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路Ⅳ·剑刃之海》 序章 他平稳坚定地用双刀划出一道精致而狡诘的圆弧。当机会来的时候,他欺身向前, 一把刀砍向对方看似毫无防护的肩头。但是那个光头在阳光下闪耀的精灵比他更快。精灵退后一步,举起长剑,稳稳地招架住,然后猛往前冲,以匕首刺击,紧接着又跨前一步将长剑往前刺。 他和应着精灵流畅的动作,翩翩起舞,挥舞着双刀护住自己,上下翻滚阻截前刺的剑锋。精灵再次刺击,攻击躯干,然后第三次刺出,指向下盘。 他的双刀下行,使出经典的交叉下压。然后当敏捷,秃顶的精灵想要踢开这阻截的时候,它们向上扬起。 精灵的踢腿只是虚晃一招,当双刀上举的时候,精灵伏下身躯,扔出了匕首。他已 来不及把刀往下收来搁挡,也来不及站稳脚跟之后再躲闪,匕首划了进来。 完美的一击,邪恶的匕首击中了他的腹部。 “是杜德蒙,一定是,”,水手喊道,声音带着狂乱,“他又发现我们了!” “嗨,他不知道我们是谁。”另一个水手提醒他。 “进入那些礁石区域,驶过堤岸。”希拉·克里命令他的领航员。 这个红发的女子又高又壮,手臂因经年的劳动象岩石一样硬,绿色的眼睛里透露着对那些年代的怨恨。她愤怒地注视着追击者。三桅帆船迫使他们放弃追逐一艘仅有轻武装的小商船,那样的小帆船显然是一个最有利可图的掠夺目标。 “制造一些迷雾来挡住他们的视线。”凶狠的海盗继续对着贝兰尼大声说。 贝兰尼是隶属血腥龙骨号的女巫。 “迷雾,”女巫呼了口气,摇摇头,她乌黑的头发在肩头舞动。 海盗并没有理解。她平时用剑说话更多于用舌头说话。贝兰尼耸了耸肩,开始发 出她最强力的法术,火球术。当她完成了咒语,她并不是瞄准远处追赶的船只,它远在射程之外,而且如果那是海灵号的话,能够轻易抵御这样的攻击。她瞄 准的是血腥龙骨号后面的海水。 火舌舔着海水,浪花咝咝飞溅以示抗议,在快速航行的船尾升起了一股浓厚的水汽 。希拉·克里微笑颔首表示赞赏。她的领航员是一个体格强健,脸上凹凸不平,笑容粗鲁的女人,没有任何一个活着的人比她更了解世界之脊西端 的海域。仅仅靠着海流拍击礁石的声响,她可以于最漆黑的夜晚在那里航行。杜德蒙的船不敢跟随他们进入前面危险的海域。用不了多久,血腥龙骨号就可以在暗礁区中驶过第三个堤岸,如果她愿意,既可以驶入开阔水域,也可以继续进入一系列 暗礁和岩石,那里被希拉和她的伙伴们称作家。 “他无法知道我们是谁,”水手又说了一遍。 希拉点点头,希望他说的是对的。他也许是对的,因为海灵号是一艘三桅帆船,它的帆的特征独一无二,而血腥龙骨号只是一艘毫不起眼的小帆船。然而,象任何一个 剑之海岸沿岸明智的海盗一样,不管杜德蒙认为她是谁,她都不 想与杜德蒙传奇的海灵号以及他老练,危险的船员们抗争。 她听到传闻说杜德蒙正在找她,虽然她只能猜测为什么这个著名的海盗猎人单单找上了她。这个强大的女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肩头她给自己烙上的标记,一个代表她 最近才找到的权力和野心的标记。她在海上和陆地建立了新的集团,在集团里所有女性 面前,她给自己戴上了一个强力的战锤艾吉斯之牙的标记。这是她从路斯坎一个傻子那 里买来的。 这就是杜德蒙突然感兴趣的原因吗?她知道一点这把战锤的历史,也知道它的前任主人,一个酗酒的野人沃夫加,是杜德蒙船长公开的朋友。这是一个联系点 ,但是女海盗不能肯定。难道沃夫加不是曾在路斯坎试图谋杀杜德蒙吗? 不一会儿,希拉·克里耸耸肩决定不再想它。血腥龙骨号险象环生地驶过无数暗礁与岩石,进入隐蔽的秘密港湾黄金湾。尽管有专家级的领航技术, 血腥龙骨号还是不止一次撞上了参差不齐的礁石,当他们进入海湾的时候,帆船倾侧靠 港。 即使在这样一个海盗港湾里,四周被高耸的岩石组成的围墙环绕,希拉和她的船员们还是有办法修补船只。他们把血腥龙骨号拉进一个巨大的洞穴里,这里是一系列沿着世界之脊最东头攀延的地道和洞窟的底部。自然形成的地道里现在布满了由墙上燃烧着的火炬所散发的烟,岩石的洞穴被劫获的战利品布置得非常舒适。这些战利品属于剑之海岸北部迅速发迹,最成功的海盗团伙。 身形瘦小,黑发的女巫叹了口气。她知道这次她要用魔法作大部分的修理工作。 “该死的杜德蒙!”贝兰尼说道。 “该死的,我们真是懦弱,”一个臭醺醺的水手走过的时候说。 希拉·克里走到那个口出怨言的人面前,鄙视地看着他,一记右勾拳打在他下巴 上,将他打翻在地。 “我认为他根本没看见我们,”伏在地上的人抗议道,仰视红发的海盗,脸上显露出极端恐惧的表情。 如果血腥龙骨号的某个女船员冒犯了希拉·克里,那么她通常会被打一顿,但是如果哪个男人逾越了这个凶狠的海盗所定的规矩,他多半就会明白这艘船名字的来历,毕竟龙骨拖拽是希拉·克里最拿手的好戏。 希拉·克里让那个水手慢慢爬走,她的思绪集中在杜德蒙最近的现身上。她 承认有可能海灵号根本没看见他们,而且也有可能,杜德蒙和他的船员发现了远处 血腥龙骨号的帆,却不知道船的名字。 但是希拉·克里仍对与杜德蒙船长相关的一切保持警惕。如果船长和他老练 的船员们确实想要找她,那就让他们来这里,黄金湾,一个布满岩石的要塞,由希拉·克里及她的手下跟一个强大食人魔部族所共享。 匕首结结实实地打在他身上,然后无力地弹到地上。 “崔斯特·杜垩登绝不会被这样的虚招击倒!”秃头的精灵勒罗里内用高亢顿挫的声音嚷道。他的眼睛蓝色当中点缀着金色,带着一种危险的张力,在他总是戴着的黑色面具后面闪耀。随着手腕一甩,剑归入鞘。“如果是他,他的脚会足够快地移动 来避开匕首,或者手会足够快地收回一把弯刀搁挡。”精灵恼怒地说完。 “我不是崔斯特·杜垩登,”半精灵图内维克简单地回答。 他走到塔顶边上,沉重地斜靠在垛口上,气喘吁吁。 “马斯克维奇已经对你施用加速魔法来补偿,”精灵答道,取回匕首,并整了整他 的无袖淡褐色束腰外衣。图内维克向对方喷着鼻息。“你根本不知道崔斯特·杜垩登是如何格斗的,”他提醒说。“真的!你有没有见过他战斗?你有没有看过他的动作,那些不可思议的动作,那些你欣然同意是属于他的动作?” 即使勒罗里内被这番评论说服,也没有表露出来。 “关于他的格斗风格和威力的故事在北地广为人知” “广为人知,而且言过其实,”图内维克提醒。 图内维克还没说完,勒罗里内就开始摇动他的光头,因为精灵早就对他的半精灵拆招拍档详述过无数遍崔斯特的格斗能力。“我付你那么多钱,让你参与这个训练。”勒罗里内说,“你应当尽力把我告诉你的关于崔斯特·杜垩登的事当成真理,并且最大限度运用你那贫瘠的技能来模拟他的格斗风格。” 图内维克赤裸着上身,擦干了他瘦长而结实的身躯。他把毛巾递给勒罗里内,后者轻蔑地看看他,在这样的失败之后也是很平常的。 精灵径直走过他身边,走向通往塔顶层的活盖门。 “你的石化皮肤魔法快要失效了,”精灵用明显的厌恶口气说。 独自一人在塔顶,图内维克无助地呵呵笑了笑,摇了摇头。他走过去取他的衬衫,但是在到达那里之前,注意到空气中一道微弱的亮光。半精灵停了下来,注视着马斯克维奇的实体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你今天令他满意么?”灰胡子老人用一种仿佛是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说。 马斯克维奇的笑带着某种程度的嘲弄,露出满嘴黄牙,显示出他早已知道了答案。 “勒罗里内被那个家伙所困扰,”图内维克回答。“比我所能相信的还严重。” 马斯克维奇只是耸了耸肩,仿佛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已为我工作了五年多,使他获得了使用我的魔法的权力,也使他能付你那么多钱。”法师提醒说。“找到你就花了我们几个月的时间,你看上去很有希望能够模仿这个奇怪的黑暗精灵崔斯特·杜垩登的动作。” “那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灰心丧气的半精灵反问,“为什么你不陪同勒罗里内找到这个倒霉的卓尔精灵,一劳永逸地解决他?这似乎比无穷无尽的练习要容易得多。”马斯克维奇呵呵一笑,好像在告诉图内维克他太低估了这个不同寻常的卓尔精灵,他的业绩,正如勒罗里内和马斯克维奇所揭示的,是那么的非凡。“众所周知崔斯特是一个叫做布鲁诺·战锤的矮人的朋友,”法师解释道,“你知道这个名字么?”图内维克穿上他的灰色衬衫,看着老人,摇摇头。 “秘银之厅的国王,”马斯克维奇解释说,“至少,他曾经是。 我不想让一整个野矮人部落与我为敌,法师们最头疼的就是矮人了。与布鲁诺·战锤为敌对我的财产和健康都鲜有裨益。” “除此之外,我对崔斯特·杜垩登也并不嫉恨。”马斯克维奇追述。“我为什么要想办法去消灭他呢?” “因为勒罗里内是你的朋友。” “勒罗里内,”马斯克维奇重复道,又是呵呵笑了笑。“我挺喜欢他,我承认,并且为了承担友谊所带来的责任,我常常试图说服他,他的这个计划除了愚蠢的自取灭亡外毫无其他意义。” “我肯定他听不进这些,”图内维克说。 “不听,”马斯克维奇同意,“勒罗里内·特勒布莱尼克是个固执的家伙。” “这是他的全名吧,”图内维克用鼻子出气,他的情绪实在是很低落,特别当提起他的练习拍档,“你待我之道即我待你之道”他翻译说,因为其实勒罗里内的名字只是一个相当常用的精灵谚语的变体。 “关于尊敬和友谊的哲学,是吗?”老法师问道。 “也关于复仇,”图内维克阴郁地回答。 下面,塔的中间层,独自在一间小小的私人房间里,勒罗里内脱下面具,跌坐 在床上,在对崔斯特·杜垩登的挫折感和憎恨中煎熬。 “还要用多少年?”精灵问道,然后轻轻一笑,抚弄着一枚玛瑙戒指。“数百年?那也没有关系!” 勒罗里内摘下戒指,把它举到闪烁的眼前。他用了两年的辛苦工作才从马斯克维奇那里赚来了这个宝物。这是一个魔法戒指,储存着魔法。 这枚戒指里有四个法术,勒罗里内相信这四个法术能够杀死崔斯特·杜垩登。 当然,勒罗里内知道,如果按照计划的方法使用这些法术,会导致交战双方的 死亡。 这没有关系。 只要崔斯特·杜垩登死了,勒罗里内就可以心满意足地去阴间了。 序言 回家真好。听着冰风谷的风声,感受着它强有力的刺痛,好像提醒我自己还活着。 我们还活着,正是如此一件不证自明的事情,恐怕我们常常很容易就忘记了,忘记了这个简单的事实的重要性。太容易了,忘记你自己还活生生地活着,或者至少,忘记去感激你自己还活生生地活着。忘记了你可以欣赏每一次日出,享受每一次日落。所有日出日落之间的时光,所有黄昏之后的时光,都是可以由你的意愿自由支配的。 太容易错过这样的机会,每一个你遇到的人都有可能成为一个事件,一个记忆,不管是好是坏,都帮你用经验填充时间,而不是用沉闷无聊,也帮你打破单调的时刻。那些浪费的时光,那些千篇一律,例行公事的时光是我们的敌人,我认为,那是死亡在我们生命中悄悄的延伸。 是的,回家真好,在冰风谷的旷野里,怪物成群游荡,匪徒每每威胁着道路。我感到比以前的很多年都要有活力和充实。 我和自己的黑暗过去抗争得太久了。我和自己的长寿抗争太久了,我的死将远比布鲁诺,沃夫加和瑞吉斯来得晚,还有凯蒂布莉儿。 我是多么的愚蠢,如果仅仅为她最后的日子悲哀,而不去享受现在我和她之间 的时光!我是多么的愚蠢,如果让现在变成了过去,却还在悲哀可能有的,仅仅是可能有的将来。 我们正在走向死亡,每一天,每一刻。那是无可避免存在的事实。这个事实能以恐惧麻痹我们,也能够以渴望激活我们,以探索和体验的愿望,以希望,以铁的意志————我们从每个行动中能找到记忆。在阳光下和星光下活着,在晴天和雨天里活着。舞动每一个脚步,穿过鲜花盛开的花园,穿过深深的积雪。 年轻人了解这个事实,老年人,甚至中年人却已经忘却。这是愤怒和嫉妒的源头,呈现在年轻人眼前。我曾多次听到这样的哀叹:“但愿我能够回到那个年龄,带着我现在所知的一切!”这些话令我感到很可笑,因为事实上,这个哀叹应该是:“但愿能够归还我那时候所知的活力和愉悦!”那才是生命的意义,我最后终于理解了,在理解的基础上,我确实寻到了那样的活力和愉悦。相比之下,理解了那种活力和愉悦,理解了这个真理而度过的二十年生命,也许远比数百年垂头丧气的生命更加充分。 我还记得第一次和沃夫加并肩作战,当我把他带进一大群古怪,强壮的巨人中时,带着满面的笑容和对生命的渴望。多么奇怪,当我得到了更多可以失去的东西时,我允许这种渴望消失了。 我花了这么长时间,经过痛苦的损失,才认清这个推论是如此愚蠢。我花了这么长时间,才回到冰风谷,在无意中把碎魔晶交给了贾拉索之后,在最终建立了和阿提密斯·恩崔立的友谊(我祈祷那是永久的友谊)之后。我唤醒了自己的生命,欣赏周围美好的东西,去追寻而不是害羞地躲避那种等待人们去体会的兴奋。 当然也有担忧和害怕。沃夫加离开了我们,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为他的头,他的心,他的身躯而担心。但我接受这个事实,他的路是由他自己选择的,他不得不离开我们,为了他的头,他的心,他的身躯。我祈祷我们的前路会再次相交,祈祷他会找到回家的路。我祈祷他的消息会传回来,或者平息我们的担心,或者促使我们上路去把他找回来。 但是我完全有耐心,也有自信。因为如果为了担忧他而垂头丧气,我就不能贯彻我生命的任务。 我不会那样的。 有太多美好的事物。 有太多怪物和劫匪。 有太多乐趣。 ——崔斯特·杜垩登 第一章 背靠背 他长长的白发落在凯蒂布莉儿的肩头,抚动着她露出的手臂的前端,而她自己赤褐色的头发入瀑布般洒在崔斯特手臂和胸口。他们背靠背地坐在冰风谷最大的湖,都尔登湖的岸边,凝视着夏日朦胧的天空。慵懒的白云在空中飘浮,他们毛茸茸的边界时而会被众多在其下翱翔的秃鹰中的一只侵入,形成鲜明的对比。今天空中突显的不是那么多飞禽,而是白云,吸引了这一对朋友的注意力。 “渔叉上的硬头鲑鱼,”凯蒂布莉儿指的是一块形状与众不同的云,拖动的白色细线前端有一个弯曲的椭圆。 “你怎么知道的?”黑暗精灵笑着抗议。 凯蒂布莉儿扭过头对着她黑肤,紫色眼睛的伙伴,“你怎么会不知道,这就象你自己的白色眉毛一样普通。” 崔斯特又笑了,但不是笑她所说的,而是笑她说话的方式。她又住在了布鲁诺的部落里,就在十镇外面的矮人矿,矮人粗旷的习性和口音显然再次影响了她。 崔斯特也略略把头转向女子,他的右眼离凯蒂布莉儿的仅有几吋。他能看近那儿闪动的火花,绝不会错,那是自从沃夫加走后几个月才回来的满足和快乐的表情,一种事实上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强烈的表情。崔斯特笑笑,又把目光移回天空。“你的鱼逃走了,”他宣布,风已经把细线吹离了前面较大的那部分。”那就是一条鱼,”她使起了性子,或者说她尽量让自己听上去象在使性子。 崔斯特笑笑没有继续争辩。 “你这个该死的愚蠢的小东西!”布鲁诺·战锤嚷嚷着抱怨,唾沫随着他高涨的恼怒飞溅。矮人停下来,用他的硬靴子猛跺地板,然后把他那仅有一个角的头盔扣到头上,他浓厚的橙色头发在伤痕累累的头盔边缘下剧烈飞扬。“我以为我在议会里有个朋友,然后你在那儿毫不反抗,任凭坎普·奥塔格斯漫天开价!” 半身人瑞吉斯比以前更瘦了,由于在他上次和朋友们一起经历的冒险中手臂留下一处可怕的伤口,因而很喜欢这只手。他只是耸耸肩回答,“坎普·奥塔格斯只开了给渔夫的矿石的价格。” “渔夫们要买相当多的矿石!”布鲁诺吼道。“为什么我要把你弄回议会,而你却不能让我日子好过点?” 瑞吉斯微微笑了笑以对应这番演说。他想提醒布鲁诺,矮人还没有把他弄回议会,提醒他自从独林镇的前任代表被雪猿伤了腹部,他们需要一个新的代表,也曾请求他去,但是他明智地把这个想法留在了自己心里。 “渔夫,”矮人说着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就在瑞吉斯多毛,赤着的脚前面。 半身人再次笑了笑,跨过那滩痕迹。 他知道布鲁诺只是虚张声势,他也知道,矮人很快会不提这件事,一旦下一个危机摆在了面前的话。布鲁诺·战锤总是一个容易激动的人。 当他们俩在路上绕了一圈,能够完全看见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时,矮人还在喃喃地抱怨。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仍旧坐在布满苔藓的岸边,沉浸在他们关于云彩的梦中,享受着对方的陪伴。瑞吉斯为此吸了口气,心想布鲁诺看见他心爱的养女跟崔斯特,或者任何人,如此亲密,也许会大发雷霆。但是布鲁诺只是摇了摇他多发的脑袋飞快离开了。 “该死的愚蠢的精灵,”当瑞吉斯赶上他的时候,他说。 “你会仅仅亲吻这个女孩然后就完事了吗?” 瑞吉斯的笑脸咧到了耳根。“你怎么知道他没有?”他说。没有比看到矮人的脸颊涨得象他的头发和胡子一样绯红还要好的理由了。 当然,瑞吉斯立刻溜得远远的,躲开布鲁诺致命的一抓。 矮人低下头,喃喃地诅咒着,一路跺着脚前进。瑞吉斯几乎不能相信,靴子居然可以在如此柔软,铺满苔藓地泥土路上弄出雷鸣般的响声。 对于布林·山德议会大厅里的喧闹瑞吉斯并不感到吃惊。当十镇的最高领导人,元老卡修斯主持着例行事务的讨论时,瑞吉斯确实尝试集中注意力。以前这十个小城要么各自为政,要么由一个议会统治,每个镇都有一名代表在议会中占一席之地。但是卡修斯在这一地区的权力如此之大,以至于他再也不仅仅是任何一个单一社区的代表,连他所来自的布林·山德,目前为止最大的一个镇,也不例外。当然,十镇当中第二大城市的领袖并不能跟他相安无事。他和卡修斯常常意见相左,随着卡修斯的地位提升,以及布林·山德另外一名新的议员被指派,坎普感到寡不敌众。 但是卡修斯仍然在继续提高着威望,在过去的几个月中,连固执的坎普也勉强承认,这个人的行为一般来说还算公正恰当。 对于来自独林镇的议员来说,议会中平和一致的气氛徒然增加了他的厌倦。这个半身人喜欢雄辩和争论,特别是当他本身不是负责人,却可以冷不丁地从旁插入,煽动情绪和紧张的气氛。 哎,过去的好日子呀。 瑞吉斯试图使自己保持清醒,他确实试过。此时,讨论转向了如何分割都尔登湖的深水区域,分配给不同的船只,防止航线的交错,防止湖上的暴力。这种巧言辩论数十年来一直在十镇进行着,瑞吉斯明白,没有什么规则可以把冰冷水面上纠缠的船只分开。不管规则如何,哪里有硬头鲑,船只就会往哪里去。硬头鲑除了是骨雕的原料和美味的食物之外,也是十镇主要的经济来源,引诱了无数亡命之徒来到十镇寻找财富。 在这间屋子里定下来的规矩,只是来自冰峰谷三大湖沿岸的议员们的工具,当规则被忽略的时候,用来铺垫随之而来的争论。 当半身人议员醒过来的时候,讨论的议题转移了(谢天谢地),转移到更具体的事情上,一件跟瑞吉斯直接相关的事。实际上,半身人刚刚才意识到这点,促使他睁开眼睛的是卡修斯叫他的声音。 “原谅我打扰你的睡眠,”十镇的元老平静地对瑞吉斯说。 “我,我为了,呃,作好来这里的准备,嗯,连续工作了几天几夜。”半身人结结巴巴,窘迫地说。 “而且到布林·山德来的路途遥远。”卡修斯笑着举起手阻止瑞吉斯说话,以免半身人陷入更加窘迫的境地。不管什么情况,面对这个团体,瑞吉斯都不需要找借口。他们知道他的缺点,也知道他的价值,一种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他的强大朋友们的价值。 “那么,你能不能帮我们处理这件事?”坎普·奥塔格斯粗声粗气地问。他是议会当中最不喜欢瑞吉斯的。 “什么事?”瑞吉斯问。 坎普低下头,悄声地诅咒着。 “关于劫匪的事,”卡修斯解释,“这个新发现的团伙在盛冈河对面,布理门镇的南面,我们知道这需要你的朋友们赶很远的路,但是如果你和你的伙伴们能够再次保障这个地区里道路的安全,我们当然会感激你们所作的努力。” 瑞吉斯坐了回去,两手交叉在他肥大的肚子(也许不象以前那么明显)前,装出一付严肃的表情。就是那样,他沉思着。这是他和他的朋友们的又一个机会,作为英雄,为十镇的居民服务。 这是充斥着瑞吉斯必不可少的要素,虽然他不得不承认,在他强大的朋友们的英雄气概面前,他通常只是一个次要角色。但是在议会讨论中,当他可以象强大的坎普一样理直气壮时,他有机会出风头。他考虑了一下卡修斯给他的任务。布理门镇是最西面的城,盛冈河的对岸,象现在这样夏天的末期,水位应该很低。 “我预期我们可以在‘十日’之前扫清道路,”瑞吉斯在适当的停顿后说。 毕竟,他知道他的朋友们会答应的。在过去的几个月中,他们曾多少次追踪怪物和路匪?这是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特别喜爱的角色,而布鲁诺尽管总是不停地抱怨,实际上根本不在意。 他坐在那儿,又想了想,瑞吉斯意识到,他并不担心,虽然他和他的朋友们又不得不踏上冒险的路途。在上次的长途旅行中,半身人的情绪受到了影响,那次他被一支地精的长矛刺中,感受到刺骨的疼痛,还差一点要了他的命。此时瑞吉斯并没有意识到这种变化会逆返回去。那时候,身受重伤的半身人所想的,只有回到独林镇他舒适的小屋中,把硬头鲑的骨头刻成精美的骨雕,以及心不在焉地在都尔登湖岸边钓鱼。然而当他回到舒适的独林镇,却发现,炫耀伤疤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巨大振奋。 所以,是的,当崔斯特和其他人出发前去征服新的威胁的时候,瑞吉斯很乐意同去,不管可能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布理门镇南面大路上第一个“十日”的末尾似乎又将成为沉闷的一天。贪婪的沼泽里,小昆虫和蚊子在空气中嗡嗡作响。从冰风谷九个月的严寒季节中解冻出来的泥浆试图紧紧粘住小四轮马车的轮子,当卓尔精灵紧跟着他的同伴们移动时,也粘着崔斯特的旧靴子。 凯蒂布莉儿驾着单马拉的马车。她穿着一件肮脏的,从肩头一直拖到脚尖的毛纺长裙,头发紧紧束起。瑞吉斯穿得象小男孩一样,坐在她旁边,脸色由于长久处在夏日的阳光下而变得红润。 最不舒服的是布鲁诺,虽然那是他自己设计的。他给自己做了一个可以坐进去的盒子,使得他能很好地隐藏起来,就钉在马车中部的下面。他日复一日地坐在那里面。 崔斯特在布满泥潭的地形中小心地选择他的路径,整天走着,并保持警惕。 冰风谷的苔原上有比他们这群人前来捉拿的劫匪更危险的东西。虽然大部分的苔原雪猿可能都已跟随着驯鹿群往南到了世界之脊的山脚下,有一些也许还在 这一带。巨人和地精也常常在这个季节从远方的山上下来,寻找容易捕捉的猎物和容易获取的财富。很多时候,当穿过多岩石和沼泽的区域时,崔斯特不得不加快脚步,越过一种致命的,灰色表皮的蛇,它们有些长达二十呎以上,带着毒液的噬咬可以放倒一个巨人。 除了要考虑这些,卓尔精灵还必须不时的使马车保持在他视野内的一角,并向着四周各个方向扫视。如果那些劫匪很容易被找到的话,他必须要在劫匪看见他们之前发现对方。 不管怎么说,放轻松,卓尔精灵沉思着。他们有那个团伙相当详细的描述,它看上去既没有在数量上,也没有在技巧上占优。尽管如此,崔斯特几乎不断提醒自己,不要让先入为主的概念积攒过分的自信。单单幸运的一箭就可以把他的队伍减少到三人。 就这样,虽然有风,虫子仍成群飞舞,太阳刺痛着他的眼睛,每一个泥潭里可能隐藏着一条灰皮蛇,准备把他当作一顿大餐,或者一头雪猿正低伏隐蔽着等待,而且一伙传闻中危险的盗贼正在这个区域威胁着他和他的伙伴们。 崔斯特·杜垩登现在精神状态极好! 他快步穿过一条小溪,然后刹住脚步,注意到一行奇怪的泥坑,人的脚掌那么大,分布恰好象一个男子快速走过。卓尔精灵走向最近的一个坑,跪下来检视。他知道足迹在这里不会保持得太久,所以这是新鲜的足迹。崔斯特的手指伸下去,当他的指尖触到下面的地面时,水到第二个关节,深度正符合一个成年男子的足印。 卓尔精灵站起身,手伸向他用来伪装的长袍下面弯刀的刀柄。“闪光”在他的右臀边,“冰亡”在他的左边,蓄势待发,准备砍倒任何威胁。 崔斯特移动他的紫色眼睛,并举起一只手遮挡阳光。足迹朝向大路,马车很快就会到达那里。 那里躺着一个人,浑身泥浆,疲惫地躺在地上,等待着。崔斯特没有朝他走去,而是压低身子,绕了回来,意图在行进的马车后面穿过大路,寻找类似的埋伏点。他压低灰斗蓬上的兜帽,确保盖住他白色的头发,然后全速奔跑,随着每一个渴望的步伐,黑色的手指在掌心摩擦。 瑞吉斯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斜靠向凯蒂布莉儿,偎在她的身旁,闭上褐色的大眼睛。 “打盹的好时机,”女子轻声说。 “让任何观察者以为我在打盹的好时机,”瑞吉斯纠正,“你看见后面路边上他们在那里么?” “是的,”凯蒂布莉儿说,“肮脏的一对。” 说着,女子一只手离开缰绳,滑向马车坐前缘的下方。瑞吉斯看着她的手紧靠着那件东西,他知道她很欣慰,因为,她性能极佳的弓“寻心者”正在那里, 随时可以使用。 实际上,这个事实也令半身人不止一点地欣慰。 瑞吉斯一只手伸过马车驾驶坐的靠背,心不在焉但是重重地拍打马车内部木制的加衬,给布鲁诺发出戒备的信号。 “我们过去,”不一会儿,凯蒂布莉儿低声说。 瑞吉斯继续闭着眼,他的手继续不停拍着,但是现在以更快的节奏。他确实微微睁开左眼,看见三个衣衫不整的盗贼沿着大路走过来。 凯蒂布莉儿把马车带住。“哦,好心的先生们!”她喊道,“能不能请你们帮一帮俺和俺的儿子?俺的男人在后面的山路里死了,俺觉得我们是有点迷路了。整天在路上来回折腾,不知道哪条是通往十镇的路。” “聪明,”瑞吉斯低语,一边咂着嘴,在座位里动来动去,看上去很困倦的样子,以掩盖他的话语。 事实上,半身人很是佩服,凯蒂布莉儿用这种方法掩饰了这几天来他们在路上重复来回的目的。如果这个团伙在观察他们,那么现在也不会太怀疑了。 “但是俺不知道该怎么办,”凯蒂布莉儿恳求,声音尖锐,充满恐惧,“只有俺和俺的儿子在这里,而且迷路了。” “我们会帮你的,”中间瘦瘦的男子说,他一头红发,胡子几乎长到皮带。 “但是是有一定代价的,”他左边的盗贼说。这是三人中个子最大的,肩上扛着一把巨大的战斧。 “代价?”凯蒂布莉儿问道。 “你的马车的价值,”第三个说。他看来是这群人中最优雅的,不管从口音还是外貌。他穿着彩色的背心和外衣,黄色与红色,一把很漂亮的长剑佩在皮带上,紧贴着左臀。 瑞吉斯和凯蒂布莉儿交换了一下眼神,并不感到惊讶。 他们听到后面发出了一下撞击声,瑞吉斯咬着嘴唇,希望布鲁诺不会闯出来毁了整件事。他们周到地制定计划,从最初到最后的动作都经过编排。 另一声撞击从后面传来,但是半身人早已垂下手臂,把拳头打在座位的后板,来掩盖这下声音。 他望向凯蒂布莉儿,从她紧张的蓝色眼睛中,他知道很快就该轮到他行动了。 他将是最难对付的,凯蒂布莉儿告诉自己,望着最右面的盗贼,即三人中最优雅的那个。尽管她确实也曾瞥了一眼另外一头,那个个子最大的人。 有那么片刻,她不怀疑他可以用那把恐怖的斧子将她劈成两半。 “还要一点点女人的身体,”左边的盗贼说着,露出一个渴望的笑容,显出宽宽的牙缝。中间那个人也邪恶地笑着。但右边那个以蔑视的眼光瞥了另外两人一眼。 “嗨,可是她已经失去丈夫了,她说的,”那个魁梧的家伙争辩说。“我猜骑着她一定很舒服。” 她锋利的剑哈兹得赫刺中这个小丑的腹股沟的形象闪过她脑中,但她很好地隐藏了她的笑容。 “也许你的马车就足够了,”优雅的劫匪解释道,凯蒂布莉儿注意到他的花招还没有耍完。是的,她已经足够明白这个人了。他宁可用魅力去获得那个魁梧的家伙想用肌肉去夺取的东西。毕竟,如果她配合的话,对他来说会更有乐趣。 “当然,连同里面所有的东西,”优雅的劫匪继续说,“很遗憾我们不得不接受你捐赠的货物,不过恐怕我们在路上巡逻,也必须要生存下去。” “那么,这就是你们的工作?”凯蒂布莉儿问道,“俺只能把你们当作一群卑鄙的贼。” 这使得他们明白了真相! “两个在右边,三个在左边,”凯蒂布莉儿对瑞吉斯低语,“前面的那些畜生是我的。” “他们当然是你的,”瑞吉斯回答。凯蒂布莉儿吃惊地看了他一眼。 然而这种惊讶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凯蒂布莉儿马上自己想到,瑞吉斯非常了解她,在和路匪交谈的过程中,也许始终跟随着她的情绪,就如同她自己一样清楚。 她回头对着半身人,挖苦地笑了笑,稍稍作了个提示的动作,然后转回那些路匪。 “你们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利拿走任何东西,”她对盗贼们说,语调中加入适当的颤抖,让他们以为她的大胆已到达底限,在这个底限后面则隐藏着深深的恐惧。 瑞吉斯打个哈欠,伸个懒腰,然后瞪大双眼,装作吃惊和害怕。 他大叫一声,跳下马车的右沿,奔进泥地中。 凯蒂布莉儿接受了暗示,高高站起,一下子脱去她伪装用的毛纺裙子,扔到一边,显出她战士的身份。致命的武器哈兹得赫露了出来,她又把手伸到马车座位的边缘下面,拉出她的弓。她向前一跃,一步跨过马套,到达马匹身旁的地上,猛地把马往前一拉,利用它的体积将大个子从同伴身边分开。 马车右边的三个强盗看见了这个动向,从泥地里跳起来,拔出剑,嚎叫着冲了过去。 一个柔韧,快速的身影在他们边上的小斜坡后面,从低伏状态站起来,象幽灵一样寂静,他的脚在湿软的泥地里移动得如此之快,就像是在飘浮似的。 闪亮的双刀从灰袍下面显露出来;一个纯真的笑容和一对紫色的眼睛向三个冲锋的人问候。 “呃,抓住他!”一个强盗叫嚷着,三个人都向卓尔精灵走来。两个刺击和一下漫无目的的猛砍,他们的行动笨拙而缺乏协调。 崔斯特右臂直伸向侧面,使“冰亡”呈现一个完美的角度,正好把横砍挡向 高处,同时他的左手从上面向内侧移动,用“闪光”弯曲的一侧往下压住刺击 的两把剑。当“闪光”撤回时,“冰亡”下压,再次撞击伸出的两把剑,“闪光”又交叉着下压,击中它们。一个灵巧的下蹲后退,使得卓尔精灵的头躲过了愤怒的强盗反手一扫,崔斯特迅速举起“冰亡”,在剑呼啸而过的时候,刚好刺中那人的手。强盗嚎叫着撒手,剑飞了出去。 但是飞得并不远,因为卓尔精灵的左手早已动了起来。他伸过“闪光”勾住 那把飞出的剑。接下来舞蹈般的动作迷住了这三个人。在双刀快捷的运动下,那把剑在空中旋转,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黑暗精灵击打着这把武器的两侧,仿佛是在演奏一首曲子。 崔斯特把“冰亡”转了一圈,正好完美地将剑送回到原来主人的手中,以此 来结束表演。 当剑柄完美地落在惊呆了的强盗手中时,卓尔精灵笑着说,“你肯定能做得比这更好,” 那人尖叫着扔下武器,掉转头拔腿就跑。 “是那个崔兹特!”他们中的另一个叫道,跟着跑了。 然而第三个不知是由于恐惧,愤怒还是愚蠢,却迎了上来。他的剑狂乱地挥舞,往前一刺,然后缩回,再向前刺得稍稍高一点,又迂回着后撤,或者至少,开始后撤。 卓尔精灵的双刀迎了上来,交替敲打着剑,每把刀敲两下。随后“闪光”把 剑压低,卓尔精灵开始猛烈攻击,他的刀侧猛打着被彻底击败的强盗的刀侧。击打是如此的快速激烈,以至于发出的声音听上去就像一个连续的长音符。 那人显然感到双手麻痹,但是他试图利用对手快速的动作,突然往前一冲,很明显想要近身抓住卓尔精灵闪电一般快的双手。 他发现自己没了武器,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没的。这个强盗靠向前,张开手臂想要一把抱住对手,结果扑了个空。 他感到两腿之间一阵刺痛,卓尔精灵已经不知不觉到了他身后,用弯刀的刀背 击打他两腿之间,使他踮着脚尖跳起来。 崔斯特迅速抽回弯刀,那人不得不跳起来,然后跌跌撞撞地往前冲,差一点摔倒。 崔斯特一脚踢在强盗背后肩胛骨之间,黑暗精灵把他脸朝下踩在泥地里。 “你得乖乖待在这里直到我叫你起来。”崔斯特说。 看了一眼马车,确保他的朋友们都没事后,卓尔精灵从容不迫地沿着那两个逃跑的人留下的足迹走去。 瑞吉斯成功地给人以一个受惊孩子的印象,他慌乱地跑进泥地,手臂疯狂地挥舞,一路喊叫着“救命!救命!” 凯蒂布莉儿警告过他的那两个人站了起来堵截他。他大叫着慌忙跑向一边,脚下一绊,跪倒在地。 “哦,先生们请你们别杀我!”瑞吉斯可怜地哀号。那两人走了过来,脸上带着邪恶的阴笑,手里拿着危险的武器。 “哦,求求你们!”瑞吉斯说,“给,我给你们我爸爸的项链,我会的!” 瑞吉斯伸手到衬衫的前襟下面,拉出了一个红宝石坠子,用一根短链子吊在手里,刚好能让它摇晃旋转。 强盗们走近来,当他们面对着旋转的宝石,阴笑转化成好奇的表情。那宝石带着成千上万闪烁的光芒,似乎以急切的方式来捕捉,储存光亮。 凯蒂布莉儿松开跑动的马,把弓和箭袋扔在路边,跳到一边躲开经过的马车,摆好架势对付大个子盗贼和他的巨斧。 他凶猛而笨拙地向她冲来,斧子在面前扫过,然后反手再扫,接着从上往下狠狠一劈。敏捷的凯蒂布莉儿轻易躲过了这三斧。 第三下没有劈中之后,斧子嵌入了柔软的地面,不断下沉,给她一个绝好的机会立即杀死他。 她听见比较优雅的盗贼催促马匹的声音,并看见马车隆隆驶过,另外两个劫匪正坐在赶车的座位上。他们现在是布鲁诺要解决的问题。 她决定慢慢来。她痛恨这家伙下流的话语。 “该死的插销!”布鲁诺抱怨,他的临时车厢的门钩由于沾满了车轮翻起的泥而卡住了,动弹不得。 现在马车越来越快,夸张地颠簸着,使矮人剧烈地弹跳。 终于,布鲁诺站稳了一条腿,然后是另一条,紧紧地蜷缩,保持稳定。他 发出一声连红龙也会自豪的吼叫,用尽力气往上猛顶,将头顶穿了马车的地板。 “你们以为你们能使它慢下来?”他问正在驾车的穿着优雅的路匪和坐在他边上的红发强盗。他们俩都回过头,带着愉快的表情。 因为当红发强盗拔出并转动着匕首,跃过座位向布鲁诺猛冲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并不处于有利的防守姿态,他的双臂被碎裂的木板夹在了身体两边。 其中一个盗贼傻乎乎地注视着旋转的宝石,看上去相当满足。而另一个只注视了一小会儿,然后站起身,略略摇了摇头,掀动着嘴唇。 “你这个小骗子!”他怒吼。 瑞吉斯跳起来,猛地把红宝石坠子抓在他的小胖手里。当另一个人走上前,双手伸向瑞吉斯的喉咙,他对那个已经神志恍惚的人喊道,“不要让他伤害我!” 虽然瑞吉斯比他看上去动作快,向后一掠。但是那个人个子高,仍然占据优势,能够轻易抓住他。 可惜另外一个盗贼坚定不移地相信这个小家伙是一个朋友,一个可亲的朋友。他猛撞他的同伴的侧面,把他推到了地上。不一会儿,这两个家伙翻滚推搡着,互相交换拳击和咒骂。 “你这个傻瓜,他是一个骗子!”敌对的那个叫嚷着用拳头击打另一个的眼睛。 “你这个残忍的家伙,他是个友善的小家伙!”另一个反驳,同时也以拳头反击对方的鼻子。 瑞吉斯叹口气,转过身看战斗的形势。他完美地扮演了他的角色,如同他在“厅堂战友”最近所有业绩中所做的。 但是他还是想到崔斯特会如何对付这两个,他会在阳光下用熠熠闪光的弯刀。他希望他能这样做。 他想到凯蒂布莉儿会如何对付它们,无疑,她会用这样的组合,“切割者”迅速致命地劈砍,紧接着是一支精确瞄准,闪电般迅疾的箭,从她奇妙的弓中射出。半身人也希望他能这样做。 他想到布鲁诺会如何对付强盗,承受住打在脸上的一拳,同时施舍对方足以击倒巨人的一拳,如此周而复始,直到那两人被揍到泥地里。他希望自己能这么做。 “不,”瑞吉斯说。他从关于布鲁诺的想法中回过神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他断言,并把注意力转到面前在泥地里滚作一团的战斗双方。 他的新宠物要落败了。 瑞吉斯取出他的武器,一把布鲁诺为他打造的小钉头锤。在那一对对手来回滚动的时候,瞅准机会给了一下,使得事情往正确的方向发展。 很快他的宠物占了上风,瑞吉斯正在走向成功。 走向属于他自己的成功。 他往前一刺,强盗拔出嵌着的斧子,挡在身前,左遮右拦,以阻截或者至少偏转刺来的剑。 凯蒂布莉儿有力地往前跨步,使得自己冲过了头,她知道这一点,至少在强盗的眼中是这样的。 因为她知道这家伙会低估她。他最初看见她时所说的话很好地告诉了她这个人看待女人的态度。 强盗上了圈套,把他的斧子往外推,斧子头朝外对着她,试图撞击她。 但单脚支撑一个转身使她与这可怕的武器一擦而过,当她可以用哈兹得赫刺进那人的胸口时,她却用脚狠狠地踢在他的裤裆。 她往后一掠,那人呻吟了一声,重新摆好架势。 凯蒂布莉儿等了一下,让他能再次进攻。 不出所料,他继续用他的方式发动吃力不讨好的猛砍。这次,凯蒂布莉儿往后一退,使得飞快的斧刃刚好扑空。她往前越过那人可以达到的距离,以左脚为轴心一个转身,反身踢出右脚,再次击中那人的裤裆。 她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但她就是想这么干。 再一次,她在强盗能够作出反应前,甚至在他能够从腹股沟翻滚着的令人晕眩的疼痛中恢复过来之前,退到了安全的范围。 他勉强站直了身子,高高举起斧子咆哮着冲过来——这是一个绝望的对手的攻击。哈兹得赫饥渴的剑尖埋进了那人的腹部,使他突然停顿。凯蒂布莉儿的手腕一抖,让致命的剑刃朝下一划,随后快速的一个跨步使得她面对面靠近那个人。 “这一定很疼,”她低声说,同时膝盖用力一顶。 凯蒂布莉儿往回跳,然后又旋转着向前跃起,她的剑切过下落中的斧子的内侧,锋利的剑刃象削蜡烛一样切断了斧柄。凯蒂布莉儿再次闪了回来,但是在此之前又踢出正中要害的一脚。 强盗两眼发直,脸上锁定了一个绝对痛苦的表情,他尝试追击,但是下划的哈兹得赫解开了他的皮带和裤子上所有用来系牢的带子,裤子全都落到了他的脚跟。 跨一小步,再一小步,那人跌跌撞撞一头栽进了泥地。浑身沾满泥浆,一阵阵的疼痛穿过身子,他用膝盖爬行,当她走近时还想砍她,结果却发现手里仅仅握着不到半截的斧柄。 由于划了个空,使得那人太偏向左。凯蒂布莉儿紧跟了进来,脚点在这个野蛮的人的肩头,把他推到在泥地里。 他又跪起来,眼睛被泥浆遮住,狂乱地挥舞。 她在他后面。 又一次把他踢进了泥地。 “趴着别动,”她警告说。 气急败坏地诅咒着,吐着泥浆和褐色的水,顽固但已经晕眩的无赖再次站起来。 “趴下别动,”凯蒂布莉儿说,知道他会凭着声音找到她的位置。 他将一条腿伸向侧边以保持平衡并转动起来,挥出绝望的一击。 凯蒂布莉儿跳过了木棒和腿,在那人之前落地,把她的运动转化为更加有力的一脚,踢在裤裆里。 这次,当那人象胎儿一般蜷缩在泥地里,小声啜泣,并捂着腹股沟,她知道他不能再起来了。 看了一眼瑞吉斯,咧嘴笑了笑,凯蒂布莉儿走回去取她的弓。 绝望驱动着布鲁诺的手臂和腿,手用力地推,膝盖也顶上来帮忙。一块厚木板被顶开了,正好象盾牌一样竖起来挡住了戳过来的匕首,布鲁诺设法使得双手能够有足够的活动余地,转动木板,将红发男子手里的匕首打飞。 矮人想,也许这个强盗正决定扔掉它。 那人的拳头从木板旁边过来猛击在他脸上。接着又是一记左拳,又一记右拳,布鲁诺无法防守,所以他没有。他任凭那人击打他,一边扭动挣扎着把手脱出来,终于,他能进行一定的防守了。他用右手抓住那人打过来的左手手腕,并打出自己的左手拳,似乎要将那个强盗的头掀下来。 但是暴徒也抓住了他的手臂,就象布鲁诺抓着他的那样,两人互相牵制,在摇晃颠簸的马车里挣扎。 “过来,坎达!”那个红发男子叫道。“哦,我抓住他了!” 他转过头看布鲁诺,他丑陋的脸离矮人的只有一吋远。“你现在怎么办,小矮子?” “有人告诉过你,你说话喷口水吗?”厌恶的布鲁诺问。 作为回答,那人愚蠢地阴笑着吸了一下鼻子,嘴里充满了一大口口水,准备喷向矮人。 布鲁诺整个身体绷紧,发动了攻击,象一整块肌肉,又或者象一条巨蛇的身子。他把前额撞在丑陋的强盗的脸上,把他的头撞向后方,使其仰面视天,这样,当他吐口水的时候——不知怎么搞的,他还是成功地吐了出去——吐向了上方,然后落在自己身上。 布鲁诺松开手,放开那人的手臂,将一只手掐在盗贼地喉咙上,另一只抓住他的皮带。他被高高抛起,越过矮人的头,从奔驰的马车边上飞了出去。 布鲁诺看见剩下的盗贼脸上的镇静,他放下缰绳,平静地转过身,拔出他精致的长剑。布鲁诺也冷静地完全爬出隔间,在后面捡起他布满缺口的斧子。 矮人把斧子拍着右肩,装出一付悠闲的样子,两腿远远分开,在马车的跳动中支撑住自己。 “你最好聪明点放下它,并且停住这愚蠢的马车。”他对对手说。那人正在他面前挥舞着长剑。 “是你该投降,”路匪说,“愚蠢的矮人!”说完,刺向前。布鲁诺眼都不眨一下,他有足够的经验判断对方能刺的距离和力量。 然而矮人低估了一点点,长剑的剑尖戳进了他的秘银胸甲,找到了足够的空隙,猛的刺入矮人的身体。“哎呦,”布鲁诺说,听上去好像并不是很严重。 路匪收回剑,准备再次弹起。“你笨拙的武器无法跟我的速度和敏捷相比!”他宣布,并且迎向前。“哈!”布鲁诺强壮的手腕一甩,他的斧子向前飞出,转了一圈,埋进挺剑前刺的路匪胸口,将他向后冲击,倒在驾驶坐的背面。 “是么?”矮人问。他一只脚踏在路匪的胸口,拉出他的武器。 看到布鲁诺已经控制了马车,凯蒂布莉儿放下弓。她已经瞄着那个挥长剑的路匪,如果需要便射死他。 有一小会儿,她甚至也不相信,布鲁诺·战锤需要她的帮助来对付这样两个人。 她转向瑞吉斯,瑞吉斯正从右面走来。 后面是他顺从的宠物,肩头扛着俘虏。 “你有绷带给布鲁诺扔下来的那个么?”凯蒂布莉儿问,虽然她也不大确信那人是否还活着。 瑞吉斯开始点着头,但立刻大叫示警,“左边!”凯蒂布莉儿转过身,举起“寻心者”,发现了目标。 崔斯特踢倒在泥地里的人正在爬起来。 她射出一支疾驰的箭,闪电般放着银光,钉入他正在抬起的头边上的地里。那人呆住了,看上去在呜咽。“你最好躺回去,”凯蒂布莉儿在大路上对他喊。 他照做了。 两个多小时后,那两个逃跑的盗贼,闯过灌木丛。这片灌木丛在隐藏他们营地 的一圈大石头的缺口处。 他们仍然跌跌撞撞,狂乱地穿过马群,在偷来的马车附近,寻找到了茱尔·派帕,他们的首领,这个组织的战略家,也是厨师,现在正围着一个巨大的锅忙碌。 “今天没什么吧?”高高的黑发女子问道,她棕色的眼睛细细观察他们。她的 语调和姿势揭示了事实,然而两个盗贼都不够聪明去察觉。茱尔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而且多半不是好事。 “那个崔兹特,”其中一个盗贼冲口而出,每说一个字喘一口气。“那个崔兹特和他的朋友找上我们了。” “崔斯特?”茱尔问。 “崔兹特·杜登,那个该死的卓尔精灵,”另外一个说。“我们截了一辆马车,只有一个女人和她的孩子,然后他出现了,在我们三个后面。可怜的沃肯先跟他斗上了。” “可怜的沃肯,”另一个说。 茱尔闭上眼摇摇头,明白了一些其他人显然还不明白的事。“这个女人,”她问,“她仅仅交出了马车而已?” “我们逃走的时候她挑起了争斗,”脏兮兮的两个人中的第一个说,“我们没看见太多。” “她?”茱尔问道。“你们是说凯蒂布莉儿?布鲁诺·战锤的女儿?你们中圈套了,傻瓜!” 两人疑惑地互相看着对方。“我们已经付出了一些损失,你不怀疑吧,”其中一个终于说,鼓足勇气看着这个仪表堂堂的女子。“不会比这更糟了。” “会吗?”茱尔怀疑地问。“那么告诉我,黑暗精灵的黑豹同伴出现了吗?” 两人再次互相望着对方。 仿佛是作为回答,一声低吼在营地响起,不断回响着,仿佛是从地底发出,渗入三个盗贼的身体里。 营地边上的马群嘶叫着,跺着蹄子,紧张地甩着头。 “我猜它出现了,”茱尔回答自己的问题,深深叹了一口气。 边上什么东西一动,闪过一片黑影,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三个脑袋同时转过去看新来的访客。那是一头巨大的黑豹,至少十呎长,肌肉虬结的双肩有一个强壮男子的胸那么高。 “卓尔精灵的豹子?”其中一个脏兮兮的盗贼问。 “他们说她的名字是关海法,”茱尔证实道。 另一个盗贼早就在往后退,始终瞪视着豹子。他撞上了一辆马车,然后沿着马车缓缓移动,在紧张流汗的马群前走过。 “所以你就跑回我这里来了,”茱尔对另一个以明显的蔑视态度说。“你不明白为什么卓尔精灵允许你们逃跑?” “不,他很忙!”剩下的那个盗贼抗议。 茱尔只是摇摇头。毕竟,她并不惊讶事情会到这一步。她知道她带领着这么一伙傻瓜也是应有此报。 关海法咆哮着跳到营地中央,正落在那两人中间。茱尔比较明智,不至于想跟这样强壮的野兽战斗,只是举起手来。 当她正打算命令她的同伙照她一样做,听见其中一个跌到地上的声音。他已经晕了过去。 剩下的那个肮脏的盗贼甚至没有看见关海法跳过来。他转着圈,冲出大石头环的缺口,闯过灌木丛,当到达大路上时,认为他的朋友们会在他逃跑时在后面战斗。他逃了出来,斜视摇晃的树枝,确实注意到一个黑影站在一边,也注意到一双紧张的紫色眼睛正看着他——就在一把弯刀的刀柄撞过来击中他的脸,把他打倒在地之前。 第二章 冲突 风吹在他脸上,咸涩而细小的水珠溅在他脸上,感觉很好,他的金色长发在脑后顺风飞扬,水晶般湛蓝的眼睛注视着海面。尽管海上的“十日”使得他的皮肤变得发红,沃夫加的脸庞坚毅却带着一点孩子气。然而对于更有辨识力的观察者,沃夫加的眼中隐隐闪现了一种震荡,与年轻的外表完全不符,那是由痛苦的经验而来的悲哀。 但是他现在并没有这种忧郁,因为在那里,在海灵号的船头,沃夫加,贝奥尼加之子,感受到了一种他所熟悉的兴奋,这种兴奋曾经存在于那些在冰风谷长大的岁月中,那些学习他的族人生存之道的岁月中,那些与崔斯特并肩战斗的岁月中。这是不可否认的愉悦;是属于战士的习性,是战斗展开前骄傲而刺激的期盼。 战斗马上就要到来,野蛮人毫不怀疑。前方,越过波光鳞鳞的水面,沃夫加看到了正在逃跑的海盗船的帆。 这是希拉·克里的船血腥龙骨号吗?他养父给他的礼物,强力战锤艾吉斯之牙在那艘船上的海盗手里吗? 沃夫加眯着眼睛考虑着这个问题,心中百味杂陈,仅仅因为一个想法潜入了他的思绪,他要再次拥有艾吉斯之牙。他把黛丽·柯蒂和他们领养的女婴柯儿森留在了深水城。他为了重新获得艾吉斯之牙随着海灵号出来,她们则住在杜德蒙船长华丽的宅邸。然而那时,对于艾吉斯之牙,对于一旦重新把这武器握在手中后将如何做,他仍然无法从纷乱的思绪中整理出来。这把战锤究竟意味着什么?这战锤是布鲁诺给他的礼物,象征着那个矮人对他的爱,象征着矮人对他的认同,沃夫加在他坚忍残酷的教导下成长为一个好战士,更重要的是,一个好人。但是沃夫加真的是吗?他值得拥有那把战锤,值得布鲁诺的爱吗?显然,他从深渊魔域回来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情不符合这种说法。过去的几个月中,沃夫加并没有做任何能使他感到骄傲的事,而且,从打了凯蒂布莉儿一个耳光开始,还干了一大堆傻事,他宁愿忘记这些事。 因而,当他继续试图解决问题的时候,追逐艾吉斯之牙成为了一种令人愉快的解脱,一项令他分心的事务,而且显然是一件好事。但是,如果艾吉斯之牙真的在前面那艘船上,或者在下一艘追逐的船上,沃夫加取回了它,将导致什么结果呢?他会回到冒险和野战的生涯,与崔斯特他们一起活在灾难的边缘吗? 沃夫加的思绪回到了黛丽和孩子。有了现在新的生活,有了她们两个,他怎么能回到以前那种生活呢?这样的逆转,对于他对新家庭应负的责任意味着什么呢? 野蛮人笑了,意识到困扰他的远不止责任,尽管他甚至对自己都并不总是承认这一点。当他第一次从奥克尼,一个世界之脊东端的小王国,带走这个孩子时,已经超越了责任,因为他真正(或者他要再次找回的!)的人性要求他不能让这孩子由于父亲的罪恶,懦弱和愚蠢而受苦,也是因为把他带回路斯坎的短剑酒馆的责任,那是欠他以前的朋友阿鲁姆,黛丽,甚至裘斯·帕德尔的债,他醉酒的丑态肯定曾经让他们失望。让黛丽跟着他和孩子也是责任所致——他看到了一个机会,以弥补他对待这个可怜的女人的恶劣态度,因此他给了她一条新的路去探索。事实上,沃夫加在作出请求黛丽跟随他这一决定时根本没有想那么多,甚至当她出人意料地答应后,野蛮人也没有明白她的选择会对他的生活产生多么深远的影响。因为现在……现在他与黛丽以及他们的养女之间的关系已经更深了一层。这个他出于高尚的品格而带走的孩子——实际上,因为沃夫加本能地意识到他比这孩子在任何时候都更加需要高尚的品格——已经完完全全成为了他的女儿,成为了他自己的孩子。就像他很久以前成为布鲁诺·战锤的孩子一样。沃夫加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提示,父亲这个新的称谓会给他带来多大程度的软弱。他从来没有想象过任何人能够以任何方式真正地伤害他。现在他所能做的,只有注视着柯儿森同她生母如此相像的蓝色眼睛,沃夫加知道,他的整个世界可能会在他面前被毁掉。 类似的,关于黛丽·柯蒂,野蛮人明白,他得到的比他争取的要多。同样出于高尚品格,也为了使他不再是个恶棍,他邀请这个女人跟随他,而她现在已经远比一个旅行的伙伴更加重要。自从他们离开路斯坎的几个月中,沃夫加看到了黛丽·柯蒂完全不同的另一面,看到了她深刻的灵魂和埋在讽刺、粗鲁的外表下的智慧,为了在悲惨的环境中生存,她迫使自己呈现如此的外表。 黛丽告诉他一些另她骄傲的时刻——没有一个是被众多情人中的一个搂在怀里。她告诉他,她在不得不逼迫自己开始晚上短剑酒馆里的营生前,在路斯坎安静的码头边渡过的许多时间。在那里,她坐着观看太阳沉入远处的海面,似乎点燃了所有的海水。 黛丽喜爱黄昏——她称那是安静的时刻——此时,路斯坎白天劳作的人们回到家中与家人团聚,而夜间活动的人们还没有开始为他们充满刺激但本质上空虚的夜晚而忙碌。他在短剑酒馆刚认识黛丽的几个月中,在他们互相拥抱渡过的那些夜晚,沃夫加从没想象到她是如此的有内涵,她拥有如此多的希望和梦想,她竟如此深刻地理解她周围的人们。当男人跟她上床时,他们常常认为她是一个容易到手的目标,随便扔几句赞美的话就能得到奖赏。 沃夫加知道黛丽,那些话,那些游戏,对她来说从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她的实力在于她的身体,所以她用它来获得喜爱,获得知识,获得安全,而在那个地方这三样都很匮乏。对沃夫加来说是多么奇怪,当他发现所有人自以为利用了黛丽的无知时,她却事实上利用了他们贪婪的脸上的弱点。 是的,黛丽·柯蒂可以玩“利用”的游戏玩得跟任何人一样好,这就是为什么这段热烈的关系对他来说如此令人惊异。因为他知道,黛丽根本没有利用他,而且他也没有利用她。第一次在他们共同的历史上,两人纯粹是真诚地互相作伴,没有要求,没有谈判议程。 如果沃夫加不能承认他从中获得很大享受,那他就是在说谎。如果沃夫加不能承认他爱上了黛丽·柯蒂,他就是个说谎者,还是个懦夫。就这样,两人结合了。并不是正式的,而是心灵和灵魂上的,沃夫加知道,这个女子,这个看似不可能的伴侣,已经以一种他从来没有认为是可能的方式,使得他的人生完整了。 “升起杀手旗帜!”了望亭中发出一声喊,意味着在海灵号前面确实是一艘海盗船,由于她的自大,悬挂着公认的海盗三角旗。 前面除了开阔的水面以外别无它物,这艘船没有机会逃脱。剑之海岸没有一艘船能逃脱海灵号,特别是强大的法师罗比拉德坐在浮桥后面,不断召唤一阵阵的强风,吹向船的主帆。 沃夫加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又一口,但是发现对稳定他紧张的情绪没有很大作用。 “我是一个战士!”他提醒自己,但是另一个事实,他是一个丈夫和一个父亲的事实,并没那么容易被削弱。 这种内心的变化对他来说多么的奇怪。仅仅几个月之前,他还是路斯坎的恐惧,放任、不计后果地投入一次次殴斗中,到了自我毁灭的程度。但那是当他没有什么可以失去,当他相信死亡会带走痛苦。现在,比起他不得不失去的东西来说,有更加重要的事情,他意识到,如果他在外面死去,黛丽和柯儿森会受苦。为了什么呢?野蛮人不得不问自己。为了一把战锤,为了一个代表过去的记号?而这种过去他甚至不确定他想要去找回来。 沃夫加紧紧抓住连着桅杆的绳子,牢牢地抓紧,以至于手指关节由于压力而变得苍白,他再一次沉稳地深深吸了口气,吐气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沃夫加赶走了这些想法,意识到那是真正的战士心灵中必须驱逐的东西。勇敢地冲锋,那才是他的颂歌,他的法则,而且实际上,这才是一个真正的战士的生存之道。迅速地制服敌人,你才可能全身而退。犹豫只会给敌人提供机会用箭和长矛把你击倒。 犹豫和懦弱会毁了他。 海灵号迅速赶上了那艘船,很快就能看清是一艘双桅小帆船。当那船认出了追逐者是谁,降下海盗标志是多么的迅速。 海灵号后部的弩炮弹射机和前部的投石机同时发射,两者都没有击中任何目标,海盗船也以自己的弩炮弹射机反击,但是比起正在接近的捕猎者,他们的射程要近得多。 “第二轮射击?”杜德蒙船长问他的船的法师。船长是个高大、腰背挺直的人,蓄着修整得很整齐的山羊胡,颜色更接近棕色而不是灰色。 “用来哄骗?”罗比拉德回答,“不,如果他们有个法师,那他也太精明了,无法引诱他上当,否则他早就现身了。移动到精确射程,然后发射,我也会发射。”杜德蒙点点头,把他的望远镜举到眼前,以便更清楚地看那艘海盗船——他现在已经可以看清在甲板上的人了,他们正匆忙地四处走动。 海灵号每一秒钟都更接近,她的帆贪婪地兜起风,她的船首排开水面,溅起高高的水墙。 杜德蒙往后看了看,望向尾楼上正在操纵弩炮弹射机的炮手。其中一人用一个跟船长差不多的望远镜,以一个带有标记的杆子瞄向那艘船。他放下望远镜,看看船长,点了点头。 “对着主帆发射,”杜德蒙对他身边的船员说,然后喊声传了出去,渐渐加快,渐渐增强,接着弩炮弹射机和投石机再次同时发射。这次,一个燃烧的火球击中了海盗船的帆和传动绳索,海盗船正在绝望地努力拐弯,弩箭拖着链子,穿破了一面帆。 片刻之后,出现了一阵耀眼的闪光,一道闪电从罗比拉德那里击向海盗船水平线附近的船壳,撕裂了木板。 “转为防守状态!”传来罗比拉德的喊声,他在自己周围激发了一个半透明的圆球,并冲到船头,把沃夫加推向一边。此时沃夫加正在往船的中部走去。 一道回击的闪电果然从海盗船那里射来,远远比不上罗比拉德的炙热和明亮。海灵号的法师被认为是整个费伦最好的海战法师之一,他早已设置好保护罩,使得破坏降到最低,只不过成为海灵号船头一侧一个黑色的疤痕,成为骄傲的海盗捕猎船服役期间赢得的众多荣誉勋章之一。 海盗船仍然继续在拐弯逃跑,但是海灵号敏捷得多,正好切入她的角度,更加快速地接近。 杜德蒙笑了,他想到了罗比拉德,法师正渴望地把指头戳在一起,准备施放一系列法术对抗任何防御,紧跟着一个破坏性的火球会烧毁绳索和船帆,使海盗船呆滞在水面上。 海盗们可能很快就会投降了。 一排弓箭手沿着海灵号的侧面栏杆排开,其中一些站在前面,作为明显的靶子,罗比拉德已经在这少数人身上施了法,使得他们不受没有加过魔法的箭的伤害,因此他们是吸引火力的勇士。 “我们经过的时候齐射!”领队命令道,每一个男人和女人都开始检查他们的弓和箭,找出可以飞得又直又准的。 在他们后面,沃夫加紧张不安地踱着步。他希望完成这事——一个完全合理的愿望——但是他诅咒自己的那些感受。 “喝一口,稳住你的手?”一个污秽的水手对他说,递过一小瓶在准备登船作战的人员之间传递着的郎姆酒。 沃夫加狠狠地瞪着瓶子好久。有几个月,他曾经躲藏在那些看似透明的东西中。有几个月,他把恐惧和可怕的记忆装入瓶中,那是一种无效的企图,想要躲避他生活的真相和他的过去。 他摇摇头,回去继续踱步。 片刻之后,传来二十根弓弦的嗡嗡声,许多海盗的惨叫声,以及一些被对方射来的箭击中的海灵号船员的叫声。 沃夫加知道他应该和其他登船的人员一起就位,然而他发现自己不行。他的双腿无法带他穿过黛丽和柯儿森的幻象。他怎么能这么做?他怎么能为了追一把战锤外出,而让她们在深水城等待? 这些问题在沃夫加的脑子里可怕地轰鸣。他曾听过的呼叫声回来了。他听见了野蛮人的战神,坦波斯的名字,给他当头棒喝,使他拒绝恐惧,使他记起自己是谁。 随着一声咆哮,离他最近的那些人害怕地转身奔逃,沃夫加,贝奥尼加之子,冲向了栏杆,尽管没有命令让登船人员行动,尽管罗比拉德恰恰在准备一个猛烈的火球术,尽管两艘船还相距十二呎,在海灵号快速经过时,狂暴的野蛮人跃上栏杆,向前飞纵。 抗议的叫声在他身后响起,惊讶和恐惧的叫声在他前面响起。但是沃夫加唯一能听见的是他自己的叫声。“坦波斯!”他吼叫着,拒绝了恐惧与犹疑。 “坦波斯!” 杜德蒙船长冲到罗比拉德身边,抓住纤瘦的法师,将他的双臂扳向两侧,打断了他的施法。 “这个傻瓜!”罗比拉德吼道,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了促使船长干涉的原因。 法师并不是非常吃惊,因为自从沃夫加加入了船员,他就是罗比拉德身边的一根刺。不象他年长一些的伙伴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这个野蛮人根本不懂得魔法战斗的奥妙。而且按照罗比拉德的想法,魔法战斗是非常重要的,当然远比一群没头脑的战士的行动来得重要。 罗比拉德甩开杜德蒙。“我很快就要发射火球,”他坚持。“当沃夫加死了的时候!” 杜德蒙没有在听。他命令船员把海灵号转回去,命令弓箭手调整发射角度以支援孤身战斗的登船者。 沃夫加踏上海盗船的栏杆,向前稳稳地落在甲板上。海盗的剑士们潮水一般涌向他——但是他战直身躯大声咆哮,两手各执一条长链子。 靠得最近的海盗挥来一剑,还是划到了野蛮人的肩膀,尽管沃夫加迅速举起前臂压住,使得剑刃不能继续深入。野蛮人招架的同时,击出一记右勾拳,重重地落在那人的胸口,将他打离地面,飞过甲板,浑身散了架般仰面倒下。 猛烈地挥舞着铁链,呼喊着他的神祉,野蛮人进入了狂暴状态,驱散了面前的海盗们。他们从没见过类似这样一个近七呎高的狂野的人,因此在他雷电般的冲锋面前大多数人都四散奔逃。 沃夫加甩开一条链子,缠住一个人的双脚,他有力地一拽,使那人从甲板上飞了起来。沃夫加又甩开第二条链子,绕住左面一个人的胸口,铁链整整绕了他一圈,狠狠撞击他的胸膛。沃夫加一拉,扯下了那人一大块皮肤,并且把他送到半空,一边旋转,一边落下。 “快跑!”他面前传出喊声。“哦,他是个魔鬼!” 他的两条链子不一会儿就都绊住了,因此沃夫加把它们扔了,从腰间抽出一对小棍子。他往前一跃,迅速转到一边,赶上了一个海盗,将他逼到栏杆旁,那人明显是甲板上的头目,是这群人中武装最好的。 那海盗挥动一把优质的剑,但是沃夫加向后跃出剑所及的范围,然后咆哮着跨回一步。 一面精良的盾牌迎了上来,这样的盾牌应该是足够了,但是这个战士从来没有面对过沃夫加那样原始的暴烈。 野蛮人的第一下猛击麻痹了海盗的手臂。沃夫加第二下打击集中在盾的上方,将阻截的手臂往下压。他的第三击完全解除了所有的防御,然后是迅速紧跟的第四下,对方甚至没有机会收回他的剑,就击中了海盗头盔的一侧,使他摇摇晃晃倒向一边。 沃夫加继续跟进,雨点般的击打落在盔甲上,留下了无数的凹痕,那个海盗跌跌撞撞倒向甲板。他还没来得及倒在甲板上,沃夫加就抓住他的脚踝,将他倒提起来。 强壮的野蛮人转身一个大步,站在了栏杆边上,全副武装的海盗倒挂在船边的半空中。沃夫加毫不费力地提着他,只用了一只手。野蛮人危险地注视着其他的船员们。没有一个人接近,没有一个弓箭手对他举起弓。 然而在浮桥上,却真的有人向他挑战,沃夫加回头看见海盗的法师正一边奋力准备施法一边凝视着他。 沃夫加手腕一甩,扔出剩下的棍子,旋转着飞向那个人,法师不得不闪身避开,中断了自己的施法。 但是现在沃夫加没有了武器,海盗船员们也似乎从最初由他势不可挡的冲锋所带来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海盗船长出现了,许诺谁如果打倒了这个高大的野蛮人,就能获得巨额的财宝。法师又继续开始施法。 海上的流氓们靠拢过来,眼中带着杀意。 他们停了下来,僵直地站着,一些人扔掉了武器,原来此时,在野蛮人的身后,海灵号滑行到了他们的船边上,弓箭手就位,登船人员就位。 罗比拉德放出又一道闪电,击中了心烦意乱的海盗法师,把他推过远端的船栏杆,跌进冰冷的海里。 一个海盗喊叫着冲上来,但是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两支箭钉入了他的胸口。 海灵号的船员是如此训练有素,如此纪律森严,如此经验丰富。战斗还没真正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也许你可以把他从栏杆那边拉回来,”杜德蒙过了一会儿对沃夫加说。野蛮人仍然站在那里,倒拎着穿盔甲的海盗,悬挂在两艘船中间不宽的水面上方,尽管,至少,沃夫加现在是用两只手。 “照他说的做!”窘迫的海盗要求道,托起他昂贵的头盔的面罩。“我是塔斯卡谷庄园的伯爵!我要求——” “你是个海盗,”杜德蒙简洁地对他说。 “一点点冒险的经验而已,没什么大不了”那人傲慢地回答。“现在请让你的食人魔朋友把我放下来。” 船长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沃夫加把伯爵甩了半圈,扔过甲板,咣当一下砸在主桅杆上,滚到一边,发出一阵噪杂的响声。 “塔斯卡谷伯爵,或者别的什么,我不在乎,”杜德蒙评论道。 “没什么了不起,”沃夫加回答,他开始往回走向通往海灵号的木板。 愤怒的罗比拉德在另一头等着他。 “谁叫你登船的?”恼怒的法师问道。“他们仅仅用一个法术就能解决!” “那就施放你的法术吧,法师,”沃夫加嘟囔着对他说,一边径直走了过去,在他还没有理清自己的情绪和冲动之前,没工夫向其他人解释。 “不要以为下次我不会这么干!”罗比拉德对他嚷道,但是沃夫加只顾走自己的路。“可怜的沃夫加,燃烧着的帆的碎片雨点般落在他头上,点燃他的头发,烤皱他的皮肤!可怜的沃夫加——” “放轻松点,”杜德蒙说,紧跟在法师身后。“海盗已经被制服,而且没有损失一个船员。” “本来就该这样,”罗比拉德坚持说,“损失人员的机会还会更小。他们的魔法防御已经被解除,他们的帆是暴露的。我已经——” “够了,我的朋友,”杜德蒙打断他。 “那个家伙,沃夫加,是个傻瓜,”罗比拉德回答。“一个真正的野蛮人!他的心智和灵魂还没开化,对于战术和优势的理解比一个半兽人好不到哪里去。” 杜德蒙以前曾经跟沃夫加一起航行过,也很了解训练这个战士的黑暗精灵,他比较了解沃夫加。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一贯脾气暴戾的罗比拉德用一连串诅咒和抗议发泄他的不满。 实际上,杜德蒙船长开始重新考虑让沃夫加加入海灵号船员的决定,尽管他很相信,除了友谊和尊敬之外,自己还欠这个人很多。沃夫加努力赎罪的行为深深打动了杜德蒙船长的心,因为他见过这个人最低落的时刻,那是在路斯坎恶毒的地方官员面前,他因企图刺杀杜德蒙的指控而接受审讯。 船长简直不能相信这样的冲锋——这是沃夫加仍然活着的唯一理由——尽管他发现这个高贵的战士遇上一些糟糕的事,某些无法言传的事情将沃夫加抛进了低谷。当沃夫加到达深水城的码头,要求上船加入船员,要求杜德蒙帮他找回布鲁诺·战锤为他铸造的强力战锤,杜德蒙确实很高兴。然而现在船长很清楚,沃夫加的伤疤还没有完全治愈。他刚才的冲锋是愚蠢而不计后果的,可能给全体船员带来危险。这是杜德蒙船长不能容忍的。他不得不跟沃夫加严肃地谈一谈。 除此之外,此时此地,船长决定他将优先寻找希拉·克里和她难以捉摸的船,为沃夫加取回艾吉斯之牙,然后把他送回深水城的岸上。 为了所有人好 第三章 铃声和口哨 巨大的石像鬼从二十呎高处恶狠狠地俯视着;那是一个人形蜥蜴类战士的雕像——也许是某种魔像,但是更有可能只是一尊雕塑而已——守在大门口,这个门在它远远分开的双腿之间。就在这黑暗的入口里面,无数魔法灯飞舞飘浮,有的溅出危险的火花。勒罗里内丝毫不为所动。精灵懂得这一学派的魔法是有关幻象和预言的,他也并不害怕。不,预言家埃克雷萨的警卫和防护不能打动这个老练的战士。它们只是表演而没有实质性的作用。当他穿过黑漆漆的入口进入圆形走廊时,勒罗里内没有拔剑,甚至还摘下了银光闪闪的头盔。 “E‘kressadiknomintue?”精灵用侏儒的语言问道。勒罗里内在一个梯子下面停了下来,等待着回答。 “E‘kressadiknomintue?”精灵再次问,声音更响,更固执。 一个回答的声音从看不见的空气波动中飘来。 “是谁越过黑暗与艰险,等待勒罗里内的黑暗一面?”一个高亢,但仍然细碎的嗓音,用通用语说。“当黑色皮肤中流出的血染红了刀剑,这样可不可以满足贪得无厌?当勒罗里内将高贵的卓尔精灵放翻,他可会微笑,可会平息愤怒的容颜?” 勒罗里内这次真的笑了,笑这种故意展示的预言,笑其中明显的错误。 “我可以——?”精灵开始发问。 “上来吧,”提问立刻被打断,语调和唐突的方式告诉勒罗里内,埃克雷萨想让他明白,这个问题已经被预见到了。 勒罗里内冷笑着踏上楼梯。在顶端,精灵看见一个由悬挂着的蓝色珠子构成的门,柔和的光线从后面透出来。勒罗里内一推,走进埃克雷萨的主会客室,很明显,这个地方布置了许多可以坐的地毯和靠枕,装饰着神秘的符号和器具:这里一个头骨,那里一个硕大的蝙蝠翼,一个托在支架上的水晶球靠墙放置,还有一面巨大的镜子,金色边框上布满了奇形怪状的花纹。 。 勒罗里内从没见过这么多陈腐的魔法物品堆在一起,在为马斯克维奇工作了这些年后,精灵知道这些东西都微不足道,除了装饰门面之外毫无用处——也许水晶球例外。 然而勒罗里内几乎没有留意这些东西,因为他正看着埃克雷萨。穿一件深蓝色的袍子,上面布满红色漩涡状的图案,戴一顶硕大的尖顶帽,这个侏儒仿佛是漫画里经典的法师形象,当然,除了他并不高大、并不仪表堂堂之外。埃克雷萨只有三呎高。一大把灰色的胡须和浓密的眉毛从那顶帽子底下伸出来。埃克雷萨颔首回礼,脸朝着勒罗里内的方向,但是好像没有在看精灵。 两只纯白色的眼球从浓密的眉毛下显露出来。 勒罗里内大声笑了出来。“一个盲眼的预言家?多有代表性啊。” “你怀疑我魔法视力的能力?”埃克雷萨回答,两臂威胁性地高举,仿佛一只高贵雄鹰的双翼。 “比你能理解的更多,”勒罗里内漫不经心地回答。 埃克雷萨把这个姿势保持了一段时间,但是随后,在勒罗里内悠闲的姿态和奚落的笑容面前,侏儒终于缓和了态度。耸了耸肩,抬手从闪烁的灰色眼睛里取下用来伪装的白色镜片。 “对农夫们有效,”幻术师预言家解释说。“能令他们吃惊,真的!他们似乎总是更渴望给盲人预言家多扔一两个硬币。” “农夫很容易被吸引,”勒罗里内说。“我不会。” “但是我知道你,还有你的任务,”埃克雷萨很快指出这一点。 “你也知道马斯克维奇,”精灵冷淡地答道。 埃克雷萨用一只穿着靴子的脚猛跺地板,作出气急败坏的样子,持续了有四个心跳的时间。“你带来报酬了吗?”预言家愤怒地问。 勒罗里内扔出一袋银币,穿过中间的空地,落到侏儒焦急等待的手上。“为什么不用你不可思议的预言能力来数?”当侏儒开始数银币的时候,勒罗里内问道。 埃克雷萨的眼睛眯了起来,在粗大的眉毛下几乎消失了。侏儒把手在袋子之上晃动,低吟了一个咒语,过了一会儿,点点头将袋子放到一边。“你让我这么干,我应该向你再多收点费,”他评论道。 “为了清点你的报酬?”勒罗里内怀疑地问。 “为了不得不向你展示我强大的预测能力的另一次表演,”侏儒回答。“为了在我清点它们的时候,你不用等待。” “知道那些银币数量正确用不了多少魔法,”精灵回应,“如果我没有谈妥的数量,为什么要来这里?” “另一次测试?”侏儒问。 勒罗里内低沉地哼了一下。 “急躁是人类的愚蠢习性,不是精灵的,”埃克雷萨提醒说。“我预见到,如果你如此急躁地去完成你的任务,毁灭将降临到你身上。” “太好了,”一个讽刺的回答。 “你这样只会增加难度,你知道,”侏儒用毫无表情的声调说。 “但是我能向你保证,我会有除掉崔斯特·杜垩登所需要的所有耐心,我不希望站在这里浪费时间,”勒罗里内说。“我要做太多的准备工作,埃克雷萨。 侏儒对此考虑了一会儿,然后只是耸了耸肩。“确实。好吧,让我们来看看水晶球会告诉我们什么。我希望是你追寻的过程,也许还有勒罗里内会赢还是输。”他象鸭子一样蹒跚着走向屋子的中间,然后转向水晶球。 “只有那个过程,没有别的,”勒罗里内纠正。 埃克雷萨突然停下,慢慢转身面对这个古怪的生物。“大多数人都想要知道结果,”他说。 “然而,我知道,正如你也知道,任何结果都不是预先确定的,”勒罗里内回答。 “有一种可能性……” “仅此而已。哦,伟大的预言家,如果你告诉我,我将在和崔斯特·杜垩登的战斗中获胜,我将会杀死他,正如他所该得到的报应,我会在他的白发上擦干净染血的剑,那么我还需要做什么呢?” “喜悦?”埃克雷萨讽刺地问。 “哦,伟大的预言家,如果你告诉我,我会输掉这场战斗,我该怎么做?”勒罗里内继续说。“放弃我所不能放弃的?抛弃我的族人,让他们因为那个卓尔精灵还活着而忍受折磨?” “有些人认为他是个很不错的家伙。” “假象会愚弄人们,不是吗?”勒罗里内评论道。 埃克雷萨开始想要回答,但是随后只是叹了口气,耸了耸肩,继续蹒跚地走向水晶球。“告诉我你对面前道路的想法,”他指示。 “额外的报酬保障机密性吗?”勒罗里内问。 埃克雷萨看看精灵,好像那实际上是个很愚蠢的问题。“万一我遇上了这个叫崔斯特的,我为什么要告诉他?”他问。“而且他离我有半个世界那么远,我为什么会遇上他?” “你已经在秘密监视他了?” 埃克雷萨从精灵渴望的声音里发现了一个信号,精灵如此盼望使得他挺直了肩膀,骄傲地挺起胸膛。“也许是的,”他说。“也许是的。” 勒罗里内坚决地跨了一大步作为回答,径直走向水晶球,到了侏儒对面。“找到他。” 埃克雷萨开始施法。他的手臂高高地在脑袋上方划着圈,吟唱着陌生的、勒罗里内不懂的语言,而且以一种不寻常的声音从他嘴里传出。 灰色的眼睛猛地睁开。埃克雷萨紧张地俯下身。“崔斯特·杜垩登,”他平静但坚定地说。“注定灭亡的卓尔精灵,因为如此冗长谨慎的计划只能有一个结果。 “崔斯特·杜垩登,”侏儒重复道,这个名字自他唇间有节奏地、以迷惑性的声音吐出,就如同他神秘的魔法咒语一般。“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埃克雷萨停下来“嗯”了一声,然后站直身躯。“我看见了一个过于热心的,戴着可笑面具的光头精灵扭曲的脸,”他解释说,弯下腰在水晶球四周看看,然后望向勒罗里内睁圆了眼睛的脸。“你认为你也许该退后一点吗?” 勒罗里内的肩膀垂了下来,深深叹了口气,但是精灵照做了。 埃克雷萨搓了搓他的小胖手,继续念咒施法,然后再次弯下腰。“我看见了,”他又说。“冬天的风,深深的积雪,我听见风声……是的,是的,我的耳中有风声传入,我听见‘的的’奔跑的麋鹿。” “麋鹿?”勒罗里内打断他。 埃克雷萨站直身子瞪着精灵。 “麋鹿?”勒罗里内重复道。“为了押韵,是吧?” “你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你真有点让人恼火,”精灵回答。“为什么一旦进入占卜,你就得说话押韵呢?那是预言家的规矩还是什么?” “或许是偏好!”侏儒激动地回答,再次用他的硬靴子猛踩地上的地毯。 “我不是会被迷惑的农夫,”勒罗里内解释道。“不用麻烦了,省省你傻乎乎的语言吧,你不会因为制造气氛,视觉或听觉效果而得到额外的硬币。” 埃克雷萨悄声嘟囔了一串诅咒,再次弯下腰。 “麋鹿,”勒罗里内说,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再嘲笑我一次,我就把你送到深渊魔域去追崔斯特,”侏儒警告说。 “那我也会从那里回来,报答你的好意,”勒罗里内反唇相讥。“我保证,我从一个敌人那里学到一种幻术,一个借助实体,通过操纵光线而形成的卫兵,具有秘密潜行的能力,可以逃过你的眼睛。” “啊,可是我能看见一切,傻小子!” 对于这句话,勒罗里内只是笑了笑,这被证明是精灵所能给予的回应当中最有力的,尽管埃克雷萨显然不明白他这种自豪的态度所意味的深刻反讽。 然后精灵和侏儒都叹了口气,同样厌倦了这种无谓的口角,侏儒耸了耸肩,再次倾身观察水晶球里。 “据传说冈达伦·战锤身体不是很好,”勒罗里内提出。 埃克雷萨念了几个神秘的词语,短小的手臂沿着球体的曲线来回摆动。 “先知的眼睛游弋至秘银之厅,直到王座和罗帐掩罩的床棂,昏黄的光线明灭不定,”侏儒刚开始,就停了下来,因为听到勒罗里内不耐烦地清了清嗓子。 埃克雷萨站直身子望着精灵“冈达伦病了,”侏儒确认,没有了神秘的语音和烦人的韵律。“啊,是的,快要因此而死了。” “矮人牧师,是的,”侏儒回答。“这就是说,任何治疗能力对频死的国王都没什么大用了。没有救了。 “那也没什么关系,”埃克雷萨继续说,再次弯腰观察画面,除了察看实际的景象之外,还要感受其中的气氛。“恐怕没有伤口,除了时间留下的创伤。没有疾病,除了某种能击倒所有人的东西,如果他没有死于其他意外。”埃克雷萨再次站起身,吹出一口气,使得灰色眼睛前面一条蓬松的眉毛翘了起来。 “高龄,”侏儒解释说。“秘银之厅第九任国王即将老死。” 听到这话,勒罗里内点点头。“布鲁诺·战锤呢?”精灵问。 “第九任国王躺在悲哀的床上,”侏儒戏剧性地说。“第十任国王迎来翌日的曙光!” 勒罗里内双臂交叉作恼怒状。 “不得不说,”侏儒解释。 “那随便你,”精灵回答。“如果必须的话。” “确实如此,”埃克雷萨急忙接口说。 “布鲁诺·战锤呢?”精灵问。 侏儒花了很长时间观察水晶球里的景象,喃喃自语,甚至有一次把耳朵紧贴在光滑的球面上,以便更清楚地听到遥远的矮人王国中正在发生的事。 “他不在那里,”不久,埃克雷萨自信地说。“对你来说也不错,因为如果他和黑暗精灵一起回来了,你想深入一个矮人据点吗?” “我会做我必须做的,”回答平静而坚定。 埃克雷萨咯咯笑了两声,但当看到勒罗里内阴郁的表情,就突然停下了。 “那对你更好,”侏儒一边说,一边挥去占卜水晶球里的图像,施展另外一个预言魔法。他不再管那个水晶球,闭上眼,继续施法——召唤另一个世界中的某种存在,以获得一些征兆和引导。 一个奇怪的图像映入他脑中,如同炙热闪光的金属。两个符号清楚地显现出来,他认识这两个图案,尽管他从没见过它们如此盘绕在一起。 “杜马松和克兰格登,”他咕哝道。“杜马松和摩尔登。” “三个矮人神袛?”勒罗里内问,但是埃克雷萨静静站着,两眼焦躁地转动,似乎没有听见。 “但是现在?”侏儒平静地问。 勒罗里内还没来得及问预言家到底在说些什么,埃克雷萨的灰眼睛蓦地睁圆了。“要找到崔斯特,你确实必须找到布鲁诺,”侏儒宣布。 “那就去秘银厅,”勒罗里内推论。 “不是这样!”侏儒尖叫道。“因为有一个身份在矮人眼中更为紧迫,作为父亲的身份,而不是国王。” “猜谜吗?” 埃克雷萨猛摇他毛茸茸的脑袋。“找到矮人最引以为豪的手工创造物,”侏儒解释,“找到矮人最引以为豪的亲人,两者之一就行,但这个听起来更好。”侏儒承认。 勒罗里内的表情疑惑之极。 “布鲁诺·战锤曾经有一次制造了一件物品,一件强力的魔法物品,超越了他作为手工艺匠的能力,”埃克雷萨解释。“他是为一个珍爱的人所铸。这件金属制品比秘银厅石头王座上的空缺更能吸引矮人。” “那是什么?”勒罗里内问,急切之情昭然若揭。“它在哪里?” 埃克雷萨一跃到他的小书桌前,抽出一张羊皮纸。随着勒罗里内直冲到他身边,他施展了另一个法术,这个法术把先前魔法刻入他脑中的图像转到了羊皮纸上。他举起他的作品,它完整展现了几个代表矮人神袛的符号纠结在一起。 “找到这个标志,勒罗里内,你会发现到达了漫长旅程的终点,”他解释说。 埃克雷萨再次进入施法状态,这次在羊皮纸的背面显出了一些线条。 “或者这个,”他解释说,一边把新的图像举到勒罗里内面前,这个跟原来的看上去非常相似。 精灵轻轻地接过羊皮纸,睁大眼睛注视着它。 “一个是克兰格登的标志,上面覆盖着杜马松的标志,杜马松守护着山脉地下的秘密。另一个是摩尔登的标志,以相同的方式掩饰着。” 勒罗里内点点头,虔诚地轻轻把羊皮纸翻过来,就象一个贤者在研究远古失传的文明所遗留下来的文字。 “我相信在遥远的西方,”侏儒抢在勒罗里内发问前解释说。“深水城?路斯坎?两者之间的某地?我不能肯定。” “但是你相信就在那个区域?”精灵问。“你的预测告诉你的,还是考虑到冰风谷就在那些地方的北面,而作出的逻辑推理?” 埃克雷萨对这番话考虑了一会儿,然后仅仅耸了耸肩。“那有关系吗?” 勒罗里内狠狠地瞪着他。 “你有更好的方法吗?”侏儒问。 “我付了你不少钱,”精灵提醒说。 “你得到了回报,就在你手里拿着,值回十倍的价钱,”侏儒断言,显然对自己今天的表现很满意。 勒罗里内低头看看羊皮纸,那些线条构成互相缠绕的符号,深深地烙在褐色的纸上。 “我不知道有什么直接联系,”侏儒承认。“我也不知道这个符号,或者带有这个符号的东西会如何把你引向困扰着你的东西。但是我的魔法让我看见了你的终点在哪里。除此以外,我不知道。” “这个终点对勒罗里内来说是不是有收获呢?”精灵问道,尽管先前他曾认为这种预言没什么价值。 “这我看不到,”侏儒自鸣得意地说。“我能猜一下吗?” 勒罗里内这才意识到,问出这种问题所呈现的情绪出卖了他,因此作出辩解的姿势。“饶了我吧,”精灵说。 “我可以用押韵的诗句来干,”侏儒带着一个非常得意的笑容提出。 勒罗里内想说,押韵的诗句会得到回报,那会是一首歌,一首热切的歌,当精致的精灵匕首从沾沾自喜的侏儒嘴里割下舌头时的歌。 然而精灵什么也没说,这种想法也消散了,因为羊皮纸上的图像冲淡了其他所有想法。 这里,在勒罗里内的手中,就是他一生追寻的目标。 有了这个,精灵再也没有怒气。 有了这个,精灵有太多的问题要沉思,太多的准备工作要做,太多的恐惧要克服,太多的幻想要享受,幻想着看见崔斯特·杜垩登这个假冒的英雄被揭开伪装,显露出真面目。 卓古鲁加靠着五个巨大的枕头躺下,把大块的羊肉塞进满是尖牙的嘴里。这个女食人魔身高八呎半,不算太高,但是有着老橡树干那么粗的腿和肥胖的腰围,她臃肿的身躯足有七百多磅重。 很多男性侍者在黄金湾最大的酒馆,中央酒馆里来回奔走,为她带来食物和快乐。他们总是向卓古鲁加献殷勤是因为她与众不同的奇异外表。他的皮肤是淡紫色的,而不是他的族人普遍所有的黄色,这跟她长而多脂的蓝黑色头发很相称。她眼睛的色泽介于皮肤和头发之间,看上去是深紫色或是比纯蓝暗一点的颜色,取决于周围的灯光。 卓古鲁加实际上早就习惯了砰砰部族二十个男性在周围奉承她,但是自从她最近跟人类海盗结盟,这一联盟使得部族的女性地位更加提高了,男性们简直是互相磕磕绊绊地奔走着为她提供食物和服饰。 当然,布鲁格除外,他是黄金湾苛刻的工头,在世界之脊延伸地区活动的最大,最可怕,最丑陋的食人魔。很多人谣传说布鲁格甚至不是一个纯种食人魔,有着一点山巨人的血统,由于它站立身高更接近十五呎而不是十呎,手臂跟卓古鲁加的腿一样粗,这样的谣言是无法被轻易忽视的。 在希拉·克里的帮助下,卓古鲁加成为了黄金湾沿岸食人魔的首脑,但是布鲁格则是强健的肌肉,并且任何时候只要他愿意,他就是真正的头。自从希拉·克里进入他们的生活,并送给他一件具有巨大威力的礼物,他变得更加可怖了。那礼物是一把铸造的战锤,使布鲁格只要一下猛力的敲击就能将山洞开阔。 “又回来了?”当希拉和贝兰尼跨入山洞时,女食人魔说。“这次你们给卓古鲁加带什么点心了?” “一艘破损的船,”海盗首领讽刺地回答。“你想吃吗?” 屋子另一头传来布鲁格咯咯的笑,好像远处隆隆滚动的雷声。 卓古鲁加恼怒地望向他那边。“我有巴森克,现在,”女食人魔提醒说。“我不需要布鲁格。” 布鲁格皱起了眉头,使得眉毛伸了出来,远离深陷的眼窝,如果这不是一头有着庞大肌肉的怪兽,这一皱眉还是很滑稽好笑的。巴森克是卓古鲁加和布鲁格的私生子,最近已经成为他们俩之间的一个问题。通常,在食人魔的社会里,当首领的儿子长大到跟父亲一样强壮,一样可怕,而父亲依然年轻,年长的食人魔会一次次将儿子击倒,以保持他在部落中的地位。如果这不奏效,儿子会被杀死,或者至少被放逐。但这不是一群普通的食人魔,砰砰部族是母权制,而不是通常的父权制,卓古鲁加不会容忍布鲁格的这种行为——不管怎么样,至少不能对巴森克这么干。 “我们刚到达开阔水面,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出现在地平线,”贝兰尼解释说,很明显带着厌恶的情绪,她可不想再一次目击卓古鲁加和布鲁格之间著名的“巴森克之争”。 “卓古鲁加猜是三个帆?”女食人魔问,接受了转换话题的引诱,同时竖起四根手指。 希拉·克里不赞成地瞥了贝兰尼一眼——他无论如何也不想食人魔们对她的尊重有任何减少——然后她以同样的表情转向卓古鲁加。“他是个固执的家伙,”她承认,“某一天他甚至将会跟我们到黄金湾。” 布鲁格再次咯咯笑起来,卓古鲁加也笑起来,两人都陶醉于对新鲜人肉的想法。 希拉·克里也加入了笑声,尽管她并没有笑的心情,但马上示意贝兰尼跟着她走出屋子另一边的出口,进入通往她们住处的通道,他们的住处在山里的更高处。 希拉的屋子远不如食人魔首领们共享的房间大,但是它的布置相当令人愉快,华丽的灯发散出柔和的光线,投向凹凸不平的墙壁上每一个隐蔽的角落,精致的地毯堆得如此之高,以至于她们几乎要跳跃着跨过。 “我烦透了那个杜德蒙,”希拉对女巫说。 “他很可能正希望那样,”贝兰尼回答。“也许我们会厌倦得不再逃跑,厌倦了逃跑而跟海灵号在开阔水域交战。” 希拉看着她最信赖的伙伴,赞同地笑了笑,点点头。坏脾气的海盗知道,贝兰尼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她的好搭档。她总是在思考,总是预先考虑到后果,数十年来,这个聪明而能干的女巫的加入,大大增强了血腥龙骨号的实力。希拉绝对信任她——当希拉决定以艾吉斯之牙秘银锤头侧面错综复杂的图案作为标志,贝兰尼是头一个烙上这个标志的。希拉甚至象亲姐妹一样爱贝兰尼,虽然她有过度的自尊心,虽然以希拉苛烈的作风来说,她对他们的俘虏总是有点太仁慈,太心软,希拉知道最好不要忽略贝兰尼说的任何话。 在过去的几个月中,杜德蒙的船曾经三次在远海追逐血腥龙骨号,尽管希拉甚至不确定第一次海灵号是不是看见了他们,也怀疑后两次有没有真正确定他们的身份。但也许贝兰尼是对的。也许那是杜德蒙追捕捉摸不定的海盗的方法。他会追逐他们,直到他们厌倦了躲避,当他们终于掉转头来战斗时…… 希拉·克里一想到与海灵号在开阔水域交战,一阵颤栗滑过她的脊柱。 “我们不会上当的,”希拉说,而贝兰尼对此话所回应的显然是一种欣慰的表情,她根本不想跟海灵号强大而传奇的罗比拉德纠缠。 “不是在外海,”希拉·克里继续说,走到房间的另一头,那是黄金湾漆黑的山洞里不多的开口之一,一个天然的窗子,可以俯瞰这个小海湾以及远处的礁石。“但是他的追逐使我们损失了利润,我们必须让他付出代价。” “嗯,也许有一天他会愚蠢到追逐我们进入黄金湾。我们让卓古鲁加的族人把大石头向雨点般砸到他的甲板上,”贝兰尼回答。 但是希拉·克里瞪着外面冰冷的水面,瞪着波浪,不确定她是否能保持这种耐心,她和她的血腥龙骨号本来应该正航行在这波浪之上追逐更多财富和名誉。 有其他的方法可以赢得这场个人的较量。 第四章 标记 现在正是来自独林镇的代表瑞吉斯最喜欢的那种会议。半身人在他加了衬垫的椅子里往后靠,两手叠在脑后,天真的脸上带着满足的表情,在布理门镇南面大路上逮到的犯人们被押到了议员们面前。两个失踪,一个胸口刚刚新添了一道伤口,(也许)正在恢复中,另一个——一个女人,瑞吉斯的朋友们相信她是这伙盗贼的首领——呆在另一件屋子里等待被单独带出来。 “有这样厉害的朋友一定很棒,”东流亡地的议员塔马鲁特平静而嘲讽地在瑞吉斯耳边说,他从来就不喜欢这个独林镇的代表。 “那两个人,“半身人更大声地回答,这样,坐在他这一边的另外三个议员肯定可以听到。半身人停顿了足够长的时间,以确保他吸引了所有四个人的注意力,确保吸引了对面五个中的几个以及元老卡修斯的注意力,然后指着那两个与他战斗的强盗——或者说那两个被他弄得互相争斗的强盗。“我抓住了他们两个,在没有任何帮助的情况下,”半身人说完他的话。 塔马鲁特恼怒地坐回他的座位。 瑞吉斯压平他卷曲的棕色头发,再次把手放到脑后。他忍不住微笑起来。 介绍过后,没有任何人有异议,卡修斯宣布了预期的裁决,“因为你们并没有在大路上杀死任何人——至少我们不知道有——所以你们不会被处死,”他说。 “除非布鲁诺的斧子砍到那个失踪的人身体里所造成的伤口让他挂了,”凯柯尼镇的议员插话,他是议会里最年轻,也常常是最残酷的一个。虽然这种评论没什么品位,一阵被压抑住的笑声还是在装修精美的房间里传播开来。 卡修斯清了清嗓子,提醒大家严肃一点。“但是你们的罪行不能被赦免,”元老继续说。“因此你们要在都尔登湖的湖面上服役十年之久,由坎普议员挑选在哪艘船上。你们所有抢劫来的财物都将被没收,归入十镇的公共基金,其中扣除坎普花在船和守卫上的费用,当然,还要扣除足够你们维持最低生活水平的费用。这就是本议会的裁决。你们接受吗?” “我们有什么选择?”其中一个强盗说,就是凯蒂布莉儿制服的那个大个子。 “便宜你们了,”坎普在卡修斯来得及回答之前插嘴。“如果你们被路斯坎的统治者抓到,会在囚犯嘉年华会上游街,在旁观人群愉快的尖叫声中被折磨致死。如果你们喜欢,我们可以安排一些类似的东西。” 说完,他看看卡修斯,元老阴郁地点点头表示赞同塔戈斯镇议员令人难忘的发言。 “那么应该怎么办?”卡修斯问这群人。 回答可想而知,这群人嘟嘟囔囊地被带出了屋子,带出了布林·山德,走上了通往塔戈斯的路,作为他们监狱的船正等在那里。 他们一离开,卡修斯就号召议会一起欢呼,向瑞吉斯等人致敬,感谢他们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半身人全盘接受下来。 “恐怕我们不久又会需要这群‘厅堂战友’,”卡修斯稍后解释说,他示意屋子门口的岗哨。其中一个走出去,带回了茱尔·派帕,尽管她被捕入狱,仍然具有领袖风范。 瑞吉斯以一定程度的尊敬看着她。这个高个子女人的黑发熠熠生光,但她充满智慧的双眼更加闪亮。她不屈地站直身躯,仿佛这一切过程只是一件令人生厌的事情而已,仿佛这些把她抓起来的生灵无法真正对她做任何持久的,或是有伤害性的事。 实用的束腰外衣和绑腿已经褪下,代之以一件简单的灰色无袖长裙,对茱尔这样身材的女子来说,它太短了,低低地吊在肩膀之下。这确实是一件非常简单的衣服,几乎没有形状,但是罩在它下面的女子不知怎么赋予了它一个相当诱人的形态,套在身上的样子恰好衬出她匀称高耸的胸部。长裙的一侧甚至已经破了——瑞吉斯怀疑是茱尔干的,而且是故意的——从这条缝里,很好地显露出一条光滑而曲线优美的腿。 “茱尔·派帕,”卡修斯好奇地说,还带着一丝挖苦。“派帕家族的……?” “我因为父母给我取的名字而被监禁吗?”这个女人回答,她的声音低沉而洪亮,带着生硬的东方口音,听上去每个词都被虽短成干脆的重音。“我不允许选择自己的称谓吗?” “那是惯例,”卡修斯淡淡地说。 “常人的惯例,”茱尔自信地回答。“茱尔是闪光的珠宝(译注:Jule与jewel发音相近,而jewel意即珠宝),派帕是辛辣的胡椒(译注:pepper意即胡椒)。”她以一声讽刺的冷笑结束,使得一些议员——他们当中十个是男子,其中包括元老,只有一个是女人——不自在地在座位里移动。 瑞吉斯也很尴尬,但是他试图看穿这个奇妙的女人显而易见的外表诱惑,对茱尔操控自如的机智更感兴趣。半身人知道,她是一个必须小心提防的人,然而他还是无法否认,他有不止一点的好奇心,想要更充分地了解这个有趣的生灵。 过了一会儿,人们再次平静下来,有一个人甚至拉了拉自己的领口,仿佛让烘烤着身体的热气排出。“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们违背我的选择和自由意志,而把我囚禁在这里吗?”那个女人说。 卡修斯哼了一声,蔑视地朝她挥挥手。“很明显,为了对十镇所犯下的罪行,”他回答说。 “那就把它们列举出来,”茱尔要求。“我什么也没干。” “你的团伙——”卡修斯开始回答。 “我没有什么团伙,”茱尔打断他,眼睛闪烁着眯起来。“当我遇上那些盗贼的时候,我正在去往十镇的路上。那时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在那个地方,但是他们的火堆很温暖,他们的食物也不错,而且有人作伴总好过与不停呻吟的风声作伴。” “荒谬!”一个议员宣称。“当那两个被吓坏了的家伙回到你那里时,你跟他们很熟络地说话——这是崔斯特·杜垩登说的,我已经开始信任这个黑暗精灵了。 “没错,”另一个议员赞同。 “请告诉我,我究竟说过些什么,”她回答说,她的冷笑表明不惧怕任何可能得到的答复。“我熟络地跟那些笨蛋谈论崔斯特,凯蒂布莉儿和布鲁诺。的确,我跟任何一个来冰风谷冒险的聪明人一样精通这个话题。我难道没有熟络地告诉那些笨蛋他们干了蠢事,中了卓尔精灵和他伙伴们的圈套?这并不能提供足够的信息,我想说。” 议员们开始互相窃窃私语,而瑞吉斯紧紧盯着茱尔,他的微笑显示了他对她机智的尊敬,如果不是别的什么的话。他已经可以确定,以她完美的仪态与身材,连同超常的机智以及一路上充分的准备,她很可能毫无损伤地滑出镣铐。 瑞吉斯也知道,无论她说什么,这个茱尔·派帕确实是劫匪团伙的首领。 “我们将讨论这事,”卡修斯随后立即说,议员间的私下谈话逐渐升温至激烈的辩论,分歧越来越明显。 茱尔熟络地对卡修斯微笑。“那我自由了,可以走了?” “你被邀请回到我们提供的房间,”更加世故的元老回答,然后他向警卫们挥挥手。 他们过来走到茱尔两侧,茱尔最后高傲地看了一眼卡修斯,转过身离去,以再次令男议员们渗汗的姿态摆动着双肩 瑞吉斯咧嘴笑着看着这一切,完全被吸引了,但是他的微笑片刻之后不知不觉转化为目瞪口呆的表情,因为当茱尔完全转过身去,他注意到她右肩后面一个奇怪的标志,一个半身人肯定认识的标记。 “等一下!”半身人叫道,他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蹲下身子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而不是从容绕过它。 警卫和茱尔停下了,都回过身来看这突然发生的骚动。 “转回去,”半身人命令道。“转回去!”他说的时候向茱尔挥舞着手,而她只是怀疑地瞪着他,她的注视由好奇逐渐转为令人不适。 “卡修斯,把她转回去!”半身人恳求。 卡修斯看着他,怀疑程度一点不比茱尔的少。 瑞吉斯没有等他。半身人跑到茱尔身边,抓住她的右臂,开始拉着她转身。她反抗了一会儿,但是半身人比他看上去要强壮,猛力一拖,将她转过去足够多,暂时显露出那个标记。 “那儿!”瑞吉斯伸出手指指着说 茱尔一拉,挣脱了他,但是现在标记已经暴露了,议员们都倾身向前,卡修斯走了过来,示意茱尔转过去,或者说示意警卫把她转过去,如果她不愿意遵从。 厌恶地摇了一下头,这个有着乌黑头发的女子终于转过身。 瑞吉斯站到旁边一张椅子上,以便更清楚地观察那个标记,但是他在核查之前就知道,他锐利的双眼不会欺骗他,这个女人肩膀上的标记是属于布鲁诺·战锤的独特图案,而且,布鲁诺只有一次使用了这个标志,在艾吉斯之牙的侧面。除此之外,这个标记跟战锤上的标记大小完全一致,就好像炙热的艾吉斯之牙压在了她的皮肤上。 瑞吉斯几乎一阵狂喜。“这个你是在哪儿搞的?”他问。 “一个盗贼的标志,”卡修斯说。“很一般,我认为,可以属于任何一个公会。” “不一般,”瑞吉斯摇摇头回答。“那个标志不一般。” “你认识它?”元老询问。 “我的朋友们要跟她说话,”瑞吉斯回答。“立刻。” “等我们解决了她的问题,”塔马鲁特议员坚持。 “立刻,”瑞吉斯转过头朝向他,坚持说。“除非你,塔马鲁特能够向布鲁诺国王解释为什么他养子的生命安危未定,而这个消息却被延迟。” 这话引起了屋子里一阵低语。 茱尔·派帕只是向下注视着瑞吉斯,他清楚地感到,她不大明白他在说什么,也不大明白这个标志的重要性。 半身人知道,为了她好,这最好是个事实。 数个夜晚之后,崔斯特于一个安静而阴暗的高处找到了布鲁诺,这地方被称为“布鲁诺高地”,在一个多岩石的山谷中,矮人们的矿井一直挖到了这里,位于布林·山德东北,都尔登湖与迪尼夏湖之间。不管到哪里,布鲁诺经常有象这样的私人空间,他总是称之为“布鲁诺高地”,为了警告任何入侵者,也为了个人自豪感。 这是矮人反思的地方,一个安静的地方,他可以沉思生活中一些事情,一些日常考验和磨难以外的事情。这里,在漆黑的夜晚,实际、淳朴的布鲁诺可以略略解脱一下束缚,可以让他的灵魂爬升到一个矮人的想象力所能达到的高度之上。在这里,布鲁诺可以来沉思一切的一切。 崔斯特在秘银厅后面布鲁诺的私人高地上面找到了他,当蜡融妖带走了沃夫加,当他们都相信他的养子已经死了的时候,他看上去和现在差不多。 象云在群星下面飘过般安静,卓尔精灵走了上去,到矮人背后,耐心地站着。 “你觉得第二次失去他会好受一点吗,”最后,布鲁诺说。“特别是他离开我们之前已经成了那样一个魔鬼。” “你还不能说你失去了他,”卓尔精灵提醒道。 “世界上没有一个标志象它一样,”布鲁诺分析。“那个盗贼说她从一个锤头得到的这个标志。” 事实上,议会厅上对质之后,他们立即跟茱尔谈了一次,茱尔自愿提供了许多信息给这些了不起的朋友。她承认这个标记是有意图的,得自一个女船长。追问之下,茱尔承认,这个女人,希拉·克里,是一个海盗,这个独特的标记是她为她的小团伙中最信任的人所保留的。 崔斯特非常怜悯他的朋友。他想说,茱尔的陈述表明海盗团伙中大个子的成员只有希拉·克里所纠集和驱使的一个食人魔部落。显然沃夫加还没有堕落到与这些怪物为伍。然而卓尔精灵没有说出这些,因为另外一层含意是,很明显,如果沃夫加没有与海盗联盟,他的处境就更糟。 “你认为这个混蛋克里杀死了我的孩子?”布鲁诺问,他的想法显然沿循着同样的逻辑。“或者你认为是其他人,那个混蛋随后把锤子卖给了克里?” “我根本没有认为沃夫加死了,”崔斯特毫不犹豫地陈述。 布鲁诺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他。 “沃夫加可能把锤子卖了,”崔斯特说,布鲁诺的表情更加怀疑了。“他逃离我们的时候,否定了自己的过去,”卓尔精灵提醒说。“也许把自己从锤子的压力下解脱出来,是为了更进一步沿着他所想的路走下去。” “是,或者也许他只是需要钱,”布鲁诺的语气如此讽刺,以至于崔斯特无法继续争辩。 实际上卓尔精灵甚至自己都不相信。他知道沃夫加与艾吉斯之牙之间的联系,也知道野蛮人一刻也不愿意与这把战锤分离就好像不愿意与自己的胳膊分离一样。 “那么是小偷,”崔斯特停顿片刻后说。“如果沃夫加如我们所料去了路斯坎或者深水城,那么他很可能发现自己处在成群的小偷中间。” “处在成群的谋杀犯中间,”布鲁诺说,然后他抬起头仰望星空。 “我们无法知晓,”崔斯特平静地对他说。 矮人只是耸耸肩,当他的双肩落下来时,崔斯特觉得它们比任何时候都要低。 就在次日清晨,乌云隆隆地顺着世界之脊上的风从南面滚动过来,威胁着要以一阵豪雨给这一地区带来洪水泛滥,将解冻的土地变为一片沼泽。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仍然从十镇出发了,快速赶往路斯坎。快速赶去获取一个四个朋友都拼命想要听到的答案 第五章 真诚的爱 当海盗捕猎船回到深水城长长的码头上她的泊位,沃夫加是第一个离开海灵号的。野蛮人甚至还没等船停妥当就跳下了船坞,他走向海岸的步伐又大又稳。 “你还会带他回来出海吗?”罗比拉德问杜德蒙,他们俩站在船的中部,看着沃夫加离开。 “我觉得你的语气表明不希望我会,”船长回答,他转过脸对着他所信任的法师朋友。 罗比拉德耸耸肩。 “因为他干扰了你进攻的计划?”杜德蒙问。 “因为他的鲁莽行动危害到船员的安全,”法师回答,但是声音中没什么恶意,只是陈述事实。“我知道你觉得欠这个人什么,船长,尽管我无法了解是什么原因。但是沃夫加不是崔斯特或凯蒂布莉儿。那两个人严守纪律,懂得如何做好我们的船员之一。这个人更象……更象哈克·哈贝尔,我认为!他找到一条路然后沿着它走下去,不顾留在身后的人会有什么后果。是的这次航行我们赢了两次战斗,击沉一艘海盗船,捕获了另一艘——” “而且几乎完整无缺地俘虏了两艘船的船员,”杜德蒙补充。 “尽管如此,”法师争辩说,“在两次战斗中,我们走在灾难的边缘。”他知道他根本不需要说服杜德蒙,知道船长和他一样明白沃夫加的行为决不值得标榜。 “我们一直走在灾难的边缘,”杜德蒙说。 “这次离边缘太近了,”法师坚持。“而那边是无底的深渊。” 法师再次暧昧地耸耸肩。“我希望看到多年前伴随海灵号在海盗群岛经历考验时的沃夫加,”罗比拉德解释。“我希望与沃夫加并肩作战,而那个沃夫加是‘厅堂战友’有价值的一员,或者随便什么名字别人用来称呼崔斯特·杜垩登这伙人。那个当黑暗精灵攻击矮人王国时,为了夺回秘银厅,为了救回赋予他新生之人,为了救出他朋友们而战斗的沃夫加。我听过所有关于这个高尚野蛮人战士的传说,然而我所认识的沃夫加却是一个与莫里克之流的盗贼为伍的人,一个被指控企图刺杀你的人。” “他与此无关,”杜德蒙坚持,但是船长否认时确实有点畏缩,因为中毒和囚犯嘉年华会的记忆是如此痛苦。 那天在路斯坎,杜德蒙为了从恶毒的地方官员们那里替沃夫加获得缓刑,损失了很多。凭着交际手段,凭着地方官员们认为完全不值得的慷慨,杜德蒙和那个北方重港的领导人们一起玷污了海灵号的名誉。因为杜德蒙抢了他们的戏,如此出人意料地给予宽恕,而所有这些发生时,却并无任何真正的证据表明沃夫加没有卷入夺取他性命的企图。 “也许没有,”罗比拉德承认。“不管他有什么缺点,沃夫加这次航行中的表现证实了你宽恕他的决定是正确的,这点我承认。但是他在开阔水面上的判断力不能证明你把他带上海灵号的决定是正确的。” 杜德蒙船长花了一点时间消化法师诚实公正的话语。罗比拉德也许固执而好评判人,脾气又极坏,对于那些他相信是自取灭亡的人毫不留情。然而这一次,他的话包含着诚实的事实,包含着简单而不可否认的观察结果。这个事实刺痛着杜德蒙。当他在路斯坎遇到沃夫加,沃夫加是一个酒店的保镖,他认识到这个大个子男人已经堕落,不再有荣耀,他试图诱导沃夫加远离这种生活。沃夫加立刻拒绝了他,甚至拒绝向船长承认他自己的真实身份。接着就发生了企图刺杀的事件,杜德蒙不省人事,生命垂危,沃夫加被控参与了这一事件。 船长仍然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在囚犯嘉年华会上他拒绝了地方官危险的娱乐,为什么他出自内在的本能而与公众认知和诸多旁证对立。即便如此展示了仁慈和信任之后,沃夫加还是没有显示出一点感激与友谊。 缓刑当天,他们在路斯坎城门外分开的时候,沃夫加再次拒绝了随海灵号一起航行的提议,杜德蒙非常痛苦。船长曾经很喜爱这个人,并把他当作是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的好友,而他们俩在沃夫加堕落后的若干年中曾真诚地跟随他航行。是的,他深深地希望帮助沃夫加恢复原来的高贵,所以当沃夫加与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一起到达深水城,就在这个码头上,宣布说他希望跟随杜德蒙航行,说他正在寻找失落的战锤,杜德蒙大喜过望。 杜德蒙早就正确地解读出,这蕴含着更深的意义,他那时候就知道,正如他现在知道一样,沃夫加寻找的不仅仅是失落的武器,他还在寻找过去的自己。 但是罗比拉德的观察也很切中要害。虽然在常规的“十日”巡逻中沃夫加没有出什么问题,但是在海灵号的两场战斗中,野蛮人表现并不好。勇敢?是的。猛烈打击敌人?是的。但是沃夫加太野性,太暴烈,还不能融入船员中,还没有接受更加传统,更少冒险性的策略,即利用罗比拉德的法术从远处逼迫敌人就范,他还没有给这种方法以奏效的机会。杜德蒙不知道为什么沃夫加会陷入这种战斗狂暴状态。饱经风霜的船长了解战争激烈的本质,了解每个人都需要鼓起猛烈高涨的情绪来克服合理的恐惧,但是沃夫加所爆发的狂暴似乎更甚于此,似乎是属于野蛮人传统的东西——不是一种会给海灵号未来带来好处的传统。 “我们出航前我会跟他谈谈,”杜德蒙提议。 “你已经谈过了,”法师提醒说。 杜德蒙看着他,微微耸了耸肩。“那我会再谈一次,”他说。 罗比拉德眯起了双眼。 “如果这没有效果,我们会把沃夫加放在舵工的岗位,”船长抢在罗比拉德显然即将开始的一串抱怨之前解释说,“在甲板底下,远离战斗。” “我们掌舵的船员首屈一指,”罗比拉德强调说。 “当执行最大的回转时,他们会感激沃夫加无可比拟的力量。” 罗比拉德鼻子哼了一下,看上去根本没有被说服。“他会让我们一头撞上遇到的下一艘海盗船,”法师嘟嘟囔囊地走开了。 尽管事态相当严肃,当他看见罗比拉德以他典型的姿态埋怨着离开时,杜德蒙抑制不住咯咯笑出来。 当沃夫加推开门看见黛丽等着他时完全惊呆了。他当然认识这个女子,带着狡狤的微笑和淡褐色的眼睛,但是他几乎认不出她了。沃夫加认识的黛丽是个在悲惨境遇里生活的酒吧女招待,是在肮脏漫长的路途上旅行的同伴。现在,在杜德蒙船长华丽的家中,在他所有仆人和一切资源的资助下,她几乎换了一个人。 以前,她几乎总是把深褐色的头发盘起来,多半是因为在短剑酒馆遇到的大量虱子,但现在,她的头发豪华地垂在肩头,滑顺光亮,看上去颜色更加深黯。这当然使得她淡褐色的眼睛——这是双非凡的眼睛,沃夫加意识到——更加闪亮。以前,黛丽穿的是简单,几乎没有形状的衣服,简易的工作服和衬衣,令她细长的四肢看来很羸弱,但现在,她穿着裁剪得当的蓝色裙子和低领白上衣。 