树。院中一个年轻妇女抱着个男的哭个不停,那男的一动不动,头破了个大口子,头上血红一片。 旁边有人问:“叫救护车了没有?” 另一个人说:“叫了还没来,来了也没救了,人都断气了。” 我问:“这是怎么整的?” 那人说:“市里把这块地买下来了,说是要盖个厂子,吴祥家的地不知道怎么的,莫名其妙地就给划进去了。家里人去市里找,那几个单位你推给我我推给你拖了几个月都没给个结论,结果这边还天天有人跑来说要拆房子,今天来强拆,两边打起来了,这架也不知道怎么打的,把吴祥给打死了。” 我唏嘘了一阵,想到这事是人为,和妖怪没啥关系,和妖怪没关系那就没我啥事,于是看了看就回家了。 回到小二楼,正看到三娘和云美站在那个小鬼所在的储物室的门口不知道在说什么,我凑上去,问:“你们在说什么?” 三娘眼波流转,笑着看过来,刚要说话,却是一愣,脸上笑容褪去,盯着我问:“你身上怎么有味道?你碰见了那死道士?” 我闻闻自己身上,什么味道都没有,三娘这鼻子倒怪灵的。 “上次见到那死道士后,我在他身上施了秘香,那味道只有我能闻到。”三娘道,“你见到他了?那死道士在哪里?” 我知道三娘和那黑胡子过去有纠纷,却不知道他们之间仇恨这么深,心里猜那假正经的道士定是骗了这狐狸精不少钱,于是说:“他被我赶走了。不说这个,你们在这做什么?” 三娘失望地扭过了头。云美说:“我来这住了这么久,却没见过这里的孩子出来几次,既然都住在一起,那我们也算是家人了……”说到这,云美俏脸一红,低声说,“我想和他聊聊,增进感情。” 听到我们说话,吊死鬼和男人头也飘了过来。 “这小孩灰常腼腆。”吊死鬼道,“偶在这里这么多年,他也没和偶说过话。” “不过当初密斯特马,”男人头看我一眼,“哦,不是你,是你爷爷的二叔的大爷的曾孙子马建民先生,欧德密斯特马在的时候,这小鬼倒是经常出来和他交流,不过一般都是欧德密斯特马说话这小孩听。” 我就觉得我爷爷的二叔的大爷的曾孙子与众不同,慈悲为怀,和这样自闭的小孩都能聊得起来,那是相当厉害,有两把刷子。听了这话我心中就浮现出一个伟大而崇高的老人形象,心中的感动无与伦比。 于是我怀着一颗虔诚的心问道:“他们聊什么?” 男人头说:“聊麻将、扑克、牌九。欧德密斯特马没别的爱好,就喜欢这个,他的牌友遍布五湖四海,上到天庭下到地府,没有几个妖魔鬼神能逃过他的毒爪。” “……”我说,“你们像话么?他还是个小孩,你们就不能教他一点正常的东西?” 男人头说:“也不是我们不教……而是我们和他没法交流……” 我问:“为什么?” 似乎是听到我们的话,储物室的门打开了一点,那小鬼扶着门睁着俩眼睛看着我。 “我们不知道欧德密斯特马是怎么和他沟通的。”男人头接口说,“可是事实是,他没法和我们之中的任何人说话。” “没法说话?”我奇怪地问,“这是为啥?” “小朋友。”云美走到储物室门口,蹲下来温柔地问那小鬼,“和姐姐说句话好不好?” 说也奇怪,那小鬼平时看我靠近都充满了敌意,现在云美走到跟前却没啥反应。 这年头,连小鬼也知道男女有别了。 云美又伸手去摸那小鬼的脑袋,说:“一个人很寂寞是不是?出来和姐姐聊聊天吧。” 此时的云美浑身都散发着母性的慈爱光环,连那小鬼都扛不住这必杀光环,终于缓缓地张大了嘴,说道:“啊……啊……” “哎呀!”他这嘴一张,离他最近的云美什么都看到了,叫道,“他没有舌头!” 没舌头?我连忙弯下身子去看,果然看到那小鬼嘴里舌头少了大半截,难怪说不出话来。 “所以我说他没办法和我们说话。”男人头道,“我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样了,你爷爷的二叔的大爷的曾孙子马建民马大师,说他生前就被割掉了舌头。” 云美流着眼泪,掩嘴道:“太残忍了。”三娘也在一旁皱起了眉。 这事连我都看不过去,说:“缺德啊,怎么这么对小孩,欺负人原来没有未成年人保护法是不是。” 男人头说:“原来马大师和我们说过,这是故意的。这孩子家里贫苦,后来因为生辰八字奇特,被一个赌徒看中,买去了。” “竟然是被赌徒买走,”三娘问道,“难道是养小鬼?” 我问:“养小鬼?” 三娘点头道:“很多赌徒为了赢得更多赌局会养小鬼,只是一般都会选择死者,有些恶人想拥有法力高强的小鬼也会不惜把人逼死。” “yes!”男人头点头道,“据说那人不知道从何处听来这小孩哪里都符合要求,只是爱说话,言多必失,容易泄了福气,于是就把他舌头割了。后来又信了旁门左道的话,把他关在黑屋中终年不见天日,给他吃了三年的素,每日用雨水沐浴,最后又熔了金水灌进小孩的食道中,活活把这小孩给弄死了。” “愚昧!”王亮骂道,“这么过分的事也做得出来!” “中国古代帝王炼丹,金子是必不可少的一项材料。”三娘说,“那时候你们人类觉得贵的东西就是好的。” 男人头一席话听得我们心惊胆战,那小鬼却面无表情,像是我们谈论什么都和他无关一样。 都说这种年纪的小孩最脆弱,看来原来那些事给他的心灵造成了很大阴影,所以才造成如此孤僻自闭的性格。他这样子让云美心疼得不得了,抱着那小鬼道:“没事,以后姐姐疼你。” “其实我也想关心他,这屋里就我们两个男的。”男人说,“可是相互交流才能培养感情,他没法和我说话,平时也不吭声。我们当鬼的本身就很空虚寂寞,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不能说话确实是个大问题。”我正在思索,一眼瞅见站在王亮旁边的孔婷,一拍大腿道,“哎,不就是舌头嘛,咱这资源多丰富!” 孔婷一愣,说:“虾米?” 我说:“你舌头那么长,赶快截一段给人家小鬼匀点,赶紧的,匀了你说话也利索了。” 孔婷连忙把舌头卷起来,拿手捂着,道:“不行不行,这个匀不鸟!” 王亮也对我道:“不行不行,我和孔婷还没有kiss过,你就把她舌头送别人嘴里,你愿意我也不愿意。” 这家伙,看起来人模狗样,说起话来怎么这么下流龌龊!我忍不住骂道:“瞧你那想法,三俗!” “小马哥,你别闹了。”三娘笑道,“就算孔婷取下来,那也不一定能用啊。” 那小鬼点点头,又张嘴道:“啊……啊啊……啊……” 光“啊”我也听不出来什么。我想,要是想和这小鬼好好相处,得把当初我那亲戚老头和他交流的方法找出来。 孔婷说:“那阵子马大师经常在楼上输房看输。” 那个赌徒听了孔婷这话铁定得晦气死,以后再遇见养小鬼的,小鬼要是逃不了一死,就干脆全上吊,做个大舌头鬼,自己好不了那赌徒也没法好过。 不过孔婷倒是提醒我了,楼上的书房里面说不定会有线索,我连忙上去看,进门了才想起这里面已经没有书了。 “那是马大师不经常来这边,怕有人偷书。”男人头道,“你把书架推开看看。” 我把书架挪开一看,书架后面竟然还有一层镶在墙里的书架,上面密密麻麻放满了书,我看着那些书肃然起敬——那都是崭新的文学名著和哲学人文类读物,还有几本英文书、线装书、古籍,新得像是没翻过一样,保存得非常好。 看不出老头子也是个文化人啊! 我怀着崇敬的心情一边从书架上拿下书一边摩挲,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个戴着老花镜,在灯光下认真做学问的老头的画面。 怪不得我这么有文化,看来也有点家族遗传基因。 等我把表面一层书拿掉看到里面的时候,我又乐了。 里面放着一排美女写真人体艺术。这一排的都被翻得稀烂,我拿起一本,那书页都往下掉,眼见就要散了。 原来第一层都是伪装! 我马上想到了我床底下的存货,这肯定也是家族遗传。 马老头的形象马上变得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要找线索那肯定得从马老头阅读最多的书找起。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我一头扎进了我先人留给我的珍贵文化遗产中,没日没夜废寝忘食非常仔细地阅读了这些书,更深刻地认识到了人体之美。 在看到第七天,我正在研究第三排倒数第二本的时候,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紧接着男人头冲进来对我道:“oh,my god!马力术!不好了!你快出去看看!” “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又出事了嘛。”我晃晃悠悠地往外走,“老子经历这么多早就习惯了,要是隔一段时间啥事都没有那才奇怪。” 男人头说:“这个事你没见过……那是……” 我说:“无论什么事咱都要保持淡定,淡定知道不。”边说边走到楼下,冲门口一看,我也愣了,只见从村子那里浩浩荡荡地走来了一群人。雷迪嘎嘎正坐在门口乐呵呵地看热闹。 路上走人不奇怪,走一群人也不奇怪,但是要是走来一群穿着素衣,奏着哀乐,悲悲戚戚的人就奇怪了。 走在前头的一个小男孩披麻戴孝,手里捧着一个相框,相框上用白纸扎了个花,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这是遗照。 那小男孩后面,有四个男人抬着个棺材,再往后就是几个哭哭啼啼、穿着素衣的男女,和一群面色沉重的村民。 我一眼认出走在最前面的女人是前几天老公和人打架死了的那个。 这是办丧事呢。 这队伍已经走得很近,一看就是冲我这小二楼来的。我小时候听我奶奶说过,很多村子有传统,红白喜事每家每户都得意思意思给点红包。眼见他们停到楼口,我心里想着这是来要钱的。 女人的声音配合着哀乐很能感染人,我走过去跟那几个披麻戴孝穿素衣的人握手,说:“节哀,节哀。” 那几个人很激动地和我握了手。 走过棺材闻到一股类似于我家冰箱里的那种腐臭味,看来那尸体已经臭了,我拍着棺材说:“大热天的,同志你受苦了。” 这话一出,那个寡妇哭得更伤心了。旁边一个村民说:“从公安局验完尸以后,这尸体就一直在家里院子中放着,这案子一天不破,吴祥死不瞑目啊。” 那寡妇哭着说:“有老吴给我守门,那帮混蛋休想进我家门拆我房子。” 我说:“公安局不都验完伤了,等着上面宣判不就行了。” “你不知道……”那个村民说,“打死老吴的那个小青年他爸……”他压低了声音道,“是王刚!” 我问:“王刚是谁?” “是市里当官的。”那村民道,“这事啊,水深着呐!” 另一个村民气愤地吟起诗来:“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如我爸是王刚!” 我叹了口气,又问:“您不是说在院门口放着么?怎么今天把它抬出来了?” 寡妇抽泣着道:“今天是……头七……” “哦。”我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想这村子里头七应该有什么习俗。再看那四个抬棺材的准备把棺材往地下放,没人乐意看棺材放自家门口,我连忙说:“别放别放,放了不好抬。”然后从身上掏钱,这几天我光顾着钻研学问没空赚钱,结果就掏出来上次买烟剩下的五块钱。 所有人都盯着我,我拿着那五块钱特掉价,转头问雷迪嘎嘎:“你身上有钱没?” 本来我想雷迪嘎嘎说声没有,我就可以顺水推舟说真不好意思身上没现金要不我改天取了钱再给你,基本上有些良知的人都会说没关系不着急,那改天我就可以推到二月三十号去。 结果没想到雷迪嘎嘎说:“我有钱!”然后手一伸,从兜里掏出五张红票子。 我见那么多钱,腿一软:“你哪里来的钱?” 雷迪嘎嘎咧开嘴笑:“三娘给我钱让我买东西,每次都给我一张整的,买剩下的钱她都不要了,下次我就用零钱买,整的存起来。” 我看看他手里的毛主席头,再看看我自己手里的五块钱,心里百感交集异常心酸。 这就是生活,这就是差距,谁说雷迪嘎嘎傻,他还知道理财呢! 我拿过雷迪嘎嘎手里的钱,取了一张给那个寡妇,拍拍她的肩道:“节哀。”然后把剩下四张揣回自己兜里。 寡妇含泪收下了钱,雷迪嘎嘎叫道:“我的钱!” 我说:“叫什么叫!这是做好事,给你积阴德。” 雷迪嘎嘎又指着我说:“那你拿的……” 我说:“这是为了留着以后帮你做好事积阴德。”然后我拍拍雷迪嘎嘎的肩膀,跟他说,“你跟三娘说,以后买东西让她来找我,你光玩就行了,不要为跑腿浪费玩的时间。” “哦。”雷迪嘎嘎想了半天终于想通了,和我说,“你真好!” 我和雷迪嘎嘎说话的这会儿,那几个人却已经“嘭”的一下,把棺材放地上了。 我心里哎呦一声,早知道他们拿了钱还要放我就不给他们了,马上说:“你们别耽搁时间了,死者为大,你们扛着棺材不容易,还要走哪赶快去吧。” 扛棺材的其中一人说:“不走了,这里就是我们要走的终点。” 这就是终点? 我回头看看自己的小二楼,又看看他们,问:“你们不是想把他埋在我屋门口吧?这可不成,现在这里是我的地盘。” 那寡妇又哭道:“不……不是的……”旁边一个穿黑衣服的大汉和我说:“小兄弟,是这样的,今天是我兄弟的头七,我们能不能把这尸体在你们屋里寄存一天?” 这可荒谬了,听过寄存包寄存衣服没听说过寄存尸体的,我伸手往前一指说:“市里有殡仪馆,你们存那里去。” 那大汉似乎也知道自己这要求过分,左右看看,叹口气道:“哎,算了。”然后一挥手跟那几个抬棺材的说:“抬回去吧。” 旁边一人面带忧色地反问:“抬回去?那晚上……” “这房子都住人了,咱硬放这也不合适。”大汉说,“这几年村里死人都拉到市里火化,再没发生那样的事,说不定我兄弟这次不会回来了。” 我怎么听着他这话说得这么奇怪。 大汉走之前,又紧锁着眉头跟我说:“安全起见,兄弟你今天晚上睡觉关好门窗。”他顿了一下,压低声音对我说:“听到有人敲门别开门。” 那几个人又扛起棺材,重新奏着哀乐,浩浩荡荡地往回走。 雷迪嘎嘎奇怪地问:“这群人到底来干嘛的?”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琢磨那大汉说的最后一句话,怎么越琢磨越瘆得慌。 今天晚上?今天晚上会发生什么? 逼不得已啊,我想,为了安全起见,看来晚上我得去三娘那里躲躲了。 到了晚上,我就高兴地蹭到三娘房里去了。 三娘的房间也没见她怎么装修,屋内家具像是凭空变出来一样。我尤其欣赏她墙上的装饰,那一大片画抽象得很有意境,我看了很久都没看懂那一团诡异的符号是要表达什么。 三娘到了晚上很少开灯,在屋里放了个烛台,不是点蜡烛就是一点光都没有直接晒月光浴。据说这月光浴对妖精修炼很有好处,每次见三娘晒月光浴我都很庆幸她是狐妖不是狼妖,要不然晚上一嚎叫谁都睡不好。 屋内点了香炉,青烟在烛光中袅袅升起。 我一直觉得我和三娘有共同语言,现在看起来,这共同语言又多了一处——我俩都喜欢烟! 我进去的时候三娘穿了件紫底金丝红花的旗袍倚在红木榻上,身材凹凸有致,开叉处恰到好处地露出雪白大腿,多露一点显放荡少露一点显保守,性感之余却又带了一丝端庄。旗袍最适合中国女人,也最是挑人,可这狐狸精偏偏穿起来最好看。 “小马哥,你有事吗?”三娘媚眼如丝地望过来,她秀发盘在脑后,脸上粉黛未施,但却勾人得紧。我真想把那些乱放连老妈都认不出来的PS照片的人拉过来让他们看看什么是自然环保绿色纯天然无污染的美人。 此情此景让我心里小鹿乱撞,羞涩地坐在三娘身边,道:“三娘,这段日子,你帮我不少,我想来谢谢你。” “帮你?”三娘嫣然一笑,“我哪有?” 就算她否认,事情也明摆着,无论是有意无意,最近的事情她都帮我不少。当我迷茫时,也经常是三娘一语点破,让我恍然大悟。当然这事其他人也有做,可是按照相貌和做事程度的性价比来说,没人比得上三娘。 “其实我也明白,你堂堂一个狐狸精,有才有貌,不会白白帮我这么多。”我说,“现在我也看开了,小二楼里的鬼怪每个人都有一个过去,你要是有啥要帮忙的,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多个人也多个帮手嘛。” 三娘一愣,看我半晌,笑道:“小马哥,你是个好人。可是我的忙,不是你想帮就能帮的。” 我说:“帮不帮得了也得你说了再看,我比你想象的牛逼多了。” 三娘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苦涩,那表情一闪而逝,马上又变回了原来的神情,媚眼一眯,娇笑说:“小马哥,我的事我自己就能解决,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说到一半,她忽然直起身子,对着窗口厉声叫道:“什么人?” 我顺着方向一看,只见窗口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是你!”三娘对着窗口叫道,然后打开窗户化成狐狸,跳了出去。 “三娘?”我伸头去看,月光下有个人在飞快地跑向远方,化成狐型的三娘迈着矫健的四肢嗖地跟了上去。 “难道又是小偷?”我疑惑着伸出头左右看,见三娘那气势如虹的模样就知道我方实力具有压倒性的优势。别人遇上小偷是被偷的倒霉,可是要是小偷遇到我这小二楼里的人那就是那小偷不长眼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那一人一狐越跑越远,逐渐消失了踪影。 这会儿正是晚上,月明星稀,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我看三娘这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于是准备回自己屋。 刚走了两步,忽然听见窗外“扣”“扣”两声。 刚才明明已经看过四处无人,怎么这会儿又有人敲门。 我忽然想起白天那壮汉说的话,一阵心悸,虎躯一震,转头去看,只见窗口处竟然出现一团黑雾,隐隐约约形成人的形状。 又是雾!我心里一动,难不成之前那个白雾里的改命人找上门来了! 那黑雾一样的人形开始顺着窗户往我屋里爬,边爬身上的雾边变淡,人形也越来越明显。 还想爬进来!我两步跨回去,照着那雾的头就是一拳,这一拳竟然打中了实体。 只听得“哎呦”一声,那雾从窗户上掉了下来,我趁胜追击,蹲下去一阵狂打,几拳就把那雾给打散了,露出藏在雾里的实型。 ——竟然是那个黑胡子道士! 黑胡子道士“哎呦”“哎呦”地叫着,伸手捂住脸道:“别打了别打了!” 我举着拳头说:“好哇,想害我的竟然是你!” 黑胡子道:“我是你二师父,怎么可能害你,我来是想救你。” 我奇怪地问:“救我?” 黑胡子说:“你先把拳头放下。” 我说:“你先给我说明白,救我你为什么化成黑雾鬼鬼祟祟地潜进来。” 黑胡子叹气道:“还不是为了躲开你屋里的那个狐狸精。”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葫芦,道:“我收了她的弟弟,她一直想找我报仇,把她弟弟救回去。” 我说:“那刚才跑掉的人是谁?” “那是我做的木头人。”黑胡子老道拍拍道袍站起来,从怀里拿出一个贴着符的木头人,往地上一扔,那木头人竟然就变成了和黑胡子一模一样的人。 黑胡子老道对那木头人说:“去把窗户关上。”黑胡子木头人跑去关了窗户,又“噗”的一下变回了原来大小掉在地上,黑胡子老道说,“这木头人能变成我的模样执行一个命令,那狐狸精以为在我身上施秘香我就不知道,贫道道法高强怎么会察觉不出,反将她一军。”他得意地捋了捋胡子,笑道,“哈哈哈哈哈,这下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看不出这黑胡子还真有两下子,我说:“你一直说你厉害,怎么见她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躲着。” 黑胡子道士看我一眼,摇着手上的葫芦叹道:“虎落平阳被犬欺,要不是我在收这只九尾白狐时元气大损,我早就把那只狐狸精一起收了。” 我说:“那可不行。” 黑胡子道士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道:“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我说:“先别说这个,你口口声声让我拜你为二师父,可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 黑胡子道士说:“你记好了,你师父叫张重阳!我是他师弟,叫李伯通!” “……”我说,“这是艺名吧?” 李伯通想了想,高兴地道:“你以后叫我李师伯就行了。” “行。”我说,“那李师伯,你说你要来救我,救我什么?” 李伯通正要回答,忽然神色一变,道:“来了!” 几乎是同时,我听到门口传来有规律的“嗵嗵嗵”的敲门声。 听着门外“嗵嗵嗵”的敲门声,我第一个念头是三娘回来了。正要去开门,脑海里闪电般划过白天那壮汉的话:“听到有人敲门别开门!” 想到这里,我心中发毛,扭头去看李伯通。那道士神情严肃,身子微微前探,侧着耳朵听那敲门声。 我见他神情严肃,心中一凉,试探性地问道:“我去开门?” 李伯通看似要制止我,手已经伸到半空,却眼珠一转,对我挥挥手道:“你去吧。” 他这样一说我放心了一些,边走边喊:“来了来了。” 可是走了几步,心里却总觉得有点不对。 李伯通跟在我身后。花瓶旁的男人头一看见他马上躲进花瓶。吊死鬼伸着舌头从小二楼飘下来,边飘边说:“隋敲门啊?”云美叫道:“外面有道士,别出去!”然后把她拉回二楼。 我本来还想有个事他们能帮我,没想到见到这道士他们全躲起来了。 这黑胡子有什么可怕的? 我一个人孤独地走到门口,手扶到门把上,那敲门声还在“嗵嗵嗵”地响,一起一落,极有规律。 三娘敲门可不是这种风格,她那一般都是没规律的,边敲边娇滴滴地叫:“小马哥,开门啦。” 不对,即使不是三娘,正常人也不会敲门敲得这么有规律,像是机器一样。 不像是人,外面的是什么东西? “嗵!”“嗵!”“嗵!”“嗵!”“嗵!”“嗵!” 我正在思考,外面的敲门声忽然变得激烈,外面那人用力地敲着门,门板剧烈地震动,外面那人敲门的力道之大,震得我的手都发麻。 “敲什么敲!”我怒吼一声,敲门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又听了半天,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扭头一看,李伯通站在门口看我,一副瞧好戏的神情。 我心一横,一口气把门拉开……了一条小缝。 我猫着腰透过那缝,看到外面站着一个男人,穿着一套西装,看起来料子还不错,两只手直直横起,放在我的门上。 “你谁啊你?”我问,“深更半夜,干吗啊?” 那男人不吭声,保持着手横起的姿势往前跳,他跳的姿势非常奇怪,膝盖不带弯的,手撞在门上,又是“嗵”的一声,这声音比以往声音都大。 这人脑子有毛病吧?我又问:“你到底想干吗?” 那男人依然不理我,站在原地又是一跳,手再次撞在门上,声音越发变本加厉。 我实在忍无可忍,站直身子,面对面地骂道:“你到底想干吗?” 此时月光穿透云层照在他的脸上,那张脸竟然看起来分外眼熟。 我一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张脸我见过——今天白天,那个小男孩抱着的遗照! 那个被人打死的吴祥! 怪不得跳起来姿势那么怪!这家伙已经死了! 他来找我干什么? 我一个哆嗦,小声说道:“对不起,你找错门了。”连忙转身关上门。 外面继续传来有节奏的“嗵嗵嗵”的敲门声,那“东西”竟然还在锲而不舍地敲门,力道震得门框嘎吱作响。 我靠在门板上叫道:“兄弟你走错了嘿,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你要报仇那得找杀你的人去!你看准路,沿着公路向北直走大概走十分钟有个公车站!现在刚午夜十二点,你等六个半小时,马上就能等到去市里的公交车了!” 我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他在外面蹦跶得越发厉害,最后只听“喀”的一声,他的胳膊竟然撞穿了门板,就在我脑边,一左一右,直直的穿了过来,几乎擦到我耳朵! 我哪里还敢靠在门口,连忙跑开。 李伯通摸着自己的大胡子,幸灾乐祸道:“现在,你相信我是来救你的了吧?” 这都蹦跶到家里来了,我还能不信么! 那僵尸手套在门板上暂时被困,只能在原地跳个不停,门板嘎吱作响,随时都像要散架,我连连点头,道:“我信我信!大胡子,你既然是来救我的,那就赶紧救吧。” 李伯通说:“怎么称呼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我说:“二师父!” “这称呼不好听。”李伯通说。 我又叫道:“师伯!” 李伯通“哎”了一声,笑得特贼特高兴,拍着我的肩道:“既然你这么叫我了,那我一定得救你,咱们走!” “走?”我问,“到哪去啊?” 李伯通:“从窗户逃出去。” 我一甩手道:“就这点能耐还让我叫你师伯,你行不行啊?你不是骗我的吧?” 李伯通摸了一把胡子,道:“看来一定得给你露两手才行,待老道画符镇住这妖物!”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桃木盒,一打开,里面竟然放着笔、纸和一小盒朱砂,李伯通拿出其中一张黄纸条,摁在墙上,然后用笔蘸了朱砂开始画符。 我凑过去一看,上面鬼画符一样,看不出写的是啥。 我问:“你写的啥?” 李伯通道:“诛邪咒语。” 我问:“这是阿尔巴尼亚语?” 李伯通道:“是中文。” 这字也太难看了!我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我一直想问你,这可是降鬼的东西,我这么有文化的人都看不懂,那些鬼能看懂吗?” 李伯通愣了半天,对我说:“我还真没想过这问题。” 我说:“这要是他们看不懂,能发挥效力吗?” 貔貅一直偷听我们的话,忍无可忍地道:“你管他呢,能用就行!” “这个吧……”李伯通说,“下次道术研讨会,我去问问老子和张道陵。”然后把符递给我道,“你去把这个贴在他前胸或后背,记住,尸气凝结于胸,只有这两个位置,别的都不行!” 我问:“你怎么不去?” “身为师父不能太惯着徒弟。”李伯通道,“这是我给你的一个试炼!” 扯淡吧你!你就是不敢去! 幸好现在那僵尸困在门上,只要别有万一,贴个符也不难。 我心里跟貔貅说了一句保护好我,然后接过符,往僵尸那里走。 刚走两步,忽然听得前面“咔嚓”一声,那僵尸竟然把整个门板都撞掉了!手还套在门上,就那么扛着门板,朝我跳过来。这会儿跳上去再落下就不只是那脚的声音,还有门板砸在地上的声音。 “咣!”“咣!”“咣!” 这劲儿费的! 那门板虽然挡住了僵尸的眼睛,可他像能看见一样,直直朝我跳来,我这才发现他的阴险之处,他前胸拿门板挡了!我没法贴符! 但是我转到哪里,那僵尸就跳到哪里,像是能感应到我一般。 李伯通喊道:“他能感应到阳气!屏气!不要呼吸!” 我马上停止呼吸。果不其然,僵尸停住了,顶着个大门板一动不动。 我憋气憋得脸都酸了,小心翼翼地移到僵尸身后,拿起符就要拍在僵尸背上!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时,那僵尸猛地向前一跳,我符没贴上,倒摔了个跟头。 抬头一看,雷迪嘎嘎竟然走出来了,站在客厅看着我们,问:“你们干嘛呢?” 那僵尸毫不犹豫地向他蹦去。 雷迪嘎嘎看看我又看看僵尸,指着僵尸道:“小偷!” 僵尸已经跳到雷迪嘎嘎面前,雷迪嘎嘎大吼一声:“小偷!你偷我家门板!”然后手一伸,竟然把那门板从僵尸胳膊上扯下来,抬着门板小跑到门口。 那僵尸一蹦一跳地跟在他身后。 雷迪嘎嘎把门板按原样摆在门口,满意地点着头,那僵尸已经跳到了他身后,和他只有几步之遥。 我忍不住叫道:“雷迪嘎嘎,小心!” “小心!” “啥?”雷迪嘎嘎听到我的声音,转过身,僵尸正好跳到他面前,双手一左一右地将雷迪嘎嘎围住,然后张开嘴就要咬下去。 “你叫我干啥?”雷迪嘎嘎毫不犹豫地一猫腰,从僵尸手臂下钻出来,问我。 僵尸咬了个空,一闭嘴牙齿碰撞,竟然“叩”的一声,显然这一咬力道不轻,要是雷迪嘎嘎真被咬到,那不死也得伤,不伤也得疼! 雷迪嘎嘎丝毫不知道自己刚躲过一劫,咧着嘴冲我傻笑。 果然傻子最幸福。 “别笑了。”我连忙叫道,“你快过来!” 雷迪嘎嘎哦了一声,蹦蹦跳跳地就朝我跑来。 我这一叫也泄露了阳气,他身后僵尸扑了个空,在原地向右连着跳了两个九十度,正对着我们。 眼看那僵尸就要再起跳,我忽然听见雷迪嘎嘎刚放好的门板发出嘎吱的声音。 僵尸刚跳起来,他后面的门板就“轰”的一声倒下来,直直砸在那僵尸脑袋上,把那僵尸压了下去。 僵尸头够硬,愣是用头把木板撞了个窟窿,那么大个门板就直接套在他头上了。 就算这样,那僵尸还是拖着门板,锲而不舍地朝我们蹦来,被门板压着跳也跳不太动,还颠儿颠儿地往前跳,门板一边套在他头上,一边拖在地上,被他拖着发出“刺刺”的声音。 你说这是何苦呢?我都看不下去了,你死就死了,还非得来这折腾,你看你能得多少好处?先是胳膊然后是头,就算想自虐也别来我这啊,你不在乎身体我还在乎我门板呢! 雷迪嘎嘎听到声,扭头一看,又急了,“你又偷我家门板!”然后就又要上去。 我看这僵尸好不容易消停点了,他要是再伸手把那门板摘下来就糟糕了,马上说:“你去门板后面拽着他!” 雷迪嘎嘎应了一声,跑到后面拉着门板,这下就把那僵尸固定住了,他头还在门板上我也不用怕他咬我。 我拿着符,“啪”的一下贴在僵尸胸前。 那僵尸顿了一下,立马就不动了。 雷迪嘎嘎拖着门板就往后走,带着那僵尸也往后挪,我问:“你干嘛?” 雷迪嘎嘎说:“没有门不安全,小偷会进来,我要把门装上。” 我说:“你把这带着僵尸的门装上更不安全!” 李伯通扶着胡子感慨道:“不愧是我徒弟,干得漂亮。” 我看着那门板想,这得多眼瘸才能觉得这事干得漂亮啊?我指着僵尸说:“你先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最近几年村子实行的是火葬,都拉到市里火葬场火葬,所以再没有这样的事,原来住在这村里的人都知道这情况。”李伯通道,“我早说过你这屋子处在极阴之地,头七还魂夜又是尸体阴气最盛的时候,尸体本就在等着还魂,此时受极阴之地的影响就会发生尸变,往这里移动。别看他现在这样,其实里面没有魂魄。” 我问:“以后就变僵尸了?” “那不能一直变,”李伯通道,“也就是这一天能动,头七过了就恢复原样了。” 原来他们把我这当成停尸房! 看样子那些村民肯定知道这件事。我伸头往外一看,果然看着远处站着几个人,也不走过来,就拿着手电筒往这边照,像是在观察情况。 我们客厅里灯灭着,他那手电又照不到这么远,打着手电筒也白搭,啥都看不见。 我问:“回魂夜不是12点么?现在12点都过了,怎么还没见他的魂魄来?” 刚说完,我就看到结果了,只见那些村民的手电筒范围内出现了几个鬼影。 一个在前面被铁链拴着使劲儿往前走,另外有两个站在后面拖着那铁链往后拽。 后面那两个鬼一胖一瘦,辨识度非常高。 那不是苟富贵和勿相忘么? “别走了别走了,都躲了这么多天,赶快跟我们回去办户口。小同志你想想清楚,报仇那是要下地狱受苦的,啥事都比不上办户口重要!”苟富贵说,“以后在地府生活投胎转世,哪个不需要户口啊?没户口那就是孤魂野鬼啊……” 那鬼叫道:“我不去投胎!我要还魂!我要去报仇!凭什么回魂夜不让我回魂?” “关于这件事,我们这里有文件——地府文件QQ360号。”勿相忘拿出一张单子念道,“致广大鬼民的一封信,为了维护地府户口工作的有序进行,我们刚刚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将在回魂夜投胎之前,将刚死的鬼民强制办户口,没有户口的鬼将成为孤魂野鬼,以后再不能享受地府公共设施的服务。我们深知这样会给您造成一定的不便,我们诚恳的向您致歉。盼望得到您的理解和支持。” “道歉有什么用!道歉能让我消气吗?”那鬼说,“我不支持,我不理解!” “小同志啊,你搞清楚嘛。”苟富贵说,“这道歉也就是随便说说,没人管你接不接受。你不理解不支持也没有用,上面不会管你的意见,这都是强制执行的。” 那鬼高声叫道:“啊啊啊!我不去,我要报仇!我一辈子才建了这么一个房子!我已经死了,不能再让那些混蛋拆我家的房子!”说罢,竟然挣脱了苟富贵和勿相忘的牵制,向我的房子冲来。 听到这,我终于明白了,这鬼就是刚死的吴祥。 苟富贵连忙对我喊:“雷锋同志,帮我拦着他!” 两个地府公务员缺乏锻炼,那速度完全比不上像脱缰的野耗子一样向我们冲过来的吴祥,苟富贵冲我喊的时候,吴祥已经冲进了屋。 拦着他还需要我亲自动手?我从鼻尖轻蔑地哼了一声,然后张嘴气定神闲地吐出两个字:“貔貅!”下一秒,貔貅“嗖”的一声就从玉佩中窜了出去,一伸爪就将吴祥压在身下制服了。 “哎呀雷锋同志。”苟富贵气喘吁吁地飘了进来,见此情景,露出敬佩的神色,“一阵不见,你变得很有领导风范了嘛!” 那是,我手一背,踱着步子走到吴祥跟前。 吴祥看见自己的肩膀上扛着我的门板,很是愤怒地叫道:“你们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 我更愤怒道:“你先去问问你的身体对我的门板做了什么!” “马先生,还好有你在。”勿相忘捡起拴着吴祥的铁链道,“这鬼我们追了几天了,还真难追。” 吴祥被貔貅压的死死的,嘴上还在嚷嚷道:“我不投胎!我不投胎!” “哎……”李伯通摇摇头,走过来对吴祥说,“施主,你既然已经丧生,那么红尘之事与你再没有任何瓜葛,就算你现在与家人情深意重,投胎转世之后,再次见面,你们也不过是陌生人,谁也不认识谁,恩怨情仇都是一场空,你现在这么执着又是为何呢?” 雷迪嘎嘎看见李伯通,眼睛一亮,跟着跑了过去,伸手抓他胡子。李伯通面色沉静,任他怎么抓,都稳如泰山。 “对,对!”苟富贵走过来,对着吴祥道,“还是赶紧去办户口重要!”然后用敬仰的目光看着李伯通,低声对我说,“这位道长看起来是位高人啊。” 吴祥叫道:“我一辈子都是乡下人,不知道你们这话什么意思!我就知道我老婆儿子在家守着房子!我不能让外人欺负他们!”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李伯通一甩拂尘,打掉雷迪嘎嘎抓自己胡子的手道,“因果报应自有天理循环,上天必有安排,你不用担心,他们总有一死。” 这不废话么,人哪有不死的,等人家好吃好喝活到八十岁死了,你说老天的报应来了,那鬼才信你。我边想边看向吴祥,这才发现我想错了,鬼都不信他。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吴祥说,“反正我不能让他欺负我的老婆孩子,不解决这事,我死不瞑目!就算……就算做……”吴祥估计是想说做孤魂野鬼也行,但是文化程度没那么高,想不到那个词,看了苟富贵勿相忘一眼,狠狠道,“就算做没有户口的鬼我也认了!” 苟富贵苦着脸,恭敬地问李伯通:“道长你看,这要怎么办啊?” 又是被李伯通外表蒙蔽了的。 李伯通摇摇头,道:“也罢也罢,这也算是害他那人的报应,我们应去阻止那人拆房子,了却他的心愿也算善事一件。”然后他转身对身旁的雷迪嘎嘎说,“你再揪我胡子我就揍你!” 勿相忘问:“领导,这事要怎么办?” 苟富贵说:“既然道长都这么说了,那也没办法了。” 这还没一会儿呢,他们就和李伯通熟成这样了! “我们公务繁忙。”苟富贵过来拍拍我的肩膀道,“雷锋同志,你就帮帮他吧。” 我就知道这事缺不了我。 我说:“那行呗。” 苟富贵忽然咦了一声,看向我身后道:“这个鬼娃我好像见过……” 第二章 小鬼 我一转身,见万年不出房门的小鬼,开了门,又从门缝里往外看。 这小鬼深居简出,我印象中他还真没和苟富贵见过,我奇怪地问道:“你见过?” “面熟。”苟富贵摸着肚子,看看我,再看看那小孩,恍然大悟,“他是你的死儿子吧?” 我险些一口血水喷出来,说:“这事可不能乱说,而且你们说话怎么都那么不中听啊?” 苟富贵说:“你们长得很像嘛,都是一个鼻子一张嘴巴俩耳朵俩眉毛俩眼睛。头发底下是眉毛眉毛下面是眼睛鼻子在眼睛中间的下面嘴巴在鼻子下面。” 你和李伯通是亲戚是不是。 “雷锋同志,我早就和你说过了,这鬼不能随便养,地府鬼口普查不好做,你赶快给他办户口吧,”苟富贵说,“看咱们这么熟,我可以给你优惠嘛!这样吧,办户口的手续费我给你打八折。” 这也能打折?我说:“得了吧,之前有人改命改了那么多次你们也没发现,普查也没用。” “雷锋同志,你说这话就不对了,你要支持我们的工作嘛。”苟富贵又看着小鬼,摸着下巴道,“面熟啊……面熟……” 我心里忽然灵光一闪,难道苟富贵知道这小孩的事情?马上问道:“你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 苟富贵仔细端详那小鬼,旁边的勿相忘伸头看了一眼,问道:“领导,前一阵子不是有个鬼在寻人吗?拿了个画像给我们看,就是这个小孩,不过画像上他穿着古代的衣服,发型也不同,所以看起来不太一样。” “对,对。”苟富贵连连点头,道,“就是他!” “找他?”我问,“什么样的鬼在找他?” “很高的一个鬼,瘦得皮包骨头。”勿相忘说,“穿着件破烂的褂子,眼睛凸起,看起来有点神经质。” 听了他的话,那小鬼脸色大变,瑟瑟发抖。 “我们还跟踪了那个人一段路。”苟富贵说,“他手里玩着三个骰子,我们怀疑他聚众赌博。虽然地府对赌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我们身为杨明村的鬼差,就要以身作则严格管理!坚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出现在我们的管辖范围内。” 赌博!一听到这话,我便已察觉到他们说的那人和屋里的小鬼有什么关系了:那鬼就是当初养小鬼的那个赌徒! 我连忙问:“那他到了哪里?” “他进了城,市里不是我们的管辖范围。”勿相忘说,“我们就没追了。” “看来那鬼是来找他的。”李伯通拂尘一甩,指着小鬼道,“难道是你的仇家?” 那小鬼一反平常的冷静,表情惊慌,蹲在地上抱着头,张着嘴“啊……啊……”地叫着,想来是想到了原来的事。 云美从楼上跑下来,抱着小鬼道:“不怕,不怕,有我们在,没人能欺负你。” 吊死鬼也道:“要素有伦欺负你,偶就拿舌头抽他!” 那赌徒竟然到现在还没有投胎,而且看样子还一直在找这小鬼。 “那人是坏人?”苟富贵走过去,拍着小鬼的脑袋道,“不要害怕,小朋友,我们警察叔叔可以保护你。” 那小鬼“啊”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已经平静下来了。 “密斯特马,”男人头飘出来对我说,“欧德密斯特马和我说过,之前那个赌徒也来这里找过,但是小鬼待的屋被施了咒法,他找不到。” 怪不得那小鬼一直不愿意出来,原来是在躲那个赌徒。 这几百年都躲过了,这次应该也没什么大碍。 “你们聊够了没,”貔貅不耐烦地道,“这个鬼到底该怎么办?” 我这才想起貔貅爪子下还压着吴祥,现在那鬼正在哭:“我死得好惨啊!老婆儿子我对不起你们啊!我死了也没办法保护你们!” 得,还是先处理这边吧。 我说:“别哭了别哭了,明天我带你进城,去找那个王刚说说理去。” 云美问:“你说要找王刚,可是你知道他住在哪里么?” 我说:“这还不容易。”然后转身问苟富贵,“你们能搞到那人的住址不?” “正好是办公时间,我可以联系管辖市里的鬼差问问。”苟富贵严肃地看着我,“不过雷锋同志,地址给你了,你们不能惹出什么事。” 惹不惹事不是我说了算,得看天机造化。 “呦,好热闹啊。”随着妩媚的声音,三娘笑着走进来,“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大家都在这里?” 她虽然笑容满面,但是我能明显感觉到她现在正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因为她手中握着李伯通做替身的那个小木人,攥得死紧。我连忙转头看,李伯通已经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这家伙逃跑的功力倒是练得出神入化。 “这不是三娘吗,这么晚还出去啊?”勿相忘和三娘打招呼,苟富贵说:“这么晚就不要出去了嘛,不安全。” 三娘笑道:“不劳差哥挂心,我没有事。” “我不是担心你。”苟富贵说,“我是担心村里的鬼,那些都是些普通鬼,打不过你,你半夜出去他们很危险的嘛!” 三娘不理会他们,走到我身边问:“小马哥,咱家刚才来客人了?” “那不是么?”我明知道她问的是李伯通,却故意指着吴祥说,“这混蛋把咱门给卸了。” 云美问:“三娘,你不高兴?” 三娘妩媚一笑:“我高兴得很。”攥着小木人的手一动,咯噔一声,小木人的头就断了,在地上滚了几骨碌,停在我脚下。 然后三娘笑意盈盈地说:“小马哥,你们先聊,我累了,先回去休息。”说完她摇曳生姿地走回屋里。 “her在生什么气?” “……”我说,“你还是使中文吧。” 怪不得三娘生气,李伯通收了她弟弟,还逃了好几次,追半天发现追的是替身,是我我也想揍李伯通。 临到早上,苟富贵把王刚的地址送来了。 考虑到对方是个见过大世面的高官,我一个人肯定在气势上压不住他,于是我就把小二楼里除了我以外唯一一个四肢健全的男人,雷迪嘎嘎带上了。 正准备出门,云美问:“咱们家的门怎么办?” 于是我和雷迪嘎嘎就合力把门板安上去了。 雷迪嘎嘎忧心忡忡:“这门都破了,再装上会有小偷。” 我说:“不用担心,肯定不会!” 吴祥尸体还直直地插门上呢,这比防盗门都管用。 吴祥一路上哭哭啼啼:“我怎么这么倒霉,人死了,老婆孩子被人欺负,房子要被人抢,尸体还插在门上。” 你想哭我还想哭呢,我好好一个门板被你搞成啥样了! 等到了市内,我找了个站点多的地方下车,去看公交牌,正比对苟富贵给我的地址,雷迪嘎嘎忽然用手指戳我,神秘地说:“看那边!看!看!” 旁边是出租车站点,站着几个人等着打车,我一眼就看到了一个高瘦男人的侧脸。这男人穿着打扮并没有多古怪,可是我一看到他就觉得有点古怪。 像是察觉到我在看他,那男人转过头,他的脸比较长,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有点往外凸,看起来有点神经质。 我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两个字——赌徒! 我问:“能抓住他不?” “不用。”雷迪嘎嘎挥着手说,“他们肯定成功不了。” 我说:“安全起见,还是想办法抓住他。” “哦。”雷迪嘎嘎应了一声,忽然指着那人大喊道,“有小偷!” 我没想到他忽然喊了这么一句,转头去看,只见那瘦高男人旁边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人的手已经塞进了那个瘦高个的衣兜里。 旁边的人纷纷向他们看去。 我一下子明白雷迪嘎嘎刚才不是看到赌徒,而是看到有人偷钱才和我说。 一般的鬼,普通人连看都看不见,更别提偷钱了。我们找的赌徒是鬼,那瘦高个却有形体。 外貌特征像,但是这家伙应该不是赌徒。 瘦高个茫然地看向我们这边,又看看那个小偷,呵呵呵地笑了,说:“别摸了,我自己都摸不出来钱。”他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的,非常嘶哑。 小偷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手一松想跑,被瘦高个一把抓住了。那小偷眼珠一转,从怀里掏出一把刀,用力地戳向瘦高个的腹部! 瘦高个身体一僵,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却依然没有撒手。 “啊!啊!”围观群众惊慌地喊道,“小偷捅人啦!” “杀人啦!” 不远处正好开来一辆警车,警察下车走过来,问:“怎么了?” “杀人啦!小偷杀人啦!”一个卷发的大姐手舞足蹈地叫道。 警察马上向瘦高个跑过去,问:“怎么回事?” “呵呵呵呵……”出乎所有人意料,瘦高个竟然再次发出了嘶哑的笑声,抬起头对警察说,“没事。”然后拉着那小偷拿刀的手道,“他没捅中我。” 那刀泛着寒光,一丝血迹都没有。 “哦——”围观群众皆松了口气。雷迪嘎嘎对我说:“你看,我就说他们肯定成功不了。” 被他抓着的小偷眼都看直了,奇怪地说:“我明明感觉捅中了……” 警察同志看看小偷,又看看瘦高个,很严肃地问:“他偷你东西是吧?” 雷迪嘎嘎举手喊:“是。” 瘦高个看了我们一眼,又呵呵呵呵地笑起来:“不,我们是朋友。”他把兜翻起来,“你看,我身上一毛钱都没有,他没有什么可以偷的。”他边说边伸手搭上小偷的肩膀,“我们在打赌,闹着玩,对吧?” 这瘦高个明显是被偷的一方,这会儿倒反过来帮小偷说话,不要说我们这群围观的,连小偷都愣住了,张嘴张了半天,然后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对、对!” 旁边几个人看起来是小偷的同伙,也纷纷搭腔:“我们闹着玩呢。” 警察还在怀疑地看着他们。瘦高个略微抬高了声音,对那小偷说:“我的赌局,你接受吗?” 一听到他说到赌,我心里咯噔一声,怎么看怎么觉得瘦高个不对劲。他神态自然,不像是被逼着说这话的,现在舆论又站在他这里,他没理由帮小偷说话。 而且他所说的“赌局”…… 可看那瘦高个站在人群里,周围的人都能看到他,怎么也不像是个鬼。 小偷现在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碍于警察在场,那瘦高个说啥他都得答应,连忙说道:“那当然,咱们是兄弟嘛。” 警察现在肯定觉得这些人不对,可是当事人都说没问题自己也不能做啥,皱着眉问:“真没事?” “呵呵呵呵。”瘦高个笑的很满足,说,“没事。” 警察又看了看他们,这才回到警车走了。 “得,今天欠您一个人情,算我交个朋友,你够义气!”小偷见警察走了,冲瘦高个点点头也想走,却被瘦高个拉住:“哎?不是说好要赌了吗?” “啊?”小偷问,“赌什么?” 瘦高个不说话,看向我和雷迪嘎嘎。旁边那小偷马上会意,凶道:“看什么看,好看吗?” 我马上和其他围观群众一起转过头,雷迪嘎嘎还傻乎乎地说:“好看。”我一把把他脑袋横过来:“什么审美观,别看了别看了!看这边,我比他好看多了。”说完自己拿眼角去瞟,只见那瘦高个眼睛发光,正和小偷说什么,说到一半,又看向我们这边,像是知道我在看他。 这人感觉还真敏锐。 我马上收回目光。 貔貅说:“你要小心那个人。” 不用貔貅提醒,我也看出来那瘦高个不对劲儿。 体型特征和赌徒一模一样,说话也一口一个赌字,唯一的不同是赌徒已经死了上百年,前一阵苟富贵他们见到的赌徒是个鬼,而面前这人是活的。 最明显的证据就是,没人能看到站在我们身边的吴祥,但是所有人都能看到那个瘦高个。 这一个不同点就能推翻前面所有的相同点。 瘦高个和小偷说完话,坐上出租车走了。 这时候经过王刚家小区的公交车来了,车子一停,门正好在我前面,我转身招呼雷迪嘎嘎:“雷迪……” 大家都知道,挤公车是我国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一种运动方式,所以在车停住,我转身叫出前两个字的那一刹那,我就看见后面的人群汹涌而来。据吴祥所称,我后面那两声“嘎——嘎——”喊得分外悠长,后面有个老太太说:“作孽呦,看把人家小伙子挤成什么样了,叫得跟唐老鸭一样。” 我一步都没挪,脚不着地就被人群给带上了车,雷迪嘎嘎在人群后面看着我着急,想往里挤又被人推出来。 都说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现在才感觉到个人的力量在群众挤车的力量中是多么的渺小且不值一提。 转眼间我就被挤上了车,赶快找位置坐着透过车窗往外看,这雷迪嘎嘎脑子傻要是跟不上车那肯定就得走丢了。 我正想着呢,就看见几个人以雷霆之势将雷迪嘎嘎推进了上车的人群之中,一边推一边挤。 吴祥说:“这不是那几个小偷么?” 我定睛一看,才发现果然是那几个小偷,几个人凑作一堆将雷迪嘎嘎挤住,左右两个一边往上挤一边推雷迪嘎嘎的胳膊,后面那个就顺着将手塞到雷迪嘎嘎兜里,摸出一个红布钱包。 他们竟然偷雷迪嘎嘎东西! 钱包到了手,那几个人马上从人群中撤退,雷迪嘎嘎被人群挤上了车,气喘吁吁地来到我身边。 小偷拿着钱包在下面冲我们乐:“那男的还跟我们打赌我们偷不到这傻子的钱,这不是偷到了嘛。” 另一个说:“他说赢了让我们到哪里去找他来着?” “朝阳小区。” 看他们得意洋洋的样子我就来气,转头跟雷迪嘎嘎说:“你咋不小心点呢,里面有多少钱?” “那里面没钱。”雷迪嘎嘎说,“钱不是全被你拿去给我积德做好事了么?”说完,雷迪嘎嘎“嘿嘿嘿”一笑,一摊手,手里竟然握着三个钱包,“他们拿一个,我拿三个,我比较划算。” 车窗外的仨小偷看见钱包,变了脸色,连忙掏自己口袋,肯定是啥也没掏出来。 这是贼遇见贼祖宗,不知道谁偷谁,我一下就乐了,冲着车窗外喊:“还赌什么呐,赌输了!” 为首的那个小偷马上打开雷迪嘎嘎的钱包看,里面一毛钱都没有。 另外几个小偷气得要过来砸车门,司机哪能让他们如愿,马上关门开车。 我正在得意,貔貅忽然道:“那人情况不对!” 我一愣,下意识去看为首的小偷,只见他睁大眼睛,浑身抽搐,“嘭”的一声倒了下去。 “啊!”人群中发出阵阵尖叫。 小偷身上飘出一缕白烟,仔细一看,竟然是他的魂魄,那魂魄奋力往自己身体里钻。可是似乎有一股更大的力量扯着小偷的魂魄,将它硬生生地拉出来! 我再想仔细看,公交车却开远了,只能看见那魂魄聚成一个白点,向天空飞去。 “人死都是这种状况?”我问。 “怎么可能?”貔貅道,“明显是有人做了手脚。” 我心中一凛:“那个瘦高个儿?”马上问雷迪嘎嘎:“他们刚才说瘦高个去哪里来着?” 雷迪嘎嘎说:“朝阳小区。” “这不是咱们要去的地方吗?”吴祥说,“王刚他们家就住在那里。” 那瘦高个的目的地也是王刚家? 我喊道:“司机,开快点!” 司机很淡定地说:“公交车没有变速服务,同志你还是去坐出租车吧。” 我掏了下兜,大票子都放在家了,兜里就二十块钱,打车肯定不够。 公交车走走停停还为了站点绕圈子,肯定比不上他坐的出租。等我们到朝阳小区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以后了。我下了车就往小区跑。王刚家是一楼,我刚跑到楼门口,却见里面慢悠悠地走出一个人。 吴祥说:“这个人果然是来这里!” 那人又瘦又高,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看起来像个竹竿,正是那个瘦高个! 这家伙一边走一边呵呵呵呵地笑,手里还玩着三个骰子。 我马上严阵以待,闪身躲到雷迪嘎嘎身后。谁知雷迪嘎嘎动作比我还快,马上就蹲下拿手指在地上画画,把我暴露在敌人目光之下。 路过的居民见到我们这架势,全都停止了脚步。 瘦高个把骰子往天上一扔,然后手在脑袋边一挥,他的手指之间,竟然稳稳地夹住了那三个骰子! 雷迪嘎嘎连忙跑过去看,看完之后“哎呦”了一声,跑了出来,跟我说:“你看他的骰子外面的点!” 我这才注意到,那骰子对外的那一面,从左到右的点数依次是一二三! 瘦高个再次发出呵呵呵呵呵的笑声,并不说话,自负地盯着我。 这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我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怎么能被他占了上风,手往天上一甩,只见几张红色的毛主席头像缓缓下降,围观的居民连忙上去疯抢,抢完了一哄而散。 瘦高个奇怪地看着我,不屑地嘲笑道:“你这是在显示你财大气粗?” “那不是,”我乐呵呵地说,“这钱是你的,我不心疼。”而且我就撒了几张,大头还留在我兜里。 瘦高个一摸口袋,脸色大变:“你什么时候偷走的?”然后又看向雷迪嘎嘎:“你……” “不客气不客气。”雷迪嘎嘎在旁边嘿嘿嘿嘿地笑,“这叫积阳德,要不然你死了要下地狱的。” 我正向雷迪嘎嘎竖大拇指,忽然听见楼里面一声尖叫,然后有人喊:“来人啊!出事啦!” 我心里一凛,连忙冲进去看,只见一楼有一户的门开着,外面站着一个提着菜篮的大妈在尖叫。 屋子里面,躺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和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那两人神情痛苦地抓着胸口抽搐。 “那个男的!”吴祥指着年轻的那个喊道,“就是打死我的那个!” 看来这两个就是王刚父子了。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抽搐两下,不动了。魂魄慢慢浮出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牵扯着一样,被硬抓出体外,然后“嗖”地从我们身边飞过。 我连忙跟了出去,只见两道魂魄箭一般地钻进瘦高个手中的骰子里! 果然是这个人搞的鬼!我低吼一声:“貔貅!” 一道亮光闪过,貔貅从玉坠里跃出,对着瘦高个发出震慑的吼声。 “呵呵呵。”瘦高个笑道,“不要那么激动嘛,愿赌服输,他们和我赌输了,自然要付出代价。” 我问:“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这不是杀人,是赌博。”瘦高个强调道,“我和谁赌都无所谓。”他指着吴祥说,“但是盖房子那块地本来就有问题,他们又打死了人把事情闹大,查起来牵扯到的人太多。所以有人想要他的命,出钱让我和他赌。有人出钱又可以赌,我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原来是有人想要让王刚父子做替罪羔羊湮灭证据。可是这瘦高个怎么会有这样的能力? 吴祥呆呆地说:“那……我这就算报仇了?那我家的房子还用不用拆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瘦高个走到我面前,“帮我跟你家的那个没舌头的小鬼说一声,几百年没见了,我很想他。”他又呵呵地笑了起来,收起手上的骰子道,“终于找到他在哪了,过几天我就去接他。” 过几天就去接小鬼?这瘦高个果然是那个赌徒! 瘦高个说完这话,转身走出楼,我们几个连忙追去,出门却再看不到赌徒的身影。 回到小二楼,我马上把所有成员召集到我的屋里开会,又用狗哨叫来苟富贵勿相忘,然后把这件事详细一说,在场所有鬼怪都吃了一惊。 “这不对嘛。”苟富贵说,“前阵子我们见到他时他还没有实体,现在怎么有了形体?” 我说:“是不是你们地府搞腐败,有人收钱让他起死回生了?” “不可能。”勿相忘说,“就算是我们的顶级领导阎王,也没能力让死了几百年的人活过来。” 云美说:“你说他还能收人魂魄?普通的鬼做不到这种事。” 吊死鬼点头道:“就素就素。不只素鬼,伦也做不到。” 我说:“那现在这么说,他不是鬼,也不是人,那他是什么?” “嘿嘿嘿嘿嘿嘿。”雷迪嘎嘎笑着说,“是人妖!” “别捣乱。”男人头说,“这是no可能的,妖死后能变成鬼,鬼死了可变不成妖。” “不是人不是鬼不是妖,”我说,“那这个赌徒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直坐在一旁的三娘忽然用扇子捂住嘴,笑着问道:“不是人不是鬼不是妖,能无形又能显形,不还有另一个可能吗?” “什么可能?”我说,“总不可能是神吧?” 三娘眼波流转,轻启朱唇,淡淡蹦出两个字:“是魔。” 这俩字一出,我身边的鬼怪齐齐吸了一口凉气,脸色惊恐。在这种环境下最能看出人的心理素质,唯二面不改色的就是我和雷迪嘎嘎。 “why?”男人头问我,“你怎么一点都不吃惊。” 我说:“我已经见过了妖怪,见过鬼,还见过阎王,现在不过是多了种新生物,没啥大惊小怪的。” 貔貅问我们:“你们知道这狐狸精说的魔是什么吗?” “知道。”雷迪嘎嘎伸手摸我,边摸边说,“就是摸嘛。” 虽然同样淡定自若,但这傻子思想龌龊,远远达不到我的高度。我一把拍掉他的手,说:“我知道,魔就是鬼的变种吧?类似于赛亚人变身超级赛亚人。” “修魔是旁门左道。”貔貅道,“若是妖类人类修炼时不慎,就会走火入魔,作恶事太多也会堕入魔道。但人、妖与魔同样都有形体,从鬼魂直接修炼成魔,却是从来都没有听过的事。” “又是从来都没听过的事。”我说,“不会还是那个改命人搞的鬼吧?” “对,说到改命,”苟富贵一拍肚子,对勿相忘说,“赌徒杀了本不应该在这会儿死的王刚父子,又带走了他们的魂魄,快查查生死簿,王刚父子原来的命运是什么?” 勿相忘连忙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册子,翻看之后说道:“按照生死薄记载,吴祥因为拆迁被打死引起了各方关注,警方调查王刚以后顺藤摸瓜查处了一批贪污受贿为房地产商开后门的官员。” “不用说,”我说,“肯定是怕这事抖出来的那些人指使赌徒杀人的。” “那我的仇算是报了还是没报啊?”吴祥苦着脸说,“他们还会不会拆我的房子?” 王刚父子的命运改变了,那本来应该进监狱的那些人会不会也因为这改变而逃脱法律的制裁? 我一时语塞,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忽然听见我的蓝屏小手机发出悦耳的十六和弦的音乐。 打开一看,我连忙接了,问:“喂?” 那边说:“马力术马兄弟吗?我是倪大。” 原来是那个做记者的倪大,我笑着说:“大记者,你现在还好吗?” “不行啊,”倪大说,“最近没什么大新闻,我每天光折腾老片子做娱乐版的怀旧撑版面。” 我说:“你别瞧不起老片子,他们生命力都强着呢,《还珠格格》都过了多少年了,最近尔康不是又红了嘛。” “但愿吧,咱不提这个,言归正传。”倪大说,“马力术,你今天是不是去过朝阳小区?” 我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 “这一阵拆迁死人案闹得轰轰烈烈,今天王刚父子又猝死,作为一个记者,我当然要来看看。”倪大说,“我现在正在大楼保安处看监控录像,正好看到你们在,想问一下你们当时的情况,和你们对峙的那个男人是谁?” 我说:“就是那个人杀了王刚父子!” “不对啊!”倪大说,“警方说王刚父子是心脏病突发死掉的,不是谋杀,不过警方在他们家搜出了一本受贿的账单,上面有不少重要人物的名字,这事本来就闹得很大,上面专门成立了专案组调查,这账单一出来,上面的人都得完蛋。” 这转折真是出神入化,令人意想不到,看来那些人还是没有逃过原本的命运。 我忽然想到,赌徒已经有了形体,倪大既然能从录像里看到我和赌徒对峙的画面,那他一定也能看到赌徒出门以后消失的画面,连忙问道:“你看没看见和我说话的那个男人出门后去了哪?” “嗨,别提了。”倪大说,“那居民楼外下水道的井盖被人偷了,跟你说话的那男的边往外走边回头看你们,正呵呵呵呵地笑着呢,一脚没踩稳,直接就掉进去了。刚才警察才把他拉出来,幸好没伤着。” “啊?”我一下就乐了,你说你做鬼做得好好的,做魔修炼个形体出来做什么,怎么样,栽了吧! “兄弟,”我跟倪大说,“帮我个忙,要是那个男人有什么动静,马上打电话告诉我。” “行,他没嫌疑,也就是问个话。”倪大答应得很爽快,“我托我警察局的朋友打探,有消息了告诉你。” 几个小时之后,倪大又打电话过来,说:“那男人在警局呆了几个小时,警察问他啥话都不说,就反复问做笔录的警察要不要赌一局。后来警察看了监控录像,你和那男的对峙的画面,一个扔骰子一个扔钱。看完之后警察都觉得你俩神经有问题,决定先把那男的送到医院去检查。就在这途中,那男的跳车逃跑了。” 我说:“这就逃走了?” “那男的跳车之后还跟追过来的警员说了一句话。”倪大顿了一下,道,“他边呵呵呵地笑,边说:‘庆幸吧,你们没和我赌,这是捡回了一条命。’”倪大叹了口气,“看来他脑袋真有问题,你说这样的人没监护人到处乱跑,能行么?” 挂了电话,我说:“你们不是说魔很厉害吗?这家伙不要说从警察局逃走了,连下水道都爬不上来。” “这样看来,”貔貅说,“鬼修炼成的魔能力限制非常大,而且很单一。” 能力单一,这就有意思了。连个下水道都爬不上来,这么说那赌徒的能力就只是赌。我想了想,笑了,这么说只要我不跟他赌就安全了嘛。 三娘看着我的脸笑道:“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些什么,你不想和他赌。” 我说:“你用读心术?” 云美说:“不用读心术,看你的脸就能看出来。” 吊死鬼说:“偶也能看粗来。” 我说:“骗人吧?” “闹太套。”男人头竟然也在一旁连连点头,说,“不信你问雷迪嘎嘎。” 雷迪嘎嘎毫不迟疑地说:“你在想你不用和他赌就赢他了!” 连雷迪嘎嘎都能看出来,这可了不得。我摸着自己的脸想,原来别人看脸就能明白我想啥,我从来都没发现我竟然是一个这么纯粹的人。 貔貅说:“你必须和他赌。” “这又是为什么?”我问。 “之前赌徒之所以找不到这个房子,是因为之前有人在这房子里设了结界。”貔貅说,“可是最近结界的力量越来越弱,所以赌徒才找到了这儿。” “那结界的保质期要过了?”我说,“那咱能不能换个新的?” “不要说你,就连那黑胡子道士也没有这个能力。” 我真心觉得我比那李伯通强。 貔貅接着道:“那小孩是赌徒养的小鬼,只要赌徒在,养鬼契约就能成立。小鬼是赌徒养的,无论他愿不愿意,只要赌徒来了,小鬼就必须和他走。” “简直是霸王条款。”我说,“都什么年代了,就算工作了也能跳槽,结婚了也能离。这个契约改不了了?” “契约的决定权在主人那里。”貔貅说,“赌博的原则之一,是双方下注,赌徒收的是别人的灵魂,那么他肯定要投出相应的赌注。” 那赌徒逃离警察局,肯定会来到这里要回小鬼,也就是说,要留下小鬼,就必须得和他赌契约。 赌赢了小鬼得到自由,赌输了我就得死。而那赌徒既然已经成魔,吸收了千人的灵魂,这么说,他已经赌赢了上千局。 我需要为小鬼的自由付出生命的代价吗? 苟富贵说:“雷锋同志,你不要担心,既然你是地府使者,又是见义勇为,等你死以后,我会请阎王为你颁发‘地府十佳杰出鬼民’的荣誉称号。” 谁稀罕那东西。赌徒还没来这家伙就已经咒我死了。 “赌还是不赌。”三娘摇着扇子看着我,“在赌徒来之前,你还有时间考虑。” “得了。”苟富贵说,“既然吴祥的仇人已经落入法网,房子也没问题了,那么我们就带他投胎去了。” 勿相忘拿锁链套上了吴祥,吴祥这次没有挣扎,乖乖地跟着走了。 “等下等下。”我指着插在门上的尸体说,“这玩意怎么办?” 吴祥说:“我已经死了,肉体对我来说也不重要了,咱们既然相识一场,就留给你做个纪念吧。” 呸,谁要这玩意儿做纪念。 苟富贵说:“真对不住啊雷锋同志,管理尸体不是我们的工作范畴,你自己解决吧。” 说完两个鬼差带着一只鬼穿门而出。 得,你们不管,我也不管,插在门上当装饰,门神都没这个好用! 出了我房间的门,我看到那小鬼站在门口,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脸,张嘴叫道:“啊啊……啊……啊啊……” “我觉得我们首先要和他沟通。”云美说,“弄懂他在想什么。” “没错。”三娘点头笑道,“他是最了解赌徒的人,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话是这么说,我再次回到楼上书房,可是老头这里的藏书除了让我精气大损再没啥别的用处了。 我一边想一边无意识地翻了几本书,忽然面前一个薄薄的黄皮书引起了我的注意。 只见书上面用毛笔字写着五个大字——摸斯密码! 摸斯密码是四个字,为啥我要说五个字,因为“摸”字旁边画了个叉,旁边写了个“摩”。 我此刻心中轰然一声,已经无暇去深思我爷爷的二叔的大爷的曾孙子的科学文化水平,拿着那小黄书就往楼下跑。 “你再说句话!”我急匆匆地跟那小鬼说。 小鬼又张嘴道:“啊啊……啊……啊……啊……” 这回我听明白了,这小鬼啊的声音有长有短,非常有规律,中间还间歇的停一下,我连忙叫来屋子里的所有鬼怪,记录的记录,查找的查找,对着这声音核对小黄书上的密码。 N……I……M……E…… 竟然真对上了,拼出来还是汉语拼音。 N……Z……h……O…… 我们听得那叫一个难,折腾半天终于把那声音听出来了。他说的是——“你们终于知道怎么和我说话了。” 字全都翻译出来了他后面却还有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音,我们把26个字母都对遍了还是没找出这是啥意思。 三娘翻过页,用纤长的手指指着书本说:“是不是这个。” 我一看就晕了,那竟然是句号。 老头子究竟是怎么想到这法子的,说话还要带个句号! 坑爹啊,费不费劲儿! 现在终于和小鬼说上话了,我们连忙问他赌徒的情况。 小鬼说:“啊……啊啊……啊啊……” 然后我们就开始分工合作,小鬼负责啊,吊死鬼负责听音节,男人头一起听并且重复校正,三娘反应快负责查找,云美做事认真细致负责断句拼拼音,我文化水平比较高则负责检查润色。 这小鬼的派头可够大的,联合国秘书长都不见得有这阵势,五个人负责翻译,还是人鬼妖三个不同种族的。 按小鬼的说法,那赌徒原本是富家子弟,嗜赌如命又每赌必输,祖上留下来的家产很快就被输光了。后来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知了养小鬼的方法,从小鬼家买了小鬼害死之后,用邪术束缚住其灵体来增强自己的赌运,从此以后逢赌必赢。 “逢赌必赢?”我说,“还真能有这么一回事?” 我原来也经常和别人玩扑克麻将,谁输谁请客吃饭。要真能逢赌必赢,我每天的牛肉面就有着落了。 貔貅不屑地说:“瞧你那点出息!” 小鬼摇摇头,说:“啊……啊啊……啊……(此处省略5637个字)” 我们折腾了半小时,总算是破译出来了,小鬼说的大意是赌博必定是有输有赢,怎么可能光输不赢,但是掌握一些诀窍,再加上小鬼本身的灵力,则可以把输的几率降到无穷小。 “赌博靠的不只是运气还有技术,把所有的技术加在赌博的不确定性上让其变得对自己有力。可要是有了这个前提,赌博的最大魅力就消失了。所以明白人自然不会对赌上瘾。”三娘嫣然一笑,道,“所以这世上真正的赌王都是不赌的,而所有嗜赌如命的赌徒,就是因为看不透这一点,以为自己下次的运气会比这次好,才被欲望支配沦为赌博的奴隶。说白了,只是被空虚、妄想和欲望驱使而无法看清现实的可怜虫罢了。” 竟然这么深奥!我问小鬼:“那这技术是什么样的技术?” 小鬼很快做出了回答——帮他看骰子数,用灵力偷看别人的牌,打麻将的时候缺啥给他啥等等…… 我听得青筋直冒。说了这么半天!东扯西扯扯出一堆深奥的东西,敢情最后就是出老千啊! 这还要什么技术,有这个小鬼不就都结了! 貔貅说:“你不要大意,他死后还能赢一百人的灵魂,可见这人并没有那么简单。” 我说:“这个我知道。可这小鬼这么好用,那赌徒为啥又扔了他,现在连自己都找不到了?” 小鬼说,养小鬼是邪法,他死得凄惨死后又被人驱使,终有一天会有反噬。那赌徒临死之前怕小鬼来反噬自己的灵魂,就把小鬼扔到这里,自己跑了! 小鬼的尸骨就在这房子附近的地下埋着,所以被困在这里,也没有办法离开去找他。本以为过了这么长时间,赌徒已经投胎几回俩人一了百了了,没想到他的鬼魂竟然还在,而且重新找了回来。 “那赌徒迟早得找来。”三娘说,“所以现在只有两条路。” “一条路是你不和赌徒赌,”云美看着小鬼说,“让他带走小鬼,但是小鬼生前被他活活折磨死,那赌徒的凶残可见一斑。现在那赌徒又已经修炼成魔,小鬼落入他手中,说不定哪天会被害得魂飞魄散。” “另外一条路是,你和赌徒赌,”男人头摇摇头道,“不过你赌输了,你就会……” 吊死鬼接口道:“屎!” “but,”男人头说:“如果你赢了,你就能……” 雷迪嘎嘎毫不犹豫地接口道:“屎!”我气得一巴掌抡他脑袋上。 “可是你要是赢了啊。”三娘说,“不止小鬼能留下来,你也能够击败赌徒。” “闲言碎语不要说,”我说,“先说胜算有多少?” 貔貅说:“普通来说,概率不到亿分之一。” “可是,”云美认真地看着我,“我相信你,以你的能力来说,肯定不会是那种几率。” 我环顾四周,房中鬼怪皆对我点头。 我心中一热,问:“那我亲自出马,胜算的概率有多少?” 貔貅说:“大概是亿分之二吧。” “……”我说,“那我还是考虑一下吧。” “玛丽叔,”吊死鬼说,“你要是为小鬼屎了,我们都会怀念你。” 死都死了,你就算追封我为中国十大优秀广告人我也不高兴。 我见他们还有劲头想劝我,连忙摆手道:“散会散会,改天再说吧。” 然后转身回自己屋,男人头特大声地问吊死鬼:“你觉得他会赌吗?” 吊死鬼也大声说:“玛丽叔素个高尚的伦!他一定会赌的!” 幼稚了吧,还用激将法,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老子才不上当。 我想着他们晚上一定会再来劝我,于是我躲在房间里一天没出门,我房间还放着一沓没贴完的小广告,我就一张一张地数啊,赌,不赌,赌,不赌,赌,不赌…… 赌?!我还没娶老婆没孩子,做这么危险的事万一英年早逝了世上的美女们不得哭死啊。 再数数另一沓! 不赌?!那小鬼又可怜兮兮的…… 我还是再数数另一沓吧。 结果数了一宿没睡,第二天我顶着个大黑眼圈往外走。一出门,众妖怪都围在大厅,三娘和云美就站在我房门口。 男人头奇道:“密斯特马,你眼圈怎么黑了?” “公司不好开,工作忙啊!这不,”我说,“核对了一晚上的广告业务。” 云美说:“马力术,我……” 我大手一挥,道:“那事再让我考虑考虑。” “不是那个事。”云美有些羞涩地低下头,说,“我跟你商量个别的事。” 我问:“什么事?” 云美看看站在房门口的小男孩,眼圈红了:“我……我觉得他生生死死都困在这里实在太可怜了……我想带他出去走走,让他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说:“他不是尸骨在附近,出不去吗?” “原来是不可能,但是现在这里有我,还有神兽貔貅,结合二者的法力,”三娘笑眯眯地说,“再找到合适的载体让他附身,他就可以出去。只是时间有限,不能出去太久。” 我问:“什么样的载体?” 三娘说:“性格单纯的人的身体。” 我说:“行,那你们把雷迪嘎嘎拿去用吧。” 貔貅说:“他不行,他的大脑有损伤,灵体附身对他身体的损耗太大。” 我说:“那用谁?”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我。 男人头说:“密斯特马,你本身就是道士,通灵体质,他附在你身上,说不定还能说话。” 大家都觉得我单纯。我忽然安心了,我床底下的私藏碟片他们一定都没发现! 我问:“那他用了我的身体,我怎么办?” 云美说:“你是生灵,本身又有灵力,所以可以附在物品上面,像是包啊、衣服啊、鞋子啊之类的,只要施了法术,无论附在什么东西上,你都可以看见身旁的事物。” 衣服?电光石火之间,我脑中灵光乍现。 “人人都有恻隐之心,既然他受了这么多苦,那我为他做点什么也是应该的,”我大度地说,“好吧,就把我的身体拿去用吧。” 三娘眯起眼睛看了我两眼,唇角一弯:“那么小马哥,你要附在什么上面呢?” “我肯定要和你们一起出去,但是要附在什么东西上,万一不小心把我丢了就不行了,肯定要附在离你们很近的东西上。”我望向楼上,二楼窗外晾着三娘和云美的内衣裤,我咳嗽了一声,看着那些内衣裤说,“而且那东西还不能太招摇,万一被人看到就不好了,所以最好是贴身一点的,隐私一点的,能用身体和皮肤感觉到的,这样才丢不了嘛。” 云美奇道:“那是什么?” 三娘嫣然一笑,轻声骂道:“死相。”然后打开扇子,遮住嘴,在云美耳边说了几句。 云美脸一下就红了,看看我,害羞地笑着往楼上跑去。 知我者莫过于三娘啊,我心里那个兴奋,那个期待,那个美。 过了一会儿,云美从楼上下来,递给我一个布包,红着脸说:“你要的贴身的,隐私的,能用身体和皮肤感觉到的东西,附上去,穿上就走吧。” 哎呦呵,我附上就穿,然后就走啦? 这话都说的出来,你个不害臊的小妖精! 我乐滋滋地打开布包。 然后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下来了。 我哭了。 布包里放着一双鞋垫! 换魂附身之类的过程就不用细说了,不是我看不懂,是那太高深了,牵扯到灵魂学、玄学和物质不灭定律,说了你们也听不懂,而且我现在心情不好也没心情说,总之三娘和貔貅嗖嗖几下,我就附在鞋垫里面了。 然后云美又在鞋垫上画了个脸,有鼻子有眼睛有耳朵还有嘴,对我说:“这样你就能看能听能说了。” 我心想就算看也不就能看到个臭脚丫子么?结果画上一看,还真的不同凡响,就算垫在鞋子里我还是啥都能看到,反而比我原来的视野范围要大很多。 此时小鬼已经附在我的身上,我看到“我”的眼睛茫然地眨了两下,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确定一般地握了两下。 雷迪嘎嘎蹲在“我”面前,说:“这个不是马力术了……” 吊死鬼问:“你能不能缩话?” “我”张了张嘴,很干涩地说:“说……话……?” “果然!”云美拍手道,“和我们想象的一样,马力术的身体是个绝佳的容器!” 怎么我遇见的人夸起人来都这么腼腆,这么含蓄,听着跟没夸一样。 三娘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鬼脸马上红了,吭哧半天没说话。 “oh……”男人头说,“会不会是他没名字?” 我说:“这样吧,你既然在我家,就随我姓吧。名字,得起个霸气一点,吉利一点的。”我想了想,说,“我觉得景涛这两个字不错,得嘞,你以后就跟我姓马,叫景涛吧!” “小马哥,你啊。”三娘笑道,“你就是喜欢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他本来安安静静的,你希望以后他每天咆哮到窒息吗?” 云美说:“我看他安安静静的,像片云一样,干脆就叫他马云吧。” 小鬼说:“你们就……叫我……小鬼……吧。” 既然主人都发话了,那我们就再也没啥争的了。云美三娘给小鬼收拾收拾,把我垫进鞋里,然后拉着雷迪嘎嘎,我们就出门了。 吊死鬼在门口挥着男人头和我们拜拜:“玩得开心点哇……” 真垫进鞋里我才发现云美给我画五官就是个错误,画眼睛耳朵和嘴就行了,画什么鼻子! 我第一次知道我的鞋这么臭! 小鬼过了几百年第一次出门,显然十分怕生,躲在三娘和云美身后亦步亦趋,看到公共汽车的时候还吓了一跳。 云美问:“你没见过这个东西吧?” 小鬼说:“马爷爷给我看过图片,但是这是第一次见到实物。” 等到进了城,小鬼就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整个一目瞪口呆。 城市里人多,这小鬼原来受过的心理创伤比较严重,看到人多就表现得很不自在,老想躲闪。偏偏云美三娘一俏一媚两个大美人站在身边,再加上个蹦蹦跳跳嘴里还叼着个棒棒糖的雷迪嘎嘎,旁边路人的目光就没断过。 小鬼走了一阵就不走了。 雷迪嘎嘎转头问:“怎么了?” 小鬼不出声,但是我知道他害怕,他脚底出了一层汗,我在鞋里都要窒息了。 一旁的三娘显然是看出来了,也不明说,只是嫣然一笑,伸出手牵住小鬼的手,道:“走吧。” 小鬼还不动,云美又拉起他的另一只手,温柔笑道:“我们带你看看现在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不要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一手牵一个美女,我能感觉到周围路人嫉妒的眼光射穿了鞋底。 雷迪嘎嘎掏出嘴里的棒棒糖塞到小鬼嘴里,拍胸脯道:“谁欺负你我就去揍他!” 小鬼还是没啥表情,但是眼睛里已经有了点点泪光。 我是直接哭出来了——那是我的身体!你把吃过的棒棒糖往我嘴里塞! 那小鬼走在现代化的繁华大街上,开始还不好意思看,后来就开始左瞧右看,看什么都新鲜。 俗话说得好,时间是把杀猪刀。小鬼这一下子就被杀了几百年,这中间科技日新月异,肯定是看什么都新奇。路上有被父母牵着的小孩,他看着人家的眼神都充满了向往。 云美走着走着,忽然看到什么东西,伸手拉了拉三娘,两人就站在后面了。 这会儿正好前面蹦蹦跳跳跑来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现在的小孩吃得好穿得好,皮肤水嫩长得也好看。那小女孩就是,大圆眼睛高鼻梁,脸蛋粉嫩粉嫩的,还穿着个小洋裙子。 小鬼一看人家脸就红了,死命地盯着瞅。我心里一咯噔,这小鬼不会起了色心吧。 他原来那样子对小女孩献殷勤那刚好,现在他附在我身上,那就是个奔三的人诱拐幼儿,做这事不得被人当变态嘛! 那小女孩也感觉到了小鬼的视线,疑惑地停下来看着小鬼。 小鬼非常紧张,咽了口口水。 小女孩问:“你看我干吗?” 小鬼本来不好意思回答,但是这么漂亮的小女孩都张口问话了,又不好不回答,就说:“你长得真好看,像仙女一样!”然后他觉得不好意思,伸手抹了一把不存在的鼻涕,然后把嘴里的棒棒糖拿出来往小女孩面前一伸,“给你。” 得,被我料中了。 他倒是觉得那棒棒糖是雷迪嘎嘎给的,比较珍贵,可是那小女孩哪吃他这一套啊,她吓了一跳,嘴巴一张就哭了,边哭边跑还边喊:“呜呜!变态!萝莉控!哇呜呜呜呜!”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路边的行人纷纷朝我的肉身投来鄙夷的目光。 我那个冤啊。 小鬼呆呆地看着刚告白的初恋对象就这么跑了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雷迪嘎嘎拿过他手里的棒棒糖塞到自己嘴里,然后安慰一样地拍了拍小鬼的肩膀,冲小鬼点点头。 小鬼擦了一把眼睛,说:“谢谢你,叔叔。” 看不出他俩的精神世界倒是能连接上。 三娘忽然叫道:“你们两个,走远了,快过来。” 我这才发现,原来刚才三娘和云美是站在一家童装店门口。 云美指着店门说:“进去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衣服和鞋子,买下来我们烧给你。”然后拉着小鬼就进去了。 这种事果然还是女人想得周到。我欣慰的笑了。 进了店,就有个售货员迎上来说:“欢迎光临,你们想买男孩的衣服还是女孩的衣服?” “男孩的。”云美随手拿起一件衣服,撑起来就对着我的肉身比照,“怎么样?” 那衣服在我奔三的身体面前显得非常袖珍。 那售货员小姐的笑容僵硬了:“我觉得这衣服太小了,不适合这位先生。” 如果我有一把钻子,我就把我的鞋戳个透了,钻到地底下去! 三娘边走边看:“这件,这件,还有这件……算了。”她掏出钱包,拿出一张金卡,说,“这一排的衣服都给我包起来,送到这个地址。” 阔气啊!我看得目瞪口呆,小鬼连忙说:“阿、阿姨……我不需要这么多……” 售货员一听小鬼叫阿姨,猛瞅我和三娘,在外人眼里,三娘怎么样都得比我年轻。 三娘嫣然一笑:“没事,可以换着穿,阿姨疼你。” 小鬼脸红了,低着头说:“谢谢阿姨。” 三娘笑得十分甜蜜动人。 售货员的脸已经完全扭曲了,在她心中,我的智商肯定已经降到了雷迪嘎嘎的水准。 出了店门,云美问:“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我心想那还用说么,带小孩出来那肯定要去游乐园。 “要不然去游乐园?”云美又问。雷迪嘎嘎一听,乐得举着手道:“碰碰车!碰碰车!” 说到这,忽然听得“咕噜噜噜”一阵声响,小鬼奇怪道:“什么声音?” 其余人都盯着他的肚子——什么声音?你肚子饿了的声音。 小鬼迷茫地看着众人。 死了几百年,这是把饿的感觉都忘了。 “出来还没吃东西呢。”三娘笑道,“我们去吃点什么吧?” 既然决定一会儿要去游乐园,吃饭就要速战速决,旁边就有一家肯基基,我们几个进去了。 不是就餐时间,里面人不多,三娘走在前面,小鬼跟在云美身后。 三娘说:“你要什么,随便点。” 点餐员指着单子说:“这是我们最近刚上的一款汉堡,配合套餐可以优惠三元,您可以试试。” 小鬼鼻子动了动,闻了闻店里的肉香,然后又低下头。 云美温柔地说:“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吧。” 小鬼这才低声说:“我要一个葱花鸡蛋饼。” 点餐员嘴角抽动了一下,问:“先生,你要什么?” 小鬼说:“窝窝头也行。” 这孩子原来家里是多穷啊。 点餐员沉默了。 “这里点菜不是这样的。”雷迪嘎嘎大手一挥,说,“来份土豆牛肉,不要土豆!” 云美说:“算了,还是我点吧。”然后点了餐,三娘带着他们两个找座位坐下。 我忽然开始庆幸自己现在是个鞋垫。 就在我庆幸的时候,雷迪嘎嘎问:“马力术不吃吗?” 小鬼哦了一声,然后脱下鞋,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我拿出来,放在一个汉堡前。雷迪嘎嘎找了三根薯条插在汉堡上面,还虔诚地拜了拜。 周围人都用看邪教的眼神看着我们。我一直沉默着,非常尽责地扮演了一个鞋垫的角色。 这一顿饭吃得无比艰辛,最后小鬼和雷迪嘎嘎两个人干掉了四个全家桶六个汉堡。 吃完之后,我们就直接奔游乐园而去了,小鬼再没把我放回鞋里,一路捏在手中。 我一见那些刺激性的项目就发憷。三娘跟云美正在商量谁带小鬼玩,我看了看衣着清凉的三娘,又看看打扮贤淑的云美,心下早已做了决定,说道:“一开始还是不要太刺激,让云美带着吧。” 云美羞涩一笑,拉着小鬼说:“好,那我们先去玩那个……”然后玉手一指游园地图。 过山车! 我这下知道啥叫人不可貌相了,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怎么就忘了这家伙是个画皮,她的长相就不能代表她的性格! 玩完了过山车我们又去了海盗船,之后云美又拉着我们玩了激流勇进、旋转秋千和大陀螺。 小鬼还抓着我不松手,我倒立在高空中,看着带着雷迪嘎嘎玩旋转木马的三娘泪流满面。 一路玩下来,最后到了黄昏才停止,我已经头昏眼花,一停下来就吐了。旁边有人见我这样吃惊地叫:“哎呦!你看,那个鞋垫在喷水!” 小鬼脸上还是没啥表情,但是捏着我的手那是吓出了一层的汗。 我说:“看不出来你还挺坚强的。” 小鬼同情地看着我说:“我原本以为死了已经很可怜了,没想到只不过过了几百年,活着就变得这么可怕。” 然后他看着尖叫着晃过去的云霄飞车感慨:“还是死了好啊,死了好!” 旁边路过一对情侣,男的说:“你看他们在对着鞋垫说话。” 女的说:“别看别看,现在变态可多了。” 我这边陷入死一般的沉默,我能感觉到小鬼以外的几个人嫌弃的目光。 三娘笑着问:“玩得开心不开心?” 云美意犹未尽地说:“今天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明天再来重玩一遍。” 小鬼的脸一下就白了。 你说你吓唬人家干什么? 我的手机在响,三娘从小鬼身上拿出来,接了以后,面色一沉,对我们说:“这是王亮打来的,他说他在小二楼。” 我说:“这还用得着打电话通知我们,他又是去找孔婷的吧。” “这不是重点。”三娘说,“重点是,他说小二楼的门口站着一个瘦高的男人,手上一直在摆弄着三个骰子。” 是赌徒!他已经找过来了! 沉默了一阵,我说:“走吧走吧,回去了。” 三娘和云美叹了口气,带着雷迪嘎嘎往前走。小鬼拿着鞋垫走在后面,走了几步,忽然不动了。 “怎么了?”走前面的俩妖怪一起回头看。 小鬼也不知道内心在纠结些什么,使劲儿地捏鞋垫啊,把我揉来捏去都要变型了。 “我……”小鬼忽然下定决心般地说道,“我明天还来!” “只要你们不把我交给赌徒,”小鬼说,“这些东西玩几次都可以。” 云美一时无语,道:“这个……” 三娘对着云美笑道:“你今天玩得过火了。” 小鬼低着头,孤零零地站在后面,小影子被夕阳照得老长,看着很是可怜。 云美叹了口气,走过去摸那小鬼的头,道:“没关系,不用担心。” 我感到身上一阵发潮,再一看,那小鬼竟然哭了,眼泪哗啦哗啦地掉在我附身的鞋垫上:“我不想跟他走……我不想回去原来的日子……要不然你们就灭了我,让我魂飞魄散吧……” “小马哥,”三娘看着我道,“你的决定是什么?” 还能有什么决定,我看着那小鬼想,我这辈子还没做过什么好事,这就算和谐社会学雷锋做好事,给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生的儿子积德! 老子拼了,跟他赌! 第四章 铜镜 小鬼马俞的事情解决之后,我终于可以随意进出储物室了。 小二楼里家具很少,我计划着把储物室里的家具整理一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 真到干活的时候,我才发现虽然小二楼住着不少妖魔鬼怪,但要么是娇滴滴的女妖怪,要么是四肢不健全的人头,要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鬼,要么是只会添乱的雷迪嘎嘎,劳动力竟然只有我一个! 在众鬼怪明确表示不会用法术帮我以后,我一个人开始艰难地整理房间。 屋子里虽然堆得满满当当,但无外乎是桌椅板凳,最有用的是个皮沙发,应该是老头子扔进来的。我忽悠着雷迪嘎嘎和我一起搬到了客厅。雷迪嘎嘎倒是十分喜欢那个沙发,搬过去以后马上就跳上去趴着不愿意下来。 整理家具的途中,我忽然注意到墙边。 那边挂着一块很大的白布。 我掀起那块白布,只见白布后面竟然是一块等身高的铜镜。 按理说这铜镜年代久远,应该早就锈住了,可是面前的这面铜镜却光鲜如新,镜面闪闪发光,我甚至能在铜镜上清楚地看到门口和小鬼说话的云美。 “马力术。”貔貅问我,“你对那只画皮有什么想法?” 他这话把我惊得出了一身冷汗,我连忙摇手道:“没想法,没想法,我对她一点意思都没有。” 貔貅继续说道:“从第一次见她我就觉得奇怪,她究竟是怎么变成画皮的?” 我没听懂他的话:“什么意思?” “画皮有实体,不是鬼。同时本体又是人,所以也不可能是妖。” “为什么不可能是妖?”我想了想,恍然大悟。花修炼成精叫花妖,狐狸修炼成精叫狐妖,从来没听说过人修炼成精就能叫人妖的。要修炼成人妖的话,直接去厨房,拿菜刀,手起刀落,了事。 这修炼真是,比其他的生物非生物都简单,几秒的事。 “所以我一直在想,她到底是什么?” “就一定得是什么东西变得?没可能人家是由男画皮和女画皮生下来的?” 貔貅马上否定了我的话:“这世上没那种妖怪。” 云美注意到我在看她,笑吟吟地走了过来。 貔貅还在继续说:“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是被剥皮而死,并且在死前有强烈的怨气,那怨气足以令她堕落成魔。” 我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不会吧?” “怎么了?”云美惊讶地看着我。 云美温柔娴淑,哪里像是有怨气的样子,我放下铜镜上面盖的布,问:“云美,你记得你当初是怎么死的吗?” “死?”云美奇怪地眨了眨眼睛。 “不愿意回想就算了。”我叹了口气,诚恳地对她说,“真难为你,受了那么凄惨的待遇还能保持冷静,哎,我以后会努力不去回想你的肉体而多关注你的心灵的。” “这么说……”云美歪着头,“变成这样太久了,我好像真的忘了自己为什么会死。” 所以你看,人大脑容量是有限的,活太久也不一定能记住所有的事。 云美显然对这事很在意,一早上都在闷闷不乐地回想。 为了安慰她,我决定和她一起出门买菜。 一进菜市场,我就感觉有股淫邪的视线死死地盯着我们,我和云美很有默契地转过头,无视了那股目光。 那是个黑胡子的道士,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板凳前面立了张桌子,旁边竖着个竹竿,写着“铁口直断李伯通”几个大字。 正在挑五花肉的时候,目光的主人终于耐不住寂寞地找云美搭话:“姑娘,我看你面色阴沉,怕是有心事吧?” “嗯……嗯……”云美本想当做没听见,又因为认识那人,所以不好表现得太冷漠,只能含糊地点点头。 “算一卦吧?” 云美为难地摇头:“不用了。” “相信贫道,贫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绝对不是什么可疑的人。” 这要不可疑世上再没可疑人了。这道士不知道为啥非得把算命摊摆在市场里,左边是卖鱼的,右边是卖鸡的。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得罪邻居的事,道袍左边全是鱼鳞片右边都是鸡粪,偏偏还装成仙风道骨的模样淡定地摸着胡子。 装淡定不难,难的是别人知道他的本性他还要装。装到李伯通这程度就基本已经是装的极致了,因为别人装都是给外人看,他装是为了给自己看,达到了真正的无我状态。 “我昨天夜观星象,算到你们今天一定会来买菜,”李伯通抹掉旁边鱼跳起来溅在脸上的水,又摇摇头赶走站在自己头上的公鸡,镇定地说,“所以我提前来等你们。” 云美比较单纯,马上中套,问道:“等我们做什么?” “有重要的事和你们说。” “什么事?” “你们储藏室是不是有面大铜镜?” “对啊。” 李伯通收起笑容,严肃地对我们说:“你千万不能在晚上十二点整站在那铜镜前!切记,切记!” “嗯。” 他的表情非常的认真:“记住了啊,你千万不能去,绝对不能去!” 于是快到零点的时候,我和云美一起站在了铜镜前。 “准备好了吗?”我握着铜镜上的白布,问向云美。旁边的小鬼不知道我们要干什么,疑惑地看着我们。 “准备好了。”云美握着拳头,紧张地点点头。 本来吧,半夜十二点没人会闲着跑过来照镜子,本身这就是个鬼屋,谁吃多了撑得半夜还跑出来照镜子。 可就像在帘子外面贴着牌子说不许偷看偷看的人却肯定更多一样,黑胡子道士一说不能晚上十二点站在镜子前,反而激起了我们的求知欲和好奇心。 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这样好吗?”云美小声问我。 我认命地说:“这就是个定时炸弹,照我的运气,就算咱们现在不主动看,以后也迟早得看。敌不动我动,与其到时候没有防备,不如现在主动出击。” 分针一点一点靠近12的位置。在最后一秒,我心情激动地拉动白布。 小鬼这才发现我们要做什么,“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随着小鬼的叫声,白布已经被我拉开。映着我和云美身影的铜镜发出了刺眼的黄色光芒。 黄色光线充斥了整个眼眶,我的身体沐浴在温暖的光线中,小鬼的叫声越来越远,我的大脑也随着那光线变成了一片我熟悉的黄色,连周围的景物都看不见了。 耳边传来一阵小孩的笑声,接着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咦,怎么有两个人?” 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何方妖物!”我胸口的貔貅玉石发出无数道亮光,如同箭一般射向四方,“还不快快现形!” 白色的光箭劈开周围的黄光,形成一个封闭的小空间。四周的气流却开始急速的运动,接着我听见刚才说话的女人“啊”的一声尖叫。 黄光马上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色。四周都是纯色的白,看不到尽头也摸不到实体。 虽然我是站着的,但是脚下却像是什么都没有,脚踩不到实地上,这是一种很难以形容的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好像失去了重力,浮在半空中。 我往四周望去,刚刚还在我身旁的云美和小鬼都不见了踪影,脖子上的貔貅也沉默不语。 我一边叫着他们的名字一边四处张望,马上我的视线就被这空间中忽然出现的物体吸引住了。那东西开始只是从远方迅速靠近的一个黑点,随着它的靠近,体积越来越大。等来到我面前的时候,那东西已经变成了一面等身高的铜镜。 我面对着铜镜,铜镜中虽然有一个人,却不是我,而是云美。 我刚想张口问云美你怎么会在镜子里,云美就惊叫起来:“马力术,你为什么在镜子里?” 怪了,难道云美看到的和我看到的是一样的? 我说:“我看到你也是在镜子里。” 听我这么一说,云美顿时慌了:“什么?” “别急。”我说,“咱俩得搞清楚在镜子里的到底是谁。” “怎么就分开了呢!”云美跺脚道,“要是在一起还好些。” 我低头叫了两声貔貅,那家伙却没反应,正要抬头,忽然看到镜子里伸出一只手。 手指匀称修长,明显是只女人的手。 我想也没想,马上拉住那只手,说:“原来你还能伸手出来啊?” 云美的声音非常疑惑:“手?什么手?马力术……你拉着什么?” 我往镜子里一看。云美双手捂着嘴,惊讶地看着我。 我的心刷地一下凉了。 云美两只手都捂在嘴上,那我握着的手是谁的? 我把视线转向伸出手来的地方,那里趴着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杂乱的长发遮住了脸。 她抬起头盯着我,朝我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她脸上没有皮!红色的血肉暴露在空气中,连牙齿中都渗着血。 这么一看我才发现,这女人不止脸上没有皮,身上也没有皮。 她不是穿着红衣服,是因为没有皮所以才看上去一身红! 我打了个寒颤,马上松手,谁知那只手反手抓住我,力气惊人,我竟然挣脱不了,硬生生地被她拉了进去。 “马力术!”云美见我被拉进来,马上伸手拽住那女鬼拉我的手。 被她拽住的一瞬间,女鬼叫了一声,化为一股青烟冲向云美! “啊!”云美尖叫着捂住脸蹲了下来,那股青烟冲进云美身体里,消失了。 “云美!”我连忙问道,“没事吧?” 云美保持捂着脸蹲下的动作,一动不动。 “喂!你没事吧?”我惊魂未定地问,“刚才那个是你亲戚吧?脱了皮以后,你俩长得一样。” 云美迷茫地坐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十分奇怪。 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云美,你没事吧?” 过了半晌,云美才缓缓地摇了摇头,指向前面说道:“我没事,你看镜子。” “镜子?”我扭头去看,只见那铜镜竟然映出了其他的画面。 视野很低,从地上的草和远处的树木能看出这里应该是个小树林。 面前有三个人,天太黑看不清脸,但是从衣服的轮廓能看出他们应该是中国的某一个朝代的人,但肯定不是近代的人。 镜子里画面的角度非常奇怪,我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这镜子是以某一个人的视角来看的。 看着这一切的那个主人公应该已经非常虚弱,一直在发出痛苦的喘息声,视野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不停地晃动。最后似乎是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画面一直停留在那几个人的脚上。 “求求你们……”女人的哭声和求饶声听起来非常虚弱,“王生……你果真这么……狠心……” 男人们的讨论却没有因为女人的恳求而停止。 “快动手!” “别他妈跟我装仁义……都到这地步了,你还不知道要做什么?” “要真找到了……荣华富贵……” 那些人的对话断断续续。最后,一双穿着草鞋的脚接近了主人公,此时镜子的视线微微上抬,能看到那个人手里握着一把菜刀。 “我……”女人微弱的声音响起来,因为太过凄厉,听起来竟然像是变了调子,“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菜刀扬起,落下。 镜子变成一片血红。 就在这片血红中响起一种粘稠的声音,就像是不熟练的屠夫在剥牛皮。 这声音异常的诡异,让我听得毛骨悚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传来了一片脚步声,似乎是那群人走远了。 镜子一直保持着血红的颜色。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转头看向云美:“你看懂了么?”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我一跳,云美死死地盯着镜子,眼珠竟然已经变成了红色。 就在此时,镜子里忽然传来淅沥的雨声。 我连忙扭头去看,随着雨声,镜子又逐渐显现出了画面,这次比原来还要模糊,只能看到远处走来一个穿白色衣服的人。 白衣人停在镜子前面,因为角度关系,镜子只映出了他的腿。 虽然踩在泥地上,但是他的鞋一点泥泞都没沾上。 “都已经这副模样了还未断气……竟然能凭着仇恨把魂魄栓在肉体上。”那人问,“你就那么想复仇吗?” 他的问话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可是那个人却似乎明白了。 “好。”白衣人说,“既然如此,你以后的命运,就由我来改变吧。” 改命人! 我一跃而起,冲到镜子前面伸手抓他:“你给我出来。” 刚刚明明能穿过的镜子,这会儿竟然变成了真的铜面,穿不过去了! 眼看改命人就在镜子那头,我却抓不住他,直接把我急得抓耳挠腮,心想抓不着他你给我看个脸也行啊,于是换了个角度,从镜子底下往上看。 但是这镜子是平面的,我是怎么看也看不到镜外的东西。 我正恨不得把镜子抬起来砸了,镜中一黑,荡起一圈龙卷风似的漩涡,那漩涡还有强烈的吸引力,我一时没有留意,半边身子都被吸了进去。 “马力术!”云美马上抓住了我的另一只手。可漩涡的力量太大,显然不是我俩可以抗衡的。在下一秒,云美就随着我一起被吸进去了。 身体一进了镜子,我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喊。 “小马哥!云美!” “你们不要屎啊!” “啊……啊啊啊……啊……” “密斯特马,你一路走好。” “雷锋同志,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处理好你的后事的,办好办大办隆重!” “各位节哀,我会把他生平事迹做成纪录片和书在鬼界广泛传播,由上级下达硬性指标,规定每个单位都必须去买去看,一方面纪念马力术同志,另一方面还可以为杨明村鬼界招商引资,所以马同志死得很有价值,死的光荣,死的伟大,撑起了杨明村鬼界未来经济的一片天!马同志,你安息吧!” “呜呜呜……他死了我就没肉吃了……” “这位……叫雷迪嘎嘎是吧?小同志,你别那么悲观嘛,纪录片拍出来了有版税,那些钱肯定够你吃几辈子的肉了嘛。” “哦……那我不哭了,马力术你放心的死吧。” “那个……既然他死了,那么他的床可不可以送我啊?” 我这听得一肚子火啊。 老子这还没死呢,这俩鬼差平时得多盼着我死才能计划出这么详尽的赚钱一条龙经济发展模式啊? 还有那王亮,你就惦记着我床底下的那点存货了是吧? 我噌地坐起来。 围着我的妖鬼全都吃了一惊。 吊死鬼跳起来,躲在王亮身后,拍着胸口:“哎呀,吓屎偶了!诈尸!” 你一个鬼还怕什么诈尸,说出去都丢人。 我说:“什么诈尸?我就没死!” 这话一说出来,全部人都愣住了。 “哎呀,”三娘首先反应过来,笑道,“原来你没事啊!” 苟富贵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啊,小姑娘?” 嘿,你这假惺惺的,刚才是谁……我气到一半,忽然发现不对,他刚才说什么? 小姑娘? “你说谁小姑娘?” 我这话问出来,其余人又是一愣,我自己也是一愣,我这声音好像有点不对劲儿啊。 “云美,”吊死鬼看着我,“你素不素撞坏头了?” 云美? 这时候男人头惊呼了一句:“密斯特马也醒了!” 我扭头一看,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只见我身边,趴着另一个“我”,那个“我”十分扭捏地爬起来,然后轻抚着太阳穴,说道:“头好晕。” 从他身后的镜子里,我又看到我自己现在的模样,对上镜子里一脸惊愕的那个人……也就是现在的我——长着云美的脸! 我的身体用非常女性化的姿势捂住嘴,惊呼道:“发生了什么事?” 雷迪嘎嘎看看云美的脸,又跑过来看看我的脸,一脸疑惑地说:“咦?为什么脸和身体不一样了?” 三娘仔细看了看我,“小马哥?”又看了看我的身体,“云美?” 两边都点头的时候我才明白过来:我和云美的身体被调换了! 这算什么事儿啊! 现在那镜子又变成普通铜镜的模样,镜面硬邦邦的,不要说整个人了,连个手指都戳不进去。 我们坐在客厅里把在镜子里的遭遇说了一遍。一群鬼怪没人经历过这样的事件,七嘴八舌地讨论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 “人和人灵魂互换我倒是听过。”