野蛮人意识到,在费伦,富有的女人在美丽方面比农家女子要占多大的优势,不过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一小会儿,因为其他东西突然在他脑中泛滥!当他和黛丽刚到的时候,杜德蒙举办了一个宴会,集中了许多深水城的社会成员。黛丽感到无法适应,沃夫加也是,但是对女人来说,这更糟,因为她那一点点有限的美丽总是被提及而引起人们的注意。 不会再这样了,沃夫加明白。如果杜德蒙再举办一次宴会,就象他举办的其他许多场一样,那么黛丽·柯蒂会比任何一个女人都要光彩照人。 沃夫加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一直认为黛丽长得挺清秀,甚至挺漂亮,她的美丽只有当他们从路斯坎出发来这里的路上才逐渐向他显露出来,同时他更加欣赏她内在的深度。现在,连同真诚的尊重与爱,如此的形象对于在海上渡过了三个月的野蛮人来说,实在有点受不了。 他扑过去紧紧地抱住她,一个接一个的吻打断了她的话,轻松地把她从地上托起,将他的脸埋入浓密的棕色长发中,轻柔地咬着她精致的脖子——现在看来可以称为精致了,而不仅仅是纤细。黛丽在他双臂中显得多么娇小,因为沃夫加比她高一呎半,体重几乎是她的三倍。 沃夫加轻而易举地把她转向一侧,一条手臂移到她膝关节下面,使她窝在他臂中更加舒服。 他注意到她赤着脚,而她的脚对他来说看上去甚至也更加漂亮了,然后他笑了。 “你在取笑我?”黛丽问,沃夫加注意到她的农民口音比起他记忆中的要轻,发音更清晰了。 “取笑你?”沃夫加问,然后再次笑起来,这一次笑得更响。“我在爱抚你,”他纠正道,然后又吻她,接着开始将她甩起来转着圈跳舞,一边移向他们的私人卧室。 他们几乎刚刚过了极限,柯儿森就开始哭了起来。 那天晚上后来他们还是找到一点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并且在黎明前做爱。当第一道斜斜的晨光从东窗射进来时,沃夫加侧身躺在恋人身边,他的手温柔地在她脖子,脸庞和肩膀之间游走。 “你在家真的很好,”黛丽平静地说,她抬起小手在沃夫加布满肌肉的前臂上摩娑。“你出去的时候好寂寞。” “也许我跟着杜德蒙出海的日子快结束了,”沃夫加回答。 黛丽好奇地看着他。“那你找到你的锤子了?”她问。“如果已经找到了,为什么还没告诉我?” 她还没说完,沃夫加就摇了摇头。“没有它的消息,也没有希拉·克里的消息,”他答道。“据我所知,那个海盗带着艾吉斯之牙沉到了海底。” “但你并不知道这个。” 沃夫加仰面躺下,两手搓着脸。 “那你怎么能说你和杜德蒙的事情已经结束了?”黛丽问。 “我怎么不能?”沃夫加问。“跟你和柯儿森一起在这里?这是我现在的生活,多好的生活啊!为了追寻一件不再需要的武器而冒险?不,如果杜德蒙和他的船员听到希拉·克里的消息,没有我的帮助他们也会抓到她,并且我抱着很大的信心,他们会把战锤还给我。” 这次轮到黛丽用肘支起身子,平滑的床单自她裸露的躯体上滑落。她失落地摇摇头,把脸上纷乱的棕色头发甩开,然后以严峻谴责的眼光紧盯着沃夫加。 “你在说什么傻话?”她问。 “你喜欢我离开?”沃夫加问,下颚宽阔的脸上显露出一丝怀疑。 这么多年来,这张脸总是持有孩子般的魅力,那是自沃夫加天蓝色眼睛中反射出的一种天真。然而现在没有了。他和黛丽一起退出之前,刮干净了脸上所有的胡子,但是没有了金色的胡子,沃夫加的脸现在看上去似乎不大对劲。那些线条和皱褶,由于真诚的情绪波动而引起运动,这并不是一个年轻人的特征,尽管沃夫加才二十多岁。 “你现在说这话简直象个傻瓜!”黛丽责骂道。“你知道我不想你走——你知道的!你知道没其他人能跟我睡同一张床。” “但你必须去,”黛丽严肃地继续说,并躺回床上。“如果你不跟杜德蒙和他的船员一起出去,而他们找到了那个海盗,并且一些人在尝试取回你的锤子时死了,那你将被这件事折磨多久?当他们为你带回锤子和不幸的消息,你将如何感受?当他们替你做你该做的事时,你始终坐在安全的地方。” 沃夫加紧紧盯着黛丽,仔细察看她的脸,意识到她跟他说这番话是如此的痛苦。 “愚蠢的裘斯·帕德尔,偷了那柄该死的锤子还卖给了海盗,”她的话说完了。 “也许有些人会死,”沃夫加同意。“大家都知道希拉·克里是个暴烈的家伙,据说她周围还有一群可怕的船员。那么依你自己的理论,杜德蒙也好,沃夫加也好,都不应该出去搜寻她和艾吉斯之牙。” “根本不是我自己的理论,”黛丽争辩说。“杜德蒙和他的船员选择了追捕海盗的道路——那不关你的事。这是他们的使命,即使希拉·克里从来没有拿过你的锤子,他们还是会追逐她。” “那我们又绕回来了,”沃夫加咯咯笑着作出推论。“让杜德蒙和他优秀的船员们出去找锤子,如果他们——” “不是这样的!”黛丽生气地打断他。“当然了,他们的使命是去捕猎海盗,而你的则是跟他们在一起,直到找到锤子。你的使命是找到锤子和自我,变回以前的你。” 沃夫加躺回床上,再次用他巨大而结茧的手抚摸自己的脸。“也许我不想变回原来的样子。” “也许你不想,”黛丽说。“但你没有权力选择,直到你真的重拾故我。只有当你发现自己以前是什么样的,我的爱人,你才能诚实地告诉自己何去何从。而如果你光想着索取,那只能永远疑惑,永远带着缺陷。” 然后她安静下来,沃夫加无言以答。他多次叹息,多次想要批驳她的话,但每次尝试都不可避免地被证明是进入了死胡同。 “什么时候黛丽·柯蒂对于生活变得如此睿智?”过了一小会儿,沮丧的沃夫加问道。 黛丽窃笑着转头面向他。“也许我一直就这样,”她开玩笑地回答。“或者也许根本不是。我只是告诉你我怎么想的,我所想的就是,在往更高处攀登之前,你得先回到某个高度。你需要回到你曾到达的地方,你会发现你最想走的路,而不仅仅是你认为不得不走的路。” “我回到过那个地方,”沃夫加凝重地回答,一丝阴影掠过他的脸。“我曾跟他们一起在冰风谷,就像从前一样,然后我走了,那是我自己的选择。” “因为一条更好的道路在召唤?”黛丽问。“还是你还没有准备好回头?那是有一点区别的。” 沃夫加无言以对,他知道这一点。他不能确定是否同意黛丽,但当杜德蒙与海灵号的人第二天来叫他时,他接受了 第六章 毁灭之路 象通常一样,勒罗里内处于防守地位,让对手处于上风,他的一双弯刀激烈地飞舞。精灵左拦右挡,低头撤身,回旋躲避,使得图内维克猛烈的进攻落空。 图内维克跌跌撞撞,悄声诅咒着,知道这场打斗输了,知道勒罗里内肯定会抱怨他的无能。他闭上眼,等待着一把剑击打在背上,或者臀部,如果勒罗里内这天特别缺少宽容的话。 没有击打。 图内维克转过身,看见秃顶的精灵斜靠在墙上,武器放在一边。 “你甚至不耐烦结束战斗?”图内维克问。 勒罗里内心不在焉地转向他,若无其事的样子。精灵向上凝视着塔这一侧唯一的窗口,那是马斯克维奇研究室的窗户。勒罗里内知道,这扇窗后面,法师又获得了更多的答案。 “来吧!”勒罗里内提出,他将双刀在身前的半空中互相击打。“你付给我最后一战的钱,所以让我们战斗吧!” 勒罗里内终于来回走动,看着失去耐心的战士。“我们的交易结束了,现在直到永远。” “你付了最后一战的钱,而最后一战还未结束,”图内维克抗议。 “但它已经结束了。拿着你的钱走吧。我不再需要你效力了。” 图内维克面带怀疑可怜地凝视着精灵。他们一起练习格斗已经有好几个月了,而现在就这样随意,这样冷淡地被打发了。 “拿着双刀,”勒罗里内说,甚至看都不多看图内维克一眼,反而抬头凝视那扇窗。 图内维克站在那里好久,怀疑地瞪着精灵。最后,他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被解雇的事实在口中留下苦涩的滋味,他把双刀扔到地上勒罗里内脚边,然后喃喃诅咒着快步离开。 勒罗里内甚至懒得去拿双刀,也懒得瞥一眼图内维克。这个战士已经完成了他的工作——不是很出色,但达到了目的——现在这项工作已经结束了 过了一会儿,勒罗里内站在了马斯克维奇的研究室门前,举手敲门,却又犹豫了。马斯克维奇不喜欢这一切,勒罗里内知道,而且自从精灵从埃克雷萨那里回来,法师就一直闷闷不乐。 勒罗里内还没鼓起勇气敲门,门就打开了,好像自动的一样,精灵从而看到马斯克维奇坐在他的书桌后面,又高又尖的蓝色法师帽翘起来斜向左侧,几本大书打开在身前的橡木书桌上,包括银月城的吟游诗人塔拉赛写的书,详细记载了秘银厅最近发生的事件,包括矮人从灰矮人和暗影龙“烁影”手中夺回家园,布鲁诺被选定为国王,黑暗精灵携带着冈达伦·战锤(布鲁诺的祖父)来袭,以及最后,在对抗幽暗地域势力的伟大胜利之后,布鲁诺让位给冈达伦,带着荣耀回到冰风谷。勒罗里内为这卷书付出过昂贵的代价,他清楚地知道里面每一个字。 法师书桌上的书本之间,平摊着勒罗里内写给法师的羊皮纸,它被其中一本书压住了一半,上面记着埃克雷萨在预言过程中的原话。 “我告诉过你,我完成了之后会叫你的,”马斯克维奇头也不抬地说,他今天看上去非常阴沉。“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是没有一点耐心吗?” “图内维克走了,”勒罗里内回答。“我把他解雇了,他走了。” 这下马斯克维奇抬起了头,脸上带着关注的表情。“你没杀了他?”法师问道。 勒罗里内笑了。“你相信我是这么邪恶的生物吗?” “我相信你已经不可理喻,”法师坦率地答道。“也许你怕留下证人,那人可能会警告崔斯特·杜垩登你的追击。” “那埃克雷萨应该已经死了,不是吗?” 马斯克维奇考虑了一下这句话,然后耸耸肩接受了这个简单的逻辑。“但是图内维克已经走了?” 勒罗里内点点头。 “可惜。我才开始逐渐喜欢起这个年轻而能干的战士来。我以为你也是。” “不是那么出色的战士,”精灵回答,仿佛那才是真正重要的。 “你要求的拆招搭档必须能够模仿那个著名的黑暗精灵,他达不到这个标准,”马斯克维奇立刻回答。“但是谁又能够呢?” “你查到了什么?”勒罗里内问道。 “纠缠在一起的两个象征符号,一个是杜马松,山岳底下秘密之守护神,另一个是克兰格登,矮人的战神,”法师解释说。“埃克雷萨是对的。” “布鲁诺·战锤的符号,”勒罗里内说明。 “不完全是,”马斯克维奇回答。“这是布鲁诺仅仅用过一次的符号,据我所知。他是个相当熟练的工匠,你知道。” 说着,他招手示意勒罗里内走到他身边,精灵过来之后,他指出了塔拉赛著作里的一些图画:普通武器和一件胸甲。 “布鲁诺的作品,”马斯克维奇说道,而实际上,图片的注释说明了一切。“然而我没有看见跟埃克雷萨给你的标志类似的。那儿,”他指着胸甲下部角落里的一个小标记,解释说,“那儿就是布鲁诺的标记,一个杯子,上面标有战锤家族标记以及代表布鲁诺名字缩写的两个“B”。 勒罗里内弯下腰仔细察看图画,正如马斯克维奇所指出的,他看见矮人家族惯用的冒着气泡的杯子和布鲁诺专用的标志。当然,精灵早就已经看过这一切,尽管似乎马斯克维奇整理出了勒罗里内没发现的线索,。 “我能判断出的是,布鲁诺用这个通用的标记来标识所有作品,”法师解释说。 “预言家不是那样告诉我的。” “啊,”法师举起一根弯曲纤细的手指说,“但是还有这里。”说完,他翻到这本大书的另一页,上面是另一幅画,这幅画非常细致地描绘了一柄神奇的战锤,艾吉斯之牙,它搁在一个座架上。 “这位艺术家画的图非常出色,”马斯克维奇解释说。“那确实非常细致!” 他拿起一个圆形的放大镜,直径大约四吋,置于图像上方,放大那柄战锤。那里,明白无误的,正是埃克雷萨给勒罗里内的标记。 “艾吉斯之牙”精灵平静地说。 “布鲁诺为他领养的两个孩子之一所造,”马斯克维奇说,这个声明使得埃克雷萨模糊的评语变得清晰起来,并且证明这个夸张炫耀的预言家是值得信任的。 “找到矮人最引以为豪的手工创造物,从而找到矮人最引以为豪的亲人,”侏儒占卜师曾如此说,他也曾承认指的是两个亲人之一,现在看来很明显,那是指两个孩子。 “找到艾吉斯之牙,从而找到沃夫加?”勒罗里内怀疑地问,因为据他们俩所知,据那本书所说,,布鲁诺是为沃夫加铸造了艾吉斯之牙,而他已经死了,被罗丝的侍女蜡融妖所杀。 “埃克雷萨没提沃夫加,”马斯克维奇回答。“也许他指的是凯蒂布莉儿。” “找到锤子,从而找到凯蒂布莉儿,再找到布鲁诺·战锤,再找到崔斯特·杜垩登,”勒罗里内沮丧地叹着气说。 “难对付的家伙们,”马斯克维奇狡狤地笑了笑说。“我希望继续跟你作伴,”他解释说。“我有那么多工作要做,但我已经不是个年轻人了。我应该有个学徒,而你表现出非凡的洞察力和智力。” “那你得等到我的事情办完,”顽固的精灵坚决地说。“如果我活着回来的话。” “在大多数问题面前有非凡的智力,”老法师冷淡地说明。 勒罗里内窃笑着,并没有生气。 “崔斯特周围的这群朋友赢得了不少声誉,”马斯克维奇陈述说。 “我不想跟布鲁诺,凯蒂布莉儿,或者其他除了崔斯特·杜垩登以外的任何人战斗,”精灵说。“尽管杀死崔斯特的朋友也许具有一定程度的公正性。” 马斯克维奇大声咆哮着合上了塔拉赛的书,一推书桌,人往后退,站直身躯,狠狠地向下凝视着精灵。“这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个太过分的举动,”他斥责道。“你的痛苦和对那个黑暗精灵的仇恨有那么深,以至于要夺取无辜的生命来得到满足?” 勒罗里内冷冷地瞪视他,紧紧抿着嘴唇。 “如果是这样,那我恳求你更加慎重地重新考虑一下你的计划,”法师补充说。“在难以理解的追杀行动中,你宣称正义在你这一边,然而没有什么——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这样莫名其妙的谋杀是正当的!你听到我说的吗,孩子?我的话能够穿透你出于某些未说明的理由而筑起的那堵由对崔斯特·杜垩登的恨意所构成的高墙吗?” “我关于那个女人和矮人的评论并不是当真的,”勒罗里内承认,精灵看上去放松下来,表情软化了,眼光往下看。 “你就不能有更具建设性的追求?”马斯克维奇真诚地问。“把你囚禁起来的是你对崔斯特的仇恨,而不是那个黑暗精灵。” “我被囚禁是因为我知道真相,”勒罗里内以美妙的高音表示同意。“即使距秘银厅和十镇如此之远,听到他的英雄事迹还是会深深刺痛我的心。” “你不相信赎罪?” “对于崔斯特,不相信,对于任何黑暗精灵,都不相信。” “多么强硬的态度,”马斯克维奇评论道,一只手会意地抚摸着蓬松的胡须。“某一天你很可能会后悔。” “也许我早就后悔知道了真相,”精灵回答。“还不如无知一点比较好,还不如唱着吟游诗人歌颂英雄崔斯特的歌谣。” “讽刺不是恰当的态度。” “诚实往往很痛苦。” 马斯克维奇试图回答,但是放弃了,发出一声沮丧的笑声,使劲摇了摇毛发蓬松的脑袋。 “够了,”他说。“够了。这个圈子我们已经兜太多回了。你知道我不同意的。” “知道了,”勒罗里内毫不退让地说。“散会。” “也许我错了,”马斯克维奇说出他沉思的话。“也许你不够资格成为一个合适的学徒。” 如果他的话是为了伤害勒罗里内,那它们似乎非常失败,因为精灵只是转过身平静地走出了屋子。 马斯克维奇深深叹了口气,放下手掌,好让自己斜靠在书桌旁。这些年来,他曾开始喜欢勒罗里内,曾把这个精灵当作学徒,甚至当作儿子,但是他发现这种自我毁灭、钻牛角尖式的不安与沮丧,成了与他的希翼和愿望相悖的、碎裂的现实。 马斯克维奇也曾花了不少力气调查这个纠缠着精灵灵魂的卓尔精灵浪人,然而在距银月城如此之远的东方,关于崔斯特的信息太匮乏了,所有法师听到的,都把这个不寻常的黑暗精灵归为善良的一类。因而他怀疑,是否该允许勒罗里内开始他的捕猎,怀疑面对看来如此严重的不公正而无所作为,是否会是精神上的堕落。 第二天早上,当勒罗里内在这座灰色石塔半空中的小阳台里的香料花园中找到他时,马斯克维奇对这件事仍然非常疑惑。 “你精通传送术,”精灵解释说。“我猜,如果我要买,这会是一个昂贵的法术,因为你不赞同我的目标,但我愿意再工作两个十日,从黎明前开始,至黄昏后结束,为了交换到达位于剑之海岸的路斯坎的魔法旅程。” 马斯克维奇甚至没有从香料植物中抬起头来,尽管他确实停下除草,花了足够长时间考虑这个提议。“我不同意,实际上,”他平静地说。“我再次恳求你放弃这个愚蠢的念头。” “我再次告诉你,这不关你的事,”精灵反驳说。“如果愿意,就帮助我。否则,我怀疑我很容易就能在银月城找到一个法师,愿意卖给我一个简单的传送术。” 马斯克维奇站直身子,甚至把手支撑在臀部后面,腰向后弯,舒展一下筋骨。然后他从容不迫地回过身,深深注视着自信的精灵。 “你真的会?”法师问道,他的目光望向精灵的手,望向他卖给勒罗里内的玛瑙戒指,他在其中放置了精灵想要的魔法。 顺着他的眼光,勒罗里内一下就明白了引起他注意的是什么东西。 “我想你会有足够的钱,”法师说。“因为我改变主意了,我要把我制造的戒指买回来。” 勒罗里内笑了。“整个世界上没有足够的金子。” “把它拿过来,”马斯克维奇伸出他的手说。“我会还你所付的钱。” 勒罗里内转过身,离开了阳台,径直步向台阶,往下走去。 刚出塔外,愤怒的马斯克维奇就赶了上来。 “这太愚蠢了!”他宣称,一边左冲右突挡住个子较小的精灵。“你被超越所有理性和所有道德的仇恨毁了!” “道德?”勒罗里内怀疑地重复。“因为我看到了一个卓尔精灵的真面目?因为我知道崔斯特·杜垩登的真相而不愿忍受他光辉的名誉?很多事情上你都很睿智,老法师,我在你指导下的这些年收获很大,但是对于我承担的这个任务,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你很可能让自己去送死。” 勒罗里内耸耸肩,没有反对。“如果我放弃,那我就已经死了。” 马斯克维奇大声叫着,猛烈地摇了摇头。“疯狂!”他嚷道。“这除了疯狂什么都不是。我受够了!” “你无法阻止,”勒罗里内说,精灵试图绕过老人,但马斯克维奇移动很快,再次挡住了去路。 “不要低估——”马斯克维奇刚开始说,就突然停了下来,一把匕首的尖端突然抵住了他的喉咙。 “听取你自己的建议吧,”勒罗里内威胁说。“今天你准备了哪些魔法?战斗魔法?不大会,我知道,即使你现在保留了一些,你相信有机会把它们施放出来吗?好好想一想,法师。几秒钟是很长的时间。” “勒罗里内,”马斯克维奇以他所能聚集的最大镇定说道。 “仅仅因为友谊,我才把武器放到一边,”精灵平静地说,而匕首移开后,马斯克维奇的呼吸才比较顺畅一点。“我曾希望你会在这过程中帮我一把,但是随着时间拉近,我知道你帮助我的努力将会减少。那我会原谅你的放弃,但是小心,我不能容忍任何人的干涉。我等得太久了,准备得太久了,现在我的这一天到来了。祝我顺利吧,为了我们在一起的这些年,如果别的没什么了的话。” 马斯克维奇考虑了一会儿,然后阴沉地点点头。“我祝你顺利,”他说。“我祈愿你的心中找到比这更伟大的真相,找到比盲目仇恨更宽阔的道路。” 勒罗里内只是走开了。 “他真不可理喻,”过了一会儿,马斯克维奇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法师正望着空空的道路,勒罗里内已经从这条路上离开,消失在视野里。马斯克维奇转身看见图内维克相当安逸地站在那里。 “我也曾希望劝阻他,”图内维克解释说。“我曾相信我们三个能在这里开拓一个不错的局面。” “那我们两个呢?”马斯克维奇问,图内维克点点头,因为他和法师已经说起过收学徒的事。 “勒罗里内不是我看到的第一个不满这个崔斯特·杜垩登的精灵,”两人走回塔中的时候图内维克解释道。“好几次卓尔精灵浪人访问银月城的艾拉丝卓时,有不少市民公开抗议,他们之中浅色皮肤的精灵占大多数。光明精灵和黑暗精灵之间的敌意深得无以复加。” 马斯克维奇回头渴望地看了一眼勒罗里内走过的路。“确实,”他心情沉重地说。 深深地叹了口气,老法师让他的朋友走了,这个朋友在他生命里最后一些年头中占有很大比重。 好几百哩以外,一条多岩石的路上,希拉·克里站在她的一队船员面前。 她最信任的同伙之一,吉塞拉·威法尔,甲板登船部队指挥官,跨在一匹小而强健的栗色母马上。尽管不如经典美女女巫贝兰尼或高挑的茱尔·派帕那样苗条而迷人,吉塞拉远不是没有吸引力。即使她把金发剪短,仍然浓密而光亮,与她柔和的蓝色眼睛以及淡淡的肤色非常相称,虽然在船甲板上渡过了很久,她的皮肤还是呈乳脂色。吉塞拉是个具有强壮体格的小个子女人,跟她的坐骑很相配,她也许是血腥龙骨号甲板上最擅长使用武器的,希拉·克里自己除外。他喜欢用短剑和匕首。对于后者,她可以跟任何曾为希拉·克里效力的人扔得一样准。 “贝兰尼不会同意这样的,”吉塞拉说。 “如果任务完成,贝兰尼会高兴的,”希拉·克里回答。 她有点酸溜溜地打量着吉塞拉挑选的同伴,三个残暴的半食人魔。这三个将步行而不骑马,因为没有一匹马可以承受其中一个坐在背上。这看上去似乎根本不会减慢吉塞拉前往路斯坎码头的行程,因为他们的食人魔血统给了他们大而敏捷的步伐和超人的耐力,码头上一艘小划艇将等着他们。 “你有那些药水吗?”海盗船长问。 吉塞拉掀起她棕色旅行斗蓬的一侧衣襟,显露出一些小瓶子。“我的同伴看上去将很象人类,以穿过路斯坎的城门并走下深水城的码头,”骑在马上的人向她的队长保证。 “如果海灵号在……” “我们不去杜德蒙家里附近,”吉塞拉继续说完。 希拉·克里还想说什么,但是打住了,并点点头,提醒自己这是吉赛拉,聪明而独立,是她的船员中继贝兰尼之后第二个烙上那个标记的。吉赛拉不仅知道这件事按计划如何执行,而且知道原定计划无法完成时的任何变通途径。她会完成任务的,杜德蒙船长以及海灵号的其他傻瓜将明白,他们追捕希拉·克里也许不是一件应该继续下去的明智的事情。 序言 有一件事常常冲击着我,和其他善良的种族相比,人类是多么倾向于不计后果,我的意思是,把人类与黑暗精灵,地精及其他怀着自私恶毒目的的生物相比是没有意义的。魔索布莱城肯定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大多数黑暗精灵远在他们肉体的天限到来之前就死去了,但是我相信,这更是一个与野心、宗教狂热以及一定程度的自大有关的问题。每一个黑暗精灵,在他们无比的自信当中,极少预想到自己死亡的可能性,而当他死时,常常迷惑自己,为崇尚无序的罗丝效力而死去,只会带给他永恒的荣耀,令他永驻在蜘蛛神后的神殿中。 对地精之类也可以这么说,这些生物出于不管什么被误导的原因,往往轻率地奔向死亡。 很多族类,包括人类,常常以神圣的理由赋予危险的行动以正当性,这些行动甚至包括战争,有一大堆事实使人相信,为了伟大正义而死去是一件高贵的事。 但是除了盲目狂热和各种战争文化,我发现人类往往是善良种族中最不计后果的。我曾目睹许多富有的人类冒险到十镇度假,在都尔登湖冰冷致命的水域航行,或者攀登险峻的凯恩巨锥,这是多么危险的境界。他们为了一点小小的成就而冒一切风险。 我钦佩他们的果断和自信。 我怀疑这种积极冒险的精神,部分来自人类预期生命跨度之短。一个四十岁的人类拿生命冒险,可能会失去二十年生命,或许四十年,或许在极端情况下,六十年,但是一个四十岁的精灵拿生命冒险将会失去几个世纪!因此,作为人类,有着一种刻不容缓与迫切,那是精灵们,包括光明精灵与黑暗精灵,还有矮人们永远不能理解的。 而且,因这种急切而引起的对生命的热情,超越了精灵或矮人所能认知的。每天,在凯蒂布莉儿姣好的面庞上,我都能看到它——这种对于生命的热爱,这种急切,这种希望以经验与快乐填充每天、每时、每刻的需求。在如此奇怪的悖论中,我看到,当我们以为沃夫加已经死去,这种急切有增无减,与凯蒂布莉儿的交谈中,我了解到,这种对经验的渴望,甚至不惜为此冒巨大的风险,常常发生在失去爱人的人类身上,仿佛是为了提醒自己,在死亡迫近之前,更需要把尽可能多的生命活力挤压进余下的岁月中。 多么奇妙的世界观,也是多么的悲哀,似乎为了纠正往往很普通的道路,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我也许会度过七个,甚至八个世纪的生命。那我该走怎样的路呢?偷个懒,象托利尔普通的精灵那样,以安静沉思的方式生存下去?每天晚上在群星之下舞蹈,在幻想中度日,内敛地观察周围的世界?两者确实都值得追寻,在夜空下跳舞是我永不会放弃的乐趣。但是我知道,我有更多要做。我必须追寻冒险与经历。我从凯蒂布莉以及其他人类那里获得这一提示,并提醒自己要用每一个美丽的日出填充我的道路。 虚度的光阴越少,生命就越充实,几十年的生命,在某种意义上,可以比几个世纪的生命更长。不然如何解释象阿提密斯·恩崔立那样的战士所取得的成就呢?他可以打败许多年龄是他十倍的老资格卓尔精灵战士。又如何解释世上大多数杰出的法师不是精灵而是人类的事实呢?他们只花了数十年,而不是数百年,来深思魔法网络的奥义。 我真的很幸运,来到了地表,找到了象凯蒂布莉儿那样的一个同伴。我相信,这是我生存的使命,不仅仅是目的,而是生命本身的意义。如果将我族类生命的跨度与人类生命的紧凑结合在一起,我可能会找到什么样的机会呢?如果我循着更为耐心和安定的道路走,可能会失去怎样的乐趣呢?路标点缀着蜿蜒的道路,提醒我有太多的东西会失去,道路避开了山脉与峡谷,穿行在平坦的地面,却由于害怕面对深壑而牺牲了登上高处的机会。 精灵们常常放弃与人类的亲密关系,拒绝爱,因为他们知道,以精灵对时间的定义来说,逻辑上这不可能成为长久的伙伴关系。 哎,一种注定陷于平庸的哲学。 我们需要时时被提醒,日出仅仅持续几分钟。但它的美丽可以永恒地在我们心中燃烧。 ——崔斯特﹒杜垩登 第七章 不体面的伙伴 雨天的清晨,当那个警卫看到路斯坎城门口的访客有着精灵的体形和乌黑的皮肤,他的脸色变得出奇的苍白,看上去仿佛马上就要倒下死去一样。他战战兢兢地以双手紧握长矛,以至于指节跟他的脸一样苍白,最后,结结巴巴地说出:“停下!” “我们没有动啊,”凯蒂布莉儿回答,好奇地看着这个人。“只不过站在这里看着你出冷汗。” 那人发出一声既可能是咆哮,也可能是呜咽的声音,然后,似乎定下了神,大声呼叫支援,并大胆地走到两人跟前,防御性地举起长矛。“停下!”他再次说道,尽管他们俩都没有动。 “他看出来你是卓尔精灵了,”凯蒂布莉儿淡淡地说。 “他没有意识到即使是高等精灵的皮肤在太阳底下也会变黑,”崔斯特边说边深深叹了口气。“来自晴朗夏天的诅咒。” 警卫瞪着他,被这些傻话搞糊涂了。“你们想要什么?”他问。“为什么来这里?” “为了进入路斯坎,”凯蒂布莉儿说。“难道你自己猜不出来吗?” “你们嘲笑够了吧!”警卫嚷道,威胁性地将长矛刺向凯蒂布莉儿的方向。 守卫甚至还没来得及完成这个动作,一只黑色的手就猛地伸过来,抓住他武器的金属尖头下面一点。 “这没有任何必要,”崔斯特指出,他走到被抓住的武器旁边,以便掌握得更牢。“我们对路斯坎来说不是陌生人,我还能向你保证,我们大受欢迎。” “啊,崔斯特﹒杜垩登,神佑我的双眼!”震惊的守卫背后传来一声喊,发自两个闻声赶来的士兵中的一个。“还有凯蒂布莉儿,看上去比从前任何时候都不象矮人!” “噢,放下武器吧,你这个笨蛋,在他们俩以你想不到也不会喜欢的方式替你放下之前!”新过来的另外一个说。“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他们俩?怎么可能。他们跟海灵号一起航行了许多年,带回来接受审讯的海盗多得我们看管的士兵都不够人手!” 第一个守卫使劲咽了一口口水,崔斯特一放开,他就迅速撤回了长矛,闪出路口。“请原谅,”他边说边笨拙地鞠了个躬。“我不知道……我看到一个……”他说到这儿停顿下来,显然很窘迫。 “那现在你也许知道了?”崔斯特宽大地回应。“我们有一年没来这里了。” “我只当了三个月士兵,”放下心来的守卫回答。 “这么快埋葬一个家伙实在很可惜,”他身后的士兵之一亲切地笑着说。“威胁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噢,那会让你立刻栽倒在地上,而你的老婆会成为哭泣的寡妇!” 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微微笑着颔首接受了恭维,试图转移话题。对这个黑暗精灵来说,恭维跟侮辱一样不适,但他在剑之海岸沿岸的港口城镇有一点名气,那是与杜德蒙一起追捕海盗而自然产生的副产品。 “那么,是什么令你们光临路斯坎呢?”较有见识的士兵之一问道。他的风度使得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都觉得应该认识一下这个人。 “寻找一个老朋友,”崔斯特回答。“我们有理由相信他可能在路斯坎。” “路斯坎有很多人,”另一个老兵回答。 “一个野蛮人,”凯蒂布莉儿解释说。“比我高一呎多,金发。如果你见过他,多半不会忘记。” 最靠近的士兵点点头,但是随后,一层阴云掠过他的脸,他转过脸看看他的同僚。 “他叫什么名字?”另一个问。“沃夫加?” 崔斯特听到这个确认的兴奋之情被两个士兵沉重的表情所削弱,他立刻想到,有些可怕的事降临到了他的朋友身上。 “你们见过他,”卓尔精灵边说,边伸手安抚凯蒂布莉儿,她同样注意到了警卫们的担心。 “你们最好跟我来,崔斯特大人,”年长的士兵说。 “他有麻烦?”崔斯特问。 “他死了?”凯蒂布莉儿问,说出了崔斯特脑中所想的真相。 “是有麻烦,而且如果他现在已经死了,我一点也不会吃惊,”年长的士兵回答。“跟我来,我会带你们去见能够提供更多答案的人。” 他们跟着士兵经过路斯坎蜿蜒的街道,走向城市中心,最后,进入全城最大的建筑之一,里面是监狱和大多数市政官员的办公室。这个士兵显然有一定的重要地位,几乎每个走廊都遍布警卫,他在前面带路,却没有受到任何阻挡,他走上几段楼梯,进入了一个每扇门都标着某某官员办公室的区域。 他在一扇标着“地方长官巴东办公室”的门前停了下来,然后,一边关注地往后看了看两人,一边大声地敲门。 “进来,”传来一声命令式的回答。 房间里有两个穿着黑袍的男人,面对面坐在一张乱七八糟铺满纸张的大桌子旁。靠近门的那个站起身,他看上去完全是路斯坎声名狼藉的执法者中的一员,具有强硬派的脸部特征,细窄的眼睛几乎隐藏在灰色长眉毛底下。坐在桌子后面的是巴东,很明显,他比同伴年轻得多,浓密的棕发,有神的双眼以及刮得干干净净,带有孩子气的脸,他显然不会超过三十岁。 “对不起,长官,”士兵说道,声音显得很紧张,“但是我这里有两位英雄,崔斯特﹒杜垩登,还有凯蒂布莉儿,矮人国王布鲁诺·战锤的女儿,他们回到路斯坎来寻找一个老朋友。“ “进来吧,”巴东以友好的口气说。但他的同伴则仔细打量着两人,特别是黑暗精灵。 “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曾与杜德蒙一起航行——”士兵刚开始说,巴东就抬手阻止了他。 “我们很清楚他们的功绩,”地方长官说道。“你可以走了。” 士兵鞠了一躬,对两人眨眨眼,随后退了出去,关上门。 “我的同事,伽兰南大人,”巴东介绍说,然后站起身,示意两人走近一点。“我们当然会尽量提供一切帮助,”他说。“尽管杜德蒙遭到一些官员的非难,我们中很多人还是感激他和他勇敢的船员们所作的工作,在这个美丽城市的周围水域中,他们致力于扫清可恶的海盗。” 崔斯特看了凯蒂布莉儿一眼,听到杜德蒙船长竟然遭到执法官员的非难,他们都很惊讶。杜德蒙比任何一个曾在剑之海岸一带航行的人都善良,而且深水城的城主赏予他一艘三桅纵帆船以资助他英勇的工作。 “你的士兵表示你也许能够帮我们找到一位老朋友,”崔斯特解释说。“名叫沃夫加。一个大个子北地人,有着健康的肤色和浅色的头发。我们有理由相信……”注意到巴东脸上掠过的阴云和伽兰南突然阴沉的面容,卓尔精灵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如果你们是那家伙的朋友,也许不该来路斯坎,”伽兰南嘲笑地喷着鼻息说。 巴东稳住自己的情绪,坐了回去。“沃夫加对我们来说确实很著名,”他解释说。“也许太著名了。” 他示意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在沿着小办公室一边的座位上坐下,然后告诉他们沃夫加触犯路斯坎法律的故事,告诉他们野蛮人如何被指控并证实试图谋杀杜德蒙(这里,凯蒂布莉儿打断说,“不可能!”),他将面对囚犯嘉年华会上的死刑,就在即将死去时,杜德蒙自己宽恕了他。 “善良的船长的一个愚蠢举动,”伽兰南补充说。“这个举动使他遭到非难。我们不喜欢看到一个有罪的人自由地走出嘉年华会。” “我知道你们喜欢什么,”崔斯特说得比他预想的更尖刻。 卓尔精灵并不热衷于残忍施虐的囚犯嘉年华会,对路斯坎的官员们也没什么好感。当他和凯蒂布莉儿与杜德蒙一起航行并在远海逮到海盗囚犯时,他们俩总是提请船长转向深水城,而不是路斯坎,杜德蒙自己也不热衷于恶毒的囚犯嘉年华会,他往往遵循他们的建议,即使那个较大的城市需要航行更远。 意识到语气中的尖刻,崔斯特转向相对温和的巴东说,“至少你们中的一些人。” “你说得很有诚意,”巴东回应说。“即使不同意,我也确实尊重这种说法。杜德蒙把你的朋友从死刑面前解救出来,但并没有免去惩罚。他和他的小个子朋友被驱逐出了路斯坎,尽管有谣传说盗贼莫里克回来了。” “而且显然有足够的影响力,因此我们被告知不要去把他带回我们的地牢,以免违背放逐的命令。”伽兰南明显带着厌恶说道。 “盗贼莫里克?”凯蒂布莉儿问。 巴东挥挥手,表示这个人物无关紧要。“一个市井小流氓,”他解释说。 “他跟沃夫加一起旅行?” “他们被认为是同伙,是的,而且共同被判有罪,因为企图杀死杜德蒙,一起的还有两个海盗,他们在那天没有被赦免死刑。” 伽兰南对巴东的话抱以诡异的冷笑,这没有逃过崔斯特的眼睛,使得黑暗精灵对于路斯坎囚犯嘉年华会的野蛮再一次得到确认。 崔斯特与凯蒂布莉儿再次对视一眼。 “我们能在哪里找到莫里克?”凯蒂布莉儿问,她的语气坚决,不容争辩。 “在贫民区,”伽兰南回答。“或许下水道。” “你们可以试试半月街,”巴东长官补充说。“人们都知道他常去那个地区,特别是一个叫短剑酒馆的地方。” 这个名字对崔斯特来说并不陌生,他点点头,记住了这个地方。他跟杜德蒙在一起时不去那里,但是在那以前,他和沃夫加在去秘银厅的路上经过路斯坎。他们曾一起进过短剑酒馆,在那里,沃夫加发起了一些争端。 “那里也是你的朋友沃夫加争得不少名声的地方,”伽兰南说。 崔斯特点点头,凯蒂布莉儿也是。“感谢你们提供信息,”他说。“我们会找到我们的朋友,我保证。”他鞠了一躬准备离开,但是当巴东在身后叫他时,停在了门口。 “如果你们真的找到了沃夫加,而且是在路斯坎,好好照看他,将他带得远远的,”地方长官说道。“远离此地,而且,为了他自己好,远离那只老鼠,盗贼莫里克。” 崔斯特转身点头,然后离开了屋子。他和凯蒂布莉儿在路斯坎一条较好的街道边,找到一家不错的客栈作为自己的住宿处,并在白天去城里到处逛了逛,回忆旧日的时光以及他们上次经过这座城市的旅程。天气对于这个季节来说还算不错,明亮的阳光泼洒在树叶上,使它们开始向秋天的颜色转变,并且这个城市当然有很多极为美丽的地方。随后,他们一起散步,享受美景与舒适的天气,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没有去注意人们的呆视和惊吓,甚至没有注意一些儿童全速逃离黑暗精灵的情景。 崔斯特不会因这些事而困扰。当凯蒂布莉儿在他身边时,不会。 两人耐心等待夜晚的降临,他们知道那个时候更有机会找到象盗贼莫里克那样的人,或许也能找到象沃夫加那样的人。 天黑后不久,两人走进短剑酒馆时,那里并不热闹,尽管崔斯特觉得好像有一百双眼睛突然集中到他身上,最明显的是,吧台上酒吧老板正对面坐着一个枯瘦的人,向他投来惊恐而危险的一瞥,他破旧的衣服完全停止了运动,因为他太集中精神于这个新来的不速之客身上。崔斯特多年前来到这个地方时,总是躲到一边,蒙上头巾,低下头,在这忙碌而灯光昏暗的酒馆里,埋没于喧哗与吵闹之中。 崔斯特冲着酒吧老板点点头并直接走向他。那个枯瘦的人惊呼一声,闪开了,跌跌撞撞走到房间的远端。 “你好,好心的先生,”崔斯特对酒保说。“我来此并无恶意,我向你保证,尽管你的客人有点恐慌。” “只是裘斯·帕德尔,”酒吧老板回答,尽管他对于一个黑暗精灵出现在他的酒馆里显然也有点吃惊。“不用太在意他。”那人伸出手,然后又迅速撤回,在外衣上擦了擦,再次伸了出来。“阿鲁姆﹒加德派克为你效劳。” “崔斯特﹒杜垩登”卓尔精灵一边回应,一边用自己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力量大得惊人。“我的朋友凯蒂布莉儿。” 阿鲁姆好奇地看着这两人,他的表情软化下来,好像真的认出了他们。 “我们在找个人,”崔斯特开始说。 “沃夫加,”阿鲁姆自信地说,他的回答带给了黑暗精灵和人类女子瞪大双眼的表情,对此他咧嘴笑了笑。“是的,他告诉过我你们,两个都告诉过。” “他在吗?”凯蒂布莉儿问。 “走了好久了,”那个枯瘦的裘斯壮起胆走过来说。“只回来过一次,为了带走黛丽。” “黛丽?” “她在这儿工作,”阿鲁姆解释说。“总是对沃夫加很好。他回来找她,他们三个离开路斯坎去深水城了,我猜。” “三个?”崔斯特问,认为第三个是莫里克。 “沃夫加,黛丽和那个婴儿,”裘斯解释说。 “婴儿?”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同时说。他们疑惑地对视了一下。当他们转回阿鲁姆那边,他只是耸耸肩,什么也没说。 “那是几个月之前了,”裘斯·帕德尔插嘴说。“从此再也没听到过他们的消息。” 崔斯特暂停了一会儿,消化一下这一切。显然,当他们最终找到沃夫加时,他肯定有不少故事可讲——如果他还活着。“事实上,我们来这里找一个人,据说他可能有沃夫加的消息,”卓尔精灵解释说。“一个叫作莫里克的人。” 后面传来一阵跌跌撞撞的混乱脚步声,两人回头看见一个小小的穿着黑斗蓬的身影迅速移出酒馆。 “那就是你们要找的莫里克,”阿鲁姆解释说。 崔斯特与凯蒂布莉儿冲了出去,眼光上下扫视几乎被废弃的半月街,然而莫里克显然是一个利用阴影的大师,他已经消失了。 崔斯特弯下腰贴近短剑酒馆木制走廊外面的柔软泥地,注意到一个足印。他对凯蒂布莉儿笑笑,指向左面,这个痕迹对于老练的游侠来说很容易追踪。 “你是一个漂亮的小伙,不是吗?”污秽的老色鬼说。他把勒罗里内推到墙边,臭醺醺的脸凑过去正对着精灵的脸。 勒罗里内眼光越过他,投向后面另外四个老醉鬼,当那个老蠢货开始拨弄他当作腰带的绳子,他们都嚎叫着大笑起来。 他猛地停了下来,慢慢地在精灵面前向着地板跪下去,突然开始颤抖的手往下移动,直到双膝刚刚触及的地方。 勒罗里内从墙边走出来,拔出剑,平的一边抵住不幸的老家伙的脑袋,不是那么轻柔地将他推到地上。 “我进来问一个简单的问题,”精灵对其他人解释说,他们已经不再笑了。 这些可怜的老家伙紧张地面面相觑。他们以前是水手或海盗。 “你是一个好小伙子,”一个秃头的人边说边用严重弯曲的腿站起来。“那边的是土奇,他只是跟你开玩笑。” “一个简单的问题,”勒罗里内再次说道。 精灵进入这个路斯坎码头边肮脏的酒馆里,拿出埃克雷萨根据幻像制作的图画,询问这个标记的意义。 “也许没那么简单,”秃头的水手回答。“你在询问一个标记,而很多人都戴着标记。” “并且大多数戴着标记的人不想展示它们。”另一个老人说。 勒罗里内听到边上有响动,并看见那个叫土奇的人快速从地上爬起,猛冲过来。一扫,接着一个转身,他把剑向下挥到一侧,没有砍到那人——尽管勒罗里内认为他完全活该被砍——但是迫使他作出一个笨拙的躲避,失去了平衡,精灵紧跟着稍稍一伏身,并灵活地跨步,转到了攻击者的身后。他结结实实地猛推了一把土奇的后背,令他直冲向前,重重地跌倒在地。 但剩下的人中的两个过来了,一个挥舞着用来刮鱼鳞的弯刀,另一个拿着一柄短渔叉。 勒罗里内右手防御性地执着剑,而精灵的左手伸向右臀,然后猛地甩出来。 拿着渔叉的人哀号喘息着往后跌去,一把匕首深深埋入他的胸口。 勒罗里内刺向前方,另一个攻击者向后跳开,双手举在面前表示投降,弯刀坠到地上。 “一个简单的问题,”精灵从紧咬的牙关中重复道,勒罗里内忧郁的金色眼睛里的神态令房间里任何人都毫不怀疑,这个战士会想都不想地杀死他们所有人。 “我从没见过它,”刚才执弯刀的人回答。 “但是你们将会去替我查找关于它的事,对吗?”勒罗里内说。“你们所有人。” “噢,是的,小伙子,我们会给你找到答案的,”另一个说道。 那个仍旧背向勒罗里内躺在地上的人匆忙地爬起来,突然窜向门口,冲进外面黎明的微光中。另一个站起来,想跟着他,但是勒罗里内往旁边一跨,将匕首从那个颦死的人胸口拔出,竖起来向后引,作好投掷的准备。 “一个简单的问题,”勒罗里内还是重复道。“替我找到答案,我会回报你们。如果令我失望的话……”精灵说完转头望向靠在墙上的人,那人艰难地喘息着,显然正在生命中最后一刻里煎熬。 勒罗里内走向打开的门,暂停了一下,只是为了有足够时间把匕首在执弯刀攻击的人外衣上擦一擦,然后当精灵走开时,嘲笑般地举刀在那人喉咙口比划一下,越过他的肩头。 那个小小的身影从窄巷里闪出,动作快得就象一团模糊的影子,他一边旋转一边挥舞着一对银色的匕首。 他的攻击近乎完美,从左面下方斩向崔斯特的中段,然后猛地停下佯攻,发起另一下攻击,自右向左抡圆了对准黑暗精灵的脖子侧边砍下来。 近乎完美。 崔斯特看破佯攻,忽略了这第一下攻击,集中注意力在第二下。黑暗精灵以自己的手抓住莫里克的,同时他把盗贼的手向里拐,这样崔斯特的手指包住了盗贼的。 莫里克巧妙地调整策略,以对应阻截,反而试图完成第一下刺击,但是崔斯特太快了,平衡性太好了,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掠出,他本来就超群的步法更经过魔法脚镯的加强。卓尔精灵把莫里克举起的手臂从下面抓个正着,一边移动一边转身,因而跑到了盗贼背后,扭转那条手臂,并灵活地移出另一把匕首刺得到的范围。 莫里克也开始转身,但是那时崔斯特只是把指尖弯曲呈杯子状,挤压莫里克手指最上面一个关节,导致剧烈的疼痛。匕首坠到了地上,莫里克也蹲下身单膝跪地。 凯蒂布莉儿抓住盗贼另一只手,并牢牢固定住,在他甚至没来得及想到要试图报复之前。 “噢,请不要杀我,”盗贼恳求道。“我确实拿了珠宝……是我告诉那个刺客的……我确实跟着沃夫加……说什么都行!” 崔斯特怀疑地抬头凝视凯蒂布莉儿,他放松那人的手,并将莫里克用力拉起来。 “我没有背叛贾拉索,”莫里克喊道。“从来没有!” “贾拉索?”凯蒂布莉疑惑地问。“他以为我们是谁?” “问得好,”崔斯特说,一边望向莫里克寻求答案。 “你们不是贾拉索的眼线?”盗贼问。过了一会儿,他的脸放松地微笑起来,轻声窘迫地呵呵笑了一下。“但是如果那样,你们……”他突然停下来,笑得更高兴了。“你们是沃夫加的朋友,”他一边说,一边笑得嘴几乎咧到了耳根。 崔斯特放开他,凯蒂布莉儿也一样,那人捡回掉在地上的匕首,将两把匕首同时放回腰带里。“幸会!”他充满喜悦地说,并向他们伸出手来。“沃夫加告诉过我你们俩那么多事情!” “看来你和沃夫加有不少自己的故事可讲,”崔斯特指出。 莫里克又呵呵笑了笑,摇摇头。很明显卓尔精灵和人类女子都不打算握他伸出的手,莫里克收回手在臀部擦了擦。“太多故事可讲了!”他解释说。“从路斯坎到奥克尼,一路上充满了战斗和爱情的故事。” “你怎么认识贾拉索的?”凯蒂布莉儿问。“沃夫加在哪儿?” “完全不相干的两件事,我向你保证,”莫里克答道。“至少在我上次见到我的大个子朋友时还是这样。他一段时间之前离开了路斯坎,跟黛丽·柯蒂和那个孩子一起,孩子是他从奥克尼浮华的领主那里带出来的。” “绑架?”崔斯特怀疑地问道。 “是拯救,”莫里克回答。“一个惊恐的年轻女士的私生子,无疑会被那个花花公子或者他卑鄙的姐姐杀死。”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是个又长又复杂的故事。最好让沃夫加告诉你们。” “他活着?” “据我上次听说的,”莫里克回答。“他活着而且正赶往……深水城,我相信。试图找到杜德蒙船长,希望船长会帮助他取回失落的战锤。” 凯蒂布莉儿如释重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怎么丢失战锤的?”崔斯特问。 “愚蠢的裘斯·帕德尔偷走了它,并卖给了希拉·克里,一个最令人讨厌的海盗,”莫里克回答。“那个女海盗是个卑鄙的家伙,但沃夫加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心,我相信,因此我不愿意在希拉·克里身边效力!”他看看崔斯特,崔斯特正凝视着凯蒂布莉儿,两人看上去都带着平静的表情。“你们以为他死了,”莫里克陈述道。 “我们找到一个劫匪,其实是一个女劫匪,带着一个标志,那个标志只可能来自艾吉斯之牙,”崔斯特解释说。“我们知道这件武器对沃夫加来说多么珍贵,也知道他不会与这个强盗以前的同伙结盟。” “我们从没想过他会离开这件东西,除非在他死后从紧握的双手中夺走,”凯蒂布莉儿承认。 “我想我们欠你一顿饭,或者,至少一杯酒,”崔斯特对莫里克说,莫里克的脸因此而开朗起来。 三人一起走回短剑酒馆,莫里克看起来很自得其乐。 “你可以告诉我们是怎样认识贾拉索的了,”他们进门时崔斯特说道,莫里克的肩膀明显低沉下去。 盗贼告诉了他们黑暗精灵们来到路斯坎,贾拉索的党羽如何造访了他,然后怪异的佣兵头子又亲自拜访了他,让他跟踪沃夫加。他叙述了最近与黑暗精灵们一起的一些冒险,那是在沃夫加离开路斯坎和莫里克之后,而且他小心地避开那次跟丢了野蛮人,贾拉索对他实行惩罚的部分。尽管如此,当他讲到故事的这一部分,莫里克的手反射性地往上伸向自己的脸,他的脸被卑鄙的拉伊盖烧毁了,那是莫里克从心底里痛恨的一个黑暗精灵。 在故事进行当中,凯蒂布莉儿和崔斯特不时互相对视,表现出真诚的关心。如果贾拉索对他们的朋友感兴趣,也许沃夫加根本不那么安全。但是对他们来说更令人困惑的问题是,为什么危险的贾拉索一开始就会对沃夫加感兴趣。 莫里克继续说下去,向两人保证,他跟贾拉索以及他的头目们已经几个月没有什么来往了,也不期望再见到他们中的任何人。“自从那个人类刺客出现并叫我逃跑之后就没有见过他们,”莫里克解释说。“我照做了,最近才回来。我比较聪明,不会让那伙人跟上我,但我很信任那个为我掩盖踪迹的人类。如果他们相信我还活着,他不会回他们那边去的,我猜。” “人类刺客?”崔斯特问,他很容易就能猜到那可能是谁,尽管对于为什么阿提密斯·恩崔立会饶了别人的性命,而且还冒着这么大风险,卓尔精灵无从猜起,因为这样很可能招致强大的达耶特独立佣兵团不满。但那多半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一个崔斯特希望与沃夫加无关的故事。 “我们能在哪里找到希拉·克里?”他问,在莫里克真的开始讲黑暗精灵的故事之前制止了他。 莫里克瞪着他看了一会儿。“远海,也许,”他回答。“她也许有一个有利的秘密港口——事实上,我相信我听过传言说有这么一个港口。” “你能帮我们查明吗?”凯蒂布莉儿问。 “这种信息不会那么容易得来,”莫里克开始解释,但当崔斯特扔出一个鼓鼓囊囊装满钱币的小口袋到桌上,他的话由于狠狠咽了一口口水而停下来。崔斯特有一个朋友是富有的矮人国王,他如同崔斯特一样关注沃夫加的回归。 “明天晚上,”卓尔精灵解释说。“在这里。” 莫里克拿起钱包,点点头,快速走出了短剑酒馆。 “你认为这个盗贼会带着信息回来?”凯蒂布莉儿问。 “他是沃夫加的一个忠实朋友,”崔斯特回答,“而且他也很害怕我们,不敢溜走。” “看来我们的老朋友惹上了一点麻烦,而且卷入了冒险,”凯蒂布莉儿指出。 “看来我们的老朋友找到了走出黑暗的道路,”崔斯特反驳,他黑色的面庞上绽出了微笑,紫色的眼睛闪烁着希望的火花。 第八章 撕扯战士的灵魂 他们发现商船严重倾斜,她的帆相当大一部分被链锁弹扯掉了,她的船员们——那些仍然在甲板上的——都死了,四仰八叉地躺着,布满甲板。杜德蒙和他经验丰富的船员知道,曾经有其他人登上过这艘船。这样一艘船通常载着至少一打船员,而只有七具尸体被发现。船长对失踪的人仍然活着的期望很小。受伤的轻帆船周围水域里可以看到大量鲨鱼,也许其中不少的肚子里装满了人肉。 “不超过几个小时,”罗比拉德赶上船长,向船长宣布说。船长正在那艘被毁坏的船的舵盘边,舵盘被绳子绑着,固定住了。 海盗们击伤了她,杀死她的船员,掠走值钱的物品,然后令她以大角度转向,在水中打转。在整天都盛行的强风中,杜德蒙被迫命令罗比拉德发出一道闪电摧毁方向舵,进一步毁坏了商船,这样他才能让海灵号控制住这艘轻帆船。 “他们可能掠走了相当多一笔货物,”杜德蒙推断。 商船货舱里残余的库存表明,这艘船从梅农装货,曾经载着大量纺织品,尽管货物日志中没有提到外来的或是特殊的货物。 “不值钱的货物,”罗比拉德回应道。“仅仅为了值回攻击船只和杀戮所花的时间,他们就必须带上很大的数量。如果他们填满了货舱,显然他们正朝陆地而去。”他停顿了一下,蘸湿一根手指,然后举起来。“而且他们有适宜的风向来进行这么一次航行。” “跟我们自己的一样适宜,”船长阴沉地说。他的一个头目正站在附近命令最后一次检查幸存者,船长对头目下令,检查完后赶紧回到海灵号。 追捕开始了。 站在离杜德蒙船长和罗比拉德不是很远处,沃夫加听到了每一个字。他同意暴行发生仅一小时的估算。海灵号船舱是空的,在强风下,即使海盗船正全速航向安全的港湾,她也会很快赶上满载的海盗船, 野蛮人闭上眼,考虑着即将到来的战斗,这将是自海灵号从深水城出来后他的第一次行动。这对沃夫加来说是一个决定性的时刻,他的决心与意志的力量将听命于勇气,而这勇气又是如此摇摆不定。他看看周围被杀害的商船水手,那些被嗜血的海盗屠杀的人们。厄运很可能降临到那些凶手头上,他们将被扔进深水里,在寒冷与孤独中死去,或者被捕,并送回深水城,甚至路斯坎,接受审讯与死刑,他们完全活该遭到这样的命运。 沃夫加告诉自己,为这些无辜的水手们报仇是他的义务,用他天赋的战士技能,在无情的世间扶持正义,为无辜又无助的人们带来安全,这也是他的职责。 站在破损的商船甲板上,沃夫加试着有意识地唤起每一个高贵的特质,唤起每一个理想。站在杀戮的地点,沃夫加呼唤着他关于义务与指责的本能,呼唤着他旧日朋友的奉献精神——崔斯特,他会毫不犹豫地为了别人的缘故将自己置于险境。 但他总是看到黛丽和柯儿森,孤单地与残酷的世界抗争,他陷入悲哀与无助。 有人在侧面捅了他一下,提醒野蛮人周围的情形,他和那个戳了他一下的头目是破损的商船上仅剩的船员。他跟着那个头目走上登船木板,注意到罗比拉德正在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野蛮人走回海灵号,最后看了一眼商船上的可怕景象,并且把死去的水手们的形象烙进脑海,当行动的时刻到来时,他也许需要唤起这个记忆。 他非常努力地试图压制黛丽与柯儿森的形象,当他这么做时,还提醒自己,他曾经是谁,他必须成为谁。 利用常识以及一点点罗比拉德的魔法,海灵号在第二天黎明之后不久,就使海盗船出现在目力所及范围之内。它看上去是一艘可怕的船,这是一艘三桅船,有两层甲板,突起的上层甲板上还有第二架弩炮。即使从远处,杜德蒙也能看见许多船员手里持着弓,在海盗船的甲板上乱转。 “卡林·巴丁?”罗比拉德问杜德蒙。他站在杜德蒙边上,靠近飞速航行的纵帆船船首。 “有可能,”船长回答,同时回头面对他瘦弱的朋友。 海灵号已经断断续续追逐卡林·巴丁几年了,他是剑之海湾最臭名昭著的海盗之一。看来他们终于逮到了这个难以捉摸的凶手。据传言,巴丁的船大而慢,配有可怕的武器和装甲,还有一群高明的弓箭手和两个声名狼藉的法师。海盗巴丁本身则是他这类人中更加嗜血的,这早已广为人知,因此刚才商船上可怕的景象的确符合巴丁行事的模式。 “如果是的话,我们必须处在最佳状态,否则会冒损失很多船员的风险,”罗比拉德指出。 杜德蒙的眼睛在他的望远镜后面,他没有反对。 “一个错误就会送掉我们许多船员的性命,这个错误最近我们犯了很多次,”法师继续说。 杜德蒙放下望远镜,面对他神秘的朋友,然后理解了罗比拉德的评论,他横眼瞥了一下站在右舷中部栏杆旁的沃夫加。 “已经向他指出过他的错误了,”杜德蒙提醒说。 “他逻辑上理解他所犯的错误,甚至当他正在犯错的时候也是这样,”罗比拉德反驳道。“当这些事件开始的时候,我们的大个子朋友不是为理智所控制,而是被情绪所控制,被恐惧和愤怒所控制。当你跟他解释这些错误时,唤起了他理性的头脑,在这个层次上,你的话确实能起作用。但是一旦他投入战斗,那种理智的头脑,在那个层次上的逻辑推理,就会被一些更原始的东西取代,而且显然无法控制。” 杜德蒙仔细地听着,即使有点不认同。尽管他期望事实与之相反,仍然无法否认他法师朋友的推论。如果沃夫加表现得不理性,妨碍了罗比拉德的作战进程,杜德蒙也不能忽略这对其他船员的牵连。毕竟,巴丁的船载着两个法师和一大群危险的弓箭手。 “我们要围着那艘动作迟缓的船转圈才能打赢这场仗,”罗比拉德继续说。“我们需要快速和反应灵敏,还要有力的转向。” 杜德蒙点点头,因为实际上,海灵号将机动性作为其对抗许多更大型船只的主要武器,常常以一侧对着海盗船的船尾,由弓箭手对敌人的甲板发动毁灭性的攻击。因此,罗比拉德的话看起来相当浅显。 “有力的转向,”法师重申,杜德蒙明白了法师真正的意思。 “你希望我把沃夫加分配到舵工那里。” “我希望你这么做,这样对海灵号上每个人的安全来说都是最好的。”罗比拉德回答。“我们知道如何击败这样一艘船,船长。我只请求你准许我们以惯用的方式进行,不要混入危险的变数。我不想否认我们的沃夫加是一个强力战士,但是和曾经跟我们一起航行的他的朋友们不同,他是无法预测的。” 罗比拉德还想继续,但是杜德蒙以举起的手和微微颔首阻止他,承认了这次辩论的失败。沃夫加确实在先前的遭遇战中表现得很危险,而现在面对这么可怕的海盗船,如果他还这么做,将会带来灾难。 杜德蒙会愿意为了一个朋友的自负而冒这样的险吗? 他更接近地看着沃夫加,这个大个子站在栏杆旁,紧张地注视着他们的猎物,双拳紧握,忧郁的眼睛里闪烁着内心的火花。 沃夫加不情愿地爬下船舱——当他意识到实际上他更适合呆在下面,就更不情愿了。他看着船长过来,从罗比拉德那里向他走来,但是当杜德蒙指示他下到尾舱里,战斗时舵工工作的地方,他还是很吃惊。通常,海灵号的舵由上面的舵盘控制,但是当进入战斗时,舵盘前的驾驶员只是通过接力把命令传到下方的船员,他们能更有力、更可靠地按指示转动船只。 沃夫加从来没有操纵过人工舵,也根本不认为那是利用他才能最好的地方。 “苦瓜脸,”舵工首领格力姆斯力说。“在法师和弓箭手的射程之外,你应该感到高兴。” 沃夫加几乎没有反应,只是走过去拿起沉重的舵杆。 “我猜他把你放在下面是因为你的力量,”格力姆斯力继续说,沃夫加意识到这个头发灰白的水手在试图减少他感情上的伤害。 野蛮人更加清楚了。如果杜德蒙真的想利用他巨大的力量来操纵船只,他应该把沃夫加放在上面操纵主帆绳索的地方。很多年以前,在原来的海灵号上,沃夫加曾经有一次漂亮而有力地把船转向,将她的船首带离水面,完成了一个似乎不可能的动作,赢得了那天的胜利。 但现在,看来杜德蒙甚至不信任他做那个工作,根本不允许他看到战斗。 沃夫加不喜欢这样——一点也不喜欢——但这是杜德蒙的船,他提醒自己。他所处的地位不能质疑船长,特别是一场战斗正在他们面前逼近。 过了一会儿,第一声警告的呼喊被重复着传了下来。沃夫加听到附近一个火球爆裂的冲击声。 “把她拉到左边第三条线!”格力姆斯力喊道。 沃夫加和另外一个长舵杆边上的人使劲地拖,把舵杆的顶端与墙上左边第三条线对齐。 “拉回左边第一条!”格力姆斯力尖声嘶叫。 两人作出反应,海灵号从一个急剧的转向回复过来。 沃夫加听着上面不停的呼叫声,弓弦的嗡嗡声,弩炮的嗖嗖声以及魔法的爆破声。这些声响切入了高贵的野蛮人战士的内心。 战士? 沃夫加不能被信任地投入战斗,不能被允许执行任务,而这任务是他毕生所接受训练的目标,这样,他是不是还有权力称呼自己为战士呢?他是谁,因此,他不得不如此怀疑,当战友们——战斗技巧和力量都不及他的人们——就在他上方进行着战斗时,他除了骡子干的活以外什么也没做。 伴着一声咆哮,沃夫加对下一个指令“右边第二条!”作出反应,然后当格力姆斯力遵从上面的狂叫声,命令切向左方,使得海灵号能转多急就转多急,沃夫加即猛烈地拉回舵杆。 沃夫加迫使杆子全力转向左,木条和舵嘎吱嘎吱地抗议着,海灵号如此剧烈地倾斜,以至于在沃夫加后面控制舵杆的人失去了平衡。 “轻点!轻点!”格力姆斯力对着强有力的野蛮人喊道。“你别把船员都甩出甲板,笨蛋!” 沃夫加稍稍放松,并接受了斥责,因为这是应得的。但除了老海员喊叫的那些特定指令,他几乎没有听格力姆斯力说话。他的注意力更集中在上面战斗的声音,那些尖呼与喊叫,那些连续不断的魔法和弩炮的吼叫。 其他人在上面代替他处于危险的境地。 “嗨,不要担心,”格力姆斯力指出,他显然注意到了沃夫加脸上沮丧的表情,“杜德蒙和他的孩子们会打赢今天的战斗,不用怀疑!” 实际上,沃夫加根本不怀疑这点。在他到来之前很久,杜德蒙和他的船员们就已经成功地参予这类战斗。但这不是撕扯着沃夫加心灵的东西。他知道自己的地位,不是因为这个,而由于他自身心灵的软弱,这里是杜德蒙船长唯一可以负责地安置他的地方。 他的上方火球隆隆,闪电噼啪作响,弓弦嗡嗡蜂鸣,弩炮以巨大的呼啸声射出炙热的弹药。战斗持续了近一个小时,当通过接力传来的命令经过格力姆斯力,告诉船员可以把舵重新挂在舵盘上,沃夫加身边工作的人紧跟着格力姆斯力急切地冲上甲板,查看胜利的果实。 “沃夫加独自留在尾舱里,靠墙坐着,他太羞于在上面出现,太害怕有人代替他死去。 不一会儿,他听见有人在舷梯上,然后惊奇地看到罗比拉德走了下来,他撩起深蓝色的袍子,以便跨步。 “控制已经换回到舵盘,”法师说。“你难道不认为你也许能帮我们抢救海盗船里的东西?” 沃夫加狠狠地瞪着他。即使坐着,野蛮人看上去也象一座塔一般矗立在法师跟前。沃夫加是这个人体重的三倍,手臂比罗比拉德的腿还粗。显然,沃夫加能够毫不费力地把法师撕成碎片。 即使罗比拉德有那么极少一点点畏惧野蛮人,他也没有表现出来。 “你对我干了这些,”沃夫加指出。 “干了什么?” “你的话让我被置于此,而不是杜德蒙船长的,”沃夫加阐明他的观点。“是你干的。” “不,亲爱的沃夫加,”罗比拉德狠毒地说。“是你干的。” 沃夫加抬起下颚,挑衅地瞪视着。 “面对可能非常艰难的战斗,杜德蒙船长除了将你移到此处之外别无选择,”法师很高兴可以解释。“你自己的傲慢和自作主张使他只能给你这些。你认为我们会为了满足你放纵的愤怒和高度的自我意识,而冒损失船员的风险吗?” 沃夫加向前移动,站起身,蜷缩成一团,仿佛意图弹跳起来扼死法师。 “除非你已经愚蠢透顶,除了这样的意识,还有什么可能在上次战斗中指引你如此行动呢?”罗比拉德继续说,看上去几乎一点也没有被吓倒,也没有紧张。“我们是一个团队,纪律良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指责。当一个人没有按照预定的去做,我们的团队就会被削弱,各自不相干地运作,而不是统一行动。那是我们无法容忍的。不管是你,还是任何人。因此放弃你对我的攻击吧,还有你的谴责和无力的威胁,否则你会发现自己在游泳。” 沃夫加的眼睛的确睁大了一点,与他有意摆出的克制姿态和凝视相左。 “而且我向你保证,我们离陆地很远,”罗比拉德说完,走上舷梯。但他停顿了一下,回头看看沃夫加。“如果你不喜欢今天的战斗,那么下次我们进入深水城停泊之后,你在那儿留下也许是明智的。” “是的,也许这是最好的方法,”罗比拉德稍稍停顿之后继续说,并作沉思状。 “回到陆地上去吧,沃夫加。你不属于这儿。” 法师走了,但是沃夫加没有试图追他,反而往后倒向墙壁,再次滑落成坐姿,思考着他自己曾经是谁,而现在又是谁——一个他不想去面对的可怕事实。 他甚至不能开始向前看,考虑希望成为谁。 第九章 擦肩而过 勒罗里内顺着路斯坎的多勒蒙德街一路搜寻,精灵大大的步伐显露出焦急与渴望。目的地是一个私人公寓,在那里精灵将与希拉·克里的一个代表会面。现在似乎一切进展顺利,将他引向崔斯特·杜垩登,引向正义。精灵突然停下,旋过身去,一条小巷里走出两个穿着斗篷的身影。他的手伸向剑和匕首,勒罗里内不得不停下深深吸了一口气,但他发现这两人并无威胁。他们甚至没有留意到精灵,而仅仅是顺着街道朝反方向走回去。“太多虑了,”精灵轻轻地责骂,把剑和匕首放回各自的鞘中。 那两人走远的时候,勒罗里内最后看了他们一眼,笑了一声,转身朝着公寓走去,继续踏上寻找崔斯特·杜垩登的征途。 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顺着多勒蒙德街往另一个方向走,当勒罗里内以为他们会是一个威胁而躲避他们时,他们甚至没有注意到那个精灵。如果不是崔斯特戴上了斗篷上的兜帽,他那独特的、浓密的白色长发也许会明确地向复仇心切的精灵指出他的身份。 这两人的步伐象勒罗里内一样急切,把他们带往相反的方向,前去与盗贼莫里克会面,获取沃夫加的消息。他们在约好的地点找到了那个盗贼,那是短剑酒馆后面的一张桌子旁。他看见他们走来,笑了笑,举起冒着泡沫的啤酒杯向他们作了个干杯的动作。 “那么你得到了我们需要的信息?”凯蒂布莉儿一边问,一边滑落在盗贼对面的座位上。 “我已经尽力去找了,”莫里克回答说。他的笑容黯淡下去,提起崔斯特给他的那袋钱币,放在桌上。“你们也许要拿回一部分,”莫里克承认,把它向两人一推。 “我们会看情况,”崔斯特说着把它推回去。 莫里克耸耸肩,但没有伸手去拿袋子。“关于希拉·克里,能打听到的不多,”他开始说。“我坦诚地对你们说,我并不太喜欢向任何人询问关于她的事。唯一真正了解她的,只有她的指挥官们,她们全是女人,而且没一个喜欢男人。男人跑去问太多关于克里的事,最终不是死亡就是逃命,两样我都不想。” “但你说你确实打听到一点,”凯蒂布莉儿急切地提示。 莫里克点点头,喝了一大口啤酒。“传言说,她在路斯坎北面某个地方操控着自己的私人秘密港口,沿着世界之脊末端分布着许多个小海湾,这个港口或许就位于其中之一。那能讲得通,因为她最近很少在路斯坎被看到,而且从来没人知道她曾在南面水域航行。我认为她的船从来没有在深水城被看到过。” 崔斯特看看凯蒂布莉儿,两人都默默地表示同意。有一段时间,他们曾跟随杜德蒙追逐海盗,大多是在南面深水城的船坞外围,都从来没有听说过海盗克里。 “她的船叫什么名字?”凯蒂布莉儿问。 “血腥龙骨,”莫里克回答。“名副其实。希拉非常喜欢把受害者拖在船的龙骨低下进行折磨。”他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又喝了口酒。“那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他说完,再次把那袋钱推回给崔斯特。 “比我期望的多,”卓尔精灵一边回答,一边把它推回去。这一次,莫里克微微停顿一下,并看了崔斯特一眼以获得确认,然后拿起它,将它取走。 “还有一件事,”两人起身离开时,盗贼说。“从所有的报告来看,最近没什么人看到希拉。很有可能她知道杜德蒙正在找她,躲了起来。” “以她的名声和沃夫加的锤子,你不认为她会试图跟海灵号斗一斗?”凯蒂布莉儿问。 她还没说完这个问题,莫里克就大声笑出来。“克里不是傻瓜,在开阔水域里与海灵号对抗的人一定是傻子。海灵号是为了某个目的而出现在那里的,而且她和她的船员有完美的效率来做这项工作。克里也许有那柄锤子,但杜德蒙有罗比拉德,一个难缠的家伙!而且杜德蒙有沃夫加。不,克里处在劣势,那么做是明智的。尽管那也许对你们有利。” 他停了停,确定引起他们的注意,他当然已经做到了 “克里比任何人都熟悉此处以北的水域,”莫里克解释。“当然比杜德蒙熟悉,杜德蒙大多数时间呆在南面。如果她在躲避,善良的船长将很难找到她。我觉得海灵号哪怕在看见血腥龙骨号之前,都很可能需要航行多次。” 再一次,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交换了一下好奇的眼神。“如果我们想找到沃夫加,也许应该留在这个城市里,”卓尔精灵提出。 “海灵号再也不常常停泊到路斯坎来了,”莫里克插嘴说。“船上的法师不大喜欢巫士塔。” “而且杜德蒙船长的好名声一定程度上被玷污了,不是吗?”凯蒂布莉儿问。 莫里克的表情显得很吃惊。“很久以来,杜德蒙和他的船员是剑之海岸一带最伟大的海盗猎人,比最年老的精灵所记得的时间还要长,”他说。 “我指的是为了解救你和沃夫加,”凯蒂布莉儿带着出于无心的假笑阐明这一点。“我们听说他在囚犯嘉年华会上的行动不得地方官员们的欢心。” “都是白痴,”莫里克喃喃地说。“不过是的,那天杜德蒙的名誉受到了打击——在那一天中,他以公正的名义行事,而不是政治的名义。如果他让他们杀了我们,自己的境况会好一点,但是……” “为了他的信誉,他没有,”崔斯特替他说完。 “杜德蒙从来不喜欢嘉年华会,”凯蒂布莉儿指出。 “因此很可能船长为他的船找到了一个更好的停泊处,”莫里克继续说。“深水城,我猜,因为在那里他最为人所熟知——人们知道他拥有一座相当惊人的房子。” 崔斯特再次看了看凯蒂布莉儿。“我们可以在一个十日之内到达那里,”他建议,凯蒂布莉儿点头同意。 “幸会,莫里克,谢谢你花了时间,”卓尔精灵说。他鞠个躬,然后转身离去。 “你行事的风格被描述为象一个圣武士,黑暗精灵,”莫里克指出,使得这两个朋友最后一次转过身来。“正义并自认为正义。跟盗贼莫里克之流进行交易难道不会损害你的名誉吗?” 崔斯特笑了笑,以某种方式使这个笑容温和而带着自嘲,令莫里克的陈述突然显得如此荒谬。“我所知道的是,你是沃夫加的一个朋友。我把沃夫加当作最信任的伙伴之一。” “你认识的沃夫加,还是我认识的?”莫里克问。“也许他们不是同一个人,他们并不相同。” “也许他们是同一个,”崔斯特回答,并再次鞠躬,凯蒂布莉儿也鞠了个躬,接着两人就离开了。 勒罗里内犹豫地走进酒馆后面一间小屋,手摸着匕首与剑。一个女人——勒罗里内相信是希拉·克里的代表——坐在房间另一头,面前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桌子,只是靠着墙。两侧是两个巨型的保镖,勒罗里内认为这两个凶残的家伙血管里流的不只是人类的血——有一点兽人的血统,也许甚至是食人魔。 “进来吧,”那个女人以友好而不经意的语气说。 她举起双手向精灵表示她没有武器。“你要求接见,现在已经见到了。” 勒罗里内放松下来,只是一点点,一只手从武器的柄上滑落。精灵左右瞥了瞥,这间狭小,布置简陋的房间里没有隐藏着别的人,因此他向前跨了一步。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右勾拳重重落在毫无防备的精灵下颚侧边。 只有远端的墙壁才使步履蹒跚的勒罗里内没有倒在地上。精灵拼命与一浪接一浪的晕眩争斗,几乎分不清方向,挣扎着试图找到一点平衡。 第三个保镖显出形体,他是三个当中个子最大的,隐身魔法在攻击之后失效了。这个凶残的家伙带着邪笑,露出几颗钩状的黄色牙齿,再次以重拳攻击,这一下几乎把晕眩的精灵打得窒息。 勒罗里内摸向匕首和剑,但是第三拳,一记向上直击,结结实实地落在精灵的下巴下部,把勒罗里内托向空中。勒罗里内最后看见的是另外两个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巨大的拳头上缠绕着链条。 一记下劈击中精灵头部的侧面,招致无数金光乱闪。 一切陷入了黑暗。 “传递信息不用付这么高的价钱,”瓦尔多森一边戏剧化地说——他说每一件事都充满了戏剧化——一边挥舞着手臂,宽大的衣袖看上去更象乌鸦的翅膀。“我向你要求了这么多吗?” 崔斯特低下头,手指穿过自己浓密的白发,同时横眼瞥了一下凯蒂布莉儿。他们俩来到巫士塔,路斯坎的法师公会,希望可以找到一个正要前往十镇的法师,也许可以给布鲁诺带个信。他们知道矮人极度担心,而他们打听到的关于沃夫加的事虽然不能肯定他还活着,但显然指向这个好的方向。他们被介绍给了这个黑袍怪人瓦尔多森,他正计划花数个十日去一趟冰风谷。他们觉得他们没有要求这个法师做太多的事,尽管如果有需要的话,他们准备付给他钱,但是这个银发长须的法师对崔斯特产生了巨大的兴趣,特别是卓尔精灵的血统。 他愿意按要求把信息带给布鲁诺,但是只有在崔斯特给他论述一番黑暗精灵社会和魔索布莱城之后。 “我没有时间,”崔斯特再次说。“我要去南面,去深水城。” 瓦尔多森开始不安地摸着胡子。“也许我们神奇的朋友可以很快地把我们带到深水城,”凯蒂布莉儿突发灵感地插话说。 屋子另一头还有另一个法师,公会的首领之一,叫作伽南贝尔,他疯狂地摇着手臂,回绝这个建议,瘦骨嶙峋而苍老的脸上现出最纯粹的警告。 “好吧,好吧,”瓦尔多森顺着凯蒂布莉儿的建议说。“是的,这有点费事,但是是可行的。当然有一定代价,而且得为此付不少。是的,让我想想……我把你们俩带到深水城,以交换一千金币和两天关于魔索布莱城的故事。是的,是的,那样不错。当然,接着我会去十镇,正如我计划的一样,并跟布鲁诺交谈——但这需要再加一天黑暗精灵的故事。” 他抬起头看看崔斯特,眼里闪烁着渴望,但是卓尔精灵只是摇摇头。 “我没有故事可讲,”崔斯特指出。“在我了解那个地方之前,我就离开了。事实上,我确信很多其他人,很可能包括你自己,都比我更了解魔索布莱城。” 瓦尔多森的表情变得很生气。“那么,一天的故事,然后我会把你们的信带给布鲁诺。” “没有魔索布莱城的故事,”崔斯特坚定地回答。他伸手到斗篷的衣襟下,抽出准备给布鲁诺的信。“我会付你二十金币——这对帮如此一个小忙来说是一笔巨大的数目——反正你也要到布林·山德去,把这个带给在那儿的一个议员,并请求他把它转给独林镇的瑞吉斯。” “一个小忙?”瓦尔多森戏剧化地问。 “我们讨论这个问题所花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你执行我的请求所需要的时间,”崔斯特回答。 “我要我的那些故事!”法师坚持说。 “到别人那里听吧,”崔斯特回答。他起身离开,凯蒂布莉儿紧跟在后。 两人几乎已经走到门口,伽南贝尔大声叫道,“他会做的。” 崔斯特回头看看公会首领,再看看气乎乎的瓦尔多森。 伽南贝尔也望向激动的法师,然后对崔斯特点点头。瓦尔多森长叹一声,走过去接下手扎。当他试图伸手索取报酬时,伽南贝尔补充说,“就当帮你一个忙,崔斯特·杜垩登,感谢你和海灵号一起的工作。” 瓦尔多森又发了几句牢骚,但他把手扎拿到手中,转身走开了。 “我们再遇上的时候,也许我会为你准备一两个故事,”当法师一阵风似的离开房间时,崔斯特安抚他说。 卓尔精灵看看公会首领,首领只是礼貌地鞠了个躬,接着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就上路了,前往路斯坎的南门,以及通往深水城的大路。 紧绷的绳索深深嵌入勒罗里内的手腕,精灵笔直地坐在一张又硬又高的直背木椅子上。一条皮带甚至围绕着勒罗里内的脖子,把精灵牢牢地固定住,迫使他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一只眼睛被打得浮肿瘀青,一直无法张开,双肩疼痛,显露出紫色的瘀伤,因为精灵没有穿外衣,几乎没有穿什么衣服。 当精灵的眼睛调节过来,勒罗里内注意到刚才的四个——三个粗野的保镖和一个棕发,中等体格的女人——还在屋子里。 “我的女主人不喜欢有人公开打听她,”那个女人指出,她的眼睛在勒罗里内肌肉匀称的体形上游移。 “你的女主人敌友不分,”勒罗里内竟然挑衅地回答。 “有些东西很难区分,”那女子同意,她笑着继续扫视。 勒罗里内嘲弄地窃笑了一下,那女人向旁边点点头。不一会儿,一个粗野的保镖站立在俘虏身旁,恶毒地抽了一个耳光。 “你的态度会让你送命的,”女子平静地陈述道。 这次轮到了勒罗里内狠狠地瞪视。 “你一直在路斯坎四处询问希拉·克里,”女子过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这是为什么?有权威人士站在你这边?也许是那个可恶的杜德蒙?” “我单独一人,银月城以西没有朋友,”勒罗里内以同样的平静回答。 “但是你太不谨慎了,对每一个听得见的人说,说出那个你想联络的名字。” “不是这样的,”精灵回答。“我只跟一群人提起克里,而且只是因为我相信他们能把我带到她那儿。” 女子再次点点头,那个粗野的家伙再次抽打勒罗里内的脸。 “希拉·克里,”女子纠正道。 勒罗里内没有出声回应,但是确实顺从地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得解释一下,就在此时此地,小心选择你的用词,”女子解释说。“你为什么要这样找出我的老大?” “在一个预言家的指点下,”勒罗里内承认。“那个为我制作了那份图纸的人。” 精灵说完,女子举起了那张羊皮纸,上面带有艾吉斯之牙的符号,这个符号与希拉·克里的海盗团伙已经有着很深的关联。 “我来寻找另一个危险的敌人,一个将会找出克——希拉·克里的人,”勒罗里内解释说。“我不知道何时何地,但根据预言家的话,如果真的是希拉·克里掌握着带有此纹章的武器,我将跟希拉·克里联合,跟这个无赖战斗,完成我的任务。” “一个危险的敌人?”女子狡猾地问。“也许是杜德蒙船长?” “崔斯特·杜垩登,”勒罗里内明确地说,他觉得没有理由隐瞒真相——特别是现在,任何被认为是恶意的话语,都可能给这个任务和精灵自身的性命带来灾难。“一个黑暗精灵,是曾经拥有那把武器的人的朋友。” “一个卓尔精灵?”女子怀疑地问,看来她并没有很明确地识别出这个陌生的名字。 “事实上,”勒罗里内呼了口气说。“他是北地的英雄。被许多冰风谷和其他地方的人们所爱戴。” 女子的表情变得很好奇,仿佛她听说过这个黑暗精灵似的,但她只是耸耸肩就罢了。“他在寻找希拉·克里?”她问。 这次轮到勒罗里内耸了耸肩——如果结实的捆绑允许他这么动弹的话。“我只知道预言家所告诉我的事,并旅行了好几百里,然后发现这个影像是真实的。我想要杀死这个黑暗精灵。” “然后呢?你认为你跟我们老大是什么关系?”女子问道。“她只是你的任务里一个小卒?” “她……她的家,或者要塞,或者船,或者随便什么她居住的地方,只是我的目的地,是的,”勒罗里内承认。“到现在为止,我跟你们的船长没有关系。这种情形会否改变,更多取决于她,而不是我,因为……”精灵停下来瞥了一眼捆绑的绳索。 女子花了好一会儿审视精灵,考虑着这种奇怪的说法,然后再次向她粗野的保镖们点点头,给他们一个隐晦但清晰的信号。 其中一个快速走向勒罗里内,拔出一把长长的锯齿刀。精灵以为毁灭到来了,但是随后,这个粗野的家伙走到椅子后面,割断了绑住手腕的绳子。另一个粗野的保镖从房间一侧的阴影里出来,拿着勒罗里内的衣服和物品,除了武器和那枚魔法戒指。 勒罗里内望向女子,努力尝试忽略三个粗野的家伙失望的皱眉,他还注意到她正戴着那枚戒指——那枚勒罗里内疯狂需要的戒指,他需要它来战胜崔斯特·杜垩登。 “武器也还给他,”女子指示保镖,三人都停下来,怀疑地注视着她——或者也许只是愚蠢地注视着。 “去见希拉·克里的路上充满了危险,”女子解释说。“你很可能需要你的剑。旅途上不要令我失望,也许你能活得够长,可以对希拉·克里讲你的故事,尽管,她是完全相信你,还是仅仅为了取乐而杀死你,只有到时候才知道。” 勒罗里内不得不对此感到满意。精灵聚拢并穿上衣服,始终努力尝试不要太匆忙,始终努力尝试保留起对粗野保镖的愤怒。 很快,他们五个一起上路了,走出路斯坎的北门。 第十章 严冬 “来自崔斯特,”卡修斯一边解释,一边把羊皮纸递给瑞吉斯。“由一个最不友好的家伙从路斯坎带来。一个非常重要的法师,至少以他自己的标准来说。” 瑞吉斯接过卷起的手扎,解开捆着它的绳结。 “我相信你会高兴的,”卡修斯提示说。 半身人怀疑地抬头看看他。“你看过了?” “那个从路斯坎来的叫作瓦尔多森的法师,自称有着高深的智慧,我应该把它交给一个人,他忘记了这个人的名字,“卡修斯淡淡地解释道。”因此,是的,我仔细阅读了它,从内容来看,很明显那是给你或者布鲁诺·战锤的,或者是给你们俩的。” 瑞吉斯点点头,仿佛很满意,尽管实际上他认为卡修斯即使不看信也能够推理出这些。毕竟,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还能给其他什么人传递消息呢?然而半身人没有深究,他太关心崔斯特可能说了些什么。他摊开手扎,双眼快速地扫过词句。 他的连上绽开了笑容。 “也许那野蛮人还活着,”卡修斯指出。 “看来是的,”半身人说。“或者至少,我们在那个女人身上发现的标记,并不代表我们都害怕的事可能会发生。” 卡修斯点点头,但是瑞吉斯不由发现了他面容里掠过的一丝阴云。 “怎么了?”半身人问。 “没什么。” “不会没什么吧,”瑞吉斯推断说,他考虑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这些话带给卡修斯一点点愁容。“那个女人怎么了?” “他走了,”卡修斯承认。 “死了?” “逃跑了,”元老纠正说。“在一个十日之前。坎普议员将她送到塔戈斯的一条渔船上服刑——不是放置其他恶棍的同一条船,因为他知道她是至今为止最危险的。船离港后不久她就从甲板上跳了下去。” “那她死定了,在都尔登湖里被冻死,”瑞吉斯推断,因为他了解那个湖,知道即使在仲夏也没人能够在冰冷的水里长久地生存,更何况是一年中现在的这个季节。 “船员们也相信是这样,”卡修斯说。“她肯定对自己施了什么法术,因为有人看到她从水中出现,就在离塔戈斯西端不远处。” “那她一定躺在湖的南岸死去了,”半身人说,“或者处在垂死的昏迷中,沿着岸边漂流。” 瑞吉斯说的时候,卡修斯从头至尾都在摇头。“看来茱尔·派帕是个聪明人,”他说。“她没有在任何地方被发现,城市西面的一家农舍里,有些衣服被偷走了。很可能那家伙早已经在去往冰风谷的路上了,我让她高高兴兴地走了。” 瑞吉斯也循着相同的思路在思考。他不知道茱尔·派帕是否会对他的朋友构成威胁。茱尔认识崔斯特,显然很可能对他抱有敌意。如果她回到过去的狩猎队伍,也许会跟黑暗精灵再次相遇。 瑞吉斯迫使自己平静下来,他回想起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那是两个他敬畏的朋友。他认为,如果茱尔·派帕遇上了这两人,那将是她的悲哀,然后他不再想这个问题了。 “我必须到布鲁诺那儿去,”他对卡修斯说。瑞吉斯将羊皮纸紧紧攥在手中,冲出元老的房子,疾速穿过布林·山德,希望能够赶上一个商队,他知道他们那天早上正打算出发去矮人矿。 幸运眷顾了他,通过协商,他坐上了一辆满载谷袋的马车。他几乎睡了一路。 那天深夜瑞吉斯终于找到布鲁诺时,他的情绪很糟——自从崔斯特与凯蒂布莉儿离开十镇后,这种情绪对矮人来说很平常。 “你们把脆弱的石头搬上来了!”红胡子的矮人国王对两个年轻矿工怒吼道,他们的脸和胡子被泥土灰尘弄得很脏。布鲁诺从小推车里取出一块石头的样本,用一只手捏碎了它。“你们认为那里有值得开采的矿物吗?”他怀疑地问。 “我们挖得很辛苦,”其中一个年轻矮人指出,他的胡子仅仅到粗脖子的一半。“我们下到最深的洞穴,身体倒悬着……” “哈,但是你们竟以为我会有心情听你们的牢骚!”布鲁诺吼道。矮人国王咬着牙,双拳紧握,发出一声咆哮,颤抖着,仿佛他正把所有的愤怒抛出自己的身体。 “国王!”黑胡子矮人惊呼。“我们这就去搬更好的石头!” “嗨!”布鲁诺喷出鼻息。 他转过身,重重地把身体撞向满载的推车,将它倾覆。那一下爆发仿佛释放了压力,布鲁诺站在那儿,凝视着翻倒的推车和撒满过道的石头,粗短的手放在臀部。他闭上眼睛。 “你们不需要回到下面去,”他平静地对两人说。“你们自己清洗一下,吃点食物。大多数的矿石都没有一点问题——而是你们的国王需要一点韧化,让我独自伴着自己的眼和耳。” “是,国王,”两个年轻矮人齐声说。 接着,瑞吉斯从另一头走来,向两人点点头,他们喃喃自语地转过身,快步离开了。 半身人走过来,将手搭在布鲁诺肩上。矮人国王几乎跳了起来,他旋过身,脸上充满愤怒。 “别这样干!”他吼道,然而看到是瑞吉斯后,他确实稍稍平静了一点。“你不是应该正在议会开会吗?” “没有我,他们也能搞定,”半身人回答,并摆出一个笑容。“我想你也许更需要我。” 布鲁诺好奇地看着他,瑞吉斯只是转过身,将矮人的眼神引向过道前方,那两个离开的人。“罪犯?”半身人讽刺地问。 布鲁诺踢飞一块石头,撞到墙上,看上去仿佛再一次充满了怒气与沮丧,以至于简直要爆炸了。然而阴云快速掠过,被一种更常见的阴郁气氛所代替,矮人的肩膀沉了下去。他低下头,缓缓地摇了摇。 “我不能再次失去我的儿子了,”他承认。 瑞吉斯马上走到他身边,一只手安慰性地放在布鲁诺肩头。矮人刚抬头望向他的伙伴,瑞吉斯就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将那张羊皮纸举到他跟前。“来自崔斯特,”半身人解释说。 话刚脱出瑞吉斯的口,布鲁诺就一把夺过羊皮纸,将它展开。 “他和凯蒂布莉儿找到了我的儿子!”矮人喝道,但当他继续读下去,突然停了下来。 “不,但是他们查出了沃夫加是如何跟艾吉斯之牙分开的,”瑞吉斯赶紧补充说,因为那毕竟是最初的源头,由于这个原因他们才想到野蛮人也许已经死了。 “我们这就走,”布鲁诺宣布。 “走?”瑞吉斯重复道。“去哪里?” “去找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去找我的儿子!”矮人咆哮道。他象一阵风似的沿着过道走去。“我们今晚就走,馋鬼。你最好自己做好准备。” “可是……”瑞吉斯开始作出回应。他结结巴巴地列出一系列论据,但都没有说完,它们的大意是,现在这种季节离开十镇太晚了。秋天马上就要到头了,冰风谷从来没有人见过特别长的秋季,而冬天似乎正饥渴地降临这片地区。 “我们将会到达路斯坎,不要担心,馋鬼!”布鲁诺吼道。 “你应该带上一些矮人,”瑞吉斯一边结结巴巴地说,一边快速跟上。“是的,强健的矮人,敢于挑战冬天的大雪,并且能够战斗……” “不需要我的族人,”布鲁诺向他确定。“我有你在身边,我知道你不会错过这个帮助我的机会,帮我找到我的儿子。” 布鲁诺以一种明显是声明的口气说话,比起所说的内容来,这种语气更显示出他不会听得进任何反对的论调。 瑞吉斯发出了几声无法辨认的咕哝,然后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上路的所有补给都在独林镇,”半身人终于说出了一句抱怨。 “你需要的任何东西都正在我的山洞里,”布鲁诺解释说。“半路上我们将穿过布林·山德,因此你可以对卡修斯说抱歉——他会负责照看你的房子和财产。” “当然了,”瑞吉斯用一种纯粹是讽刺的语调低语道,因为上次他离开这一地区时,就象以前游荡到冰风谷之外一样,回来就发现什么也不剩了。十镇的居民作为邻居来说足够诚实,但是,当他们把一些被放弃的房子搜刮一空时,又极度贪婪——即使它们只是被放弃一小段时间。 正如布鲁诺所说的,半身人和矮人就在那天晚上上路了,在水晶般清澈的天空底下和冷风之中漫步,走向远处布林·山德的灯光。他们恰好在破晓前抵达,尽管瑞吉斯请求布鲁诺耐心一点,布鲁诺还是直奔卡修斯的房子,狠狠地在门上敲出巨响,大声喊叫,不仅叫醒了卡修斯,而且也叫醒了一大批邻居。 当睡眼惺忪的卡修斯终于打开门时,矮人吼道,“你有五分钟时间!”,然后把瑞吉斯推了进去。 按照布鲁诺的计算,当给定的时间已经过去,矮人破门而入,揪住半身人的领子后面就把他拖出门外,同时虚情假意地向卡修斯道了几声谦。布鲁诺一路推着他穿过城区,出了西门。 “卡修斯通知我说渔夫们预计会有大风,”瑞吉斯重复地说道,但是即使布鲁诺听到了他的话,态度坚决的矮人也没有显露出来。“风和雨就已经够糟的了,但是如果变成了雪和冰雹……” “风暴而已,”布鲁诺嘲笑地喷着鼻息说。“风暴阻止不了我,馋鬼,也阻止不了你。我会带你到那儿的!” “一年中的这个季节正是雪猿大规模出没的时候,”瑞吉斯继续说。 “正好让我的斧子保持锋利,保持状态良好,”布鲁诺反驳道。“这些顽固的野兽。” 那天晚上就开始了暴风雨,冰冷刺骨的雨点持续地落在他们身上,在风的驱使下雨点几乎是横行而非垂直的。 瑞吉斯简直连骨头都浸湿了,狼狈之极,他不停地抱怨着,尽管他清楚,在巨大的风声里,布鲁诺根本听不见。至少风从他们正后方刮来,推动他们大步往前,布鲁诺不时指出这一点并且咧开大嘴露出笑容。 但是瑞吉斯知道,矮人也知道,风暴来自东南方的群山上,那是最不妙的方向,往往是最糟糕的恶兆。在冰风谷,这样的风暴,如果它们按照预期的进展,被称为西北强风。如果这阵风穿越谷地,到达海洋,寒冷的东北风将把它挡在浮动的冰层上,有时要好几天才结束。 晚上,两人在一个农舍停了下来,并被接纳,尽管他们被告知只能跟牲畜一起睡在牲畜棚里,而不是在主屋。他们胡乱生起一小团火,赤裸着身子,衣服在横梁上晾干,瑞吉斯再次尝试唤起布鲁诺的正常判断力。 半身人发现这是一个困难的目标。 “西北强风,”瑞吉斯解释说。“风暴可能会持续一个十日,可能会变得更冷。” “还不是西北强风,”矮人粗暴地回答。 “我们可以等到它结束。留在这里——或者,也许去布理门。但是在这风暴里穿越谷地我们会完蛋的!” “嗨,只是一点点雨而已,”布鲁诺嘟囔着说。他从主人提供的羊肉上咬了一大块下来。“我见过更糟的——当我还是秘银厅里的一个小男孩时,就曾在更糟糕的天气里玩耍。你应该看看外面山里的雪,谗鬼。一阵雪下来就有两个矮人那么高。” “有那个的四分之一就能把我们阻挡在路上挨冻,”瑞吉斯回答。“我们将会冻死在一个只有雪猿才找得到的地方。” “嗨!”布鲁诺喷着鼻息。“没有什么风雪能够阻挡我去找我的儿子,否则我就是个有胡子的侏儒!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回头——你应该能够很容易地到达塔戈斯,然后他们就会帮你穿过那个湖,到你家里。但是我要继续,一睡醒就走,我不会停下,直到看见路斯坎的城门,直到找着那个崔斯特信里提及的短剑酒馆。” 瑞吉斯尝试掩盖他的愁容,只是点点头。 “我一点不会反对你的选择,”布鲁诺说。“如果你无心向此,那就回头吧。” “但你会继续?”瑞吉斯问。 “自始至终。” 尽管常识强烈地呼唤着他,瑞吉斯无心所向的,是在危险的道路上抛弃他的朋友。第二天,当布鲁诺离开时,瑞吉斯仍紧跟在他身旁。 第二天唯一的改变是风向由东南变为西北,将雨点吹到他们脸上,使得他们更加狼狈,并相当程度地减慢了他们的进度。布鲁诺没有抱怨,没有说一个字,只是在大风中弯下身子奋力前进。 瑞吉斯与他走在一起,毫不介意辛苦,尽管半身人确实把自己稍稍躲到矮人左后方,利用布鲁诺宽阔的身体挡住一点风雨。 那一天,矮人确实作出了让步,走向一条更靠北的路,这将会把他们带到沿途另一家农舍,这家农舍相当习惯有访客。事实上,当矮人和半身人到达时,他们遇上了另一伙前往路斯坎的人。他们是两天前被耽搁下来的,害怕泥浆会把他们马车的轮子卡死在路上。 “太早了,对这个季节来说,”领头的赶车人对两人解释说。“地面还没有结冻,因此我们不可能穿过去。” “看来似乎我们要在布理门过冬了,”那伙人中另一个嘟囔道。 “以前发生过,而且将来还会发生,”领头的赶车人说。“如果你们愿意,我们会带你们去布理门。” “不去布理门,”布鲁诺趁着撕咬羊肉大餐的空隙解释说。“去路斯坎。” 这伙人怀疑地面面相觑,布鲁诺和瑞吉斯都听到“西北强风”这个词被低声嘀咕了不止一次。 “我们没有马车会卡在泥浆里,”布鲁诺解释说。 “泥浆将会没过你的小短腿一半以上,”另一个说道,咯咯笑了一下,但是布鲁诺威胁性地对他怒目而视,他立刻停了下来。 这另一伙人,甚至包括领头的赶车人,都要求两人保持更多理智,但最终是瑞吉斯,而不是布鲁诺说,“我们会在路上看到你们。明年春天。我们回来的时候你们正出发。” 这使得布鲁诺捧腹大笑,并且,果真,第二天黎明前,农场的家庭和另一伙人还没睁开眼睛,矮人和半身人就上路了,弯着腰走进寒风中。他们知道他们早已度过了最后一个舒适的夜晚,知道即使要找一个掩体,生一堆微弱的火也将很困难,知道深深的泥浆正等着他们,而且可能还有深深的积雪覆盖着。 但他们也知道,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等着他们,也许,沃夫加也等着。 第三天,瑞吉斯没有发一句牢骚,第四天也没有,第五天也没有,尽管他们缺少干燥的衣服,风毅然决然地变得更加寒冷,雨变成了冰籽和雪。他们列成一队奋力前进,布鲁诺以无比的力量和决心,在瑞吉斯面前开出一条轨迹,尽管泥浆羁绊着他的每一步,雪堆积到了他的腰那么深。 第五天晚上,他们筑起了一个雪做的圆顶小屋作为遮蔽,布鲁诺也确实想办法弄出了一丁点火,但是他们的脚还是失去了知觉。以当前降雪的速度,他们醒来时估计将发现这些白色的东西已经高过了布鲁诺头盔上的尖角。 “我不该带你一起的,”布鲁诺严肃地承认说,这几乎是瑞吉斯从倔强的矮人那里听过的最接近认输的话。“应该相信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会在春天把我儿子带回来。” “我们差不多已经走出了谷地,”瑞吉斯以他能聚集的最大热情回答说。这是真的。尽管天气很糟,他们进展巨大,山口已经看得见,尽管还有一天的路程。“风暴牵制了雪猿。” “仅仅因为这些该死的东西比我们聪明,”布鲁诺嘟囔着。他几乎把脚趾伸到了火里,试图让它们解冻。 那天晚上他们很难入睡,担心风会把他们头顶的圆屋顶摧毁。事实上,当瑞吉斯在黑暗中醒来时,一切看上去完全静止了——太寂静了!他心里以为他死了。 他躺在那里好象过了几天,最后,他上方雪做的圆屋顶开始变亮,甚至开始闪光。 瑞吉斯解脱地嘘了口气,但是布鲁诺在哪儿?半身人侧过身,用肘把自己撑起来,环顾四方。在昏暗的光线中,他最终辨认出布鲁诺的铺盖,掀开着。他还没来得及开始对这一景象提出疑问,就听到圆顶屋子低矮的入口边一阵响动,他吸了一口气。 是布鲁诺走了进来,穿的衣服很少,比瑞吉斯几天来看到的都少。 “太阳出来了,”矮人咧开嘴笑着说。“雪化得很快。我们最好在屋顶融化,坍塌到身上之前,把东西和自己都弄出去。” 那天他们没有走很远,因为温暖的天气使雪很快融化,泥浆几乎无法穿越。然而至少他们不再被冻僵了,因此他们减慢速度稳稳地走着。布鲁诺设法找到一处干地搭帐篷,他们享用了一顿丰盛的大餐,然后度过了一个焦躁的夜晚,充满了狼的号叫和雪猿的咆哮。 他们还是想法子睡了一小会儿,但是当他们醒来,他们不得不惊愕,这实在太妙了。从足迹的形状来看,晚上有一头狼进来过,并带走了他们的一大批补给。 撇开损失和疲劳,他们精神不错,开始了那天的行程。没有降雪,地上很硬很干燥。那天晚上他们在石墙的防护内宿营,当黑暗中出现另一处亮光,他们吃了一惊。在峡谷的东壁上方稍高处,好象有一个帐篷。 “嗯,去看看那是怎么回事吧,”布鲁诺吩咐瑞吉斯。 瑞吉斯怀疑地看着他。 “你会潜行,不是吗?”矮人说。 瑞吉斯无助地咯咯笑了笑,从石头上站起身来,他刚才正坐在那里享用晚餐,他打了一连串饱嗝,揉了揉填满的肚子。 “在你潜行到我们的朋友们那里去之前,把所有的气体都弄出来,“矮人建议道。 瑞吉斯又打了个嗝,拍拍肚子,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在布鲁诺周围似乎经常这么做),转身出发走进了黑暗的夜晚,留下布鲁诺做清洁工作。 半身人悄悄地爬上一块陡峭的岩石表面,煮鹿肉的味道令他感到布鲁诺派他出来也许是对的。也许他们会发现一队游侠,愿意跟他们分享猎物,或者一队在他们之前从谷地驾车出来的商人,将会乐意在前往路斯坎的旅途中,雇佣他们作为保镖。 瑞吉斯迷失在愉快的幻想中,他的嘴多么渴望咬上那散发着美妙香味的鹿肉,他咧开嘴笑着,几乎把自己完全翻过了岩脊。然而谨慎更多地占据着半身人,这是件好事。当他缓缓把自己拉起来,抬高到刚好可以窥视到岩脊,他看到这些不是游侠,也不是商人,而是兽人。魁梧,恶臭,丑陋,凶狠的兽人。凶猛的山地兽人,裹着雪猿的毛皮,狂热地撕扯着鹿肉的肌腱,咯吱咯吱地咀嚼着软骨和骨头,互相咒骂着,争夺每一块从正在烹煮的野兽上撕下的肉。 瑞吉斯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的手臂变得无力,不得不在坠下三十呎深的悬崖前把自己稳住。他努力试图不要叫出声,努力试图不要喘气太大声,慢慢地爬下来,回到山沿的下面。 在以前,事情就这样结束了,瑞吉斯跌跌撞撞地爬回下面,然后奔到布鲁诺那里,汇报说没什么可以获取的。但是现在,他有信心的支持,这种信心来自路途上的艰辛,几个月来,他努力在朋友们的英雄事迹中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人们在提及“厅堂战友”时,几乎总是忽视了他,这仍然刺激着他,因此,瑞吉斯决定,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远远不是。 半身人打算给他自己搞一顿鹿肉大餐,也为布鲁诺搞一顿。但是怎么搞呢? 半身人稍稍绕到边上。一移出火光,他再次向岩脊窥视。兽人们仍然全神贯注于他们的大餐。当两个兽人同时把手伸向同一块肉,几乎引发了一场争斗,第一个甚至试图咬第二个伸出的手臂。 在随之而来的骚动中,瑞吉斯越过岩脊,肚子紧贴地面,在一块岩石后面爬行。片刻之后,随着营地里另一次争执的爆发,半身人选择了一条路线,越靠越近。 “哦,但现在我成功了,”瑞吉斯默默地动了动嘴唇。“我会被杀死,肯定的。或者更糟,会被抓,而且布鲁诺来找我时会被杀死!” 关于这种潜在可能性的想法沉重地压在小个子半身人身上。瑞吉斯知道,矮人是个可怕的敌手,这些兽人会感受到他可怕的愤怒,但是他们个子大而强壮,而且毕竟有六个。 他的朋友也许会被杀,这种想法差一点阻止了半身人。 就差一点。 最终,他靠得足够近,可以闻得到这些丑陋而粗野的家伙的味道,并且,更重要的是,可以注意到他们的一些细节。例如,其中一个戴着一条相当昂贵的金手镯,上面有个搭扣,瑞吉斯知道他能轻易地解开它。 一个计划开始成形了。 戴着手镯的兽人在那只手上拿了一大块鹿肉,是一条后腿。这个凶恶的家伙把它举到咀嚼着的嘴边,然后放下来到一侧,一上一下,不停重复着可以预测的动作。 瑞吉斯耐心地等待着那个兽人与它左面的兽人下一次的争斗,因为他知道这会发生的,就象所有已经发生的一样,一次接一次。当戴手镯的兽人将鹿肉防护性地伸到右边,挡开它左面的兽人的进袭,一只小手从阴影中伸过来,小小的胖手指轻轻一扫,就取走了手镯。 半身人把手放下,但是放到了右侧而不是收回来,将他的战利品扔进了坐在受害者右面的兽人口袋里。进去时,既轻又静,瑞吉斯小心地把链子末端悬挂在外面能够看得见的地方。 半身人快速退回石头后面,等待着。 片刻之后,他听见受害者开始惊呼。 “谁拿了它?”那个兽人以它自己粗野的语言问道,瑞吉斯能听懂一些。 “拿了什么?”左面的兽人咆哮道。“你自己拿了最最好的一块,你这个贪吃的家伙!” “你拿了我的链子!”受害的兽人吼道。它挥出鹿腿,重重地砸在另一个兽人的脑袋上。 “嗷,那么现在,土克怎么拿到它的?”这一群中另一个问。讽刺的是,这正是口袋外面悬挂着链子的那个。“你整个晚上都在让你的手躲开土克!” 事情平息了一小会儿。瑞吉斯屏住呼吸。 “你是对的,不是吗,基尼克?”受害的兽人以狡猾的语调问,瑞吉斯知道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看见了什么。 一场可怕的争斗随之而来,瑞吉斯的受害者跳起来,双手象挥舞棍棒一样挥舞鹿腿,瞄准基尼克的脑袋。被袭击的兽人用一条结实的胳膊挡住,猛力向前,抓住另一个的腰,推向可怜的土克,将它挤到一边。很快,所有六个都投入了打斗——互相拉扯头发,互相殴打,互相拳击,互相撕咬。 不一会儿之后,瑞吉斯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手里拿着足够多的鹿肉,可以满足一个饥饿的矮人,再加一个更饥饿的半身人。 。 并且在他的左腕上,戴着一条新得到的金手镯,它很容易地就从口袋里掉了出来,就是那个被错误指控为小偷的兽人的口袋。 第十一章 岔路 “我认为,如果借助一点那个法师的魔法,我们赶路就能更快,”凯蒂布莉儿指出。这不是她第一次善意地嘲弄崔斯特,关于他拒绝接受瓦尔多森提议的事。“那样我们就已经在回程上了,带着沃夫加一起。” “你一天比一天更象一个矮人了,”崔斯特一边反驳,一边用一根棍子戳了戳火堆,火堆上面正煮着一锅美味的炖汤。“如果你注意到对开阔空间的厌恶,比如我们正走着的这条路,那就应该开始担心了。” “不,等等!”卓尔精灵挖苦地惊呼,好象刚刚明白真相。“你不是正在表达这种厌恶吧?” “你就贫嘴吧,崔斯特·杜垩登,”凯蒂布莉儿平静地嘀咕道。“你也许很善于使用飞旋的双刀,但是能不能抓住几枝尖利的箭呢?” “我早就割断了你的弓弦,”卓尔精灵一边轻松地回答,一边倾身向前,啜了一口炖汤。 凯蒂布莉儿真的朝着陶马力尔看了看,看看是否确实断了弦,它正躺在她所坐的那段木头边上。然而她微笑了一下,转过脸面对着讽刺她的朋友。“我正在想,我们可能错过了海灵号在此季节的最后一次出海,“凯蒂布莉儿说,这次是严肃的。 事实上,最近几天来,风开始变得有点刺骨,秋天很快就要溜过去了。杜德蒙经常于一年的这个时候,把海灵号开出去,在深水城外围水域巡回几个十日,然后转向气候更温暖,海盗更活跃的南方。 崔斯特也知道这一点,从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掠过的愁容就能很容易地看出来。自从他和凯蒂布莉儿离开巫士塔,那个微小的可能性一直困扰着他,让他怀疑拒绝瓦尔多森的提议是不是太自私的一个举动。 “那个愚蠢的魔法师想要的只是一点点交谈,”她继续说。“你花几个小时就能让他高兴,也会为我们节省一个十日的行程——不,我不是害怕赶路,甚至也不觉得麻烦,你知道的!这个世界上,除了在你身边一起赶路,没有一个地方我更想待的,但是我们有其他事情要考虑,如果我们能在沃夫加陷入更多麻烦之前找到他,对布鲁诺,对沃夫加来说都比较好。” 崔斯特想要回答,提醒说沃夫加如果真的和杜德蒙以及海灵号的船员们在一起,那他是在善良的人们中间,是跟强有力的盟友在一起,至少是不弱于厅堂战友的盟友。然而他没有说出口,更仔细地考虑了一下凯蒂布莉儿的论点,真正去领会她所说的,而不是反射地陈述辩护式的回答。 “那告诉我为什么你没有答应,”凯蒂布莉儿温和地提示说。“你本来可以使我们在法师一眨眼之间便到达深水城,而且我知道你相信这是一件好事。但是你没有,因此,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瓦尔多森不是个学者,”崔斯特回答。 凯蒂布莉儿俯身向前,从他手中拿过勺子,然后浸入炖汤里,啜了一口,并将她浓密的长发从脸上拨到后面。她一直盯着崔斯特看,询问的表情表明他应该详细说明。 “他对魔索布莱城的兴趣除了是为个人利益之外没有其他的目的,”崔斯特指出。“他没有使世界更加美好的愿望,而仅仅希望我告诉他的东西也许能提供给他一些可以利用的有利条件。” 凯蒂布莉儿仍然瞪着他,显然没有理解。即使崔斯特的话是事实,以崔斯特与他邪恶的族人之间的关系来看,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他希望我披露一些卓尔精灵的秘密,”崔斯特继续说,没有被他同伴的表情吓倒。 “即使你这么做了,根据我所知的魔索布莱城,除了自取灭亡,瓦尔多森无法利用你的话得到任何东西,”凯蒂布莉儿插话,态度很诚恳,因为他曾造访过这个奇异的黑暗精灵城市,她也非常了解那个地方的强大力量。 崔斯特耸耸肩,伸手去拿勺子,但是凯蒂布莉儿咧开嘴笑了,将它从他那儿抽走。 崔斯特坐回去,瞪着她,没有跟着她一起笑。他高度集中精力,要把他的观点说清楚。“瓦尔多森希望从我的话中获得个人利益,把我的故事用在他自己的邪恶动机上,并损害到某些人的利益,即在我传达给他的信息中所涉及的那些人。不管是对魔索布莱城里我的族人,还是对秘银厅里布鲁诺的族人来说,我的行为都将会是不道德的。” “我不愿把战锤一族跟——”凯蒂布莉儿说 “我没有这样比较,”她还没说完,崔斯特就向她保证。“这里我想说的仅仅是我自己的原则。如果瓦尔多森要探听一个地精巢穴的信息,让他能够抢先攻击它们,我会很高兴地答应,因为我相信,这样一个地精巢穴很快就会给附近的生灵造成灾难。” “你自己的族人不是也到过秘银厅吗?”凯蒂布莉儿顺着他的逻辑问道。 “有过一次,”崔斯特承认。“但是据我所知,我的族人没有打算回到地表来抢劫和破坏。” “据你所知。” “除此之外,在任何情况下,我向瓦尔多森提供的任何信息,都应该避免使得黑暗精灵发动侵袭,”崔斯特继续说,循序渐进,这样凯蒂布莉儿就无法用逻辑陷阱套住他了。“不,更有可能的是,这个笨蛋会去魔索布莱城,一个人或带上其他人,试图盗窃大量财富。那样很可能只会激起黑暗精灵凶残的报复。” 凯蒂布莉儿想要问另一个问题,但只是坐了回去,凝视着她的朋友。最后,她点点头说,“你假设了一些事情。” 崔斯特没有反对,不管是口头的还是肢体语言。 “我能理解你的观点,不过你不应该把自己和那些决不荣誉的意图混为一谈。” “你同意这一点?” 凯蒂布莉儿似乎赞同地点了点头。 “那给我勺子,”黑暗精灵更强有力地说。“我饿了!” 