勿相忘翻着手上的文件夹道,“可是人和画皮灵魂互换前所未闻,说到这个,”他抬起头看向云美,“画皮究竟是妖还是鬼?” “原来都没有和你们说,其实……”云美捏着衣角,“我应该算是魔吧。” 哗啦一声,原本围绕在她周围的群众全都散开了,站在五米以外看着她。 “魔?”我问,“跟赌徒是一类?” “这怎么能一样呢?”云美跺脚道,“我是好的,他是坏的。” “这不对嘛。”苟富贵挺着肚子说,“按理说坠入魔道……哎呀云美小姑娘啊,你别跺脚啦,你用雷锋同志的身体撒娇一样地跺脚,很吓鬼的嘛……按理说啊,坠入魔道应该是心中带着十足的仇恨,怎么可能这么健康阳光的生活呢?这不对嘛!” “对,对,领导说得很有道理。”勿相忘同意地点点头,拿着笔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这家伙在苟富贵说话的时候总是在记录,真是个合格的片警秘书。 我一边感慨,一边凑过去看勿相忘的笔记本,结果发现他一边点头,一边在本子上画着画。我觉得从这幅画的长度和精细度可以看出苟富贵平时讲空话的时间和秘书的艰辛。 因为勿相忘画的是清明上河图。 “你……”我刚要指出他在干什么。勿相忘马上把笔记本翻过页,用一种“现在这个世道混口饭吃不容易你也有过领导你明白”的眼神制止了我。 我马上被那有深刻含义的眼神震住了,点了点头,对他抛出一个“我明白”的眼神,然后把剩下的话吞了下去,同时发自内心地对勿相忘产生了一种工人阶级之间朴素而诚挚的革命情感。 “密斯云美。”男人头问云美,“你为什么会坠入魔道,why?” 我连忙说:“云美说她不记得了。” “原来是不记得。”云美说,“可是昨天进了镜子之后,我全想起来了。” 这一听,连我都吃了一惊:“你想起来了什么?” “我想起来……”云美深吸了一口气,“那时候在镜子里被杀害的那个女人……就是我。” 我叫道:“是你!” “对。”云美点头,眼泪迅速布满眼眶,“杀死我的就是那群男人!” 吊死鬼问:“可素,他们为虾米要杀你?” 云美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们听过画皮的故事吗?” “听过。”王亮说,“是讲一个叫王生的人路上见到了一个美女,带回家金屋藏娇。谁知道被王生老婆发现这美女是画人皮的妖怪,于是两个人找了道士来收妖。道士本来想给妖怪一条活路挂了拂尘在门外,谁知道那妖怪撕了拂尘挖出了王生的心肝吃掉了,于是道士一怒之下收了妖怪,后来王生在妻子的努力下得到高人帮助起死回生。” “哈哈……”云美越听到后面,表情越诡异,最后凄厉地大笑起来,“对,就是这个故事,他们竟然编成这样,哈哈哈哈,可笑,可笑……”说到最后,竟然放声哭了起来。 我们从未见过云美这副模样,都愣在当场。 雷迪嘎嘎第一个反应过来,对云美说:“你别哭啦,现在这样本来就不好看,哭了就更难看了。” 明知道他这话是在安慰云美,可是为什么我听着就那么难过呢。 吊死鬼问:“难道说,真相不是酱紫滴?” 云美擦着眼泪道:“我原本是好人家的女儿,因缘巧合偶遇王生,他说他对我一见倾心,便对我百般纠缠。我家教甚严,鲜少看到这样无赖一般的男子,狗皮膏药一般赶也赶不走。开头觉得厌烦,时间长了却也觉得有趣起来,后来他消失了一阵,我竟然失魂落魄般地食不下咽睡不安寝,这才发现一颗心不知在何时全都被这王生偷了去。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我母亲早逝,父亲因为生意常年不在家,家中父亲的妻妾又对我百般羞辱,所以太孤独了吧。” 我实在是不明白,原来不是好好的么,这怎么一说起过去就变成红楼腔了。 “他来历不明,我爹自然不会把我许配给他。但那时我已经对他迷恋到无法自拔,非他不嫁。我爹无计可施,只能把我关在房中不让我出门。我终日以泪洗面,日渐消瘦。正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王生时,他却突然出现在我窗前,让我和他私奔。我那时年龄尚小不明世事,又在心中怨恨爹囚禁我,于是就随他走了。” 在恐怖小说中,开头越浪漫结局越凄惨。听她说到这我就知道完了,后面一准没好事。 果然,云美双目含泪,又道:“后来跟他去了他家,我才知道他浪荡成性,已经有了妻室。按我的出身,本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给人做妾。可已经落了私奔的恶名,姑娘家最重要的名节已经被毁了,又有什么脸面回去……可怜我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从此只能卑躬屈膝地伺候着他的妻妾,他有一个正妻五个侧室,我排行最小。” 我和王亮、男人头听得义愤填膺,羡慕地骂道:“万恶的封建社会!”雷迪嘎嘎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在一旁使劲儿点头。 “我在那里受尽了欺凌,又没有个可以说贴心话的人,各种委屈只能憋在心里。唯一庆幸的是王生贪图新鲜,对我甚好。可偏偏就是这一丝好,让我成为众矢之的,王生妻妾的眼中钉肉中刺。王生的妻子陈氏开始散布谣言,说我是妖怪,山中妖狐所化,使妖法狐媚了王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哭得太厉害,我总觉得她的眼睛泛着红光。 “真蠢……”三娘弯起嘴角,“若是真的狐精,早就连他的精气神一起吸没了,还留得她们散布谣言?”她风情万种地瞟我一眼,“是吧,小马哥?” 我打了个寒战,可是又舍不得移开眼睛,这狐精总是有种特殊的魅力让人又爱又恨。 “王僧不会相信吧?”吊死鬼说,“不素他带你跑粗来的么?” “陈氏在我房中偷藏刚杀死的鸡来诬陷我是妖物,或者在窗前放狐狸毛,说是我变身留下的,如此种种,各种花招多不胜数。到了最后,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妖怪,我百口莫辩。王生起先还对谣言嗤之以鼻,可是那信任抵不过三人成虎,枕边风轮流吹,最终还是对我起了疑心。正巧那一阵王生诸事不顺,陈氏说我是丧门星,带来了噩运,于是找人将我绑起来,要杀我驱邪,再后来……我才发现……”云美捂住脸道,“我不想说了……” 苟富贵摇摇头,对着勿相忘叹道:“你看看,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勿相忘猛点头:“愚昧,太愚昧了!” 你俩最没资格说这话!我问云美:“他们为什么要剥你的皮?” “他们……”云美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地答道,“他们……说剥了皮我就能现出原形,还说狐精皮能卖个好价钱。” 听了这话,三娘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地说道:“有时候,人皮也能卖个好价钱呢!” “是改命人助你成魔,使你变成了画皮?”王亮问道,“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么?” 云美一下扭捏起来,红着脸,捏着衣角:“记不清了,就记得长得还挺好看的。” 被剥了皮就剩一口气的时候还能判断人家长得好不好看!而且我看着自己的身体做这种动作怎么觉得那么恶心呢! “要不这样吧,”我说,“我们今天十二点再去镜子前站一会儿,看能不能换回来。” 接着苟富贵勿相忘回到地府查灵魂转换的相关资料。吊死鬼送王亮回家,雷迪嘎嘎看这边没意思也抱着男人头和小鬼一起踢球去了。 云美说:“那我去准备早饭。”然后就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听得厨房里咣啷咣啷一阵乱响,云美为难地走出来,“对不起,这身体用不习惯。” “没关系,没关系。”我说,“你休息一下吧,我屋里有电脑,你去看看电影打打游戏放松下心情。” 云美应了一声,进了我的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哭得太厉害,我总觉得她的眼睛泛着红光。 我很想听听貔貅的意见,但是怎么叫那家伙都没反应,胸前的玉平时总是光滑圆润,带一层柔和的光芒,今天看起来却像是干枯的青草一般,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三娘难得没有出门,半倚在沙发上看着我:“小马哥,你觉得云美的故事怎么样?” 我说:“受了这么大的伤害还能保持一颗温柔的心,没有因为曾经的黑暗走上违法犯罪报复社会的道路,我很欣赏她的生活态度。” “是啊。”三娘娇笑道,“如果我遇到了这种事,作为报复,我一定会把世上的男人全杀光。” 我在心中庆幸,还好遇到这事的不是三娘。 这时,云美从我的屋子里出来,很雀跃地往外走。 看她心情这么好,我也很高兴,微笑着问:“云美,你要去哪里啊?” 云美咯咯咯地笑道:“我要去买一些材料。” “早去早回啊。” “嗯。”云美轻快地点点头,“我会的。”然后蹦蹦跳跳地走了。 她到底看到什么了那么高兴?我好奇地回到自己屋子里,打开电脑看云美的浏览和搜索记录。 然后我就彻底石化了。 搜索记录的上面写着——大规模杀伤武器原子弹的制造方法。 “这样才正常嘛。”三娘笑道,“只有恨到极致才会成魔,都变成魔了,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报复之心?” 这已经不是报复社会的程度了吧,她是想毁灭世界啊!我目瞪口呆,她……她究竟要出门买什么材料啊? “别担心。”三娘安慰我,“这些东西市面上买不到。” “也对。”我松了口气,继续看下面的记录,下一条查询记录让我的血液再次凝固了。 云美在百度知道上注册了一个账号,问“有谁知道反政府恐怖组织的联系电话?”“哪里有卖枪支弹药的?”“有什么地方可以批发手榴弹?”“大量收购生化武器,联系电话130XXXXXXXX。” 不愧是我身边的人,发的帖子都很有我小广告的风格。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的账号用的是真名,不是云美的真名,是我——马力术的名字。不用说,留的联系电话也是我的手机。 隔着电脑,我都能感觉到祖国尽职尽责的网警同志们一边在嘲笑这个傻逼竟然敢用真名一边迅速展开跨省追捕。 我几乎是泪奔着跑出门去找云美的。 我找到云美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情报,正在一家兰州拉面馆跟人对暗号。 云美说:“战争尚未结束。” 兰州拉面的店主严肃地回答道:“一曲忠诚的赞歌。” “醒醒吧,哥们!看清楚现实!”我一手拉着云美一手拉着店主,泪流满面地说,“拉登已经死了。” 吃了碗加肉牛肉面之后,我终于用消费金钱的办法安抚了兰州拉面的店主。 “我真心觉得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被我拉着往回走的时候,云美还在不停地抱怨,“上天创造出魔这一族群,让我历经磨难认清人类凶残的本性,就是为了让我活下来毁灭这个黑暗的世界!我要报复!” 我完全没想到温婉善良的云美拿回记忆以后会变得这么扭曲。 回去把这事和小二楼的其他鬼怪说了,因为云美现在用的身体是我的,所以他们所有人都在幸灾乐祸。直到下午云美做了主要成分是耗子药的晚饭,并在墙上贴了几张不足以威胁到自己但是可以驱鬼的符咒之后,所有人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坚决地站在了我这一边。 “现在这情况太危险了,”男人头认真地说,“当务之急是把身体换回来。” “对,对,”吊死鬼说,“换回来缩不定就能好了!” 当天晚上,我拉着云美又站在了镜子前面。 在时针分针秒针在12重合的时候,我像上次一样拉开了铜镜上的布。 铜镜静静地立着,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在铜镜前转了两圈:“难道还有别的什么触发条件?” “oh……”男人头感慨道,“看来暂时换不回来了。” 云美泪如雨下:“我……我虽然爱换皮,但至少也是个讲究的人……现在……”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悲伤地捂住脸。 “你们为什么会半夜跑到小鬼的房里?”一直和小鬼沟通的三娘问道,“听小鬼说你们好像是故意跑去照镜子的?” 我和云美两个人同时惊呼道:“啊!”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这事既然是黑胡子道士李伯通告诉我们的,那他肯定对这镜子有所了解。 因为三娘和李伯通不合,所以第二天我们瞒着三娘,偷偷去找了李伯通。 李伯通和上次一样在菜市场摆摊,这次他摊前很热闹,围了一堆卖菜的大妈。 李伯通正在侃侃而谈:“根据卦象显示,近一年内菜价和肉价会有较高涨幅,但是食盐味精涨幅不大……什么?其他的啊?折扣信息?嗯……”李伯通紧皱眉头,捏着手指算了一会儿,道,“这个月底,最后一个星期天……家乐富超市的花生油特价……下个月十六号南单商城打折,鞋子换季特卖,买一百送五十,买三百送一百五。……啥?你要卖X丽C738的黑色37号鞋,那就不用过去了,没货!X635的39号有没有货?嘿你们别全问我啊!一个一个型号算能算得过来吗!你们去问卖东西的去啊……八匹狼啥时候打折?我算算啊……应该是在十二月份中旬了……” 瞧瞧,这才是真正的算命,不脱离实际,与人民群众的生活息息相关。 “自从有了老李。”其中一个大妈笑着说,“我再也不稀罕拿打折广告单了!” “广告单哪比得上李道长,李道长有针对性,还环保,绿色无污染!” “就是,算得出这些才是真的会算命,我算看透了,其他算命的都是骗人的。” 大妈们算完命,兴高采烈地离去,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微笑。 李伯通见那些大妈走远了,才擦了一把汗,把屁股底下坐着的一沓打折广告单拿出来,撩起胡子扇风。 我叫道:“李伯通师叔。” 李伯通大吃一惊,想要把打折广告藏起来又不知道藏哪里,看我们越走越近,索性把广告放在算命台子上,用身体把打折广告单压住,然后一手支着头,朝我们微笑着点了点头。 同为男人,我不想揭穿贫苦中年男道士想和大妈套近乎的虚荣心,也朝他点了点头。 云美娇声道:“道长啊,关于那个镜子,我们有点事想问问你。” “哎呦。”李伯通打了个寒战,一脸恶心地看着云美,“徒弟,你没事吧?怎么说话这个腔调?”说完,伸手去摸云美的额头。 “呀……讨厌!”云美尖叫一声,打掉李伯通的手,然后揪着胸口道,“不要碰我,臭流氓!” 市场里全部的声音都被云美的叫声压下去了。整个市场中人们的视线都转移过来。 李伯通整个人都僵掉了,而黑胡子道士算命摊摊旁边卖鸡的和卖鱼的同时把摊子往外移:“这算命的原来还有这爱好。” 李伯通哪里知道我的身体里装的是云美,惊得睁大双眼,下意识地又想上来抓云美:“不是……徒弟你没事儿吧?” 云美双手护胸,向后跳了一小步,然后跺着脚,叫道:“死道士,想死一次看看么?” 这动作吧,要是云美原来的身体做肯定是娇俏可爱,惹人心动,能激起男人强烈的保护欲。 可是她现在用的是我的身体,所以这个动作引起了围观群众的一片哗然。 卖鱼的和卖鸡的说:“这家伙也不是省油的灯,把他的脸记下来,以后咱离远点。” 你别记脸啊!记脸多肤浅!你怎么不透过现象看本质啊! 李伯通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赶紧拉着云美走到一边:“我说徒弟啊,你是不是压力太大脑子不好使了,我也知道救世主不好当,有啥事你和师叔说啊,师叔给你开导开导,啊?” “讨厌,”云美挣扎着想要摆脱李伯通的禁锢,“岂有此理,放开我。” 我实在看不下去,拍拍李伯通的肩膀:“师叔,放开她吧。” “到底咋回事?你是失恋了?钱包被人偷了?还是被狗咬了……”李伯通猛地回过头盯着我,“师叔?” 我说:“我是马力术。” “啥?”李伯通大声问道,我对凑过来偷听的卖鱼的和卖鸡的甩甩手,“看什么看,一边去。”然后把李伯通拉到一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竟然会变成这样,嘿嘿嘿嘿,你们果然去看了,真是事事难料啊!”李伯通摸着自己的胡子,表情严肃地对我说,“你发生了这样的事,师叔也很痛心啊!哈哈哈!” 你要装悲伤就装全面点,别脸上装得一本正经说话还带笑。 我敏捷地抓住他话中漏洞:“我们果然去看了?你猜到我们会去看那镜子了?” “我李伯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双指一掐便能算尽人间百态悲欢离合。” 我跟云美说:“云美,去叫三娘来。” “马力术,你要明白师叔的一片苦心。”李伯通拍拍我的肩膀,道,“师叔都是为你好。” “怎么说?” 李伯通看了一眼云美,把我拉到一边,表情严肃,道:“敌人已经开始行动,我们必须得先他一步行动。” “什么意思?” “你仔细想想近来发生的事。”李伯通说,“吊死鬼也好,男人头也好,小鬼也好,一直到现在的云美,无论哪一个,都和改命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虽然各人发生事情的时间不同,可是现在他们都聚集在了小二楼,这是为什么?” 我想了想,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难道这是有预谋的?” “对。”李伯通点头道,“虽然我们不知道改命人的身份,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正在计划什么,而他计划的事情和小二楼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果这是个预谋,这就说明那改命人从百年前甚至更早以前就已经布下了局,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但就用这么长的时间布局和众鬼怪凄惨的死来说,那人心机之深手段之狠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李伯通继续道:“按照之前的事件推算,接下来就应该轮到剩下的住客了,也就是雷迪嘎嘎、云美和那个狐狸精。” “等下,”我说,“小鬼、孔婷和关兴都是死在小二楼或者埋在小二楼里,守在这里也正常。雷迪嘎嘎、云美和三娘是后来才住进去的,这怎么能一样?” “万事万物,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有因必有果,改命人已经种下了因,自然知道结果。” 李伯通说,“所以他们来小二楼,也在改命人的算计之中。” 我恍然大悟:“这么说云美死的那块森林,就是现在的小二楼!” 李伯通点头道:“既然我们知道了改命人的思路,那么为了弄清楚真相,必须先一步行动,赶在改命人的前面。以防其他意外发生。” 这话说得在理,凡是有改命人出现的事件都十分离奇危险。 我连连点头,对面前这个黑胡子道士佩服道:“师叔你是早就算到我和云美会一起半夜十二点到镜子前面?” 李伯通眼神闪烁的笑道:“嘿嘿……嘿嘿……那是自然。之前马建民和我说过这镜子不能在半夜十二点照。” 他不说倒罢,一说我就起了疑心:“不会是他说了以后特想知道半夜十二点看了会怎么样,自己又不敢看,就想个法子告诉我们,没想到碰巧遇上云美的事了吧?” 李伯通抬头看天,顾左右而言他:“今天的月亮真晒啊!” 得,被我猜中了。 我问:“那你知道怎样才能让我俩恢复原状吧?” 李伯通点头:“那是自然。”说罢,从道袍里掏出一张地图给我,说,“我算到这地方与这事件有关,打听了一下,正好这里闹鬼。你们把鬼除掉就能变回来了。” 事不宜迟,我和云美马上坐车往地图上标记的地方而去。 地图上的地方和我小二楼的地方相反。小二楼在城市西边的话,地图上那位置就在城市东边,虽然离市中心距离是一样远,但是东边发展比西边快得多。 这地方相当难找,我们找了半天没找到,于是我在一家古董店前拉了一个人问:“和平路三十三号在哪?” 那人伸手往前方上空指了指,我们这才看见在两栋大楼之间夹缝的上空,有两块列在一起的牌子。 上面一块牌写着“和平婚姻介绍所”。 下面一块牌写着“花圈 寿衣 殡葬用品”。 两个牌子旁边一个箭头,指着楼的夹缝里面。 这两块牌子内涵啊,很好地说明了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个千古不变的真理。 我本以为33号应该是卖殡葬用品的寿衣店,结果却发现33号是婚介所。 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我感觉有点不适应,问云美:“那咱进去吧。” 云美一看见婚姻俩字脸就红了,轻声说:“那……好呗……” 又不是领证,害臊什么啊? 见云美还在原地站着,我催促道:“走呗,再不走人家就下班了。” 话刚说完,婚介所里走出来一群穿碎花大衣的大妈。 还真下班了。我正想着要怎么和大妈们说我们的目的,那群大妈就已经围上了我们。 “怎么了,姑娘,小伙子,在这站着干嘛?是不是要进婚介所啊。” “对……我们……” “那就进啊,愣着干嘛,你们还两个一起来啊,认识的啊?” “我们是……” “是来找对象的吧,来来来,别害臊,进吧进吧。” “不是,我们……” “不是什么啊,都站在这看着我们的牌子看半天了。真是,你们这群小年轻就是爱面子,害臊什么啊,不就是找对象嘛!” 随着一阵阵铜铃般的笑声,我们毫无反抗余地地被众大妈推进婚介所。 这婚介所就一层,一百平米左右。除了办公用的柜台,旁边还放了玻璃圆桌,桌旁摆着俩椅子,地面干干净净。 按照黑道霸主二狗子的话,在江湖中,貌不惊人的中年大妈团体战斗力惊人,她们认真起来,就连黑道也得退避三舍。因为这群人对资讯的掌握达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不需要上网,只凭最原始的交流,大妈们就能掌握街道中每个成员的信息,谁家儿子是干啥的,每月工资多少,谈过多少对象,每个对象的身高长相职业性格,以及谁家媳妇做菜放盐多,谁家小孩晚上睡觉尿了裤子等等等等……事无大小,全都被大妈们所熟知,精细之处连美国中情局都得甘拜下风。 据说有很多警察局的线人就是居委会大妈。二狗子的很多信息也是从大妈联盟得知。 总之,这是一群不容忽视不容小觑的团体。 就在我思考时,大妈们已经迅速走回了岗位,有人刷刷刷地翻着本子,有人打开计算机敲着键盘,还有人对云美发问:“小伙子,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啊?” “我不喜欢女人。”云美跺脚道,“我喜欢男人!” 翻本子和敲计算机的声音都停止了。 哎呀,我一拍额头,云美怎么就忘了她身体和我身体对调的事情了呢! 我连忙打圆场:“他是不喜欢女人,我喜欢女人。” 话刚说出口我就知道坏了,房中弥漫着死一般的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大妈看着我们,用一副理解的表情说:“这……这个……确实不好找对象啊!” “不是这事儿。”趁着这会儿,我赶紧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听说你们这里闹鬼……” 大妈们听了这句话,又高兴起来:“哎呀,是李道长让你们过来的,是吧?” 我吃了一惊,李伯通名气竟然这么大! “来来来,快坐快坐。”大妈们马上以极度的热情招待我们,“你们可算来了,闹鬼这事让我们烦了好久了。” “怎么回事啊?”我问。 “就是因为那个鬼,”穿蓝衣服的大妈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我们婚介所就要开不下去了。” 说话间,婚介所的温度瞬间低了下去。 戴眼镜的大妈看了看周围,伸出食指做了个“嘘”的动作:“快来了。” 傍晚昏黄的光照在屋内,婚介所内寂静无声。当光线又暗了半分的时候,忽然有细微的声音传来。 那声音忽近忽远,漂浮不定,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仔细听起来,却是一个拉长了的男人的声音。 “找……不……到……老……婆……啊……” “没……有……孩……子……啊……” “男……多……女……少……怎……么……办……呐……” “政……策……不……好……没……钱……娶……老……婆……啊……” 我警戒地看着四周,却什么都没看见,看来那鬼是故意隐形了。 我问:“你们知道这个鬼的身份吗?” “也是个苦命的人啊!”烫着个方便面头的大妈说,“一把年纪了还没娶到老婆,后来终于在隔壁市里谈了个姑娘,姑娘说你找个好工作吧,正好有别的公司招人他就辞了工作跳槽,结果刚跳过去就经济危机被裁员了。好不容易又找了个工作,工资比原来还低。姑娘说工作慢慢找,那在一起得有个房子吧,于是他就准备买房。头年问好房价,回家卖了田又拿出全部的积蓄来买房,结果房价涨了,凑来的钱只能买个厕所。姑娘说咱俩离得远没房没工作有个车也行,于是那人就去买了个车,买完油价就涨了。去隔壁市的高速上还又加了三个收费站,每跑一趟回来半夜全小区都能听到他在哭,后来慢慢的就再不敢开车了。后来他想买啥啥涨价,手上那些钱啥都买不起了,耗了这么多年姑娘等不住,也跑了。” 我问:“他就没碰到什么降价的东西?” “碰到了啊,他在股市还在六千多点的时候买了股票。” “行……”我说,“你继续说。” “他死也是最近的事儿。”大妈说,“受了那么多打击,这人就躲在屋子里不出门了。为了维持生活,家里的电视什么的全都卖了。囤了一堆的米啊,面啊,方便面,靠剩下的钱自己过自己的,深居简出,也不和别人说话,就偶尔出来买买菜。后来有一天,他盐吃完了,出来买盐,拿了两块钱跑去卖盐的那儿买盐,卖盐的说日本核泄漏,食盐涨价了,一包三十。那人一口气没憋住,就给气死了。”大妈摇头叹道,“可惜啊,他刚被气死那高价倒卖盐的就被抓起来了。” 那鬼的声音还在婚介所回荡。 “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啊……” “为……什……么……连……食……盐……都……涨……价……啊……” “活……不……下……去……啦……我……要……娶……老……婆……” “你听你听。”大妈气愤地道,“每天就这么嚎,一来客人就开始嚎,有时候还现身吓唬人家小年轻,客人全都吓跑了!我们怎么做生意……”说着说着,她扭头看向我,“哎,你眼眶怎么红了。” “身为同性……不,同类人,我能明白他的心情。”我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鼻梁,又问,“他这么闹,你们就没想想什么办法?” “想了啊,隔壁不是卖花圈纸人的么?我们想他要老婆,就烧了个女纸人给他。他安静了三个月,又开始叫。不过他喊的话的内容变了。” 云美问:“变成什么了?” 那鬼像是回答我们一般叫道:“没……房……子……啊……没……地……方……住……啊……” 大妈继续说:“我们就烧了个房子给他。” 男鬼的声音马上解释道:“房……子……没……钥……匙……啊……” 另一个大妈接口:“烧完了没过几天他又喊要车,我们又烧了个车。” 男鬼说:“车……子……没……油……啊……” 下一个大妈继续说:“有了车又要电脑。” 男鬼的声音带着哭腔:“电……脑……没……联……网……啊……” “给了电脑又要新款的L包和钻戒,名牌的衣服和鞋。” 男鬼哀声道:“老……婆……说……都……是……假……的……啊……” “废话!”大妈们骂道,“真的我们烧得起吗!” 大妈们越说越生气,最后一个瘦小、高颧骨的大妈气愤地问我:“你说他这样没完没了,怎么办吧?” 我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嗯……” 大妈们眼睛唰地亮起来,带着好奇而激动的八卦神情靠近我:“你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 “我看出来了。”我说,“你们是逗哏的,这男鬼是捧哏的。” 大妈们一哄而散。 “谁跟他说相声啊,”带金边眼镜的大妈说,“这鬼还放话威胁我们说不给他就吓走我们全部的顾客。” 方便面头大妈接着说:“就因为整天做这些奇怪的东西,隔壁店扎纸人的老贾现在天天研究时尚杂志学着做寿衣啊。你说人家老贾都年纪一大把了,整天看露胳膊露大腿的时尚杂志,也不像话啊。” 我说:“你给他烧纸钱不就完了。” 那鬼马上说道:“钱……会……通……货……膨……胀……我……不……要……” 果然是个现代化的鬼,活学活用,把生前的知识带到了阴间,有文化!有智慧! 方便面头大妈为难地看着我们:“你看着咋办呢?” “这还不好办嘛。”我说,“他现在就是个无赖,对付无赖就要用无赖的方法。” “啥方法?” 我嘿嘿一笑,对着方便面头大妈耳语了一番。 “能成么?”方便面头大妈怀疑地看着我。 我信心十足地道:“不行你来找我。” 出了婚介所,我察觉到一道饱含敌意的视线。扭头一看,隔壁寿衣店里站着一个老头,正死死地盯着我们。这会儿天已经暗得差不多了,寿衣店没开灯,那老头又穿了件黑色的衣服,整个身体几乎都要融入到黑暗之中。 这位估计就是大妈们所说的寿衣店老板老贾了。 那老头不知道是不是和死人用的东西接触久了,看人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眼神锐利得像是要把人的灵魂都看出来一般。 老头只盯着我,没看云美。 从婚介所有这么多大妈不瞅,光盯年轻小姑娘的肉体这点,就可以看出这老头是个人物。 蹊跷的是,云美也在盯着那老头。 现在这俩人的视线没有聚集在一起,但是看他们的样子,要是视线相交了,绝对是天雷勾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怎么了?”我奇怪地问。 “没什么。”云美摇摇头。 我再转头去看寿衣店,那老板已经不在了。 三天之后,婚介所打电话来,说事情搞定了,男鬼再没去骚扰他们的工作。 小二楼的住客在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之余又深感好奇,吊死鬼问我:“你用的素神马方法?” 我说:“我让她们再烧四个现代化的少女纸人给他做老婆,烧个纸人老太太给他做妈。” “你之前一副要教训他的样子,可给他烧老婆这不是好事吗?”云美奇怪地问,“难道是妻子多了他满足了,所以再不来闹事了?” “这哪算好事,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现在有了五个老婆一个妈。那男人本身就不像有主见有定性的人,现代的女人又好强得很,到时候大小老婆争风吃醋再加上婆媳关系,那男鬼肯定忙得焦头烂额,哪有时间跑出来吓唬人?” “oh,这招太阴险了。”身为男人,男人头关兴很理解我这手法有多么狠毒,眼中露出对这鬼的同情,“万一他恼羞成怒,再来闹呢?” “看他不像那么有骨气的鬼。”我说,“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让苟富贵联系了婚介所那块的鬼差。那俩鬼差哥们使了点手段,威胁了一下,估计那鬼是再没胆子去闹了。” 云美啊了一声,说:“你就把鬼差当黑社会使啊?” “话不能这么说,你没听过一句俗话么?”我说,“鬼差耍流氓,谁也挡不住。” “小马哥这话说的在理。”三娘赞赏地点点头,“合理利用身边的人际关系就能取到很好的效果。” 不愧是狐狸精,在这种地方和我特有共鸣。 小鬼啊啊地叫了起来。自从上次从镜子里出来,已经记下莫斯密码,能快速翻译小鬼话的貔貅再没出过声。这会儿我只能靠猜,看小鬼表情动作他应该是在表示不满。 这小鬼正义感还挺强。 我拍拍小鬼的肩膀,说:“大人的世界你不懂。” “成功了啊,那真是太好了。”云美捂着嘴欣慰地笑了,男人身上充满女人味的动作看得我心里发麻。基本上现在小二楼的住客一看到云美就别过脸,听到云美用娇滴滴的声音说话表情就开始扭曲。 交换身体之后我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鬼被恶心了也会吐。这些天他们见我还好,见云美那反应就激烈了。 他们这种举动让云美十分沮丧。我曾经安慰过她不用为了人格魅力不如我而伤心,但是每当我说这话时,她总是用一种无知是福的眼神看着我。我还曾经听见她一个人自言自语说“哪怕和雷迪嘎嘎换也好啊”之类的话。 云美问:“可是既然事情解决了,为什么我们没有变回原样呢?”这话给还沉浸在成功的兴奋感里的我泼了一盆凉水。对啊!既然成了,我们为什么没有变回来呢? 三娘问道:“话说回来,你们到底是听谁说处理完这件事就可以换回来的啊?”当然是李伯通了! 瞒住三娘,我和云美回到菜市场找李伯通,原来摆算命摊的那地方来了个卖牛肉的。 李伯通正在跟那个卖牛肉的忽悠:“这块可是风水宝地。你看这个摊子坐北朝南,摊位上方无遮挡,阳光充沛,还有风雨滋润。地方虽小,前后左右却都有摊位,财富易聚不易散,可谓聚宝之地。正所谓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二仪,二仪生四相,四相生八卦。若按卦相来说,此处为八卦中的坎位,你五行缺水,而坎属水相,此处恰巧可以弥补你八字的先天不足。你看见那个卖苹果的了么?” 卖牛肉的已经被忽悠得晕头转向,看着不远处的苹果摊,点点头。 李伯通继续道:“苹果红润圆滑,清香淡雅而不张扬,有富贵吉祥八面玲珑之意,苹果摊在你的东方,紫气东来,能大幅提升你的运势,有益无害。你若在别处,杀牛宰羊血债太多,必然会影响命运,可是这里左有鸡摊右有鱼摊,杀气聚合,则可以挡神弑鬼,用恶气驱退身上恶灵。怎么样,你现在觉得这个摊位好不好?” 卖牛肉的呈现出一种被邪教迷惑的痴呆感:“好!” 李伯通佛尘一甩:“这么好的摊位,现在只要九百九十八元,不是一千,不是两千,是九百九十八!九九八!九九八!数字过九化零,九九归一,九五至尊,九为最大!八寓意为发,招财进宝则为发,客源充足则会发,你们生意人最注重的是什么?娶妻?不,事业无成怎可成家!享乐?不,没有资本又怎能游山玩水!怎么,你想到了么?”一串设问句之后,李伯通问向卖牛肉的,后者刚要说话,李伯通马上制止了他,自问自答道,“没错,赚钱!就是赚钱!男子当以事业为重,事业成功与否则表现在资产上,用通俗的话讲,就是赚钱!如果你要赚钱,打算怎么办呢?” 卖牛肉双眼发直,迷茫地摇头。 李伯通叹了一句,“不开窍!”又说,“当然是在此摆摊!此地和你的命格相辅,赚钱再好不过。如此宝地,又是这么好的价钱,你想要么?” 卖牛肉的恍然大悟,兴奋得双颊泛红,连连点头。 “你想要是自然的。”李伯通摇摇头,面露难色,“之前有个卖羊肉的也看上了这个摊位,开出了九百九十九的价钱,我却没有让给他。因为这摊位于我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是我祖父留给我的。”李伯通眼含热泪,遥望天际,“祖父临终前告诉我,定要守好这个算命摊。” 扯淡吧你,这市场去年三月才建好的。 “不能卖?”卖牛肉的闻言大吃一惊,面如死灰。整个人抖得如同寒风中的狗尾巴草,沮丧地离开。 “别走啊!”李伯通一把拉住他,“我话还没说完呢,贫道容易心软,所以如果你求我的话……” 卖牛肉的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问:“啊?” 李伯通重复道:“如果你求我的话,我说不定会松口。” “道长!”卖牛肉终于听明白了,扑在地上,双手抓住李伯通的道袍连声道,“我出一千!求求你把这个卖给我吧。” “看你诚心诚意地求我……”李伯通点点头,带着忍痛割爱的神情,“罢了罢了。助人为快乐之本,我就让给你吧,记得每个月交摊位费。” 卖牛肉感激涕零地从兜里掏钱。旁边卖鱼的小声问卖鸡的:“这摊子他当初多少钱租下来的?” 卖鸡的说:“五十。” 我和卖鱼的异口同声地叹道:“这老小子真黑啊。” 李伯通收过钱之后,又从兜里掏出一张符:“此乃招财符,带着招财符在此地摆摊,只要你老老实实诚信做买卖,就能保你平安富贵。” 卖牛肉的感动得都要哭了:“道长你真是个好人,您叫什么名字?” “做好事怎能留名。”李伯通说,“道士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记住了,我叫张重阳。” 我差点被口水呛死。这家伙够损的啊,干坏事不报自己名字报我师父的名字! “张重阳,张是弓长张,重是重复的重……” 我一把捂住李伯通的嘴把他往外拽,你陷害不够还要解释得这么详细!还能再缺德点不? 卖牛肉的吃了一惊,我不好明说我师叔骗人,只能使劲儿地给他使眼色,想让他明白他上当了。 卖牛肉的喊道:“妖女,你别想抛媚眼迷惑我,你想对道长干什么?” 我那个恨铁不成钢啊,我想干啥,我想请你赶快去医院看看脑子,晚了就没救了。 卖牛肉的还想说什么,李伯通挥挥手制止了他,然后挣扎着脱开了我捂在他嘴上的手,冲卖牛肉的云淡风轻地一笑:“不用担心,贫道这般出世之人,难免会被凡人所迷恋。” 卖牛肉的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上下打量我道:“原来是道长的粉丝啊,年轻人都爱追星,这我理解,可长得挺好一小姑娘怎么这么狂热,你姐是不是叫杨丽娟?” 这话说得云美都生气了,跺脚骂道:“你才追星,你全家都追星。” 李伯通估计是怕我说出什么,趁着一干人被男身女魂的云美的动作弄恶心的空当,边说“各位后会有期”边拉着我往别处走。 犯罪分子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所以我一直没吭声,等出了市场,我才对李伯通说:“师叔,你这可玩大了,诈骗是犯罪,你说你是自首呢还是我见义勇为大义灭亲把你送到警察局呢?” 李伯通说:“你是谁徒弟,怎么一下就站在那个卖猪肉的那边去了?” “卖猪肉的?”我回头看了看市场,“他不是卖牛肉的么?” “什么牛肉啊。”李伯通说,“他那个是猪肉,用牛肉精熬过了,做的假牛肉,贫道这是给他一点教训。” 我笑了:“原来如此。该,活该!” 李伯通得意地摸着胡子,问我:“怎样?师叔做得不错吧!” 我伸出大拇指:“干得好,就是这帮龟孙子,害得我们吃饭都吃得提心吊胆……哎,不对啊……你给他教训他也不知道啊,以后继续卖假牛肉怎么办?” 云美插嘴道:“而且就算为了教训他,你也不能骗人呀?” 李伯通转过头,笑着盯着云美:“这可不像你说的话啊!” 云美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凛冽起来,笑着反问:“您是什么意思?” 我看了看云美,又看了看李伯通,搞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俗话说破财消灾,我既然拿了他的钱,就得帮他一把。”李伯通又道,“所以我和他说要老老实实诚信做买卖,如果他老实诚信,那位置和符肯定能帮他,如果他还固执地走歪门邪道,那地方就是他的末路。我做了劝告却不点破,就是想让他自己做选择……对了,你们来做什么?” 我说:“婚介所那事我们解决了。” “解决了?”李伯通吃惊地看着我,“这么快!” “解决了。”我摊开手,“你不是说能变回来么,为啥我们没变回来?” “这就奇怪了。”李伯通摸着胡子,“按照卦象,确实应该在那里啊。” 我怀疑地看着他:“师叔,你是不是又在忽悠我们。” “不会啊,”李伯通又想了一会儿,问我,“貔貅有没有说什么?” 我指着云美脖子上的玉吊坠说:“最近那家伙啥话都不说。” “哎呀!”李伯通看了一眼吊坠,叫道,“糟了!” “什么?” 李伯通拿拂尘指向玉佩:“怎么你还能在这边优哉游哉的!什么不说话,貔貅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我说,“玉佩不就在那里么?” “神兽不能随便下凡,玉佩只是让貔貅依附的道具。换而言之,玉佩其实就相当于一个容器,貔貅是容器里的水。现在容器在,但是里面的东西却没有了。”李伯通气得使劲儿甩袖子,“你怎么能把貔貅给丢了呢!” 我点点头,目光转移到李伯通的道袍袖口,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他挥手的动作,就要掉下来。 等李伯通注意到我的视线的时候,那东西已经轻飘飘地掉了下来。 是一张纸。 李伯通脸色大变,连忙伸手去抓,云美眼疾手快比他更先一步抓到那张纸,照着上面的字念出声来:“驱鬼合同。” 李伯通装得跟没事人一样,转头哼着小曲看天。 我连忙伸头去看,不看则已,一看气不打一处来。 这是李伯通和婚庆公司的驱鬼合同。 这老小子竟然跟人签了合同!然后忽悠我们去驱鬼! 原来这次驱鬼是收费的!钱都进了这老小子的荷包。 我拿着那张纸对着李伯通道:“你竟然拿我们赚钱!” 李伯通脸上马上堆出笑:“我是想让你多些驱鬼经验,快点进步。” 说得好听,我厉声问道:“那钱呢?” “不要谈钱,谈钱伤感情,咱们谈感情吧。” 我气道:“谈感情伤钱!” “既然这样,”李伯通说,“那我告诉你一件事吧。”说完,他附在我耳朵边低语。 我尚未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李伯通又问道:“徒弟,你见过遁地术吗?” 我摇头:“没见过。” 李伯通说:“师叔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说完,他嘴里念念有词,右脚在地上一跺,竟然跟陷入泥沼一般,整个人都沉到地里面去了。 我看得目瞪口呆。 最后李伯通的莲花冠也消失在土地里。我在那块地上踩了几脚,是实的。 怪不得这家伙能从三娘手中逃脱那么多次,原来他还真的有点本事。 我对地面喊:“师叔,我看明白了,你先出来,咱们把婚介所驱鬼的钱分了,一九分,你一我九,那一份就算我给你的介绍费了。” 地面鸦雀无声。 我说:“那你二我八。” 地面还是没有动静。 我说:“三七!不能再少了。” 地面依然没有反应。 我这才反应过来,都遁地了,估计是再不回来了! 李伯通跑了! 这家伙畏罪潜逃了! 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欠揍的师叔了。 “马力术。”云美担忧地看着我,“现在该怎么办?我们还没有找到变回去的方法。”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说,“咱不靠他,自己找办法变回来。” “那貔貅呢?”云美说,“李道长说他失踪了。” 我说:“最后一次看他是在镜子里,看来最主要的还是那镜子!咱再回去自己研究研究那镜子!” 貔貅在那里,我肯定得把它给找回来。 第五章 寿衣店疑云 回到小二楼,雷迪嘎嘎正在门口抱着一个大盒吃冰淇淋。 我问:“早上你干嘛去了?” 雷迪嘎嘎说:“和人做生意。” “扯淡。你能和人做啥生意?我身上这么多闪光点你不学,怎么就把吹牛这个技能学上了呢?”我边说边笑边往屋里走。 走了两步,我一想不对啊,又原路退回来,盯着雷迪嘎嘎手上的冰淇淋盒子瞅。 没错,他手里拿的就是有个拉风的外国名而且专门服务有钱人和小资的冰淇淋,冰淇淋中的劳斯来斯——哈求达斯。 村里的村花刘桂花对这种冰淇淋的崇拜就跟村委会招人时对留洋海龟的崇拜差不多,认为这种冰淇淋就跟广告里写的“爱她,就带她吃哈求达斯,这里有爱的味道”一样,能尝出爱的味道,所以一直嚷嚷着要嫁个天天请她吃哈求达斯的人。 后来青年大款,年轻企业家强子垂涎刘桂花的美色,动了歪心思,想忽悠人家做自己干妹妹,请她吃了一次巧克力球。刘桂花吃完,皱着眉头说:“估计是我吃的方法不对。” 强子又买了一份。这次刘桂花了换了其他各种姿势品尝,最后一个动作是倒立,吃完之后邻座的客人使劲儿鼓掌,还扔了一块钱过来。哈求达斯的工作人员没收了那一块钱,很严肃地跟他们说店里不许客人卖艺。 强子问:“怎么样?” 刘桂花擦着汗,喘着气说:“很累。” 强子说:“我是问味道怎么样,你吃明白了么?” 刘桂花很忧郁地说:“我吃明白了,原来爱情就是巧克力味啊!” 那以后刘桂花以巧克力代替了对哈求达斯的念想,体重暴涨。好好一个小美女堕落了,最后灵气全失,泯然众人矣。 强子从此对虚假广告深恶痛绝。 他悲愤地对我说:“你看看那些广告,哪个不是骗人的?你吃的方便面上面有那么多肉吗?你去买车附送美女吗?你喝雪碧有水从天上浇下来吗?那么单纯的一个女的,就被广告害了!” 但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就算刘桂花没胖他俩也不可能。虽然强子是大款,可强子她老婆管钱管得严,每天查账收钱,眼睛跟雷达似的,强子一分钱都存不下。强子老婆每天除了交通车费只多给他一碗牛肉面的钱。 所以强子请刘桂花的那两个巧克力球是他攒了半年的私房钱,是推掉了无数次我和二狗子牛肉面馆相聚的邀请,省吃俭用省下来的。刘桂花吃的时候肯定不知道自己一口吃掉了多少碗牛肉面。 不过也就是因为老婆的高压政策,强子才能在大款群体中鹤立鸡群,出淤泥而不染,没染上大款的各种恶习。 所以“锁住男人的心先锁住他的胃”这句话是不靠谱的,首先你得先锁住他的钱包。 而且不知道强子老婆有啥手段,强子被这么管还毫无怨言,虽然偶尔有点小心思,但整体而言,对老婆还是死心塌地的。 我不止一次和二狗子谈起这件事,我俩都觉得这是个有手段的女人。但我有句话没跟二狗子说,那就是我觉得要是以后我和三娘成了,估计也得水深火热。 扯得有点远,说这么多其实我只有一个中心思想,那就是这冰淇淋很贵。雷迪嘎嘎手里那一大盒绝对几十了,不,肯定上百了。 小二楼里没人会愿意大老远从市里买来这玩意儿送给雷迪嘎嘎。 我马上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东西你从哪偷的?” 雷迪嘎嘎一边吃一边傻笑:“别人给的。” “谁给的?” “跟我做买卖的人。” “什么买卖?” 雷迪嘎嘎高兴地举起哈求达斯:“我把东西拿给他,他给我这个。” 我心里咯噔一声,坏了,这家伙又被别人忽悠着跑去偷东西了,连忙问道:“哪的东西,你又去偷谁家了?” “不用担心,我没偷别人的东西,”雷迪嘎嘎说,“就是咱家的。” “哦。”他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这屋里没有比哈求达斯贵的,顶多是平价,咋样都不亏。我从雷迪嘎嘎手中夺过哈求达斯,说,“这东西贵着呢,别吃那么快,一会儿放冰箱里冻着。” “放冰箱里?”雷迪嘎嘎鄙视地看着我说,“你傻瓜啊,那不就化了么!” 对,我忘了我的冰箱有加热功能!那得赶快吃完了,我拿着冰淇淋盒子问云美:“吃点不?” 云美摇摇头,问雷迪嘎嘎:“你拿的什么东西给他?” 我一边感受冰淇淋在口中融化的感觉一边愉快地说:“管它什么东西,都没有这个哈求达斯贵。拿哈求达斯换,傻冒,哈哈哈。” 雷迪嘎嘎说:“我把马俞屋里那个大镜子给他了。” 噗!我嘴巴里的哈求达斯全喷出来了。 在偷盗这条山上,雷迪嘎嘎已经站在了顶点。呆在屋里的男人头和吊死鬼完全没发现那么大一块镜子被雷迪嘎嘎搬走了。 “oh!my god!”男人头惊讶地看着雷迪嘎嘎,“我竟然什么都没听见!” “嗯。”雷迪嘎嘎傻笑着点头,“我可小心了。” “尊腻害啊……”吊死鬼佩服地说。 雷迪嘎嘎谦虚地说:“一般般啦。” 现在是夸他的时候吗? 小鬼说:“啊啊……啊啊……” “你想学啊?行!”雷迪嘎嘎说,“你每天都和我一起玩,你要学我绝对教给你。” 你学这玩意儿干嘛啊!而且你俩明明语言不通,为啥能交流得这么顺啊? 刚回来的三娘听我们说了来龙去脉,问雷迪嘎嘎:“让你偷镜子的那个人长什么样?” 雷迪嘎嘎想了想,说:“就是那样。” “那样是哪样啊?”云美问,“是男是女,高矮胖瘦。年纪多大?穿什么衣服?有没有什么特征?” “男的,瘦子,老头,穿着个灰色的马甲。”雷迪嘎嘎弯下腰,说,“他是这样走路的。” 我总结道:“是个驼背的瘦老头。” 坏了,老和修炼几千年几百年的妖怪处一起,我对时间已经没有概念了,我“哎呀”了一声拍了拍脑袋,这东西既然能记录云美的生平,那应该也有点年头了,保不齐就是什么值钱的古董! 古董可比哈求达斯贵重,结果就这么被人骗了! 三娘问:“云美,你知道什么吗?” 云美低着头,道:“不知道,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从云美口中听到累这个字。 雷迪嘎嘎叫道:“饭呢?饭呢?” 男人头说:“这两天云美都没做饭,就是做饭了也没人敢吃,里面全是耗子药。” 吊死鬼看着云美的背影说:“云美最近吼奇怪啊。” “总感觉不对。”我点点头,说,“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三娘惊异地看着我,轻笑道:“小马哥,你……”说到一半忽然捂住了鼻子,“好臭。” 我吸了吸鼻子,果然闻到一股尸体腐烂的味道。 那味道是从我身上传出来的。 完了,身上披的这块皮臭了。 怪不得云美每天都要把皮扒下来保养,原来穿久了真的会臭。 这个残酷的现状提醒了我自己身上披着人皮的现实,我马上上楼找云美。 云美房间门一推就开了,可云美不在房里,我从开着的窗户往外看,云美不知要到哪去,正一瘸一拐地往外跑。 看样子是忘记自己换了身体直接从二楼跳下去了! 我看着她那一瘸一拐的样子我就心疼,那可是我的身体,省着点用啊! 更令人奇怪的是,这会儿天都快黑了,云美出去干嘛? 我想起刚才李伯通对我偷偷说的话。 李伯通对我说:“我不知道马道士在那镜子里封了点什么,但这画皮和原来的画皮可不一样,身上有魔气。” 我早觉得云美从镜子里出来以后就变得古怪,这会儿不声不响地偷偷从二楼跳出去更是令人起疑。 我正要追出去,被三娘拉住,道:“你这样怎么出去?” 我一照镜子,吓了一跳,只见我现在已经浑身青紫,皮膨胀起来,鼓得跟气球一样。 这模样出去肯定得吓死人。 我三下两下,就跟扒膏药一样把皮扒了下去,然后打开云美的衣柜……愣了,里面的皮都没画脸! 正在着急,吊死鬼和男人头飘进来,吊死鬼高声叫道:“玛丽叔!这里!” 男人头头一甩,将叼着的东西扔过来。我接了一看,是一套蜘蛛侠的衣服。 吊死鬼羞涩地说:“这素偶和王亮玩角色扮演时用的,借给你。” 看不出来啊,你俩还挺有情趣! 我套上蜘蛛侠的衣服就往外跑。正好有辆出租车停在车站,云美上了那车开走了。 我连忙登上后面的公交车,对司机说:“追上前面的出租车。”估计是皮没穿合适的缘故,我的声音十分沙哑。 司机上下打量我,说:“你以为你cosplay个蜘蛛侠就能打公交车了!虽然胸肌练得挺壮可是个子太小了,人蜘蛛侠比你高多了,下去下去!” 后面乘客哄的一声笑了。 跟在我身后的雷迪嘎嘎学着我在头上套了个丝袜,跳上车喊道:“抢劫,把头都放到屁股下面去!” 他把手指伸在衣服里隔着衣服凸起做了个手枪的姿势,结果衣服破了个洞,手指头跑出来了。 司机说:“你们干嘛?拍电影吗?” 乘客们笑得更开心了。 三娘摇着扇子,对司机说:“司机大哥,开车吧,马上就到。” “这几个人就数你正常。”司机一边笑一边摇头发动车子。 刚开车,车窗外的景色就跟飞速快进的电影镜头一样刷刷刷地往后退。司机吓了一跳,马上踩了刹车。 这时候车窗外已经是另一个地方了。 “我们到了。”三娘对司机说,“开车门吧。” 司机愣愣地开了车门,看着三娘和雷迪嘎嘎跳下了车,才大梦初醒一般地拉住我的衣服:“这是咋回事?” 我正往下走,司机这一拉把我衣服拉破了,“嗤”的一声扯掉了一大块布,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身躯。 “我靠!”司机吓得一哆嗦,看着手里的那片布,再看看我的身体,傻了,“皮扯掉了!你……”他怀疑地看着我,“你……” 我心中一咯噔,他别是发现了吧。 司机握着布,激动地指着我:“你竟然真的是蜘蛛侠!” 我脚一滑,差点栽下去。 车厢内顿时乱做一团,乘客们伸着脑袋往这边看。 “蜘蛛侠脱皮啦!” “为啥里面不是彼特?” “别傻了,电影能信吗!皮掉了里面当然是肉啦!这才是真的!” “我靠神了!我要拍个照留念,蜘蛛侠,看这边看这边,笑一个!” “蜘蛛侠里面竟然不是彼特!老子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我马上从车上跳下来。后面还有人一边吹口哨一边喊:“蜘蛛侠跑啦!” “妈妈,我也要看蜘蛛侠。” “蜘蛛侠,给我签个名吧!” “英雄,别走啊英雄!我们照个像吧英雄!别板着脸啊英雄!笑一个啊英雄!不笑没关系我给你笑一个!” 你们这是在围观英雄还是在调戏良家少男! 我一边跑一边扭头看,还有狂热分子打算追上来,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这不添乱呢么! 就在这时,司机关上了车门:“别去别去,打扰人家拯救地球了怎么办?”他从车窗看向我,手上举着从cosplay服上扯下来的那块布,“蜘蛛侠,你安心地工作去吧,我会好好收藏这块布的。” 一个小孩把手围成喇叭状,对着我大声喊:“加油!蜘蛛侠!”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地球啥时候变得这么危险了? 我头都不回地跑进小道。 三娘已经等在那里,笑得花枝乱颤:“呀,蜘蛛侠来啦!” “什么蜘蛛侠蜘蛛精的。”我说,“你就别笑我了,你先说说你是怎么让那个司机一眨眼就把车开到这里的。” 三娘伸出白玉一般的右手,给我看手腕上的表:“哪里是一眨眼啊!我们是正常跟踪云美来到这里的,不过我使用了幻术,让司机跟着那出租车,然后又消除了全车的人坐车的记忆,所以你们觉得只过了一瞬间。” 怪不得我觉得天比刚才暗了很多。 我问:“云美呢?” 雷迪嘎嘎指着前面说:“云美进到那里面去了。” 前面两个小店,一个是婚介所,婚介所旁边是家寿衣店,正是不久前我和云美来过的地方。 婚介所早就下班了,这会儿雷迪嘎嘎指的是那家寿衣店。 都快天黑了,云美来这里干什么? 寿衣店的门半掩着。 我和三娘对视一眼,推开门进了寿衣店。 店内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这会儿夕阳光线已经不足以照亮柜台,店内依然没有开灯。我只能靠着微弱光线勾勒出的物体大概的形状前进。 柜台后的柜子上放着骨灰盒,对面堆着花圈挽联,整个空间弥漫着压抑沉闷的气氛。 我高声问:“有人吗?” 没人回应,墙上的挂表发出秒针移动的声音。 听到那哒哒哒的声音我就觉得不妙,一般凶杀现场或者闹鬼的屋子都会有这么一个挂表渲染气氛。 不吉利啊! 柜台旁边有个门,是通向里屋的,看来这店是住宅商用一体的,第二层应该就是老板住的地方了。 既然云美不在这里,十有八九就是进去了。 我又叫道:“有人吗?老板?我们进去了啊……”然后让雷迪嘎嘎守在这里放哨,就和三娘轻手轻脚地走进去了。 按照专业的说法,我们这是私闯民宅,所以我俩走路都非常小心,跟职业杀手似的,没发出一点声响。 二楼左边有个小房间,正前方有个房间,右边是厨房。 房间很符合老人的风格,简单古老没有多余装饰。 正前方的房间里摆着彩纸、铁丝、木头、芦苇,还有没做完的花圈纸人。纸人旁边放着一沓时尚杂志。 不用说,这就是婚介所那男鬼造的孽了。 我们走向左边的门。 那门虚掩着,隐隐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 那些声音像是故障的机械输出的一般,非常生硬,断断续续的。 “哈哈哈哈……终于找到了……” “就在……今晚……” “终于……呵呵呵呵呵……”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一直传来有规律的“啪啪啪”的声音。 这不是有人吗? 我敲门道:“老板在吗?” 门内的声音马上沉寂下来。 我继续敲门:“老板?” 依然没人回应。我和三娘对视了一眼,推开了门。 屋内黑得什么都看不清,我伸手摸到电灯开关,摁开了。 室内马上被灯光照亮。 这是店主的卧室,墙边放着一张单人床。 我打了个寒战。 这屋子不大,也没什么遮蔽物,一眼就能看全。 可是这里没有一个活人。 倒是墙边摆着无数的扎纸人,有男有女,无一例外都有着粗糙的脸,扁平的五官,空洞而夸张的眼睛和单薄的身躯,红黄绿白各色彩纸也抹不去他们身上的阴气。 就是这种和人类相差很多,但是又和人相似,介于人和非人之间的形态更显得诡异十足。 众多纸人将这个屋子装饰得如同一个大号的墓穴。 既然没有人,刚才说话的是谁? 我转头向三娘确定:“刚才,你听到什么了没有?” 三娘点点头:“这房子里肯定有什么。” 我忽然察觉到身后有视线射来,我正被什么人盯着! “谁?”我猛地转头,身后有几个纸人。纸人正对着我的眼睛毫无感情。 三娘走过去,剥开那些纸人,对我道:“小马哥,你看这个。” 纸人后面有一个柜子,柜子上放着三个栩栩如生的瓷人。和纸人不同,这三个瓷人的五官描绘得栩栩如生。左边那个矮胖,满脸横肉,光膀穿一件皮褂,露出将军肚,右边那个皮肤黝黑,中等身材,脸上有一道从眼角到唇边的长疤,看起来更显狰狞。 这两人看起来像是山野莽夫,表情猥琐,流里流气。中间一个却和他们相差甚远,眉目清秀,面带笑容,衣着得体,一副古代人气偶像小白脸的模样。 我拿起小白脸观察,连我等外行都能看出这瓷人工艺不错,笑得眯起眼睛的表情细腻逼真,表面光滑圆润,一点瑕疵都没有。 “小马哥,你小心点,”三娘道,“这瓷器至少有两百年历史了。” 我笑着说:“你这不是唬我吗,一看这就是新的。” “胚胎是古物,只是上面重上了颜色。”三娘笑道,“要不然他们就眼不能视,口不能言了。” 一听这东西这么贵重,我手一抖,差点把瓷人掉下去,慌忙地接住了,检查有没问题时,却发现这小白脸瓷人的表情由刚才的淡定微笑变成了惊慌失措。 “这玩意儿是活的!”我惊得手一松,这回瓷人是彻底掉下去了。眼看着就要掉在地上粉身碎骨,旁边的纸人忽然倒了,瓷人掉在纸人上,毫发无伤。 与此同时,白炽灯的灯管剧烈地闪烁起来,变压器发出巨大的嗡嗡声。 虽然没有风,房间里却发出纸条抖动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整齐,像是在表达愤怒的情绪一般。 我的视线停留在那个掉在纸人上的小白脸瓷人身上,一瞬间,我似乎看到那里趴着一个近于透明的男人,正扭过头,狠狠地看向我。 “啪”的一声,白炽灯灭了。 在灯灭的那一秒,我看到柜子上的两个瓷人飘起来,冲我们飞来。 有脏东西附在瓷人上! 我靠着最后看到的瓷人的轨迹,使出天山无影手胡乱抓了把,竟然一手抓住了一个瓷人。 我刚松了口气,忽然觉得握着瓷人的两手有一股寒气袭遍全身。 当道士这么久,我对鬼神这些东西也大概有了一些概念,马上明白这两个附在瓷人身上的鬼想把阴气渡到我身上。我马上想扔掉这两个瓷人,谁知道那两个瓷人粘在手上竟然甩不掉。 我的两个胳膊马上就要冻僵了,房间里又响起纸张抖动和木棍敲击地面的声音。 我挡在三娘面前,说:“三娘你别怕,有我在。” 雷迪嘎嘎躲到三娘身后,道:“三娘你别怕,有马力术在。” 我一边甩手一边转头问雷迪嘎嘎:“你不是在下面守门吗?” 雷迪嘎嘎理直气壮地答道:“天黑我害怕。” 我还真没见过比你胆大的,你不如直说你想上来凑热闹。我继续甩着手问他:“你看到云美没?” “没看见。”雷迪嘎嘎好奇地看着我抖动的手,“你手里拿的什么?我也要玩。” 我早就对雷迪嘎嘎惊人的视力见怪不怪,这会儿又正被阴气冻得浑身哆嗦,要不是画皮的身体比人类强,我早就死在当场了,听到他这话,没好气地说:“你不是能偷么?你偷过去就给你玩。” 话音未落,我手上一轻。雷迪嘎嘎站在我面前,一手抓了一个瓷人,叫道:“哎呦,怎么这么冷!这是啥啊?” 这家伙竟然真把瓷人偷过去了。 雷迪嘎嘎想了一会儿,傻笑着说:“我知道了,凉的是冰淇淋!”然后伸着舌头舔了舔那两个瓷人。 瓷人上附着的两个鬼魂当即被恶心得现了原形,瓷人上浮现出白色薄雾一般的鬼影。 “不甜。”雷迪嘎嘎打了个哆嗦,苦着脸说,“冷……” 我说:“那些鬼耍阴招,当然冷了。” 雷迪嘎嘎歪着头想了想,然后想到什么一般叫道:“对了,跑一跑就热了!” 接着雷迪嘎嘎用手臂画着圆圈,把手甩得跟风火轮一样,嘴里噢噢噢地叫着,在屋子里疯跑。 就听得那纸人被他撞倒,踩得嘎吱作响。 他热没热起来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附在瓷人上的俩鬼肯定不好受。这强度就跟连着坐了几十分钟加快五倍的天翻地覆大转轮一样,没人,不,没鬼能受得了。 “小马哥。”三娘笑着问我,“你不制止他么?” 那俩鬼被甩得三魂七魄都要散了,快要被甩出去的魂魄像萤火虫一样围绕在瓷人身边。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叹了一口气,双手围成一个喇叭朝雷迪嘎嘎喊,“但是他们已经死了,就不算生这个范畴了。嘎嘎,反正是他们先袭击我们,别跟哥客气,甩死他们!” 那鬼被甩得连灯都控制不了了,变压器嗡嗡地响了一阵儿,灯“啪”的一声又亮起来了。 “好了,不冷了。”雷迪嘎嘎满头大汗地停下来,那两个鬼原本惨白的脸上都甩出红润的血色了,看着像个活人一样,可见受伤多严重。 “活该。”我说,“好好做个瓷人多安生,非得过来阴我们,这不是自找罪受么。” 三娘用扇子捂着嘴,呵呵地笑。 所以刚才三娘说那话也没真想给他们求情。 换句话说,目前我们这站的两人一妖,其实没一个善茬。 这时有声音说道:“是我们不好,求仙人放他们一马吧。” 说话的是掉在地上的小白脸瓷人,此时他脸上赔着笑,用十分诚恳的声音道:“我们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仙人,在下在此向仙人道歉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见他态度不错,张口闭口尊称我们为仙人,我大人有大量也就不和他们计较了,跟雷迪嘎嘎说:“放了吧。” 雷迪嘎嘎把两个瓷人扔到地上。马上又有两个纸人过来接住他们。 我说:“以后别再打我们主意。” 小白脸瓷人点头哈腰地道:“那是自然。” 我问:“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女……不对,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年轻英俊帅气的男人?” 俩瓷人摇头:“没见过。” 这就奇怪了,云美进了寿衣店,但是不在一楼也不在二楼,她还能跑到哪里? 这屋子就一个门,雷迪嘎嘎守着,其他房间我们都看过了也没人。我还特地往窗户外面看了看,刚才云美很英勇地从小二楼跳了下去肯定摔得很惨,照我身体的承受力云美要再从二楼跳下去那就要出人命了。 我们又在二楼找了一遍,没找到云美,又回到了卧室。 雷迪嘎嘎左右瞅瞅,啊了一声,指着柜子上的照片道:“和我做生意的就是这个老头。” 照片是店长老贾的全身照。瘦子,老头,驼背,三个主要条件全满足了! 原来从雷迪嘎嘎那里骗走我镜子的人就是他! 那天是因为他站在暗处所以我才没注意他的驼背,但是云美会跑到这里肯定是猜到了这老头就是骗走镜子的人。 可刚才我们也没找到镜子。 我问瓷人:“你见过你们店长搬进来一个大铜镜吗?” 俩瓷人说:“没见。” 我怀疑地看着他们,这俩鬼现在一副诚恳道歉的模样,但从刚才偷袭就能看出这俩不是什么好人。 三娘问:“小马哥,现在怎么办?” 我瞟了一眼地上的小白脸瓷人,我们在这边说了这么多话,这个瓷人一直没动静。 我说:“把这三个瓷人带回去当人质,让老头把铜镜还回来。”我刚才被冻怕了,跟雷迪嘎嘎说,“装上走。” 俩瓷人马上变了脸色。只听得唰唰唰一片纸声,房间里的纸人活了一般地动起来挡在瓷人身前。 雷迪嘎嘎遇神弑神遇鬼杀鬼,一路凌虐纸人杀过去。 俩瓷人惊慌失措,高声叫道:“不!不!不要过来!走开!不要过来!呀买带!” 我马上了解了寿衣店主老贾平时喜欢看啥片子,我说这屋里怎么还有个现代化的DVD呢。 雷迪嘎嘎就要碰到俩瓷人的时候,忽然停下动作,转过头盯着门。 就在这时,我听到门外传来上楼的声音。 “咚!”“咚!”“咚!” 光听脚步在楼梯上的声音就能知道走路的人一步一步走得非常沉重,像是把所有力气都压在了腿上。 “你们是谁,在这里干什么?”寿衣店店主老贾苍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他穿了件厚实的军大衣,和一条黑色厚棉裤。 现在正是秋老虎,气温不低,他穿这么一身,也未免太厚了。 三娘吸了吸小巧的鼻子,咦了一声,然后脸上露出明白了什么的神色,皱了皱眉,用扇子遮住半边脸,眼睛又像以往一样笑得弯了起来。 “你们在我屋里干嘛?”老贾问。 雷迪嘎嘎伸手一指:“就是他拿走镜子的。” 我说:“把镜子还给我。” 老贾说:“什么镜子不镜子的,你们再不出去我叫警察了。” 我说:“你叫啊,顺便让警察处理你偷我家镜子的事。” 老贾冷笑道:“你去告我吧,我可从来没见过你们,你看警察信我的话还是信你家这个二傻子的话。” 雷迪嘎嘎一听老头骂他,气得跳起来就要动手,三娘拉住他低声安抚:“不气不气,我们明天偷空他的家。”然后对老贾说,“不好意思,我们这就走。”接着和我使了个眼色,推着我往外走。 老贾跟在我身后,他走路的样子十分古怪,手脚僵硬,步伐沉重。 我说:“别走啊,这事情还没完呢。” 三娘轻声道:“你看他脚底下。” 我回头往地下一瞧,跟着我们出来的老贾在地上踩出了一串血脚印! 我看看老贾,再看看地面,又看看老贾,再看看地面。 不应该啊。我想。 等我们出门,老贾把卷帘铁门哗啦一下拉下来关了。 我对着门喊:“老头,你受伤了吧?赶快去医院看看。” “不用担心了,小马哥。”三娘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已经死了。” “死了?” “流那么多血,哪还能活?他穿那么多就是怕身上的血流出来被你发觉,”三娘说,“可是穿再厚也掩不住身上的血腥味。” 我打了个寒战:“那他现在是僵尸?” 可是之前的僵尸吴祥身体只能跳不说,连话都不能说。 “是鬼附身。”三娘说,“看样子他死了没多久,这时候人的身体没有灵魂操纵,尸体又阳气未尽,最难操控,所以他步履才那么僵硬。”她娇声抱怨道,“一张丧气的丑脸,真是吓死人了。” 说是这么说,三娘脸上可没一点害怕的样子。 我问:“你和他打,谁能赢?” 三娘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为什么要和他打,我最讨厌打架了。” 我问:“那云美和镜子怎么办?” 三娘弯起嘴角,半真半假地娇嗔道:“小马哥,你总是在我面前云美云美的,就不怕我生气吗?” 我一时语塞,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高兴,说:“她是我们的同伴,我们总不能丢下她,更何况我身体还在她那,我得取回来啊。” “那我呢?你就让我为她打架啊?我出事了怎么办?” “这哪的话?”我说,“要是你出事了,我豁出命也得救你。” 三娘笑道:“比谁能逗人开心,任何人都比不过你。” 这是谁逗谁啊,我从一开始就看不透这狐狸精在想什么。 说她对我有坏心吧,她老帮我,尤其上次小鬼那事,她为我那赌局都贴上命了。可是说她单纯吧,她又像是藏着些什么,貔貅李伯通都警告过我这狐狸精不怀好意。 “也对。”我说,“他一口咬死了说不知道,我们也没办法。可是既然你说他死了没多久,那么老贾就是今天偷了镜子以后才死的。他尸体上全是血,不能出去溜达,所以之前尸体肯定就在这寿衣店里。我们找了一圈没看到尸体……”我继续分析,“说明这店里肯定还有能藏尸体的机关……我感觉镜子应该和他的尸体放在一起。” 三娘点头:“他现在还摸不清楚我们的底细,定会害怕我们来这里发现了镜子,所以等我们走了他们应该会马上检查,藏镜子。” “要是能变透明进去看看就好了。”我啊了一声,从兜里掏出一张符,“我还有张隐身符。” 三娘道:“那就好了,可你现在是生魂,呼吸之间肯定会泄出阳气,只要贴上隐身符,再屏住呼吸,他就不会发现你。” “那不行。”我说,“不呼吸不就死了吗。” “别忘了,你现在是附在云美身体上。”三娘朝我眨眨眼睛,“不呼吸没有任何问题。” 我尝试着屏住呼吸,果然一点不适都没有。 “这办法好。”我说,“问题是这铁帘都拉下来了,要怎么进去?” 一直没吭声的雷迪嘎嘎忽然说:“从窗户进去。”他裂开嘴,傻笑着说,“我想去找你们,又怕你们说我不守门,不敢从门进,就把窗户打开从窗户进了,那窗户现在还没关呢。” 我第一次这么感谢雷迪嘎嘎神一般的逻辑。 三娘说他之前被李伯通打伤,今天又花了很多妖力去迷惑一车的人,现在已经帮不了我了。 最后就我一个人从窗户进到寿衣店。 店面一片漆黑,我摸黑跳进来,一挺身,正对上一张皱纹交错的脸! 是老贾! 他还是穿着军大衣黑棉裤,青白的脸上面无表情,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剪刀! 我吓得深吸了一口气,就要呼出时忽然想起隐身的事,马上屏住呼吸。 老贾似乎察觉到我的吸气,眼睛忽地睁大,浑浊的眼球毫无感情地观察着四周。 他和我之间的距离不过一个拳头。 “谁在那里?”老贾用阴冷的声音缓缓问道,握着剪刀的手慢慢地举了起来。 只要他往前走一步,或者直接把剪刀刺下他就能发现我。 我僵在原地,气都不敢出。 老贾握着剪刀的手忽然抓紧。 我握紧拳头,打算和他硬拼。 “怎么了?”就在这时,矮胖瓷人和刀疤瓷人一人坐了一个纸人,出现在门口。 老贾说:“我感觉有人。” “有人?”俩瓷人扫了屋子一眼,刀疤瓷人说,“哪有人,连鬼都没有。” 矮胖瓷人猥琐地笑道:“你不会是过了几百年,又看到那娘们儿紧张得出现幻觉了吧?” “格老子的,你以为都跟你一样?你害怕,王生也不可能害怕,你被那娘们儿迷得魂儿都没了的事我还没忘呢。”刀疤瓷人骂道,“那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灯,竟然隔了这么多年还能出现。” 矮胖瓷人连连点头:“对,对,你说的对,瞧我这嘴,竟说瞎话。您别介意啊。” 也没见老贾说什么,矮胖瓷人就点头哈腰地道歉。 看样子老贾在这三个瓷人里面地位不低。 矮胖瓷人又问老贾:“王生,你确定前几天看到的那个女人就是她?” 王生?我马上泛起一阵恶寒,这不就是把云美扒皮杀害的那个负心汉的名字吗? 现在附在老贾身上的就是王生? 老贾,不,王生说:“不会错,我让老贾带回来的镜子就是她用来附身的。” 矮胖瓷人说:“其实……用不着杀了他。” 刀疤冷笑道:“要不是你漏嘴说到皮的事,我们能有那么多麻烦?那老头想独吞,跑到庙里求符,自己以为藏在外面我们就不知道了,却不知道他身上那股香火的臭味隔着八十里我们也能闻到。” 矮胖面子上过不去,也冷笑道:“别把事情都扔到我身上,这么多年你们骗那老头的事情还少?他早就对我们起疑心了。” 刀疤还想继续说话,王生说:“既然已经没有利用价值,杀了就杀了吧,兄弟几个不要为这点事伤了和气。” 刀疤和矮胖平时也没和气,但听了王生的话,两个人竟然都闭了嘴。 “没想到他们竟然追来了。”矮胖瓷人转移了话题,“多亏你被摔下去之后穿过地板附在老贾尸体上……不知道那个穿紧身的是何方神圣?” 原来他就是附在小白脸瓷人上的鬼魂。之前我就奇怪,怎么三个瓷人到后来只有两个和我们说话他却不吭声了。 “你没看到她衣服破掉的地方吗?”王生淡淡道,“衣服底下就是肉,她没有皮。” 两个瓷人表情大变:“是她!” “不,我总感觉不对,如果真是她,那不可能看到你们还无动于衷。但即使是她也不用担心,倒是他身边的女人不是普通人物,今天我们没办法动手。”王生阴恻恻地笑道,“下次就难说了,既然我们能杀她一次,那也能杀两次,三次!但当务之急,我们应该先把她的皮找到。” 云美当初说王生找她皮是为了辨明她是不是妖怪,但听到这里,我慢慢发觉整件事没有云美说的那么简单。如果只是云美说的那样,不会过了这么多年他们依然惦记着云美的皮。 现在想起来,云美说那话的时候结结巴巴的,神态也非常可疑。 “对了,”刀疤说,“除了找镜子,那三个人似乎还在找一个男人。” “不可能,他们在楼里找遍了,一楼之前有那个傻子把门,之后有王生。”矮胖说,“要有男人早就被发现了。” 刀疤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摇头道:“……不对,按照他们的话,他比那伙人早到……只要藏在‘那里’,他们就找不到。” “不,我附身到老贾尸体的时候,‘那里’并没人,因为那时我正好看到那个傻子在门口张望,之后他从窗户爬进来上了楼梯。”王生说,“既然之前他们已经搜索过一次,那么那个人就没有逃脱的机会。毕竟他们找的只是个人。” “没有找到人,那人又不可能逃。”矮胖说,“这就说明根本没有那个人。”王生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忽然道:“只有一种可能。”说完,他站起来,急匆匆地往楼梯那里走。 “什么?” “他来了以后,先来到了这里。”王生走到楼梯口,转了一下旁边花瓶,楼梯右边的大柜子悄无声息地滑开,柜子后面竟然有一扇门! 王生和瓷人走进门,我连忙跟了进去。王生在门把手上拧了拧,柜子又无声无息地恢复了原样。 这是个七平米左右的小房间,屋子的地上留着大大小小黑色的痕迹,最中间的地板上有一摊新鲜的血。老贾应该就是在这里被杀的,血迹溅在了靠墙放置的铜镜上。 这个房间应该占了婚介所不少地盘,不知道老贾当初用什么方法瞒了过去,这应该就是他们说的“那里”了。 “他先来到了这里,”王生继续说:“然后,他就躲在了这个房间。” “这哪有躲的地方?”刀疤问,“这就只有一块镜子。” “如果他们找的那个人真的在这房子里,那就只有这一种可能。”王生指着镜子道:“他躲到那里了。” “不可能。”矮胖说,“这镜子她附过上百年,其余鬼怪不可能随便进去。” 王生再次强调:“我说了,只有一个可能。” 两个瓷人迷茫地问:“啥?” 王生看着镜子,低声道:“肯定没错!” 此时铜镜表面如同池塘一般荡出一圈圈的水纹。 王生继续道:“能马上发现这个隐蔽房间,并且藏到镜子里的,只有一个人。” 铜镜的水纹中慢慢显现出一个人影。 王生苍老的脸上浮出一丝笑容,要是他还年轻,这笑容肯定十分儒雅,但在老贾带着尸斑,表情僵硬的脸上,则显得非常诡异。 “真是好久不见,”王生用手上的剪刀指着镜子里走出来的人,一字一顿地念出她的名字,“柳云美。” “是啊,已经几百年了。”后者怨恨地看着他们,“原来你们还没死绝啊!” 没错,从镜子里出来的就是我们找了很久却没有找到的云美。 “柳云美?”矮胖惊道,“这不是男人么,身上还带着阳气。” 王生冷笑道:“我知道去隔壁驱鬼的两人中有一个是你,却没想到你在男的身上。你们用什么方法换了身体,然后来这里声东击西,偷梁换柱,果真是妙计。” 从他这段话能看得出他很聪明,但是聪明过头了。 刀疤叫道:“把皮交出来!” 云美冷冷道:“过了几百年,你们还没有长进。” “你长进倒是很大!想当初你单纯无知,连江湖传的沸沸扬扬的柳家有价值连城藏宝图的事情都不知道,轻而易举就被我攻破。你爹那个老家伙老奸巨滑,看破我目的不愿把你嫁给我,我只能引诱你私奔,本想利用你威胁柳家把东西给我,没想到藏宝图竟然被你父亲纹在你的身后,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王生笑道,“要不是你死后执着,变成妖魔回来找我们寻仇,我们一定能找到宝藏。” 现在云美脸上的表情我十分熟悉,那就是我平时看雷迪嘎嘎做傻事时同情又鄙视的表情。云美冷笑道:“执着?你们这些依然惦记着宝藏,死后不愿投胎,找邪魔歪道施法附在瓷人上的恶鬼说我执着?” 刀疤狞笑道:“听说你和皮一起被封到镜子里,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没想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送上来!” “封印我的道士同情我的遭遇。”云美道,“只把我的恨意封在镜子里,直到前一阵封印解开,我才找回真正的自己。” 我特喜欢他们这种说话方式,就跟新版红楼梦的旁白一样,讲解特别简洁特别清楚,三言两语就能让我们这种看不懂发展云里雾里看鬼片的围观群众了解到所有情况。 刀疤道:“我管你什么善意恨意,赶快把皮还回来!”说罢,附身到坐着的纸人身上,夺过王生手里的剪刀,朝云美扑去。 看到这里,我再也看不下去,扯掉身上的隐身符,跑过去一脚踹在纸人身上。 纸人身体被我踹破了一个洞,芦苇碎片洒了满地。 我突然现身,所有人都愣在当场。刀疤还借着冲力往前走了两步,带着我也往前倾。 我一边跳着往外拔腿一边说:“大老爷们有点脸啊,抢了人家的东西还好意思让人家还,丢不丢人!” 矮胖惊道:“你怎么进来的?” 王生说道:“你果然不是人!” “你这孙子才不是人。”我一边骂一边往外抽腿。 云美叫道:“马力术,小心!” 原来这时刀疤终于反应过来,抡起剪刀就往我腿上扎。我一时抽腿不及,剪刀狠狠地扎到肉里。 “啊!”云美捂着嘴,心疼地看着我。 “哎?”我奇怪地想,不疼。 “敢踢我!”刀疤得意地抽出剪刀,又狠狠戳下去,“老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还是不疼。 我明白了,现在这身体是云美的,她每天把人皮撕来撕去的,痛觉已经麻木了,这点痛对她就跟苍蝇爬过一样。 我收回腿。 刀疤说:“怕了吧,你要再踢我,我戳死你!” 我二话没说,又是一脚踹过去。 这次踢烂了纸人的左胳膊,刀疤一边斜着身子往一侧偏,一边叫道:“你再踹!你再踹!老子戳死你!”纸人扬起拿着剪刀的手,刀疤吼道,“老子把你戳成筛子!” 我丝毫没有屈服于恶势力,象革命前辈一样带着大无畏的清淡笑容,说道:“你戳吧!”然后摆出佛山无影脚的架势。 云美慌张地叫道:“马力术你不要激动!身体戳坏了怎么办!”边说边一瘸一拐地往这边凑了两步,“把脚放下!” 我那个气啊,你是站在哪一边的! 现在知道心疼了,你从小二楼往下跳时怎么就没有这么强的主人翁精神呢? 就在这时,站在我身后的王生和矮胖突然对我展开突袭,前方的刀疤伺机而动,也扑了过来。 双脚难敌五手,在英勇抵抗之后,我被制服了。 王生用尖铁丝戳着我的喉咙,冷笑道:“既然你这么在乎他,那么用他来换人皮,不亏吧。” 云美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见到傻帽同情又鄙视的表情,只不过这次表情升级了,其中带了怒意。 王生把铁丝压在了我的喉咙上,威胁道:“或者你希望我戳破他的喉咙!” 我又露出淡淡的笑容:“你戳吧,作为一个硬汉,我绝不喊一声疼。” 云美叫:“不要,戳破了就不好看了!马力术你不许抵抗!” 矮胖特别羡慕地看着云美,又看看我,说:“我第一次看到这么感人的情景。” 我能理解他在阴暗团队中看过太多消极情绪,所以对美好感情有着纯真的向往,可是这会儿我真觉得他想多了。 我咳嗽了一声,对矮胖说:“同志,大庭广众,注意点影响,不要用你的手摸我的胸。” 云美本来还很平静,听了我这句话,眼睛都被他们气红了。 王生威胁似地将铁丝往我脖子上压了压,问:“怎么样?给还是不给。” 云美通红的眼睛注视了他半晌,转身进了镜子:“跟我来。” 镜子呈现出一圈一圈的波纹。刀疤先走了进去,王生他们把我手捆了,推着我往前走,走进镜子的一瞬就像走过了一层薄薄的水膜。 跨进镜子的一瞬间,刀疤矮胖和王生像是照瓷人等比例放大一般,都变成了正常人的大小。 “怎么可能!”刀疤第一个进入镜子,自然也是第一个发现身体变化的,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手掌,“这是我的身体!” 王生碰了碰矮胖,触碰之处发出清脆的陶瓷碰撞声,王生皱眉道:“还是瓷的。” “这是镜子,”云美勾起嘴角说,“能映出真实,你们待得越久,越能映出你们真正的一面。” 此时她已经恢复了原本的女儿身,身上穿着襦裙,头发盘在脑后,古色古香。要不是脸被仇恨的表情扭曲了,肯定是个一等一的美女。 我原本以为她名字和样貌都是胡编的,没想到全是真的。 善于隐藏真实信息的画皮竟然在我们面前展示出最真实的一面,这说明她早就把我们当成了自己人。 云美手在空中一挥,凭空抓住了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东西。 王生一行人看到那东西眼睛都直了:“地图!” “你们真的想要?”云美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刀疤指着我威胁道:“给我!不然我就杀了他。” 看到这地图如此重要,我热血沸腾,大义凛然地叫道:“不要给他,大不了一条命,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既然她没把我当外人,我就不能把她当外人。黑社会霸主二狗子之所以能和我成为莫逆之交,就是看上我小事插自己人两刀大事为自己人两肋插刀的江湖意气。 当然了,我俩相交了二十年,还没有遇到什么大事。 云美吼道:“不许动他!” 自从进到镜子,云美身上的杀意和恨意就呈几何倍数增长,我本以为她已经被恨意蒙蔽了头脑,没想到她还惦记着我,顿时心口一热,叫道:“云美,不要管我,你快逃!” 云美怒道:“闭嘴,你的身体是我的,其他人不能动!”说罢,将人皮扔了过来。 得,我想多了,她关心的不是我。 抓着我的矮胖很羡慕地问我:“你们都发展到这地步啦?” 你想的比我还多! 刀疤摊开人皮,瞅了一眼又合上,冲王生点点头。 云美说:“放了他!” 王生笑道:“我们只说你不给地图他就得死,什么时候说过要放了他?” 云美怒气冲天,眼睛红得能滴出血来:“你说什么?” 王生又说:“五百年间你扒皮无数,区区一张人皮,我们怎么知道你给我们的是真是假?待我们找到了,再放了他。” 等他们找到了,就该撕票了。 我就知道是这种结局,正打算再不顾忌云美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和他们一拼,忽然异变陡生。 云美的怒火如同小宇宙一般爆发,盘在头上的长发刷地立起,表情狰狞地喊道:“你们都得死在这!” 她话音刚落,只见无数镜子碎片剑一般射向我们!这些镜子碎片十分与时俱进,都是玻璃制品! 无差别攻击!我忙把身体一缩,躲在刀疤身后,听得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刀疤叫道:“不行,这样下去我们会被撞碎。”说罢,三个瓷人抓住我就跑。 连自己身体都不顾就展开群击技能,看样子云美的理智已经崩溃,被仇恨蒙蔽了头脑。 我一马当先,跑到了三个人的前面,边跑边骂:“激怒她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就云美那里有亮光,镜子里其他地方跟上次一样黑不见底。碎镜子从身边刷刷刷地飞过去。我正闷头逃命,忽然眼前一亮,脚下变出一片草地,我还来不及煞车,就撞上了前面的一棵树。 矮胖瓷人在我身后跑得飞快,我一停他就撞到我身上,我被撞得内脏都要出来了,矮胖很欣慰:“还好我不是跑头一个。” 身后碎镜子攻击已经停了。刀疤环视面前的树林,脸色大变:“这是……” 面前是一块空地,地上有一摊深色的血迹。 这地方我看着十分眼熟,这就是王生他们杀死云美的地方! 第六章 云美的复仇 云美的声音如同环绕立体声一般在四周响起:“记起这是哪里了吗?上次在这里逃命狂奔的人是我,现在轮到你们了,跑吧,害怕吧,颤抖吧!我要一点一点,慢慢地折磨死你们!扒你们的皮!抽你们的筋!把你们碎尸万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生叫道:“你不怕我杀了这个姓马的?” 云美的声音已经陷入癫狂状态:“你们全都得死!哈哈哈哈哈,全都得死!” 说完,树丛飒飒作响,空中出现几十只碎玻璃箭,带着呼啸声直奔我们而来。 瓷人们顾不上管我,一轰而散四处逃命。 我思索了一下,发现瓷人遮挡力明显高于血肉之躯,于是紧跟着矮胖跑,一有不对就靠他的身体遮挡。 玻璃箭分几波攻击我们,我紧跟着矮胖,矮胖所受的攻击自然大大增加。 矮胖一边跑一边叫:“你别过来!别过来!” 我本来想换身材更高大的刀疤跟着,听到刚才拉着我做人质的时候还威胁我别想跑的这位这会儿想把我踹开,心头火起,追他追得更紧了。 矮胖对这片树林的地形非常熟悉,在小树林里七扭八拐地进了一间破庙。连忙敲门进去,然后关上门喘道:“竟然连这个都有。” 这应该是他们的据点,王生和刀疤已经到了,见我们进来,刀疤问:“怎样?她追来没有?” 矮胖从门缝往外瞅:“没有。” 王生说:“镜子里是她的地盘,我们无论逃到哪,都脱不出她的手掌心。那女人已经疯了,她只想折磨死我们。” 矮胖打了个哆嗦,低声说道:“完了,完了,这次真的完了。”说罢,往地上一坐,刚坐到地上马上又捂着屁股跳起来,“扎死我了。” 刀疤嘲笑道:“一个瓷人说扎,简直是荒谬……” 他话说到一半止住了,因为矮胖放开了捂着屁股的手。满是鲜血的手上握着一根钉子。 “你们看,”矮胖惊叫道,“流血了!”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王生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背,看着牙印上渗出的血迹,道:“果然。” “这是人的身体!活人的身体!”刀疤惊喜地叫道,“我们起死回生了!” 矮胖激动得口齿不清:“我……我好久没有感觉到痛了……这感觉真好……真好……” “你们冷静点!”王生皱眉,“这不对劲儿!” 矮胖和刀疤疑惑地看着他。 “要真有起死回生的方法,为什么柳云美自己没有重生?”王生说,“这其中必有古怪……刚才她说在镜中越久就越能映出真实的一面……难道说的就是这个?” “真实……”刀疤说,“难道是因为我们是在死前一秒尚未咽气的时候附在瓷人上,不算死人,所以在镜子里才有了实体?” 王生说:“这绝对不是好事,有了肉体,就恢复了痛觉。你们觉得对于想要折磨我们的柳云美来说,哪个更好?” 另外两个人打了个寒颤,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 刀疤说:“爷爷的,原来身体这么麻烦,早知道老子当初还不如死了呢!” 我大惊:“你们三个是生魂,怎么可能?” 肉体死亡灵魂肯定也会变成亡魂,怎么会有存在五百年的生魂。 矮胖说:“具体怎么操作的我也不知道,反正是一位穿着白衣服的高人帮我们改的,因为不改的话没有办法……” 王生厉声打断他的话:“跟他说那么多干什么!” 穿白衣服,能改变命运的高人…… 我已经无暇去顾及矮胖后面要说什么话,脑子里来来回回只有三个字——改、命、人! 又是他! 我完全不能理解改命人想做什么。 他既救了云美,又救了这三个人,导致了对立两方的仇恨延续了五百年。 简直就是骆驼生驴子,怪胎一个。 这样做有什么好处,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王生一边沉思一边喃喃自语:“映出真实……映出真实……”他忽然眼睛一亮,“啊!” 刀疤和矮胖连忙问道:“怎么了?” 王生马上换回原来的表情,说:“没什么,想到了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我们先来看地图吧。” 说罢,掏出人皮铺在地上。 人皮上的地图不像我想的那般清晰,乱七八糟的路线纵横交错,中间又有很多奇怪的符号,看久了绝对会头晕。 “那老头不傻,即使把地图画在女儿身上,也不忘记多画几条线路做烟雾弹。”刀疤说,“就这地图看,可能的地点有上百处,到底在哪里?” “当初我旁敲侧击,软硬兼施地问过柳云美无数次,她确实不知道这地图要怎么看。”王生说,“我们只能一个一个试。” 刀疤皱眉道:“这种笨方法不像你的风格。” “这有何难?”王生笑道,“反正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对,对,王生说的对。”矮胖伸了个懒腰道,“恢复身体以后竟然还会觉得累和困,好几百年没有睡觉的欲望了,先睡吧,明天再说。” 王生把地图揣回怀里,三个人商量好轮流守夜,就休息了。 由于工作习惯,我醒的比较早,此时醒着放哨的人是王生。 他靠在窗前,借着朝阳的光看着手上的地图。 看着看着,王生的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果然如此。” 又过了半个小时,王生叫醒了矮胖和刀疤:“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行动,我和刀疤去外面探路。”他指着我对矮胖说,“你昨天受了伤,出去对身体负担太重,在这里休息吧,顺便看着他。” 矮胖笑着应了,待他们离开,才在地上吐了口唾沫,对着门骂道:“两个狗东西,想抛下我一个人!”骂完还不解恨,在门上踢了两脚,踢疼了脚,抱着腿哎呦呦地叫了两声,瘫坐在我身边,泄愤一般地对我说,“你别觉得他俩感情好,刀疤那家伙想靠王生的智慧找到宝藏,王生依靠刀疤的武力保护自己。王生怕刀疤找到宝藏之后了结了他,就找我来牵制刀疤,所以刀疤看我不顺眼,但是碍于王生在,没办法对我动手。” 矮胖又在地上呸了一声,“去他爷爷的宝藏,老子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早就看出这三人各怀鬼胎,但说矮胖对这玩意儿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不信:“他们有钱了,你就一点都不羡慕?” “钱?”矮胖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哈哈哈哈地笑了出来,“你以为我们找的是钱?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被他笑蒙了:“不是么?” “王生死前妻妾成群,家财万贯。刀疤生前是土匪头子,称霸一方。他们自己家就已经金山银山堆成堆,还会为了钱在这里混上五百年?”矮胖高声笑道,“当初传言藏宝图里确实有钱,可是他们为的不是钱。” 我更糊涂了:“那是为什么?” “为了……”矮胖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对着我一字一句地道,“君、临、天、下!”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把我炸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君临天下”四个字在如今军事全球化的时代说起无疑是笑话,可是矮胖的表情和王生刀疤五百年的执着却让我相信他说的是实话。 “你说……”我嗓子有点哑,“怎么君临天下?现在这个社会,就算你拿着皇帝御玺党中央也不会承认你。” “不是那些没用的东西,是力量。”矮胖说,“超越一切,凌架于亿万人之上的力量!”矮胖越说越激动,“只要你得到了那股力量,就无人能敌。钱算什么?利算什么?有了绝对的力量,世上全部的东西都是你的!珠宝、土地、军队、美女……只要以一人之力站在世界之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矮胖兴奋不已,站起来,高声叫道,“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我听得心潮澎湃,咽了口口水,强做镇定地笑道:“你不是说你不感兴趣吗?” “一山容不得二虎,王生刀疤都有称霸天下的野心。他俩现在看着和平,但是一旦知道宝藏地点,定会斗得你死我活。我说我对称王不感兴趣。”矮胖重新坐下,“是因为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斗不过他们。我也没有什么雄心大志,爬那么高做什么,只要他看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给我点甜头,我也就值了。” 我同情地看着他:“在五百年的俗世纷争中你还能持有这样纯真的心,真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傻到一种境界了。” 矮胖一惊,警惕地看着我:“怎么说?” 我说:“一看你就是看书看得少,没知识没见识。你得找时间去看看书,去齐点,幻刀书盟之类的大型学术论坛去看看你就明白了。像你们这种反面角色最后都没有好下场,人家有了力量,还要你干嘛啊?你不是说那刀疤看不上你吗?到时候他有了力量,第一个宰的就是你!” 矮胖缩了下脖子,道:“我没考虑他,把一切都压在王生身上了。若是他赢了,我就有救了。他是聪明人,能看透我,知道我是个没啥高要求的小人物。” 我不屑又同情地看着他说:“所以说反面角色没啥好处,你们三个人都能演一部宫心计了。” “对,我们三个啥都不是。”矮胖看着我,眼里泪光闪闪,“刚才你宁愿豁出命也不愿意让云美交出地图,和云美宁愿交出地图也不愿意让你受伤的情景真是感人。我太感动了,你们才是真正的同伴!” 算了,我绝望地想,就让他误会去吧。 矮胖又叹了口气,说:“我只能等王生找到宝藏了。” 我奇怪了:“你就确定王生赢,刀疤输?” “那不是明摆的么?”矮胖笑道,“刀疤那家伙傻着呢!只有一身蛮力不动脑子,哪是王生的对手?智慧型罪犯和干体力活的强盗能比嘛?按你们现代人的话说,那就是白领和民工的区别。” 我说:“你别看不起民工,现在指不定谁的工资高。” 矮胖嘿嘿地笑,他本就长得可憎,笑的时候脸上横肉都挤在一起,显得十分狰狞。 但是和这家伙聊久了,就能发现他有一颗朴实的心。我不禁奇怪地问道:“我看你还挺本分的,咋和他们混在一起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矮胖指向自己,“你瞅我这张脸,凶不凶?” 我点头:“能唬住人。” 矮胖说:“就因为这张脸,没人相信我是好人。官府画的通缉犯就不能有胖子,一旦有胖子犯了事,他们都照着我的样子画,说我长相比较标准,按你们现在的话说就是长得百搭。后来不知不觉,我就恶名满天下了,我想,妈了个巴子的,老天既然不给我做好人的机会那我就去做个恶人吧,然后我就堕落了。” 我说:“可惜了,你生不逢时,要赶在现代你可以做个合格的反派演员。” 我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刀疤从门外冲进来,手握一块碎镜子,面色凶恶地四处张望:“王生呢?” “怎么了?”矮胖跳起来问,“王生呢?” “跑了,那小子故意把我引到柳云美那里,他想让我死!”刀疤恨恨道,“突然这么干,他一定是发现了宝藏的地点。” “什么?”矮胖大受打击,他肯定想不到王生会在这种关头抛下自己。 “娘的。”刀疤又冲出门,“老子要他的命!” 矮胖二话不说,也跟着跑了出去。 我爬起来,喊:“嘿,嘿,先把我解开。” 伴随着我的呼喊声,他俩越跑越远,不见了。 我跳到门口,打算从外面拿片碎镜子把绳子割断,刚把头探出去就看见云美站在不远处。 我激动地叫道:“云美!云美!” 云美转过头瞅我,嫣然一笑,朝我伸出手。只见数以千记的碎玻璃“嗖嗖嗖”地往这飞,我连忙钻回屋里,躲在门后,只听得门外全是玻璃打在门上的“当当当”的声音。 “你打错人啦,”我隔着门喊,“你看清楚,是我,我是马力术啊!” “没用的。”窗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她现在已经被仇恨蒙蔽头脑了。” 这熟悉的声音听得我心中一阵激动,转头叫道:“皮卡丘!”但一扭头我就傻眼了。 窗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身材跟阿诺·施瓦辛格似的,剑眉星目,脸上毫无表情。 要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酷。 “皮卡……”我怀疑地问道,“貔貅?” 男人沉着地点点头:“你出去的时候没把我带出去。” 我说:“你咋变成这样了?” 貔貅道:“这就是我化成人形的样子。” 我怒从中来,说:“你这不行嘛!你这样就改变了小二楼雄性生物的平均水平,没办法和小二楼其他人打成一片。破坏团结!你得往赵本山小沈阳王宝强那个方向变才够亲民!” 貔貅冷哼道:“我向来独来独往,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我现在才发现貔貅这货如此虚伪如此矫情,真不在乎别人看法他咋不变成憨豆先生! “行了,”我说,“快进来把我身上的绳子解开。” 貔貅点点头,推开窗户,扶着窗框往里跳。 动作十分潇洒,如果没有在头撞在窗框的时候顿了一下,那也算一气呵成了。 眼看着他跳进来的落脚地正立着昨天插进矮胖屁股的那根长钉子,我连忙叫道:“小心!” 说得晚了点,那根钉子已经扎进貔貅的右脚,脚底进脚面出,看样子是扎透了。 貔貅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怎么了?” 我指着他的脚:“你没感觉?” 貔貅把那钉子从脚底拔出,哼了一声,扔到地上:“这些小伤……嘶……不算什么,我当然没有感觉。” 没感觉你那倒吸一口气的“嘶”是干嘛的啊? 不过看他这样我终于放心了,原来有些事情还是得看人形才能看得透彻。之前他现形时间比较少,来不及观察,现在看来,虽然他外表变了,但貔貅做事的这股二劲儿,这作风,都太独特了,一看就是产于小二楼,百分百原装!绝对能和雷迪嘎嘎他们打成一片。 我没忍心看貔貅脚上喷得跟迷你喷泉一样的血柱,说:“给我解开绳子。” 貔貅没动,反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够变成人?为什么能找到你?” “为什么?” “我们建立了主仆关系,已经心灵相通,就算身体离开也隔不断灵魂的交流,所以你一进到镜子,我就发现了。” “等等等等……”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说这话就不觉得害臊么?” 貔貅高傲地瞅我一眼,眼神里就写了四个字——你个俗人。 “我说过我法术的强弱随你能力的增加而增加,你没发现你最近能轻易地看到鬼,甚至在某些时候还能触碰到他们?”貔貅脸上露出一种异常复杂的神色,“那是因为你的能力提升了。” “为什么?”我比他还吃惊,“我啥都没干啊。” “对,你资质奇低,不学无术,又尚未学过道法,但法力却能不停进步。”貔貅说,“这事早就被天界发现,已经被列为七大未解之迷的第七大迷——马力术进步之迷。” “第七大迷?”我问,“第六大迷是什么?” “第六大迷是UFO是否存在。”貔貅对我说,“为了你,天界科研组专门组织了一个‘走进迷信’科研组来研究这个课题。这是个莫大的荣誉!” “这么厉害!”我兴奋地问道,“我到底进步到什么程度了?能千里之外取人性命?” “我原来不是说你买三张彩票能中五块吗?”貔貅用最浅显的语言解释说,“你现在买两张就能中五块。” 就赚一块啊,我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原来我的一小步,就是天界科研组的一大步:“那他们研究出来了么?” 貔貅说:“最后天界专家下了结论——这是个奇迹。” 我问:“你信吗?” 貔貅冷哼一声:“专家的话哪能信?” 还好,虽然呆了点,但是不傻。 解了绳子,云美还在房门口守着,靠在树上左摇右摆地不知道哼着什么,随着她的动作,碎镜子有节奏地往地上插。 我问:“有没有可能和她说上话?” 貔貅摇头道:“她已经被仇恨侵蚀,走火入魔,你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 “那怎么办?”我说,“她恢复不了啦了?” 貔貅道:“让她报仇就可以找回理智。” 我安心道:“那就等她报仇之后再说。” “她现在还没有杀过人。”貔貅说,“那三人现在是生魂,如果她开了杀戒,就会马上坠入魔道,理智完全崩溃。” 