作为回应,凯蒂布莉儿走向前,把勺子放进锅里,然后举起来,伸到崔斯特等待的嘴唇边。在最后关头,卓尔精灵紫色的眼睛在蒸汽面前闭了起来,凯蒂布莉儿抽回勺子,送到自己嘴里。 崔斯特的眼睛蓦地睁开,他吃惊而恼怒的表情被凯蒂布莉儿顽皮戏弄的凝视所折服。他猛地向前窜,扑向她,一下将她推倒在那段木头后面,然后扭打着争夺勺子。 崔斯特也好,凯蒂布莉儿也好,都无法否认这个事实,整个世界上没有其他地方他们更想去。 墙壁围绕着这一小群人的周围,由深棕灰色的峭壁表面和一块块险峻陡峭的绿色草地构成。一些树木点缀着峡谷的侧面,这些树其实真的很矮小稀疏,无法牢固地扎根,或者把根伸到坚硬的地表深处。 这个地方很适合埋伏,勒罗里内明白,但是精灵和这一群的另外四个成员都一点不担心这种可能性。希拉·克里和她的凶徒们拥有着这个峡谷。这群人的头领是一个棕色头发的女人,叫作杰妮,勒罗里内看见她向着山顶作了几个微妙的手势。很明显,那里有着岗哨。 这里不会有喊叫声,因为任何人的话几十步以外就听不见了。在远处,勒罗里内可以听见割裂这个峡谷的河流在不停地歌唱,它现在在地下流动,在左首山壁的底下,流向南方。正前方稍远处,海浪轰鸣着拍打岩石的海岸。风从他们后面吹下来,灌进他们的耳中。冰风谷寒冷的风从这个山口逃离苔原。 勒罗里内在这个表面上凄凉而不适合居住的地方,感到一种奇怪的舒适。精灵感受到自由的感觉,远离社会的混乱,不受社会的影响。勒罗里内暗想,也许与希拉·克里的关系还会不止于此。也许跟崔斯特·杜垩登的事情了结之后,勒罗里内可以留在克里的队伍里,就在这个峡谷里充当一名岗哨。 当然,这完全取决于在跟危险的黑暗精灵遭遇之后,精灵能不能活下来,实际上,除非勒罗里内想办法把那枚魔法戒指从杰妮那里取回来,这似乎实在是个极小的可能性。 没有那枚戒指,勒罗里内还敢与黑暗精灵作对吗? 一阵颤栗滑过精灵的脊椎,那是由这些想法所致,而非寒风。 这群人走过几个小的开口处,那是山洞的自然通风孔,这些山洞被克里当作家园,位于左边三百呎高的山丘中,一系列的洞穴座落在如今的河流上方。他们沿着峡谷走到一个拐弯处附近,来到了一个宽阔的自然凹洞,还有一个巨大的山洞入口,这是河流曾经切割开石灰岩流出去的地方。 三个警卫坐在右手边内侧的峭壁中间,蜷缩在阴影里,扔着骨头,咀嚼着几乎是生的羊肉,他们沉重的武器近在手边。象陪伴着勒罗里内到这个地方来的三个一样,这些警卫个子巨大,显然是人类与食人魔混血的产物,而且实际上更象食人魔。 他们看见这队人过来,都站立起来,但是看来并不太关心,勒罗里内明白,沿着峡谷的岗哨可能已经通知过他们有进入者。 “老大在哪里?”杰妮问。 “卓古鲁加在她房间里,”一个士兵咕哝着回答。 “不是卓古鲁加,”杰妮说。“希拉·克里。真正的老大。” 勒罗里内没有错过她宣布这话时伴随的皱眉。精灵很容易就明白了,这里正进行着某种权力斗争,很可能是海盗与食人魔之间的。 一个警卫哼哼着,露出它污秽的黄牙齿,然后朝着山洞后面指了指。 三个伴随的士兵拿出火炬并把它们点燃。这些行人们继续蜿蜒前进,穿过无数壮观的自然景观。起初,勒罗里内以为流水就在他们周围,沿着通道侧壁,构成宽阔优美的瀑布,但是当精灵靠近查看,真相显露出来。那不是水,而是以前的河流造成的特殊形态的岩石,石灰石凝结成瀑布的形状,来自每次降雨的水滴仍然使它们光滑漂亮。 巨大的通道从主通道延伸开去,很多蜿蜒向上,盘旋到山丘内部,另一些叉到同一水平面,往往是巨大的,布满大石头的房间。千奇百怪的形状袭向精灵,精灵对自然界敏锐的感观几乎无法承受这种侵袭!动物和武器的形象,纠缠在一起的情人,巨大的森林,精灵凭着丰富的想象力,能够看到任何东西!勒罗里内是属于森林的生灵,是属于月亮的生灵,从没有到过地下。平生第一次,精灵对矮人,半身人,侏儒,以及其他所有没有选择广阔天空下的世界,却选择了地下世界的种族有了一定的正确评价。 不,不是其他所有种族,勒罗里内立刻提醒自己。不包括卓尔精灵,那些幽暗的空间里肤色乌黑的恶魔。当然,那里也存在着美,不过这种美只有在火炬光辉的映射下才有。 这群人继续前进,除了火炬的噼啪声,几乎毫无声息,因为地板是黏土的,平滑柔软。他们沿着主洞穴下降了一段时间,这里是过去年代的主河床,他们走过了另外几个哨位,有的由半食人魔把守,有一个由两个真正的食人魔把守,还有一个由相貌普通的人类海盗把守,这从他们的衣着和编制可以判断出来。 勒罗里内对这些都兴趣寥寥,他太担心即将到来的会面了,将要对希拉·克里所作的恳求是如此的重要。有了克里的协助,勒罗里内也许可以找到这条漫长而苦难的道路的终点。得不到克里的好感,勒罗里内很可能会以死亡告终,并被遗弃在这些岔路中的一条里。 更糟的是,凭着敏感的直觉,精灵知道,崔斯特·杜垩登将仍然生气勃勃。 杰妮突然转到一边,走下一条狭窄的支路。杰妮和勒罗里内两个都不得不四肢着地继续前进,从一块垂悬得很低的坚固石块下面爬过。他们的三个个子更大的伙伴不得不趴下来腹部着地地爬行。另一侧是一个宽广的洞穴,形态壮观,向左上方延伸,钟乳石的洞顶高高在上。 然而杰妮根本没有看它,却集中注意力在地板上的一个小洞,她走向嵌在墙里的一个梯子。她走了下去,后面跟着一个警卫,然后是勒罗里内,然是是另外两个。 往下走了很长一段,也许有一百步,他们来到了另一个走道,过后不久又到达另一个山洞。这是一个巨大的山洞,面向西南开口,朝着多岩石的海湾以及远处的大海。水从墙和洞顶的许多个开口中涌入,那是河流入海的地方。 山洞中停放着血腥龙骨号,上面爬满了水手,正在修补传动装置和船体的损伤。 “现在你已经看到了这么多,你聪明的话就应该向无论什么你知道的神袛祈祷,让希拉·克里接受你,”杰妮悄声对精灵说。“只有两种方式可以从这里出去:作为一个朋友,或者作为一具尸体。” 看着船上爬满凶恶的船员,都是一些残酷无情的家伙,勒罗里内片刻都不怀疑这些话。 杰妮带头走出另一个出口,这个出口再次向上蜿蜒,从作为船坞的山洞后面进入山体。通道里充满烟雾的味道,一路上都有火炬照明,因此,护送的警卫们浸灭了自己的火炬,把它们放在一边。他们爬进山体,越来越高,路过储藏室和兵营,穿过一片地区,这片地区在勒罗里内看来是保留给海盗们的,又穿过另一片气味恶臭的区域,是食人魔部族居住的地方。 他们从贪婪的食人魔那里经过时,好几双渴望的眼睛盯着精灵,但是没有一个靠近到可以碰到勒罗里内。精灵意识到,它们极为尊敬克里,仅仅从它们没有制造任何麻烦这个事实,就可以看出。勒罗里内和食人魔打交道有足够多的经验,知道它们通常都难以驾驭,随时准备把它们遇到的任何较小的人形生物当作一顿大餐。 不久他们来到了山丘的最高层,在一个敞开的洞穴边上停下来,这个洞穴有一排门户。杰妮打手势示意其他四个等在那里,而她走到房间正中的门口,敲了敲,然后消失在门里。片刻之后,她回来了。 “过来,”她吩咐勒罗里内。 当三个粗野的警卫要护送精灵过来时,杰妮举起手,让它们不要靠近。“去拿些吃的,”棕发的女人指示半食人魔们。 勒罗里内好奇地瞥了一眼离去的半食人魔们,不确定这到底表示希拉·克里相信杰妮的话,还是这个海盗仅仅是太自信了,或者防护太周全了,以至于根本不用担心。 勒罗里内认为一定是后者。 希拉·克里只穿着轻便马裤和一件薄薄的无袖衬衫,站在屋子里面一堆堆的毛皮中间,她正从窗口凝视着开阔的水面。当杰妮宣布勒罗里内的名字时,她转过身来,布满雀斑的脸上笑得很愉快,在束起的红色头发笼罩下,她的绿眼睛闪烁着光芒。 “有人告诉我你为我的生命担忧,精灵,”海盗首领指出。“你的关心让我很感动。” 勒罗里内好奇地瞪着她。 “杰妮说,你来警告我一个黑暗精灵,”海盗解释。 “我是来杀黑暗精灵的,”勒罗里内纠正道。“我的行动也会让你得益,这仅仅是一个幸运的巧合。” 希拉·克里捧腹大笑,她走过来正对精灵站着,高高耸立在勒罗里内面前。海盗的眼睛上下游移,打量勒罗里内纤细,甚至是精致的体形。“对你自己来说幸运,还是对我?” “对两者都是,我猜,”勒罗里内回答。 “你一定对这个卓尔精灵恨得不止一丁点,才会来到这里,”希拉·克里指出。 “超过你可能想象得到的。” “那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勒罗里内说。 “嗯,由于冬天很快就来了,而且血腥龙骨号仍然在船坞里,似乎我有时间,“希拉·克里说着又笑了笑。她把手臂向外一挥,指向一些毛皮堆,示意勒罗里内到她这边来。 下午剩下的时间他们一直在交谈,尽管带着偏见,勒罗里内真诚地叙述了崔斯特·杜垩登的许多过失。希拉·克里专心地听着,杰妮也是,还有第三个女人也是,那是贝兰尼,她在精灵开始讲故事后不久就进来了。三人似乎都不止一点觉得有趣,不止一点感兴趣,随着时间的继续,勒罗里内更加放松了。 当故事结束,贝兰尼和杰妮两人都鼓起掌来,但只有一小会儿,他们便停下来望向希拉,以征求一些暗示。 “一个很好的故事,”海盗首领断言。“我发现我相信你的话。你要明白,在我们让你自由走动之前,得核查很多事情。” “当然,”勒罗里内同意,稍稍鞠了一躬。 “你放下武器,我们将把你安排在一个房间里,”希拉解释说。“我现在没有任务给你,因此你可以休息一下,从长途旅行中恢复过来。”说完,海盗伸出她的手。 勒罗里内只考虑了一小会儿,然后断定克里和她的副手们——特别是那个叫贝兰尼的,勒罗里内判断是个施法者,很可能是个女巫——实际上只不过将交出武器当作一种象征。精灵对暴烈的海盗笑了笑,递过匕首和剑。 “我想你认为这很幽默,”崔斯特淡淡地说,他的声音只是被他试图呼吸时偶尔发出的喘息打断。 他躺在地上,脸朝下埋在泥土里,六百磅的黑豹随意地趴在他上面。当他和凯蒂布莉儿继续假打假闹,抢夺炖汤时,他召唤出关海法去狩猎,但是她在小关的耳朵里低语了几句,然后黑豹显然出于对女性的忠诚,猛的一个飞扑,将崔斯特扑倒。 几呎之外,凯蒂布莉儿正完全投入地享受着她的炖汤。 “你看起来真有点可笑,”她在喝汤的间隙中确认说。 崔斯特拼命地爬,几乎从黑豹底下溜了出来。关海法一只巨大的脚掌落在他肩上,伸出长长的爪子,迅速地抓住了他。 “你就继续反抗吧,小关将会给自己弄到一顿大餐,”凯蒂布莉儿指出。 崔斯特紫色的眼睛眯了起来。“还剩下一点关于偿还的小问题,”他平静地说。 凯蒂布莉儿哼了一声,然后跪下来靠近他。她举起盛满炖汤的勺子,对着它轻轻地吹气,然后向着崔斯特缓慢地、逗弄地伸过去。几乎快要碰到他的嘴时,她突然把它抽了回来,消失在她的嘴里。 然而她的笑容很快消失了,因为她看见关海法消散成一阵灰色的烟雾。豹子抗议着,但是主人崔斯特命令她离开,她不能忽略。 凯蒂布莉儿飞快地跑进树林里,崔斯特紧紧地追赶。 他从不远处一个跃扑,抓住了她,将她推到地上,压在下面,然后利用他惊人的敏捷与欺骗性的劲道把她翻过身,制住了她。火光消失在树与灌木后面,只有星光与半轮月亮的光辉映出她美丽的脸庞。 “你把这叫作偿还?”她嘲笑在她上面的崔斯特,崔斯特跨骑在她身上,将她的双臂固定在她脑袋上方的地上。 “才刚开始,”他发誓说。 凯蒂布莉儿刚开始笑,就突然停了下来,她看着崔斯特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甚至是一种关心。 “怎么了?”敏锐的卓尔精灵问。他稍稍往后撤,放开她的手臂。 “如果有一点运气的话,我们将找到沃夫加,”凯蒂布莉儿说。 “那是我们希望的,是的,”卓尔精灵同意。 “你对此有何感受?”她坦率地问。 崔斯特坐直身子,使劲地瞪着她。“我应该有何感受?” “你嫉妒吗?”凯蒂布莉儿问。“你是不是害怕沃夫加回来——我是说,如果他将要回到我们中间——会改变你生命中的某些东西,而你不想改变这些东西?” 崔斯特无助地呵呵笑了一下,他被凯蒂布莉儿的坦率与真诚折服。卓尔精灵知道,某些东西正开始在他们之间燃烧,那是某些迟到很久的东西,但仍然令人惊异,意想不到。凯蒂布莉儿曾经爱上沃夫加,在他看似死在秘银厅之前,甚至跟他订了婚约,因此,如果沃夫加现在回到他们中间,会发生什么呢——不是那个逃走的沃夫加,不是那个狠狠地打凯蒂布莉儿耳光的沃夫加,而是那个他们曾经熟识的人,是那个曾经占据凯蒂布莉儿心灵的人? “我是不是希望沃夫加的回归不会对我们的关系有任何负面影像?”他问。“当然是的。这么说的话,我是不是希望沃夫加回到我们中间?当然是的。我祈祷,希望他从黑暗中攀爬出来,变回那个我们俩都曾熟识,都曾爱过的人。” 凯蒂布莉儿舒适地静静躺着,没有打断崔斯特,她饶有兴趣的表情提示他详细解释。 崔斯特耸耸肩,开始说。“我不想我的生命活在嫉妒里,”他说。“而且,特别是,我不能对任何真正的朋友有这种想法。我对沃夫加回归的关切不亚于你。如果这个自豪而高贵的野蛮人,这个曾与我并肩冒险的野蛮人再次回到我的生命中,我的快乐将会更大。 “至于我们的友谊,以及从中可能发展出的东西,”崔斯特平静地继续说,但是是凭着与以前同样的自信,那是一种内在的指引,带领卓尔精灵走出邪恶的魔索布莱城,始终支持着他经历如此多艰难的冒险,作出如此多困难的决定。 他想望地笑笑,耸了耸肩。“我尽力以最好的方式过我的生活,”他说。“我的行动真诚而且善意,并希望有美好的友谊,我希望事情变得最好。不管沃夫加是否回到我们中间,我只能是你眼前看到的这个卓尔精灵。如果在你心中,在我心中,对我们之间有着更多的想法,那就将会是这样。如果没有……”他停下来,笑笑,又耸了耸肩 “你就这样,又贫嘴,”凯蒂布莉儿说。“你有没有想过,你应该闭上嘴,然后吻我?” 第十二章 淡紫色眼睛的雕像 “摇得安静一点,你们这些呆子,”吉塞拉轻声斥责道,这时小船靠近了灯火辉煌的深水城海港。“我希望靠岸时根本不要引起任何注意。” 三个橹手是半食人魔,结实的肌肉缺乏放轻动作的能力,它们互相抱怨着,但是确实尝试减轻桨溅起水花的响声,然而它们没有成功。吉塞拉始终容忍着,知道它们已经尽了所能。这件事情结束的时候,她可以离开现在的三个同伴,那时她会很高兴。她不知道它们的名字,只知道它们的绰号是阿笨,阿粗和阿傻。 她站在小船的前端,试图沿着海岸辨认出一些标志,可以引导她进入。过去几年里,她曾进入深水城很多很多次,非常熟悉这个地方。现在最重要的是,她要避开长码头和更大的船,要进入小一点的,不大引人注目,不大受管制的船坞,在那里,一个临时的泊位花一点点钱就能买下。 她注意到在这个黑暗的夜晚,只有少数的守卫在码头上走动,这令她松了口气。即使半食人魔们溅起水花,小船进入长码头南面的一组小船坞时也没有什么麻烦。 吉塞拉走回来,向着最近的一个半食人魔阿粗伸出手臂,递给它一个袋子,里面放了三个小瓶。“喝下去,转变成人类的模样,”她解释说。当阿粗对她邪恶地笑了笑,接过袋子时,她补充说,“一个‘男性’人类的模样。希拉·克里不会容忍你们中的哪个即使是暂时假装成女人的模样。” 这使得这些粗野的家伙当中又产生了一阵抱怨,但是它们每个都拿了一个瓶子,一口气喝光里面装的液体。一个接一个,它们的外形转变成人类男子的样子。 吉塞拉满意地点点头,长而沉稳地舒了几口气,考虑着她眼前的计划。当然,她知道目标的房子在哪里。它离船坞不远,建在一个小山上,位于一个多岩石的小海湾上方。她知道他们必须迅速完成这项黑暗中的任务,因为变形药水不会持续很久,吉塞拉最不愿意的,就是跟三个半食人魔一起走在深水城的街道上。 此时此地,她决定,如果药水失效了,她的同伴们成为明显的侵入者,她将抛弃它们独自离开,进入城市的深处,在那里,她有朋友可以帮她回到希拉·克里那儿。 他们在一个小船坞中把船靠岸,系在一些相似的船旁边,这些船随着海水轻微的涨落和流动,无声地碰撞着码头。周围没有一个人,吉塞拉和她的三个“人类”护卫全速走向北面,离开船坞,走上蜿蜒的街道,这些街道将把他们领到杜德蒙船长的房子。 在不远的地方,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穿过深水城的北门,卓尔精灵很轻松,无视于几乎来自每个岗哨狠狠瞪视他的眼神。有一两个认出了他是谁,并将此告诉他们紧张的同伴们,但是需要很多安定人心的话才能减轻普通地表居民对于卓尔精灵的恐惧。 这并没有困扰崔斯特,因为他以前曾上百次经历过这种场面。 “他们认识你,不要担心,”凯蒂布莉儿悄声对他说。 “有一些人认识,”他同意。 “足够了,”她平淡地说。“你不能指望整个世界都知道你的名字。” 对此,崔斯特呵呵笑了笑,晃晃脑袋表示同意。“我很明白,无论我在生命中完成了什么,还将忍受他们的瞪视。”他真诚地笑了笑,耸耸肩。“忍受不是确切的词,”他向她保证。“再也不是。” 凯蒂布莉儿想要回应,但突然停下了,她反驳的话被崔斯特的笑容折服了,这是一种令人消除疑虑的笑容。所有这些年来,在冰风谷,在秘银厅,在银月城,甚至在这里,深水城,以及在剑之海岸沿岸的每一个城镇,他们与杜德蒙一起航行的年月里,她都在她的朋友身边,为了获得世人接受而努力。从很多方面来讲,凯蒂布莉儿明白,此时此刻,她受到那些瞪视的困扰比崔斯特还多。这一次,她逼迫自己领先于他,让那些眼光从她肩头滑落,因为崔斯特肯定正在这么做。她能从他真诚的笑容里看出来。 斯特停下来,转过身面对守卫,最近的两个吃惊地往后跳开。 “海灵号在吗?”卓尔精灵问道。 “海,海灵号?”一个守卫结结巴巴地回答。“在哪里?什么啊?” 一个年长的士兵走到那两个慌慌张张的人身边。“杜德蒙船长还不在,”他解释说。“尽管他至少应该在冬季到来之前作最后一次停留。” 崔斯特的手触碰前额以致谢意,然后转回身,跟凯蒂布莉儿一起离开了。 黛丽·柯蒂这天晚上心情很好。她有一种感觉,沃夫加很快就会带着艾吉斯之牙回来,她和丈夫将终于能继续一起生活下去。 黛丽不大清楚那意味着什么。他们会回到路斯坎,回到短剑酒馆吗?会回到跟阿鲁姆﹒加德派克一起的那种生活吗?她觉得不会。不,黛丽明白,这次追寻艾吉斯之牙不仅仅为了夺回一把战锤——如果是那样,黛丽就会劝阻沃夫加出去搜寻这把武器。 这次追寻是为了找回沃夫加的自我,他的过去,他的心,当这些达成的时候,黛丽相信,他也会找到回家的路——他真正的家,冰风谷。 “我们会跟他一起去,”她对柯儿森说,她两手向外伸直,举起女婴。 关于冰风谷的想法吸引了黛丽。她知道那个地区的艰险,知道关于暴雪和狂风的一切,知道地精,雪猿以及其他的危险。但是黛丽是在路斯坎肮脏的街巷里长大的,对她来说,冰风谷中似乎有某种纯净的东西,某种真诚和纯洁,而且无论如何,她都会在她所爱的男人身边,她对这个人的爱与日俱增。她知道,当沃夫加找到自我,他们的关系只会变得更加牢固。 她开始唱歌,然后,在房间里优雅地舞蹈,旋转飞舞的同时,忽左忽右地摇晃着柯儿森。 “爹爹很快就要回家了,”她向他们的女儿保证,然后,柯儿森笑了,仿佛能够听懂一样。 黛丽舞蹈着。 整个世界看上去那样美丽,充满希望。 即使以深水城居民的标准来说,杜德蒙的房子也算是非常富丽堂皇的。两层楼高,有着许多房间。一条宽阔的楼梯俯瞰着大厅,大厅中还有一个引人注目的拱顶亭子,里面座落着两扇巨大的双重木门,每一扇上面都雕刻着一艘三桅纵帆船的一半。当门关起时,海灵号的图象清晰可见。后面第二条楼梯延伸至客厅,客厅俯瞰着岩石海湾和大海。 这就是深水城,壮丽之城,一个法治的城市。但是,尽管有煞有介事的深水城警卫队在巡逻,而且居民普遍彬彬有礼,大多数豪宅,包括杜德蒙的,还雇佣了私人警卫。 杜德蒙雇了两个,以前是战士,也是水手,两人实际上很多年前都曾在海灵号上服过役。他们是雇佣的帮手,也是朋友,是岗哨,也是家里的客人。尽管他们很严肃地对待他们的工作,但是不由自主地会松懈。每一天都是无可避免的平静。因而,两人帮着做家务事,跟黛丽一起修理被海风吹走的瓦片,或者几乎毫无休止地油漆隔板。他们煮饭,也打扫卫生。有时候他们携带武器,有时候不带,因为他们知道,杜德蒙也知道,他们在这里主要是一种预防性的措施。深水城的窃贼都避开有警卫的家宅。 因此,那个漆黑的夜晚中,这两人对降临到杜德蒙家的事完全没有准备。 吉塞拉是第一个到达杜德蒙家前门的,伴随着她的是那些粗野的家伙中的一个,利用变形药水,它相当好地模仿了杜德蒙船长的外貌。实际上太好了,以至于吉塞拉发现自己在怀疑,她称呼这个家伙阿傻是不是错了。吉塞拉环顾了一下,看到街道上很平静,她向站在路的尽头,两堵灌木篱笆墙之间的阿笨点点头。立刻,这个家伙一边邪恶地冷笑,一边把脚在石头上摩擦着,以获取动力。 敲门之下,双重门的一扇打开了,只有三,四吋,因为正如所预期的,它被一条链子锁着。一个干净的大个子男人来应门,他留着黑色的短发,眉毛如此浓密,仿佛在正午的阳光下可以为他的眼睛提供遮蔽。 “有什么可为你效劳的吗……?” 但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因为当他审视那个女人后面站着的人,那人显然跟杜德蒙船长非常相像。 “我带来了杜德蒙船长的兄弟,”吉塞拉回答。“来找他失散多年的手足同胞交谈。” 警卫的眼睛只睁圆了一小会儿,然后他恢复了冷漠,这是一种专业的举止。“幸会,”他说,“但是我恐怕你的兄弟现在不在深水城。告诉我你们会住在哪儿,他一回来我就通知他。” “我们的资金很少,”吉塞拉迅速回答。“我们在路上走了很长时间。我们希望在这里能找到住所。” 警卫只考虑了一小会儿,然后摇摇头。尽管有这样意外的转变,他关于这类事的准则是不能妥协的,特别是有一个女人和她的孩子作为客人住在房子里。他开始解释,他告诉他们很抱歉,但是他们可以以合理的价格在几个客栈中的一个找到住所。 吉塞拉几乎没有在听。她随意地回头顺着街道看去,望向那个迫不及待的半食人魔。海盗轻轻点头,让阿笨开始冲刺。 “也许你会为我的团队的第三个成员开门,”她用美妙的声调说道。 警卫再次摇头。“我怀疑——”他刚开始说,就说不下去了,连气也喘不过来,因为半食人魔没命地奔跑后,撞到门上,撞裂了门板,拉脱了链条的固定端。警卫被扔向后方,倒在地上,半食人魔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落在他身上。 吉塞拉和杜德蒙的模仿者走了进来,拔出武器。半食人魔遣走幻象,不再有人类的外表。 地上的警卫一边开始喊叫,一边试图从半食人魔下面爬开,但是吉塞拉在那儿,手里拿着匕首。迅速坚决地一下,她割开了他的喉咙。 第二个警卫从大厅边上的门进来。然后,他的表情显出一种最纯粹的恐惧,他疾速奔向平台。 吉塞拉的匕首扎到了他腿的后面,切断了他的腿筋。他顽强地继续跑,蹒跚地走上楼梯,喊叫着。阿傻追上他,以可怕的力量把他从楼梯上拉开,往后飞向下方。另一个半食人魔等在那里。 阿粗走进来,他仍然是人类的外形。他平静地关上门,尽管门已经不再连着铰链。 黛丽清楚地听见下面传来痛苦的呼叫,这让她停止了歌唱。她在暴徒当中长大,曾见识和参予过许多许多争斗,她大致了解了下面发生的事情。 “以诸神的名义,”她嘀咕着说,并止住了一声尖叫,这尖叫可能会暴露她和柯儿森。 她紧紧抱着孩子,冲向门口。她打开门,向外窥探,然后把门推得更大。她稍停了一下,仅仅够时间替掉硬梆梆的鞋,她知道它们会令她暴露,然后沿着走廊静悄悄地在墙壁和栏杆之间行走。她紧贴墙壁,不想被下面大厅里的人看见,而且她能从噪音——咕哝声和重击声——分辨入侵者在哪里。如果她独自一人,就会冲下楼梯加入战斗,但是手中抱着柯儿森,她唯一的思虑就是孩子的安全。 黛丽经过前面的楼梯,转向一条岔路,全速奔跑,穿过杜德蒙的私人套房,直到后面的楼梯。她走下去,每一步都屏住呼吸,因为她无法知道,是否有其他人在房子里,也许甚至就在下面的屋子里。 她听见上面一声响,知道只有很少的选择,因此,她直穿过门,进入精致的客厅。宽阔的屋子另一端,窗户中有一扇开着。一阵寒风吹进来,掀起一块拉开的窗帘边缘,使其在窗帘架下面鼓动着。 黛丽考虑了一下路线。这些巨大的窗户鸟瞰着一条岩石的陡坡,下到海湾。这时她诅咒自己丢弃了鞋子,但她心里很清楚,那没什么大区别。斜坡太陡,太危险了——他怀疑入侵者就是从这个方向进来的——手里抱着柯儿森,她不敢尝试。 但是去哪里呢? 她转向屋子的正门,门外是通向大厅的走廊。走廊边上有一些偏屋,包括厨房,那里有一个垃圾道。想到她和柯儿森可以躲在那儿,她冲向门口,把门弄开——但是当她看见庞大的身影接近时,立即又关上门,横下门闩。她听见另一边奔跑的脚步,紧接着一下巨大的撞击声,有人把自己撞向锁住的门。 黛丽扫视四周,看看楼梯,又看看打开的窗口,不知道该往哪边跑。她如此的慌张,甚至没有看见另一个身影溜进屋子。 门再次被撞击,并开始崩裂。黛丽听到一个强壮的人重重地撞击木头。她退却了。 随后传来几声奔跑的脚步声,另一个人也把自己撞向那扇门。门一下炸开了,一个庞大的身影倒在一大堆柴上。一个女子走了进来,边上站着一个家伙,撞开门的那个爬起来,站到另一侧。它们是黛丽·柯蒂见过的最丑陋,最令人生畏的家伙中的两个。她没有什么路斯坎以外的经验,不知道它们是什么,但从它们沾着污点的绿色皮肤和巨大的体形,她明白它们肯定是某种巨人之类的生物。 “不错,不错,漂亮的家伙,”陌生女人带着邪笑说道。“你不会想在派对结束前就离开,对吧?” 黛丽转向楼梯,但甚至还没开始往那边迈步,就看到另一个粗野的家伙慢慢地走下来,跨每一步时都邪恶地打量着她。 黛丽考虑了一下她身后的窗户,在那扇窗前,她和沃夫加曾渡过许多时光,看着落日,或者看着群星在黑暗水面上的倒影。她没有可能逃出去而不被抓到,但是不管怎样,她认真地考虑了这条路,她有这么一个想法,全速奔过去,让自己和柯儿森落在下面的岩石上,快速而无痛苦地结束一切。 黛丽·柯蒂了解这类凶徒,明白她肯定完了。 那个女人和她的两个伙伴向她迈进一步。 那扇窗户,黛丽决定了。她转身奔逃,决心远远地一跳,以保证迅速而无痛苦地结束。 但是第三个巨人类的生物这时从楼梯上下来了,黛丽的犹豫使得她无法逃走自杀。那个粗野的家伙轻易地用巨大的手臂抓住她,把她紧紧扣在它结实的胸前。 它边笑边转回身,而另外两个食人魔同伴也嚎叫着加入它的笑声。但那个女人看来并不觉得有趣。她走向黛丽,一吋不漏地打量着她。 “你是杜德蒙的女人,不是吗?”她问道。 “不是,”黛丽诚实地回答,但她的真诚远远不能从她的语气里显露出来,因为她正由于害怕而颤抖。 比起为自己而担心,她更为柯儿森担心,尽管她知道,她生命中下一个时刻,很可能是她生命中最后的时刻,这个时刻将比她所知的任何事情都可怕。 陌生女子微笑着平静地走向她。“杜德蒙是你的男人?” “不是,”黛丽重复道,这次比较自信。 那个女人狠狠地抽了她一耳光,这一击令黛丽摇摇晃晃地退后了一步。然而她马上被推向前,回到能够被击打到的位置。 “她是个温柔的人,”那个粗野的家伙邪恶地咯咯笑着说,并且捏了一把黛丽的手臂。“我们在吃掉她以前先跟她玩玩!” 屋里另外两个开始笑起来,其中一个粗俗地扭动着臀部。 黛丽感到脚下变软了,但她紧咬着牙,增强决心,她意识到,她有一项责任,这项责任超越了迫不得已即将到来的牺牲。 “随你怎样对我,”她说。“我会配合你的,只要你不伤害我的孩子。” 黛丽这么一说,陌生女子的眼睛眯了起来,她显然根本不会害怕黛丽掌握主动权。“你们等会儿再找乐子,”她对三个同伴说,然后转过头,轮流扫视着每一个。“现在去搜集一些战利品。没有战利品,你们没脸见老大的,难道不是吗?” 抓着黛丽的那个家伙听了这话很紧张,但没有放她走。然而它的同伴们狂乱地忙碌着,互相磕磕绊绊,试图满足头领的要求。 “求求你,”黛丽对那个女人说。“我对你不是一个威胁,不会有任何麻烦。只是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你是个女人,因此你知道的。” “闭上你的嘴,”陌生人严厉地打断她。 “吃了她们俩!”抓着黛丽的巨人喊道,它从那个女子轻蔑的语气里得到了一些暗示。 那个女子跨前一步,举起手,黛丽退缩了一下。但是这一下耳光越过她,打中了吃惊的半食人魔。女子退回去,再次打量着黛丽。 “我们会安排这个孩子,”她平静地说。 “求求你,”黛丽恳求道。 “至于你自己,已经完了,你知道的,”女子忽略了她,继续说。“但是你告诉我们最好的战利品是什么,也许我们会可怜可怜小家伙。我甚至可能考虑自己收养她。” 黛丽尽力试图不要在这个卑劣的想法面前畏缩。 陌生人倾身靠近,凝视着孩子,笑容更明显了。“毕竟她不能够向警卫队指出我们,是吗?” 黛丽知道她应该于此说些建设性的话,知道她应该克服恐惧与这一切的疯狂,把这个女人引向对柯儿森最好的方向。但事实证明这对她太难了,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死去,女儿面临生命危险,而她对此无可作为,这种意识完全阻挠了她。她结结巴巴地想说话,而最后什么也没说。 那个女人握起拳头,重重地击打黛丽,正打在脸上。当黛丽跌倒时,陌生人从她手臂中夺过柯儿森。 黛丽即使在跌倒的时候也伸出手臂,试图抢回婴儿,但是那个大个子暴徒用一条沉重的前臂击打她前胸,加速了她的下坠。她重重地背朝下倒在地上,那个粗野的家伙一点也没有浪费时间,立刻趴在了她上面。 旁边一声撞击声使她暂时缓了一口气,所有的眼睛都转过去看另一个粗野的家伙,它站在一堆碎裂的餐具中间——非常昂贵的餐具。 “找个什么东西装这些,你这个笨蛋!”那个女子对他喊道。她环顾整个屋子,最后她的眼光停在了一面又重又长的窗帘上,然后示意那个家伙快点。 她厌恶地叹了口气,然后走向前,踢了那个仍旧压在黛丽上面的家伙一脚,踢在肋骨上。“快点杀了这个婊子就结束了,”她说。 那个粗野的家伙抬头看看她,就象它们当中任何一个一样大胆,它摇了摇头。 令黛丽恐慌的是,那个女子仅仅对这个丑陋的生物挥挥手表示放弃。 黛丽闭上眼,试图让她的意识飞脱出她的身体。 那个扔下餐具的暴徒慌慌张张地穿过屋子,走到敞开的窗户边上那块窗帘布那儿,猛地一拉,把它拉了下来。这个粗野的家伙正准备转身回到剩下的餐具那里,但它停了下来,除掉窗帘后,露出了一尊雕像,它凝视着这座奇怪的雕像。这是一个真实大小的精灵塑像,穿着冒险者的服装,显然是由某种黑色材料所制,黑色石头或木头。它立在那儿,闭着眼睛,两把华丽的弯刀交叉架在胸前。 “呃?”这个粗野的家伙说 “呃?”它再次说道,并缓缓地伸出手触摸那光滑的皮肤。 那双眼睛蓦地睁开来,敏锐的淡紫色眼睛使得这个巨人类生物僵在了原地,也仿佛告诉了这个粗野的家伙,毫无疑问,它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快要结束了。 雕像一下子动了起来,弯刀左右开弓,快得象一团影子,那个生物甚至无法看得清楚。卓尔精灵旋转身躯,获得更大的动力,以便更加有力地挥砍。一下连砍,一把弯刀紧跟着另一把,将惊呆了的半食人魔从肩膀直到臀部都划开了。那个家伙倒了下去,卓尔精灵迅速跨出一步,到它身边。他右手反握,将带有魔法的刀刃深深插入半食人魔的背部,重创它的脊椎,然后半转身,另一把刀精确而致命地一挥,废掉了这个怪兽的双腿。 当即将死去的半食人魔挣扎着倒向地面时,崔斯特走到一边。 “你也许应该放开她,”卓尔精灵悠闲地对躺在黛丽上面的家伙说,它正怀疑地瞪着崔斯特。 女海盗咆哮道:“杀了他!”,但在这之前,第三个半食人魔就从房间另一端冲过来,经过敞开的窗户,直奔崔斯特。半路上,一个飞跃过来的黑影截住了这个家伙。六百磅的重量,加上有力的牙齿和耙子一般的爪子,完全阻挡住了半食人魔对崔斯特的冲锋,并将它打回屋子中间。 那个家伙剧烈地摇摆着,但黑豹具有太多的天赋武器和太多的压倒性力量。关海法咬住顶在她肚子上的前臂,然后头部前后摆动,撕裂骨头,扯碎皮肉。黑豹的前爪始终不停地抓着狂乱的半食人魔的脸,速度如此的快,另一条手臂根本无法阻挡。小关有力的后腿蹬住半食人魔的腿和躯干,爪子陷进去,然后径直向后撕裂。 幸存的半食人魔从黛丽身上滚下来,站起身。它举起武器,一把沉重的阔剑,冲向卓尔精灵,想要一下把崔斯特劈成两半。 挥舞的剑只砍到了空气,机敏的卓尔精灵轻松地横跨一步躲过攻击,然后把“闪光”刺进这个家伙的腹部,并又跃开一步。 半食人魔抓着伤口,但只有一小会儿。它很快以一记直刺袭来。 崔斯特左手中的弯刀“冰亡”轻易地把阔剑拨到一边。崔斯特往前跨步,站到突进的半食人魔身边,并用“闪光”狠狠地再次刺中它,这一次,弯刀的尖端刮过一根粗肋骨。 半食人魔吼叫着转过身,同时猛力的挥剑,希望把崔斯特砍成两半。再一次,剑只是砍到了空气。 半食人魔停下来愣住了,因为它看不到对手在哪里。 “强壮,但是缓慢,”卓尔精灵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糟糕的组合。” 半食人魔恐惧地嚎叫着,跃向一边,但是“冰亡”更加快,狠狠地砍中了它脖子侧面。半食人魔跑了三步,手伸向割裂的脖子,单膝跪地,接着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 崔斯特刚要走过去了结它,但他改变了方向,冷冷地停下来,狠狠地瞪着已经退到墙边的那个女子,她就在这间屋子破裂的门边。那个女婴在她的手臂中,一把狭窄而致命的匕首抵在孩子的咽喉上。 “一个黑暗精灵在深水城作什么?“那个女人问道,她试图显得镇静而自信,但是显然已经动摇了。“如果你想把这栋房子作为自己的目标,我会把它留给你。我保证我没有兴趣跟官员们对话。”那个女人停下来,狠狠瞪着崔斯特,一道笑容最终出现在她脸上,她已经认出来了。 “你不是作为侵袭部队的一分子,而从黑暗的地底深处上来的卓尔精灵,”那个女人指出。“你以前跟杜德蒙一起航行。” 崔斯特向她鞠了个躬,他甚至没有费心去尝试阻止被他重伤的最后一个半食人魔向那个女子爬过去。房间另一端,关海法沿着墙壁悄悄接近,包抄那个女子的侧面,留下另一个被撕裂的食人魔死在自己的一滩血泊中。 “你是谁,杜德蒙家的不速之客?”崔斯特问。“还带着一些令人无法接受的同伴。” “把柯儿森给我!”另一个女人恳求道——那显然是黛丽·柯蒂。他仍然在地上,用肘部支撑着。“哦,求求你。她没干任何事。” “安静!”海盗对她吼道。她回头看看崔斯特,故意将那把凶险的匕首一遍又一遍在孩子的喉咙边翻转。“她将取回她的孩子,活着的,”女子解释说。“一旦我走出这里,自由地逃脱。” “你只是以为自己拥有讨价还价的本钱而已,”崔斯特一边指出,一边上前一步。 这时候半食人魔到达了它的头领那里。它极其费劲地让自己在她面前保持一个下跪的姿势,手臂向上攀爬着墙壁,把自己拉起来,以双膝支撑。 吉塞拉看了它一眼,然后她的手飞速一挥,将匕首深深刺入那个家伙的喉咙。它喘着气倒下,慢慢死去。 这个女人显然不是战斗的新手,她一瞬间又让匕首回到了孩子的喉咙边,这个迅捷的动作,让黛丽叫出了声,让崔斯特和关海法一时想要向她发动进攻。但只是暂时的想法而已,因为匕首回复原位太快了,而且无疑她会让它发挥作用。 崔斯特看了看那个女子正在死去的食人魔同伴。“我不能带着它,也不能留下活口,”她解释说。 “我也不能让你带着孩子离开,”卓尔精灵回答。 “但你能的,因为你没什么选择,”她宣称。“我会离开这个地方,我会派人告诉你到哪里取回未受伤害的婴儿。” “不,”崔斯特纠正道。“你要把婴儿给她的母亲,然后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回来。” 对此观点,那个女子报以一笑。“在我走到街上之前,你的黑豹朋友就会抓住我,把我扑倒,”她说。 “我向你保证,”崔斯特提出。 那个女子再次笑了笑。“我要接受一个卓尔精灵的保证?” “那我要接受一个盗贼兼杀人犯的保证?”崔斯特的回答很快。 “但你没有选择,卓尔精灵,”那个女子一边解释,一边把婴儿举起,靠近她的脸,用一种怪异、冷淡的表情看着她,并将匕首背在柯儿森脖子边上来来回回地滑动。 黛丽·柯蒂再次呜咽起来,脸埋进手掌中。 “你怎么阻止我,黑暗精灵?”那个女子嘲笑道。 她的话刚出口,一道象蓝色闪电一般的光线穿过房间,越过黛丽·柯蒂卧倒的身形,紧擦过柯儿森柔弱的皮肉,正钉在女海盗两眼之间,把她往后推到墙上,并钉在了那儿。 她的手臂大大地张开,向外甩出,断断续续地抽搐着,婴儿从她的掌握中掉了下来。 但没有掉到地上,因为崔斯特一听到那熟悉的弓弦声,就一个俯身前滚翻,来到被钉住的女子身前,双手前伸,轻轻地接住柯儿森。他站起身,盯着海盗。 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她的手臂又抽搐了几下,然后她瘫软下来,挂在那里,头颅钉在墙上。她无法看见或听见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了。 “就象这样,”崔斯特还是告诉她说。 第十三章 冬日降临 “从来都不大喜欢这地方,”布鲁诺咕哝道,他和瑞吉斯站在路斯坎的北门口。他们已经被好奇而怀疑的警卫扣留了很长时间。 “他们很快就会让我们进去的,”瑞吉斯回应说。“毕竟天气转变的时节他们总是变得这样——这种时候,无赖们从山上涌下来,路匪们游荡回来进入城市,并装作他们一直就属于那儿。” 布鲁诺对着地上啐了一口。 终于,一开始阻挡他们的警卫回来了,跟另一个比较年长的士兵一起。 “我的朋友说你们来自冰风谷,”年长的人指出。“你们带了些什么货物来在冬季出售?” “我带来了我自己,那对你来说应该足够了,”布鲁诺抱怨说。那个士兵危险地打量着他。 “我们来跟朋友会面,他们正在路上,”瑞吉斯赶紧以比较平静的语气插话。 他在布鲁诺和士兵之间踱步,试图缓解潜在的不稳定状况——因为这些天来,有布鲁诺·战锤参予的状况都很不稳定!矮人急切地想找到失散的儿子,对于任何阻碍了他道路的人来说都是一种灾难。 “我是一个十镇的议员,”半身人解释说。“独林镇的瑞吉斯。也许你们听说过我?” 那个士兵的怒气因为布鲁诺的态度而提升起来,他对着半身人的脚啐了一口。“没有。” “我的同伴是布鲁诺·战锤,”瑞吉斯有点戏剧化地说。“十镇战锤一族的领袖。曾经是,而且马上又会是秘银厅之王。” “也从来没听说过这个。” “但是,哦,你会的,”布鲁诺嘀咕说。他想要绕过瑞吉斯,半身人快速移动阻住他的去路。 “你真是个强硬的家伙,不是吗?”士兵说道。 “求求你,好心的先生,这种愚蠢的事情该结束了,”瑞吉斯恳求道。“布鲁诺的状态很糟,因为他跟儿子失散了,据说他正跟杜德蒙船长一起航行。” 这给年长的士兵脸上带来了迷惑的表情,“从来没听说过有任何矮人在海灵号上航行。”他说。 “他的儿子不是矮人,而是一个战士,自豪而强壮,”瑞吉斯解释说。“名叫沃夫加。”半身人以为他这样获得了进展,但是,当提到沃夫加的名字,那个士兵呈现出最惊骇,最愤怒的表情。 “如果你把那个蠢货称为儿子,那你在路斯坎完全不受欢迎!”士兵宣布。 瑞吉斯叹了口气,知道将要来临的是什么。有着许多缺口的斧子落在他脚边的地上。至少布鲁诺不会把那人劈成两半了。半身人试图跟上矮人的移动,在中间把两人分开,但布鲁诺轻松地把他提起来,转过去,将瑞吉斯扔到身后。 “你就呆在那儿,”矮人一边命令说,一边把一根歪歪扭扭而多疖的手指,在半身人脸跟前晃了晃。 矮人转回身的时候,士兵已经抽出了他的剑。 布鲁诺看着剑,大笑起来。“现在,你说我的孩子怎么样?”他问。 那人环顾四周,确认他在这个区域有足够的支援后,说道,“我说他是个蠢货,而且有一百万种羞辱的话我可以正正当当地扔向这个叫沃夫加的,谋杀犯和无赖中的一员!” 他差一点就说完了这句话。 他差一点就及时举起剑挡住了布鲁诺投出的弹药——这个弹药就是布鲁诺的整个身体。 崔斯特回头看见衣衫褴褛、脏兮兮的凯蒂布莉儿在窗口外面,斜靠在窗框上,脸色阴沉,手里拿着陶马力尔。 “你花太久时间了,”卓尔精灵指出,但是他的幽默对刚刚杀过人的凯蒂布莉儿没有效果。她凝视的眼光越过崔斯特,甚至没有听见他的话。干这种事情对她来说难道就不能少受一点折磨么? 凯蒂布莉儿内心当中很大一部分不这么期望。 黛丽·柯蒂从地上跳了起来,冲向崔斯特,奔向她哭喊呼叫着的孩子。走近之后,她平静下来,因为面带微笑的黑暗精灵抱着孩子,送到她面前,并愉快地把柯儿森交给她,孩子完整无缺,尽管显然有点不安。 “如果你紧跟着我后面上来,事情会容易一点,”崔斯特对凯蒂布莉儿说。“我们本来可以免去一些麻烦。” “你觉得这些看上去象精灵血统吗?”她回以抱怨,并指着自己的眼睛——人类的眼睛在深水城夜晚的微光中远不够好用。“而且,你以为这样的攀登很容易吗?” 崔斯特耸耸肩,还是咧着嘴笑。毕竟攀爬岩石根本没有给他带来任何麻烦。 “那你回到下面去,”凯蒂布莉儿坚持说。她将一条腿跨过窗户,缓缓地进入房间,动作并不快,因为她的裤脚破了,腿在流血。“闭上眼睛再爬上来,然后告诉我攀登那些潮湿的石头有多容易。” 她蹒跚着走进房间,在完全掌握平衡之前向前迈了好几步,这使得她正走到黛丽·柯蒂和婴儿面前。 “凯蒂布莉儿,”那女子说道。她的语调虽然足够友善,足够感激,但仍然显示出,看见凯蒂布莉儿在这里,她有点不自在。 来自冰风谷的女子稍稍鞠了个躬。“你是黛丽·柯蒂吧,除非我猜错了,”她回应说。“我和我的朋友刚从路斯坎来,从阿鲁姆﹒加德派克的酒馆来。” 黛丽呵呵笑了笑,自从战斗开始以来,仿佛头一次呼吸。她看看凯蒂布莉儿,又看看崔斯特,在沃夫加所讲的故事里,她认识了他们。“以前从没见过卓尔精灵,”她说。“但我从我的男人那里听说了你的一切。” 尽管自己也不愿意,凯蒂布莉儿对这番话很是吃惊,睁圆了蓝色的眼睛。她看看崔斯特,看到他正心照不宣地注视着她。她只是咧嘴笑了笑,摇摇头,把目光移回黛丽那儿。 “从沃夫加那里,”黛丽平静地说。 “沃夫加是你的男人?”凯蒂布莉儿坦率地问。 “他是的,”黛丽咬着下嘴唇,承认道。 凯蒂布莉儿一丝不漏地审视这个女人。她知道,黛丽很害怕,不是害怕任何肉体伤害,而是凯蒂布莉儿回到沃夫加生活中,也许将会以某种方式威胁到她与他之间的关系。但是凯蒂布莉儿也知道,黛丽很困惑,因为考虑到他们俩刚刚救了她和她孩子的性命,她无权对凯蒂布莉儿与崔斯特的到来表示不安。 “我们来找他,”崔斯特解释说,“看看是否该是他回家的时候了,回到冰风谷。” “你们知道,他不再是独自一人了,”黛丽对卓尔精灵说。“他有……”她想说她自己,但是止住了,转而提到柯儿森。“他有一个小家伙要照顾。” “这我们听说了,但这好象是个令人困惑的故事,”凯蒂布莉儿走近说。“我能抱一抱这小女孩吗?” 黛丽把还在哭喊的孩子抱得更贴近自己。“她很害怕,”她解释说。“最好跟妈妈在一起。” 凯蒂布莉儿对她微笑,给了一个真诚热情的表情。 崔斯特离开黛丽和凯蒂布莉儿,把她们留在客厅里,他证实了这伙人实际上有多残忍,这使他们因援救行动而获得的愉悦变得有点黯淡。他发现两个家庭警卫在大厅被杀害,一个躺在门边,一个在楼梯上。然后,他走出房子外,不停地呼叫,直至最后有人应答。 “去叫警卫队,”崔斯特指示邻居。“发生了一起最可怕的谋杀。” 卓尔精灵回到黛丽和凯蒂布莉儿那里。他发现黛丽和孩子坐在一起,试图止住她的哭喊,而凯蒂布莉儿站在窗边,凝视着外面,关海法蜷缩在她身边的地板上。 “她有一个相当长的故事要讲,关于我们的沃夫加,”凯蒂布莉儿对崔斯特说。 卓尔精灵看着黛丽·柯蒂。 “她经常说到你们俩,”黛丽解释说。“你们应该知道他走过的道路。” “很快就会的,”崔斯特回答。“但不是现在。官员们马上就要到了。”黑暗精灵说完扫视了一下屋子,他的目光轮流落在入侵者们的尸体上。“你知道有可能是什么导致了这次攻击吗?”他问黛丽。 “杜德蒙树敌很多,”凯蒂布莉儿在窗边提醒他,说话时甚至没有回头。 “没什么不正常的,”黛丽赞同意说。“很多人都想要杜德蒙船长的脑袋,但我不知道有什么特别的计划在进行中。” 崔斯特回答前停顿了一下,想要问黛丽了解那个海盗些什么,就是那个据推测占有了沃夫加战锤的海盗。他再次看了看倒下的入侵者们,目光停留在那个女子身上。 根据他与茱尔·派帕在冰风谷的遭遇战,以及盗贼莫里克那里了解到的,他意识到,这种行事的模式是一致的。他穿过房间,忽略了官员们的嘈杂声,走向前门,直到死去的女子身边,她仍旧被凯蒂布莉儿的箭竖立着钉在墙上。 “你在干吗?”凯蒂布莉儿问,崔斯特正在拽着死去的女子染血外衣的领口。“只是把那该死的箭拔出,让她落下来。” 凯蒂布莉儿看到死去的女子,看到她刚刚杀死的人,她显然因此失去了勇气,但是崔斯特并没有试图把这个家伙拉下来。不仅如此,她现在所处的位置提供给了他最好的观察角度。 他拿出一把弯刀,用锋利的刀刃割开了一点衣服,使得他能把衣服拉到那个死去的女人后肩下面。 卓尔精灵点点头,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怎么了?”黛丽坐在座位上问,她终于让柯儿森安静下来了。 凯蒂布莉儿的表情显示出,她差一点就要提问,但是当考虑到崔斯特观察那个女子的角度以及他黑色的脸上会意的神情,凯蒂布莉儿的表情立即就改变了。“她被烙上了印记,”凯蒂布莉儿回答,尽管她留在屋子的另一头。 “艾吉斯之牙的标志,”崔斯特确认说。“希拉·克里的标志。” “这意味着什么?”黛丽担心地问,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卓尔精灵,抱紧她的孩子,仿佛是一件有生命、有感情的甲胄。“这意味着沃夫加和杜德蒙船长抓住了希拉·克里,因此她的朋友们试图反击?”她问,眼睛紧张地从卓尔精灵移到在窗口的女子。“或者可能意味着希拉·克里击沉了海灵号,现在来终结跟杜德蒙船长以及他的船员有关联的一切?”她说到结尾的时候声音提高了,激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或者这并不说明什么,只是那个海盗听说了杜德蒙船长在追击她,希望发动第一击。”崔斯特的回答不足以令人信服。 “或者根本什么也不说明,”凯蒂布莉儿补充说。“只是一个巧合。” 另外两人看着她,但是没有一个人,甚至连凯蒂布莉儿也不相信这个说法,哪怕只是一小会儿。 片刻之后,门被撞开了,一群士兵冲进屋子。一些士兵立刻转向黑暗精灵,因为看见一个卓尔精灵而大声叫起来,但另一些认出了崔斯特,或者至少,认出了黛丽·柯蒂,并从她的姿态看出危险已经过去。他们把同伴们拉到一边。 凯蒂布莉儿带着怀抱孩子的黛丽·柯蒂走开了,并招呼关海法跟过来,同时崔斯特向官员们详细说明了发生的一切。卓尔精灵并不止于此,他还继续解释了希拉·克里与杜德蒙船长之间很有可能正在提升的个人怨恨。 崔斯特安排一些士兵在房子周围站岗后,上楼来到两个女人那里。 他发现她们情绪很好,凯蒂布莉儿摇着柯儿森,黛丽在床上休息,手里拿着一杯葡萄酒。 凯蒂布莉儿向黛丽点点头,不需多说,黛丽就开始讲述关于沃夫加的故事,告诉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关于野蛮人的一切,在路斯坎的堕落,在囚犯嘉年华会上的审判,跟莫里克一起逃往北方,以及在何种境况下,使得他收养了那个孩子。 “当沃夫加回到短剑酒馆时,我很吃惊,”黛丽最后说。“他是为了我!” 当她这么说的时候,不禁瞄了凯蒂布莉儿一眼,有一点紧张,有一点优越感。然而那个赤褐色头发的女子表情几乎没有变化。 “他来道歉,噢,但他感激我们所有人,”黛丽继续说。“我们走了,我们三个——跟我的男人和我的孩子——去找杜德蒙船长,为沃夫加寻找艾吉斯之牙。他现在正出海,”黛丽说完,凝视着西向的窗户外面。“我希望是这样。” “希拉·克里还没有遇到海灵号,”崔斯特对她说。“如果她遇到了,那么她的船就在那冰冷的水底,而沃夫加正在回深水城的路上。” “你无法知道这一点,”黛丽说。 “但我们会查证这一点,”凯蒂布莉儿坚定地插嘴说。 “冬天很快就要来了,”杜德蒙对沃夫加指出,两人站在海灵号的栏杆旁,船正以高速前进。过去的几个十日,他们没有看到海盗,而且除了最后几批向南驶出路斯坎的,也没有什么商船。 沃夫加没有反对,他在冰风谷长大,很了解季节的变化——在这个极北之地,那是一种戏剧性的迅速变化。他也看到了征兆,风明显变得寒冷起来,风向变了,现在更多的是从西北吹来,来自移冰之海的冰冷水域。 “我们不会在路斯坎停靠,而是直接驶往深水城,”杜德蒙解释说。“在那里,我们将让船准备好冬季航行。” “那你冬季不打算停泊在港口了,”沃夫加推断说。 “不打算,但是我们的路线会在深水城港口以南,而不是以北,”杜德蒙的解释是有所指的。“也许我们会在博德之门附近巡逻,也许甚至更南面。罗比拉德很清楚地表示,他更喜欢一个忙碌的冬季,也跟我提了很多次海盗群岛。” 沃夫加阴沉地点点头,他知道船长正在礼貌地请他在深水城下船,跟黛丽和柯儿森一起留在那里。与其说他是从杜德蒙实际所说的话中领悟到的,不如说是从杜德蒙引导性的语气中领悟到的。 “你会需要我强壮的臂膀,”沃夫加的话不是很令人信服。 “我们不大可能在深水城以南找到希拉·克里,”杜德蒙明确地说。“从来没有人见过血腥龙骨号驶到壮丽之城以南。据说,在冬季的月份里,她会把船停在码头里,不管这个码头可能在哪儿。” 就这样,他平淡而直率地说了出来。沃夫加看着他,努力试图不要生气。逻辑上,他理解船长的理由。他不得不承认,他对海灵号最近的成就鲜有帮助。虽然这只有让他更加想立即回到战斗中去,但他明白,除了一个战士的敏感性,杜德蒙还有更多事情要担心。 沃夫加发现他很难把话说出口,但他通情达理地说,“我会跟家人一起渡过冬天。如果你允许我们整个冬季使用你的房子。” “当然,”杜德蒙说。他努力笑了笑,轻轻地拍拍沃夫加的肩膀,这意味着他手必须伸出相当长的距离。“享受与你的家人在一起的时刻吧,”他平静而带有极大同情地说。“我们会在春天找出希拉·克里,我保证,艾吉斯之牙会回到它应当的主人手中。” 沃夫加体内每一根纤维都想拒绝这整个情景,想要对杜德蒙大声喊出,他不是一个蹩脚的战士,他会找出回到战斗中去的道路,带着所有狂暴,更重要的是,带着所有纪律,那是出色的团队所必需的。他想向船长解释,他会找到一条畅通的道路,他想向船长保证,作为战士沃夫加,贝奥尼加之子,他正等待着从情感的牢狱中被解放出来,找到回归的道路。 但是沃夫加保留了这些想法。由于他最近在战斗中危险的失败,他没有权力跟杜德蒙争辩,只有温和地接受船长礼貌的托辞,这个托辞是为了让他从船上下去。 他们将在一个十日之内到达深水城,而沃夫加将留在那里。 黛丽·柯蒂发现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正在打包他们的物品,准备第二天一早离开杜德蒙的房子。 “海灵号可能很快就回来了,”她对两人解释说。 “很可能,”崔斯特重复道。“但是我恐怕更北面的地方已经有克里与海灵号相遇的消息了。我们会去路斯坎,在那里,要见一些朋友,并追随一条会把我们带到克里或者沃夫加那儿去的轨迹。” 黛丽对此只考虑了一小会儿。“给我一点时间打包行李,并让柯儿森也准备好,”她说。 黛丽还没把这个想法说完,凯蒂布莉儿就摇摇头。“你会让我们减慢速度,”她说。 “如果你们去沃夫加那儿,那我就该跟你们一起。”她坚定地回答。 “我们并不确信我们会去沃夫加那儿,”凯蒂布莉儿完全真诚地回答,语气恰如其分的平静。“极有可能沃夫加很快就会到这儿来,跟海灵号一起。如果真是那样,那最好你在这里见他,并告诉他你知道的一切。” “如果你跟我们一起,而海灵号停泊到了深水城,沃夫加会十分担心你,”崔斯特解释。“你留在这儿——现在警卫队会保证你和孩子的安全。” 黛丽考虑了一会儿两人的话,她柔软的身形明显在颤抖。凯蒂布莉儿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当然也能够理解。 “如果我们先遇到沃夫加,那我们将和他一起回这里来,”她说,黛丽显然松弛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点头表示同意。 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获得官员们的保证,杜德蒙的房子,以及黛丽和柯儿森将被日夜守卫,不一会儿之后,他们就离开了, “我们在往返地走,”他们走出这座宏伟城市的北门时,凯蒂布莉儿向卓尔精灵指出。“而且自始至终,沃夫加都在外航行,往返地航行。我们只是希望我们的路线不久就能会合,尽管我认为他将在深水城登陆,而我们正往路斯坎走去。” 对于她幽默的话和语气崔斯特并没绽出笑容。他望向她,并专注地盯着她,给她片刻时间反思前一天晚上的袭击,以及这个危险的暗示,然后阴郁地说,“我们只是希望海灵号还浮在海上,沃夫加还活着。” 序言 再一次,凯蒂布莉儿向我展示出,她比我更了解我自己。当我们知道沃夫加正从黑暗的洞窟中爬出来,确实正在重新变回以前的战士,我不得不承认有一点害怕,有一点妒忌。他曾经偷走凯蒂布莉儿的心,他会不会以这样的身份回来呢?或者,事实上,他真的曾经偷走凯蒂布莉儿的心吗?他们计划中的婚姻只是为了让双方互利吗?在我们这个小小的团队里,他们是仅有的两个人类,年龄和容貌都相配,这是一个合乎逻辑的结合。 我认为两者都有一点,因此我会妒忌。因为尽管我明白,我对凯蒂布莉儿来说,已经以一种我从没想象到过的方式,变得非常特殊,但是我的某一部分希望没有别人曾经一样特殊。因为尽管我肯定,我们俩拥有很多相同的感觉,这些感觉对我们两个来说都是新的,令人振奋的,但是我不愿去想这样的可能性,她曾经跟另一个人共享这些情感,即使那是一个如此亲密的朋友。也许,尤其是一个如此亲密的朋友!但是即使承认所有这些,我知道我必须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害怕与妒忌吹走,我必须提醒自己,我爱这个女人,凯蒂布莉儿,提醒自己她之所以成为她,是因为她所有经历的组合,这些经历让她变成了现在的她。我是不是更乐意她的人类双亲没有死去呢?从某一方面来讲,当然是的!但是如果他们没有死,凯蒂布莉儿最终将不会成为布鲁诺的养女,很可能根本不会来到冰风谷居住。这样一来,我们可能就永远不会相遇。除此之外,如果她按照人类的传统方式被抚养大,就永远不会成为象现在一样的战士,能够跟我分享冒险的感觉,能够接受路途上的艰辛,并具有良好的幽默感与冒险精神,也允许我去冒任何风险!——当与这个世界上的环境和怪兽对抗的时候。 我认为后见之明是一种无用的工具。我们每一个人之所以象现在这样生活着,是因为数不清的环境因素,而且,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责任(如果我们不喜欢现在的状况)沿着生命的道路走下去,如果现在的路径不合适,就去寻找一条更好的,或者,如果它确实就是我们要的方式,就快乐地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即使改变以前已经发生的坏事,也会从根本上改变现在的我们,而且我相信,我们无法预测那样的改变是不是一件好事。 因此我接受我过去的经历,也让凯蒂布莉儿接受她的,并尝试不要为两人的经历而感到遗憾。我只是试图将我们当前的存在调合到一起,成为一种更伟大、更美丽的东西。 那沃夫加怎样呢?他有一个新的新娘,还有一个血缘上不属于他们两个的孩子。然而,很明显,黛丽·柯蒂爱这个婴儿,就好象是她自己的一样,这从她的脸上可以看出,而且只要孩子不受伤害,她意愿献出自己。我认为对沃夫加来说也是一样,因为撇开那些审讯,撇开最近的行为,我了解他,了解坚硬而冷漠的外表底下,他的内心深处。 我从她的话语里知道,他爱这个女人,黛丽·柯蒂,但我知道他也曾爱过凯蒂布莉儿。 这神秘的爱是怎么回事呢?是什么东西带来了这种最难以捉摸的魔法?曾经那么多次,我听到人们宣布他们的伴侣是他们唯一的爱,是唯一可能使得他们灵魂完整的人,毫无疑问,我对凯蒂布莉儿的感觉就是如此,而且我希望她对我的感觉也一样。但是,逻辑上讲,这可能吗?是不是存在这样一个人,可以使得另外一个人的灵魂完整呢?这真的是一对一的,还是说这是一个环境的问题更恰当呢? 有理性的生灵能够爱上许多人吗?是境遇,而不是宿命把他们带到一起的吗? 逻辑上,我知道答案是后者。我知道如果沃夫加,凯蒂布莉儿,或者我自己居住在世界上的另一个部分,我们很可能都会找到另外一个能够使我们灵魂完整的人。逻辑上,在一个多种族且人口庞大的世界上,一定是这样的,否则真正的爱人又如何相逢呢?我是一个会思考的生物,一个有理性的生物,因此我知道这是事实。 那为什么当我看着凯蒂布莉儿的时候,这一切逻辑论点显得没什么意义了呢?我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那时她只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实际上更接近一个小女孩——我在凯恩巨锥的边上看见她。我记得那时,我注视她蓝色的眼睛,感受到她温暖的微笑和开阔的内心——那是自从我来到地表之后很少碰到的——我感受到一种强烈的纽带,一种我无法解释的魔力。随着我关注着她成长,这种纽带只有变得更强了。 因此,这是因为境遇还是宿命呢?我知道逻辑上的答案。 但是我也知道,我的心告诉我什么。 那是宿命。她正是我的那一半。 也许境遇允许一些人,甚至是大多数人找到合适的伴侣,但是除了如此寻找,还有许多别的东西。也许有些人就是比其他人更幸运吧。 当我注视着凯蒂布莉儿的蓝眼睛,当我感受到她温暖的微笑和开阔的内心时,我知道我是幸运的人。 ——崔斯特·杜垩登 第十四章 确认 秋日里刮着大风的某一天,当贝兰尼走进希拉·克里的私人住处时,希拉·克里问她,“你有密切注意着那个精灵吗?” “勒罗里内在血腥龙骨号上工作,出席值勤时没有一点抱怨或者争辩,”女巫回答说。“我觉得这正象一个间谍。” 贝兰尼耸耸肩,把黑发向后掠,她的表情驱散了希拉·克里的怀疑。“我未经允许偷偷访问了勒罗里内。使用魔法,在勒罗里内相信屋子里是空的时候。我没有看到或者听到任何东西,让我怀疑这个精灵说的故事。” “一个黑暗精灵,”希拉·克里指出,并走到面向大海的开口处,带咸味的风呼啸着吹进来,令她的红发向后飞扬。“一个黑暗精灵将找到我们,勒罗里内亲口说的。”她半转身看着贝兰尼,贝兰尼此刻看上去仿佛会相信任何事情。 “如果这个黑暗精灵,这个崔斯特·杜垩登,真的找到了我们,那我们会很高兴没有处理掉那个家伙,”女巫推断说。 希拉·克里转回去对着大海,摇摇头,仿佛这看来不可能。“我们还要等多久,才能确定勒罗里内是间谍?”她问。 “不管怎么说,血腥龙骨号在船坞里,我们无法将这个精灵龙骨拖拽,”贝兰尼咯咯笑着说,她的推理也让希拉的心情好了起来。“我希望冬天不要这么长。” 这不是两人头一次进行这样的讨论。勒罗里内带着他荒唐的故事到来,说一个黑暗精灵和一个矮人国王要来取回战锤,而希拉相信这把战锤是她公平诚信地从笨蛋裘斯·帕德尔那里买来的。自此以后,首领和她的女巫顾问花了无穷无尽的时日争论陌生精灵的命运。这样的日子里,有许多天,贝兰尼离去时都让希拉认为勒罗里内很可能活不过第二天黎明。 然而,精灵依然活着。 “一个来访者,老大女士,”一声带着喉音的叫喊从门外传来。一个半食人魔警卫走进来,领着一个高挑苗条的黑发女子,她的两侧有一对半食人魔的族人。当希拉和贝兰尼注意到新来的人时,两人都惊呆了。 “茱尔·派帕,”希拉怀疑地说。“我以为你现在一定拥有了半个十镇!” 黑发女子显然从她的前首领热情的语调里感受到了支持,她晃动双臂,挣脱两侧粗野的家伙,穿过屋子,与希拉和贝兰尼拥抱。 “我干得很好,”女劫匪嘀咕着说。“我有一个相当强的团伙为我工作,而且还有一套看来相当安全的方案。或者说我是这么想的,直至某个可恶的卓尔精灵以及他的朋友出现,结束了派对。” 希拉·克里和贝兰尼吃惊地转向对方,海盗首领惊奇地哼了一声。“一个黑暗精灵?”她问茱尔。“他不会碰巧叫崔斯特·杜垩登吧?” 即使没有法师和牧师的帮助,没有他们的预言和传信魔法,消息沿着剑之海岸北段迅速传递,特别是这个新闻与那些生活在法律严格束约以外的人们有关,更有甚者,这次的英雄属于一个本不该有如此举动的种族。从一个酒馆到另一个酒馆,一条街到另一条街,一条船到另一条船,一个港口到另一个港口,在杜德蒙船长家发生的事件传播开来,一个神秘的卓尔精灵及其两个同伴,其中之一是头巨大的豹子,他们遏制了一项针对善良船长的盗窃兼谋杀计划。虽然有些人确实知道有一个黑暗精灵曾经在海灵号上航行,但是很少人把崔斯特和沃夫加联系起来,甚至也不能把崔斯特和杜德蒙联系起来。这是一个生动的故事,它本生就招来人们的极大兴趣,但对于城里的人来说,他们的兴趣就更大了,他们知道,如此试图对抗一个高贵而英勇的市民,不大会是一件孤立的事情。著名的船长家里发生的这件事肯定还有所牵连。 就这样,这个故事沿着海岸迅速传开了,在某处甚至还得到了一点法术的帮助,促使其继续传播,就这样,那幢房子里发生的新闻远在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之前到达了路斯坎,就这样,这个新闻以更快的速度向北方传去。 在黑暗精灵穿过路斯坎的城门之前,希拉·克里就知道失去了吉塞拉。 海盗在她的私人房间里大发雷霆,掀翻桌子,不停地咒骂。她叫进来两个半食人魔哨兵,这样她就能对着它们吼叫,抽打它们,发泄她的不满,这样持续了好一阵子。 最后,她疲惫得无法继续下去了,红发的海盗遣走警卫,挑了一张椅子,让自己陷进去,并依旧低声地诅咒着。 这对她毫无意义。这个愚蠢的黑暗精灵——就是那个家伙,挫败了茱尔·派帕在十镇创建一个强大团伙的尝试——是谁?他究竟怎么会这么巧,在如此精确的时间到达杜德蒙船长家里,阻截了吉塞拉一伙人?希拉·克里闭上眼细细地考虑。 “重新布置一下?”门口传来一声问话,希拉睁开眼看见贝兰尼,她脸上带着困惑的表情站在门口。 “你听说吉塞拉的事了?”希拉问。 女巫耸耸肩,仿佛这没什么大不了。“她不会是我们损失的最后一个。” “我觉得最近听到太多关于某个卓尔精灵的事了,”希拉指出。 “看来我们树立了一个敌人,”贝兰尼同意。“多么幸运我们预先获得了警告。” “那个精灵在哪儿?” “在船上干活,就象每天一样。分配给他的任何任务勒罗里内都干,没有一句怨言。” “那家伙只有一个目标。” “某个黑暗精灵,”贝兰尼同意。“是不是时候该让勒罗里内在我们的小团队里更进一步了?” “至少是谈一谈的时候了,”希拉回答,而贝兰尼不需要听第二遍。她点点头,转身走向下层去带精灵过来,由于茱尔·派帕的返回,以及关于深水城的悲剧性新闻,他的故事变得更加有吸引力。 “当你第一次稀里糊涂地闯进来时,我想过要杀死你,把你解决了,”希拉·克里坦率地指出。海盗向她魁梧的警卫们点点头,然后他们冲过来,迅速抓住勒罗里内的手臂。 “我没有对你撒谎,没做什么应该得到——”勒罗里内开始抗议。 “哦,你会得到你应该得到的,”希拉·克里向精灵保证。她走过去一把抓住勒罗里内的衬衫,邪恶地笑了笑,猛的一拉,扯掉衬衫,使精灵的上身裸露出来。 两个半食人魔吃吃地笑起来。希拉·克里向着屋子后面的门示意,两个粗野的家伙强拉着俘虏穿过那扇门,进入一个小一点的屋子,屋里没有装饰,只有墙边一堆灼热的火,以及中央有一个大概齐腰高的平台。 “你们要干什么?“勒罗里内控制着语气平静地问道,尽管很明显有麻烦。 “那会有点疼,”希拉·克里承诺道,同时,半食人魔们把精灵使劲拉到平台上,紧紧地抓住。 勒罗里内面对强大的压制力徒劳地挣扎着。 “现在,你再给我说一遍关于那个卓尔精灵崔斯特·杜垩登的事,”希拉指出。 “我已经照实告诉了你所有的事,”勒罗里内抗议说。 “再给我讲一遍。”希拉说。 “是的,再讲一遍,”一边传来另一个声音,那是贝兰尼,她走进了屋子。“告诉我们关于这个令人着迷的人物,他对我们来说突然变得如此至关重要。” “我听说了杜德蒙船长家的杀戮,”勒罗里内指出,这时半食人魔们拉得太重了一点,他咕哝了两声。“我警告过你们,那个崔斯特·杜垩登是个强大的敌人。” “但是,是一个你认为你可以击败的敌人,”希拉打断他。 “我作了一点特别的准备。” “那你作了准备承受疼痛吗?”希拉不怀好意地问。 勒罗里内感到一阵强烈的灼热。 “我不应该被如此对待!”精灵抗议道,但是这句话的声音逐渐低下去,并伴随着一阵痛苦的嘶叫,因为一块炙热的金属紧紧压在了勒罗里内的背上。 皮肉灼焦的气味在房间里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过了一会儿,勒罗里内恢复了意识和知觉。“现在,你再给我们说一遍关于崔斯特·杜垩登的所有事情,”希拉·克里要求道,“所有事情,包括为什么你这么坚决地想要看见他死。” 勒罗里内仍旧被按在平台上,他狠狠地盯着海盗首领看了很久。 “啊,放开这个傻瓜,”希拉对半食人魔说。“然后出去,你们俩!” 那两个家伙遵从命令奔出房间。勒罗里内费了好大劲才站直身子。 贝兰尼把一件衬衫塞到精灵颤抖的手上。“你也许要等一会儿再试着穿上它,”女巫解释说。 勒罗里内点点头,伸展了几下身体,试图让新的伤疤放松。 “我正等着听所有的一切,”希拉说。“这是你欠我的,快点。” 勒罗里内看了海盗一会儿,然后引颈看新的烙印,艾吉斯之牙的标记,这个标记也代表了被希拉的团伙接纳,并享有一定地位。 精灵威胁性地眯起双眼,激动地紧咬牙关,拒绝承认烙印上灼伤的痛苦,他回过头来看着希拉。“告诉你所有事情,然后你就会相信,我永远不会歇息,直到崔斯特·杜垩登死去,为我亲手所杀。” 稍后,希拉,贝兰尼和茱尔·派帕一起坐在希拉的房间里,总结勒罗里内告诉她们的情况,关于崔斯特·杜垩登及其同伴,他们显然为了设法取回那柄战锤,正在追击希拉。 “我们很幸运,勒罗里内加入了我们,”贝兰尼承认。 “你认为那个精灵能击败卓尔精灵?”希拉怀疑地喷着鼻息问。“该死的卓尔精灵。我从没见过一个卓尔精灵。永远也不希望见到。” “我不知道勒罗里内对抗这个黑暗精灵根本会不会有机会,”贝兰尼诚实地回答。“但我确实知道,那个精灵对崔斯特的憎恨是真实而深刻的,不管胜算如何,如果崔斯特·杜垩登与我们作对,我们可以期望勒罗里内打头阵。”说完,她引导性地凝视着茱尔·派帕,她是她们当中唯一跟崔斯特及其朋友们遭遇过的。 “如果不让我把宝押在这个团队,我一定会很犹豫,”茱尔说。“他们的合作无懈可击,多年来一起战斗,他们中每一个都很可怕,甚至是矮小的半身人。” “那其他人呢?”海盗首领显然很紧张地问。“矮人王布鲁诺呢?你们认为他会带来一支军队跟我们对抗吗?” 茱尔和贝兰尼都无法知道。“勒罗里内告诉我们很多,”女巫说,“但信息还远不完整。” “当我在冰风谷与他们遭遇时,矮人与他的朋友们一起行动,但没有他族人的任何支援,”茱尔插话说。“但是如果布鲁诺知道你的团伙的力量,他也许会决定唤起战锤一族的狂暴。” “然后呢?”希拉问。 “然后我们出航,不管有没有冬季风暴,”贝兰尼很快回答。希拉刚要斥责她,但是注意到茱尔正点头表示同意,而且事实上,剑之海岸北部的冰冷水域相对一支敌对的矮人军队的威胁来说,似乎无关紧要。 “当沃夫加在路斯坎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他在短剑酒馆为阿鲁姆﹒加德派克工作,”茱尔提出,她那段时间在路斯坎。 “就是阿鲁姆的笨蛋朋友卖给我那柄战锤的,”希拉指出。 “但他的合作伙伴是我的一个老朋友,”茱尔继续说。“一个躲在阴影里的小个子盗贼,人称盗贼莫里克。” 希拉与贝兰尼互相对视,并点点头。希拉听说过莫里克,尽管没有任何具体细节。然而贝兰尼相当了解这个人,或者说,曾经了解他,至少在以前,她作为巫士塔的学徒的时候。她望向茱尔,考虑到她自己对精力旺盛的莫里克的了解,她明白这个美丽而动人的女子所说的“一个老朋友”可能意味着什么。 “哦,以诸神的名义,”过了一会儿,希拉·克里吁出一口气,她的头垂了下去,因为如此多的事情对她来说突然变得清晰了。 她的两个同伴好奇的看着她。 “杜德蒙在追逐我们,”希拉·克里解释说。“你们认为他在寻找什么?” “我们确信他究竟是不是在寻找什么了吗?”贝兰尼回答,但她说完这句话时,语速慢了下来,仿佛开始明白了。 “而现在崔斯特和她的女朋友在杜德蒙的房子里等我们,”希拉继续说。 “因此杜德蒙也在追寻艾吉斯之牙,”茱尔·派帕推理道。“一切都联系起来了。但是沃夫加没有跟崔斯特以及其他冰风谷来的人在一起——或者至少那时候还没有,因此……” “沃夫加可能跟杜德蒙在一起,”贝兰尼替她说完。 “我会为此报答裘斯·帕德尔的,你们不用怀疑,”希拉一边阴沉地说,一边坐回她的位子。 “我们不知道沃夫加可能在哪里,”茱尔·派帕插话说。“但我们知道在下一季,杜德蒙很可能不会航行到深水城以北的任何地方去,因此,如果沃夫加跟杜德蒙在一起……” 她停了下来,因为希拉咆哮着从座位上跃起,以拳击打张开的手掌。“我们知道的不够多,不足以作任何选择,”她抱怨道。“我们需要打听更多。” 接着是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最终茱尔·派帕打破了沉默。“莫里克,”她说。 贝兰尼和希拉好奇地看着她。 “盗贼莫里克,他就和任何一个路斯坎街道上的盗贼一样,门道很多,”贝兰尼解释说。“并且,正如你所说,他以前跟沃夫加有关联。也许他会给我们一些答案。” 希拉考虑了一会儿。“把他带到我这儿来,”她命令贝兰尼,贝兰尼的魔法力量能很快把她带到路斯坎,尽管是在这个季节。 贝兰尼点点头,一言不发地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黑暗精灵和战锤,”当只有她和茱尔在一起时,希拉·克里指出。“一个神秘而漂亮的精灵来访者……” “如果不是漂亮的,也是吸引人的”茱尔同意。“我承认我确实喜欢他的样子。特别是那黑色面罩。” 希拉·克里对这疯狂的一切大笑起来,她猛烈地摇摇头,野性的红头发四散飞扬。“如果这件事过后勒罗里内存活下来,我会在我的指挥官当中任命一个精灵。”她解释说。 “一个最神秘,最漂亮,最吸引人的精灵,”茱尔大笑着同意。“尽管也许有点疯狂。” 希拉以怀疑的表情留心看着她。“难道我们不都是吗?” 第十五章 与消沉的矮人共饮 “我应该早点知道的,而不是让你们俩自己逃出来,”当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走进路斯坎的短剑酒馆时,一个狂暴的声音大声地冲着他们而来。布鲁诺和瑞吉斯坐在吧台上,阿鲁姆﹒加德派克的对面,因为刚刚经过悲惨的旅程,两人看上去仍然有点憔悴。 “我没想到你会出来,”崔斯特指出,一边拉过一把椅子到他的朋友们边上。“现在已经是这个季节的末期了。” “比你想象的还晚,”瑞吉斯咕哝说,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两个都转向布鲁诺,希望他解释。 “嗨,一点点风暴,没什么可担心的。”矮人吼道。 “对一个山巨人来说是一点点,”瑞吉斯悄悄地咕哝说,布鲁诺嗤之以鼻。 “给我的朋友和我的女儿倒点儿酒,”布鲁诺招呼阿鲁姆,而阿鲁姆已经在这么做了。酒端过来,阿鲁姆向两人点点头,走开了,红胡子的矮人马上表情变得非常严肃起来。 “那么,我的儿子在哪儿?”他问。 “据我们所知,和杜德蒙一起在海灵号上航行,”凯蒂布莉儿回答。 “不在这里的码头,”瑞吉斯指出。 “也不在深水城,尽管他们有可能在冬季之前停靠那里,”崔斯特解释说。“那是杜德蒙船长的惯常做法,将船装满贮备,为即将来临的寒冷季节作准备。” “然后他们很可能驶往南方,”凯蒂布莉儿补充说。“不再回到深水城,直到春季。” 布鲁诺再次哼了一声,但同时含着一大口淡啤酒,结果吐了一半在瑞吉斯身上。“那你们在这儿干吗?”他问。“如果我的儿子很快会到深水城,而且半年不会回来,你们为什么不在那儿留意他的到来?” “我们留下了话,”崔斯特解释。 “留话?”矮人怀疑地重复道。“那会是什么样的话?你好?幸会?冬季注意保暖?你这该死的蠢精灵,我还指望你把我儿子带回到我们面前。” “那很复杂,”崔斯特回答。 这时,凯蒂布莉儿才注意到阿鲁姆﹒加德派克和裘斯·帕德尔都悄悄地缓缓移近,向着四个朋友伸长了耳朵。然而她没有斥责他们,因为她很理解他们对这一切的关心。 “我们找到了黛丽,”他一边说,一边轮流凝视两人。“还有那个孩子,柯儿森。” “我的黛丽过得怎么样?”阿鲁姆问,凯蒂布莉儿没有错过裘斯·帕德尔的表情,他正期盼地咬着嘴唇。凯蒂布莉儿意识到,此人很可能喜欢那个女孩。 “她很好,小女孩也很好,”崔斯特插话说。“尽管我们到达的时候,刚好发现她们处在危险之中。” 听到这些不祥的话语,所有四个听众都凝视着他。 “海盗希拉·克里,或者说我们相信是她,”崔斯特解释说。“出于一些我还不知道的原因,居然大胆地派遣了一个突袭团伙到深水城。” “来找我儿子?”布鲁诺问。 “或者想要吓退杜德蒙,他整个季节都在追逐她,”阿鲁姆指出,他从许多常来酒馆的水手那里听说过大量传闻,对这类事情相当在行。 “可能是其中一种原因,也可能是另一种,因此我们回来查证是哪一种,”崔斯特回应道。 “我们甚至不能确定海灵号是否还浮在海上吧?”瑞吉斯问。 半身人刚听到这些话从自己的口中说出,就瞪大了眼睛,咬住嘴唇,他的退缩清楚地表明,他意识到,这种船被毁灭的可能性,会给布鲁诺的双肩压上非常沉重的份量,但是已经太晚了。 尽管如此,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一个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到达路斯坎之前早就计划着要问阿鲁姆的问题。两人都询问地望向酒馆老板。 “没听说过不是,”阿鲁姆回答。“但是如果希拉·克里击败了海灵号,那可能需要好几个月我们才能在这里知道。然而,我无法相信她会击败海灵号。码头上的传言说,没人会在开阔水域跟海灵号作战。” “看你能查到些什么,我恳求你,”崔斯特对他说。 魁梧的酒馆老板点点头,并向裘斯作个手势,让他也开始调查。 “我极其怀疑希拉·克里是否到过海灵号附近,”崔斯特确信地重复道,这是为了布鲁诺。“如果她到过的话,那对杜德蒙船长家发起突袭的很可能只是她被消灭的团伙的残部,他们寻求最后一击,以报复希拉的船被毁,船员被杀。我跟杜德蒙船长一起航行了五年,我可以告诉你,我没有遇到过一艘船能够跟海灵号单挑。” “或者她的法师,罗比拉德,”凯蒂布莉儿补充说。 布鲁诺只是继续狠狠地瞪着两人,矮人显然极其渴望他丢失的儿子。 “因此我们要等?”过了一会儿,他问。很明显,从他的语气可以看出,他没有因这样的前景而激动。 “冬季使得海灵号无法追捕希拉·克里的船,”崔斯特解释,并压低声音,这样只有他的同伴们可以听见。“而且,也很可能使希拉·克里不会在这一季出现在寒冷的水面上。她不得不停靠在某个地方。” 这似乎对布鲁诺有点安抚。“那么,我们会找到她,”他坚定地说。“并且拿回我的战锤。” “而且,沃夫加有希望加入我们,”凯蒂布莉儿补充说。“他也许能再次握着艾吉斯之牙。他也许能发现他属于哪里,战锤属于哪里。” 布鲁诺举起他盛淡啤酒的杯子,为这充满希望的观点而干杯,其他所有人都加入了他,每个人都明白,凯蒂布莉儿所说的情况,是最乐观的,一条晦暗得多的道路很可能正等着他们所有人。 在随后的讨论中,这些伙伴门决定用接下来的几天搜索与路斯坎直接相邻的地区,包括那些码头。阿鲁姆和裘斯则追查海灵号和希拉·克里可能在哪里,一旦他们能找到盗贼莫里克,他也跟他们一起追查。如果沃夫加在深水城获得这个消息,并且他想要找到他们,那么这个计划也许会给他一个机会。也有可能海灵号在去深水城的路上会经过路斯坎。崔斯特知道,如果是这样,那很快就会到,因为这一季马上就要过去了。 崔斯特为所有四个人点了一轮酒,然后在他们开始喝之前阻止他们。他举起自己的杯子再次干杯,作为对布鲁诺起先那次的再确认。 “这个新闻比我们刚离开十镇时所期望的要光明,”他提醒他们所有人。“根据大家所说的,我们的朋友还活着,并且跟善良、值得信任的伙伴在一起。” “为沃夫加干杯!”当崔斯特停下时,瑞吉斯说, “也为黛丽·柯蒂和柯儿森干杯,”凯蒂布莉儿补充说,同时冲着布鲁诺微笑,并更加明确地朝着崔斯特微笑。“我们的朋友找到了一个好妻子,而一个孩子在沃夫加警醒的眼睛下将长得很健壮。” “我认为,他从一个师父那里学会了怎样抚养儿子,”崔斯特指出,并咧嘴向布鲁诺笑了笑。 “太糟了,那个人对于如何抚养女儿知道得不那么多,”凯蒂布莉儿补充,但她精确地等到布鲁诺开始吞咽淡啤酒时才发起嘲笑。 不出所料,矮人喷出酒,而瑞吉斯再次被淋湿了。 盗贼莫里克打开他公寓的门,看到一个黑色头发的瘦小女子在等他,他露出好奇但并不生气的表情。 “也许你找错门了,”莫里克优雅地提出,他的黑色眼睛打量着那个女人,显出不止一点的兴趣。她很标致,并让自己摆出一个完美的姿势,而且闪着一丝智慧的光芒,对此,莫里克总是感到很有吸引力。 “很多人会认为到盗贼莫里克那儿是走错了门,”那个女子回答。“但是,不,这正是我要来的地方。”她卖弄风情地微微一笑,专注地看着莫里克,就象莫里克注视她一样。“你成熟了不少,”她说。 这暗示着,这个迷人的生灵早年认识莫里克,这激起了盗贼的好奇心。他使劲凝视着她,试图认出她来。 “如果我在我们作爱的时候施法摇晃床,或者让彩色的光线在我们周围舞蹈,这样也许会有点帮助。”那个女子指出。 “贝兰尼!”莫里克忽然叫了出来。“贝兰尼·屯达什!过了多少年了?” 事实上,莫里克有年头没见到女巫了,自从她还是巫士塔低级学徒的时候以来,就没见过。她是个疯狂的家伙!几乎每个晚上都从法师公会溜出来,在路斯坎更加疯狂的街道上玩乐。就象许多出来玩乐的漂亮女人一样,有好几次,贝兰尼不可避免地摸索到了莫里克身边,以及莫里克的床上。 几次奇妙的遭遇,莫里克回想起来。 “没有很多年,莫里克,”贝兰尼回答。“我原以为我对你来说比实际上更重要。”她稍稍撅起嘴,翘起嘴唇,就好象是为了让莫里克的双膝变软。“我本来相信你会立即认出我,并且将我揽入双臂,热烈亲吻。” “一个我必须纠正的场面!”莫里克一边说,一边张开双臂走上前来,脸上带着欢快而渴望的表情。 凯蒂布莉儿和瑞吉斯两人那天晚上都很早就寝,但是崔斯特继续留在酒馆里,与布鲁诺在一起,他怀疑矮人需要谈谈。 “当这些事情了结之后,你我必须去深水城,”卓尔精灵指出。“听到柯儿森说起她的爷爷,对我心情有好处。” “孩子会说话了?”布鲁诺问。 “不,还没有,”崔斯特笑了笑回答。“但是很快就会了。” 布鲁诺只是点点头,看来对此根本不感兴趣。 “她有一个好母亲,”崔斯特过了一会儿说。“而且我们知道他父亲的性格。柯儿森将会是个好女孩。” “柯儿森,”布鲁诺喃喃道,他喝下半杯自己的淡啤酒。“愚蠢的名字。” “那是精灵语,”崔斯特解释。“有两层意思,而且看来极其合适。‘科尔’意即‘不是’,‘森’是儿子,因此这个名字按照字面翻译为‘不是儿子’,或者说,‘女儿’。然而合在一起,柯儿森这个名字意为‘从黑暗之城而来’。根据黛丽·柯蒂说的关于沃夫加如何获得这个孩子的故事,我觉得,这是个合适的名字。” 布鲁诺再次呼了口气,喝完杯子里的酒。 “我以为你听到这个消息会很激动,”卓尔精灵壮着胆说。“找到一个任性的孩子,当作自己的一样去爱,你比谁都明白其中的乐趣。” “嗨,”布鲁诺哼了一声。 “而且我怀疑沃夫加很快就会亲自为你生出一个孙儿,”崔斯特指出,同时把另一杯淡啤酒推到布鲁诺面前。 “孙儿?”布鲁诺怀疑地重复,他从椅子里转过来直接面对卓尔精灵。“你难道在假设沃夫加是我自己的儿子?” “他是的。” “他是吗?”布鲁诺问。“凭他对凯蒂布莉儿的所作所为,你以为分开几年就能修补好我的心?”矮人还是再次哼了一声,厌恶地挥起手,然后转回吧台,在他下方摇晃着新的一杯酒,低声嘀咕着,“也许我想找到他,这样就可以在他的嘴巴上狠狠来一拳,为了他对待我女儿的方式。” “你的担心明显而真实,”崔斯特指出。“你已经原谅了沃夫加,不管你承不承认。” “我也是,”当矮人转回来面向他时,崔斯特很快补充说,他的眼睛眯成一线,带着威胁性。“凯蒂布莉儿也是。沃夫加在一个黑暗之处,但是从我打听到的所有情况来看,似乎他已经开始向着光明攀爬回来。” 这些话稍微有点软化了布鲁诺的表情,而且这一次,他继而发出的哼声不那么确定了。 “你会喜欢柯儿森的,”崔斯特笑着说。“还有黛丽·柯蒂。” “柯儿森,”布鲁诺重复道,说的时候仔细倾听这个名字。他看着崔斯特,摇摇头,但是如果他还在试图继续表明他不同意,那他极其失败。 “因此现在我有一个孙女,来自一个不是我亲生的儿子,而这个女儿也不是他亲生的,“布鲁诺过了一会儿说,他和崔斯特已经各自喝着他们的酒沉思了片刻。“你一定认为,我们其中之一原本应该体会到,一半的乐趣来自生该死的小家伙!” “布鲁诺会不会某天生出自己的儿子?”崔斯特问。“一个矮人小孩子?” 矮人转过来,怀疑地注视着崔斯特,但是对这番话考虑了一会儿,然后耸耸肩。“我只是也许而已,”他说。他看回他的淡啤酒,崔斯特注意到,他的脸变得更加严肃,还有一点悲伤。“我不是年轻人,你知道的,精灵?”他问。“目睹一个又一个世纪来来去去,记得那些岁月,那时凯蒂布莉儿和沃夫加的双亲的双亲的双亲的双亲还没有感受到他们第一个黎明的温暖。而且我感到老了,你不要怀疑!从骨子里感到老了。” “敲打石头几个世纪会让你那样,”崔斯特平淡地说,但是他的轻松此时无法渗透矮人的情绪。 “而且我看着我的女儿完全长大了,我的儿子也一样,现在他还有了个小家伙……”布鲁诺的声音轻了下去,深深地叹一口气,然后喝干杯子里余下的酒,完了之后,转过来呆板地面对着崔斯特。“那个小家伙将会变老,并且死去,而我仍旧会在这里,带着发痛的骨头。” 崔斯特理解他,因为作为一个长寿的生命,他也一样明确地看到布鲁诺的尴尬。当精灵,不管是光明精灵还是黑暗精灵,或者矮人,把短寿命的种族——人类,半身人,还有侏儒——当作朋友,就能预料到,他们将会看着朋友们变老和死去。崔斯特知道,不管他们愿不愿承认,精灵和矮人排斥其他种族的原因之一,正是因为这两个种族要保护自己不受感情的折磨。 “我猜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应该守着自己的族类,呃,精灵?”布鲁诺说完,从眼角狡狤地看着崔斯特。 崔斯特的表情由同情转为好奇。布鲁诺刚才是在警告他远离凯蒂布莉儿吗?这让卓尔精灵失去了警惕,真的!并且使得他靠回椅子里,牢牢地瞪视着布鲁诺。他最终了解了自己对凯蒂布莉儿的真实感觉,而仅仅是为了遇上矮人这个障碍?或者,布鲁诺是对的,崔斯特是个傻瓜? 卓尔精灵花了很长时间才稳住自己,收拾起思虑。 “或许,我们当中躲避痛苦的人将永远不明白那些快乐,那些可能会导致深刻痛苦的快乐,”崔斯特最终说道。“最好——” “最好什么?”布鲁诺打断他。“爱上他们当中一个?跟其中一个结婚,精灵?” 崔斯特仍然不明白布鲁诺想说什么。他在叫崔斯特退后?哪怕只是想象爱上凯蒂布莉儿,卓尔精灵都会被称作傻瓜? 但是随后,布鲁诺摊了一下手。 “是啊,爱上其中一个,”他边说边嘲笑地哼着气,但是崔斯特意识到这个嘲笑同样也针对他自己。“或许把他们中一个当作你自己的来抚养。呵,也许不止一个!” 布鲁诺朝崔斯特瞥了一眼,露齿的微笑从明亮的红胡须后面显露出来。他举杯向崔斯特干杯。“那么,为了我们俩,精灵!”他用嗡嗡的声音说。“一双傻瓜,但是微笑的傻瓜!” 崔斯特愉快地用自己的杯子碰杯回应。他现在知道了,布鲁诺不是隐晦地试图(以一种矮人的方式)阻拦他,而仅仅是为了确保崔斯特理解他内心的深处。 他们继续喝酒。布鲁诺喝干了一杯又一杯,但是崔斯特只是摇晃着那一杯美妙的葡萄酒。 过了好久,才有人再次说话,那是布鲁诺,“嘿,精灵,我的下一个孙儿不会是有斑纹的吧?”他以一种似乎非常严肃的语气嘶哑着说,这样显得更加可笑。 “只要他没有红胡子,”崔斯特不失时机地反击。 “我听说你曾跟一个伟大的野蛮人战士一起旅行,他叫沃夫加,”贝兰尼对莫里克说。盗贼在第二天黎明过后很久终于醒了过来。 “沃夫加?”莫里克一边重复,一边揉揉黑色的眼睛,驱走睡意,并将手指穿过纠结的黑发。“我有好几个月没见沃夫加了。” 他没有理解贝兰尼仔细观察他的方式说明了什么。 “我想他去了南方,去找杜德蒙,”莫里克继续说,他好奇地看着贝兰尼。“我对你来说难道不够男人么?”他问。 黑发的女巫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故意不回答盗贼的问题。“我只是替一个朋友问问,”她说。 莫里克的笑非常粗鲁。“你们两个,呃?”他问。“我难道不够男人?” 贝兰尼深深叹口气,滚到床的一侧,把被褥收拾到她身边,并在爬起来时将它们拽开。 到这个时候,莫里克才注意到她裸露的后肩上那个奇怪的标记。 “那你几个月没跟沃夫加说过话了?”女子边问边走向她的衣服。 “你为什么要问?” 这个问题的本质带着怀疑,这使得女巫转过来凝视着莫里克,他还倚在床上,用一个肘支撑起来侧卧着。 “一个朋友希望认识他,”贝兰尼相当简略地说。 “看来好象很多人突然想要打听他,”盗贼指出。他仰面躺下,将一条胳膊甩到眼睛上面。 “比如一个黑暗精灵?”贝兰尼问。 莫里克从手臂下面窥视她,他的表情清楚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当女巫提起搁在椅子上的长袍,从下面抽出一根细细的黑色魔杖时,他瞪大了眼睛。贝兰尼没有将它指向他,但威胁是很明显的。 “穿好衣服,快点,”贝兰尼说。“我的女主人要跟你谈话。” “你的女主人?” “我现在没时间解释什么事情,”贝兰尼回答。“我们眼前要赶很长的路,虽然我有法术沿途给我们加速,但我们最好一小时之内从路斯坎出发。” 莫里克嘲弄地对待她。“出发去哪里?“他问。“我没有计划要离开……” 他的声音轻了下去,因为贝兰尼走回床边,姿态撩人地单膝压在床沿上,伏下脸,手指点住自己撅起的唇瓣。 “我们有两种方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莫里克,”她安静而平淡地解释——可怜的的盗贼刚受到惊吓,对于敏感的他来说这太平淡了。“一种对你来说相当愉快,我保证,并且担保你安全地回到路斯坎,你这儿的朋友们无疑将会谈论你快乐而持久的笑容。” 莫里克注视了一会儿这个迷人的女子。“不用麻烦告诉我另一种方法,”他同意了。 “阿鲁姆﹒加德派克没有看到他,”凯蒂布莉儿汇报说,“短剑酒馆的任何一个其他常客都没有——而他们几乎天天看见盗贼莫里克。” 崔斯特仔细地考虑了一下这番话。当然,有可能莫里克的缺席——他不在他的寓所里,也不在他经常出没的地方——除了巧合之外并没什么。象莫里克这样一个人总是不停地在活动,从一宗交易到另一宗,从一次偷窃到另一次。 但是自从四个朋友开始寻找这个盗贼,已经一天多过去了,利用了他们所能支配的一切资源,包括路斯坎的城市警卫,还是没有那个人的踪迹。鉴于在深水城希拉·克里的党羽所干的事,鉴于大家都知道莫里克跟沃夫加相识,崔斯特对于他的消失并不高兴。 “你向巫士塔传话了?”崔斯特问瑞吉斯。 “这对一个法师来说等于抢劫,”半身人回答。“不过是的,他们一旦能够查找出海灵号法师罗比拉德的位置,就会传话给他。说服他们做这项工作花了半袋多金子。” “我给了你一整袋来支付这项任务的报酬,”布鲁诺淡淡地指出。 “即使用我的红宝石坠子,说服他们做这项工作还花了半袋多金子,”瑞吉斯宣称。 布鲁诺只是低下头,摇了摇。“嗯,那就是说你安全地保存着将近半袋我的金子,馋鬼,”他故意在证人们面前公开陈述。 “那些法师们有没有说什么关于海灵号命运的事?”凯蒂布莉儿问。“他们知道她是否还浮在海面么?” “他们说他们没有看见任何东西显示出有什么不寻常的,”瑞吉斯回答。“他们在各个码头上有联络点,包括许多海盗。如果海灵号在任何靠近路斯坎的地方沉没了,庆祝活动马上就会展开,并且会非常喧哗。” 说实话,这不能算非常确定,但另外三个把这番话当作极大的希望。 “这又把我们的话题带回莫里克,”崔斯特说。“如果海盗克里试图首先发动攻击,以赶走杜德蒙和沃夫加,那么也许莫里克会成为一个目标。” “杜德蒙和这个盗贼有什么联系呢?”凯蒂布莉儿问,一个完全合乎逻辑的问题,崔斯特显然被难住了。 “也许莫里克跟希拉·克里联盟了,”瑞吉斯推断说。“一个告密者?” 半身人还没说完,崔斯特就在摇头。根据他跟莫里克的简短会面,他认为此人不会做这种事。然而,他不得不承认,莫里克的忠诚似乎并不难买。 “我们知道克里些什么?”卓尔精灵问。 “我们知道她不在这儿附近,”布鲁诺缺乏耐心地回答。“而且我们知道我们在这儿浪费时间,就是这样!” “完全正确,”凯蒂布莉儿同意。 “但是北方已经是深秋了,”瑞吉斯插话。“也许我们应该向南方开始我们的搜寻。” “所有的迹象表明,希拉·克里在北方停靠,”崔斯特很快回应道。“我们从莫里克和裘斯·帕德尔那里听来的传闻说她在那里某个地方。” “在这里与移冰之海之间有很多海岸,”布鲁诺插话。 “因此我们应该等待?”瑞吉斯很快接口。 “因此我们应该开始行动!”布鲁诺同样快速地反驳,而且由于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两人都同意矮人的推论,那天晚些时候,四个朋友离开了路斯坎,仅仅在莫里克和贝兰尼离开该城后几个小时。但是后者有许多魔法增强,而且知道他们要往哪儿去,很快就遥遥领先。 第十六章 意料之外的友谊 如往常一样,当海灵号滑进深水城众多的长码头中一个停泊时,沃夫加是第一个下船的。这一天,尽管野蛮人因可望再次见到黛丽和柯儿森而相当兴奋,他的脚步中却没有什么弹性。杜德蒙上次在十几天前跟他真诚地讨论,使得许多事情对沃夫加来说变得清晰起来,迫使他去照一照镜子。他不喜欢其中的映象。 他知道杜德蒙船长是他的朋友,一个真诚的朋友,曾经救过他的性命,尽管有证据证明他曾与莫里克一起试图谋杀这个人。杜德蒙曾在没有其他人愿意相信沃夫加的时候相信了他。他曾在囚犯嘉年华中没有一句疑问地搭救了沃夫加,恳求人们承认沃夫加没有参予任何杀戮计划。杜德蒙曾欢迎沃夫加登上海灵号,并且多次改变他用来捕猎海盗的纵帆船的路线,力图找到捉摸不定的希拉·克里。杜德蒙于他们返回基地港口的行程中,刻意在沃夫加眼前展现了一个镜中的影像,即使这个影像令他怒气翻滚,沃夫加也无法怀疑其中所包含的真实。 杜德蒙尽可能圆滑地告诉他事实,告诉他,他曾经是谁。 沃夫加现在无法忽略这个事实。他知道他跟海灵号一起航行的日子到头了,至少在这一季。如果海灵号要往南去,正如她惯例的冬季航线——实际上,这是唯一可行的冬季航线——那么遇上克里的机会很小。如果这艘船不打算去找克里,那么还有什么必要让沃夫加在船上呢,特别是,如果这个野蛮人战士和他冲动的战术是一个会给船员们造成损害的因素? 这是症结所在,沃夫加知道。这是镜中的事实。骄傲的贝奥尼加之子以前从来没有把自己当作战士之外的任何身份。生命中曾有许多次,沃夫加做过令他无法感到自豪的事——没有一件比他打凯蒂布莉儿耳光的时候更加痛苦。但即使那个时候,沃夫加有一件事可以把握。他是个战士,来自冰风谷的最伟大的战士之一,来自麋鹿部落以及任何其他部落的最具传奇性的战士之一。他是那个战士,曾经利用武力和信念将各部落联合起来,他是那个野蛮人,曾经将他的战锤高高抛起,击碎冻着巨大冰柱的山洞顶端,使得天然的长矛落下,刺进巨大的白龙“冰亡”背上。他是那个战士,曾勇敢面对卡林港的烈日和刺客们,为了救他的半身人朋友,杀入一个声名狼藉的流氓帮会。最重要的,他是崔斯特·杜垩登的伙伴,“厅堂战友”之一,一个团队的一分子,这个团队无论走到哪里都激起传奇的话题。 但现在不是了。现在他无法正大光明地宣称自己拥有强力战士这个称号,自从他在海灵号上试图用那种会造成灾难的方式与海盗战斗之后,他就无法这么宣称了。现在他的朋友杜德蒙——一个真诚而富于同情心的朋友——已经将他看在眼里,并且向他展示了真相,一个削弱着他的真相。沃夫加能不能再次找到曾经引导着他穿越情感危机的勇气之心呢?他会不会再次成为那个骄傲的战士呢?那个战士曾经联合了十镇的各部落,曾经帮助重新夺回秘银厅,曾经为了营救他的半身人朋友而穿越托利尔,追击一个声名狼藉的刺客。 或许厄图已经永远从他那儿偷走了这些?那个恶魔真的粉碎了贝奥尼加之子内心深处的灵魂吗?那个恶魔永远改变了他的身份吗? 当他步行穿过深水城,转向杜德蒙家所在的小山丘,沃夫加无法真正否认这种可能性,他曾经是那样一个人,曾经是一个那样的战士,而现在对他来说这个人已经永远消失了。然而他不确定这意味着什么。 他是谁? 他一直在心中思考着,直到即将到达杜德蒙船长的公寓正门口,尖锐而陌生的嗓音命令他停下并接受检查。 沃夫加往前看去,他水晶般湛蓝的眼睛四处扫视,注意到房子周边站了许多士兵,注意到大门靠近锁的地方碎裂的木头,那里颜色比较浅。 沃夫加感到腹部一阵搅动,他的战士本能清楚地告诉他,有些事情非常不对劲,他的心告诉他,危险曾降临到黛丽和柯儿森头上。一半出于愤怒,一半出于恐惧,沃夫加怒吼一声,疾速直奔房子,根本不在意三个迅速冲上来的士兵,他们用巨大的长戟拦住去路。 “让他过去!”在沃夫加撞上前来阻挡的士兵前最后一秒,传来一声叫喊。“那是沃夫加回来了!海灵号到达了!” 士兵们分开了,最后面那个聪明地冲回去推开门,否则沃夫加一定会把它撞个粉碎。野蛮人冲了过去。 然而他猛然刹住停在大厅里,因为他看到黛丽从主楼梯上下来,手臂中紧紧抱着柯儿森。 她凝视着他,直到走到楼梯底端才努力作出一个微弱的笑容。她在那里垮了下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然后她冲向前,落进沃夫加等待的双臂和温柔的拥抱。 这一对站在那里,时间似乎停止了,他们牢牢抓住对方,需要彼此的支持。事实上沃夫加可以这样静止几个小时,但他随后听见身后杜德蒙吃惊的声音,紧接着是来自罗比拉德的一连串咒骂。 沃夫加轻轻地把黛丽往后推开,当那两人进来时,他转过身。三人站在那里,茫然四顾,黛丽终于简短地说出,“希拉·克里”,给这个诡异的场面带来一点理性,此时他们三人的视线充满怀疑。 杜德蒙后来单独找到沃夫加,野蛮人凝视着窗外,远处波浪在下方拍打着。这就是那扇窗,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通过它进来救黛丽和柯儿森。 “被你甩在冰风谷的优秀的朋友们,”船长指出,他走到沃夫加边上立定,凝视窗外,而没有看着这个高大的人。沃夫加没有回答,杜德蒙往他的方向瞥了一眼,注意到他的表情很痛苦。 “你相信你原本应该在这里保护黛丽和孩子?”船长坦率地说。他仰起头,沃夫加低头看着他,没有愁闷,但看上去也不是很高兴。 “你显然相信是这样的,”野蛮人讽刺地说。 “你为什么这么说?”船长问。“因为我暗示你也许不该跟随海灵号的下一次航行离开深水城?那又何必呢?你加入我们是为了追捕希拉·克里,而我们不会在南方找到她,我们肯定会去南方的。” “即使是现在?”沃夫加问,看上去有点吃惊。“在克里对你自己的家发动这样的袭击之后?在你的两个朋友被她的刺客谋杀,冰冷地趟在地板上之后?” “冬季的风开始刮起时,我们无法航向北方,”杜德蒙回答。“因而,我们的路线是向南,那里我们将找到很多海盗,他们在谋杀与破坏方面跟希拉·克里不相上下。但是不要认为我会忘记这次对我家的袭击,”船长危险地扭曲了一下脸,补充道。“当温暖的春风吹起,海灵号将会回来,直驶入移冰之海,如果有必要的话,找到克里,让她付出应付的代价。” 杜德蒙停下来凝视沃夫加,保持着视线直到野蛮人回敬以自己的注视。“当然,除非我们的黑暗精灵朋友帮我们达到了目的,”船长指出。 再一次,沃夫加退缩了,回头望向外面的海。 “袭击是将近一个月以前了,”杜德蒙继续说。“现在崔斯特可能在路斯坎以北很远处,已经开始了追捕。” 沃夫加点点头,但是对这番宣告甚至没有眨一眨眼,船长可以看出这个高大的人真的很受伤害。 “我怀疑卓尔精灵和凯蒂布莉儿是否会欢迎他们的老朋友作伴,参予这场战斗,”他壮着胆子说。 “你愿意如此诅咒崔斯特,希望他会那样?”沃夫加极其严肃地问。他一边说这些促狭的词语,一边冰冷地瞪视杜德蒙,这种眼光显示出挖苦,气愤以及一丁点儿顺从的组合。 杜德蒙与他对视了仅仅一小会儿,估量了一下他。然后他只是耸耸肩说,“随你便。但是我必须告诉你,冰风谷的沃夫加,自怜并不适合你。” 就这样,船长转过身,走出了房间,留下沃夫加一人十分不安地思索着。 “船长说我们想住多久就能住多久,”沃夫加当晚向黛丽解释。“从冬季直到春季。我会找一份工作——我对铁匠铺来说并不是门外汉——也许我们明年就赚到自己的家了。” “在深水城?”女子问道,她看上去相当担忧。 “也许吧。或者路斯坎,或者任何其他地方,你认为对柯儿森最好的地方,可以让她长得强壮。” “冰风谷?”女子毫不犹豫地问,而沃夫加的双肩沉了下去。 “那是一片难对付的土地,充满艰辛,”沃夫加回答,试图保持客观。 “充满强健的人,”黛丽补充。“充满英雄。” 沃夫加的表情显示,他厌倦了玩这种游戏。“充满暴徒和盗贼,”他不妥协地说。“充满从正直的土地上逃亡出来的盗贼,不是一个适合女孩子成长为女人的好地方。” “我知道有一个女孩,在那里成长得相当强壮而正直,”黛丽不依不饶地进逼。 沃夫加向四周扫视了一眼,似乎很生气很紧张,黛丽知道,此时她已将他困住。考虑到他渐增的阴郁表情,她不得不怀疑,这是否是一件好事,几乎就要建议,他们留在深水城直到可预见的将来,好让他脱出牢笼。 但是随后,沃夫加坦率地承认了事实。“我不会回冰风谷。我过去属于那里,但不是现在,我也不想再见到那个地方。让我的族人们在我不存在的情况下找到自己的路吧。” “让你的朋友们在你不存在的情况下找他们的路,即使他们是在寻找帮助你的路?” 沃夫加盯着她看了好久,面对她责难的话语,咬着牙。他转过身脱下衬衫,好象问题已经解决了,但是黛丽·柯蒂没那么容易被说服。 “你提到正直的工作,”她在他背后说,尽管他没有回过来,他确实停住不再走开了。“正直的工作,就像跟杜德蒙船长一起追捕海盗?无疑,他会给你丰厚的报酬,同时取回你的战锤。” 沃夫加慢慢转过来,带着威胁。“艾吉斯之牙不是我的,”他宣布,黛丽不得不咬住下嘴唇,才不至于对他大声喊叫。“它属于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一个曾经是战士的人,而现在他不再是了。” “你一定不是这个意思!”黛丽大叫,冲上前一把抱住他。 但是沃夫加把她推开到手臂的长度,对她的否认答以不妥协的凝视。 “你甚至不想找到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对他们致以感谢,因为他们救了你的小女儿?”她问道,显然受到了伤害。“还是对你来说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沃夫加的表情软化了,他把黛丽拉近身,紧紧拥抱着她。“那对我来说就是一切,”他对着她的耳朵低语。“一切。如果我有朝一日遇上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我会致以感谢。但是我不会去找他们——没有必要。他们知道我的感受。” 黛丽让自己享受着拥抱,并让谈话就此终止。然而她知道沃夫加在骗他自己。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无法知道他的真实感受。 连沃夫加自己都不知道,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黛丽不知道她该充当怎样的角色,是把这个战士推溯回他的根源,还是允许他接受新的身份,那个他显然正在试验的身份。在他回归自我的过程中会不会令他崩溃?或者如果他作为一名铁匠,投入相对平凡的生活,会不会永远被可怕而英勇的过去所折磨? 黛丽·柯蒂没有答案。 过后的几天中,恶劣的情绪跟随着沃夫加。他把黛丽和柯儿森当作安慰,以她们作为防护,对抗内心激起的情绪骚动,但他很明白地看到,即使是黛丽也随着他变得沮丧起来。不止一次,她建议也许他该说服杜德蒙,当海灵号离港往南的时候带上他一起,而海灵号的离港马上即将来临。 沃夫加理解那些建议是因何而起:是因为可怜的黛丽非常沮丧,她不得不听他持续的抱怨,她不得不坐在他边上,看着他被无法自控的情感撕裂。 这几天,他经常走出房子,甚至设法于铁匠铺找到了一些活,那是在深水城经营的众多铁匠铺之一。 海灵号出航那天,他在那儿工作。 之后的第二天,当一个非常出乎意料的访客走进来看望他时,他在那儿工作。 “让你巨大的肌肉投入工作,我明白了,”法师罗比拉德说道。 沃夫加怀疑地看着这个人,他的表情由惊奇转为猜忌。当他站起来仔细观察来访者时,紧握住刚刚正在使用的巨大锤子,如果他开始施展任何法术,他就准备把工具扔向此人的脸。因为沃夫加知道海灵号早就出了船坞,而且他也知道,罗比拉德在海盗社会的暴徒中广为人知,其他法师可以利用魔法模仿他。有了前一次对杜德蒙家的攻击,野蛮人不想冒任何险。 “是我,沃夫加,”罗比拉德呵呵笑着说,显然从野蛮人的脸上辨别出了每一分疑惑。“我将在几天后重新加入船长和船员们——真的,一个初级法术,把我传送到船上我设置的点,那是为了这类情况而专门设置。” “据我所知,你以前从没这么干过,”沃夫加指出,他保持着强烈的怀疑,一如既往地紧紧抓住锤子。 “我以前从没被迫扮演过一个困惑的野蛮人的保姆,”罗比拉德反驳道。 “那么现在,”传来一个生硬的嗓音。一个头发,胡子,以及浑身上下都是灰色的人走进来,他的皮肤沾满煤屑,颜色跟他的头发一样深。“你要买或者修理什么?” “我要跟沃夫加谈谈,没什么其他的,”罗比拉德简略地说。 铁匠往地上啐了一口,然后拿一块肮脏的布抹了一下嘴。“我付他钱不是为了交谈,”他说。“我付他钱是为了干活!” “我们会知道的,”法师回答。他转回沃夫加那边,但是铁匠一阵风般冲过来,一根指头指向法师,重申他的观点。 罗比拉德带着厌烦的表情转向沃夫加,野蛮人知道,如果他不让他易怒的老板镇静下来,那他也许很快就会失业。他和善地拍了拍铁匠的肩膀,其力量甚至压倒了这个毕生打铁的工匠,沃夫加领着那人走开了。 