这么说还不能让她把那三人杀了。 我看貔貅脚上血快流尽了,问:“你真没事?” 貔貅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说:“当然没事,就是有点头晕耳鸣。” 哥们儿,我觉得你这状态就是已经不行了啊。 云美哼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左右看看,然后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蹦蹦跳跳地走了。 我和貔貅马上跟了上去。 貔貅用传心术对我道:“看来她感应到那三个人了。” 我问:“如果她报不了仇会怎么样?” “会一直保持这副模样。”貔貅说,“除非她能克制住怨恨,但是现在看来已经不可能了,她心中早就被恨意完全占领。换句话说,现在的她,已经不记得我们了。” 云美现在披头散发,酒鬼一样晃晃悠悠地走着,手里拿着一把镜子碎片做成的刀,边走边喃喃自语。 她的皮肤随着她的动作越来越薄,走一步,身上的皮就掉一块,露出红腻腻的血肉。走到一半,云美忽然向空中跃起,尖叫着冲向树林中某个地点。只听得几声惨叫,两个男人连滚带爬地从前面树丛中跑出。 是矮胖和刀疤! 两个人一个捂着胳膊一个捂着耳朵,手中鲜血淋漓,嚎叫着逃向别处。 我和貔貅连忙把身体隐藏在草丛里。 矮胖和刀疤两个人慌忙地从我们藏身之处跑过。云美呵呵呵呵地笑着,像是戏弄老鼠的猫一般,嘴中念念有词,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后面。 云美走过我们身边,我终于听到她嘴里在说啥了。 云美说:“今年过年不扒皮,不扒皮呀不扒皮,要扒就扒你的皮,你的皮。哎,你的皮呢?嗨,让我爸扒了。自然无添加,柳云美,扒最好的皮。扒完皮,冰冰爽,透心凉……” “你看。”貔貅对我道,“她已经没救了。” “不!”我自信满满地说,“她还没完全被侵蚀。”我看向貔貅,解释道,“她还记得她的职业,她是在广告公司做美术的!” 刀疤矮胖眼见就要被云美追上,刀疤忽然转过身,一脚将后面追赶的矮胖踢到云美身上。 “抓住了。”云美拉着矮胖嫣然一笑,皮掉得七七八八的脸上露出开心的表情,“手还是腿?” 矮胖拼命地挣扎,但无论如何也没办法逃出云美的禁锢。 云美再次温柔地问道:“手还是腿?” 矮胖这才明白云美是想让他二选一,哆嗦着说:“手……” “好呀。”云美笑嘻嘻地举起矮胖的右手。两片薄薄的碎镜子从矮胖指尖开始,像是技术极好的厨师削土豆皮一样,将矮胖的皮快速而均匀地削了下来。 “哇啊啊啊!”矮胖抱着鲜血淋漓的手痛苦地嚎叫,“我的手哇啊啊啊!” 云美抛下矮胖环顾四周,刀疤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 云美歪着头哎呀了一声,孩子一样地跺脚,撇嘴道:“让他跑了。”然后自言自语道,“没关系,还有一个。” 说完,哼着歌走了。 她这次哼的是首韩国流行歌曲《nobody》,不过歌词被改了。 云美唱的是:“I 扒你皮扒你皮都拔掉,啪啪,I 扒你皮扒你皮都拔掉,啪啪……” 我觉得云美真是个改编天才。 我和貔貅跟在云美身后。走了一阵儿,貔貅忽然皱眉道:“一股血腥味。” 云美最终停在一颗树前,树上绑着一个血糊糊的人。 原来王生在这里。 王生赤裸裸的,身上的皮被切成一块一块的小块,扒的跟干裂斑驳的树皮一样,一半被扒下来了,一半还粘在身上,唯一完好的是他的脸。 “我回来啦。”云美用相当甜美的声音说道,然后纤手一动,轻巧地撕下王生的一块皮。 “嗷!”王生痛苦地嚎叫起来,“你饶了我吧,你饶了我吧!” “不行。”云美抚上王生的脸,“我要慢慢折磨你,让你感受到我的痛苦。你这个人太聪明了,刚才还想用刀疤吸引我的注意力,可是不行,我不喜欢他,我只喜欢你。” 王生哭道:“你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行吗?” 云美呵呵呵地笑道:“我喜欢扒你的皮。”说完,慢慢,慢慢地扯掉王生一块皮。 看到这里,我才发现云美对矮胖已经手下留情了。午门问斩一刀结束和凌迟千刀万剐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王生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有萝莉控,有御姐控,但是像云美这样的扒皮控肯定很少见。 云美问:“现在你还有什么愿望,说说看?” 王生说:“你别扒我的皮了行不行?” 云美道:“不嘛不嘛。” 王生说:“那你放了我行不行?” 云美道:“不嘛不嘛。” 王生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我们讨论这么严肃的问题,你严肃点行么?” 云美道:“不嘛不嘛。” 王生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还问我有什么愿望?” 云美俏皮地在原地跳了一下,拿手指着自己的腮帮子:“我问你有什么愿望,但是你说了我就不实现。哈哈哈哈哈。”她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往后跳了两步,双手呈花状放在下巴上,“吓你一跳吧,哈哈哈哈哈。”然后又转了一个圈,再往后跳两步,“气死你气死你!”最后踏着轻巧的步子向远处跑去,“追我啊,来追我啊,揍我啊,来揍我啊,哈哈哈哈哈!” 幼稚!如果俩人都是活的,王生肯定气得再杀她一次。 我问貔貅:“走火入魔都这样?” 貔貅道:“走火入魔有很多种,她属于中所描述的欧阳锋的那种。” “呦呵,你很渊博嘛!”我说,“都看过。” 貔貅道:“龙子是天界特级保护神兽,享有正处级待遇,时间很多。” 我点点头,瞬间升起一种自己是正处级神兽主人的自豪感。 看着云美渐渐远去的背影,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云美的性格崩坏成这样,你猜她清醒以后会不会杀了我们这些目击者灭口?” 貔貅斩钉截铁地说:“如果是我,我会。” 我决定以后不轻易刺激他。 等云美走得没影了,我从藏身的草丛中出来,去解王生的绳子。 王生诧异地看着我:“你……” 貔貅问:“你要放他走?” 我说:“为这种人让云美成魔,不值得。” 貔貅用脑波问我道:“你想让他们几个继续活下去?” “怎么可能,云美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我说,“在镜子里让云美使劲儿折腾他们。等出了镜子,我就去把瓷人全摔碎喽!他们是生魂,除了那瓷人不能长时间附在别的地方,到时候没得附身,还能活吗?” 王生被松了绑,就慌乱地跑了。 “这人真没礼貌。”我对貔貅道,“连句谢谢都没。” 貔貅无言地望向我的身后。 我察觉到他眼神有异,连忙转过身,马上看到了云美那张已经没有了皮的脸。 此时云美的眼睛比她的脸还要红。 云美一边问一边扬起手上冰锥一般的碎镜子,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可爱:“你们在做什么呀?” 我下意识地用双手托住下巴,压细声音道:“嘿嘿嘿嘿嘿,不告诉你。”说完,拉起貔貅就跑。 云美怒吼一声,跟在我身后,顿时碎镜片跟下冰雹一般铺天盖地地落下来。 我现在才知道,之前云美一直是手下留情,现在碎镜子的密度连一根针都躲不过去。 只是一眨眼功夫,那碎片尖已经到我头顶了。 貔貅低吼一声,恢复了兽身,将我扑倒在地,护在我身上。 关键时刻还是皮卡丘管用。 我叫道:“云美,你还记得小二楼前的马力术吗?我们是同伴!” 碎片在千钧一发之际,刚刚好停在貔貅头顶。 云美来到我面前,由于碎片尖压得很低,她是蹲着爬过来的。又因为碎片面积很大,所以从她开始爬到爬到我跟前总共花了十分钟。貔貅开始还从喉咙发出低低的威胁声来恐吓她,后来发现她爬行的时间太长一直吼肺活量不够,索性就不发出声音了。 我忧郁地看着云美,这是何苦。 等她到我面前,我终于掩饰不了困意,打了个哈欠。 云美想了想,冷笑一声,扬起手,手里的镜子碎片闪着寒光:“你说我们是同伴,你有什么证据?” 就在这时,天上的空间像是被撕开的纸一样,露出一个黑色的破洞。三娘的头从黑洞中伸出来:“小马哥,怎么样了……”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诧异地看着我们,“哎呦,这是什么情况,你们在打架啊?” 雷迪嘎嘎的头马上从三娘附近伸出来:“嘿嘿嘿嘿嘿,快打,快打,我最爱看人打架了。” 三娘眼珠一转,把雷迪嘎嘎拉走:“哪都有你。”然后冲我们嫣然一笑,“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那洞就合上了。 我和云美呆呆地看着天上,半晌,我伸出手指向天空,对云美道:“证据。” 云美愣了一会儿,忽然抱着头嚎叫起来,表情十分痛苦。 云美断断续续的呻吟之中,夹杂了三个熟悉的字眼:“马……马力术。” 这三个字一出口,云美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般瘫倒在地上。我连忙爬过去扶住她。 “马力术。”云美的眼睛终于恢复成原本的黑色,有些迷茫地看着我,“我这是怎么了?” 我怕再次刺激到她,就尽可能用简单柔和的语气说了事情经过。 “虽然目前看起来王生已经知道了宝藏的地点,但是不用愁。”我说,“只要我们先一步走出镜子把瓷人打烂就可以了。” “宝藏?”云美奇怪地眨眨眼,然后恍然大悟,再次露出了一种同情又无奈的神情,“他们还在说这个?” 我疑惑地看向她。 “你看过我的皮了吗?”云美在我点头之后又问,“感觉怎样?” 我说:“很抽象,看不懂。” 云美说:“我早和你说过我母亲死得早。其实父亲看到我就会想起娘亲,又常年不在家,和我感情并不亲近。父亲的续弦和妾一直没有生育,她们嫉恨我已经去世的娘,所以对我百般刁难。” 不能生的源头应该在云美他爸身上,可惜那时没有遍布全中国,专治不孕不育的仁和医院和瞪谁谁怀孕的超能力者。 云美说:“常言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们折损我最好的办法就是折磨我的身体。可我毕竟是柳府名义上的大小姐,她们畏惧我爹,不敢做在明面上,就趁我爹不在的时候,在我背上纹了刺青。” 我说:“这么说,那就不是地图了?” 云美点点头:“她们开头想刺个狐狸,刺坏了,就改成了个刺猬,又刺坏了,就改成了个龙,还是刺坏了,最后改成了一幅风景画。” 那风景画也刺坏了,我想,我就没看出来那是幅风景画。 “王生聪明反被聪明误。”云美说,“他相信我家有藏宝图,并把目标放在我身上,我和他私奔以后,他天天对着我背上的纹身看,看得几乎疯魔,最后坚信我背上的就是藏宝图。” 王生经过不懈的研究终于看出来那幅图画的是个风景。看过那刺青,我觉得他要看出那图是风景画,做出的努力就不亚于阿波罗登陆月球。 云美继续说:“王生确认那是地图的原因有几点。其一,我身为柳家大小姐,身上竟然纹有不入流的纹身,这很奇怪。其二,这图太过光怪陆离匪夷所思,他认为这是为了隐藏真正的宝藏地点。最后,我父亲和我关系平淡,他认为这是为了隐藏地图在我身上的障眼法。”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说起地图,云美总是一副奇怪的表情了。王生的错误在于自己太聪明,他以为别人和自己一样机关算尽,结果算来算去只有自己想太多。 我一边感慨一边说了一句错话:“结果他就为了一幅抽象画把你杀了,杀你之前还找了个借口说你是妖怪。” 云美点头:“我先被羞辱,在背上被刺上画,又被所爱之人欺骗,……他们剥了我的皮……剥了我的皮……”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睛慢慢染上一层红色。 我暗叫不好,低声问道:“云美?” “他们杀了我……杀了我……我要报仇……”云美的神智又陷入了混乱状态,跟复读机一般喃喃自语道,“报仇……全都得死!”说到这里,她的手腕一扬,碎镜子直直地插向我:“死!” 若不是我一直在观察她的动作,这一击我铁定躲不过去。 我一边后退躲避云美的攻击,一边叫道:“貔貅小心!” 貔貅道:“我没有大碍,她的主要攻击对象是你……” 他话没说完,我已经以一个滑动上垒的英勇姿态躲在了它身下。 我说:“所以我叫你小心,现在她的攻击对象就是你了。” 我不能打女人,尤其那个女人还是云美。 貔貅冷声道:“怨有头债有主!你的仇人不在这,不要祸及无辜!” 云美仰天长啸,只听“嘭”一声,成千上万的碎镜片以我们为中心炸向四面八方。 插在地上的碎镜子将地上扎得如同针扎地狱。云美丝毫不看地面,就踏着那些碎镜子往西边跑去。 这走火入魔怎么跟吸大麻一样,隔一阵就来一波。 我翻身骑上貔貅,道:“追上她。” 貔貅四蹄微屈,用力向后一蹬,就脱离了地面,漂浮在半空中,向云美追去。 “你还能飞!”我震惊了,“这么牛逼!” 貔貅很不屑地哼道:“这只是基本法术。” 说话间,我们已经离云美越来越近。 一百米,五十米,十米,五米,零米,五米,十米…… “过了,刹车!”我回头看向离我们越来越远的云美。 貔貅道:“我知道她要去哪里,那三个人身上的血腥味很浓烈。” 云美被我们追过,先是愣在当场,然后以百米赛跑的状态追在我们身后,但是跑的比不上飞的,我们和她的距离还是越来越远。 刀疤、矮胖和王生三个人在昨天的庙前。每人手中握着一片碎镜子,呈三国鼎立之势。 “王生,赶快把藏宝图交出来!”看样子他们已经有过一场恶斗,除了本就受伤的矮胖和王生,刀疤身上也带着两个血窟窿。 王生手上的皮被剥得七七八八,用这样的手握刀绝对痛可彻骨,可是王生却面不改色。既然已经和刀疤扯破脸,就不再装和气了,冷笑道:“给你?你算老几?” 矮胖用没受伤的手握着碎镜子,指着刀疤。 就算是不聪明的刀疤,这时候也明白以一敌二没有胜算,开始游说矮胖道:“胖子,你就甘心做王生的狗?那家伙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等你没用了就一脚踢开你。” 王生道:“刚才一脚踢开胖子的人是你吧?” 刀疤怒道:“你不照样想把我甩给云美做诱饵?可惜那婊子只跟着你!胖子,你若跟着我杀了王生,你以前做过什么我再不计较!” 矮胖拿着碎镜子,手不停地抖。 王生道:“胖子,你别忘了平时他是怎么待你的!你别忘了你手上的皮是为什么被扒的!你别忘了刀疤身上的两个窟窿是被谁捅的!想清楚谁才是你的同伴!等我君临天下之时,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矮胖精神一振,“啊啊啊啊啊”地叫着,举起手中的碎镜子冲向刀疤。 “找死!”刀疤恶狠狠地叫道,碎镜子扎入矮胖的后背。谁知矮胖竟然忍住了痛,抱着他的腰不松手,高声叫道,“王生,趁现在!” 王生三步两步冲上前,将刀一样的碎镜子用力插向刀疤的心脏。 刀疤被矮胖紧紧抱着,无处可躲,眼睁睁地看着刀一般尖利的镜子插入自己的心脏。 矮胖松了手,刀疤轰然倒地。王生怕刀疤不死,又坐在他身上捅了几刀。 “你们……你……”刀疤浑身抽搐,像被捞出水的鱼一般张大嘴巴,想用嘴巴呼吸,手指尚在心口处扒拉,还想抵抗。 但是手指并没有动几下就无力地垂了下去。 他已经断了气,王生却还在尸体上狠戳,溅得满脸的血花,直到刀疤的胸口被戳得稀烂。矮胖在旁边叫道:“王生,他已经死了!” 王生这才松了一口气,大梦初醒般地看向刀疤的尸体,放松了紧绷的肩膀。 矮胖狠狠道:“活该,叫他和你争。” “是啊。”王生沾满鲜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本来已经松开的手又重新握紧了镜子碎片。然后他将那只手藏在矮胖看不见的地方,听着矮胖的脚步声,站起来蓄势待发。 矮胖走到王生身边:“要说这天下至尊……” 王生猛地转身,镜子碎片朝着矮胖刺落。 亮光一闪。 王生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他的手还没有落下,可是他的胸口,却插了一片尖利的镜子。 “要说这天下至尊……”矮胖将手中的镜子碎片进一步捅入王生的胸口里,脸上的横肉堆出一个狡诈的笑容,“老子也想当啊!” 王生捂着胸口,脚步踉跄地后退几步,想要站稳,却依然倒了下去。 “别把老子当成打酱油的。”矮胖哈哈大笑,“从你抛下刀疤抛下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你想独吞!老子就是你的一颗棋子,没用了就弃掉。但是你没想到吧,小卒也能吃掉王!” 王生指着他,眼睛气得冒火,却说不出话。然后头一歪,倒下去不动了。 矮胖大笑三声,蹲到王生身旁找那张人皮,最后在王生鞋内找到了云美的皮。 “果然如此。”矮胖拿着地图笑道,“镜子里能映出真实,这图的真实面貌被映出来了,果然是幅风景……” 他话说到一半,本已经不动的王生一跃而起,将他推倒在地。 方才刀疤刺到矮胖背后的那块碎片登时从矮胖前胸穿出! “天下至尊……”王生冷笑道,“就凭你这胖子……哼……” 这话说完,他再次倒下,这次真的断了气,再不动弹了。 这个过程我和貔貅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 我和貔貅对视一眼,眼中都是唏嘘。 过了五百年,这三个贪得无厌的人,终于走完了最后的道路。 这下场对他们来说,最讽刺,却也最贴切。 “杀啊啊啊啊!”云美举着镜子碎片由远处喊叫着跑来,看到三人的尸体,一下子愣了。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貔貅摇头道。 “也好。”我说,“云美不会坠入魔道了。” “死了?”云美呆呆地看着三人尸体,重复道,“死了?就这么死了?” 她一边说一边拿着镜子碎片往尸体上狠插,红色的泪水不停地从眼眶中流出:“我被困了五百年啊!这五百年我一直心怀怨恨,每一刻每一秒都在想着怎么折磨你们!要让你们知道被背叛被扒皮的痛苦,现在你们就这样死了!死了!” 貔貅道:“仇恨是个体的一部分,之前把她的仇恨封印在镜中的人肯定没有料到仇恨经过五百年的发酵,会愈演愈烈。若不是有镜子外的魂魄中和,她现在就疯了。” 云美哭得特别撕心裂肺,我安慰她道:“别哭了,别哭了,天塌下来有哥给你撑着。” 云美道:“我不甘心,我心里难受,你让我捅两刀行吗?” “报复社会不要找自己人。”我说,“咱们战斗力有限,要避免不必要的牺牲。” 一阵风吹过,矮胖手里的人皮被吹到半空中,飘扬着伸展开。 经过镜子真实之力的修饰,风景画已经没有那么抽象,青山绿水的意境渐渐展现。 画在风中飘了一会儿,落到那三人身上。 “这是我家乡的风景,”云美痴痴地看了那画一会儿,道,“可是我早已经没有了家,现在也没有了仇人,我现在还有什么呢?”她边说,边低声地哭泣起来。 我和貔貅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沉默地站在她身后。 这姑娘确实命苦,从小爹不亲娘不在被人欺负,嫁出去以后被排挤诬陷,后来又死得那么惨。 在一片沉默之中,只听得呲啦一声,天空像是撕纸一样被撕了一个口子,三娘探头进来:“你们整完了没有啊?” 男人头也挤进来看,嘴里发出“oh!oh!my god!尸体!”的惊呼。 我问:“男人头怎么在这里?” 三娘嫣然一笑:“我和雷迪嘎嘎把镜子搬回来了。” 那口子太小,吊死鬼就挤进来了一根舌头,搭在男人头头上:“玛丽叔,云美,你们木事吧?” 又听到小鬼在身后啊啊啊地叫。 三娘笑道:“小鬼让你们快回来呢。” 云美依然垂着头擦泪,然后手一挥,面前出现了一道漩涡一样的门,对我说:“她们需要的是你,你回去吧。” “哎,谁说我们不需要你?”我抬头问向裂缝的围观者,“你们说句话啊。” 三娘道:“如果只能二选一的话,还是云美你回来吧。” 吊死鬼道:“偶也觉得玛丽叔在镜纸里能活下去。” “云美还是马力术,这是个问题。”男人头说,“lady first。我投云美一票。” 嘿,你们这群人,我是让你们劝云美,没让你们抛弃我啊! 小鬼叫道:“啊,啊啊,啊啊啊……” 貔貅翻译道:“他说云美和马力术,一个都不能少。” 看看,看看,其他人的觉悟还不如一个小孩! 云美抬起头,呆呆地看了空中众人半晌,忽然热泪盈眶,不停地用手指擦眼睛,泣道:“你们……你们……我……” 我对云美说:“走吧?” “为什么……”云美还在犹豫:“可我心中一直充满了仇恨,我配不上你们……” “走吧,再不走就矫情了啊。”我一把拉起云美的手,走向那扇漩涡门,“谁心里没点报仇的坏心思,小学有个混小子抢了我一块馒头,我记恨到现在。后来还有个人做了个片子叫《一个馒头引起的血案》来纪念我,由此引发了一句名言‘做人不能那么无耻’,就是用来说抢我馒头的那个人的。” 云美破涕为笑:“胡扯!” 雷迪嘎嘎叫道:“我饿了,我要吃云美做的饭!” 男人头说:“不能放耗子药了。” 吊死鬼道:“也不要到处贴驱鬼符了,那个吼可怕。” “好……好……”云美捂着嘴泣不成声,“都好……” 三娘眯起了眼睛,微笑道:“云美,我们需要你,快回来吧。” 云美终于哇的一声大声哭了起来,道:“我……我遇到你们,实在是太好了,这是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事情。” 她边说边哽咽着拿手背擦眼泪,我用空着的那只手拍了拍她的头。 “行了,反正事情已经解决了。”我拉着云美跨过漩涡门,“赶紧回家,我也饿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在三人尸体旁站着由镜中封印的云美的恨意而聚集成的另一个云美,这个血红色的云美正蹲在地上看着我们,眼中流出红色的眼泪。最后那个血红色的身影越来越淡,消失了。 跨过漩涡,眼前一片白光闪过,我们回到了熟悉的小二楼。 第七章 打不开的锁 从镜子里出来之后,我和云美都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三个小瓷人倒在镜子前,瓷人身上的伤口和三人死时一模一样。 瓷人因为被鬼附身太久,阴气不散,和千年寒冰一个温度,于是我把三个瓷人都扔进了冰箱,从此小二楼的冰箱终于有了冷冻功能,变成多功能冰箱。怎么说是多功能呢?瓷人放进去可以当冰箱用,瓷人拿出来,就可以热剩菜剩饭了。 隔日报纸上用头版头条刊登了《蜘蛛侠再次惊现我市》的新闻,这回写这篇报道的记者应该是蜘蛛侠的超级粉丝,用了非常激烈的语言谴责了扯破我衣服的人。 在报道结尾的时候他用很煽情的语气写道:“被人类撕掉了皮的超级英雄落荒而逃。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我们不由得想反问:究竟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们要这样对待我们的朋友?为什么要这样肆意地伤害他?他有强大的能力,目击者说他甚至能让车瞬间移动,但是他没有反抗,被扯掉皮也没有愤怒,这是为什么?因为他把我们当成自己人!我们人类看到这样善良的蜘蛛侠难道不应该反思自己吗?在此,笔者再次向大家呼吁,善待我们的朋友!善待大自然!” 看完这篇报道我觉得这记者应该离下岗不远了,上这篇报道的主编也应该快回家喝茶了。 配图是公交车乘客用手机照的我的背影。这幅照片和原来云美爬医院的照片摆在一起做对比,不过这次大家讨论的重点转移到了蜘蛛侠的衣服底下到底是啥。 据说蜘蛛侠的衣服原来不是衣服而是皮这件事在蜘蛛侠爱好者中引起了相当大的轰动。有一个相当追求完美的蜘蛛侠爱好者说,如果普通的蜘蛛侠能用三道杠衡量,那么公车上出现的蜘蛛侠的水平就是妥妥儿的五道杠! 为了补偿被撕破的蜘蛛侠衣服,云美画了幅蜘蛛侠人皮送给吊死鬼。不过看王亮拿到人皮时的表情,我估计他俩不会再玩蜘蛛侠的角色扮演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问云美:“你家到底有没有藏宝图?” 云美道:“没听父亲提起过。” 三娘问道:“那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重要的东西……啊!”云美歪着头想了想,跑回房里,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把钥匙,“这个算不算?” 这是个手掌大小的钥匙,粗看工艺粗糙,拿到手里才发现虽然它外形古朴但是制作十分精良。钥匙上紧紧连着一根绳子,看着像是线其实是用非常细的金属丝编织而成。 云美道:“我父亲说我家本有一个钥匙一个锁,这钥匙和锁中隐藏了天大的秘密。但是虽然同时有锁和钥匙,却没有人能够用钥匙打开锁。后来锁被人偷了,只剩一个钥匙,就留给了我。” 我说:“难道那锁里就隐藏着传说中的藏宝图?” “哎。”男人头惋惜地道:“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被人偷了……” 云美道:“我爹把锁和钥匙分开藏在两处,都是极其隐秘的地方。我爹曾夸口说普天之下没有人能偷走其一,没想到真有人偷走了锁。”云美喃喃自语,“这么高超的偷技真是罕见,到底是谁有本事偷走它?” “是谁呢?”我转过身。 “是谁呢?”三娘笑着偏过头。 “是谁呢?”化作人形在外面溜达的貔貅面无表情地转过身。 “素谁呢?”吊死鬼歪着头重复。 “who is he?”男人头在半空中盘旋。 “啊啊啊?”小鬼扬起头。 所有人、妖、鬼的视线都集中在一处——雷迪嘎嘎。 雷迪嘎嘎看着我们,露出标志性的傻笑。 我们围在雷迪嘎嘎身边观察他脖子上的锁,明显雷迪嘎嘎脖子上挂的锁和钥匙是一套的,但是锁没锁孔,打不开。 因为云美也是锁头丢了之后才见到的钥匙,所以没人知道这锁头是原来就没有孔还是被做了什么手脚。 我问雷迪嘎嘎:“你这锁怎么来的?原来有没有孔?” 雷迪嘎嘎回答得十分爽快:“不知道。” 我没办法,拿出狗哨叫来苟富贵和勿相望问雷迪嘎嘎的身世。 “雷迪嘎嘎的身世?”苟富贵拍着肚子笑道,“这个很简单嘛,我们原来就查过,让小勿跟你说。” 勿相望哗哗哗地翻着记录本:“雷迪嘎嘎的前世是神偷‘佚名’。” “佚名?”我大惊,“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作家?”我激动地握住雷迪嘎嘎的手,“我经常在杂志上看到你的名字,你的文章风格多变,横跨散文诗歌小说多个领域!你是我的偶像啊!” 雷迪嘎嘎任我握着他的手,嘿嘿地傻笑。 三娘笑道:“小马哥,‘佚’字为一人一失,含义为消失或隐蔽的人,所以书中的‘佚名’不是一个人名,而是指找不到文章的原作者的意思。” 我马上甩掉雷迪嘎嘎的手。 勿相望继续说:“‘佚名’并不是他原来的名字。据说这个神偷认为真正的偷窃应是神不知鬼不觉,被偷者永远不知道自己的东西被谁所偷。一切个人信息都会影响到偷窃的成功率,所以他本身并没有名字。但是他的偷盗技能过于完美,在几次震惊天下的失窃案后,人们终于发现了他,给他起了‘佚名’的名字,但即使如此,直到他去世,依然没有人知道佚名是谁,甚至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尸体在哪里。” 我说:“你们不是有生死薄吗?” “雷锋同志,世上有人、动物、植物、昆虫和妖物等等,每个都在生死薄上有备份,资料太庞大了,也不能一个一个地关注是不是?生死簿上的资料备份丢失是常有的事情,这也情有可原嘛!要不是因为这样,咱们也能早点发现命运被人篡改了。”苟富贵说,“不过自从上次发现有些人的命运被改变之后,上级领导非常重视,下令马上整理资料,估计最多五千年,资料文档就能变得正规了。” 你说了跟没说一样。我问:“那你们是怎么知道他的事的?” 勿相忘说:“这都是从江湖异世录上摘抄的。” 原来也是从小说里面找的啊。 “无论如何,竟然能瞒过地府,”貔貅道,“能做到这种程度,这个人天资异禀,聪明非常。” 我同情地看了眼雷迪嘎嘎,问:“那他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他转世没有经过地府。但天道循环,冥冥之中自有定律,即使他没经过地府,他前世偷盗太多的报应依然使他今世投胎做了个六亲不靠的傻子,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算变成傻子,却依然能自学出神乎其神的偷窃技能。”勿相望说,“这个锁也鬼使神差地回到了他的身上。” 三娘若有所思地看着锁头。 “这个锁重新落在你手上就说明你们之间有缘。”苟富贵拍拍雷迪嘎嘎的肩膀,“小同志,在人间好好改造!争取尽快改正错误,早日回到地府,让阎王爷给你减刑!” 我问:“你们知不知道怎么打开这锁?” 苟富贵仔细观察了那锁头,道:“这个嘛……我回去找人给你问问。” 第二天我接到了久违的二狗子的电话,二狗子的语气十分神秘:“马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和强子竟然被你瞒了那么久。”电话那头还能听到强子高声叫“看不出来呀”的声音。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话说清楚,你们说啥事?” 二狗子道:“咱们从小玩到大,老子竟然不知道你会驱鬼!你够牛的嘿,隐瞒得不错啊。什么时候给我们表演表演呗?” 我奇道:“你怎么知道?” 二狗子牛道:“老子怎么也是道上混的,这点情报量还是有的。” 我脑筋一转,就明白了,二狗子的线人是居委会大妈,我们婚介所当着居委会大妈做的那点事他现在肯定全知道了。 接着电话那头换成了强子,强子用一种和企业家不符的八卦而幸灾乐祸的语气问我:“马哥,听说你最近转型了?说话柔声柔气的,跟个女人似的,性取向也变了?” 我一下就懵了,心想,完了,这事还有后遗症。 强子二狗子和我再熟不过,知道我这人到底啥样,于是我随便编了一个理由就给蒙混过去了。 可别人就没那么好忽悠了,后来这些谣言在地下社会迅速流传,尤其菜市场卖鸡的和卖鱼的,一见我就收摊子。 再后来生意头脑奇强的强子发现这是一个商机,帮我联系了不少特殊的广告业务,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二狗子和我扯淡了一会儿,终于回归正题:“其实我有事求你。” 我问:“啥事?你尽管说。” 二狗子说:“我有个朋友开了家餐馆,一直在亏钱,都快倾家荡产了,你来给他看看。” 我说:“餐厅地段好,做饭好吃不就结了,我能看个啥?” “你来看就知道了,那些都不是问题。”二狗子说,“估计是风水有问题,你是大师,得你看。” 我很婉转地说:“你猜我的广告公司现在净资产有多少?” 二狗子有求于我,就报了个高数字:“五千?” 我叹道:“你又虚报了。” 二狗子惊讶了:“不能吧?” 他是不了解我的现状啊,继承小二楼后装修就花了不少钱,后来又养了一堆妖怪和鬼,事件层出不穷,连带着把业务也耽搁了。 我哎了一声,问:“你现在还觉得我有那本事么?” 二狗子最在乎江湖义气,听我这么说就急了,说:“我已经答应他请你过去了,还说你是我最好的兄弟绝对没问题,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总不能让我食言吧?没钱你也可以捧个人场,实在不行就过去晃悠一圈装装样子。” 我说:“这不是骗人吗?” 二狗子说:“这样吧,你要去,上次吃牛肉面你欠我那两块五就不用还了!” “行,那我去!不过你记着啊,我是为了咱的友谊,可不是为了钱。”我顿了下,说,“记得下次牛肉面你请啊,加肉的。” “瞧你那点出息。”二狗子不屑地骂道,“就欠我两块五,躲了几个月不见人。” 他倒是忘了当初骗我一顿羊肉串说给我介绍对象最后把街口丧偶六十年的李奶奶给我找来配对的事。那李奶奶颤悠悠拄着柺棍过来的时候,我根本无言以对,眼泪都快下来了,强子还因为这事光荣负伤——他把下巴给笑脱臼了。 挂电话的时候二狗子说:“对了,来的时候记得把我的全套游戏机拿来,六一你拿去就再没还,我外甥还管我要。”还玩游戏机呢!他是不知道我这几个月生活得有多丰富精彩,又刺激又坎坷,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二狗子告诉我具体地址以后,我把东西收进一个大背包就上路了。 到杨明村口公车站的时候,正有个中年人等车,手里拿了一块钱,翻来覆去地玩。我站在一旁等车,远远看见一辆宝驴,显摆一样地,慢悠悠地驶来。现在这个年代,是个人就知道宝驴是死贵死贵的高档汽车,尤其是这编号Bt007的车型,市面上更是少见。完美的流线造型,令人叹为观止的性能,车前盖还立着宝驴公司特有的三个标志性字母“tO”,那叫一个拉风帅气,美得很! 就连寡言少语的貔貅都羡慕地赞道:“这车真不错,你也给我整一个吧。” 他从未要过东西,一开口就是重量级。我吸了一口凉气,连忙说道:“宝驴不算拉风,等老子有钱了给你买个公交车,停在村口公交站上!对,就停在这,上面挂一个四路车的牌子。等有人要上车,我就说,对不起,这是私人车。那才叫牛逼。” 貔貅道:“你说得很有道理。” 我松了一口气,还好这神兽涉世不深,好忽悠。 就在我和貔貅说话间,玩硬币的那位手一抖,硬币叮的一声掉在地上,滚到马路中间停了。 中年人没看到宝驴,跑过去捡硬币。此时那宝驴已经开到他面前,听得急刹车的声音却还是来不及,眼看就要撞上,我大喝一声:“貔貅!” 貔貅唰地窜出,把那中年人撞开,又回到玉佩,警告我道:“我睡觉养神去了,没事别再吵我。” 貔貅这一去一回,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连我都没看清。 就算这样,中年人还是被车挂了一下,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车主面色苍白地下车,看着倒在地上的中年人,十分紧张。 这人非常有名,我一看就认出来了。他经常出现在本地娱乐报刊上,是本市首富,名叫钱多多。没人能估算出他有多少钱,但他虽然钱多,却吝啬得令人发指,绝对不为外人多花一分钱,外号无敌铁公鸡。 “这这这……这怎么就撞上了?你你你……你是不是碰瓷儿骗钱的?我我我……我告诉你,你想别欺负有钱人!我可是练过的!我不怕你!”钱多多说着,在兜里掏了半天,看样子是想找武器给自己壮胆,最后终于掏出一个迷你指甲刀,指着中年人道,“我检查一下伤势,你不许动啊!不许动!要不然我就攻击你了!” 躺在地上的中年人只是胳膊肘被蹭破了点皮,但是比撞人的车主更紧张,闭着眼睛喊道:“大哥你别过来!别过来!规矩我懂!撞不死就捅死!我一直闭着眼睛,没看到你的车牌!你快走!快走!我绝对不记你车牌!我保证!记了我是狗孙子!” 车主握着指甲刀的手还在不断颤抖:“你你你……你真不是碰瓷儿的?我有钱,可是钱是我的,我谁都不给!你别逼我啊,要不然我一冲动不知道会做什么!” 中年人依然闭着眼睛说道:“碰瓷儿这种高危行业,现在谁敢干?尤其还是开宝驴的,我碰你的瓷儿不是找死嘛!你一激动在我身上碾几回,我就上西天了!”他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闭着眼睛吼道,“大哥啊!我上有老下有小,你就饶我一命吧,今天的事我向你保证不跟别人说,你快走啊!走哇!走!!!”最后一句他是用咆哮腔吼出来的,带有强烈的马教主风格,情深意切,非常感人。 他俩在这纠缠的劲儿,宝驴车的副驾驶座上有个人伸出脑袋往外瞅,然后扭头看向我,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眼睛一亮,打开车门就下来了。 这个人大概四十多岁,身高一米八左右,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圆。 他的头是圆的,身体是圆的,手短脚也短,四肢看起来还是圆的。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奥运会的标志五连环,浑身上下无一不圆! 这么圆的身体上套着一件唱戏一般的红色长袍,袍子上秀着什么仙鹤牡丹,将整个人裹得像一颗球。两道黑色眉毛垂到了腮帮子旁边,鼻子下两道胡子垂到了脖子,下巴上的胡子也垂到了胸口。小眼绿豆一样大,笑起来一条缝,看起来倒是慈眉善目的。 五连环走了两步路就开始喘,一边喘一边朝我招手,他头上带了一顶红色的铁帽子,帽子两边的帽沿非常长,随着他走路的动作颤悠悠地晃着。 我左瞅右瞅这个身上没有阴气,不像是鬼。应该就是个打扮奇怪的人。 大概走了十米,五连环不走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喘一边牛呼呼地对我道:“过来背我!” 我左右看看,这没外人,他确实是跟我说话。 我一下就火了,背你?你谁啊你!你没见我身后还背着个这么大的包吗? 五连环态度十分恶劣:“动作快,快!” 我估摸着这是钱多多的亲戚,仗着钱多牛惯了,现在想对外人耍横,当下就想给他点教训。于是笑眯眯地走过去,转到他背后就是一脚。 五连环圆圆的身体哪里经得起我那一踢,只听得他啊啊啊地叫着,像一颗巨大的球一般滚远了,最后消失在地平线上。 出了这么大的声音那俩说话的人还没发现。此时钱多多已经和中年人达成了一致,中年人把手里的一块钱硬币给钱多多,钱多多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钱多多拿着一块钱满足地往回走,我怕他发现宝驴里的人没了,连忙背着包上了开来的公交车。 去二狗子说的地方要换坐地铁,换乘点在市内最繁华的金三角办公区域,这一块的大楼都是响当当的大公司,里面工作的都是了不得的人物,路上的乞丐都说不定是百万元户。 我正往地铁走,忽然又被人拽住,转头一看,刚才那个五连环站在我身后,胡子被汗浸得一缕一缕的,喘着粗气对我说:“快背我!” 我大惊,背后马上冒出一股寒意,刚才我明明把他踢得没影了他怎么没事人一样出现在这里? “背……我……”五连环整个人都贴在我跟前,绿豆眼牢牢地盯着我。 我一颤,一把用力推开他,他像皮球一样在地上弹了两下,骨碌碌地滚走了。 我确定他滚远了,才扭头往地铁跑。 地铁不比公车,就算打的也追不上。我瘫坐在地铁座上,把背着的大包“嗵”的一声放在地上。坐我旁边的一对情侣,不屑地看了我一眼,往边上凑了凑。情侣中的那个戴眼镜的男人,手里拿着香蕉公司新出产的平板电脑“爱怕打”第十六代,正和他衣着时尚的女朋友看历史情感哲学大片《宫锁脾肺之新还宝格格》,这片子简称“肺”,喜欢这部片子的人在论坛发帖时会用一句“顶你个肺”来表达自己对这部影片的喜爱。 这片子讲的是由现代穿越到过去的女主角的爱情故事。女主穿越后虽然被卖入妓院却出淤泥而不染,以一边跳肚皮舞一边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的表演艳惊全中国,后来因缘巧合被送入宫中,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阿哥对她一见钟情,为此展开了一场龙争虎斗,史称“九龙夺爱”。 这片子以混乱的逻辑和扭曲的情节出奇制胜,收视在一片骂声中水涨船高,迅速站在了收视之巅,傲视群雄。 我和雷迪嘎嘎都是这片子的迷,我们特别喜欢里面的女配角,每次看她们折磨女主角我俩都能产生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 这时“爱怕打”里面的电视剧正演到高潮,皇帝在女主的枕头下面搜出一个泥人,女配角道:“皇上,你看这个诅咒小人,他竟然身穿着黄色衣服,头戴皇冠,如此形象不是陛下还能是谁?这恶女为了诅咒您,还在泥人身后插了一根棍子!狼子野心,其罪当诛!” 被压在地上的女主叫道:“冤枉啊皇上!冤枉啊!皇上您明查,那个泥人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啊!他头上带着的是紧箍圈啊!”她声音凄惨地叫道,“那个棒子,那个棒子是孙悟空的金箍棒啊!” “大胆!”女配叫道,“证据就摆在眼前,不只抵赖,还暗讽皇上是猴子!”说完,转身给皇帝跪下,“请皇上治她藐视圣上之罪。” “冤枉啊!冤枉啊!”女主喊着,哭得梨花带雨。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阿哥看到意中人如此伤心,急得跪倒在地,齐声道:“请皇阿玛饶了她吧。” 皇帝摇头道:“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们让朕怎么饶她?” 女主哭道:“那真是孙悟空啊……” 大阿哥含泪说道:“既然皇阿玛心意已绝,那能不能让她再给我们跳一支舞。” 皇帝准了,女主站起来,唱着茉莉花跳了一支肚皮舞。唱完之后,已经是双眼通红,泣不成声。 皇帝叹道:“还有什么遗言,你趁现在说吧。” 女主睁得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泪水,微微一眨眼,那泪水就跟断线的珍珠一般掉了下来,着实令人心疼。她玉唇微启,用倍儿流利的天津话说道:“竹板那么一打呀,别滴咱不说,说说那,齐天大圣孙悟空……” 这编剧的水平不是我等俗人能看透的,就在听到天津快板的一瞬间,皇上的表情崩溃了:“你,你竟然会说这个!朕年幼时,朕的乳娘每晚都打着快板哄我入睡,自从乳娘死后,朕再也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 擦,我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打竹板哄人睡觉,他乳娘一定是敌人派来的间谍!这时剧情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反转,皇上亲切地问道:“你愿意每晚给我敲快板帮助我入睡么?” 女主娇羞点头,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阿哥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这集就完了。 时髦女擦了擦眼泪,眼镜男说道:“真是太感人了。” 我从鼻子里哧出了一口气,这段情节哪里都好,就是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在女主说天津快板的时候,手里没有拿快板!如果能在女主手里加上快板,那么这出戏的艺术效果和情节感染力一定会更上一个台阶,达到完美的境界。 一部制作如此精良,投资如此浩大的连续剧竟然能犯这种错误,实在是不应该啊! 可惜了,可惜! 大概是看出我的不满,眼镜男时髦女对我怒目而视。时髦女道:“土老帽,你能看懂这么深奥的片子么?” “土老帽哪能懂这片子。”眼镜男指着“爱怕打”,炫耀地对我道,“这是香蕉公司的产品,你见过么?”他打开了一个“愤怒的蛤蟆”的游戏,得意洋洋地对我道,“还能打游戏,你见过么?” 我心头火起,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危!冷笑道:“不就是个游戏么,当人没玩过不是?碰巧哥今天带了,现在就给你见见什么是真正的游戏机。” 说完,我就打开自己的背包,把从二狗子那里借来的全套设备一个一个往外亮。 小电视,游戏机主体,卡带…… 时髦女惊叫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小霸王游戏机!” 眼镜男看到我的设备,脸都给吓红了,但依然梗着脖子嘴硬:“没电怎么玩?” 你当我背这么大的包是摆设,我冷笑一声,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型发电机。 当“小霸王其乐无穷”的声音在发电机的轰鸣声中响起时,眼镜男终于惭愧地低下了头。 时髦女看着我的卡带,兴奋得眼睛都湿了:“这卡带是864合一的!” “实际上没那么多,”我很谦虚地说,“有很多重复的。” 她问:“那俄罗斯方块有么?” 我说:“有。” “坦克大战有么?” “有。” “超级玛丽有么?” “有。” “魂斗罗有么?” “有。”我说,“我还知道把命改成99条的秘籍。” “那这样吧,”时髦女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刷刷刷地写上自己的电话,“你有空了给我打电话,我陪你玩。” 眼镜男用又羡慕又不甘心的眼神看着我。 我收下那张纸,淡然道:“再说吧。”然后把东西重新放回背包,傲然离去,只给他们留下一个传奇的背影。 刚出地铁通道,迎面走来一个浑身名牌提着L包的女人,身后跟一个提着大包小包购物袋的男人,那女人一边走一边抱怨:“地铁那么多人怎么好坐嘛。” 我用眼角瞟了她一眼,然后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我忽然被人拉住,扭头一看,那个熟悉的五连环又出现了! 这次他连眉毛都被汗浸成一缕一缕的,喘得更厉害,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气,嘴里还是那两个字:“背……我……” 又来了! 我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儿,正常的人类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追上我。 这家伙不是人!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可是我的心中马上生出警惕。我四下瞅瞅,周围没人,现在貔貅在睡觉,主要战斗力都不在,看来只能我自己解决了,我一摸兜,里面有个黑色的垃圾袋。 五连环被我滚了两次,这次的态度变得更加恶劣,道:“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再不……” 还敢威胁我?我掏出装在兜里的垃圾袋,蒙在他头上,毫不留情地揍了他一顿。 五连环惨叫连连,我打得手都酸了,边打边骂:“他娘的,老子不管你是人是妖是魔,以后不许再跟着我!要不然老子见你一次打一次!” 最后把那圆形都快打成菱形,五连环已经奄奄一息了,我才收手,然后一脚把他踹路边的树沟里去了。 独自解决了一个敌人,我十分高兴。 这一路走得十分坎坷,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我觉得就像是万里长征终于到了尽头,二狗子、强子和小吃店店主早已经准备好了饭菜等我。 门外街道上人潮涌动,店里装修的虽然不算雍容华贵,也算是中规中矩,干净卫生,服务员经过专业训练,笑得十分职业化。 因为没多少客人,店里空空荡荡的。 “不应该啊。”我说,“这人流量这么大,怎么会红火不起来呢,是不是厨子不好?” 店主递给我一双筷子:“您尝尝。” 蹄髈肥而不腻,入口即化,羊肉膻味去尽了,鱼肉鲜嫩,蔬菜新鲜,菜品摆盘讲究,色香味俱全。 强子问:“怎么样?” 我说:“这样都赚不了钱,不应该啊。” 二狗子说:“要不然我们怎么怀疑是风水问题呢,你有没有觉得走到门口就不想进来?” 这倒是,这店看起来没什么不好,可我刚才站在门口也不想往里走。 店主给我把酒倒满:“马哥,你看我这店的格局是不是有问题?” 二狗子冲我使了个眼色,我站起来随便指了几个地方:“这个花瓶应该放在那边,左边桌子撤掉一张,这画换个风景的……” 我这边说着,店主指挥着服务员搬桌子挪椅子,折腾了一番,看着差不多了,我坐下来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就这样吧。” 店主一边给我倒酒一边问:“这就行了吗?” “行了行了。再不行就只能搬店了。对了,”我问,“柜台旁那个瘦不伶仃的老头是谁?怎么光站着,动也不动?” 从刚才进门我就注意到了,柜台前站着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头,眼窝深陷,颧骨凸出,头发胡子乱糟糟得跟鸟窝一样,破破烂烂脏得连补丁都看不清的衣服下露出的手臂跟火柴棍一样粗细,一副营养不良邋里邋遢的模样。 想不到现代社会还有这样的人,国家的扶贫工作做得还是不够到位啊,我很痛心。 听到我的话,他们三人全向柜台方向看去。 “他一直站在那里不走。”我说:“你开饭店的,总不至于把亲戚朋友饿成这样。要是要饭的你就给点剩饭打发他走,你也不至于给不起一点饭菜。你说客人吃着饭,旁边站一个难民,任谁都不舒服不是?” 强子、二狗子、店主三个人面面相觑。 店主的脸一下就白了,哆嗦着问:“你说哪……有人?” “就柜台旁边那个干瘦的老头,看起来又穷又衰,这么大个人你们看不到……”说到一半,我忽然感觉到不对,那么明显的地方站一个人,他们仨没理由注意不到。 “我知道马哥你是高人,可你别吓我。”店主带着哭腔说,“我是真没看到!” 二狗子捅捅我,低声说:“适可而止啊,别玩过了。” 我说:“没骗你,我是真看到了。”说话的同时我明白了,这老头不是人! 老头没精打采地看了我一眼。我心中一震,这老头虽然看起来一副穷酸样,可身上不带阴气,想来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我马上在脑中呼喊貔貅。 貔貅打了个哈欠,怒道:“又有何事?” 我说:“你看柜台前的老头是什么来头?” “那个啊……”貔貅道,“那不是穷鬼么?” 我说:“鬼?我怎么不见他身上有阴气?” 貔貅道:“他又叫穷神,是贫穷之神,位列仙班。可是凡人一旦沾上他,必定破财,所以在人界威望不高。” 原来这家店赚不了钱的原因是因为这个穷神呆在这。 我问:“那把他赶走,这饭店就能赚钱了吧。” 貔貅道:“理应如此。” 我走上前,对穷鬼道:“大神,这饭店地薄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神,请您移驾别处,行不行?” 穷鬼哼了一声,尖声尖气地说道:“你们人类嫌贫爱富,看到财神就供着,看我是穷神都想撵我走,我偏不走!” 我乐了,问貔貅:“原来这世上还真有财神,不知道我能不能遇到。” 貔貅说:“按理说凡人遇到财神的可能性极小,财神又被人类的香火惯得自视甚高,十分傲慢,轻易不向人示好。但我和财神是至交,若你偶遇财神,他应该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帮你一把,让你把他背回家,只要照做,你以后就会财源滚滚,飞黄腾达!” 我的笑容凝固了,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你……说的那个财神长啥样?” 貔貅道:“他烟火吃太多,身体滚圆,五短身材,喜穿红色衣服,头戴铁冠。”貔貅警告我道,“如果你遇到他,一定要对他毕恭毕敬,否则你一生都不会发达。” 我捂住脸。 二狗子奇怪地问我:“马哥,你哭啥?” 我说:“店里风太大,沙子吹到眼睛里了。” 刚才那对我死缠烂打的五连环竟然是财神! 你说平时碰见的都不是好东西,怎么突然就来了个这么拉风的呢!来的时候你通知一下给我个心理准备啊!我一想刚才蒙着垃圾袋打他,还把他踹树沟里的情景,那个心疼啊,悔得肠子都青了! “风?”店主奇怪地环视四周,恍然大悟,“估计是马哥看到的鬼使出的阴风,马哥果然厉害,道行匪浅啊。” 我挥挥手制止住他继续往下说,然后稳定了心情,继续和那穷神谈判:“仙人,你走吧。” 穷鬼有些动容地说:“你竟然如此情深意切地求我……可是若今天你面前站的是财神,你定不会赶他走!” 我说:“你这话错了,我对你们一视同仁,刚才我还揍了财神一顿。” 穷神大惊:“怎么可能!”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手机,拨通了电话,“喂,财哥在吗……什么?财哥被人揍了?在家养伤心情低落不愿意接电话?……好,那就这样吧。” 穷神挂了电话,充满敬佩地看着我,“我老穷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的人,够爷们!我欣赏你!”说完拍拍我的肩膀,“不为钱财所动,你大有前途啊。”然后,扬眉吐气一般哈哈哈哈地大笑着走出了饭店。 他倒是把他几千年的积怨给消了,可是我心里那个后悔啊。 店主看着我站在原地没动静,问:“马哥,好了没?” 我没好气地说:“解决了,那家伙是个穷神,在你的饭店里呆着就让你没生意还破财。” “穷神?”二狗子啐了一口,道,“真晦气,怎么就不来财神呢?” 财神来了,不过现在头上蒙着垃圾袋,在树沟里滚着呢。 强子还有点怀疑:“真好了?” 话音未落,只听得服务员几声“欢迎光临”,门口三三两两地开始往里进客人了。 “马哥,你真灵!”店主从没见过店里一下子进来这么多客人,激动得语无伦次,“以后你来我这吃饭都免费,我还让我女儿给你弹钢琴听!她弹肖邦的曲子还拿过奖!” 我疲惫地摇摇手,道:“算了吧,再牛逼的肖邦也弹不出老子的悲伤。” 在回家路上,我问貔貅:“有没有什么能和财神恢复感情的方法?” 貔貅沉默了很久,道:“不用担心,等你死后,我应该能和他和好如初。” 我没担心这个,我在担心我的钱途! 我没直接回家,在村子附近转悠散心,不知不觉越走越远,一抬头,面前是条河。 这河第一次来的时候是碟仙事件中赵宜淹死之后,后来觉得晦气再没来过。那时候草还长得郁郁葱葱的,这会儿树叶子都掉光了。 想到这段时间发生了多少事,我觉得十分唏嘘。 这季节在河岸站久了有点冷,我转头准备回去,冷不丁地发现背后站着一个人,正咧着嘴朝我笑。 第八章 三娘的秘密 我吓了一跳,后退两步,脚踏进泥里,没站稳,整个人都坐在河里了。 “你干什么!”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吼道。 站在我身后的是个老太太,穿着一件藏绿色的厚棉袄,她歪着头看着我,然后把食指压在嘴唇上,神秘地道:“嘘……小声点,要不然水鬼就出来了。”然后紧张地盯着那河。 看她疯疯癫癫的样子我才认出来,这是上次目击到张佳燕淹死赵宜的那个老太太,自从碟仙那事以后,有一阵儿没见了。 我走到岸上,边拧衣服上的水边说:“没水鬼了,水鬼已经被警察带走了。” 看见我拧水,老太太又高兴起来:“你掉进河里了,你要死了!你要死了!” 这症状和云美走火入魔时一样一样的。可是云美能救回来,这老太太估计是救不回来了。 我说:“别吵了别吵了,快回去吧,你儿子喊你回家吃饭呢。” 老太太不管我,自顾自地说道:“这条河啊,是死河,他们全死在这里面了,全死了……” “谁?”我随口问道,“谁死在这里了?” “是谁呢?”老太太笑呵呵地说,“是谁呢……哈哈哈哈哈……我不告诉你……哈哈哈哈……” 又开始说疯话了。 “娘!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老太太的儿子从远处跑来,拽着老太太道,“快跟我回家。” 碟仙事件之后,我听村里人闲聊时说起这汉子,他叫二柱,是个弃婴,遗弃在路边被疯老太太捡回家。老太太的疯病是一阵一阵的,发起疯来除了说胡话也没什么危险性,所以虽然历经万难,还是把养子养大了。二柱也知道感恩,娶了个贤惠妻子,一起养着老太太。 我说:“二柱,你把你娘看好,放着乱跑别出什么事了。” 二柱拉着自己妈往回走,听到我的话回头看了一眼,估计是看到我衣服湿着就猜到出什么事了:“这是我妈干的?” 我说:“那还能有谁?” 二柱朝我道歉道:“真对不起,我妈上次受了刺激,在医院疗养了好几个月,这是实在付不起医药费了才带回来,她平时也没这样,最近病是越来越严重了。要不然你衣服脱了,我拿回去让我媳妇给你洗洗?” 我说怎么这段时间再没见过呢,摇手道:“算了算了,你妈这样你也够辛苦的。” 老太太被儿子推着往前走,双目无神地喃喃自语:“都死了……为什么呢……为什么呢……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二柱叹道:“她年轻时还好,年纪越大越糊涂。” 我说:“老往河边跑也太危险了,你还是得注意点。” 二柱连连点头:“说的是,可是没办法,一不注意她就往这跑。” 老太太完全不理我俩,依然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来呢……我为什么要来呢……我们只是想休息一下,可是这里死了好多人……还有三娘……嘿嘿……嘿嘿……” 三娘?! 忽然从老太太嘴里听到三娘的名字,我一愣,转头去看那老太太:“你原来见过三娘?” 这话其实问得多余了,因为问出以后我才记起上次老太太和三娘见面时的反常反应,看来她们原来确实认识,那时三娘还叫这老太太的名字来着,叫什么……翠萍? “对,三娘。三娘姐弟俩长的可漂亮了!”老太太兴高采烈地挥着手,从地上揪了几根稻草插头上,“你看我像不像三娘?” 她儿子扯了她一把:“娘,别闹了,咱回家吧。” 我昧着良心说了句像,然后又继续问道:“你和三娘是怎么认识的?” “我和三娘……和三娘……”老太太正要回答我的问题,忽然脸色一变,“她……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她的长相没有变!不对,不对!她不是人!她不是人!啊!”老太太浑身发抖,缩成一团,不停尖叫道,“别过来!别过来!不要杀我!啊!” 二柱扶着老太太对我道:“对不起,我要带我妈回家吃药了。” 见此情景,我也不好多问什么,重新溜达回了家。 在小二楼门口正好看见拎着小皮包的三娘。 “哎呀,小马哥。”三娘妩媚的笑道,“这么巧。” 遇见她正好,可以把我满腔的疑问问出来。 “三娘。”我叫住她,单刀直入地说:“你还记得上次碟仙那事不?” “就是第一次遇见云美的那件事?”三娘问,“怎么了?” “那时候不是有个叫翠萍的老太太,你记得不?” 三娘的表情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嗯……怎么了?” 我说:“我今天遇见她了,她好像很怕你?” “哦……”三娘耸耸肩,语气轻松地道,“那个女人啊……看到她我也很吃惊,没想到她竟然还活着,我以为她早死了呢。” 我问:“你们原来发生过什么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三娘盯着我半晌,忽然绽出一个甜美的笑容,“人家不想说呀。小马哥,你要知道,充满神秘感的女人才是最美的。” 我说:“有什么不能说的,天大的事只要你说出来,哥就能给你解决了。” 三娘娇笑道:“小马哥你别忘了,我和小二楼里的其他人可不同,他们无论是鬼是魔,原先都是人类。可我是只狐狸精,和你们人类不同。”她把皮包甩到身后,高跟鞋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可没有那么容易信赖你们人类。” 三娘走到门口,又扭头道:“对了,如果你实在想知道我就跟你透露一点吧。”三娘扶着门回眸一笑,“翠萍的男人是因为我而死的,翠萍也是因为我疯的。” 我靠! 我愣在了当场,这才叫真正的我想到了开始但没想到结局,原来这剧情是如此的颠沛流离辗转反侧跌宕起伏八点档! 原来三娘是插入别人婚姻的第三者!翠萍因为婚姻失败而精神崩溃! 这整个一出台湾苦情戏。 完了,我痛苦地想,要是我继续追查下去,这书的风格就变了,还能重新起一个名字——《痴情女疯癫数十载为哪般,狐狸精横刀夺爱造惨剧》。 貔貅道:“我就知道这狐狸精不是善类,应该直接收了她。”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想,她是狐狸,你看不惯她那是你生物天性,但是这半年三娘帮我不少,这件事我还是觉得有点蹊跷,事情应该远没有那么简单。 苟富贵勿相望约莫过了一个星期就带来了消息,这天半夜,两个鬼差穿墙而入。 “鬼市那里有个锁匠,死前是做锁的,号称天下第一锁。”勿相望说,“他在锁这方面见多识广,说不定能有什么线索。” “鬼市?”我问,“要怎么走?” 苟富贵道:“你是活人,单独一个人去可能会有麻烦。不过不要紧嘛,我和小勿陪你去。” 我说:“你们走了你们辖区怎么办?” 苟富贵笑而不语,勿相望说:“既然阎王让我们尽量协助你,那么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没想到他俩这么仗义! 正当我为自己和这俩鬼差的友谊而感动的时候,苟富贵凑过来低声道:“雷锋同志,用不着担心,看您和我们熟我才告诉你,我们这是公费旅游,能报销!” 公费旅游?看来这次要跑得远了,我说:“那你们先等一下。”然后跑回去整理东西,收拾了一个小旅行包,跟云美说了一声拿上钥匙,准备完毕后,我跟他俩说,“咱走吧。” 苟富贵他们勾出了雷迪嘎嘎的魂魄一起走。 跟着他们走到村公交车站,那边停着一辆公交,就是上次去地府的那辆。 我说:“上次去地府我可是灵魂出窍,这次肉身还在这,能行吗?” 苟富贵笑道:“雷锋同志,不要妄自菲薄嘛,你现在的道行早就不可和那时同日而语了啊。”说罢,伸手在我身后推了一把,把我推上了车。 那司机的头已经被云美缝好了,脖子上密密麻麻一圈线,云美缝的时候怕光有线不美观,就在上面纹了个图案。 勿相望盯着司机的脖子看了半晌,问我:“他脖子上纹的那条蚯蚓究竟有什么寓意?” 雷迪嘎嘎说:“云美说那是条龙。” 看来云美对于纹身的阴影还很大啊。 鬼司机见到我们十分高兴,吹着口哨道:“美女,又见面了。” 身后传来三娘的声音:“是呀,司机大哥,我想你想得紧呢!” 原来三娘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跟上来了。 司机被哄得十分高兴,说:“女的我请,不用买票了!” 苟富贵对勿相望说:“还是得扯五张车票,回去报销。” 三娘笑着拉着我往座位上走:“怎么啦,小马哥,见到我不高兴?” 我一肚子疑惑,三娘平时总是一副对什么事都兴致不高的模样,唯独对这件事很上心。 我对三娘道:“我们这次走得远,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 三娘但笑不语。 一个小时后,我们站在商业街地铁站里。 勿相望指着地铁轨道洞说:“沿着这里走,大概十几分钟,就能到了。” 我觉得背后的旅行包一下子沉重起来,就这么点距离,你们还公费旅游呢,结果就为了报销个公交车费啊! 苟富贵问我:“雷锋同志,我刚才就在好奇,你背这个包是干什么的?” 我掂了掂身上的包,傲然看着他道:“地铁一日游。” 我们跳下地铁道往里走,只见里面三三两两飘浮着鬼影。 走了十几分钟,忽然眼前一亮,只见地铁道右侧竟然多了一个通道,隐隐有亮光射出。 走进那通道,里面就是灯火通明的一条街,一眼看不到头。街道上方挂着大红灯笼,道路两旁都是些摆摊的小摊贩。摊贩之间鬼山鬼海,吆喝声、还价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 “天下第一锁就在这条街上。”勿相望说,“我们分开找找。” 我们现在有六个人,雷迪嘎嘎不在劳动力的范畴之内,剩下只有五个人,从这么多小摊中找一个锁匠,这任务也很艰巨。 苟富贵勿相望一拨走了,三娘还未等我叫他,就带着雷迪嘎嘎走了,剩我一人落单。 我刚走两步就被人拽住了,一个缺了一条胳膊的小贩神秘地问我:“大哥,要碟么?啥样的都有。” 他这欲言又止的表情我熟到不行,一看生前就是街边卖小黄碟的。我当下来了兴趣,人间的碟我看得多了,鬼界的我还没看过呢,这是一个吸收新文化学习新知识的好机会! 我四下瞅瞅见没人注意我,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蹲下来翻碟。 地上堆的都是些盗版游戏碟和连续剧,名字大多没看过,我也没注意,一边翻碟一边压低了声音问:“你有啥碟?” 小贩一看我就是明白人,低声说:“你想要啥我都有,古代片你喜欢不?”说完,变魔术一样从怀里掏出一张碟递给我。 我一看片名,哎呦不能说出来,嘿嘿嘿嘿嘿,说了要被和谐,嘿嘿嘿嘿嘿,心中那个高兴啊,翻过去看简介“村女阿花深陷冤屈被斩首示众,黄泉途中……”底下配图是一个浑身赤裸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自己的头。 我一甩手,把那张碟还给他:“人头就算了,我审美疲劳!” 小贩又问:“那护士要不?”又递给我一张碟。 我再拿起一看,封面是个血淋淋的护士,身上扎了无数个手术刀,脖子歪到一边,简介是“护士小草拿着托盘下楼梯时一脚踏空,扭到脖子,托盘里的手术刀插到身上,抢救无效而死,死后竟然沦落风尘……” 我把碟还给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就没有死前死后一个样子的吗?” 小贩笑道:“哎呦客官,你口味还真重!”然后再次掏了一张碟给我。 简介上是“刘姥姥突犯心肌梗塞,一命归西,谁知……”配图是一个没几根头发,面色青紫,牙齿都掉光了的老太太。 我气得一把把碟摔回给他,你才重口味,你全鬼界都重口味!老子看这个不如回家偷看云美扒皮! 小贩还在挽留我:“客官你别生气啊,我这还有。”说完,就要伸手继续往怀里掏。 我怒道:“不许拿了!我从不看小黄片!你再拿这些淫秽音像制品污染我心灵,我就去警察局举报你!” 太不像话了,这种猎奇的审美观太不像话了! 和鬼怪打交道了这么久,我第一次想到死后要过的日子觉得悲伤。 我正在伤感,忽然察觉到有人在看我,扭头一看,地上趴着一只狮头大狗,长得凶神恶煞的,正在对我舔舌头。 “饕餮!”貔貅化作一道白光从玉佩中窜出,对着那狗低吼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饕餮?这就是貔貅的哥哥。 “你别那么紧张,这东西看着一点都不好吃。”饕餮笑道,“虽然也不是吃不下去,但我主人现在不让我吃。” “竟然有人能驯服你?”貔貅奇道,“你竟然也会和人建立主仆关系?” “人?”饕餮笑道,“别用这种低等称呼叫他,他可拥有你们没有办法想象的强大力量。” 说罢,他扭头看向一旁,旁边摊上站着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男人,那男人带着一副金丝眼镜,长得还成,就是头发太长了,看起来像是个艺术家。 饕餮跑过去,打了个滚跳起来,身形迅速缩小,站在那人肩上。 我一下回忆起来了,这个男人就是吊死鬼投胎时,我们在医院看到的那个人! 改命人! 终于被我找到了! 我大喝一声:“别跑!你先给我说清楚你有什么目的?”然后就往那边冲,可是这里鬼太多,我死活挤不过去。 我现在真怀念原来道行不高,碰不到鬼的时候。 挤了半天,我再一抬头,改命人不见了! 我正扭头寻找时,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时代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你我只是推动世界变迁的一枚棋子而已。” 我马上转身,只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鬼海中,一晃就不见了。 我那个百爪挠心啊,这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正在这时,我背后又有一个声音叫道:“马力术……” 这回我学精了,一把抓住那说话人的手,道,“不许逃!”然后转过身。 身后站着苟富贵和勿相望,后者被我拉着手,红着脸说:“马力术,大黑天的,你别这样。” 嘿,你脸红什么,我一把甩掉他的手。 苟富贵笑呵呵地说:“雷锋同志,你不要性骚扰我们公务员嘛,这是性质很严重的作风问题,传出去不好嘛。” 我说:“我刚才看到改命人了。” “什么?”两个鬼差警惕地左右张望。 “别看了。”我说,“早跑没影了。三娘他们呢?” 俩鬼差摇头:“没见。” 我说:“现在有危险分子躲在这集市里,咱还是找到他俩一起行动吧。” 我们又走了一阵,有个肚子上露几个血窟窿的鬼和我们擦身而过,经过的一瞬间像复读机一样小声问:“发票要么?发票要么?发票要么?” 这地方卖的东西还真齐全! “小同志啊,等一下。”苟富贵拉住那个卖发票的,对勿相望说,“咱们刚才小摊吃羊肉串没发票。” 我还以为你们刚才在认真找锁匠,竟然是跑去吃饭了,果真当自己是在公费旅游啊! 卖发票的从身上血窟窿里掏出一沓假发票问:“那要买多少钱的?” 苟富贵问:“咱们刚才吃了多少钱?” 勿相望说:“吃了五十。” 苟富贵说:“咱们要实事求是,不能太铺张浪费。这样吧,先开五百吧。” 一下就多一个零还实事求是哪? 卖发票的笑着问:“二位官腔很浓啊,在哪高就啊?” 我说:“他俩是警察。” 卖发票的脸色大变,扔掉手里的发票本,高呼一声,“是条子!”扭头就跑。 只听见旁边鬼魂一阵惊呼“条子来啦!”然后整条街刷地一下就空了,像被扫荡过一样。 苟富贵叫道:“同志们!不要跑啊!你们误会啦!我们不是城管!” 这话说得有点晚,路上已经没鬼了。 苟富贵叹了口气,指着地上的发票本对勿相望说:“没收吧。” 鬼一走光,视野就开阔了,远远看得三娘和雷迪嘎嘎站在前面。我跑过去一看,他们跟前站着一个矮小的瘦老头,正拿着雷迪嘎嘎脖子上的锁上下打量。 “这位就是天下第一锁。”三娘轻声对我道。 “这锁甚妙。”瘦老头说道,“我这一生还没见过这种材质的锁。”说罢,拿出一片放大镜,像是观察古董一般细细观察,边看边奇道,“世上所有的锁,都会有锁孔或者机关,可是这锁竟然跟个铁疙瘩一样看不出来,锁身毫无缝隙。” 他看了半晌,又把钥匙放在放大镜下看,最后摇摇头,道:“这钥匙和锁表面看来像是一对,但完全没有可以相合的地方。”天下第一锁摇头道,“我现在怀疑这是个死锁,根本没办法打开,你们是不是在戏弄我这个糟老头子?” 三娘轻摇扇子道:“你打不开也就罢了,说这话未免有技不如人,慌找借口之嫌。” “我技不如人?”天下第一锁怒道,“这锁世上绝对无人能打开!” 我们劳心劳力找到一个锁匠,却依然得到这样的结果。我叹了口气,开始怀疑这锁是不是真的打不开。 “不。”三娘缓缓道,“这锁有人打开过。” “谁?”我和锁匠异口同声地问道。 “只有一个人曾解开这把无孔锁的秘密,那个人就是……”三娘用扇子捂住嘴,只露出笑得弯起来的双眸,一字一顿地道,“神偷佚名。” 神偷佚名? 这名字把所有人都镇住了,天下第一锁惊得脸色都变了:“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他,他打开过这把锁?” 三娘点头。 “佚名真的存在?”天下第一锁激动得语无伦次,“他现在在哪?” 我们无言地看向站着睡觉的雷迪嘎嘎,集体摇了摇头。 “既然有人能打开,我没道理打不开。”天下第一锁重新观察那把锁。 我在心中感慨三娘真是活学活用,才知道有佚名这么个人马上就能利用起来。 貔貅道:“这狐狸精没有说谎,她是真的见过佚名。” 我问:“你怎么知道?” 貔貅道:“第六感。” 我望向三娘,她正聚精会神地盯着锁匠。 “很可疑,也许这就是她一直呆在小二楼的原因。”貔貅道,“那个疯老太太应该知道些什么。” 锁匠最后已经口吐白沫,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有人能解开这锁!” 勿相望说:“一会儿地铁就要开动,没多少时间了,咱先走吧。” 我们走出街道回到地铁道,出来以后,只见那通向鬼市的入口变成了一堵墙。 我们从原路返回,回去以后天已经朦朦亮了。 这一趟无功而返,大家都很沮丧,只有两个鬼差平白得了一沓发票,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回去的路上三娘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雷迪嘎嘎,轻声嘟囔道:“难道这世上果真只有你一个人有能力打开这把锁?” 我们本来就疑心三娘知道些什么,听到这句话算是把怀疑落实了。 而那个佚名神出鬼没,行踪成迷,能知道佚名开锁的事情就说明三娘和佚名关系不简单。 至少在雷迪嘎嘎转世之前,三娘就认识佚名! 她肯定也知道更多关于这锁的事,只是她不肯说。 比起撬开这精明狐精的嘴,显然从别处找线索更简单。 第二天一早,我就拉着雷迪嘎嘎去村里了。我想着既然三娘认识老太太,雷迪嘎嘎说不定也和老太太有渊源,为了能和老太太搭上话,我一路都在教雷迪嘎嘎到时候要怎么和老太太说。雷迪嘎嘎一脸不愿意地被我拖到了老太太家门口。 疯老太太翠萍的儿子二柱正坐在院子里劈柴。 我进门,问:“二柱,老太太在吗?” 二柱警戒地看着我:“你是来寻昨天我妈把你推河里的仇的?” “不是,谁还记得那点小事。”我说,“我来问你妈点事。” “我娘他不犯病的时候很清醒,一犯病就糊涂得往河边跑。”二柱说,“她最近一直糊涂,那样子你也看到了,你能问出点啥?” 我拍拍雷迪嘎嘎的肩膀:“他说不定能和你妈有共同语言。” 走到屋子门口,我听见老太太在里面自言自语:“我记不清了……那时候真的是那样吗……哦……好像是这么回事……” 二柱喊道:“妈,你在和谁说话呢?” 屋子里一下没了声音。二柱哎了一声:“她又犯病了,你们想问啥就进去问吧,注意别刺激我妈就成。” 雷迪嘎嘎梗着脖子叫道:“我不和老太太说话!” 嘿,还能由得你挑?我推着他的头往屋子里走,雷迪嘎嘎一反抗我就拍他的头:“由不得你不愿意,给我进去!” 雷迪嘎嘎抱着门喊:“我不进去,老太太不好看,我不和老太太说话,我要和三娘云美说话。” “像话吗!”我摆出长辈的架子,骂道,“老太太怎么了?净找年轻姑娘说话,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吗?这是耍流氓!像话吗!啊?这都跟谁学的这是!” 貔貅说:“一看就是跟你学的。” 我气道:“没你的事你别插嘴。” 雷迪嘎嘎抱着门哇的一声哭出来。 我抡起一块板砖,吓唬他道:“你不进去,老子就揍你了啊!” 雷迪嘎嘎嚎啕大哭,松了门在地上打滚,一边滚一边哭。 “你们到底在干吗?”一旁二柱用好奇的表情看着我们,我下不了台,指着雷迪嘎嘎说:“这就赖皮了啊,赖皮了啊!是个男人就给我站起来!” 雷迪嘎嘎嚷道:“我让三娘揍你!” 我真想直接把手上板砖抡他头上。 就在这边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屋里忽然传出老太太的声音:“柱儿啊,柱儿啊,外面吵什么啊?” 接着就见那个翠萍老太太颤悠悠地走出来了。 二柱连忙去扶她:“娘,没事没事。” 这功夫老太太已经看到以董存瑞炸碉堡之姿举着板砖的我和以贵妇醉酒之态横卧地上的雷迪嘎嘎,惊呼一声冲过来打我:“你干什么?” 我第一次看到这老太太没犯病的样子,这会儿这老太太看起来不疯也不傻,说话也利索,看上去挺普通一个老太太。 雷迪嘎嘎找到庇护者,一头扎进老太太怀里哭。 看样子这老太太竟然是护着雷迪嘎嘎的,我心中一动,说不定他俩认识,叫道:“翠萍,你看清楚他是谁!” 老太太闻言一愣,盯着雷迪嘎嘎。雷迪嘎嘎对她露出一个标志性的傻笑。 “他是个傻子。”老太太对我道。 雷迪嘎嘎不满道:“你才傻!” 这时我才想到一个重要问题,老太太是现代人,佚名是古代人,中间隔了几百年,他们不可能认识。 我说:“他叫佚名。” “佚名……”老太太笑呵呵地摸着雷迪嘎嘎的头,就像奶奶摸孙子的头一般,“叫佚名啊……佚名……”她重复了几遍佚名的名字,忽然表情僵硬了,像是回想起什么一般睁大眼睛,“佚、佚名!” 我问:“你认得他?” 老太太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僵住一般看着雷迪嘎嘎,最后目光落在雷迪嘎嘎胸前的锁上。 “没错。”老太太道,“这是佚名的锁。” 我问:“你认识佚名?” 差了这么多岁数,我是真没想到他们认识。 “先是三娘,后是佚名。那时候的人全出现了。”老太太坐在地上,又哭又笑,“佚名,三娘……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你们还不老不死……” 二柱去拉老太太说:“娘,你又糊涂了。” 老太太道:“我没发病,我清醒得很。三十多年了,我再没有这样清醒过。” “三十多年?”我问,“三十多年前发生了什么?” “我原来不是这里的人,我家在西北的一个小山村,地处偏远交通不利。”老太太说,“那时说人多力量大,我爹娘就响应号召,一口气生了七个孩子,最后活下来的有五个。本身家里就穷,拖家带口这么多人,怎么养活得了?后来有个几十年没联系过的远房亲戚给我们写信,说这边有个厂子招工,我们来能有个挣钱的铁饭碗,机会难得,让我们赶紧过去。于是我和我丈夫,还有我哥就一起来到这里。 “那时候交通还没有现在这么方便,我们钱又不多,一路过来经历千辛万苦。到了以后,我们按照信上的地址找过去,却发现那个亲戚不住在那里,而我们问了左邻右舍,都说这里没有这个人,后来我们问遍了城里的每一处,没有一个人知道我那亲戚的。而这边也没有信上所说的那个厂子。 “这时我们身上的钱已经不足以回去,便都着了急,我那时还带着五个月的身孕,一路又累又乏都忍了下来,就靠着来到这里一切都能好起来的信念撑着,现在看一切都成了空,也顾不得脸面,就坐在地上嚎哭起来。我哥和我丈夫安慰了我一阵,见我不听,也就蹲坐在一边不做声了。我心里觉得越发苦涩,直哭得快要晕过去,就在这时,前面来了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 “那时候中国刚经过一场大浩劫,还有很多人忌讳这个,街上穿得规整的都不多,更何况这种穿着白色西装的?” 我现在发现我已经对白色衣服有阴影了,一说到白色衣服,我的脑海里只能浮现出“改命人”这三个字。 “我生长在穷山沟,西装本身对我就是稀罕物,再加上他长得非常好看,还留着长头发,我就一边哭,一边盯着他。” 白衣服加长发,果然就是改命人! “那男人发现我在看他,径直走过来,问我出什么事了。他说话声音非常温和,让人一听就喜欢,我就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了,然后说我们如今只能露宿街头了。那男人听了我的话之后,说道,‘你们若是想找个住处,我倒知道个住的地方,只是不知道你们敢不敢去?’丈夫说,‘就是个歇脚的地方,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强盗窝,有什么不能去的?’那男人听了微微一笑,就给我们指了一个地方。”老太太站起来,伸手指向小二楼的方向,“就是那里。” 我擦嘞,我越听火越大,把人往鬼屋里指,这不是害人吗! 翠萍继续道:“那男人给我们说了具体方位之后,警告我们道,‘那屋子只能让你们暂住一天,一天之后,你们就另觅住处吧。’我们按照他指的方向来到那里,看到了那个小二楼。我们当时没敢贸然进去,找附近的人问过了,说这原来是某个将军的别墅,后来小姐死在里面就再没人住了,之前乱的时候里面的东西都被砸得差不多了,但人在里面总是觉得阴冷,半夜还经常传出奇怪的声音,有时候是女人的声音,有时候是外国人在说话,没人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有人说那声音是阎王爷勾魂的,没人敢进去。” 那不就是吊死鬼和男人头的声音嘛! “我们听说那里没人住,就住了进去。虽然村民说这里被砸抢过,但因为有鬼神的震撼力,损坏并不像传说一样严重,甚至还有几张床,我们旅途疲惫,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 “第二天下了雨,我从早上起来就觉得难受,大病一场,卧床不起。我丈夫在这里照顾我,哥哥继续出门打探亲戚和工厂的信息。到了晚上,我哥回来,说依然什么都没打探到。这时我们想起了昨天那个男人所说的在这只能住一天的事情。我哥说,我们现在找不到别的住处,而我有身孕又生病了,没法离开,反正这里也是空屋没人住,干脆就在这暂住吧。我虽然觉得不安,但是一想这房子无主,那个男人也没有啥权利赶我们走,于是就又住下了。”翠萍的表情变得痛苦起来,“早知道……早知道……我们应该听他的话……” 我问:“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翠萍说:“那天晚上,雨还没有停,我们吃了几个窝窝头打算睡觉,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我们都吓了一跳,以为是有人来赶我们了。我哥安慰我们,‘不用怕,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去求求他们让我们多住两天,等翠萍好了我们就走。’然后他就出去开门了。我在屋内半天听不到声响,心里担心,就让我丈夫扶着我到门口看看,这一看,我们都呆了。 “门口站着一个女人,我这辈子都没看到过那么漂亮那么妩媚的女人。她穿着红花金丝的旗袍,打着一把油纸伞,外面全是土路,雨又下那么大,她脚上的红色绣花鞋却一点泥都没有。我们全都看她看得呆了,那女人对我哥说,‘大哥,我来投奔亲戚却迷了路,现在孤身一人,在这里无依无靠,能在这里寄宿一天吗?’她的声音媚得让人心痒,笑的时候能把人的魂勾出来。我哥和我丈夫被她迷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眼睛跟粘在她身上一样,只是拼命点头。” 三娘!我想,这女人就是三娘! “首先发现不对劲的人是我,这地方人烟稀少,又是大晚上,怎么会突然蹦出一个这么漂亮的单身女人?我脑里全是小时候听过的山精野怪的传说,越想越怕,就想赶她走,说:‘这地方我们也是寄住,不知道主人是谁,不方便收留你。’谁知道那女人听到后笑得更媚了,‘既然这房没主人,我就打扰了。’我还想反对,我丈夫和我哥两个人却已经答应了。 “那女人看出我对她有敌意,对我笑道:‘嫂子你不要担心,我不是什么可疑人,我姓胡,家中排行第三,人称胡三娘,你们叫我三娘就可以。’我哥连忙报出我们的名字。三娘又寒暄了几句,就找了一个没有人的房间进去了。 “房中来了一个这么神秘的女人,我特别担心,再也睡不着,半夜推醒我丈夫,问:‘你觉不觉得那女人有古怪?’我丈夫搂着我说:‘就是漂亮了点。’我说:‘她说她姓胡,她是不是狐狸精?’我丈夫笑道:‘这么说村里老余头就是鱼精了?牛村长就是牛精了?别瞎想了,睡觉吧。’等我丈夫睡着了,我还是不敢睡,害怕一睡着那个叫三娘的女人就来害我们,一直睁着眼睛。 “我就这么睁着眼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在犯迷糊的时候,忽然听见屋里传来一男一女的说话声。男的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话,也不知道是哪里的语言,最后问:‘你猜他们能住多久?’ “‘住久点吧。’女人说,‘人多了吼,老素这样,偶觉得吼寂寞。’我不知道他们这是哪里的方言,越听越糊涂。这时男人又说:‘也许那个美丽的女士能住下来。’女人说:‘她很厉害,不知道她能不能帮偶找到偶丈呼。’ “我听到这里,忽然清醒过来,这房里只有我和我丈夫两个人,门一直是关着的,这两个人又是怎么进来的?我哆嗦着摸到火柴,划开,只见火光之下,飘着一颗男人的头!在人头对面,有一个穿着白衣服,披头散发的女人!” 老太太说到这里,猛地抱住头,尖叫起来:“鬼啊!鬼!” 看她那恐惧的样子,我很同情她,回去得好好批评这俩鬼。虽然他俩肯定没恶意,可是身为鬼,大半夜就不应该出来在有人的地方逛,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有那么强的心理素质。 二柱连忙扶着老太太的背轻声安慰。 “听到,听到我的声音,”翠萍的语气变得急促起来,“他们一瞬间就消失了!虽然只有一瞬间,可是我确实看见他们了!我尖叫起来,惊醒了我丈夫,我丈夫问我怎么了,我和他说,他却怎么都不相信,硬说我是做噩梦了!我害怕得要死,见他不相信我,就出门去找住在另一个屋的我哥。谁知我刚出门,就看到我哥轻手轻脚地往楼上走。” 翠萍表情奇怪地看向前方,好像他哥真的在前面走一般:“我看见我哥这样,怕极了,楼上住的是那个来历不明的三娘,不知道是不是她给我哥下了什么迷魂咒。我悄悄跟在我哥身后上了楼。我哥敲响了三娘房间的门,过了一会儿,三娘开了门,我哥问道:‘姑娘,你饿不饿?我这有点吃的。’他的声音是清醒的,手里拿着我们剩得不多的窝窝头。三娘笑着说:‘大哥,谢谢你,可是我不吃素。’我提心吊胆地看着,就怕三娘把我哥拉进屋吸他精血。幸好三娘说了两句,就关上了门。” 听到这里,我也松了口气,还好没让他进去。貔貅问:“你紧张什么?” 我说:“大人的事,你不懂。” 翠萍继续道:“等我哥走了,我也打算走。就在这时,我听见屋内传来说话的声音,这时候,我才发现那门没关,能清楚听到里面的说话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马上走,而是扒在门上往里看。”说到这里,老太太哆嗦着做了一个扒在门上的动作,她小心翼翼地侧了身体,把眼睛对上了她想象中的三十多年前的那扇门,“屋内点着一根蜡烛,蜡烛的火光非常微弱,可是我依然看到了三娘。” 随着她的动作和她说的话,我仿佛看到了三十年前的那个场景。年轻的孕妇紧张地站在门外,从门缝往里偷看。 门内的妩媚女人完全没有察觉到门外有人偷看,走回床边坐下,慢慢地脱掉脚上的绣花鞋。这个动作十分性感,连同样身为女人的翠萍都红了脸,也就是这一脸红,翠萍察觉到偷看这个行为并不是很恰当,她打算放弃偷看,松了手直起身子,往回走了几步。 就在这时,屋内三娘的一句话让她停了脚步。 三娘说:“是呀,我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来这。” 翠萍停下来的原因是三娘明显是在和什么人对话,而刚才她已经看过屋内,里面只有三娘一个人。 翠萍又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门口往里看,屋内果然只有三娘一个人。 “你说那女人还有身孕?”此时三娘还在说话,“可惜了,若是他们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如果早早逃走的话,还有机会活命。” 翠萍身上一阵恶寒。 这个女人,果然不是人! 翠萍吓得浑身发软,只能靠墙来支撑身体。 “我光听她说话,可是我看不见其他的人,不知道和三娘说话的那个人是谁啊!” 老太太抱着头喊道,“那里没有人啊!没有人!” 雷迪嘎嘎被她吓了一跳,拔腿就往小二楼跑。 我也没空理会他这会儿做什么,在脑海里思索老太太说的话。 貔貅问我:“你觉得和三娘说话的那人是谁?” 我说:“翠萍说过‘三娘姐弟都很好看’,现在三娘的弟弟还没有出场,和三娘说话的可能是她的弟弟,要是他变成狐狸的模样,翠萍就注意不到了。” “娘,别说了,别说了。”二柱想阻止老太太说下去,老太太摇摇头,继续说道,“然后……我想跑……” 年轻的翠萍想跑,却不小心碰了一下门,门无声地打开。翠萍的动作在感受到开门风的一瞬间僵住了,她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地转过头。 三娘正背对着门说话,并没有发现她:“当然,如果他们现在就跑,离开这里的话,跑得快点应该还来得及。但是看他们的模样,他们一时半会儿似乎不会离开了。不过……什么都不知道的死去也许也算是幸福的吧。”她一边说一边转过了身,对着空气问道,“你说呢,佚名?” 佚名?!神偷佚名?! 我听到这里,一把抓住老太太的肩膀,连声问道:“你说佚名?你看到他了?他在那个房间?他和三娘在一起?” “我不知道!那时候我什么都没看到!”老太太高声叫道,“三娘转过身了!她正对着我,我们之间没有别人,不!不只是人!什么都没有!三娘看着我,笑了!她的嘴角弯起来,笑容好看得不得了,看起来一点恶意都没有,可是我能感觉到,感觉到她在说你已经逃不了了!” 在和三娘对视的那段时间,年轻的翠萍浑身冰凉,她哑着嗓子,嘴又张又合,却发不出声音。 “哎呀,嫂子,你怎么倒在地上啊?”三娘的语气虽然关切,但没有走过来扶翠萍的意思。纵然隔了一段距离,她看着翠萍的脸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冷傲。翠萍如同被定住一般看着三娘,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三娘看着她,忽然娇俏地歪了歪头。 “真是的,你听到了啊?”三娘依然是满脸笑意,语气轻松地道,“那还不快跑?” “啊啊啊啊!”翠萍突然有了力气,尖叫着爬起来,手脚并用地往外跑。 楼下翠萍的丈夫和哥哥正站在门口,不知道在和什么人说话。 “有鬼啊,有鬼啊!”翠萍抓住丈夫的袖子,“有……有鬼!快逃,快逃!” “你说什么瞎话?”翠萍的丈夫转过身问。他的背后站着一个男人,穿着白色衬衣,浅灰的西装,打着领带,正在朝翠萍微笑。 翠萍看见这个男人,心中又升起一股寒意。 这个男人长得太好看了,那种好看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好看,不是画报上电影明星的漂亮,也不是前几天看见的那个白色西装的男人那种温和舒服的英俊,而是像三娘一般蛊惑人心的好看。 翠萍哥哥说:“这是三娘的弟弟七郎,来找三娘了。” 七郎朝她笑了笑,他笑的时候的表情,和三娘一模一样! 这是另一只狐狸精! “啊啊啊啊啊啊!”翠萍终于忍受不住,抱着头跑了出去。 没救了,没救了! 这屋子里全是妖魔鬼怪!再呆下去就没救了! 外面是瓢泼大雨,翠萍的衣服很快就淋得湿透。 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向哪里,她只是疯狂地跑,跑到什么地方都行!只要离开那充满妖魔鬼怪的地方,哪里都无所谓! 她肚中还有孩子!她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开始翠萍还能听到哥哥和丈夫追在后面呼唤自己的声音,后来那些声音也消失了,连抹掉脸上雨水的动作都变得麻木。 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和脚步声。 在经过一条河的时候,翠萍脚下一滑,狠狠地摔到了河里! 她在冰凉的河水里挣扎着走向岸边。河并不深,可过度的恐惧和之前的奔跑让她精疲力竭。 翠萍抓住了河边的稻草,奋力向上爬,在她爬到一半,半个身子已经到了岸上的时候,异变发生了。 河水流动的声音变得很奇怪,浸在河中的下半身本是被清凉的河水冲刷,可是现在,流过的液体变得异常粘稠且温热,同时翠萍闻到了一股腥臭的味道。 明明已经爬了一半,剩下一点翠萍却怎么爬都爬不上去。 河内有人在抓着自己的腿!不停地往下拉! 水鬼! 翠萍想起原来在家乡听过的水鬼抓替身的传言,溺死在河里的人只有抓了替死鬼才能去投胎。 不行!她现在还有孩子!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翠萍拼命地挣扎,此时天空响雷阵阵,闪电划过天空,将周围照得有如白昼。 翠萍就在这个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的河,是红色的,红得像血,河面上飘浮着人的断肢。 翠萍茫然地看着身后,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都是真的吗?这里是地府吗? 抓着翠萍的那只手,不!那东西不能称之为手,她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那并不是人类的手。那个东西刺入了她的身体,她能感觉到那个东西在自己的身体里移动。 当发现那只手想做什么时,翠萍在雷声轰鸣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不!!!” 身体的一块肉被拽了下来,那只手拽出的是翠萍子宫中的孩子。那团红色的肉飘浮在河面上,随着水流越飘越远。 翠萍最后看了一眼自己费尽心思保护的已经成型的孩子,然后她在那块肉的附近,发现了河上飘浮着的其他的断肢。 那只手臂上的伤疤,和她丈夫的一模一样。那条断腿上的裤子,是娘亲手做给她哥哥的。 因为太过于熟悉,翠萍第一眼就看到了。 最后她看到了两颗人头,紧闭双眼,七窍流血。 是她的丈夫和哥哥。 翠萍终于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翠萍在半昏迷状态中听到有人在说话。 “真可惜,她差一点就能逃出去了。”这是三娘的声音。 七郎的声音说道:“要不是因为孩子帮她抵了命,她也无法保住性命。” 三娘幽幽地叹了一声,然后又对不存在的那个人说道:“你别弄错了,佚名。我不是在同情人类,我只是觉得累,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她顿了一下,道,“走吧。” 这时忽然传出了其他的声音:“孽畜,别逃!” 翠萍睁开眼,她发现自己躺在河畔的草丛中,三娘和七郎正背对着她站着,对面是两个中年男人。 其中一个道士打扮,黑发黑须,头束莲花冠,手拿拂尘,看起来仙风道骨。另一个男子浓眉大眼,嘴里叼了根草,赤裸着上半身,膀大腰圆,手臂上的肌肉如同一座小山。 道士乐道:“怎么样,马兄?我这次没算错吧,真有妖物在这里,你输了。” 姓马的男人吐出嘴里的草,骂道:“妈了个巴子的,最近倒了血霉了,这都能赌输!你万年算不对一次,怎么这次就给你蒙对了!” 他越说越气,怒视着三娘七郎,“你们三个在这干嘛呢?害老子赌输!老子收了你们!” 三娘笑道:“哎呦,弟弟呀,他们想收了我们呢。” 七郎笑道:“就凭二位,想收了我们,恐怕道行还不够吧?” 道士道:“你们在此地害死三条性命!天理不容!”他拍拍姓马的肩膀,“我道友马建民现在就替天行道,收了你们!” 马建民?听到这里,我不禁一愣,这不就是我爷爷的二叔的大爷的曾孙子。平时我听小二楼几个鬼怪对他都是赞不绝口,一直以为他肯定是很仙侠的形象,没想到竟然是个肌肉男。 老太太继续说道:“马建民听那道士这么说,骂道:‘为啥又是我?’道士道:‘你不是赌输了么。’ “马建民说:‘平时没赌干这事的也是我,今天这几个收拾起来不容易,过了你得请我酒喝。’道士说:‘我戒酒了。’ “马建民奇道:‘晚上我刚请你喝过酒,你又是什么时候戒的酒?’道士笑呵呵地道:‘就在刚才,你说让我请你喝酒的时候。’ “马建民怒道:‘你爷爷个熊,你就是投了个人胎,你要是妖鬼魔,老子早把你收了!’道士拂尘一甩,指向三娘,‘要收也先收他们。’” 能无耻到这种地步,我想,看来这道士必定是李伯通无疑了。 七郎听到这两个人对他们如此轻视,非常不高兴,脸上虽然在笑,可是声音却十分冰冷:“好!我们就来看看,到底是谁收拾谁!”说罢,屁股后面噌噌噌地冒出九条白色的尾巴。 “九尾白狐!”马建民咧嘴笑道,“这次运气好,竟然撞上了个稀罕物!”那道士也笑道:“马兄,你要是收了这东西给我炼丹,我就把我师兄的千年陈酿偷来敬你。” 三娘笑道:“七弟,他们说要拿你炼丹呢。”七郎听他们这么说,本就生气,听到三娘激他更是怒不可遏,九条白色尾巴唰地冲向马建民。马建民一边冲向七郎一边叫道:“李伯通,你把好酒给我备好喽!”他虽然身体粗壮,但是动作却十分灵活,逐一躲过七郎的尾巴,眨眼间已经来到七郎面前,低声笑道,“老子早就想尝尝千年陈酿的味道了。” 七郎冷哼道:“就凭你?”马建民这时才惊觉不对。刚才躲过去的九根尾巴已经从马建民背后绕了回来,藤条一般缠上马建民的腿。马建民的手向七郎脖子抓去,显然是想先下手为强。 年轻的翠萍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可是那是她看都看不清的速度。 马建民出手迅猛,快如闪电。 胜负就在双方动作相差的0.1秒! 就在马建民要抓住七郎脖子的一瞬间,马建民腿上的尾巴猛地将他扯走。马建民抓了个空,被缠绕在自己腿上的九尾甩上天空。九条白尾在半空中将马建民缠成一个茧,只剩头部露在外面。 “我喜欢粗壮的男人。”三娘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容,脚在地面一蹬,腾空飞起,手中多了一把扇子,向马建民的脖子划去,“尤其像你这样的,应该很好吃。” 只听得“嘭”的一声响,三娘的扇子被炸到远处。李伯通跑去捡了揣回怀里。三娘从半空落回地上,像是承受不住一般,和七郎一起向后退了几步。一片片白尾碎片雨一般地落下,竟然是被裹在其中的马建民切碎了! 马建民稳稳落地,手上变戏法似的多了一把长约一米七的大刀。那刀紫身黑柄,刀身上紫光流转,密密麻麻地刻着一些咒文。 一人多高的大刀在马建民手中如同玩具,马建民将那刀“嚓”的一声插向地面,竟然像切豆腐一样将地面切了开来。 马建民擦去脖子上一道细细的血痕,骂道:“畜生就是畜生,指甲留那么长做什么?” “除魔刀!”看着那把刀,两只狐狸精都是一惊。 马建民闻言,哈哈大笑:“别看我这副模样,老子怎么说也算是个道士。” 三娘盯着马建民,笑着问自己的弟弟:“七弟,看来这道士比想象中厉害,竟然能召唤出传说中的除魔刀,姐姐好害怕呀,怎么办呢?” 七郎缓缓说道,“任他道行再高,也不过是个人类,那除魔刀只不过是张烂纸化的,又有何惧?” 马建民笑道:“你来试试。” 七郎的尾巴再次冲马建民冲去。马建民说道:“来几次都一样。”说罢挥刀去砍,谁知这次那尾巴竟然跟钢筋一般,刀砍上之后发出铛铛的钢铁撞击声。马建民马上就被缠住了。 “你以为同样的招数能用几次?”七郎冷笑。 此时三娘改变了对象,在和李伯通周旋。三娘欲抓李伯通,可是那李伯通如同水中的泥鳅一般,钻来跳去,三娘怎么都抓不到他,气得直跺脚,道:“臭道士,你别跑!” 李伯通虽然在逃,但脸不红气不喘,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女居士不用对我如此执着,我不近女色。” 一句话说得三娘恨不得一爪子挠死他。 马建民已经被九尾缠得无法脱离,叫道:“李伯通,你还等什么?” 李伯通马上从怀中掏出一个葫芦,大声道:“七郎!” 七郎条件反射地回道:“干嘛?”话音未落,竟然要被那葫芦吸进去。七郎拼命抵抗,脚在地面拖出一道几十米长的深痕。 “你当我真砍不断你的尾巴?”马建民一刀砍掉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尾巴,看着七郎被吸入葫芦,大笑着对李伯通道,“你从金角那里借来的葫芦还真有用。” “亏了亏了。”李伯通抹了把汗,脸色苍白地道:“为了收这妖孽,我真气折损了十之八九。” 三娘一看,大惊,想去抢葫芦,可那李伯通虽然不似刚才灵活,步法却非常奇怪,她甚至连李伯通的衣角都触不到。此时马建民已经提刀跑来支援。 三娘眼看就要支撑不住,忽然眼珠一转,退后几步与二人拉开距离,叫道:“死道士,我要你们的命!”说罢手往空中一挥,竟然甩出一道花鞭。那花鞭越来越长,冒出无数的花骨朵儿,那些花骨朵儿一瞬间绽放,开出的花竟然是各种面目可憎的人脸。 此时所有人都被三娘的动作吸引,却听得李伯通身旁传来一声嚎叫。翠萍看去,那里竟然有一个白色鬼影抱着手嚎叫。 “原来你们是一个吸引我们注意一个来偷葫芦。”马建民拎着那鬼冷笑,“区区一只鬼,还想偷天界神器?那葫芦上全是佛教梵文,是你能碰的么?” 三娘急道:“佚名!”像是要跑过来。两个道士正要戒备,只听得一阵噼啪作响,那些人脸花朵竟然爆炸开来,炸得尘土飞扬。 李伯通大叫道:“小心!” 两个道士皆不敢轻举妄动,待十分钟后,原本弥漫着的灰尘忽然消失,三娘也不知去向,地上干干净净,哪里有一点爆炸过的痕迹? 李伯通道:“这只狐狸精使得是幻术。” 马建民说:“算她聪明,要是不跑,她也得栽在我们手里。” 李伯通道:“那里还有个人。” 两个道士走过来,翠萍本就提着一口气,现在见救星过来,气一松,就晕了过去。 在晕倒以后翠萍曾经醒过一阵,听到两个道士在对话。 “这女人如果没有被及时止血,恐怕这条命也保不住了。” “是那几个妖物救得她?” “那附近除了他们再没有别人了。” “他们既然已经害了人,又为何要救人?” “不知道。这女人已经精神崩溃,看样子她什么都不知道。” “哎……算我倒霉,摊上这件事。算了算了,那千年陈酿老子也不要了。你把那公狐狸收好,先别用来炼丹,等事情真相大白了再处理吧。” “不行,我收着他,那母狐狸肯定会来找我麻烦。我现在真气不足,打不过她。” “瞧你那点出息,怪不得和你一起就没好事。你怕什么?有我马建民活着一天,那狐狸精就骚扰不了你!” “嘿嘿,你还别说,我算命算得你比我先死,还是个不得好死。” “哈哈哈,有你千算不准李伯通这句话,我就安心了。捉到的那鬼你要怎样处置?” “那鬼身份不同寻常,今天先放在这吧。明晚我带它去地府走一趟,问问阎王。” “你有没有发现这房子阴气极重?这房中的几只鬼死得也不简单……” “嗯,我打算跟师兄商量一下,建个他的法身来镇一镇。” “光靠法身恐怕不够……” 两个道士说完,就出去了。 翠萍睁开眼睛,隐隐觉得自己躺着的这个房间似曾相识。她转过头,见房间角落有一个白色鬼影,被绳子捆着,他脖子上挂着一个奇怪的锁。 “那个锁就是刚才那个男人脖子上挂的锁。”老太太一边回忆一边说。 本来翠萍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可是…… “若是让你直接去地府投胎,把一切都忘了,那就麻烦了。”房间里忽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那男人不知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穿着一套白色西装,头发披到肩部。他走到鬼影身旁,手一挥,绑着鬼影的绳子就脱落了。鬼影想逃,男人一把抓住鬼影,塞到一个袋子里,道:“我带你去投胎。” 翠萍眼睛一下睁大,她想起来了,这里是那个闹鬼的小二楼,这个人是那天让他们住到小二楼的人。 现在她后悔没听那人的话,住了一天却不走;她又后悔听了那人的话,来住这小二楼。 翠萍想说话,却说不出来,脑子乱成一团,却也不觉得害怕,只是呵呵呵呵地傻笑着。她越笑越开心,越笑越高兴,觉得这世间万物都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是止不住。 穿白西装的男人看向翠萍,叹道:“这也是命啊……”说完,把手按在她头上。翠萍感觉一股热流从他手掌流进来,从小到大的事情在脑中一遍遍闪过,同时悲伤愤怒痛苦恐惧一起涌上心头。 那种感觉就像从天堂回到了地狱一般,翠萍忽然觉得害怕,推开那个人,嚎叫着跑出小二楼。 路途中听到那两个道士追了出来,一个说:“糟了,那鬼不见了!会不会是这女人放走的?” 另一个说:“不可能,她是个人类,人类解不开我的捆仙绳。” “我也顾不得其他,”老太太说,“就是不停地跑,不停地跑……后来终于跑累了,在一块石头上坐着休息时,忽然听到石头背后有小孩的哭声,转头一看,那里竟然有个弃婴。”老太太望向儿子,“那就是二柱。” 二柱显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故事,听得目瞪口呆,一脸不知道该不该信的表情。 老太太叹了口气,用精疲力竭的语气说,“事情就是这样了。”然后疲倦地闭上眼睛,再不说话。 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老太太这段话所包含的信息太多,原来我爷爷的二叔的大爷的曾孙子竟然和李伯通认识,当初马建民留在小二楼也许是为了镇住小二楼的阴气,也许是想解开小二楼的秘密;李伯通说自己收了千年狐狸精大伤元气不是在忽悠我;三娘追着李伯通是因为他收了七郎;佚名投胎为雷迪嘎嘎是因为改命人从中做了手脚。这样一来,很多事情就能接上了。 但现在又有了新的疑点:三娘一向敏锐,没有理由察觉不到有人在偷听,在小二楼和佚名的对话,显然是故意说给翠萍听的,目的无外乎是让翠萍赶快离开这里,甚至在翠萍吓得走不动时还说话刺激她,逼她走。 由此而知,三娘他们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所以才会警告翠萍让他们走。 可是三娘为什么来小二楼?他们做了什么?为什么那条河会突然变成死河?这些异变究竟和她有没有关系?小二楼究竟有什么秘密? 改命人在这个事件里,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我正在想着,忽然听到貔貅喊道:“糟了!”然后它从玉佩中蹿出,化成人形,三步两步跃进老太太的屋中。 二柱正在安慰老太太,见突然蹿出来一个男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貔貅跑出来,一脸不甘心。我说:“你怎么随便出来,看把人家吓得。” 貔貅道:“我怕吓到他们,还特地变成了人形。你说突然蹿出一个他们没见过的生物和突然蹿出一个人,哪个比较恐怖?” 我想了想,说:“你说得对,还是人好。”然后又问,“你进去找什么?” “什么都没找到,”貔貅气道,“让他跑了!” 我奇怪地问:“谁跑了?” 貔貅说:“你还记得刚才我们进来,这老太太在屋里说什么吗?” 我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她说‘我记不清了。真是那样吗,好像是这么回事’之类的,怎么了?二柱不是说他妈喜欢自言自语吗?” 貔貅说道:“你仔细想想,二柱说她一犯病就往河边跑,她刚才出现的时候,明明是神智清醒的,为什么会突然自言自语,而且那几句话,像是自言自语吗?” 我一愣:“你这么一说,确实像是她在和谁对话,难道说屋子里有人和老太太说话?” 貔貅点头:“我已经猜到那是谁了。” 我问:“是谁?” 貔貅说:“你难道没有发现这老太太刚才说话的奇怪之处?” 我奇道:“有什么奇怪的?” 貔貅说:“她把三十年前的事情记得太清楚了,甚至连那些人的表情变化都记得,这未免有点奇怪。” 我说:“是不是这老太太做了艺术加工?” 貔貅说:“从她失去亲人,第一次昏死的时候她就已经精神崩溃身负重伤,后来醒来时她理应是处于情绪极度不稳定的状态,意识也不可能完全清晰,可是她却能站在旁观的角度,十分镇定地看完所有的事,甚至把所有的事全都完整而有条理地复述出来。尤其是后来在小二楼,她其实已经精神错乱,这时候她却能一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感受,一边又记得两个道士说的话和改命人做的事,甚至在理智完全崩裂的那一瞬间,还知道改命人对她做了什么。” “这不是一样的么?”我说,“她现在也经常发疯。” “如果那时没有改命人,”貔貅摇头道,“她就不是‘经常发疯’,而是‘一直疯’了。” 难道这还要谢他,要不是那改命人把他们骗到这小二楼,他们也不至于会一下死三个人。我说:“所以呢?” “所以她说的事情,与其说是老太太自己经历的,不如说是有人把她不知道的事情告诉她了,而那个人,从始至终都一直在旁观这件事。旁观能不被他们发现的人……” “改命人!”我终于明白了,刚才老太太说的这些话都是改命人说的,而老人记忆不好,能叙述得这么完整说明这些话她听了没多久。结合我们刚才来时,听到的老太太的自言自语,就说明这话是刚才,就在那个房间,改命人告诉老太太的。 “哎,算了算了。”我拍拍貔貅的肩膀,“我已经习惯了,这改命人就像个跟踪狂,神出鬼没,哪天真能抓到他那才稀奇了。” 二柱呆呆地看着我们:“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我说:“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明白比较好,把你妈照顾好吧。” 这时翠萍老太太像是耗光了几十年的精力,一下子老了十岁。 看来她把所有事情说出来,以后就不会再犯病了。 我和貔貅回到小二楼。三娘不在,我马上找来吊死鬼和男人头问三十年前的事。 “三十年前?”男人头说,“上帝啊……等我想想啊,你说三娘?这我记得,毕竟这地方来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很罕见,不过那天晚上的事情……我记不得了,我就记得那之后马道长就来了。”他转头问向吊死鬼,“你还记得那天晚上的事情吗?” “偶不记得。”吊死鬼茫然地摇摇头,“你问三娘吼了。” 我说:“要是三娘愿意跟我说,我就不用问你们了。” 三娘嘴严,李伯通又神龙见首不见尾。旁边小鬼不等我问就使劲儿摇头。 男人头说:“你去问问欧德密斯特马,不就知道了?” 我一拍头,是啊,这么简单的问题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我马上掏出狗哨,叫来苟富贵和勿相望问马建民的鬼魂。 苟富贵一口应了,道:“这事很简单嘛!马建民同志逝去没多久,应该就在我们手上这本生死薄上,我们马上就能把他找出来。”他舒适地靠在沙发上,一边用茶盖划拉着茶水,一边悠哉地说,“小勿,帮雷锋同志找一找。” 勿相望掏出生死簿,刷刷刷的翻了半晌,奇道:“怪了,找不到。” “找不到?”苟富贵皱着眉头说,“小勿,你最近工作能力下降了嘛,怎么可能找不到?” 勿相望苦着脸说:“领导,真的找不到,无论是死亡信息还是投胎信息都找不到。” 苟富贵说:“你认真找找。” 勿相望委屈地继续翻着生死簿,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又说:“报告领导,真的找不到。我按照‘马建民’精确查询了一遍之后,又按照这三个字的读音模糊查询了一遍,然后又根据关键词‘马’和‘道士’以及‘杨明村’以及地理位置逐一查询了,还是没有符合条件的。” 这生死簿的搜索引擎可真够先进的。 苟富贵刚才跟我打了包票,现在一整,有点下不了台面,说:“你别跟我说过程,我需要的是结果!你就跟我说,你能不能找到!” 勿相望把生死簿递过去:“要不领导您查查看?” 苟富贵摇手说:“算了,算了,咱们合作这么久,我相信你。” 勿相望轻声对我道:“我就知道他不会自己去做,他现在还不会用模糊查询功能呢。” 嘿,真是物以类聚,有什么样的上司就有什么样的下属,这俩人相辅相成相生相克相互牵制破锅配烂盖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物降一物天上一对地上一双只羡鸳鸯不羡仙……呸,乱了!总之一个比一个精,果真是绝配,最佳拍档! 苟富贵又问:“这可怎么办呢?” 勿相望说:“领导,我搜索‘马建民’的时候,在搜索结果上面出来了一行提示信息——根据地府法令法规,部分结果已隐藏。” “根据我生前使用搜索引擎搜电影的经验,”苟富贵严肃地看着我,“雷锋同志,马建民先生是不是拍过什么不可告人的电影?” 你说说你,你生前都用搜索引擎搜什么电影?怎么一下子就想到这方面去了。 我说:“你别侮辱我亲戚啊!他是个道士,道士的道,不是采花大盗的盗。” 苟富贵说:“这么说来,这事确实蹊跷。这样吧,雷锋同志,你和我走一趟,我去问问我的上级。” 村里的上级,资料全又离得近的地方就是市里。 “去找市鬼差所所长。”苟富贵勿相望起身就走。 我说:“你们不联系一下,万一找不到人怎么办?” 苟富贵笑而不语,勿相望道:“所长最爱开会,如果他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去开会的路上。” 果不其然,市鬼差所所长正在会议室开会。 我们三个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后面的人要么在桌子底下玩手机,要么低着头睡觉。 “最近市内辖区鬼界犯罪率升高,”市鬼差所所长正在讲话,“我觉得主要是鬼的心理承受能力明显下降,死都死了,还想着复仇。前阵子那个死于心肌炎的鬼,怨气很大不愿意投胎,我说那你不投胎你恨谁你跟我们说一说嘛,我给你们做个心理工作。结果你猜怎么着!他惦记着生前有人往他鞋上吐了一口吐沫没赔礼道歉。我说你就为这屁大点事不投胎至于吗?啊?像话吗像话吗像话吗像话吗像话吗像话吗?” 底下有个楞头青叫道:“那日本美国鬼还见人就杀呢!” 所长怒道:“你跟人家比做什么!崇洋媚外!资本主义国家的鬼能是好鬼吗?啊?他们那习惯能是好习惯吗?啊?你真以为外国的妖魔鬼怪了不起?啊?有什么了不起?前阵子那个蜘蛛侠还被人扒了皮呢!” 哎……怎么扯到这块儿了! 所长又说了一堆,主要是以批评教育为主,传达政策为辅。间或有稀稀拉拉的掌声。 从这掌声就能看出市里开会的比杨明村的好多了,那时候苟富贵说话只有雷迪嘎嘎一个人鼓掌。 好不容易等所长说完,下面掌声雷动。 苟富贵走到所长跟前,和所长握手,两人寒暄了一阵,苟富贵和所长说了来龙去脉。 所长听了以后神情大变,忙把我们带到一边,道:“这事我听说过一些,但详细的我也不清楚。既然被上面隐瞒了,你们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行了。” “这我们知道,”苟富贵指着我道,“这是马道士的亲属,他是阎王爷特派的阴界特使,阎王爷当初说让我尽全力配合他的工作……” “哎呦。”所长闻言,对着我笑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这位小兄弟竟然是阎王爷的特使!那看来这件事我就不能瞒着了,其实马建民马道士死后魂魄并没有去地府报道。” “又丢了?”我问,地府怎么老是出这种幺娥子? “特使你这话说得不合适,你想世上有多少人,你们人间的失踪人口能一个一个查的过来么?更何况去鬼界的不止人类,动物、妖物等等都是我们鬼界管辖范围,出点瑕疵也是情有可原。这次这事,要不是马道长和牛头马面等鬼差有私交,他们在马道长归西之日守在地府却等他等不到,也不一定能抖出来。” 苟富贵问:“那去勾魂引路的鬼差呢?” 所长道:“那鬼差没见到马道长的魂魄。” 我说:“那他的魂魄哪里去了?” 勿相望安慰我说:“马道长是世外高人,说不定直接羽化成仙了。” 所长摇头道:“若是他位列仙班,那就是天大的好事,没必要隐瞒。就是因为马道长本身法力惊人,现在却行踪不明,所以才引起了上面的重视。但是说句实话,即使马道长失踪,也不至于把消息屏蔽,只是这其中到底隐瞒了什么秘密,那就不得而知了。” 从所长这里再问不出什么,反而牵扯出我爷爷的二叔的大爷的曾孙子马建民的失踪问题。我和两个鬼差回到小二楼,苟富贵勿相望说再去地府帮我探探消息,然后就离开了。 男人头正在小二楼里转悠,见我回来,问道:“密斯特马,你看没看到雷迪嘎嘎?” 我摇头,问:“他不是自己回来了吗?” 吊死鬼道:“刚才你说雷迪嘎嘎自己跑了,可是偶们一直没等到他,到吃饭的点儿也没回来,这还素第一次。云美出去找他,也没见回来,急屎人了。” 村子和小二楼没多远,雷迪嘎嘎平时也在跑来跑去,没有理由迷路。 貔貅道:“难道是被人诱拐了?” 我说:“诱拐一个傻子能有什么好处?” 貔貅道:“怎么说他也是神偷佚名转世……那只狐狸精在哪?” 我说:“三娘向来神出鬼没,我已经习惯了。” 貔貅不放心地道:“还是得提防着她。” 我说:“她总不至于对我们有什么坏心思吧?” 貔貅哼了一声,似乎在嘲笑我的天真:“未必。” 我正要反驳,忽然门口踉跄着跌进一个女人,她浑身是伤,刚进门就吐了一口血,倒在门口。 第九章 异变 在那人倒下的同时,我们异口同声地叫出了她的名字:“云美!” 我还是第一次见小二楼的鬼怪受这么重的伤,连忙把她抱到我屋子的床上。 云美看起来非常痛苦,捂着胸口在床上缩成一团,抖得厉害,咬紧牙齿,大口大口地喘息。 “云美!云美!”吊死鬼急得绕圈子,“这素怎么回素?” 男人头惊得连声道:“天!究竟是谁把云美伤成这样?”小鬼悲伤地拉着云美的手,啊啊叫着。 化成人形的貔貅检查了云美的身体:“她身上没有外伤。” “难道是被什么高人用道法袭击了?”我急道,“那三娘也会有危险!不行,我得去看看!”说罢,抬脚就往外跑。 貔貅抓住我胳膊:“等下。” 我说:“等什么,不能等了!说不定就是那个神神叨叨的改命人打伤的云美,晚一点三娘和雷迪嘎嘎就要出事了!” 貔貅问道:“你觉得真是这样?” 我问:“不是这样还是哪样?”我指向云美,“云美都被人打成这样了,小二楼是我的,我的女人就是我的女人!我的女人就不能让外人欺负!谁欺负了,我抡着板砖去一砖拍死他!” 貔貅松手,点头道:“很好。” 此时云美忽然呼出一口气,小声叫道:“三娘……” 我敏锐地捕捉到这句话,转头问道:“三娘在哪?怎么了?” “三娘……让我们三天之内离开这里……” “为神马?”吊死鬼奇怪地问,“这里有神马危险吗?” 我问:“如果不离开会怎么样?” “她说今天对我就是个警告,如果我们不离开……”云美长吸了一口气,道,“她就会把我们全部杀死!” 什么?! 我们全体都愣在当场,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半晌,我才抠了抠耳朵,问道:“你说啥?” “她打伤了我,说如果我们三天之内不离开小二楼,她就再不手下留情,把我们全杀死。说完以后就带着雷迪嘎嘎走了。” 男人头难以置信地说道:“ther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吊死鬼纠结得几乎把自己的舌头扭下来,不停地重复:“为神马会素这样?为神马会素这样……” 连小鬼也是一副手足无措的表情。 我心中一团乱麻,说:“先别激动,冷静下来。” 貔貅道:“你刚才不是要一板砖拍死伤了云美的人?” “现在就别扯这个了。”说到这里,我忽然发现貔貅刚才说话时语气就不对,警觉起来,“你从一开始就发现伤云美的是三娘?” 貔貅道:“她身上没有外伤,回来时又衣冠整齐不像是经过恶斗,所以她受伤只能是精神方面。她是魔,要轻易在她身上做手脚并不容易,所以袭击她的人,十有八九是她熟悉的人。能侵袭人的精神,又是她所熟悉的人,除了那狐狸精还能有谁?” “你们快帮我止血。”云美脸色苍白地道,“三娘她用指甲戳穿了我的胸口,我本来以为伤口马上就能愈合,谁知道那里越来越疼越来越疼,血流得止不住,你们快帮帮我。”最后几句话的时候,她已经气若游丝。 吊死鬼说:“云美,你没有流血。” 云美痛苦地捂着胸口,然后把手举到我们面前:“你们看,这么多,这么多血,你们没看到吗?” 我原来听说过一件事,说的是某国的科学家做了一个实验,把蒙着眼睛的死囚犯绑在椅子上,用刀片在死囚犯手腕上划破点皮,让他感觉到疼痛,然后对死囚犯说自己已经割破了他动脉,他马上就会鲜血流尽而亡,接着给死囚听水滴在地上的声音。最后误以为自己真的被割破大动脉的囚犯竟然真的被自己的想象给吓死了,而死因正是失血。 人的身体很奇妙,没有想到魔也是一样。 总之,云美现在就是这个状况。 我没有办法,在云美胸口按了按,说:“云美,我已经止血了,我这有从我师父那里找来的密药,你看,伤口已经快速愈合了。” 云美轻声问:“真的?” 我说:“真的,不信你起来看看。” 云美坐起来,摸着胸口道:“真的好了。” 她的脸马上恢复了血色,人也精神起来。这一系列变化让其他三个鬼看得瞠目结舌。 貔貅奇道:“看不出你竟然能解除幻术。” 我说:“我这是对症下药,心病还得心药医。” 其实主要是因为三娘并没有对云美下杀手,要不然也不可能随随便便两句话就把幻术破了。 知道这一点,我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 吊死鬼说:“三娘这个恶作剧做得有些过混。” 我说道:“三娘她是鬼迷心窍了,怎么一时冲动做出这种事情来?为什么要带走雷迪嘎嘎?要带也得带我走啊!不行,我得去把雷迪嘎嘎换回来。” 小鬼吊死鬼男人头连连点头。 我不高兴了,你们点头是想让雷迪嘎嘎回来还是想让我走啊? “鬼迷心窍?一时冲动?”貔貅冷笑道,“恐怕是预谋已久吧!” “why?”男人头问。 貔貅对云美说:“你的钥匙还在吗?” 云美在身上找了一会儿,说:“不见了。” “拿走钥匙,又带走雷迪嘎嘎。”貔貅说,“她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我马上明白过来:“锁里的秘密!” 云美问:“可是秘密那个锁不是还没解开吗?” “就是因为她发觉我们没办法解开那锁中的秘密。”貔貅说,“所以她要带走佚名的转世雷迪嘎嘎。” 因为目前只有佚名曾经解开过锁的秘密。 “三娘她……”云美伤心地道,“真的想杀我们?” 貔貅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但以我俩主仆情深心灵相通的程度,我从他哼的那声就能听出来他是在哼我们对三娘警惕性不够现在才落得如此下场,大有一种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幸灾乐祸的意思。 这话听得我相当火大,但貔貅在脸上没表现出来就让我没办法攻击他。这家伙用一个词形容最贴切,就是闷骚。 我说:“就算到现在我也不相信三娘对我有坏心!” 其他鬼怪同声问道:“为什么?”“为神马?”“why?”“啊……啊啊……啊?” 我说:“因为她早就爱上我了!” 他们集体“切”了一声,这声倒是齐刷刷的,让我发现原来小鬼还能发出其他的音调。 这也不容易。 吊死鬼愁道:“玛丽叔,你说如果偶们不走,三娘真的会对偶们下杀手吗?” 云美说:“刚才她对我下手倒是很狠。” 我想起翠萍老太太的话,说:“也许三娘是在警告我们,如果我们留在这,三天后会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或许会对我们有不好的影响。” 男人头问:“三娘为什么会知道发生什么事?” “那还不清楚吗?”貔貅道,“那事情必然是她引起的,否则她为何要偷走钥匙,带走雷迪嘎嘎。” 云美问道:“如果我们走了,三娘会怎么样?会不会有危险?” “她伤了你,你还这么为她着想。”男人头道,“你真是个天使。” “嗯。”吊死鬼点头道:“云美素天屎。” 云美哀怨地看着吊死鬼:“为什么我觉得你说起来总是有点奇怪。” 我更奇怪她是怎么听出来的。 上次三娘他们有两妖一鬼,这次战斗力奇强的九尾狐已经被李伯通收在葫芦里,佚名转世的雷迪嘎嘎也变成了个傻子,三娘要独自应对上次那么惊险的情况显然不容易。 吊死鬼道:“三娘肯定有自己的用意,不是害人,偶想帮帮三娘。”除了貔貅,其他人都连连点头。 就算被三娘袭击的云美都想帮她,可暂不说现在我们连三娘的去向都不知道,就我们这几个人按战斗力来说,到时候也就是团灭的份儿。 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帮手……等等!我脑中忽然一亮,李伯通! 虽然我一直认为李伯通在诳我,可是从翠萍嘴里我听出这道士竟然能收掉千年九尾狐,显然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问题是李伯通在哪里? 我和云美分开寻找,两天时间几乎把附近的店找遍了,依然没有找到李伯通的踪影。 我这个师叔平时总在人面前晃,但是想找他的时候却找不到。 转眼就要到三娘规定的时间,我们小二楼的聚在一起商量到底该怎么办。王亮担心吊死鬼,也请了一天假陪我们。 其他人听了翠萍和我们说的事情以后,都觉得十分惊险。 “这么说来,我应该对那天晚上的事情有印象,为什么一点都记不得了?” 吊死鬼说:“真素吼奇怪,我也一点印象都没有。” 小鬼也在旁边点头。 云美道:“这事会不会是翠萍说慌?” 我说:“要真是谎话也未免太承上启下,合情合理了。” 云美想了想,又道:“会不会是改命人编的故事,让翠萍骗我们?” 我说:“但这两天我去河边看过,那里的地上确实有一个细缝。貔貅说这的确是除魔刀切出的。之后我们问了附近的老村民,那条裂缝出现的时间和翠萍说的差不多,所以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吊死鬼说:“那玛丽叔要走,偶们可以不用走,上次偶和男人头就没有素。” 王亮说:“你不是失忆了吗?那天晚上发生什么事你也不知道。” 吊死鬼说:“矮油,只素素忆一天,不影响神马的啦。” 王亮急道:“上次是失忆,万一这次发生更严重的,其他的事呢?你难道不知道我爱你有多深吗?失去了你,我该怎么办?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请你答应我,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就不要和我说这么残忍的话,你这样会让我生不如死。因为你现在的身体,不是你一个人的,而是我们两个人的,因为……”他深情地看着吊死鬼,“我爱你。” 吊死鬼不好意思地捂着脸说:“骗纸,骗纸,偶才不相信你,偶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哀伤地摸着自己的舌头,“你还会喜欢偶吗?你真的不在乎吗?偶自己都不想要介个身体,如果偶死了,偶就可以投胎转世,变成更完美的样子,更能配得起你,不再像这样虚无缥缈的模样。” 王亮捏住她的舌头,宠溺地道:“不许乱说。” 吊死鬼摇了摇头,甩掉了王亮的手。随着她甩头的动作,舌头在王亮脸上啪啪地来回抽了几下,吊死鬼泪如雨下:“偶不喜欢这个身体……偶想触碰你,偶想感受你的体温,偶想……” 王亮抹了一把被抽得通红的脸,再次握住吊死鬼的舌头阻止她说话,然后一把抱住吊死鬼:“好,好,不喜欢这个身体我们就不要了,不要了,但是你能为我等一等吗?等到我们年华老去,等到我死了,我们一起去投胎,就算为了我,请你等一等,好吗?” 男人头很羡慕地问:“反正你们都不要了,身体能给我吗?” 抱得正紧的王亮和吊死鬼齐齐扭过头:“一边去!” 王亮继续说:“如果你现在出了事,我会死掉的,我的心会碎的,我的肺会碎的,我的肝会碎的,我整个人都碎成了一片一片,为了你,破碎了,我整个人都破碎了,你看到了吗?” 吊死鬼抚摸着王亮的脸,叹道:“一个破碎的偶怎么挽救一个破碎的你?” 男人头说:“既然都碎了,那就把身体给我吧。” 王亮和吊死鬼再次齐声道:“滚!” 男人头郁闷地躲到一边去了。 王亮又要张口,我实在听不下去,吼道:“闭嘴,你俩谁再说话我他妈的就揍谁!” 我鸡皮疙瘩起得那叫一个壮观,这俩最近一定是看了不少《爱深深雾蒙蒙》之类的言情大师的著作,才能把情话说得如同八月泼下的冷水,让听者发自内心地感到凉爽。 听了吊死鬼的话,王亮的心碎了,肺碎了,肝碎了,整个人都碎成了一片一片。 听了他俩的对话,我的心冷了,肺冷了,肝冷了,整个人都冻成了一块一块。 谈情说爱也要注重场合,这么危急的时候还在这儿肉麻,像话吗?像话吗? 我咳嗽一声,道:“我们来说正经事。” 这些鬼怪之中,男人头和云美没有被这房子所束缚,可以自由来去;吊死鬼死在这里,短时间离开还可以,时间长了就有魂飞魄散的危险,要长时间离开,必须拆掉吊死她的那个横梁带走。 最麻烦的是小鬼,我们把房子外面挖得坑坑洼洼,依然没有找到他的尸骨。 这就麻烦了,看来当初赌徒是将他的尸骨埋在了房子底下。 “啊啊啊……啊啊……”小鬼叫道。 貔貅翻译道:“他说我们可以不用管他,先走。” “不行,”吊死鬼道,“小鬼不走,偶也不走。” 云美说:“可是我觉得如果翠萍说的事是真的,那么三娘说了让我们全部撤走自然有她的用意,留在这里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这是什么话,”我说,“要走一起走,多一个少一个都不成。” “如果这样,你们一个都走不了。”貔貅冷冷道。 我说:“那就不走了,我们一起待在这里,看看到底会发生些什么!” 其他人纷纷赞同,于是我们决定先让王亮撤离,其余人留在这里。 王亮临走和吊死鬼又是一顿牵扯,但最终还是走了。 后来回想,那时候我们虽然在一本正经地讨论,但因为都是见过大风浪的人,又因为认识三娘并不相信她会害我们,所以对即将要面对的事情并没有多少危机感。 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抱有轻视之心,这是我们当时犯的最大错误。 离三娘规定我们离开的时间越近,天气变得越厉害,白天还是晴空万里一点风都没有,这会儿却空气压抑狂风大作阴云密布。尤其奇怪的是,远处的天还是晴的,似乎天气的异变只在我们这里。 到黄昏的时候,外面甚至刮起了沙尘暴,我们这里四周都是农田,这些沙子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铺天盖地,将附近的世界染成一片黄。风声鬼哭狼嚎一般,夹着乌泱泱的沙子打在窗户和门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是什么鬼天气。”男人头焦躁地飘来飘去道。连貔貅都从玉佩里出来,现了人形蹲守。 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的时候,等待的时间是最焦心的。 就在我们焦急的时候,貔貅忽然问道:“是不是有人在敲门?” 云美道:“是风声吧。” 我细细一听,门外果然传来咚咚咚的急促的敲门声。那声音开始还被风声遮盖,后来越来越大,几乎到震耳欲聋的地步。 吊死鬼叫道:“吼可怕,鬼敲门!” 我气道:“你就是鬼还怕什么鬼!他进来你用舌头勒死他!” 我安好没多久的门被敲得乱震,眼看着就要被敲坏,我跑到门前,冲吊死鬼使了个眼色,然后一把拉开门。 门外的人想也没想就跨了进来。与此同时,吊死鬼的舌头蛇一样地缠上那人的脖子。 “有鬼呀!舌头啊!”那人更大声地叫了起来。 我仔细一瞧那人的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师叔,你一个道士还怕鬼!” 李伯通平时规整的衣服被风吹得乱七八糟,胡子眉毛头发缠绕在一起。 吊死鬼抽回舌头:“呸呸呸,全是沙子!” 李伯通气道:“我还没嫌弃你舌头粘糊糊的恶心呢。” 我说:“师叔,你跑哪去了?我们找了你两天。” 李伯通气呼呼地道:“都这种时候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这不是找死吗?没人通知你们离开?” 我说:“三娘说让我们离开,但小鬼的身体找不到,没办法走啊。” “那个狐狸精和你们说的?装什么好心!”李伯通气红了脸,“这不就是她搞出来的幺娥子!” 我迷惑了,李伯通问我们有没有人告诉我们这里的事,又说告诉我们的不应该是三娘。 我说:“那除了三娘,还有谁能告诉我们这里有危险?” 李伯通说:“老马当初不是在这留了几个看守……”他忽然一皱眉,道,“坏了,我找不到守楼者的气息了!” 我听得莫名其妙:“什么售楼者?这块地可是我继承的遗产啊,房地产公司没权介入,要来人我全给赶回去。”我顿了一下,说,“不过售楼小姐可以留下。” 李伯通急得跺脚:“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给我胡扯什么?那些是老马留给你这混小子守楼,保护你安全的!” 我一愣:“是我的保镖?” 李伯通说:“他们等级比保镖高多了,影子护卫你听说过没有?就是平时看不到,主人一遇到大事,一声令下,他们马上刷刷刷地从暗处跳出来把敌人包围的那种装甲部队。老马给你留下的是那种!” 他说得很牛逼,可是我越听越疑惑:“那不对啊,我怎么没见过他们,原来几次死里逃生的时候,也没见什么人来保护我啊?” 李伯通问:“你就没听到过什么奇怪的人说话的声音?” “说话的声音……”我想了一下,说,“有!第一次来这房子时,我听到过一个女的和一群小孩说话,后来进镜子那会儿也听到了!” “没错。”李伯通道,“就是他们!” 我说:“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他们。” 李伯通也叹道:“奇怪,他们到哪里去了?” 貔貅忽然镇定自若的说:“你们聊,我先去休息一会儿。”然后同手同脚地走进了小鬼的房间。 “师叔,你看出来了吗?”我问李伯通。 “看出来了。”李伯通问,“你们看出来了吗?” 其他鬼魔连连点头:“看出(粗)来了。” 我们全部人都跟在貔貅身后,扒在储物室的门上偷看。 貔貅似乎察觉到什么,猛地一回头,我们齐刷刷地抽回脑袋,等他转过身了我们再重新把头伸出去。 貔貅对着我们上次进去的铜镜,表情严肃地喃喃自语道:“这要怎么进去?”然后一边低声念着什么,一边用双手扶着镜框,头对着镜子撞了撞。 这镜子现在已经变成普通的铜镜了,他肯定进不去。貔貅一撞,发出咚咚的声音。 这家伙停下来皱眉看了那镜子一会儿,然后像怕发出声音被我们发现一样,捂着头又往镜子上撞了几下。 云美是个善良的人,对小二楼居民有很深的感情,见他这样自虐非常担心:“他不会把我的镜子撞坏了吧,这种款式现在已经买不到了。” 吊死鬼疑惑地问:“偶一直很疑惑,貔貅这到底算素神马性格?” 小鬼缓慢地摇头。 男人头总结得很犀利,一针见血:“是闷骚吧。” “我觉得貔貅原来挺正常。”李伯通一边解挂在一起的胡子和头发,一边低声问我,“近墨者黑近猪者笨,是不是在你这小二楼呆久了都会变傻?” 你先瞧你自己,你这样还好意思说别人呢!我都懒得回答他,转头继续看貔貅。 刚才看他走路同手同脚就觉得不对,现在看起来,他果然知道我的影子护卫在哪里。 貔貅又看了那镜子半晌,叹道:“只能这样了。”说罢,双手将那镜子抬起来,作势就要往地上扔。 “壮士手下留情!”云美按捺不住,马上跳出去,喊道,“不要啊!” 貔貅动作一滞。我们连忙齐刷刷地跑出来将他围住。 我说:“貔貅!你已经被包围了,赶快放下手里的镜子,不然李伯通就放符了。” 貔貅面无表情地放下镜子。 我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老实交待吧。” 貔貅说:“第一次进镜子,我就看到了那个女鬼和几个小孩,当时他们跟在马力术身后想要下手拉他,然后我就去和他们一阵恶斗,最后制服了他们,把他们困在了镜子里。那时马力术和云美已经回去了,所以我才困在镜子里没有出来。” 李伯通说:“原来就是你把他们困在镜子里的,怪不得我感觉不到他们的气息了,他们难道就没跟你说什么吗?”云美连忙跑进镜子里去找那些守门者。 貔貅说:“他们就说了一句话:‘停下……不要……我们是守门……啊!!!’” 李伯通气道:“就差那一个字,你不能让人家说完吗?” 我说:“师叔,这一点我可以理解。自从我从村里买回一个二手的12寸黑白小电视,他就迷上了看足球,而且他抱有一颗爱国的心,所以最近只要听到与足球相关的事情都会暴走,这玩意儿我觉得你懂的。” 李伯通呆滞半晌,叹道:“哎,这怨不得他,天意,天意。” 此时云美已经出来,我问:“找到了吗?” 云美点头:“他们就在后面。” 之前听过那女鬼的声音,好听得不得了。按故事发展的必然规律,她肯定是个美女鬼。 “看着吧,”李伯通用充满激情的语气对我道,“这就是你的影子护卫军团。” 吊死鬼兴奋地哇了一声,问云美:“果真素影子么,偶都没见过,怎么样?” 云美犹豫了一会儿,有点为难地笑着答:“人很多。” 男人头叫道:“玩的否!太完美了!帅气!” 他们一席话说得我也热血澎湃,直直盯着镜子。 这时领头的女鬼出来了,按人间的算法她大概四十多岁,烫着个大波浪,体态十分……丰腴。 她后面像母鸡带小鸡般地跟着一群小鬼,每个都带着小黄帽,穿着一样的衣服,雄纠纠气昂昂地就出来了。 旁边还有一个小鬼喊口号:“一二一,一二一,立——定!” 前面站定了,后面堆成一团,有小孩在那边哭:“老师,他踩我。” 前面的那个中年女鬼走过来,说:“别吵了别吵了,快点排队。” 我们这边寂静无声。 小鬼们吵了半天才平静下来,中年女鬼指着我说:“快问好。” 小鬼们齐刷刷地鞠躬,拖长了声音叫道:“老——师——好——” 我指着他们,问李伯通:“影子护卫?” 李伯通说:“这都是老马找来的,我之前也没见过他们。别看他们这样,老马选定的肯定是特殊人群,这群人不简单。” 中年女鬼解释道:“我们一直默默地守护着马力术,那天见他进了镜子,本想进去通知他有危险,没有想到被貔貅给封印了。” 吊死鬼问那些鬼:“你们素肿么屎的?” 中年女鬼说:“我们是小学的老师学生。孩子们周末补课时,学校偷工减料的教学楼忽然塌了,我们班比较倒霉,被集体压死了。后来因为人数太多暂时排不上投胎的队,马道长就让我们在这里帮他看门。” 这就是选定的特殊人群?我又看向李伯通。 李伯通顿了一下,道:“我还是相信老马找他们必然是有原因的,他们肯定有过人之处。”他温柔地问向小朋友们,“你们有没有什么特长啊?” “特长……”中年女老师犹豫地看着孩子们,“有倒是有……” 李伯通说:“那来表演一个。” “这……”那边忽然变得寂静,女老师悲伤地看着孩子们。 “老师,我是班长,是学生领导,我先来!”一个胳膊上带着五道杠的小鬼头一个站出来,“我的特长是诗歌朗诵。现在我为你们朗诵一首诗歌,诗歌的名字叫《啊!老师!》。”他声情并茂地朗诵道,“我的老师,她是一个慈祥的人……” “……”我沉默地看着李伯通,李伯通沉默地低下头去整理他的拂尘。 我说:“不是,老师,我们现在时间很紧急,我有个事情想问问你。”我指着我自己家养的小鬼问,“他的骨灰……” 女老师眼中饱含泪水,厉声打断我的话:“你认真听!他是在用灵魂朗诵!” 我说:“啊?” 女老师说:“马道士怕他死后我们没有办法投胎,所以和阎王做了交易,因为我们是你的影卫,所以只要我们见到你以后,为你施展一次特长就可以去投胎,可是我们现在已经像亲人一样,谁都不想离开。” “……老师,啊!亲爱的老师!你就是我们的母亲!”那男学生朗诵着,朗诵着,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念到最后一句,身体已经完全透明,只剩个轮廓。 “小明!”女老师一边洒泪一边叫道,“你是个好学生!” “王小明!”学生们哭着喊道,“你是我们的偶像!” “老师,同学们。”小明泪流满面,“我先走一步去投胎!如果有来世,我们继续在一起!” 有学生想去拉他,被其他人拦住了:“不要拉,让领导先走!” “再见,我会想念你们的。”说完,五道杠小明就消失了。 “小明!”剩下的师生哭成一团。 “……”我看向李伯通。 李伯通的脸已经完全垮下来了,说:“那啥……我只是想让他们表演一下,谁知道会变这样。” 我安慰老师道:“不要伤心,鬼投胎是好事,小明同学是个名人,我小时候经常用他的名字造句,他为中国语文教育做出了不小的贡献,中国人民一定会记得他!” 这时学生们又走出一个四道杠,说:“作为副班长,我的特长是学动物叫……” 我连忙道:“不用了不用了。” 谁知道就在说的时候,那四道杠已经叫了出来:“汪汪汪……” 随着他的叫声,四道杠的身影越来越淡,马上就要消失。 我勒个去,这就算表演完了?这特长也太短了点吧!你至少多模仿几个动物吧! “小强!”女老师一边洒泪一边叫道,“你是个好学生!” “李强!”学生们哭着喊道,“你是我们的偶像!” “老师,同学们。”小强泪流满面,“我会永远记得你们的!如果有来世,我们继续在一起!” 四道杠小强消失了。 “小强!小强!”剩下的师生哭成一团。除了我和李伯通,几个鬼怪眼中也饱含热泪,就连貔貅也用手擦了擦眼睛。 我心里那个纠结啊,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怎么一下子就搞成这样了? 我安慰老师道:“不要伤心……鬼投胎是好事,李强同学也是个名人,一般人一辈子总会碰上一个叫李强的人,他为中国起名事业做出了不小的贡献,中国人民一定会记得他!” “你还要看吗?”女老师嗓子都哭哑了,肿着眼睛问我,她旁边一个三道杠蠢蠢欲动。 我连忙拉住那个三道杠:“不看了不看了!” 尼玛这还是我的影卫呢,还没开始对付邪恶势力就折损了俩! 而且这些特长除了让他们早死早投胎以外,究竟还有啥用啊? 我看着我的影卫们,心中充满了悲伤,这些悲伤就像日本泄露的核燃料,无穷无尽,没完没了地流进我心中的大海。 我说:“老师,你先看看我们这边的这个小孩,你看看他,你知不知道他的骨灰在哪里?” 老师擦干眼泪,看了看小鬼,说道:“我听马道长说过,这个孩子的骨灰在房子底下,要拿出来必须先拆了房子。” 得,看样子果然没法逃了。 还好我们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会儿就算听到这话也不失望。 此时云美忽然问道:“奇怪,外面的风似乎已经停了。” 我们仔细一听,果然,外面没了风声。 而且不止是风声,一点其他声音都没有。 我连忙跑到门口,推开门一看,外面一丝风都没有,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没有风,而是连空气的流动都消失了,安静得像是整个世界都被定住了。 天空阴暗,乌云密布,但那云也如同泼墨的山水画般固定不动,毫无生气。 “在那边!”中年女老师指着某个方向叫道。 只见她指的地方的上空,隐隐飘着一片红光。 除了小鬼,我们连忙跑过去,那里正是村附近的小河。三娘和雷迪嘎嘎就站在那里。雷迪嘎嘎背对我们站着。 三娘看我们过来了,手持扇子挡在我们面前,叹道:“你们果然没走。” 貔貅吼道:“妖女,你到底想干什么?” “既然是妖女,肯定不做善事。给了你们机会你们不逃,那就别怪我无情了。”三娘笑道:“你们要有本事,就来收了我,否则,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云美叫道:“雷迪嘎嘎!”然后上前就要去拉雷迪嘎嘎。 三娘身形一闪,堵住了云美的路:“不要打扰他。” 云美气道:“我们好歹相识一场,你就这么对待我们?” 三娘脸上神色一暗,马上又换了笑容道:“云美,若你想再体验一次生不如死的感觉,我下手绝不会再留情。” 云美气得浑身发抖,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下:“三娘,我一直把你当好姐妹看。那天你对我下狠手我还不信你是认真的,原来你真的要害我们!” “我没把你当自己人看。”三娘转头看向我们,“现在再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你们走,还是不走?” 我向雷迪嘎嘎走去,三娘手一翻,扇子指着我眉心:“小马哥,你不怕死?” 我这会儿一肚子的气,骂道:“我有几斤几两你还不知道?少废话,现在你要么就把我戳死,要么就让我过去。” 三娘扇子碰到我额头上的皮肤,那指甲触感跟铁一样。 我站得纹丝不动! 三娘盯了我一会儿,道:“小马哥,你变了。” 我说:“我一直这样。” 三娘咬着嘴唇想了想,收起扇子,跺脚道:“封印马上就要解开,你们阻挡不了。既然你们现在执意要寻死,我就不管你们了。”说完,转过身再不拦我。 我松了口气,跑到雷迪嘎嘎面前一看,才发现他眼神呆滞,口里念念有词。锁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被摘了下来,和钥匙一起在他面前飘着,周身泛着红色的光。 这绝对是被三娘的幻术迷住了。 “嘎嘎?”我去拉他,“你干嘛呢?” 也没见雷迪嘎嘎怎么动,可是我的手偏偏抓不住他。 周围鬼怪见状,都来帮我抓他,连带着我的影卫们一起,把雷迪嘎嘎围成了一个圈。 但是不要说抓住他了,现在连碰都碰不到他。 “三娘对他使了幻术。”李伯通叫道,“他现在不是雷迪嘎嘎,是佚名!” “师叔!”我喊,“上次不就是你抓住他的吗?你来!” “这能一样吗?”李伯通叫道,“上次他是鬼,这次他是人,我能捉鬼,但是不能收人啊!” 就在我们说话的当儿,凝结的空气忽然开始流动,地面剧烈地颤动起来,旁边的河水翻滚得如同开锅的白汤。 地震?! 我几乎站立不住,见雷迪嘎嘎也站不住了,连忙伸手抓住他,道:“你到底干了什么?” 还没等雷迪嘎嘎回答,吊死鬼就指着小二楼的方向,叫道:“玛丽叔,你看!” 只见不远处灰沙弥漫,“轰隆!”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声音,两个巨大的黑影自地底升起,巨大的风浪如同一波看不见的海浪,带着铺天盖地的气流袭来。 来不及躲避的男人头甚至被吹了出去,吊死鬼连忙用舌头卷住他的脸把他带回来。 “小心别被吹走了!”貔貅大喝一声,变回原型站在前面,我们连忙躲在他身后。 雷迪嘎嘎眼看就要被吹走,被我和云美一人一边把他抓住,雷迪嘎嘎上半身被我们抓着,腿在风中呈直线状飞舞。 三娘把手中扇子往地上扔去,那扇子变成一人大小,挡在她面前。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风势渐小,我们这才敢抬头往外看。 “oh,my god!”男人头在空中盘旋,高声叫道,“这是什么?” 只见乌压压的天空下,矗立起两座巨大的石狮子。 稀奇的不只是这石狮子的体型,而是普通守门的狮子,都是面朝外,而这两座比小二楼还要高的石狮子竟然是背对我们,头朝小二楼的方向。 男人头看了半晌,吓得一个跟头掉在地上:“这就是我在迷雾时见过的那对守门的狮子,可是当时他们没有这么大!” 上次迷雾事件,我在另一个时空并没有仔细观察这狮子,现在听男人头这么一说,仔细一看,果然相像。 云美问道:“可是为什么守门神兽会面朝内?” 貔貅道:“他们的职能是镇邪安宅,哪里有邪物就对着哪里,面朝外是怕污邪之物入侵住宅,现在他们面朝内,自然说明他们是为了镇压那屋子里的脏东西!” 貔貅脸上的神色凝重起来:“这么大的守门兽镇宅,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吊死鬼急道:“糟了,小鬼还在里面。”说罢往回跑去。 李伯通叫道:“房里有我师兄法像,外面又有石狮子镇宅,暂时不会有事!可是你们不来帮我就马上要出事了!” 他双手不知道抓着什么东西,拂尘插在身后,狼狈地躲着三娘的攻击。 “把东西放下!”三娘叫道。 “怎么能让你这个女妖精如意!”李伯通步伐不稳,但并不仅仅是因为三娘的攻击,而是他手里的东西正在努力往小二楼的方向冲,甚至有几个瞬间将李伯通的脚带离了地。 男人头在他们周围急得团团转却不知道该帮谁。 我和云美要去帮李伯通,却忽然被人拉住。只见刚才还在口中念念有词的雷迪嘎嘎紧紧抓住我俩,道:“不许妨碍我们。” 这话虽然是从雷迪嘎嘎嘴里说的,但是说话的人不是雷迪嘎嘎,因为他说话的语气,腔调,都十分的与众不同。 每个人说话都有他自己的特点,音频高低,声音粗细,用语习惯和感情色彩,这些特点就能构成一个“特殊”的声音,人们就是通过这种特点来记住其他人说话的声音的。 而现在雷迪嘎嘎口中出来的话,却一点特点都没有!我这辈子都没听到过这种声音,他没有语调起伏,声音不高,却也不低,不粗,却也不细,你甚至连他是男声女声都分不出来。 这个声音因为没有特点,所以根本没有办法形容! 即使用没有特点就是最大的特点这句话来形容也是没有用,因为完全没有特点的声音基本上不可能被记住,于是在他说完一句话后,我就已经不知道他的声音是什么样了。 这不是雷迪嘎嘎原本的声音,这声音中被说话人附加了特别的说话技巧,这是佚名的声音! 佚名的手法十分巧妙,他本身就是偷和逃的高手,对我和云美的动作预测得一清二楚。 我和云美怎样都甩不掉他的手,又对他下不去狠手,正在着急,只听得李伯通“哎呀”一声摔倒在地,原来是他插在背后的拂尘掉在地上,将他绊了一跤。 所以这种拍灰尘的东西你以后就别带了,除了添事还能干嘛。我急得一把甩掉雷迪嘎嘎的手,他的手马上又如同打太极一般地绕了回来。这样几回,我被彻底惹火,顺着他胳膊一拽把他压到地上,然后脱下外衣蒙住他头,对云美道:“不用给我面子!打!”说完向李伯通那跑去,但为时已晚。 此时三娘已经跃到李伯通面前,扇子就要往李伯通头上拍去,李伯通下意识地伸手拿起地上的拂尘。也就是一松手的功夫,只见一道红光从他右手中飞出。 那东西正是雷迪嘎嘎的锁! “抓住!”李伯通吼道。 三娘叫道:“不许动!” 我连忙伸手去够,可毕竟离那东西差了一段距离,眼睁睁看着它从我面前不远处刷地飞了过去。那锁头直直飞到小二楼前面的巨大石雕那里,镶在了一个石狮子背后。 此时李伯通左手的钥匙也被三娘打掉,向小二楼飞去。 “抓住,至少抓住一个!”李伯通叫道,“不能让它们都飞走!” 男人头大喝一声“让我来!”然后箭一般地蹿出去,一张嘴,竟然将那钥匙一口吞下。 “什么?”三娘猛地睁大双眼。 我双手握拳,叫道:“好样的!” 李伯通后跳一步和三娘拉开距离,仰天长笑,道:“哈哈哈,狐狸精,没了钥匙,看你还能怎么办!” 三娘面色凝重,紧握着拳头,愤怒地看着我们。 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伯通道:“你看着那两个神兽正对着你的小二楼就应该能猜到几分吧?你的楼里压着不得了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如果那些东西出世,绝对会世界大乱。而这狐狸精想把那些东西放出来为祸世间!” “为祸世间?”三娘冷笑道,“我最恨你们这种黑白不分的假道义,你们人类做了多少龌龊事?你们吃我们就是正常,我们食你们就要把我们的同类赶尽杀绝,或者把我们关在动物园里当成物件一般赏玩。现如今,你们倒说我们为祸世间?” 貔貅问:“你想怎么样?” 三娘道:“我只要把我的同伴放出来。” “对这里你肯定懂得比我多,”李伯通道,“你不会不知道这楼内有多危险。你这样做,后果不堪设想。” 三娘道:“就是因为危险,我才不能让他们继续呆在这里,否则……”她顿了一下。 “否则?”我问,“否则怎样?” 三娘刚要说话,云美忽然叫道:“马力术,你看!” 男人头七窍冒出红光,面朝我们,头却被钥匙带着不停地往石像的地方飘,已经飘到半路中,与我们拉开了很长一段距离。 男人头怕张口那钥匙掉出来紧紧闭着嘴,表情痛苦地看着我们,不时发出呜呜的声音。 现在去追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我们心急如焚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我的特长是踢足球!” 接着就看男人头身后出现了一个戴眼镜的校服小男孩,穿着一双运动鞋,用力地将男人头踢向我们。 我一把接住被踢得七窍流血的男人头,心中非常高兴,这是我的影卫第一次发挥作用。 