当沃夫加回到罗比拉德那儿,他的脸上带着怒气。“你想怎么样,法师?”他生硬地问道。“你来这儿嘲笑我?来告诉我离开海灵号,待在陆地上对我有多少好处?” “呣,”罗比拉德挠了挠下巴说。“我猜其中有些是实情。” 沃夫加水晶般湛蓝的眼睛威胁性地眯了起来。 “但是,不,我的大个子,傻瓜……不管你是什么,”罗比拉德指出,如果他对沃夫加危险的姿势有一点点紧张的话,也没有表现出来一分一毫。“我来到这里,我猜是因为我拥有一颗慈爱的心。” “它被掩饰得很好。” “故意如此,”法师毫不犹豫地回答。“那么告诉我,你打算整个冬天都待在杜德蒙的房子里,并在这里……干活?”他说完嘲弄地哼了一声。 “如果我离开船长的房子你会高兴吧?”沃夫加以问作答。“你对那房子有什么计划?因为如果你有,那我很乐意离开,立刻。” “镇静,愤怒的巨人,”罗比拉德以完全谦逊的语调说。“我对房子没有计划,因为正如我已经告诉你的,我很快就将重新加入海灵号,我也没说有家人留在岸上。你该更集中点注意力。” “那你仅仅是要赶我出去,”沃夫加推断。“赶出房子,赶出杜德蒙的生活。” “那完全是两码事,”罗比拉德淡淡地回答。“我说过要赶你出去吗?或者,我问过你是否打算留下吗?” 沃夫加厌倦了这种文字游戏,同时也厌倦了罗比拉德,他轻轻吼了一声,回去继续干他的活,用沉重的铁锤不停砰砰地敲打金属。“船长告诉我能够留下,”他说。“因此我打算留下,直到挣足钱买自己的居所。我本该现在就离开的——我不打算欠任何人的债——可惜我有黛丽和柯儿森要照顾。” “不思进取,”罗比拉德轻声嘀咕,但是足够响——而且沃夫加知道,那是故意的——沃夫加能够听见。 “很好的计划,”法师更响亮地说。“你会执行这个计划,而你以前的朋友们则投入行动,尝试夺回那柄魔法战锤,他们也许会被杀死,你太过愚蠢,不配握持这柄战锤。太好了,年轻的沃夫加!” 沃夫加停下工作,倏地站立起来,锤子从手上掉落,下颚惊讶地张开。 “这是事实,不是吗?”法师坚定而平静地问。 沃夫加想要回答,但是没有有效的话语可以用作护甲,对抗这残酷而直接的进攻。他尽可以斟酌作答,他尽可以说一些话,让自己好过些,然而一个简单的事实是,罗比拉德的观察是正确的。 “我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被挫败的野蛮人弯腰捡锤子时说。 “但你可以努力纠正你犯的错,”罗比拉德指出。“你是谁,冰风谷的沃夫加?更重要的是,你希望成为谁?” 罗比拉德尖刻的语调和强硬的姿势中没有什么友好,他的手臂挑衅地交叉在胸前,他的表情完全是一种高傲。但是,法师对沃夫加的困境显示出全心全意的关心,这个简单的事实仍然令野蛮人感到吃惊。他曾经以为罗比拉德对他唯一关心的就是让他离开海灵号,这么认为不是没有理由的。 沃夫加瞪着罗比拉德的愤怒眼神逐渐平静,转为一种自贬的咯咯笑声。“我就是你眼前看见的人,”他说,并张开双臂展示自己,他皮革制的铁匠围裙明显地展露出来。“不多也不少。” “一个活在谎言中的人很快就会被谎言耗尽,”罗比拉德指出。 沃夫加的笑容突然变成了怒容。 “铁匠沃夫加?”罗比拉德怀疑地问,并哼了一声。“你不是工人,如果你认为这个最新的职业能让你躲避现实,那么你就在愚弄你自己。你天生就是个战士,被当作战士养大,当作战士训练,并且一直从这个职业中得到愉悦。曾有多少次,沃夫加口中唱着坦帕斯之歌冲入战斗?” “坦帕斯,”沃夫加轻蔑地说。“坦帕斯遗弃了我。” “坦帕斯与你同在,战士传统的信仰支撑着你通过试炼,”罗比拉德强有力地反驳。“你所有的试炼。” “你无法知道我忍受了些什么。” “我不在乎你忍受了些什么,”罗比拉德回答。他的声明,以及他声音中的强大力量着实让沃夫加向后退却。“我只关心我现在眼前看见的,一个活在谎言中的人,他给周围的人和自己带来痛苦,因为他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真实身份。” “一个战士?”沃夫加怀疑地问。“然而正是罗比拉德让我远离这一职业。正是罗比拉德叫杜德蒙把我赶下海灵号。” “你不属于海灵号,这一点我肯定,”法师平静地回答。“至少现在不是。对一个冲在前头追寻心魔的人来说,海灵号不是合适的地方。我们成功是因为我们每个人都知道对抗海盗时自己的岗位。但是我也知道,你不属于这里,作为一个铁匠,在深水城的店铺里工作。留意我此时此地的话吧,冰风谷的沃夫加。你的朋友们正步入重大的危险,不管你承认与否,他们是为了你好而这么做的。如果你现在不加入他们,或者至少去跟他们谈谈,改变他们的计划,将会有严重的后果。如果崔斯特·杜垩登和凯蒂布莉儿为了寻找艾吉斯之牙而步入危险,不管结果如何,你将在余生中自责。与其说是因为你愚蠢地丢失战锤,不如说是因为懦弱地拒绝加入他们。” 法师嘎然而止,只是站着凝视野蛮人,野蛮人体味着这番话中的事实,表情茫然。 “他们已经走了将近一个月,”沃夫加说,他的声音没什么信心。“他们可能在任何地方。” “他们一定经过路斯坎,”罗比拉德回答。“今天我就能让你到那儿,从那里,我有联络人可以引导我们的追踪。” “你将加入搜寻?” “搜寻你以前的朋友们,是的,”罗比拉德回答。“搜寻艾吉斯之牙?我们到时候看,但这似乎不是我的事情。” 沃夫加看上去一阵微风就能把他吹倒。他前后摇摆,重心从一只脚移到另一只,茫然地瞪视前方。 “不要拒绝这个机会,”罗比拉德警告说。“这是你的一次机会,以回答如此折磨着你的那些问题,也是你的一次机会,以终止将会永远压在你肩上的内疚。我提供给你这个机会,但是生命的道路太曲折了,总有意料之外的转折,你不能冒险期望这种机会会再次摆在你面前。” “为什么?”沃夫加平静地问。 “我已经很清楚地解释了我对于你现状的推断,也解释了我相信你应该马上采取行动纠正错误的路线,”罗比拉德回答,但是法师还没说完这个想法,沃夫加就在摇头了。 “不,”野蛮人声明。“为什么是你?”罗比拉德没有立刻回答,沃夫加继续说,“你提出帮助我,然而你对我没有显示一点友谊,我也不企图把你当作朋友。但是你来了,提供建议与协助。为什么?是出于你以前跟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的友情?还是出于你想摆脱我的愿望,让我远离你宝贵的海灵号?” 罗比拉德狡狤地看看他。“对,”他回答说。 第十七章 莫里克的观点 “作为一个囚犯,他很合作,我觉得,”经过三个小时令人疲惫的审问,希拉·克里向贝兰尼指出。审讯期间,盗贼莫里克自愿提供了他所知道关于沃夫加,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的一切。希拉仔细聆听每一个关于这个特殊黑暗精灵的词语。 “莫里克的信条是自保,”贝兰尼解释。“除此之外便没什么了。他可以亲自把匕首插入沃夫加的心脏,如果他自己保住性命需要这么干的话。要是崔斯特和沃夫加跟我们作对,莫里克不会感到高兴的。他甚至会设法置身战事之外,当我们消灭他以前的伙伴时,他不会帮助我们,但他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冒险跟我们作对。也不会破坏我们许诺给他的美好前景,他知道我们能够提供这些。那不是他的作风。” 希拉能够很容易地接受这样的观念,个人利益高于对群体的忠诚。她的暴徒团伙向她提供的一切忠诚的确来源于此。他们这伙人仅仅是她通过威胁与许诺纠集在一起——仅仅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们的最大个人利益能在希拉·克里的指挥下得来。他们同样也知道,如果试图离开,将会面对可怕的海盗首领的怒气以及她那一群精锐指挥官们。 茱尔·派帕坐在屋子一边,她更加确信莫里克的可信度,这主要是因为他跟贝兰尼一起到达黄金湾之后的所作所为。莫里克说的每一件事都完全符合她在十镇短暂逗留期间所了解的关于崔斯特的一切。 “如果卓尔精灵和凯蒂布莉儿打算来追踪那柄战锤,那么我们可以预料矮人布鲁诺和半身人瑞吉斯也会加入他们,”她说。“而且不要忽略崔斯特带着的那头黑豹伙伴。” “我不会忘记任何一个的,”希拉·克里向她保证。“我很高兴勒罗里内来到我们这儿。” “勒罗里内在这儿出现也许会被证实是最最幸运的事,”贝兰尼同意。 “现在莫里克正要跟那个精灵打斗么?”海盗首领问,因为勒罗里内如此为崔斯特所困扰,他要求跟这个新来到隐蔽巢穴的人私下待一段时间,而此人才刚刚直接遭受到可恨的黑暗精灵折磨。 茱尔·派帕对这个问题报以放声大笑。茱尔到达黄金湾不久,勒罗里内便跟她一起度过一个又一个小时,让她模仿她看到崔斯特所做的每一个动作,甚至那些跟战斗无关的。他要知道他步伐的长度,说话时头倾斜的角度,以及一切关于这个可恨的卓尔精灵的事情。茱尔知道莫里克很可能不会向精灵展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是她也知道,勒罗里内会让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他的动作和话语。茱尔从没见过任何人象这样完全被迷住心窍的。 “即使到现在,莫里克很可能还在勒罗里内身边,无疑在重复表演他如何被崔斯特与凯蒂布莉儿逮住的经过,”贝兰尼回答,并瞥了一眼发笑的茱尔。 “你去用魔法监视他们,”希拉指示女巫。“你要注意勒罗里内吐出的每一个字,注意他对莫里克做的每一个动作。” “你仍然害怕我们的敌人可能派精灵来做卧底?”贝兰尼问。 “勒罗里内的到来有点太合时宜了,”茱尔指出。 “我更害怕这个愚蠢的精灵会在崔斯特以及他的朋友们找到我们之前就去寻找他们,”希拉解释说。“那群人也许要花上几十天在群山里游荡,却仍然找不到一点圣堂谷和黄金湾的线索,而且与其让如此强大的敌人直闯进来,我更喜欢那样。” “我愿意燃起一堆火把他们引进来,”茱尔平静地说。“我欠那群人一些东西,并打算完全还给他们。” “更不用说他们携带的诸多魔法宝物了,”贝兰尼同意。“我相信我会习惯象关海法这样的伙伴,再说了,希拉,你的腰际缚上黑暗精灵那对传说中的神奇弯刀难道不是看上去很漂亮么?” 希拉·克里点点头,邪邪地微笑。“但我们要在我们认为合适的时机遇上这群人,而不是他们觉得合适的时候,”她解释说。“当我们做好准备对付他们,等到冬天削弱一点他们的力量,就把他们引进来。我们让勒罗里内去战斗,所有这些年来这个愿望一直跟随着顽固而愚蠢的精灵,希望到时候崔斯特会被彻底打败。如果没有,那我们剩下分宝物的人就会少一点。” “说起这,”茱尔插话,“我注意到我们很多食人魔朋友外出四处活动,在乡间捕食。我认为在崔斯特·杜垩登这桩事情结束前,管束住它们会对我们有好处。” “一次只有几个而已,”希拉·克里回答。“我已经跟卓古鲁加说过多次了。” 不久之后,贝兰尼离开了屋子,事情进展顺利,她禁不住微笑起来。通常,冬季总是平淡之极,但现在有望好好地大战一场,还有更好的宝物,以及更多的机会让盗贼莫里克来陪伴,年轻的女巫自从当初在路斯坎当学徒的那些日子以来都没有过这么多机会跟莫里克作伴。 这将是个精彩的冬季——但贝兰尼知道希拉·克里对勒罗里内的担忧是正确的。如果他们不小心,疯狂的精灵被崔斯特所困扰,可能会招致灾难。 贝兰尼直接回到她的房间,集中了一些占卜法术所需要的物品,把法术定位在希拉·克里指派给勒罗里内的大石头房间,监视精灵与莫里克舞动兵器,勒罗里内命令莫里克一遍又一遍说出他所知的关于这个奇特黑暗精灵的一切。 “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没有发生打斗。”莫里克恼怒地问,他双臂向侧下方伸展,每只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当我知道了卓尔精灵和他朋友们的厉害,我就不想继续下去了。” “不想继续下去,”勒罗里内尖锐地重复道。“那就是说是你开的头。而且你刚才承认你了解到黑暗精灵的厉害。那就展示给我看看,快点,否则我会向你展示我的厉害!” 莫里克点点头,对着精灵假笑了一下,无视这个新贵无礼的威胁。或者,至少看来如此。事实上,勒罗里内让莫里克相当不知所措。凭着他对潜在的敌人与朋友的了解,这个盗贼在环境糟透了的街巷中生存了这么多年。他本能地知道何时战斗,何时使诈,以及何时逃跑。 这次遭遇很快就归入第三类,因为莫里克无法预测勒罗里内。他意识到,精灵的困惑超出了能够解读的范围,几乎进入某种狂乱状态。他能从精灵蓝色与金色眼睛里的极度紧张中清楚地看到这一点,这双眼睛正在荒唐的黑面罩后面瞪视着他。如果他不给出必要的信息,当然是以勒罗里内能够接受的态度,勒罗里内会不会真的攻击他呢?他对此一刻也没有怀疑过,他也不怀疑他可能会被击败。崔斯特·杜垩登似乎很轻易地挫败了他最佳的进攻路线,并且展开一轮反击,如果卓尔精灵想要莫里克死的话,可以在数秒之内杀死他,而如果勒罗里内能够光明正大地向崔斯特发起挑战…… “你希望他死,但为什么?”盗贼问。 “那是我的事,不是你的,”勒罗里内简略地回答。 “你带着怒气跟我说话,就好像我不会帮你一样,”莫里克说道,他强迫自己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镇定。“也许会有个办法——” “这是我的战斗,不是你的,”回答象莫里克的匕首一样锐利。 “啊,但是你孤身一人对抗崔斯特和他的朋友们?”盗贼推理道。“你也许能对卓尔精灵发动一次漂亮而压倒性的攻击,但这仅仅招来凯蒂布莉儿致命的箭,她正镇静地站在一边。她的弓——” “我知道陶马力尔和关海法的一切,也知道所有其他的,”精灵向他保证。“我要自己设法找到崔斯特,面对面地击败他,正如公义所要求,那才是合理的。” 莫里克报之以一笑。“他不是那么坏的人,”他刚要开始说,但勒罗里内眼里渐增的凶猛表情建议他改变这种推理方法。“也许你该去找个女人,”盗贼补充说。“精灵或是人类——似乎到处都有很多迷人的。爱,我的朋友。那才是合理的!” 回应莫里克的表情让他很吃惊,尽管他从没期望被认同,但那表情看上去是如此怀疑,如此不确定。 “你多大了?”莫里克逼问。“七十?五十?还是更小?你们精灵的年龄太难判断,是的,我嫉妒你们这一点。但无可否认,你很英俊,女人会欣赏这种精致的美。因此,找个爱人吧,我的朋友。找两个!不要在跟崔斯特·杜垩登的这场战斗中拿你剩下几个世纪的生命去冒险。” 勒罗里内逼进一步。莫里克赶紧退后,巧妙地转动双手,做好准备,如果勒罗里内继续下去的话,他将把匕首插入对手戴着面罩的脸。 “我无法活下去!”精灵愤怒地喊叫。“我要看到正义被执行!一个黑暗精灵在地表走动,假扮友情,冒充善良,这么一个简单的念头极其伤害我的感情,而且违反我所相信的一切。那个骗子崔斯特·杜垩登是对我所有祖先的侮辱,他们将卓尔族从地表世界赶入黑暗地底的深处,卓尔族本来就属于那儿。” “如果崔斯特退回黑暗地底的深处,你还要追击他吗?”莫里克问,他觉得也许找到了精灵推理中的一个漏洞。 “如果我有那个能力,我会杀死每一个卓尔精灵,”勒罗里内冷笑着回答。“我会抹去整个种族,并且以此为荣。我会杀死他们的主母们,还有他们凶残的突袭队员们。我会把匕首刺入每一个卓尔族的儿童!” 精灵说每句话时都在前进,莫里克明智地后退着,保持在危险距离之外,双手举在面前,匕首仍然作好准备,他拍打着空气,努力平息这场酝酿中的风暴。 终于,勒罗里内停止了进逼,站着瞪视他。“现在,莫里克,你是打算展示给我看你和崔斯特·杜垩登之间的动作,还是我亲自来测试你的战斗特质,再加上我所了解的你们之间的遭遇战,以此来衡量崔斯特·杜垩登的力量?“ 莫里克叹口气,点头表示妥协。然后他就把勒罗里内当作那天晚上路斯坎小巷里的崔斯特,并引导精灵完成进攻与防守的过程。 可想而知,在勒罗里内的坚持下,他们一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贝兰尼看着整个交互过程,感觉不止一点的有趣。他喜欢看莫里克流畅的动作,尽管他无法否认勒罗里内在战斗中比他更加漂亮,有着更多的技巧与优雅。莫里克的理解总是出偏差,贝兰尼对此报以高声大笑。 当这两人终于结束了多次表演,贝兰尼听见莫里克大胆地争论,“你是一个好战士,一个杰出的勇士。我对你的能力不存疑问,朋友。但是我警告你,崔斯特·杜垩登很厉害,非常厉害。也许在整个北地,他不比任何一个人差。我知道这些,不是仅仅从我跟他短暂的遭遇战中,而是从沃夫加和我在一起时说的故事中。 莫里克鞠躬,转身,然后快速离开了,贝兰尼怀疑他正往她的房间走来。她喜欢这个想法,因为观看莫里克与勒罗里内之间的表演让她很兴奋,她决定不去纠正盗贼。至少不是马上。这太有意思了。 当莫里克离开勒罗里内的格斗房时,确实想过去看贝兰尼。与其说精灵让他感到惊吓,不如说让他感到很有趣——莫里克把他当作一个十足的傻瓜,浪费生命中每一个潜在的享乐与体验的机会,去追寻一个血誓,向一个最好不要去招惹的黑暗精灵复仇。在莫里克看来,崔斯特是好是坏并不是关键。衡量精灵使命的简单标准在于崔斯特是否在寻找精灵。如果他是在找,那勒罗里内首先发动攻击会有好处,但是如果他不是,那么精灵的确是个傻瓜。 崔斯特没有在寻找精灵。莫里克本能地知道这一点。崔斯特来查找关于沃夫加和艾吉斯之牙的消息,但没有提起过叫勒罗里内的精灵,或者说根本没有提起过任何精灵。崔斯特没有在追击勒罗里内,而且很有可能他甚至不知道勒罗里内在追击他。 莫里克转入一条侧廊,走向一扇笨拙地设置在那儿的木门。他费了好大劲才把它推开,穿过门,走到外面的平台上,平台位于高高的崖壁之上,离下方远处彭湃的波浪也许有两百呎。 莫里克考量了一下蜿蜒在嶙峋岩石间的路径,这条路可以带他到山的另一侧,山谷里的地面上,可以带他到一条让他远离希拉·克里的路途。他也许可以相对容易地混过守卫山谷的岗哨,也许可以轻易走得很远很远。 当然,在移冰之海的另一头,暴雨云团正在西北方聚集,而且风很寒冷。他将很难在冬季淹没他之前赶到路斯坎,即使他成功了,也不会是一趟愉快的旅程。再说,贝兰尼早已显示给他看过,她能在路斯坎找到他。 莫里克考虑着其他可行的路线,咧嘴笑着。他不是很肯定自己在哪里——在来这儿的路上,贝兰尼利用魔法把他们从一处传到另一处——但是他怀疑他离一个潜在的避冬场所不是很远。 “啊,费林戈大人,你在等待访客么?”盗贼轻声说,但说每一个词时他都在笑,他几乎不认为有逃去奥克尼的可能性——即使他能找出相对黄金湾来说,奥克尼在哪儿,没有合适的服饰,盗贼莫里克要再次冒充深水城领主布兰德博不会很容易,他曾经以此欺骗过奥克尼领主费林戈。 莫里克对这种溜到冰冷群山里的想法报以一笑,这个念头远不是认真的。这对莫里克仅仅是一种安慰,让他知道,如果他愿意,就多半能够离开。 这么一想,海盗们给予莫里克相当的自由一点也不令他吃惊,如果他们提出让他回到路斯坎,不再骚扰他,他不确定是否会接受。即使对于一个象莫里克这样狡猾,这样有名气的人,那儿的生活也非常艰难,然而小海湾里的生活就很安逸,而且贝兰尼肯定会设法让这样的生活很愉快。 但沃夫加怎么办?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怎么办? 莫里克望向外面冰冷的水面,严肃地考虑着他欠的债,他也许欠过去的旅行伙伴债。是的,他确实关心沃夫加,此时此地,他决定,如果野蛮人真的来与黄金湾为敌,以图夺回艾吉斯之牙,那么他会用尽一切能够做到的方法,来说服希拉·克里,尤其是贝兰尼,要抓住那个人,而不是消灭他。 莫里克知道,考虑到崔斯特,考虑到他刚刚遇到的疯狂的勒罗里内,那将是一个更困难的任务,但莫里克很容易就能将这种可能性扔到一边。 事实上,盗贼莫里克究竟欠崔斯特·杜垩登什么呢?或者欠凯蒂布莉儿什么呢? 小个子的黑发盗贼伸了个懒腰,将双臂紧抱在胸前以抵御寒风。他想到了贝兰尼以及她温暖的床,然后立即出发往她那儿去了。 莫里克走后,勒罗里内阴沉地站在格斗房里,思索着他最后的话。 莫里克是错的,勒罗里内知道。精灵并不怀疑他对崔斯特战斗威力的评估。勒罗里内很清楚描述崔斯特事迹的那些故事。但是莫里克不了解多年来他为此一战所做的准备,为了处于能够打败崔斯特·杜垩登的位置,勒罗里内走向了完全的极端。 但勒罗里内不能轻易忽略莫里克的警告。与崔斯特的这一战确实会到来,精灵默默地重复,摸索着那枚戒指,其中含有必要的魔法。即使事情完全按照勒罗里内所准备,所计划的发展,仍然可能以两人的死亡终结,而不是一人。 就这样吧 第十八章 足迹与烟的会合 四个伙伴发现冬寒在路斯坎以北不远处等待他们,穿着一层层的毛皮,再加上长年在荒芜的冰风谷生活,使得他们的生命变得顽强,没有受到寒冷环境太大的困扰。有些地方积雪很深,另一些地方道路结了冰,但是这群人缓慢地前进着。布鲁诺带领着凯蒂布莉儿和瑞吉斯,以他壮实的身体趟开一条路,崔斯特在一旁指引他们。对于如此的季节以及坎坷的地形而言,他们的进展很快,但布鲁诺当然还是找得到抱怨的理由。“该死的精灵,窜来窜去的,也不把冰层弄碎!”他一边嘀咕,一边嘎吱作响地趟过一个超过他腰那么高的雪堆,而崔斯特沿着积雪松脆的表面跳跃,一半滑行,一半奔跑。“该叫他多吃点,让他皮包骨头的四肢多长些肉!” 凯蒂布莉儿只是在矮人身后微笑。她知道,布鲁诺也知道,崔斯特的优势更在于平衡性,而不是在于力量。卓尔精灵知道如何完美地分配体重,而且,因为他总是处于平衡状态,当感到积雪在脚下崩塌时,总能立即把体重移到另一只脚。凯蒂布莉儿跟崔斯特差不多重,甚至比他更轻一点,但她无法象他那样移动 因为崔斯特在积雪上面,而不是趟过积雪,他有很好的视点观察周围起伏的白色地面。他注意到旁边不远处有一条轨迹——一条新近的轨迹,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曾经象布鲁诺正在做的那样,趟雪前进 “停下!”卓尔精灵叫道。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崔斯特注意到另一个奇怪的景象,前方有烟升起,在一段距离之外,呈一条细线状上升,似乎是从烟囱里出来的。他仅考虑了一小会儿,然后回头看那条轨迹,它看起来大致就是通往那个方向。他怀疑两者是否会出于什么原因而连接到一起。也许是一个捕兽人的房子,或者一个隐居者 考虑到朋友们也许都需要一点休息,崔斯特快速走向那条轨迹。他们离开路斯坎已经将近十天了,只有两次找到好的遮蔽处,一次是头天晚上在一个农场,另一晚在一个洞穴中度过 崔斯特到达雪中的轨迹线,看到一些脚印,是他自己的两倍多大,这时他对遮蔽处不抱什么希望了 “你找到什么了,精灵?”布鲁诺喊道 崔斯特打手势示意大家安静,并让他们过来到他这边 “也许是大个子的兽人,”他们都到那儿后,他指出。“或者小个子的食人魔。” “或者野蛮人,”布鲁诺指出。“他们这些人有我见过的人类最大的脚。” 崔斯特仔细检查一个清晰的足印,弯下身子,把眼睛置于离它只有几吋的地方。他摇摇头。“这些太深了,而且印下足印的人穿着硬靴,不是沃夫加族人穿的鹿皮靴。”他解释说 “那就是食人魔,”凯蒂布莉儿说。“或者大个子的兽人。” “这些山里有许多,“瑞吉斯插话 “而且走向那缕烟,”崔斯特一边解释,一边指向烟柱 “也许是它们同类弄的烟,”布鲁诺推断。矮人转向瑞吉斯,扭曲着脸咧嘴笑了笑。“去那儿,馋鬼。” 瑞吉斯有不同的想法,此时,他觉得也许上次他和布鲁诺去往路斯坎的路上,他在那个兽人营地干得太好了。半身人不讨厌他的职责,但如果这些是食人魔,他远远不是对手。而且瑞吉斯知道半身人是食人魔最喜欢的食物之一。 当瑞吉斯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注意到崔斯特正看着他,理解地微笑着,仿佛他读到了半身人的每一个想法 “这不是瑞吉斯的任务,”黑暗精灵说。 “他在去路斯坎的路上做过,”布鲁诺抗议说。“而且做得很好。” “但不是在这样的雪地里,”崔斯特回答。“没有一个盗贼能够在白茫茫一片中找到合适的阴影。不,让我们一起去看看可能会发现什么样的朋友或者敌人吧。” “如果它们是食人魔呢?”凯蒂布莉儿问。“你觉得我们需要一场战斗吗?” 崔斯特的表情清楚地显示这并不是一个令人不快的念头,但他摇摇头。“如果它们不管我们,那我们最好也不要管它们,”他说。“不过让我们看看我们可能找到什么——也许我们晚上可以找到一个遮蔽处,还有好的食物。” 崔斯特走向旁边,稍微领先一点,布鲁诺领队沿着划出来的轨迹前进。矮人取出他的大斧子,用斧柄敲击着拿盾牌的手,并正了正独角的头盔,使得它牢牢地戴在头上,作好了充分的战斗准备。在他身后,凯蒂布莉儿把一支箭搭在陶马力尔上,试着拉了拉。 如果这些是食人魔或者兽人,它们又碰巧建了一个不错的掩体,那凯蒂布莉儿完全希望尽早在夜晚降临之前占据这个掩体。她太了解布鲁诺·战锤了,知道矮人根本不会放弃跟任何一个这种野兽的战斗而走开 “你去搞点木柴,”登巴戈对他的弟弟杰迪斯吼道。他把那个年轻人推向塔门。“如果你不弄来,我们明天早上都会被冻僵的!” “是,我知道,”较年轻的士兵一边咕哝,一边用一只手佛过油腻的头发,抓了抓虱子。“该死的天气。还不该这么冷的。” 石塔里的另外两个士兵嘟囔着表示同意。冬季猛烈地随着寒风过早地席卷到世界之脊,冷风直切入简易的石塔堡垒,刺痛着士兵们。他们的火炉里也有生了火,但它正越来越弱,而且他们没有足够的木头支持过夜。然而周围可以找到很多,因此他们谁都不担心 “如果你帮我,我们会搞到足够多来让它旺起来,”杰迪斯说,但登巴戈嘟囔着说轮到他去塔顶站岗了,就在杰迪斯开始走出门外时,他向楼梯走去 一阵风呼啸着从敞开的门口吹进来,推着登巴戈踏上二楼,他看见这个边远哨所的另外两个士兵 “嗯,谁在顶上?”登巴戈责问道 “没人,”两人中的一个一边回答,一边攀上从圆形地板中央通向屋顶的梯架。“活板门被冻住了。” 登巴戈嘟囔着走到梯架底下,看着他哨所的同伴撞击金属活板门。他们花了点时间才撞开冰。杰迪斯在离塔门大约三十呎外弯腰捡木柴,没有察觉粗笨的食人魔从一棵树后走出来,食人魔用一根沉重的棒子仅仅一下就敲碎了他的头骨。这时登巴戈还没有在屋顶上,因此不需要无助地看着这一幕 杰迪斯一声不响地倒了下去,袭击者把他拖到视线之外。那个在塔背后折腾的粗野家伙发出的噪声比较大,它把一个抓构系在一根粗重的绳子上,扔到塔顶的边缘,但是这个响动被撞击金属活板门的声音掩盖了 在登巴戈和他的同伴撞开门之前,那个半食人魔就用强壮的双手抓着多节的绳子,径直走上近三十呎高的塔墙,把自己拉到屋顶上。 就在门被撞开,登巴戈爬出来的时候,那个粗野的家伙转过身,伸手取下绑在背上的大斧。 一声咆哮,半食人魔向他跃过来,但结果只是把他抛到了一边。幸运伴随着登巴戈,半食人魔的斧子卡在了沉重的门箍上。但他仍然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塔的跺口,一下子给撞闷了。 在他的同伴爬上屋顶时,登巴戈气喘吁吁,甚至无法大声示警。半食人魔拉出了它的斧子。 当那个粗野的家伙几乎把他的同伴劈成两半时,登巴戈退缩了一下,扭曲着脸。登巴戈拔出剑,迫使自己站起来往前冲去。当靠近那个家伙时,他看见他的同伴,他的朋友,一半在活板门外,正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挣扎,他让愤怒作为自己的向导。作为一个老练的战士,登巴戈没有让这景象影响自己作出鲁莽的行动。他有节奏地靠近,迅速而狂暴,挥出看似狂野的一击,然后恰到好处地收回剑,正好让半食人魔有力的格挡呼啸而过,什么也没碰到。 现在登巴戈一边刺击一边迎上来,然后又是一刺,把那个半食人魔逼退,并割开了它的肚子。 半食人魔哀号着试图后退,但在光滑的石头上失足,重重地跌倒。 登巴戈向前一跃,迎了上去,同时挥出猛烈的一劈,但就在他的剑落下时,半食人魔巨大的腿踢上来,撞个正着,把他踢出去翻了个筋斗。然而他的进攻还是打中了,受伤的半食人魔不得不费了好大劲才能重新站稳。 在这之前,登巴戈就过来了,又刺又劈。他的眼光不时从目标移到死去的朋友,让愤怒驱动着他继续下去。正当食人魔攻击的时候,他深深地砍中了一剑。然而在进攻姿态下,他无法闪躲到一边,被那柄可怕的斧子带到了一下。随后他脸上挨了沉重的一击,打碎了鼻子,两边脸颊的骨头也都裂了,并且使得他向后滑去,猛地撞在墙上。他跌坐在那儿,告诉自己必须将眼睛里那些黑点甩掉,必须站起来摆好防守姿势,告诉自己那个野蛮的家伙此时正在靠近,他会被敲碎、被劈开。 一声吼叫发自他的腹部深处,头晕眼花,还淌着鲜血的登巴戈逼迫自己站起来,他的剑挡在身前,可怜地试图防卫那致命一击,他知道那会到来的。 但是半食人魔没有来。它站在那儿,更确切说是单膝跪在敞开的活板门边,紧紧抓着自己的肚子,堵住肠子,它丑陋脸上的表情纯粹是怀疑和恐惧。 登巴戈不想等到那个野兽判定伤口是否致命,他从塔顶的另一头冲过来,再三地把剑砍向半食人魔举起的手臂。当那条手臂最终被敲到一边,他继续以每一分力量与体力猛击,他由于再次看到死去的同伴而受到激励,也由于突如其来的担心,他的弟弟—— 他的弟弟! 登巴戈大声叫喊,猛烈击打,敲碎那野兽的头颅,在石头地板上将它砸扁。半食人魔早就不再动弹,他还是继续猛击,把它丑陋的脑袋变成了一团肉酱。 然后他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打开的门口,试图把他被劈开的朋友完全拉出来。登巴戈没有成功,只能把那人往里推,抓住他,尽量压低重心,以使残破的尸体下落时震动不至于太剧烈。 登巴戈撇开恐惧与眼泪,呼叫其他人来守卫塔楼,呼叫别人去找他的弟弟。 但他听到从下面传来的打斗声,知道没人听见他的话。 登巴戈无力冲下去加入他们,他考虑了一下其他选择,同时还担心其他粗野的家伙也许正从他身后爬上来。 他正要转身离开活板门,不再看下面屋子里死去的朋友,但他停了下来,因为他看见另一个士兵从楼梯冲上来,登上二楼的边缘。 “食人魔!”那人一边喊一边跌跌撞撞地走向梯架。他几乎就到达了梯架底部,然而随后一个半食人魔出现在他身后的楼梯平台上,甩出一只连在锁链上的抓钩。就在那人攫住梯架时,抓钩钩住了他的肩膀。 登巴戈大喊着想要下去到他那里,但半食人魔仅仅用力一拉,那巨大的力量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及,那个人被拖离了梯架,如此迅速而无情,以至于登巴戈不得不说服自己他不是凭空消失的。 或者说至少他的一部分消失了,因为下面仍旧紧握着梯架的是那人被扯断的手臂。 登巴戈望向楼梯平台,正好看到那人临死的一刻,半食人魔将他击倒在石头地板上。然后那个粗野的家伙抬头看看登巴戈,邪恶地笑着 伤痕累累的登巴戈翻身离开活板门,并迅速合上金属盖将它关死,然后滚到它上方,把自己的身体当作门栓。 他瞥见塔顶上死去的食人魔,这提醒了他此处的薄弱环节。除了远处的打斗声,登巴戈听不见下面有响声,他跳起来,奔到塔后方的边缘,拉起抓钩。他带着抓钩冲回去堵住活板门,在那儿把绳子从塔边拉上来。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下方的第一次震动,如同炸雷一般令他嘴里的牙齿颤动。 崔斯特注意到塔门微微开着,也注意到了不远处一些树木附近的雪地上有暗红色痕迹。随后他听见了来自塔顶的呼喊。 他以手势示意朋友们提高警惕,作好准备,然后疾速跑向一边,迂回到塔的侧面,试图了解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以及找出加入战斗的最佳方位。 凯蒂布莉儿和布鲁诺仍待在食人魔留下的轨迹当中,但自此以后移动得更加小心,并朝崔斯特打着手势。令卓尔精灵吃惊的是,瑞吉斯没有跟他们俩待在一起。半身人奔向左面,迂回到塔的另外一侧。他趟过雪地,然后最终到达了一片风化的石头当中,从一个阴影疾奔到另一个,压低身子,行动迅捷地绕向后面。 崔斯特压抑不住低笑,认为瑞吉斯正惯常地试图找到一个置身事外的藏身处。 然而这微笑几乎立刻就消失了,因为卓尔精灵了解到危险即将逼近,事实上战斗已经在进行当中。他看见一个人,外衣和脸上都沾了血,飞速奔出敞开的塔门,冲向一边,尖叫着呼救。 一个笨重的身影紧紧追赶着他,那是一个巨大而丑陋的食人魔,已经染血的木棒高高举起。 那个人领先几步,但是崔斯特知道,在这么深的积雪里不会保持长久。食人魔更长、更有力的双腿会很快使差距缩短,还有那根木棒…… 崔斯特转身离开塔楼,去追赶他们俩。他设法向布鲁诺和凯蒂布莉儿做了个手势,告诉他们他的意图,并指示他们应该继续向着塔前进。他继续跑着,轻盈的步伐使他保持在雪层的上方。 起初崔斯特害怕食人魔会先赶上那个逃跑的人,但那人猛然加速,飞快冲过一道山脊的边缘,在雪地里跌跌撞撞地跑下去。 食人魔停在了山脊上,崔斯特大声呼叫。那个粗野的家伙似乎很高兴转过身来与新的挑战者交战。当然,当食人魔意识到最新的挑战者不是另一个人类,而是一个卓尔精灵时,眼中渴望的光芒消失了,笨拙的笑容变成了一种着实吃了一惊的表情。 崔斯特猛地冲过来,弯刀飞舞着,希望快速杀死对方。然后他就能照顾受伤的人,并能够回到塔楼帮助朋友们。 但这个粗野的家伙不是普通食人魔。这是一个老练的战士,九尺高的肌肉与骨骼,能够灵巧自如地挥舞镶有钉刺的沉重木棒,敏捷程度令人惊讶。 崔斯特的急切几乎让他付出沉重代价,因为当他迎上来时,双刀向着相反的方向划出弧线,脚步快捷的食人魔往后一退,正好退出攻击范围,并将它的木棒大力一扫而过,把一柄弯刀一起带开。如果他丢下它,也许在深深的积雪里就再也找不着了。 崔斯特不仅让右手中的第二把刀避开刚才一击的攻击路线,而且还设法刺中了食人魔挥动的前臂,令其流出鲜血。然而那个粗野的家伙承受了这一刺,以使它真正的攻击能够渗透进来。紧跟着木棒的一扫,它提起一条沉重的腿,狠狠一踢,踢在了崔斯特肩膀上,把他送到空中,旋转着飞出十数呎,跌落在雪地上。 这时卓尔精灵意识到了他的错误,而且只能庆幸是在开阔地犯这个错误,他还可以快速恢复过来。如果在塔内被如此踢中,他明白也许自己现在就比石头墙上的一滩红渍好不了多少。 他们看到了卓尔精灵的手势,但是布鲁诺也好,凯蒂布莉儿也好都不打算在崔斯特追赶那个食人魔的时候放任不管——直到他们听到呼救,从塔里传出一声哀号,他们俩从没听到过如此令人同情的惨叫。 “让你该死的箭高过我的头!”布鲁诺对他的女儿喊道,矮人压低肩膀,继续向塔门走去,逐渐增加速度,动力和怒气。 凯蒂布莉儿奋力跟上,仅仅在几呎之后,手中平举陶马力尔,作好准备。 矮人的冲锋毫无隐蔽与安静可言,可想而知,布鲁诺在门口遇上了另一个笨重的身影。矮人的斧子猛力地劈过去。凯蒂布莉儿的箭插入那个粗野家伙的胸口。这样的两次打击,再加上强健矮人的冲力,布鲁诺撞进了塔底层的主要区域。 这个对手是个半食人魔,而且还是一个强壮的家伙,它还没有被杀死,得以用木棒发动反攻,在布鲁诺肩上还以有力的一击。 “你该打得更重点!”矮人吼道,尽管这一击很痛。 虽然很疼,布鲁诺还是微笑着挥起斧子。半食人魔摇摇晃晃地闪出可以被打到的范围,但是再次踏上前来反击时太早了点。布鲁诺反手一击,斧背打中了它的肋骨,消去了它的冲力,阻止了它意图发起的进攻。 半食人魔摇晃了几下,给了布鲁诺时间脚下站稳,并再度开始攻击。下一击不是用的斧背,而是布满缺口、呈锯齿状的斧刃,这一下正砍在已经伤痕累累的半食人魔胸口。 然而布鲁诺还没来得及庆祝显而易见的胜利,第二个半食人魔就从楼梯口跳了出来,撞上受了致命伤的同伴,它们俩同时倒下,压在了布鲁诺上面,把矮人埋在将近一吨的血肉与骨头下面。 矮人此时此刻极其需要凯蒂布莉儿,但是从上方传来的一声叫喊告诉他也许别的什么人也需要。 瑞吉斯在塔背面靠近墙壁底部的地方专注地倾听,他听见了布鲁诺的冲锋。然而他一点也不急于过去支援矮人,因为布鲁诺的战术是直接了当地以力量对抗力量,以击打交换击打。如果以如此的战略加入到对食人魔的战斗中去,瑞吉斯无法撑过第一下攻击。 上面传来的一声叫喊使半身人很不安。他开始攀登,在冰冷开裂的石头当中挑选落手点,逐渐上升。爬到一半的时候,他可怜的手指磨破了,流出了血,但他以难以置信的敏捷继续行动,熟练地搭住落手点,向顶端靠近。 他听到一声呼喊和一声撞击,然后是一些沉重的扭打声。当他全速向上时,几乎滑落下来,但在最后一刻抓住了自己——真是不止一点点的幸运。 最后他把手搭在塔顶的边缘,窥视过去。他看到的景象几乎让他想直接跳下去。 可怜的登巴戈重复地高声呼喊,仅仅想要保住关上的门,想要合上眼,希望所有这一切恐惧消失。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战士,历经沙场,曾经失去过许多朋友。 但不是他的弟弟。 他心里很清楚,杰迪斯倒下了,而且很可能死了。 他心里很清楚,塔已经失守,他无处可逃。也许仅仅躺在这里足够长时间,用身体堵住活板门,那些粗野的家伙就会走开。毕竟他知道食人魔并不以坚持与狡猾闻名。 至少大多数不是。 登巴戈一开始几乎没有注意到热量,尽管他确实闻到了焚烧皮革的味道。他并不明白——直到背脊上突然出现一阵剧烈的疼痛。他反射性地滚动,但是意识到必须保持门关闭,就立刻停止了。 他试图回到原来的位置,但金属很烫——太烫了! 下面的食人魔一定在用火炬加热。 登巴戈跳到门上,希望他的靴子可以把热量隔开。他的一个同伴跑出塔楼时,他听见一声尖叫,过了一会儿,下面正门口传来一声怒吼。 他跳跃着,靴子在冒烟。他狂乱地环顾四周,搜寻有什么可以放在门上的东西,也许垛口会有一块松动的石头。 下面一个食人魔对着门发起猛烈一击时,他飞了出去。在登巴戈能够爬起来之前,第二下冲击撞开了门。一个粗野的家伙以令人吃惊的速度穿了过来,显然是被同伴推上屋顶的。 一阵阵疼痛仍然在登巴戈碎裂的脸上蔓延,但他立即跃起,狂暴地投入战斗,在每一次疯狂的攻击时都想着他的弟弟。他数次击中了食人魔,食人魔似乎真的被他的狂暴惊呆了,但是它的同伴上来站到了它身边。两根木棒来来回回地砸向他。 他左躲右闪,根本不试图格挡那些太过强力的击打,不顾一切的进攻姿态使他能够再次重重地刺中第一个食人魔,令它摊倒在石地上。 登巴戈被打中了背部,他的剑飞了出去,甚至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勇敢的战士就感觉到一只强壮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一瞬间,他被悬空起来,倒挂在一条强有力的食人魔手臂末端。 崔斯特滚过积雪,没有挣扎着去阻止动力,反而助长了它,让食人魔的一脚把他踢到离这个可怕对手尽量远的地方。他需要稳固地站起来面对食人魔,更好地估量局势,把这场战斗带回更加可辨识的境地。他相信仅仅是对于敌手的低估就让他付出了代价,被打中了那一下,他相信自己犯了极大的错。 当他终于蜷起腿开始站起来时,吃了一惊,他发现那个食人魔跟上了他,此时竟然正冲过来发动另一轮猛烈的进攻。 这个粗野的家伙动作太快——远远超过了崔斯特对于它笨拙同类的预期,而崔斯特对于跟食人魔战斗并非新手。 木棒挥过来,砸向左下方,迫使卓尔精灵躲到右边。食人魔迅速止住摆动,向上提升木棒,以双手举起,就像劈柴一样,并且朝着崔斯特立定的新位置径直打下来,其力量超过了以崔斯特这样的身材可能有望挡住甚至偏转的。 崔斯特俯身一滚,到了左边,站起来面向侧面,迅速跑动退却,让自己与那个粗野的家伙之间保持一定距离。之后,他转过身,预期这个令人惊讶的敌人正再次向他袭来。 然而这一次,食人魔留在了原地。他一边注视着崔斯特,一边咧开嘴笑着,然后从腰带上拉出一个陶瓷小瓶——崔斯特注意到腰带上已经有几个空的圆环——并扔进嘴里,咀嚼着以喝到里面的药剂。 几乎同时,食人魔的手臂开始随着增强的力量而膨胀,那是强大的巨人之力。 崔斯特这下感觉好一点了,因为他猜出了谜底。显然那个食人魔已经喝了速度药水,而现在喝了力量药水,很可能还有其他增强魔法属性的药水。现在卓尔精灵明白了,这下他可以估测得比较准确了。 崔斯特很遗憾关海法前一天晚上跟他在一起,现在已经耗尽了那个雕像的魔法。他现在无法召唤黑豹,而现在他似乎需要帮助。 食人魔冲了上来,将木棒到处乱砸,狂暴地嚎叫着,期待着愉快的杀戮。崔斯特不得不屈于其锋芒,否则食人魔的胜利很快就会到来。 但现在崔斯特有了一个方案。食人魔比往常动作要快,它巨大的力量把木棒送出去,带着强大、而且往往是不可阻挡的动力。也许崔斯特可以利用这一点来对付这头野兽,可以利用误导的方法使得食人魔失去平衡,露出破绽。 卓尔精灵迎上前,溜到一边——或者看上去是这样——然后急忙折回来,直往前冲去,猛冲而过的时候结结实实地砍中了食人魔的腿。 他继续向前冲,然后转身面对敌人,预期看到那条被割开的腿附近出现鲜红的血。 食人魔几乎没有流血,仿佛某种除了它肌肤以外的东西吸收了弯刀一大部分有效的攻击。 崔斯特的脑子疾速旋转,考虑了各种可能性。他曾听说过有的药水可以做到这些事,提供不同程度的战斗力增强。 “啊,小关,”卓尔精灵遗憾地说,因为他知道自己正面临一场艰苦的战斗。 矮人怀疑他是否就要这样在两个沉重的身躯压力下窒息而死,特别是被他击败那个食人魔死气沉沉的份量。他蠕动着,蹬着腿,然后努力找到一个稳固的落脚点,用尽所有力气往前撑,粗短而虬结的肌肉有力地绷紧。 他把脑袋从死去的食人魔屁股底下伸出来,但不得不马上躲回下面去,因为第二个粗野的家伙仍旧躺在死去的那个上面,一只手从上面抓下来,拍向矮人。 食人魔的那只手在下面摸索着寻找矮人,布鲁诺自己的手臂还被压在下面两侧,无法抵挡这抓攫。 因此他改作咬那只手,就象愤怒的狗一样叼住,咬牙切齿,把那个粗野的家伙指关节嚼得吱嘎作响。 半食人魔嚎叫着把手往回抽,但矮人有力的下颚保持紧紧关闭。布鲁诺凶猛地坚持住。那个粗野的家伙从死去的同伴身上爬下来,扭曲着保持些许平衡,然后提起死去的食人魔的臀部,用力拖拽,将矮人拉出来,附着在它手臂前端。 食人魔举起另一条胳膊拍向矮人,然而一旦能自如活动,布鲁诺没有犹豫。他抓住那条被捆住的前臂,同时仍然狠狠地咬住,直接转过去绕到半食人魔身后,扭住了手臂。 “给你逮到一个!”矮人喊道,终于放开了嘴,因为此时他已经使半食人魔失去了平衡,一时无能为力,而且正对着敞开的门口。布鲁诺竭尽全力推挤,迫使那个粗野的家伙快步移动。猛地一拱,矮人把食人魔推向门口,直至门外。 在那儿,它遇上了凯蒂布莉儿的箭,正中胸口。 半食人魔跌跌撞撞地往后退,或者说开始往后退,应为布鲁诺一推开那家伙,就快速倒退几步,将沉重的靴子在石头上摩擦以获得动力,然后向前冲去,当半食人魔摇摇晃晃退后的时候,他飞跃过去,猛撞在那个粗野的家伙背部低处。 它蹒跚地跨出门,另一支箭狠狠射中了胸部。 它跪了下来,用颤抖的双手抓住两根箭杆。 凯蒂布莉儿再次向它射击,正射在脸上。 “楼梯上还有!”布鲁诺对她喊道。“快,女儿,我需要你!” 凯蒂布莉儿正要往前走,准备越过刚刚被它击倒的食人魔直冲进去,但这时上方传来又一声呼叫。她抬头看见一个正在蠕动、哀号的人悬在塔的边缘外面,一个巨大的半食人魔抓着他的脚踝。 陶马力尔指向上方,瞄准那个食人魔的脸,因为凯蒂布莉儿断定那个人掉进雪中多半能够存活,塔边上的雪堆积得相当深,但是她也知道在抓住他的家伙手里,他没有机会存活。 但是半食人魔也看见了她,邪恶地冷笑了一下,举起它自己的武器——一根巨大的木棒——准备击打,这一击肯定会把那个正在蠕动的人砸得粉碎。 凯蒂布莉儿反射性地喊出了声。 在塔顶的背部,瑞吉斯听见了喊叫。他望向那边,明白这个可怜的士兵正处在危险的困境当中。但半身入无法及时赶到那个粗野的家伙那边,而且即使赶到了,对于这个大块头怪物,他和他的小钉头锤能干什么呢? 第二个半食人魔,就是那个被士兵勇敢的战斗所击伤但没有倒下的,再次开始行动,加入它的同伴。它横冲过塔顶,没有留意半身人正通过塔边沿窥视。 纯粹出于本能——如果他考虑一下的话,半身入更加可能仅仅因害怕而晕过去,而不是采取行动——瑞吉斯把自己拉过边缘,踉踉跄跄地前进,一半是跑,一半是跌,正好溜进奔跑着的半食人魔胯下,在跨动腿的脚踵与拖动腿的脚尖中间。 这个粗野的家伙被绊了一下,在摇摇晃晃地向前跌时,猛烈冲撞到可怜的半身人,将瑞吉斯踢得短暂地飞了起来。 半食人魔失去控制,在动量作用下,一头撞上了同伴宽阔的后背。 凯蒂布莉儿知道别无选择,只有冒险射出箭,就象她对待那个在杜德蒙家抓住黛丽的海盗一样。 半食人魔显然料个正着,延迟了对那人挥舞木棒,换作往后一躲,箭无害地掠过它面前的空气。 凯蒂布莉儿退缩了一下,认为那人一定完了。然而她还没能伸手搭第二支箭,半食人魔突然向前探出了塔的边缘。它放开那个人,那人尖叫着落入雪中。它也越过了边缘,双手无助地摆动着。 被击伤的半身人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肋骨受伤严重,他挣扎着站起来,面对那个被他绊到的半食人魔,此时,这个粗野的家伙正好回过身来险恶地看着他。它的样子纯粹是一种威吓,预示着可怕的死亡。 它大吼一声,向着半身人跨出一大步。 瑞吉斯考量了一下他的钉头锤,对于那个半食人魔巨大的体型与力量来说,这根本毫无意义,然后他叹了口气,将它扔到地上。半身人一拉头巾,回转身奔向塔的背面,每跨一步都伴随着大声呼叫。它知道坠落到边缘之外是怎么回事。那儿足有三十呎高,而且塔的背面不象正面,都是几乎没有积雪的风化的石头。 尽管如此,半身入没有减速。他跃起来翻过边沿。半食人魔疯狂怒吼着跨出每一步,停也不停地跟在后面冲了过去。 当布鲁诺冲向站在弯曲的楼梯上的半食人魔时,处于较低的地势,结果这成为了他的优势。那个粗野的家伙直直地把木棒往下砸向矮人,但布鲁诺举起他精良的盾牌——上面装饰着战锤部族的标记,冒着泡的啤酒杯——挡在头上,完美地调节好角度。矮人足够强壮,可以承受并偏转这一击。 半食人魔不象对手那么幸运,布鲁诺精良的斧子有力地一扫,撕裂了它的脚踝,猛砍在骨头上,陷入深深的一道伤口。半食人魔痛苦地嚎叫,反射性地伸手去抓被切开的腿。布鲁诺靠着墙移动,跃上三级台阶,使自己站在那个弯下腰的粗野家伙的上面一级。矮人转身作好准备,在半食人魔开始转过来面对他时,用盾牌抵住它。布鲁诺使尽全力往外推,他短而布满肌肉的腿奋力蹬着。 半食人魔被推下了楼梯。跌下去并不高,结果却很糟糕,因为当它试图保持平衡时,是用被砍伤的脚踝着地的。它嚎叫一声,侧身倒下去。 稍后,它模糊的视线清晰了,它回过头,看见一个红胡子矮人正向它飞来,张开嘴发出原始的咆哮,脸因热切的狂暴而扭曲,那把可怕的斧子紧握在双手中。 矮人在撞击时,身体迅速作出反应,沉重猛力地挥出斧子,将半食人魔的脑袋劈成两半。 “那肯定很疼,”布鲁诺咕哝着爬起来。 他看了看斧子上的血迹,退缩了一下,然后只是耸耸肩,在那个死去的野兽肮脏的毛皮外衣上擦了擦。 崔斯特疾掠回来,靠着一棵树,然后在它边上一闪一滚,以免被一记猛烈的敲击打中。 食人魔的木棒狠狠地拍在这棵小树上,而且事实证明它更结实一点,把活生生的树木给打断了。 崔斯特考虑到这颗正在倾倒的树,不禁大声呻吟了一下,想象着如果没有躲到一边,自己纤瘦的身形看上去将会是何等模样。然而他无暇多虑,因为那个食人魔很快追逼过来,带着增强的速度,并有着巨人般强壮的肌肉,轻松地挥动沉重的木棒。它跃过倒下的树,再次摇晃着木棒。 崔斯特面朝下扑倒在雪地上,木棒呼啸着从他上方划过。卓尔精灵以惊人的速度和自然优美的动作站立起来,径直跳过食人魔的快速回扫,这一扫划了个斜线从侧面而来,敲向崔斯特刚刚躺着的地方。在空中,卓尔精灵的攻击没什么力量,但他弯刀迅速轮番戳刺,将它们的尖端刺入食人魔宽阔的胸部。 卓尔精灵轻盈地落地,然后立即回到空中,同时扭转身子以侧身避过从旁劈来的木棒。他落地时反转旋转的劲道,将一把刀猛地砍入食人魔腹部。再一次,他的攻击没有象预期的那样造成伤害,但他没有停下来嗟叹这一事实。他绕向食人魔的臀部,右手反手握刀刺出去,从后面狠狠插入食人魔树桩一般的腿。 崔斯特径直疾奔向前,跃过另一棵倒塌的树,绕过两棵橡树,回过脸面对预料中正冲过来的对手。 食人魔围着两棵橡树追赶他,但崔斯特有个优势,他能从紧靠在一起生长的树中间穿过去,而巨大的食人魔必须绕过它们。几圈下来,他使得食人魔陷入固定的步伐,自己则到了外侧,然后窜过树的中间,在那个粗野的家伙能够来得及转身设防之前快速猛烈地绕了回来。 卓尔精灵再次击中了两下,一记戳刺,一记砍斫。当他右手攻击得手的时候,随着运动一划到底,转了整整一圈,然后再次疾奔向前,食人魔嚎叫着快速追来。 就这样过了很久,崔斯特采用一击即退的策略,希望累垮食人魔,希望那些药剂失效,它们很可能只是暂时增强能力。 崔斯特一次又一次造成小伤口,但他知道这不是技巧竞赛,中立的裁判会把胜利授予较好的战士。这是一场要进行到最后一刻的战斗,虽然他精准的移位与攻击看上去非常漂亮,但唯一重要的一击是最后一击。食人魔有着巨大的力量,另一棵树在它的沉重打击下碎裂倾倒的景象映入卓尔精灵脑中,因此崔斯特知道,被这个怪物结结实实打中的第一下就很可能就是这场战斗中的最后一下。 卓尔精灵全速跑过一个积雪的山脊,翻滚着俯冲下去,滑到底下。他迅速站起来,转身面对追击。卓尔精灵也许想要再击中一下,或者更有可能的是,在这个不利的地势,仅仅是想逃开。 但食人魔没在那里,当崔斯特听见那个粗野的家伙在他身后落地时,他知道它将增加的速度与力量用在了不同的地方。 食人魔跳过了山脊顶端,越过滑落并转身的卓尔精灵。崔斯特意识到了他的错误。 吃了一惊的半食人魔仰面落在距离塔和它扔下的俘虏都有几呎远的地方,但看起来几乎没有受到伤害,它立即开始行动,忙乱地站了起来 凯蒂布莉儿以另一支疾驰的箭引导她的冲锋,这一箭射中了腹部,然后她把弓扔到一边,抽出卡兹德赫。这把剑热切地以意念感应鼓动她将那野兽劈开。 那个粗野的家伙一手抓着自己腹部的伤口,另一手向她伸来,仿佛要试图阻挡她的冲锋。卡兹德赫一闪,终结了这个可能性,截断的手指四处乱飞。 凯蒂布莉儿狂暴地冲过来,掌握住优势,并且毫不放弃,她那刃口锋利的剑来回劈砍,一点也不慢下来,甚至都不去费心调整攻击的角度。 她不需要调整,用这把剑时不需要。 半食人魔厚厚的衣服和皮革甲象薄纸片一样裂开,片刻之间鲜亮的红线布满了这个怪物。 半食人魔努力向着她打出一拳,但卡兹德赫挡在那里,以其锋利的剑刃阻截了这一拳,劈开半食人魔的手,并将这一刀一直向上切到它粗壮的手腕。 这头怪兽发出好一声嚎叫! 但那声喊叫不一会儿就安静了下来,凯蒂布莉儿将卡兹德赫向上横切,割开了它的喉咙。半食人魔倒了下去,凯蒂布莉儿跳到它旁边,她的剑反复地砍着。 “女儿!”布鲁诺喊道,一半因恐惧,一半因吃惊,他走出塔时看见养女浑身被血覆盖。他朝她奔去,但差点被劈成两半,她正挥舞着剑,卡兹德赫在四周闪动。 “是这该死的剑!”布鲁诺一边对她喊叫,一边往后退,防御性地举起双臂。 凯蒂布莉儿骤然停了下来,吃惊地瞪视着她那把精良的剑。 布鲁诺是对的。