眼见那个男孩就要消失,我大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眼镜男孩转过身,双手插兜,潇洒地道:“老师说做好事不留名,我的名字叫小柯,小名叫南南。” 眼镜男孩消失了。 男人头道:“多可爱的boy……” 我马上发现不对,问男人头:“你怎么能开口说话了?” 男人头说:“刚才一激动,我把钥匙咽下去了。” 我捧着男人头的手一下子僵住了,然后在下一秒,我看见那个钥匙从男人头的脖子下面掉了出来,飞快地向石像飘去。 这转折来得太快,我们所有人都尚未反应过来,那钥匙就已经镶入了另一个石狮子的背后! 巨大的石像边缘发出红色亮光。只听得“咔嚓”两声,镶在石像中的钥匙和锁头同时开始转动。 怪不得钥匙打不开锁,原来这个锁头本身就是个钥匙! 随着两把钥匙的转动,大地发出巨大的声响,河水变得血红,四周皆是鬼魂的哭嚎声。 李伯通喊道:“糟了,守门石像已经有了裂痕,这样下去,它们坚持不了多久了!” 只见那两个巨大石像中间像是有一层薄膜,断断续续地有白色亮光自薄膜中飘出,在浓密的乌云下飘向四面八方。 “这楼里竟然封了这么多鬼怪!”貔貅问向三娘,“这房子到底有什么来头?” 三娘一笑:“这房子到底是什么,你应该去问建这房子的人。” “现在石像裂缝不大并有张天师法身护着,有能力出来的都是高级妖物。若是裂缝扩大到无法控制的地步,这些结界破碎,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后果不堪设想!” 李伯通跺脚道,“我去补裂缝!”说罢,朝小二楼飞奔而去。 我正要跟李伯通而去,忽然脚下一个踉跄,低头看去,地上竟然冒出了半截手骨,紧紧抓住我的脚! “小心!”貔貅一爪子踏上去,将那半截手骨踏得粉碎。 无数低级恶鬼、白色骷髅从地上冒出,骨骼脆动的声音伴随着猛鬼哭声,令人毛骨悚然。 空气骤然缩紧,影卫们明显急躁起来,学生们打成一团。男人头在天空飘动,边飘便叫:“怎么回事,心情烦躁,why?” 云美的眼睛开始转红,对着我叫道:“马力术,这里的灵压你们人类受不了,赶快带着嘎嘎跑出去。”说罢,把雷迪嘎嘎扔给我。 我一看,雷迪嘎嘎被打得鼻青脸肿,已经昏迷了。看来云美下手果然没给我面子。 我喊:“那你们呢?” 貔貅道:“他们承受能力都比你强,走,我先带你出去。” 话已至此,我也再不好留在这里拖别人后腿,我把雷迪嘎嘎扔在貔貅背上,翻身骑上貔貅道:“走!” 貔貅一跃而起,朝小河方向跃去。 我问:“为什么要往这边走?” 貔貅道:“上次翠萍说过,出口就在河边。” 我说:“那小二楼究竟是什么?” “从外形上看,”貔貅说,“它应该是个锁妖塔,但是……” “但是?”我问。 貔貅道:“但是锁妖塔附近应该有驱魔咒,妖魔鬼怪无法接近,这么一看,又不像是锁妖塔了。”他自言自语道,“这事实在奇怪。” “不管它们是什么,现在这一波一波地往外冒,谁也受不了。”我看着地上不断冒出的骷髅恶鬼,“示威游行这事得官方管,我把苟富贵他们叫来。”说完,拿出哨子吹了吹。 “没用的。”貔貅说,“他们进不来。” 貔貅脚程极快,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河边,那河果然和翠萍说的一样,翻滚着红色的血水,上面飘着血块腐尸。而以河为分界线的两边,我们所处的这里尸鬼成群,哀嚎遍野,河对面却是明月高挂,一片安详。 跨过去就得救了! 眼看我们已经到了河岸,马上就要过去,貔貅忽然一个急转弯,跃到一边。我没预料到他的动作,被狠狠甩到地上,手上还握着貔貅的一把毛。 “你这是干啥?”我一肚子疑惑。 这时听得背后轰隆一声,刚才我们站立地方附近的一棵大树轰然倒塌,那粗壮的树干竟然是被齐齐切断,表面光滑,一点褶儿都没有。 “灵压开始乱了。”貔貅说,“高速流动的气压比刀还锋利,你记不记得当初翠萍说过的,她在这河里看见她亲人的断肢?那就是被这个切断的。” 说完,他对我道:“危险!往右跑!” 我还来不及站起,马上往右滚去。几乎在同一瞬间,一股猛风从我侧脸刮过,我面前的河水哗啦一声,像是被刀切过般掀起两层巨浪,残肢、尸块、血水雨一样地落在岸边。 我脸上火辣辣的,像被热浪卷过一般,身上全是落下来的血水和尸块。这东西无影无踪,肉眼看不到,要不是貔貅提醒,我现在已经变成肉块了。 我爬起来,发现背上还有一个断手,扯开扔掉的时候觉得重量不对,再一看,发现那不是断手,后面还连着一个,不,是半个身体! 为什么说是半个?因为那身体从腰部横截开,肠子从断的地方流出来,拖在身后。 被我扔出去后,他两只手撑着往我这爬,速度奇快。 我连忙一脚踹在他头上,把他踹到了河里,扑通一声,那肠子就带着身体沉下去了。 貔貅道:“我先把雷迪嘎嘎送出去。”说罢,带着雷迪嘎嘎越过那河。我应了一声,从地上捡起一根腿骨防身。 河面上伸出无数只手,用力地往上伸着,要把貔貅拽进河里。貔貅发出威胁的低吼:“滚!” 那些手马上伸回河里,河面变得极其平静。 但我们全都知道,那下面危机暗涌,仍有无数的眼睛盯着貔貅,想把雷迪嘎嘎拽下去! 貔貅一边带着雷迪嘎嘎过河,一边用余光看着我,告诉我气流的方向。 我按照他的指示躲避灵压,几次差点被切到,衣服被刮了几个大口子,我也没空数身上多了几道伤,转眼看到貔貅还在过河,平时一分钟就过去了现在半天才走到河中央。 我在河边急道:“你行不行啊,到底能不能过去?” “这帮妖孽!”貔貅怒道,“竟然敢在我面前鬼打墙!” 说罢,一声怒吼,那声音惊天动地。河面轰的一声炸出一道血水柱,貔貅自那血水柱中跃到岸边。 “干得好!”我看得爽快,笑道,“把河内的臭鱼烂虾都给老子炸出来!” 此时又听得哗啦一声,河里冒出一个血淋淋的血人!正面对面地站在我面前!我吓了一跳,骂道:“老子说说而已,你还真的来!”说罢,用手中骨头一捅,那血人直挺挺地倒在了河里。 貔貅在河对岸叫道:“小心!” “放心,”我说,“敌人已经消灭了。” 貔貅道:“我说小心身后!” 我马上转身,只见身后站着一个骷髅,手里的刀已经高高举起。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小小身影迅速插在我和骷髅面前,正是我的影卫。 那孩子身材不大,嘴却很大,站在我面前,高声道:“我的特技是吞拳头!”然后张开嘴,把自己的拳头吞了进去。 他这个动作把我们全部镇住了,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我都快要骂出来,这个时候你添什么乱,可是再一看那骷髅人,我又乐了。 骷髅人大张着嘴,保持着举着刀的姿势僵在原地。如果他有皮,能做出表情的话,他的脸上一定画满了问号。他现在肯定在猜测这小孩做这个动作究竟有什么深义,没准他会认为“我的特技是吞拳头”这句话是个咒语而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到了这份儿上,拼的就不是体力而是信息量了,他不知道这学生只是想显示一下特技,可我知道啊。 趁着那骷髅发呆的功夫,我挥起手中的骨头,一骨头抡过去,就把那骷髅抡散架了。直到那骷髅头掉在地上,还保持着惊讶的大张着嘴的动作。 即将要消失的学生问我:“我帮上忙了吗?” 我说:“帮上了。” 学生很高兴:“其实我从三岁起,每天就开始练习三个小时的吞拳头。无论严寒酷暑,刮风下雨,我都没有停止过。即使朋友笑话我叫我大嘴,我也没有放弃。”他激动地哭了起来,“太好了,下辈子我还要继续练习吞拳头。” 嗨,你这是何苦呢,我真心说:“我劝你选择其他的特长练习,哪怕是学动物叫都比这个有意义。” “我明白,”那学生说,“我会继续练习吞拳头的。”说完,就消失了。 你明白啥啊你明白! “糟了,马力术。”貔貅在对岸急道,“刚才出了结界,我就进不去了!” “什么?”我心底一下凉了。现在骷髅就跟春天的韭菜一样,割掉一波又来一波,不断从地底涌出。我赤手空拳单枪匹马又是躲灵压又是拿骨头攻击骷髅,奋斗半天体力也差不多到头了,忽然又听他这话,脚底一滑,手在空中抡了几圈也没稳住平衡,眼瞅着就要掉到河里。 河中的手异常兴奋,伸得跟千手观音一般整齐,就等着抓我。 就当我在重力驱使下背朝河栽去的时候,我在空中做圆轮挥舞的手被一只芊芊玉手拉住了。 “小马哥,怎么这么不小心?”三娘轻轻巧巧地将我拉上来。 忽然被三娘所救,我看着她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的命是我的。”三娘俏脸一红,道:“只有我能吃你。” 我一愣,认真地盯着她,想看出这妖精到底在想什么。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看过一个人,结果除了越看越觉得这妖精真漂亮之外,还发现三娘背后的景色有点扭曲。 灵压! “危险!”我大喝一声,连忙推开三娘。 灵压刷地过去了。 我扶着三娘的肩膀,三娘看着我,我看着三娘。 三娘的俏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我说:“不用怕嘛,那东西已经躲过去了。” 三娘脸色更白了:“小马哥,你的肚子……” 我低头一看,我的肚子破了一个大洞,里面的内脏还在有规律地运动着。 我还以为我躲过了那个灵压,原来没躲过。 只是那玩意儿飞得太快,切了我的肚子我还没反应过来。 刚才没有感觉,现在看到了,才觉得肚子凉凉的,风从我的前身进来,从后身刮出去。 貔貅不停地撞击结界,“马力术!”那结界要是有形体保准被他撞碎,可惜现在他死活撞不进来。 我呸了一声,竟然吐出了一口血水。 三娘看着我,脸上失去了平日的笑容,问道:“小马哥,你要说什么?” 貔貅叫道:“妖女,离开他!” 我说:“我嘞个擦……”剩下的话本来是想说老子竟然没躲过去,但是话将出口忽然身体涌上一阵剧痛。 我后退了两步,身体失去了力气,直直地掉进河里。 “小马哥!”三娘连忙伸手拉我,但还是没来得及拽住我,手在我眼前抓了个空。 随即潜藏在河内的无数只手就代替了三娘,将我拖入了河中。 我在血红的水中越沉越深,偏偏这时意识还是清醒的,睁着眼睛,看着周围的断肢蜂拥到我身边。几个有头的幸灾乐祸地说:“哈哈哈哈,又掉下来一个sb,又掉下来一个sb!” 我想呵斥他们,一张嘴血水就灌进了食道,只能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听到那声音,残肢们更高兴了,围着我转个不停,拉着我的四肢往外扯,似乎是要瓜分我的身体。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它们撕裂,但是却不觉得痛,反而有一种回到母亲子宫中的安稳感。这时我再看见那些残肢,就觉得非常高兴,心中觉得这些断肢碎尸都是我的同胞,他们取走我的身体是应该的。 我越想越高兴,扭头看向我的左边,那是一个有头和脖子,但是脖子上只连了半个肩膀和一只左手的女人。我想,这是我的姐妹,于是温柔道:“呜噜……呜噜呜……呜噜……”我想说你们拿吧,我的身体可以全给你们。 那女人一愣,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觉得她明白了我的意思,又说:“呜噜呜噜……呜噜呜噜……” 那女人把手松开,啪地给我甩了一个巴掌,骂道:“流氓!” 旁边的只剩半拉下巴的男人奇怪地问她:“你听懂他说什么了吗?” 女人说:“没听懂。” 男人说:“那你打他干嘛啊?” 女人说:“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他在嘲笑我没有胸!” 你这第六感不准!这也差得太离谱了! 虽然在水中那巴掌威力不大,但这也很打击我的积极性,我正想辩解,忽然觉得身上六个方向传来了拉力,身体马上就要被撕破了。 我把他们当同胞,可是他们完全不当我是自己人,五马分尸已经算极致了,他们竟然来六个方向! 我很生气,想吼他们,可是却叫不出来,我的身体已经被他们扯到了最大的限度。 我看不见自己的身体,却能感觉到我的身体就像吹大的气球一般,皮肤越来越薄,肢体被拉得越来越长。 最后“嘭”的一下,我的身体被他们拽烂了。拉着我身体的残肢们在反作用力下向后飘去。 我的头觉得身体轻了不少,正在高兴,就见下一秒,那些断肢又像被什么东西吸过来一般,朝我蜂拥而来。 不止是他们,远处的断肢也飘了过来。 这是要干啥? 我慌乱地推开贴在我脸上的一只脚,却看见那些断肢已经堆积在我面前,如同一堵墙塞满了河道。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堵墙,然后忍不住说了句脏话:“呜噜尼玛!!!” 然后那堵墙就以排山倒海的阵势朝我压了过来。 “啊啊啊啊!”我一声惨叫睁开眼睛,第一时间去看自己的身体,四肢俱全,肚子完完整整也没口子。刚呼了口气想这梦做得真写实,就发现不对,地面竟然在摇晃! 我连忙坐起来,这才发现我坐在一只小船上,船尾站着一个老艄公,穿着蓑衣带着草帽,正在慢悠悠地划着船。 天是黑的,河水也是黑的,就船头挂着一盏灯,映出河岸茂密的红花。 我问:“大爷,这是哪里?” 那老艄公说:“这是忘川河。” 我哦了一声,心想这河的名字起得还挺洋气,问:“我怎么会在这里,和我一起的人呢?” 老艄公不说话,继续摇他的船。 我自讨了个没趣,看旁边的花开得挺漂亮,又问:“这是什么花?” 老艄公说:“曼珠沙华。” 我愣了,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名字似乎在哪听过,再看那花附近并没有光,但却能让人清楚地知道它是红色的,我小心地问:“你说什么?” 老艄公道:“曼珠沙华,就是石蒜,蟑螂花。” 我马上反应过来:“就是阎王殿外面种的,赶苍蝇老鼠的那种?” 老艄公点点头。 我回想起刚才他说的忘川河,大吃一惊:“那我死了?” 老艄公说:“来到这里,是活还是死已经没有区别了。” 我这才知道刚才果然不是在做梦,心中一寒,马上对老艄公说:“师傅,拐个道行吗?先开到地府去,我要去见阎王。” 老艄公说:“我们这线路是固定的,不能改变。” 我说:“我是阎王特派的阴界特使,你把我送到阎王哪里,我让他给你涨工资。” 老艄公说:“我是志愿者,没有工资。”他顿了一下,又道,“而且就算你是阎王本人也没有用,我这里开不到别处。” 我问:“什么意思?” “这里是处于六界之间的另一个空间。”老艄公说,“和鬼界并不相连。” 我说:“那我怎么回去?” 好像我问了什么可笑的问题一般,老艄公笑着摇了摇头:“来了这里,还想回去?”然后停下动作,说,“到了。” 我抬头一看,船已经到了岸边。 老艄公示意我下船,我见岸上除了红艳艳的蟑螂花之外不见一个人,心想下去了更没人说了,问老艄公:“就没有人回去过?” “你说人类?不久之前倒是有一个。”老艄公一边靠岸一边说,“但是那人和你不同,他是个有道行的道士。” 我心虚地说:“我也是个道士。” 老艄公看了我一眼,把船停在岸边说:“可他法力很高。” 我听着很熟:“那道士叫什么名字?” 老艄公说:“好像是姓马?” 我拍腿叫道:“他是我爷爷的二叔的大爷的曾孙子。” 老艄公同情地看着我:“这种装熟的办法早就过时了。” 我说:“没装熟,是真的!我也姓马!” 老艄公问:“那你知道马道长现在在哪里吗?” 我走下船说:“不知道。” 老艄公叹了口气,把船往外划,一边划一边道:“他当年说这里很危险,要一直守着,即使死了魂魄也不会投胎,现在却又不见了……哎,真没想到啊,他也会不见行踪。” 我高声喊:“船家,你先别走,告诉我他是怎么出去的?” 老艄公没有答话,慢慢划动着船桨,消失在黑色的虚空中。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一阵头晕,不由自主地摇晃起来。等稳住身体,我再看见周围漫无边际的红色蟑螂花,心中一阵烦躁,快步往深处走去。 走了一阵儿,忽然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我连忙跑过去,拍着他的肩膀道:“哎呀,总算碰见个人。” 那人转过头,竟然是一具干尸! 他眼珠子已经没了,眼眶的地方留着两个空洞,脸上皮肤缩成一团,整个牙床都露了出来,只有头上还稀稀拉拉地带着头发,除了多层皮,其余看起来跟骷髅没两样。 干尸用两个黑洞眼眶盯着我,我不知道他没有眼珠到底能不能看到我,只是被他盯得心中发寒,鸡皮疙瘩布满全身,只后悔手边没有拿防身的东西。 干尸看了我一会儿,移开目光,慢腾腾地站起来,朝前走去,边走边发出奇怪的声音。 他舌头已经干了,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音节,我听不出他到底在说啥,但那声音听起来说不出的悲怆。 在他走动的时候,我发现他的背后带着一根细长的尾巴。 这是只妖怪。 干尸走了几步,忽然倒在地上。我以为他是自己绊倒了,没想到那里又站起另一具干尸! 第二具干尸把第一具干尸按在花丛中,疯狂地撕着后者的肢体。第一具干尸一点血都没流,被扯烂的地方不断发出类似于布条被撕烂的声音,最后被撕得粉碎。 第二具干尸把从第一具干尸身上撕下来的皮放在自己的嘴中咀嚼,嚼着嚼着忽然嚎叫起来,抱着第一具干尸的尸体不停地重复着一个音节:“么……啊……么……啊……” 红色的曼珠沙华藤蔓一般缠绕上两具干尸的肢体,最后将两具干尸一起裹了起来。 片刻之后,藤蔓退了下去,原地只留下了一堆白骨。这个花会吃人! 我站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花海中从头凉到脚底,想要逃,却不知道能逃向何处,脚一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堆白骨。 就在这时,我在那堆白骨中看到了两条一模一样的尾巴骨。看到那个,我才明白刚才第二具干尸说的“么……啊……么……啊……”是什么意思,它在叫“妈妈”! 这妖怪吃掉了他自己的妈! 我身上涌出一股恶寒,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爬起来就跑。 曼珠沙华发出红色的光,花田如同不断展开的红色绸缎一样随着我的脚步向远处蔓延。 前面又出现了一些干尸,这其中有动物身体人头的妖,也有人类。他们面无表情地在花丛中游荡,无一例外都身体瘦弱,皮包骨头。 忽然一个大肚子女性干尸喊叫起来。她把自己的肚子切开,然后掏出来一个血淋淋的孩子,用力向地上摔去。 与此同时,旁边的干尸一拥而上,肢解大肚子女尸,他们面无表情地大嚼着女尸的皮,然后再被红色曼珠沙华吞噬。 我快要被这情景弄疯了,发狂似的跑。途中又见到穿着相同战衣的士兵们互相厮杀,孪生兄弟自相残杀,夫妻们互相殴打,老人掐死小孩,女人捅死男人,人类杀死动物,动物咬死人类…… 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此。 跑到后来,我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们了,只是重复跑的动作,我能感觉到精力渐渐从我的身体流向花田。最后,我的身体变成了一团棉花,没法用力,没法使劲。 我倒在曼珠沙华上,旁边不知道是谁扔的一块碎镜子,镜子中映出一张脸。 那是一张男人的脸,干瘦蜡黄,眼窝深陷,除了眼眶里还有眼睛以外,和其他干尸没有任何区别。 那是我的脸! 完了,我也变成这样了。我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愤怒的情绪,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我招谁惹谁了我,为什么是我在这? 我越想越气,简直想破坏这世上的一切。 那股怒气让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我站起来,烦躁地走来走去,像其他干尸一样,等待某一个干尸爆发愤怒或者力竭而倒,这样我就可以拆它的骨剥它的皮,来缓解我的怒气。 我能感觉到其他干尸烦躁的情绪,这些情绪让我更加的暴躁。就在这时,我感觉到有人的负面情绪达到了顶点。 那是一个小干尸,穿着个小裙子,看样子是个女孩,怒气爆发时正在愤怒地踏着地上的花。 旁边的干尸一拥而上,我也不落人后,几步跳过去去拉小干尸的手。我身旁的一个干尸咔嚓一声拆掉了小干尸的胳膊,拆了一块皮往嘴里放,然后把剩下的扔在一旁。 我被其他干尸挤出来正在着急,见他把胳膊扔了,连忙跑过去捡起来。 看着上面还有一小块皮,我顿时像发现了宝藏一样欢天喜地,小心地掀下来,半抬着头,用无名指和拇指捏着,小心翼翼地将皮拎到空中,然后弓着身子,大张着嘴,就要把皮扔进嘴里。 就在这时,我的头偏了一下,看到了刚才地上放着的碎镜子。镜子里正照出我一脸陶醉地对着手中干尸皮的表情——毫无血色的干枯的脸,配着贪婪的表情,人不人,鬼不鬼! 我猛地打了个冷战,马上恢复了理智。 我这是在干什么? 那小干尸还在被其他干尸撕扯,我怒从中来,冲进尸群中,护着那小干尸叫道:“你们他妈的还有没有人性!这是个小孩,还是个小女孩!” 那些干尸转移了目标,跑过来拉扯我,我一边护着那个小女孩干尸一边推搡那些僵尸,忽然觉得右腿咯噔一声,转头一看,我的右腿竟然被那小干尸卸掉了。 那小干尸抱着我的腿,面无表情地扒着上面的皮往嘴里塞。 我看着她,想生气却也气不起来,只是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 我少了只腿,站立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上,那些干尸一拥而上,开始对我扒皮拆骨。 我一点都不疼,这会儿也完全恢复了理智,可惜双手难挡一群干尸,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那些干尸拆了,最后只剩了个头,完全没办法抵抗,在地上滚来滚去。 我认命地想这可得又死一次了。 这么一想我就很郁闷,一般人的遗言都很帅气,可上次临死前我在世上的最后一句遗言是“我嘞个擦”。 当时三娘就在我面前,我还舍身救她,凭她和我的情意,不要说什么英文的爱老虎油了,哪怕我说一句大妞子我稀罕你她都会死心塌地记我一辈子。 我嘞个擦!最后我竟然就说了个“我嘞个擦”! 干尸们分了我的身体,那个小干尸又跑过来掀我的脸皮,我痛心地看着她,说:“小朋友,你叔叔脸皮薄,不好吃,你看在我救了你一次的份上,就给我留点脸吧。” 那干尸和我刚才一样,已经失去了理智,自然不会听我的话,伸着剩下的一只手就要摸我。就在此时,只听啪的一声,四周的干尸被卷上半空。 “走开!”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睁眼一看,只见绸缎面的扇子噼噼啪啪地拍走那些干尸,一身红衣的三娘手持扇子站在我面前,脸上是又伤心又愧疚的表情。我从未见过这女妖精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她哀伤地走到我面前,抱住我的头颅,轻声道:“对不起,小马哥,我来晚了。” 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她也含泪细细端详着我:“若是我当初强硬一点让你走,你就不会死了……” 我见她哭,虽然没有身体了依然觉得心疼,安慰她道:“嗨,别自责了,这种事情谁知道呢?” 三娘猛地睁大眼睛,惊呼一声把我抛出。 我“哎呦”了一声,在地上滚了几圈。 三娘指着我道:“你没死?” 我说:“我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没有断气?难道我变成男人头二号了?” “等下……”三娘指着我的脖子处问道,“你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脖子处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脖子那里痒痒的,有东西不断往下涌。 三娘拿出玉盘给我看,我看到玉盘上的我从脖子处慢慢长出脚、腿、身体和胳膊,就像是原本缩成一团的气球人偶被吹起来一般,我的身体马上就长全了,而且由于血气充足,我的脸也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觉得和平常无异。 这是怎么回事? 我和三娘面面相觑。 三娘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把来这里的事情和三娘详细说了,三娘仔细观察我的身体说:“这身体不像是你自己的,上面尸气太浓重。” “是吗?”我看看自己的身体,“我没感觉出啥。” 三娘思索道:“你说你在河中时断肢朝你涌来,应该是因为你吸收了河里的断肢,所以当你受伤时,这些断肢碎尸就组成了你新的身体。”她说完,伸手摸着我的肩膀,闭眼感觉了一会儿:“是这样没错,你的身体里现在带着成百上千的鬼气。” “这都行?”我说,“那我算是活的还是死的?” “我也没有遇见过这种事情。”三娘说,“虽然你的身体现在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了,但是你的生命还在持续,而且那么多的断肢,几乎可以供你重生无数次。”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现在到底是死是活。” 这不就等于开通了锁定生命的外挂了嘛!我乐道:“那我岂不是死不了了?” 三娘横我一眼:“美得你,世上哪有死不了的人?按这两次最后留下的都是你的头来看,如果你的头受到伤害,你就没办法复原了。” 我想起刚才小干尸要扒我脸皮的事,一阵后怕。 三娘盯着我道:“可是到底为什么,你会拥有这样的能力,难道这就是你的资质吗?” 我说:“三娘,你知不知道怎么才能回去?” 三娘道,“你跟我来。”然后带着我往前走。 我说:“我在这花田走着,觉得身上力气快要被吸干了,为什么你没事?” “因为我法力高强啊。”三娘笑道,“而且在这里呆的时间很短,若是呆的时间长了,有再多的法力也会被耗光。” 我俩一问一答,跟之前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气氛融洽,和乐融融。 我着实不想打破现在的气氛,可是有些问题不得不问:“三娘,这次的事情是你搞出来的?” 三娘点点头。 “你当真想杀我们?” “……”三娘说,“小马哥,如果我说我是逼不得已,你信吗?” 我毫不犹豫地说:“我信。” 因为我回答得太快,三娘有些吃惊地停下脚步,看着我,惊讶地笑道:“为什么?” 我说:“不止是我,这话你问小二楼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云美,他们都会这样回答你。” 三娘笑笑,转过头。 我又问:“三娘,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三娘静默片刻,说:“救一个人。” “谁?” 三娘说:“一个英雄。” 我问:“男的?” 三娘点头:“嗯。” 世上所有的男人都希望女人把自己当英雄,但不希望自己喜欢的女人心中的英雄是别人。所以听到这句话我有点不是滋味。 三娘是何等聪慧的妖精,马上知道我在想什么,笑起来:“小马哥,我虽然敬他爱他,可是那和男女之爱无关。”她边走边问我,“你看到这里成群的干尸了吗?” “看到了。”我说,“我原来以为只有人死了会尸变,没想到你们妖也是。” 三娘说:“他们都被封印在小二楼里,无法出去。” “怪不得我那楼里老是闹鬼。”我说,“原来底下被封了那么多东西,难道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镇妖塔?” 三娘疑惑地看着我:“镇妖塔?” 我比划着跟她解释:“就是把杀人放火犯大错的妖怪关起来改造的高级监狱,据说进去的都是无期徒刑,基本都出不来。” 三娘摇头道:“不,这里不是你说的那个。” 我说:“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三娘摇头道,“我只知道这里是极阴之地。极阴之地的形成需要天时地利,而环境在岁月的变迁中多多少少总是会有改变,所以世上并不是只有一个极阴之地。极阴之地的位置并不是固定的,而是在不断转移,转移的时间有可能是一千年,也有可能是几秒。极阴之地虽然对人和仙不好,但却是鬼怪修炼的好去处……发现情况有异常,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 终于听到三娘讲故事,我快走两步,走到她身边听她说。 “那时我父亲狐王刚去世不久,天赋极高的七弟刚登上王位,族里却相继有人失踪。”三娘继续道,“我们查明那些失踪的狐妖都是在某个极阴之地修炼时不见的,于是就告知了那位英雄。那英雄调查之后发现,那些极阴之地竟然开始吞噬附近的所有生物,包括人和附近修炼的鬼和妖!妖界马上将这件事情上报给天庭。可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就在等待天庭处理的这段日子里情况愈演愈烈,妖鬼没有办法抗拒修炼的诱惑,即使用定力迫使自己不去那里修炼,不知何时会出现在哪里的极阴之地也如同一个隐藏的巨大炸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在你身边爆炸。不久以后,这个极阴之地越来越大,甚至能将周围的生物吸到自己的范围内再吞噬,人界妖界鬼界折损的人鬼妖不计其数。” 三娘叹了口气,道,“地府那里的生死簿,应该就是在那时开始错乱的。” “然后呢?”我问。精力依然不停地从我身上流到曼珠沙华上,每次我快被吸成干尸,三娘就把我的头拆下来,等我长出身体继续走。 “然后那位英雄无法坐视不管,他主动进到极阴之地,我和七郎那时年少无知,偷偷跟着他进来。看到的就是你所看到的这个景象。”三娘指着花丛中的干尸,“不知道为什么,这里充满了各种负面情绪,困在这里的妖鬼被曼珠沙华吸收精气和妖力并不断被输入负面情绪,当他们失去理智崩溃时,其他妖鬼就会吃掉他。而吃了别人皮肉的妖鬼,也会被曼珠沙华连魂魄一起吞噬。换句话说,进来的数以千万计的妖鬼,只有死路一条。” “那时的情景比这里恐怖千万倍。”三娘踏过一堆白骨,轻声说,“你所能想到想不到的最恐怖最荒诞不经的事情,最负面的情绪,都能在这里看到。” “当时我和七郎已经吓傻了,若不是那位英雄,我们两个可能已经死在这里。”三娘继续道,“即使被救,我们还是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可是即使如此,我和七郎依然相信,那个人会带我们出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地上的曼珠沙华已经不见了,我们来到一片极其宽敞的空地,这里站着数不清的妖怪,见我们过来,纷纷给三娘让道。我们走到空地的中心,那里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妖怪,他们后面坐着一个大妖怪。 这些妖怪和之前见到的其他干尸不同,虽然瘦,却很精神,目光锐利,显然没有失去神智。 “我们全心全意地相信着那个人,因为……”三娘走过那两个妖怪,对着坐在后面的妖怪作了个揖,“他是我们盖世无双的妖王。” 原来是妖王!我细细打量那大妖怪,只见他四方脸,浓眉大眼,头发虽乱却不显邋遢,身上披着一张兽皮,灰白的头发如钢丝般竖起,额头写着一个黑色的“王”字。 他肌肉结实,身材高大,坐在那里像小山一样,不怒自威。 妖王声音低沉,充满威严:“三娘,你怎么回来了?” 三娘弯腰,深深鞠了一躬,答道:“那日您在内,仙界大军在外,硬是在这空间中打开一道门。可惜那门只能打开几秒,之后仙界就会将这里封印。您用妖力送走了我们,自己却留了下来。”三娘抬起头,正视妖王,“我至今还记得您说的话,您说您要留下,保护您的子民,直到找到可以解放他们的方法。而这八百多年,若不是您在这里用妖力支持,这里早就没有妖鬼生存。可是撑了这么多年,就算是您,妖力也无法再支持下去,这一路过来,我发现您的妖力衰竭,无法控制这里,若是再留下去,连您也会变得危险!” 妖王说:“所以你找来封印钥匙,解开了封印?”他声音低沉,压迫感十足,“这里面也有佚名的功劳吧?” “佚名他是打造封印钥匙的工匠妖转世,世上只有他能找到不断变化的极阴之地的大门。” “混账!”妖王喝道,“你们知道打开封印会有什么后果吗?封印一开,极阴之地就会继续吞噬世上的一切。” 三娘跪下,道:“陛下对我如父如母恩同再造,我不愿见您死在这里。” 妖王怒道:“你是想让我丢下我的子民逃跑吗?” 其他妖怪哭成一团。 “陛下您在这里支撑,应当最明白这封印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三娘说,“与其呆在这里同归于尽,不如保存实力日后再战。” 我在三娘身后,听他俩说话听得无聊,看向旁边两个妖怪,他们俩一个长着狼尾巴,一个长着豹尾巴。 我向他们俩打探道:“两位大哥,在这里呆多久了?” 俩妖怪看我一眼,没吱声。 嘿,这俩妖怪还挺傲的。 我见这俩人往一个地方看,一瞅,那里正有几个干尸在抢夺一块皮。 狼妖说:“那看起来味道真不错。” “有啥意思?”豹妖抹了一把嘴,“光是皮,干擦擦的,没肉。” 狼妖问:“你说咱们几年没有吃过肉了?” 豹妖叹气道:“进来以后就没吃过。” 狼妖抱怨道:“天天吃这花我都快变成食草动物了,虽然说毒不死,但每顿都这样也受不了啊。” 豹妖说:“哎,出去吃了就回不来了。忍忍吧,我们要尽职尽责地保护妖王。” 说完两个人又继续呆滞地看着那些干尸,大有一种万物皆空之感。 瞧这俩那寒碜样,我不屑地看了他们一眼,不就是肉吗,咱这多的是。 我扯下一条胳膊扔给他们:“拿去吃,别客气。” 两只妖怪大张着嘴看着我。 “不够?”我坐下来,把右腿扯下来扔给他们,“没事儿,多大点事儿,我这还有。” 两个妖怪一个捧着我的胳膊一个捧着我的腿,哆嗦地看着我。 我拉着我的左腿说:“你们还想要?” 狼妖眼圈红了:“侠士怎么称呼?” 我说:“马力术。” 豹妖抹泪道:“前有佛陀割肉喂鹰舍身饲虎,今有马力术扯胳膊喂狼卸腿饲豹。这种大无畏的精神,实在太令人感动了!” 狼妖高声叫道:“活菩萨啊!”然后就跪下来冲我拜了一拜。 我那个不好意思啊,连忙摇着剩下的一只手道:“不就是一只胳膊一只腿嘛,不用行此大礼,你们这样我怪不好意思的。要不然这样吧,我把这个也送你们了!”我扯下自己的左腿扔给他们,“给给给,拿去吧,我多得很,别客气别客气。” “活菩萨啊!”两个妖怪感激地痛哭流涕,“菩萨,你还有什么遗言,就交代了吧。” 说完,两个妖怪不忍心看我,背过身边吃边抹眼泪。 狼妖吃了几口道:“这肉怎么是馊的?” “别说瞎话了,刚从身上摘下来的,肯定新鲜,哪能馊啊?是不是你几百年没吃肉忘记肉是啥味道的了……”豹妖咂巴着嘴,奇怪地说,“哎?是有点怪味,难道那活菩萨有狐臭?” “你比我还扯,你拿的那是腿,咋能有狐臭?” 没味道就奇怪了。我想,河里那些碎尸都不知道泡了几百年了,能没味吗? “你们等会儿再吃。”我说,“我向你们打听一个人。” 他俩和声问:“你打听谁?” 我说:“你们见没见过一个姓马的道士?” “姓马的道士?”正在和三娘说话的妖王转头问向我,“难道是那个叫马建民的?” “你认识他?”我精神一振,“他是我爷爷的二叔的大爷的曾孙子。” 妖王道:“不久之前我见过他一次。” 我说:“是不是三十年前?” “不,是更近的时候。”他想了一下,道,“应该是在今年。” “什么?”我精神一震,“今年?” 终于有马建民的消息了! “不可能!”此话一出,连三娘都惊道,“门没有开,他怎么进来?” “他进来的时候,还保持着人身。”妖王赞赏道,“区区一个人类,竟然能毫发无伤地来到我这里,实在是绝无仅有。那道士误以为这空间是我造出的,说要收我,和我大战了三天三夜。”妖王哈哈大笑,“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类,我喜欢。” 我问:“他现在在哪里?” 妖王说:“他走了。” “走了?”三娘问道,“他又是怎么出去的?” “我与他合力,在空间撕开了一条路。”妖王叹道,“论道法,人间恐怕再没有人能比过他。” “怪不得我今年感到您妖力大幅衰竭,原来是为了送那人出去。”三娘问,“既然开了一条道路,您为什么不带大家出去?” “那道路只能坚持几秒的时间,又长达万米,处处陷阱,一个不小心就会掉入时空漩涡粉身碎骨,即使是我也不敢贸然上前。”妖王说,“不过若是那人,一定可以平安出去。” 我问:“为什么?” 妖王仰头大笑:“因为他和我打了一个赌!” “赌什么?” “赌他出去之后能找到救出我们所有人的方法!” 三娘问:“陛下你赌他赢?” 妖王的笑声震得地面都在颤抖:“他自己也赌他赢。” 三娘无奈道:“这还赌什么。陛下你就不怕他是个江湖骗子?”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妖王看上的男人,怎么可能让我失望?”妖王斩钉截铁地道,“他定会回来!” “陛下,你和这结界只能再撑数月。数月之后,您妖力用尽,结界崩溃,极阴之地再次反噬,世界马上就会陷入恐慌。”三娘说,“只有……几个月了。” “很好。”妖王神情坦然,“还有几个月。” 三娘沮丧地问道:“所以陛下是不愿同我出去了?” “修炼千年的妖怪数量不多,早已在门开时从门中出去,剩下的都是无力逃生的妖众。”妖王扫视了一眼不远处的妖怪们,道:“若是你再不将钥匙取出,大门完全被打开,结界被冲破,就连几个月的时间也没有了,你走吧。” 三娘含泪道:“我知道了,陛下您保重。”说罢,对我道,“小马哥,我们走吧。” 说话的这功夫我四肢已经长好了,站起来对着妖王抱拳:“后会有期。” 妖王看着我,奇道:“你这身体倒是很有趣。” 我谦虚地说:“这是刚学会的技能,就是开了死不了的无敌模式,没啥厉害的。” 两个专心吃肉的妖怪转过头,见我四肢完好,吓了一跳。 狼妖问:“刚才吃肉不是幻觉吧?” 豹妖说:“不是,我嘴里还一股臭味呢。” 狼妖说:“吃了这肉,我觉得还是吃素比较好。” 豹妖连连点头。 那肯定,至少那些花没放臭。 我正要走,忽然想起一件事,转身对妖王道:“马建民确实出去了。” 三娘问:“你怎么知道?” 我说:“过忘川河的时候,撑船的老艄公告诉我的。他说这么多年,这里只逃出去过一个姓马的道士。” “忘川河?老艄公?”妖王皱起眉头看着我,“忘川河只有地府才有,这里怎会有忘川河?我在这里八百多年,从不知道这里还有撑船的艄公。” 我看向三娘,三娘也道:“我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什么河。” 我回想起那黑不见底的河水,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凉水,由头冰到脚,问:“那我见到的是什么?” 妖王正要回答,忽然地面开始强烈地震动,远处的花田就像舞动的绸带一般呈波浪形浮动。 我一个站立不稳坐在地上:“怎么回事?” 鬼怪们尖叫起来,因为震动的幅度太大,地面出现了巨大的裂缝。裂缝伴随着地面开裂的声音一路蔓延,然后像是被切开的西瓜一般越裂越大。 来不及跑的干尸和妖怪们往深不见底的裂缝中掉去。众妖们鬼哭狼嚎,惨叫声不绝于耳。 妖王大喝道:“抓紧地面!”说罢,身形猛地变大,两脚踏在裂缝两边,双手摁住裂缝两边的地面,然后怒吼一声,手上发力,硬是将那条裂缝生生地合上了! 大地尚在不断震动,妖王双手摁着地面,豆大的汗珠雨一样地往下滴。 地面的震动到了这里,变得缓和下来。 狼妖豹妖一人抱一个小妖怪,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正紧紧抓着地皮,见事态缓和了,松一口气,忽然听得身后三娘惊叫:“那是什么?” 我转头一看,不远处的地被掀了起来,红色曼珠沙华夹杂在泥土中纷纷地往下落。 那地皮被掀得越来越高,纵贯东西,排山倒海一般,向我们所在的方向涌来,直到到了妖王身前,忽然停止了移动。 此时那地皮已经高如雄山,身材高大的妖王在它面前如同蚊蚁一般,光看大小,实在难以想象妖王能凭一己之力,生生地止住那地皮的移动! 妖王胳膊上青筋毕露,紧咬牙关,不动如山。狼豹二妖不断将幸存的众妖聚集到妖王身边。 “小马哥!”三娘拿着玉盘给我看,“钥匙快要被取下来了。” 玉盘上映出现实中的情形,李伯通已经爬到了石狮子背后,正拉着镶在石狮子背后的锁头往外拽。 “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三娘拎着我的后背,脚尖点地,一跃而起,顺着那立起的地皮一路向上,“快走!” 在地上感觉不到什么,但走在那直立的地皮上,就能感觉到那地皮后面有股巨大的力量在推动它。等我们快到地皮上端时,那地皮已经在压力的作用下开始弯曲。我和三娘脚朝天空头朝下,翻转了一百八十度。 此时耳边风声猛烈,再看地下的妖王和妖众,已经同人偶一般大小。 “小马哥,若是门关上就出不去了。”三娘对我道,“一会我将用妖力冲出一条路,你从那路出去。” 我听她这话说得决绝,心里一紧,反问道:“那你呢?” 三娘道:“现在这种情况,容不得我们俩一起出去。” 我说:“那不行,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 “小马哥,你听我说。”三娘说,“你出去以后,一定要找到马道长。我们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 我说:“万一找不到呢?不行,你还是得跟我一起走!” 三娘说:“如果找不到,你就带着小二楼的居民们,离开这里,离得越远越好。” 我心中一紧,抬头看向三娘,她脚下步伐不停,脸上依然带着我熟悉的妩媚微笑。 “小马哥,我是只薄情寡义的狐狸,现在是我背叛你们在先,所以你们丢下我我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她转过脸,对我笑道,“如果你们气我背叛你们,打伤云美,破坏结界,那你们就用好好活下去这一手段来报复我吧。” “你想得美。”我鼻子一酸,高声说道,“你在这里好好等着,老子一定把马道士带来!要是这之前你就死了,我就收了你的魂魄,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其实我俩都知道妖怪死在这里用不着我收,就会被曼珠沙华吸收,魂飞魄散,可是三娘听了我的话,眼睛一弯,轻轻巧巧地道:“好。”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了地皮的尽头。 “小马哥。”三娘冲我微微一笑,“我不会死的,”她轻声说,“我在这里等你回来救我,一直等着。” 说罢,她手一翻,将我往空中抛去,高喝一声:“走!” 虚空之中出现了一条道路。 我的身体向高空飞去,同时三娘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一般下坠。 在下一瞬间,我飞越过了地皮,终于看到地皮背后推着它移动的东西。 看到那个东西,我头皮发麻,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是水! 地皮之上,推动着地皮运动的,是水! 海一样广阔的水,漫无边际地从地皮后面涌上来,一波一波地拍打着地皮的背面! 而那片波浪汹涌的汪洋之上,飘浮着一片扁舟,舟上站着一个身穿蓑衣,带着草帽的老艄公。他正在巨大的波浪中慢悠悠地划着船,划船的动作如同正处在平静的湖面一般悠闲惬意。 在我飞过湖面的一瞬间,我看到那老艄公的半张脸。 花白胡子上的嘴唇,是微微扬着的,似乎眼前这件危机和底下数以万计的妖怪们的生命无关紧要,不值一提。 最恐怖的事情不是杀戮,而是不把杀戮当成杀戮。 我经过无数大风大浪,却是头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恐惧。 水汽在我脸边经过的时间只有一瞬,然后它们就以千军万马般的奔腾之势,冲过了地皮的边界,瀑布一般地涌了下去! 三娘下落的身影被水帘吞没。 “三娘!”我高声叫道,然后整个人已经到了三娘为我开辟的路口。那路口越来越小,眼看就要消失。 我感到我向上的冲力已经不够,马上就要下落。 这时从那路口中忽然伸出一只手,抓着我的头将我拽了出去,头刚出去,就听得脖子那里咔嚓一声,路口已经关闭,卡掉了我整个身体。 我顾不得去看身后,抬头盯着抓我出来的那人。他穿着白色唐装,长发扎在脑后,肩上趴着一只样子奇丑的狗。 改命人! “你还不能死。”改命人说,“你得去找马建民。” 怎么哪里都有你? “你到底有什么阴谋?”我怒喝道。 改命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并不回答,然后伸手将我往另一个方向扔去。我的头撞在地上,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第十章 尾声 “马力术,马力术!” “密斯特马。” “玛丽叔?玛丽叔?” “徒弟?徒弟?” “啊啊……啊啊?” 朦胧中,我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在叫我。 “领导,你看这怎么办?” “这个事情很不好办啊,这雷锋同志身体变成这样,按理说他应该死了。可是说他死了吧,他还有脉搏和心跳,魂魄也在身体里。” “那我们是拘他的魂魄还是不拘啊?” “咱们工作中有一句话你听说过没有?” “请领导指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那天具体什么情况咱们也不知道,更何况雷锋同志是阎王派出的特使,官比咱们大,下级怎么能拘领导的魂嘛。这事咱们还是不掺和的好。” “玛丽叔木有屎!你看刚找到他的时候他还素一个人头,现在他已经长出半个身体了!” “密斯特马究竟是从哪里学会的这个技术,我想学,I study!” “他长出的身体不是他自己的,上面带着浓烈的尸气。” “貔貅,不用担心。据我夜观星相,掐指一算,算出他的身体马上就能长全。” “所以偶说应该把他种到地里浇浇水,施施回,晒晒阳光,这样他就能长的快点了。” “嘿嘿嘿,这个好玩,这个好玩。” “雷迪嘎嘎,你先别动马力术,别动,乖啊,一会儿我做好吃的给你吃。” “我的特长是唱歌,据说优美的歌声能让病人身心舒畅,快速痊愈!老师们,同学们,现在我给他唱首歌吧。” “小刚!你真是个好孩子!” “小刚同学!你是我们的榜样!” “那么我现在为他演唱一首《青藏高原》,为了更快地唱出感情,我决定直接从高潮开始唱:‘呀啦嗦,这就是青藏高原……’” “不许唱!”我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睛,“呀什么呀,给老子闭嘴!你见过谁探病唱歌唱《青藏高原》还直接唱高潮!你敢唱我揍你!” 那学生唱到一半被我打断,半个身体有形体半个身体变得透明,卡在一边唱不出声音,憋得脸通红。 房中的妖魔鬼怪人一起涌过来七嘴八舌地和我说话。 “玛丽叔你肿么样了?” “师侄,来让我给你把把脉。” “密斯特马,你这身体是怎么回事?” “马力术你饿吗?你想吃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雷锋同志,你……” 我呆呆地望着他们,貔貅、云美、吊死鬼、男人头、小鬼、苟富贵、勿相忘、女老师、学生A、学生B、学生C、D、E、F、G…… 人是齐全了,可是唯独没有那个牙尖嘴利神秘妩媚令人又爱又恨的狐狸精三娘。 我忽然心如死灰,对他们道:“扶我出去看一下。” 貔貅和李伯通一人一边扶着我出了门,一出门就看见小二楼面前立着两个石狮子,和小二楼一般大小,身上几道深深的裂纹,凶神恶煞地对着门口。 貔貅说:“这两个守门神坚持不了多久了。” 云美说:“主要是在这里挡光讨厌。” 我沉默地看着那俩石狮子。 李伯通说:“你不是掉在河里了吗?怎么搞成这样出现了?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一言难尽。”我叹了一口气,把所有的事情都和他们说了。 “事情就是这样。”我问向身边的鬼怪,“再过几个月这结界就会支持不住,你们要跑还来得及。” “原来如此。”男人头道,“ther的目的原来是这个啊。” 吊死鬼点头:“那偶们得赶紧找到马道长才行。” 苟富贵勿相忘往门口飘:“事不宜迟,我们去找找相关的资料。” 雷迪嘎嘎说:“我不走,走了就没肉吃了。”他问小鬼,“你走吗?” 小鬼坚决地摇了摇头。 我一时无言,看向之前被三娘袭击的云美:“你走吗?” “我不走。”云美早已红了眼圈,佯怒道,“我要等她回来向我道歉。” 小二楼居民的态度都如此明确,只感动得我眼圈发涨。为控制自己的情绪,我看向石狮子。 李伯通在一旁叹气:“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我是抓错妖怪了。” 我把目光从石狮子身上移开,严肃地看着李伯通:“师叔,我要找到马建民。” “……”李伯通仔细端详着我,忽然仰天大笑,道:“好,好,马兄的后代果然和他有几分相像。” 我说:“你把他的事情全部都告诉我。” 李伯通问:“他的事和你想象的有很大的不同,你是真的要听?” “我当然要听。”我拍着石狮子道,“我和三娘约好了。” “那好。”李伯通说,“我把关于他的一切都告诉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深深地点了点头。 事已至此,我已经没有了退路。 改命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马建民去了哪里?那撑船的老艄公究竟是谁? 这些谜题,我都会一一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