在她因看到那人从塔上坠落而愤怒与恐惧的那一刻,在她内疚自责自己射失了箭而导致那人坠落的那一刻,这把有着险恶感知力的剑卡兹德赫再次找到了进入她思想的门道,刺激她陷入疯狂。 她大声而无助地笑着。白色的牙齿在她沾满了血的脸中闪现,显得如此荒唐。 “女儿?”布鲁诺小心地问。 “我在想我们俩也许都要洗个澡,”凯蒂布莉儿对他说,显然又控制住了自己。 瑞吉斯吊在塔顶边缘,怀疑那个半食人魔从他上方飞出去时是否连自己的错误都没搞明白,它四肢疯狂地摆动,快速落向石头地面。这个粗野的家伙闷哼一声撞到地面,还弹起了一两下。 半身人把自己拉回塔顶上,往下看去,见到半食人魔顽固地试图再次站起来。它挣扎了一下,然后落了回去,但随后又试图站立起来。 瑞吉斯捡回他的小钉头锤并瞄准了一下。他飞出锤子时朝下面的半食人魔吹了声口哨,时间控制得恰到好处,当这个粗野的家伙抬头看时脸正好及时迎上坠落的武器。下面传来一声强烈的撞击声,就象金属砸在石头上,半食人魔在那儿站立了好久,抬着头瞪视瑞吉斯。 半身人倒吸了一口气,几乎无法相信钉头锤从三十呎高处坠落,还不能造成更多伤害。 但它确实造成了很大伤害。那个粗野的家伙沉重地倒下去,没有再起来。 一阵颤栗爬上瑞吉斯细小的脊椎,他停了好一会儿,以有足够时间考虑自己在这场战斗中的行为,考虑到自己完全卷了进去,而其实真的毫无必要。半身人努力试图不要如此看问题,试图重复地提醒自己,他的行动与他这群朋友们的原则相一致,他的这些亲爱的、值得信赖的同伴们会想也不多想一下地去冒生命危险,以帮助那些亟需帮助的人。 这不是第一次了,也不会是最后一次,瑞吉斯怀疑他是否最好离开,去找一伙新的朋友。 崔斯特只能够猜测食人魔有力的挥舞会从哪个方向而来,而且他知道,如果他猜错,将会直接跳向正在袭来的攻击。在这一瞬间,他必须作出反应,战士的本能令他回忆起食人魔战斗的风格,明白地告诉他食人魔每次发起进攻都以自右向左的击打开始,一切都解决了。 因此崔斯特跑向左面,他的魔法脚镯加速了双脚,使其拼命地奔跑。 木棒在他身后拍打下来,当他转身跳跃的时候扫到了他,撞得他扭曲翻滚了好长一段距离。落下时有雪垫在下面,但当他爬起来时发现自己只握着一把弯刀。他的右臂完全麻痹了,而且肩膀与侧面爆发出一阵剧痛。卓尔精灵往下一瞥,退缩了一下。他的肩膀显然脱臼了,被推向正常位置的后方。 崔斯特没有充分的时间,因为食人魔正在追上来——然而卓尔精灵注意到它移动得没那么快了,这使他有了一些希望。 崔斯特溜开去,边跑边转身,精确地令自己背撞向一棵树,利用稳固的树干将肩膀撞回原位。一阵剧烈疼痛令他反胃,并给他眼前带来旋转飞舞的黑点。他几乎晕眩过去,但他知道如果有那么片刻的虚弱,食人魔会将他砸碎。 他贴着树转个圈,并跌跌撞撞地跑开,给自己争取更多时间。然后他发现现在可以轻易拉开与那个粗野家伙的距离了,这让他知道至少有一种药水已经失效。 跨出每一步都给崔斯特带来些许解脱。肩头的疼痛已经减轻,而且他发现又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手指了。他沿着迂回的路线回到掉落的弯刀那里,呆头呆脑的食人魔显然以为已经打赢了这场战斗,很快紧跟着追赶上来。 崔斯特停下来转过身,他紫色的眼睛紧盯着正在接近中的食人魔。就在战斗双方接触之前,他们的眼神相遇了,然后食人魔的信心消失了。 这一次黑暗精灵没有低估。 崔斯特狂暴地冲向前,用自己的眼神紧锁住食人魔的。他的弯刀仿佛本身就懂得协调,有着完美的和谐与耀眼的速度——对食人魔来说太快了,它的魔法加速已经失效,巨人的力量正在减弱,因此无法跟得上。这个粗野的家伙反而采用攻击姿态,疯狂地挥舞,但在它完成攻击之前,崔斯特就已经在它的后面了。另外一种药水,就是那种使得食人魔能够抵抗卓尔精灵弯刀刺伤的,也在消退之中。 这一次,闪光与冰亡双双砍入,一把击中腰部,另一把砍断了这个粗野家伙的脚筋。 崔斯特猛烈地进攻,但是有着精确的控制,围绕对手来回急奔,连砍带刺,每每指向要害。 稍后,获胜的卓尔精灵将弯刀放到一边,他的右臂再次开始麻木,现在,战斗的亢奋正在平息。他一步一晃地朝着塔走回去,一边诅咒着自己将这样一个敌人太想当然了。在那儿,他看见布鲁诺和瑞吉斯坐在敞开的门口,两人看上去都伤痕累累,凯蒂布莉儿站在旁边,从头到脚被血所覆盖,正照料着一个晕眩的伤员。 “如果我们在遇上海盗克里之前就都在战斗中完蛋了,那倒也挺好,”布鲁诺咕哝说。 第十九章 沃夫加的选择 他没有死。按照登巴戈的指示,凯蒂布莉儿和瑞吉斯在离塔不远处的灌木从后面发现了他的弟弟,杰迪斯已从被打倒的晕眩中恢复知觉。他的头上带着血,而且很疼。他们在伤口周围紧紧缠上绷带,并尽量试图让他舒服一些,但显然这个头晕眼花,神志不清的人需要一个医疗者,而且要快。 凯蒂布莉儿和瑞吉斯领着他回到登巴戈背靠塔坐着的地方。“他还活着,”她向登巴戈宣布。 眼泪顺着登巴戈的脸淌下来。“谢谢,”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说。“不管你们是谁,感谢你们救了我弟弟和我自己的命。” “塔里面还有一个活着,”布鲁诺一边走出来,一边宣布。“你终于醒了,呃?”他问登巴戈,登巴戈感激地点点头。 “我们还活捉一个笨蛋半食人魔,”布鲁诺补充。“丑陋的东西。” “我们得把这个人带到治疗者那里,赶快,”凯蒂布莉儿一边说一边和瑞吉斯一起将半昏迷的杰迪斯移到他兄弟边上。 “奥克尼,”登巴戈坚持说。“你们得带我们去奥克尼。” 崔斯特穿过门,清楚地听见了那人的话。他和凯蒂布莉儿交换了一下好奇的眼神,从黛丽·柯蒂告诉他们的关于沃夫加和那个婴儿的故事中,他们对这个名字很熟悉。 “到奥克尼的路程有多远?”卓尔精灵问登巴戈。 那人转过来看着崔斯特,瞪大了眼睛。他看上去就象立刻要扑倒下去一样。 “他得到过很多这样的表情,”瑞吉斯调侃道,还拍了拍登巴戈的肩膀。“他会原谅你的。” “卓尔精灵?”登巴戈问道,试图转过来看瑞吉斯,但似乎无法将眼睛从黑暗精灵身上移开。 “善良的卓尔精灵,”瑞吉斯解释说。“不久你就会喜欢他的。” “嗨,精灵就是精灵!”布鲁诺哼了一声。 “请原谅,善良的卓尔精灵,”登巴戈结结巴巴地说,显然很困惑,这群人刚刚救了他和他弟弟的性命,这是一个事实,但他也一向知道关于邪恶的黑暗精灵这一种族的一切,他的表情因此摇摆不定。 “不需要道歉,”崔斯特回答,“但我会感谢你的一个回答。” 登巴戈对这句话考虑了一会儿,然后重复地点着头。“奥克尼,”他重复道。“几天而已,如果天气保持不变的话。” “几天而已,”布鲁诺说。“那很好。我们有两个人要抬,一路上还有一个半食人魔要拖在屁股边上。” “我想那个畜生可以走路,”崔斯特指出。“要拖他有点重。” 崔斯特用从附近得来的毯子和棍子做了两副担架,这群人不久之后就离开了。大家发现半食人魔伤得并不太重。这是好事,因为虽然布鲁诺可以拖着杰迪斯,但卓尔精灵受伤的肩膀让他不堪重负另一副担架。他们让俘虏来干这件事,凯蒂布莉儿紧跟在后,陶马力尔上了弦,一支箭搭在弦上,准备发射。 天气确实没变,这支衣衫不整的队伍伤痕累累,然而他们奋力前行,不到三天就到达了奥克尼的外围。 周围空中突然出现了色彩各异的气泡,四处飘荡,沃夫加重复地眨着眼。他从不喜欢,也不很熟悉魔法的东西,野蛮人不得不花了好长一段时间使自己适应新的环境,因为他已经不在宏伟的深水城了。这儿有一座设计独特的塔,伸出的枝桠让它看上去象一棵有生命的树,这座建筑证实了沃夫加现在是在路斯坎,正如罗比拉德所承诺的。 “我看到怀疑正侵蚀着你的脸,”法师尖刻地指出。“我以为我们已经同意——” “是你同意了,”沃夫加打断他,“同意你自己。” “那么,你不相信这是你最好的道路?”罗比拉德怀疑地问。“你宁愿回到安全的深水城让黛丽·柯蒂陪伴你,回到安全的铁匠铺?” 这些话肯定刺痛着野蛮人,但真正让沃夫加想要扼死这个枯瘦的人的,是罗比拉德高人一等的语气。他没有看法师,恐怕自己会直啐到罗比拉德的脸上。他并不真的害怕与强大的法师一战,当靠得这么近的时候,他不怕,但是如果这真的发生了,而且真的把罗比拉德劈成两半,他确实需要走很长一段路才能回到深水城。 “我不会再跟你这样纠缠,冰风谷的沃夫加,”罗比拉德指出。“或者深水城的沃夫加,或者不管你认为沃夫加该从哪儿来。我提供给你的已经超过了你应得的,远远超过通常情况下我会提供给你这样家伙的。今天我一定心情很好,很慷慨。” 沃夫加向他怒目而视,但这只是让罗比拉德高声大笑。 “你在这座城市的正中央,”罗比拉德继续说。“南门外的路通往深水城和黛丽,还有你作为铁匠的工作。北门外的路通往你的朋友们,还有我所相信的你真正的家。我怀疑到目前为止,你还是会觉得南面的路是比北面的路更平易的旅程,贝奥尼加之子沃夫加。” 沃夫加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回应罗比拉德正投射到他身上的测度的眼神。他知道法师相信他应该走哪条路。 “对于那些知道他们自己该走更加困难的路,却又走了平易道路的人,我总是觉得这样的人是懦夫,”罗比拉德指出。“你不这么认为吗?” “那不象你所说的那么简单,”沃夫加平静地回答。 “那很可能远比我所能想象的要难,”法师说。沃夫加头一次察觉到了他声音中的同情。“我对你所忍受的毫无所知,不知道那些令你心灵软弱的痛苦。但我知道你以前是谁,也知道你现在是谁,我可以充满自信地告诉你,你即使是走入黑暗当中死去也好过试图躲在铁匠火炉中的灰烬后面。 “那是你的选择,”法师继续说完。“走好,不管你往哪里走!”同时罗比拉德再次开始挥舞手臂,施展又一个法术。 沃夫加心烦意乱地望向北方,等到注意到时已经太晚了。他回头看见各色的气泡已经开始填充法师周围的空间,法师正在消失。法师原来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口袋,边上还有一把长雉刀。那是一把相当笨拙的武器,但至少设计及战斗方式都类似强力的战锤,而且可以造成巨大伤害。他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袋子里很可能装着一路上的供给品。 沃夫加孤身一人,象往常一样孤单,他站在路斯坎正中央,然后想起来自己不应该在这个地方。他是路斯坎的一个逃犯,或者说曾经是。他只能希望执政官们与警卫们没有这么久的记忆。 但是走哪条路呢,野蛮人犹豫着。他转了几圈。这实在太乱了,实在太可怕了,每转一次身,罗比拉德警告的话语就折磨他一次。 稍后,冰风谷的沃夫加走出了路斯坎的北门,独自跋涉进入寒冷的荒野。 在一个接一个吃惊与恐惧表情的关注下,朋友们穿过小村庄奥克尼,进入费林戈领主与梅拉德夫人的城堡。登巴戈此时已经能够自如地走动了,他领着他们进去,并让所有人让开,这些人因为看到半食人魔而握起了武器,如果说不是因为看到黑暗精灵的话。 在门口,登巴戈经过交谈使得他们通过了一群士兵,这群士兵由一个粗声大气的侏儒警卫带领。侏儒让其他人投入高效的行动,帮助登巴戈迅速将可怜而神志不清的杰迪斯带到医疗者那里去,并且将半食人魔拖去地牢下面,那个粗野的家伙每走一步都挨一下打。 然后,这个暴烈的侏儒莱姆·伍德盖特带领他们五个进入一间里屋,把他们介绍给一个有着强硬派外貌的老人,叫作特米伽斯。 “崔斯特·杜垩登,”特米伽斯重复道,念出名字的同时认同地点点头。“十镇的游侠,我听说过。还有你,善良的矮人,你不是秘银厅之王么?” “曾经是,而且将来还会是,如果我这里的朋友们不让我被杀死的话,”布鲁诺回答。 “我们可以见你们的领主与夫人吗?”凯蒂布莉儿问。当瑞吉斯和布鲁诺好奇地看着她时,崔斯特微笑了一下,他也想看一眼生育了那个孩子的女子,这个孩子正被沃夫加当作自己的一样来抚养。 “莱姆会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在那儿你们可以适当地清洗一下,并换上合适的穿着来接受会见,”事务官特米伽斯解释说。“当你们准备好时,将会安排与奥克尼领主及夫人的会面。” 布鲁诺仅仅在自己身上泼了一些水,咕哝着无论对谁来说他看上去都够好的了,崔斯特和瑞吉斯彻底地洗了个澡。在另一间屋子,凯蒂布莉儿不仅用肥皂洗了一个极其令人愉快的澡,而且花了很长时间试穿梅拉德夫人给她送过来的许多华丽礼服。 稍后,四人就在奥克堡宏伟的接见厅里了,站在费林戈领主和梅拉德夫人面前。费林戈大人三十多岁,长着卷曲的黑发和浓密的黑色山羊胡子,梅拉德夫人比较年轻,是一个无可否认的美丽女子,有着乌黑的头发和乳白色肌肤,她的微笑照亮了整个巨大的房间。 奥克尼大人几乎一直皱着眉头,而梅拉德的笑容没有消失过片刻。 “我猜你们现在想要报酬,”出席的第三个人问道,那是一个暴躁、体格魁梧的女子,座在费林戈左面,稍稍靠后,按照本地区的传统,这表明她是费林戈的姐姐。 在四个旅途困劳的伙伴后面,事务官特米伽斯清了清喉咙。 “你以为你有足够的金子能引起我们注意?”布鲁诺向她吼回去。 “我们不需要钱财,”崔斯特插话,试图保持气氛平和。毕竟布鲁诺刚刚受过洗澡的折磨,这总是能让已经很消沉的矮人情绪更加糟糕。“我们只是将登巴戈和两个受伤的人带回家,同时交付俘虏。但是如果你们从那个畜生那里获取任何关于某个海盗的消息,请求你们能够告知我们,那个声名狼藉的海盗叫作希拉·克里。” “当然,不管我们可能获悉什么,都会跟你们共享,”梅拉德夫人回答,抢在她丈夫之前说话,不管他想说什么。“而且更多。不管你们需要什么,我们都应给予。” 崔斯特没有错过旁边那个女人的皱眉,他知道这是她通常存在的坏脾气,也是奥克尼领主夫人说话时的某些共同特点。 “你们可以留下过冬,如果你们选择如此的话,”梅拉德继续说。 费林戈看看她,起初很吃惊,但随后同意了。 “我们也许在镇子里找一座空房子给——”后面的女子开始发话。 “我们就把他们安置在此处,在城堡里,普里西拉,”奥克尼领主夫人宣布。 “我不认为——”普里西拉想要争辩。 “如果我再听到你说一个字,那就在你自己的屋子里,”梅拉德说,她冲着四个朋友眨了眨眼。 “费里!”普里西拉吼道。 “闭上嘴,亲爱的姐姐,”费林戈说,他被激怒的语调清楚地告诉朋友们,他常常不得不象麻烦的姐姐一样产生这样的情绪。“不要在最高贵的客人面前丢我们的脸——这些客人救了我三个忠诚的士兵,并且在凶残的食人魔手中为我们的损失报了仇。” “这些客人会讲故事,关于遥远的土地和巨龙的宝藏,”梅拉德补充道,绿色的眼睛里光彩闪烁。 “恐怕只有今晚,”崔斯特说。“我们的路无疑崎岖漫长。我们决心在春天解冻之前找到并惩罚海盗克里——在她将她的船安然放回开阔海面,给路斯坎外围水域造成更多危害之前。 梅拉德的失望显而易见,但费林戈点点头,似乎不怎么关心他们是走是留。 当晚,奥克尼的领主与夫人摆出了丰盛的筵席向英雄们致敬,登巴戈也能够出席了,他带来一个好消息,他的弟弟和另一个人都已经好了很多,也许即将康复。 他们享用着食物(布鲁诺和瑞吉斯吃的比其他人加起来还多!),他们大笑着。这群伙伴穿着久经风雨的旧靴子,脚下曾走过漫长的道路,在梅拉德夫人的要求下,他们说起一些发生在遥远土地上的故事。 过了很久,凯蒂布莉儿得以向崔斯特使了个眼色,点点头,领着他进入一间小侧屋,在那儿他们可以单独相处。他们并肩坐在一个垫子上,在一张线条简洁但色彩浓郁的壁毯下面。 “你认为我们应该告诉她关于那个婴儿的事?”凯蒂布莉儿问,她的手搭在崔斯特细长而结实的前臂上。 “恐怕在最初的释怀之后,那只会给她带来痛苦,”卓尔精灵回答。“也许某一天吧,但不是现在。” “哦,你们得加入我们!”梅拉德插话说,她从门口走了进来,站在两人边上。“布鲁诺国王正在讲最好的故事,一个阴影龙盗取他王国的故事。” “一个我们都太熟悉的故事,”凯蒂布莉儿微笑着回答。 “但不再听一遍不礼貌,”崔斯特边说边站起身。他握住凯蒂布莉儿的手,把她拉起来,两人走过梅拉德身边。 “那你们觉得会找到他么?”他们走过去时,奥克尼领主夫人问。 他们俩同时停下来并转过身注视着她。 “你们团队的另一人,”梅拉德解释说。“那个跟你们一起去夺回秘银厅的人,根据矮人所说。”她顿了顿,深深注视他们俩。“那个你们称作沃夫加的。” 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沉默地站立了一会儿,那个女子非常明显正处在精神极度紧张的状态,她咬着嘴唇,望向卓尔精灵,想要获取一点暗示。 “找到他是我们的愿望,完整地找到他,”崔斯特平静地回答,试图不要把整个房间里的人都卷入这一话题。 “我关心一个问题……” “我们都知道,”凯蒂布莉儿插话说。 梅拉德夫人站得笔直,显然正挣扎着不让自己摇摆。 “那个孩子长得很结实,而且很安全,”崔斯特向她保证。 “他们给她取了什么名字?” “柯儿森。” 梅拉德叹了口气,使自己保持镇定。一阵忧伤在她绿色的眼中显现,但片刻之后她摆出一个微笑。“来,“她平静地说。“让我们去听矮人的故事。” “一旦我们找到足够结实、能够承受住它的绳子,俘虏就会被绞死,”第二天一大早,费林戈大人向这群人保证,他们已经聚集在奥克尼城堡的大厅,准备出发。 “那野兽自以为是个强硬的家伙,”他窃笑着继续说。“但它昨晚竟如此哀嚎!” 崔斯特怔了一下,凯蒂布莉儿与瑞吉斯也是,但布鲁诺只是点点头。 “这畜生确实是一个大部队的一员,”费林戈解释说。“也许是海盗,尽管这愚蠢的生物似乎不懂这个词汇。” “也许是克里,”卓尔精灵说。“你知道突袭部队从哪儿来吗?” “山脉南边的海岸,”费林戈回答。“我们无法让食人魔公开承认,但我们相信它知道一些有关圣堂谷的事。冬天在那里行走将很困难,道路上很可能满是积雪。” “很难,但值得一试,”崔斯特回答。 这时梅拉德夫人走进房间,在晨光中显现的美丽毫不逊于前一天晚上。她依次向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一一致意,示出感激的笑容。 人类女子和卓尔精灵都注意到,当他们无声地交换致意时,费林戈无法掩饰他的皱眉。这里的伤口仍然太新,费林戈显然从布鲁诺昨晚的故事中认出了沃夫加的名字,这一认知使他极为痛苦。 无疑,失意的奥克尼领主将怒气出到了半食人魔俘虏身上。 当天早上,尽管乌云在东方聚集,四个朋友离开了奥克尼城堡及这一领域。没有嘹亮的号角和欢呼声给离去的英雄们。 只有梅拉德夫人站在城门塔之间的城墙顶端,包裹在厚实的毛皮大衣中,目送他们离开。 即使在如此远的距离,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也能看到她绿色眼中痛苦与希望的混合。 序言 天气很糟糕,寒冷咬啮着我的手指,冰在我的眼睛上结起壳,使我疼得无法看清。每一条道路都充满危险——一场正雪崩等待着爆发,一头怪物正准备着跃出。我们也许会被埋在任何一个自己找到的掩体中(如果足够幸运可以找得到掩体)无法爬出,这样的话必死无疑,每一晚我们都在如此的认知中度过。 不仅仅我是处在致命的危险中,我最亲爱的朋友们也是。 我生命中从未如此充满欢愉。 因为有一个目标引领着我们的脚步,每一步都跨过深深的积雪和强劲的雪暴。我们的目的是清晰的,我们的方向是正确的。穿过白雪覆盖的群山,追踪海盗克里和战锤艾吉斯之牙,我们以此支持着我们所信仰的,跟从着我们的内心和灵魂。 尽管很多人会寻找通往真理的捷径,但是有一个最简单的原则是无法绕开的:艰苦导致成就,成就导致喜悦——真正的喜悦,还有成功的感觉,这种感觉将我们定义为会思考的生物。我经常听见人们哀怨只要他们有国王那样的财富,就能真正快乐,我很小心不去争辩这一点,尽管我知道他们肯定是错误的。有一个事实我愿意承认,对于最贫困的人,一定程度的财富能够给予一定程度的快乐,但是除了满足基本需求之外,通往欢愉的道路不是由金钱铺成的,特别是不劳而获的金钱。 根本不是!通往欢愉的道路是由一种自信的感觉铺成,由具备自我价值的感觉铺成,由一种“我们可能已经让世界变得更好一点”的感觉铺成,或者由一种为了我们的信仰而在逆境中奋斗的感觉铺成。在我跟杜德蒙一起的旅程中,我和许多深水城最有钱的家庭一起用餐。我和许多非常富有家庭中的孩子共享食物。杜德蒙自己就在这个集团当中,他父亲是深水城南区一个重要的地主。目前一批年轻贵族中许多人都很愿意拿杜德蒙船长作为自己的榜样,因为他不愿躺在上一代的荣誉之上。很年轻的时候,他就看破了不劳而获的财富所带来的陷阱。因此善良的船长在年轻时就决定了自己人生的道路,一种跟从他内心的生活,非常努力地尝试着,要让剑之海岸附近的水域对于正直而诚实的航行者来说成为更加好的地方。 杜德蒙船长也许会因为他选择的事业而英年早逝,正如我也许会因为我的选择而死去一样,正如凯蒂布莉儿也许会因为她的选择而在我身边死去一样。但其中简单的事实是,如果我数十年前留在了魔索布莱城,或者我现在选择安全而稳妥地留在十镇或秘银厅,那么从很多方面来讲,我早就已经死了。 不,给我前路与危险,给我希望,我正毅然地步向这个正义的希望,给我成功的感觉,然后我就会了解欢乐。 对此我已变得如此深深确信,甚至可以充满信心地说,即使凯蒂布莉儿于路途中死在我身边,我也不会返回到那个更安全的地方。因为我知道,在这一问题上,她的心意跟我自己的几乎完全相同。我知道她会——她也必须——将这些努力付诸实行,不管多么危险,这为她指出了自己的内心和道德心所向。 也许这是被矮人抚养大的结果,因为在整个托瑞尔,没有一个种族比那些粗声大气、咕咕哝哝、长着胡子的族类更清楚这个关于快乐的简单真理。矮人王们几乎总是在部族中最活跃的人当中,第一个去战斗,第一个去工作。第一个去想象一个巨大的地下要塞,第一个去清理堵住巨洞的泥土,而这个巨洞就是要塞将来的所在。坚韧、辛勤劳作的矮人们很久以前就明白了成就相对与奢华的价值,很久以前就理解,精神上的富有远比金钱更有价值——尽管他们确实很喜爱他们的金子! 因此,我发现自己在寒冷的风雪中,在危险的道路上,敌人环伺四周,而我们正在前往一场战斗的途中,这场战斗的敌人不可否认是非常可怕的。 太阳还会闪耀得更加光亮吗? ——崔斯特·杜垩登 第二十章 驱逐令 费伦北方城市里的人们认为他们了解暴风雪的本性和冬季的残酷,但实际上不曾于冬季的风暴里在冰风谷的苔原上走过,或是在世界之脊的道路上走过的人无法真正认识到自然原力释放的力量。 这样的一场风暴在四位朋友经过奥克尼东南一条高处的通道时找上了他们。 在狂暴的寒风驱策下,冰冷刺骨的雪与其说是落在他们身上,不如说是砸在他们身上,仅仅为了防止被风吹倒,他们就得向前倾斜身子。强劲的风在交错的悬崖表面之间不停地移动,旋转着,变换着方向,剥夺了他们找到一个遮蔽掩体的任何机会,而且不管他们转向何方,风似乎总是将雪吹到他们脸上。他们每个人都试图定出一个计划,并且不得不以最大的嗓音喊出他们的建议,还要将嘴唇紧靠在试图沟通的人耳朵边上。 最后,任何希望得以免除一些痛苦的计划都不得不完全仰仗运气——这群伙伴需要找到一个山洞,或者至少一个够深的悬石窟,要有墙壁来为他们遮挡狂风。 崔斯特在白色的路径上弯下腰,将他的黑玛瑙雕像放在面前的地上。黑暗精灵急迫地呼唤关海法,就好像眼前有一场大战即将迫近一样紧急。崔斯特退后一点,但不太远,等待黑色迷雾出现,旋转,并逐渐形成一头黑豹的形状,随后凝聚成大猫本身。卓尔精灵俯下身传达他的期望,然后黑豹跃开去,在风暴中轻快地走远,顺着山壁和许多从大路上分出的支路搜寻。 崔斯特也出发了,为了相同的任务。然而另外三个伙伴留下来紧紧靠在一起,蜷缩着抵御大风和其他潜在的危险。单单这样挤在一起就阻止了一次完全的灾难,当一阵强风刮过,将凯蒂布莉儿推得单膝跪地,而可怜的半身人直向后倒去。瑞吉斯慌乱地打着滚,试图找到平衡,或者至少找到什么可以抓住的东西。 布鲁诺强健而稳定,他抓住女儿的手肘,将她提起来,然后往跌跌撞撞的半身人那边推。凯蒂布莉儿立即作出反应,扑出高悬的道路边缘,从肩头卸下陶马力尔,腹部紧贴地面,把弓朝着正在滑落的半身人伸出去。 瑞吉斯在即将翻出高悬的道路边上的瞬间抓住了弓,紧紧握着,否则他可能就会摔下去,一路碰撞,直到数百呎下面一个平台上,而且之后很可能在他头顶上降下一阵雪崩。凯蒂布莉儿只花了数秒钟就把半身人从开放的岩壁拖上来,但当她把他拖进来时,他已经被白色的雪所覆盖,并且剧烈地颤抖着。 “我们不能呆在这儿外头,”她向布鲁诺喊道,布鲁诺正跺着脚走过来。“风暴会让我们死掉的!” “那个精灵会替我们找到些什么的!”矮人喊道。“他或者他那只大猫!” 凯蒂布莉儿点点头,瑞吉斯也尝试着点头,但他的颤抖让这个动作看起来非常可笑。三人都知道,他们很快将没有什么可选择的余地了。三人都明白,崔斯特和关海法最好给他们找到一个掩体。而且要快。 关海法的咆哮传了过来,这是崔斯特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听到的最悦耳的声音。他透过令人目眩的一片白色风暴,看见巨大的黑豹站在一块风化的嶙峋石块上,耳朵向后伏贴,脸上蒙了一层冰冷的白雪。 崔斯特沿着一条斜斜的路线一半滑行一半坠落向关海法那边走去,好让强风稍稍保持在身后。 他到达大猫下方,向上望去。“你找到什么了?”他问。 关海法再次吼了一声,然后跃开。卓尔精灵紧跟着冲过去,沿一条深深积着雪的支路走了数百呎,他们俩来到一块长长的悬石底下。崔斯特点点头,心想也许这至少能提供一些遮蔽,但是随后,关海法吼叫着推了推他。她走进了掩体,走向很深的后方,那里处在阴影之中。黑豹更加集中精神地移动着,窥视着,卓尔精灵明白原因,因为在这片被遮掩的区域后面,崔斯特看到石墙基部有个不小的裂缝。 黑暗精灵轻盈地走过来,迅速而安静,他在裂缝处跪下来,心中一阵振奋,他锐利的双眼向他揭示,里面实际上有一个更大的掩蔽区域,是个山洞或者一条通道。他提醒自己他的朋友们仍旧在外面的暴风雪中,崔斯特停也不停地一头跳入那个开口,落下时挣扎着站稳脚跟。 他在一个山洞中,宽大而布满岩床和大石块。大部分地面是泥土的,当他把视觉转换为幽暗地域居民的红热光谱时,他确实注意到一个热源,一个火坑,其中填充的东西才刚刚燃尽。 因此,这个洞并非无人占据,基于他们所处的位置以及外面刮着的巨大风暴,如果此洞无人占据,崔斯特才会真的觉得很吃惊。 片刻之后,他看见了这些居民,它们沿着远端墙壁的阴影移动,相对温热的躯体在他看来清晰地闪着亮光。他立刻知道它们是地精,他完全可以想象,在这片掩蔽的区域,有不止一点点的地精。 崔斯特考虑回到外面,把朋友们领过来,把这个山洞占为己有。以他们一贯的效率,一小帮地精对这群伙伴来说应该不是太大的麻烦。 但崔斯特停了下来,不是因为出于对朋友们的担心。其中函括的道德问题怎么说呢?一群伙伴走进另外一个生灵的家,并把它驱赶入致命的天气中,这又怎么说呢?崔斯特想起有一次他旅途中遇到的另一个地精,在很久以前,在遥远的地方,那个生灵并不邪恶。这些地精在如此边远又如此高耸的山地,几乎无路可通,它们也许从来没有遇上过一个人类,一个精灵,一个矮人,或者任何其他被认为是善良的种族。那么,崔斯特和他的朋友们因为试图窃取它们的家而对它们发动一场战争,这是否能够接受呢? “你们好,幸会,”卓尔精灵用地精语喊道,这是他在魔索布莱城的岁月中学的。尽管幽暗地域深处的地精口音跟它们地表的亲戚有很大区别,他仍然可以跟它们相当顺利地沟通。 当地精发现入侵者不是一个精灵,而是一个黑暗精灵时,它脸上的惊吓真的很明显,这个生物刚走近前来——或者说刚开始走近,就往后掠去,恶心的黄色眼睛因震惊而睁大。 “我和我的朋友们需要躲避风暴,”崔斯特解释,他镇静而自信地站着,试图既不要显示出敌意也不要显示出惧怕。“我们能加入你们吗?” 地精结巴得太厉害,甚至无法开始回答。它被惊愕所侵袭,回转身注视着它的一个同伴。这第二个地精是目前为止最大个的,崔斯特根据他对地精文化的了解来猜测,这很可能是部落的首领,它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多少个?”它嘶哑地问崔斯特。 崔斯特注视了这个地精一会儿,注意到它的着装比它丑陋的伙伴们要好,戴着一顶高高的木工帽,双耳上有耳环。 “五个,”卓尔精灵答道。 “你们付金子?” “我们付金子。” 大个子地精嘶哑地大笑起来,崔斯特认为这表示它同意了。卓尔精灵撤退出山洞,让关海法作为岗哨,然后他冲出去找其他人。 当崔斯特告诉布鲁诺他们跟新房东的协定时,预测矮人的反应并不困难。 “呸!”矮人怒吼道。“如果你认为我会给臭烘烘的地精之类一块金币,那你一定在用大石头脑袋在思考,精灵!或者更糟,你象一个臭烘烘的地精一样在思考!” “它们不大理解财富,”崔斯特充满信心地回答。他有意在讨论的时候就带着这群人出发了,一点不想在这冰冷的户外浪费任何时间。特别是瑞吉斯,看上去开始顶不住了,不断地哆嗦着,牙齿哒哒作响。“一两个硬币应该足够了。” “你可以在我把它们劈倒的时候将铜板放在它们眼前!”布鲁诺吼叫着回应。“有些人就这么干的。” 崔斯特停下来,紧紧地盯着矮人看。“我已经订了协议,不管错或对,但那是我期望你尊重的,”他解释。“我们不知道这些地精是否应该得到我们的惩罚,不管哪种情况,如果我们只是走进去并把它们弄出自己的家,那我们比它们好到哪里去?” 布鲁诺大声地笑了。“你又喝圣水了,呃?精灵?”他问。 崔斯特眯起紫色的眼睛。 “哈,我让你决定这件事,”矮人让步了,“但你要知道我的斧子一直会在手里,如果任何一个愚蠢的地精做错一件事,或说一点愚蠢的东西,那块地方就会披上新的颜料——红色的颜料!” 崔斯特看看凯蒂布莉儿,希望获得她的支持,但是他看到的表情令他吃惊。这个女子如果对此次争论有什么倾向的话,她似乎偏向布鲁诺这边。崔斯特不得不怀疑是否他错了,不得不怀疑他和朋友们是否该直接走进去把地精们赶跑。 黑暗精灵第一个回到山洞里面,关海法紧跟在后。当看见巨大的黑豹,不止一些的地精往后退去,而看见下一个来访者——一个红胡子的矮人——令这人形生物部族的很多成员抗议性地嚎叫起来,弯曲的手指指指点点,挥舞着拳头,上窜下跳。 “你是卓尔精灵,不是矮人!”大个子的地精抗议说。 “灰矮人,”崔斯特回答。“地底矮人。”他用肘推了一下布鲁诺,从嘴角低声说,“试着表现得象个灰矮人。” 布鲁诺向着他怀疑地看了一眼。 “矮人!”地精首领抗议。 “灰矮人,”崔斯特反驳道。“你们难道不知道灰矮人?那些地底矮人,卓尔精灵与幽暗地域地精的盟友?” 黑暗精灵的陈述中有足够多的事实,让地精首领消除警戒。费伦的地底矮人们,也就是灰矮人,常常与卓尔精灵进行交易,有时还会结成同盟。在幽暗地域,灰矮人同地底地精的关系,跟卓尔精灵同地底地精的关系基本相同,容忍多于友谊。魔索布莱城有地精,有许多地精。毕竟得有人作清洁工作,或者给年轻的主母一个靶子,让她可以练习蛇鞭。 瑞吉斯是下一个进来的,地精首领再次尖叫起来。 “小灰矮人,”崔斯特在抗议势头得以被掀起之前说。“我们用他们作密探来渗透半身人村庄。” “哦,”这是回答。 最后一个进来的是凯蒂布莉儿,看到她,看到一个人类,带来了新一轮的叫喊与跺脚,指指点点与拳头挥舞。 “啊,囚犯!”地精首领猥亵地说。 崔斯特听到这话和说话的语气,瞪大了眼睛,地精首领对人类女子的概念非常明显。卓尔精灵意识到了他的错误。他曾经拒绝承认诺吉赫穆并非其残酷种族的典型,那是他多年前遇到的一个特殊的地精。诺吉赫穆完全是个异类,真的与众不同。 “他说什么?”布鲁诺问,他不是很精通地精的语言。 “他说交易取消了,”崔斯特回答。“他让我们出去。” 布鲁诺还没来得及问卓尔精灵下一步怎么办,崔斯特手中已经执着弯刀,开始沿着凹凸不平的地面步向对面。 “崔斯特?”凯蒂布莉儿向着卓尔精灵喊道。她看了看布鲁诺,在黯淡的光线里,几乎看不见他。 “好吧,是它们先开始的!”矮人吼道,但他的咆哮忽然停了下来,他以不大确定的口气呼叫黑暗精灵,“是吗?” “喔,是的,”卓尔精灵回答。 “给我女儿点个火把,馋鬼!”布鲁诺愉快地喊道,他将斧子狠狠一敲自己张开的手,冲向前去。“只往左边射,女儿,直到你能看见我为止!相信我会让自己靠着右边!” 一对地精冲向崔斯特,两侧一边一个。卓尔精灵掠向右方,回转身骤然下蹲,两把弯刀向前刺出。那个地精抓着一根短矛,做了一个很好的防御性动作,几乎就招架住了两把刀之一。 崔斯特缩回来,转向另一侧,刚好越过他的朋友们,并让右手使出一个凶狠的横劈。他感到受伤的肩头一阵刺痛,但是地精首领说的“囚犯”给了他忽略痛楚的力量,由这个词可推知地精首领很乐意花些时间跟凯蒂布莉儿玩玩。 冲他而来的地精伏身躲过第一把刀,并本能地将矛往上举起招架,以防崔斯特将前面这把刀向下砍落。 第二把横劈过来的刀割开了它的喉咙。 第三个紧跟在那个地精后面冲过来,然后忽然就躺在了它死去同伴的上面,已被一个迅速的步伐加上一下刺戳击倒,沾血的左手弯刀疾速呈直线切入它的心脏,同时崔斯特右手刀在第四个地精刺出的剑周围密密地划着圈。 “该死的精灵,你把所有乐趣都抢走了!”布鲁诺吼道。 他径直冲过崔斯特,想要把他的斧子埋入正与黑暗精灵来来往往拆招的地精头颅里。然而一个黑色的身影飞过矮人,把那地精撞开,将它固定在六百磅黑色毛皮与撕扯着的爪子底下。 山洞突然被一道刺眼的蓝光照亮,然后是另一道,凯蒂布莉儿正在让她致命的弓投入运作,射出一列拖着光芒的箭。一开始的箭嵌入了洞穴左侧石壁上,但每一支都为她提供了足够的光亮来挑选出一两个目标。 到了第三支,她射中了一个地精,随后的每支要么致命地找到一个目标,要么在足够近的地方呼啸而过,使地精们四处乱窜。 三个朋友继续施压,砍倒许多地精,把成群这种懦弱的生物从他们面前驱走。 凯蒂布莉儿在一侧不断射出一列飞驰的箭,现在不是真正要射中什么,因为那儿的所有地精都缩在掩体后面。但她的努力并非徒劳,因为她让这些生物保持在洞穴中央主要战斗之外。 同时,瑞吉斯沿着另一边的墙壁前进,爬过石块和石笋,还有挤作一团的地精们。他注意到地精们不时通过洞穴后面一个裂缝而消失,而且那个首领已经进去了。 瑞吉斯等到地精队列暂时中断下来,然后溜进了内部地道的更深层黑暗当中。 战斗在很短时间内就结束了,因为实际上,除了最先冲向崔斯特的三个地精,基本上就不是一场战斗。地精们逃跑的努力更甚于防护自己,抵抗强大的入侵者——有些甚至将它们的同族推到冲锋的矮人或者跳跃的黑豹面前。 一个地精试图从山洞后面撤退时,崔斯特刺中了它,同时布鲁诺也砍中了它,战斗就这样结束了。 布鲁诺往回猛拉他的斧子,但是嵌进去的斧刃没有脱开,结果他将疲软的地精直举过了自己的肩膀。 “大个子的穿过去了,”矮人抱怨道,看上去忘记了他斧子一端还挂着一个死去的地精。“你去追?” “瑞吉斯在哪儿?”凯蒂布莉儿的喊声从洞口传来。 两人转身看见她正蜷伏在入口的斜坡,点燃一支火炬。 “馋鬼不按照指示做事,”布鲁诺抱怨。“我告诉过他这么做的!” “我用我的弓时不需要它,”凯蒂布莉儿解释。“但他跑开了。”他大声呼唤,“瑞吉斯?” “他逃跑了,”布鲁诺轻声对崔斯特说,但这听起来并不合适——在半身人于十镇外围道路上的勇敢作为之后,以及对抗食人魔时令人吃惊的良好表现之后,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觉得这是合适的评论。“我认为那些食人魔把他吓得不敢战斗了。” 崔斯特摇摇头,缓缓地转身,扫视山洞的边界,更害怕瑞吉斯已经被砍倒,而不是逃跑了。 过了一会儿,他们听见了他们的小个子朋友,他走出地精逃跑的地道时快乐地吹了声口哨。他看看崔斯特和布鲁诺,他们错愕地瞪着他,然后他把一样东西抛给崔斯特。 卓尔精灵接住它,仔细看了一下,然后他的笑容真正绽开了。 一只地精的耳朵,戴着金耳环。 矮人和黑暗精灵怀疑地看着半身人。 “我听见他说什么了,”瑞吉斯回答他们的注视。“而且我确实了解地精。”他用小小的指头在两人面前的空中打了个响指,他们俩已经惊呆了,然后他开始走向山洞另一端的凯蒂布莉儿。然而走了几步却停下来,转回身把第二只耳朵扔给崔斯特。 “什么东西进入了他体内?”当瑞吉斯走远后,布鲁诺平静地问卓尔精灵。 “冒险精神?”崔斯特更象是发问而不是陈述。 “你也许是对的,”布鲁诺说。他往地上啐了一口。“他会让我们都被杀死的,否则我就是个有胡子的侏儒。” 他们五个在地精洞穴中等待直到剩下的风暴过去,关海法整晚都留在这里。他们在山洞的一侧发现一堆引火物,还有一些腐臭的肉在一块儿,他们不敢煮,布鲁诺在靠近外侧入口处燃起了一堆炽烈的火。当崔斯特,凯蒂布莉儿和瑞吉斯把地精尸体扔到高高的道路下面时,关海法站着放哨。他们吃了东西,在火边蜷伏着。当晚,他们轮流警戒,一次两个人睡觉,尽管他们不认为懦弱的地精会很快回来。 在这群伙伴们东南方许多里路外,另一个疲倦的旅行者没有这么奢侈,可以有同伴在他睡觉时站岗。尽管如此,沃夫加认为在这样的风暴之夜,不会有很多敌人出来活动,他在一个有屋顶遮盖的角落中,靠在后墙上,闭起眼睛,他选择了此处作为庇护所。 他挖出的这个掩体,因此左右两侧是坚实的雪墙,后面是石头墙,还有一堵堆起的雪墙在他面前。他知道即使没有怪物或者野兽可能会找到他,也不得不打很短的盹,因为如果不定时清理掉一些前面的雪,就会冒被活埋的危险,而且如果他不是偶尔扔一些木块到火里,在这样一个难熬的夜里,很可能就会被冻死。 对于充满活力的野蛮人来说,这些只是小麻烦,他自婴儿起就生长在严酷的冰风谷广阔苔原上,刺骨的北风在他耳边鸣叫,他就是这样被抚养长大的。 他也曾在厄图的恶魔巢穴中遭受苛烈而纷乱的折磨,使他变得更加坚强。 风悲鸣着扫过沃夫加用岩石与雪构成的掩体的狭小入口,那是一个长而忧郁的音调,打开了一个门户,通往野蛮人伤痕累累的内心。在这个山洞里,在这场风暴中,在这风唱出的音阶里,沃夫加的思绪穿过时间跨度,回到了过去。 他忆起了童年在麋鹿部落里的如许多事情,在广阔而蛮荒的苔原上奔跑,跟从着祖先们的足印,那些已经保存了数百年的狩猎与典礼。 他忆起了将他带到十镇的那场战斗,一次由他们尚武的民族向村庄里居民发起的侵略性攻击。在那儿,一记打得不是很准的攻击敲在了一个脑壳特别硬的矮人头上,这导致了沃夫加的失败——而这次失败导致了年轻的沃夫加彻底落入布鲁诺·战锤的监护,跟他签订了牢固的契约,布鲁诺是个粗暴、坏脾气的矮人,却有着金子般的心,沃夫加很快就把他当作了父亲。那次战场上的落败将沃夫加带到了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身边,将他置于一条道路上,这条道路通向他少年的末期以及成年的初期。然而正是这同一条道路,使得沃夫加陷入了最可怕的地方,恶魔厄图的巢穴。 外面,风在唱着悲歌,呼唤着他的灵魂,仿佛在要求他立刻从回忆之路上回头,丢弃所有关于厄图地狱之穴的思绪。 风在警告着他,警告着他…… 但是沃夫加被自我意识所折磨,就象被厄图的酷刑折磨一样,他不愿回头。这一次不行。他拥抱着可怕的记忆。他将它们带入思考中去,彻底地、理性地查证它们,告诉自己过去就是这样的。那不是象事情应该的那样,而是一个简单的事实,是他的过去,一个他不得不背负着的过去。 他应该试着藉此而成长,不应该反射性地畏缩。 风凄厉地呼啸,发出严正的警告,告诫他也许会在这恐惧之坑里丧失自我,也许会进入最好不要去招惹的黑暗境地。但沃夫加坚持思考着,将思绪一直带到移冰之海外围,对厄图的最终胜利。 他的朋友们在他身边。 这是阻力所在,被遗弃的野蛮人知道。他的朋友们在他身边!他原谅了以前的伙伴们因为他相信必须这么做。他曾经逃离他们,尤其是逃离了凯蒂布莉儿,因为他无法让他们看到他真正变成了什么样:一个堕落的可怜人,一个从前荣耀的空壳。 沃夫加暂停他的沉思,将最后几块木块扔进火里。他调整了一下放置在火焰上的石头,石头可以吸收热量,并保持一段时间。他把一块石头从火中拨开,滚到他的铺盖底下,然后在织物下面调节,让他可以舒适地在上面歇息。 他仅仅做了这些,然后感觉到新的热气从下面升起,但这新找到的安抚无法消除或者推开疑问之墙。 “那么,我现在怎么样?”野蛮人要求风回答,但是风只是继续抑郁地哀号。 风没有答案,他也没有。 第二天早上天亮时清澈而明亮,闪耀的太阳爬上东方无云的天空,把温度升到了舒适的程度,开始融化前一天的冰雪。 崔斯特看着这景象,感受着这温暖,心中有一种喜忧参半的感觉,因为他和其他所有人都很高兴有脱离了绝境的感觉,但他们都知道暴风雪后的阳光会给山路带来什么样的危险。这一天他们将不得不特别小心地行路,每一步都要提防雪崩。 卓尔精灵回头看看山洞,里面睡着他的三个同伴,轻松地在休息,希望继续赶路。有一点运气的话,他们也许就能在这一天到达海岸,认真地开始搜索圣堂谷和希拉·克里。 崔斯特环顾四周,意识到他们需要相当可观的运气。他已经能够听到远处雪坠落的隆隆声。 沃夫加连打带撞地闯出悬石窟下方,那儿已经成了一个洞穴,已经成了一个雪做的坟墓,他爬出来在清晨的阳光中舒展一下身子。 野蛮人正站在山的边缘,地形陡峭地向下倾斜,伸向南方的路斯坎,北方是高耸的群峰,为冰雪所覆盖。他听天由命地哼了一声,注意到自己显然在暴风雪时的雨雪分界线上,因为南面的山坡看上去更加潮湿,而不是积满了深深的雪,北面的地区则被雪所阻断。 这仿佛就象诸神亲自在叫他回头。 沃夫加点点头。也许正是那样。或许这场风暴只是一个类比,好比他生命中正面对的道路。轻松的道路是往南,就象他走出路斯坎时那样。这条路清晰地呼唤着他,向他展示一条可以避开艰难地形的路径。 充满热情的野蛮人对这一切象征意义报以一笑,笑大自然竟仿佛要以这种方式将他推回那更加平和而轻松的生活。他提起背包,还有那把代替艾吉斯之牙的平衡性不佳的长雉刀,向着北方跋涉而去。 第二十一章 浪费的魅力 “我在路斯坎有事情要处理,”莫里克抱怨说。“我安排妥当那么多东西——关系和交易——而现在,因为你和你的朋友们,所有这一切将化为乌有。” “但你将会在漫长的冬夜享乐,”贝兰尼淘气地咧开嘴笑说。她在一堆毛皮上诱惑地蜷曲起来。 “那没……好吧,是这样的,”莫里克承认,摇了摇头。“我的抗议跟你没什么关系——你是知道这一点的。” “你说得太多了,”女子回答,一边把手伸向小个子的男人。 “我……我是说,这样不行!不是现在。我的事务——” “等一会儿。” “现在!” 贝兰尼咧嘴笑着,翻个身,伸展开身体。莫里克的抗议不得不等一会儿。可是稍后,来自路斯坎的盗贼又回到了这一点上,向贝兰尼抱怨,她的这条小小岔路将会让他损失一个国王拥有的财富,甚至更多。 “无可避免,”女巫解释。“我不得不把你带来这儿,而且冬天来得早。” “我不能获准离开?” “你愿意离开就离开,”贝兰尼回答。“那是一条又长又冷的路——你觉得你会一路生存下去,直到回到路斯坎?” “你把我带来这里,就要带我回去。” “不可能,”女巫平静地说。“我无法传送如此长的距离。那个法术超越我的能力。也许我可以召唤暂时的近距离魔法门,但不足以让我们一跃而至路斯坎。而且我不喜欢寒冷,莫里克。一点也不。” “那希拉·克里得要找个办法带我回家,”莫里克宣称,一边拉起他的裤子——或者至少试图这么做。当他把裤子拉过脚踝,贝兰尼挥挥手,施展了一个简单的法术,突然带起一阵大风。这阵风够强的,将已经失去平衡的莫里克向后推,使他失足跌倒。 他打个滚踏稳脚跟,一边磕磕绊绊地跪起来,然后让自己站起身,愤愤地盯着那个女子。 “非常幽默,”他阴沉地说,但一说出这话,莫里克就注意到贝兰尼脸上的表情没有显示出一丁点幽默。 “你要到希拉·克里那儿去,要求他带你回家?”女巫问。 “如果我这么做?” “她会杀了你,”贝兰尼陈述道。“希拉不怎么太喜欢你,我的朋友,而实际上她希望你离开这儿,就象你希望走一样迫切。但她不会腾出资源来这么做,除非那是一趟很短的旅程,让她的一个食人魔宠物把你毫无生气的尸体扔进冰冷的海水里。 “不,莫里克,你要了解,保持谨慎与安静,不要挡在她面前,这样对你比较好。”贝兰尼继续说。“血腥龙骨号将在春季启航,多半会沿着海岸。我们会把你放到离路斯坎不远的海岸上,也许甚至就在港口里,如果我们可以确定杜德蒙没有守在那儿等我们。” “到那时候我都成叫化子了。” “好吧,如果你现在仍然很富有,而且希望富有地死去,那你就带着你的要求去希拉那儿吧,”女巫笑着说。她翻过身,把自己裹在毛皮里,甚至把头也埋了进去,示意莫里克这次谈话到头了。 盗贼站在那儿瞪视了她的情人好一会儿。他喜欢贝兰尼——非常喜欢——而且相信一个冬天依偎在她身边不会是件坏事。那儿还有几个其他女人,包括一些相当有吸引力的,象茱尔·派帕。也许莫里克在这个冬季会找到一点点挑战! 盗贼摇摇头将这个想法甩出脑袋。在如此看守严密,无法逃离的处所,又在如此可怕的同伴身边,他对这类事得小心点。如果因为勾引茱尔而惹恼了贝兰尼,那对他是个悲剧。想到美丽的女巫可能会如何揍他,他退缩了一下。莫里克从不喜欢任何类型的法师,因为他们能够看破他的伪装和潜行,在他还来不及靠近的时候就将他轰走。按照莫里克的思路,法师完全不是公平地作战。 是的,他得小心不要招致任何嫉妒。 或者,也许是这样的,莫里克沉思,考虑着希拉明显的高傲态度。也许这个暴躁的海盗不满贝兰尼的伙伴是因为她也被困在了此处,而没有人为她暖暖毛皮垫子。 莫里克望着贝兰尼睡眠中有节奏的呼吸,一个扭曲的笑容绽开在他脸上。 “啊,希拉,”他轻声说,然后他怀疑在跟船长共渡一段时光之后自己是否还想回家,怀疑他是否就能在这儿获得更大的丰收。 卓古鲁加在她巨大的房间里气恼地踱步,乱扔家具以及任何行动太慢而挡了她路的个头较小的食人魔和半食人魔。 “巴森克!”女食人魔重复地尖叫。“巴森克,你在哪儿?”女食人魔的宝贝儿子带着一支劫掠队伍离开家出去了,这次出征应该只持续三四天,但现在十天过去了,年轻的食人魔没有一点消息。 “雪很深,”布鲁格在屋子边上平静地说,他在一张巨大的吊床上躺下——那是来自希拉·克里的礼物——粗壮的腿悬在外面,一边一条。 卓古鲁加从屋子另一头横冲过来,抓住吊床一侧,把布鲁格扔到石头地板上。“如果让我知道你伤害——” “巴森克出去了,”布鲁格抗议道,并继续保持着他的冷静,尽管这是因为他不想揍美丽的妻子呢,还是因为他不想嘲笑她的歇斯底里,女食人魔不得而知。“不管他回不回来,布鲁格没出去。” 这个逻辑简单得连卓古鲁加都能领会,却没有让女食人魔平静下来,不过至少让她离开了布鲁格。她横冲过房间,尖声呼叫巴森克。其实她儿子很多次从劫掠队回来都曾迟到,但这次不同。出现的不止是猛烈的风暴。这一次,卓古鲁加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非常不对劲。灾难降临到了她心爱的巴森克身上。他不会回家了。 女食人魔就是知道这一点。 莫里克大大地咧开嘴笑着,从右臀边的腰包里掏出第二个高脚杯,这是又一个漂亮的银子与玻璃制品,他将它放在希拉·克里面前,他们俩之间的桌子上。 希拉带着好玩的表情注视他,并点点头要他继续。 接下去从包里拿出的是一瓶精灵酒——它本身已经太大了,无法放进这个小包,更不用说在一对相当大的高脚杯边上了。 “你的魔法口袋里还有些别的什么,盗贼莫里克?”希拉怀疑地问。“贝兰尼知道你身边有这样的魔法么?” “为什么这得跟她有关系,亲爱的、美丽的希拉?”莫里克一边问,一边将那昂贵的酒大方地倒了不少在希拉杯子里,又在自己的杯子里倒了比较少的一点。“我对这儿的任何人都不是个威胁。一个朋友,而不是敌人。” 希拉假笑了一下,然后提起她的杯子,喝了一大口,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一些酒从酒器两边泼了出来,流过她红润的脸。海盗毫不在意,将高脚杯重重地放回桌子,随后用一条手臂抹抹脸。 “哪个敌人不这么说?”她只是问道。“我没见过很多人被逮住之后会说自己是敌人。” 莫里克咯咯笑着。“你不赞成贝兰尼把我带来这里。” “我有让你感觉不是这样吗?” “你也不满意贝兰尼有跟我作伴的兴趣,”莫里克大胆地说。 希拉微微一怔,在座位里挪了一下,莫里克知道他击中了弱点。希拉粗鲁地对待他也许除了嫉妒之外别无他由,在这一想法的支持下——按照自信的莫里克的思路,为什么不是呢?——盗贼举起他的高脚杯,向海盗首领敬酒。 “为更好地了解彼此的价值,”他边说边碰了碰希拉的杯子。 “也为更好地了解彼此的期望,”海盗回答,他的笑容更深了。 莫里克也咧嘴笑笑,思考着如何将这家伙的热情火焰转化为狂野的乐趣。 他没有得到期望获得的。 片刻之后,莫里克磕磕绊绊地走出希拉的屋子,他的头抽搐地疼痛,海盗在仍旧带着她的那种笑容时,瞄准他,给了他一下左钩拳。莫里克向前推进,却被希拉激烈的反应搞糊涂了——他刚挨近她身边,轻轻将手背拂过她红润的脸颊——盗贼咕哝了一串各不相同的诅咒,跌跌撞撞走向贝兰尼的屋子。莫里克不大习惯从女士那儿得到这样的待遇,女巫打开门,挡住去路,对他的愤慨一清二楚。 “跟一头被捆住的獾调情了?”贝兰尼冷笑着问。 “那样还更好一点,”莫里克回答,试图进入屋子。然而贝兰尼始终把手臂拦在他面前,挡住去路。 莫里克探询地望着她。“你肯定不是嫉妒吧。” “你这么肯定地确信这一事实,看来对自己的价值评估相当准确,”她回答。 莫里克想要回应,但这一次攻击起作用了,他停下来,稍稍向女子致以一礼。 “嫉妒?”贝兰尼怀疑地问。“根本没有。我还以为你现在至少已经跟茱尔·派帕上了床。但你的品位实在让我很吃惊。我不认为希拉喜欢你这一型,她也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很明显你的怀疑是正确的,”盗贼评论道,一边揉了揉瘀青的太阳穴。他又开始往前走,这次贝兰尼让他通过,进入屋子。“我怀疑就算你追求那家伙也不会有更多运气。” “你花了太久才领会到这一点,”贝兰尼一边回答,一边关上门跟在盗贼背后进来。 莫里克倒在一张柔软的毛皮床上,翻身向着咧嘴笑的女巫投以一瞥。“一个简单的警告?”他问。“你就不能事先这么做?” “然后错过那些乐趣?” “你没有错过很多,”莫里克说,并张开双臂伸向她。 “你需要给伤口按摩一下吗?”贝兰尼问道,她没有动。“或者你的自尊?” 莫里克对这个问题只考虑了一小会儿。“两者都要,”他承认,然后女巫走近前来,笑得更厉害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她一边说,一边滑到床上他的身边。“跟希拉·克里纠缠,她会杀了你。我是说你幸运的话。如果不是,她很可能会告诉卓古鲁加你对她有意思。” “女食人魔?”莫里克惊骇地问。 “如果你跟那家伙搞上了,又没被杀死,布鲁格肯定会杀死你。” 贝兰尼移得更近一点,试图亲吻他,但莫里克转过身,任何关于激情的想法突然都飞走了。 “卓古鲁加,”他说,一阵颤栗爬过他的脊椎 第二十二章 循序渐进 冰冷的风呼号着从右侧吹向他,沃夫加沉重缓慢地继续前进,面对持续而寒冷的压力,低下头与肩膀。他在一条高悬的通道上,尽管他不喜欢待在外面的开阔地,这一段风化的道路是目前为止残留积雪最少的路径。他知道自己是白色衬底上的一个黑点,敌人也许在一里开外就能发现他,但他也知道,除非他们是空中飞行的生物——而且体形够大,足以抗衡冬季的风——否则永远无法靠近他。 他所期望的是以前的伙伴们也许会发现他。否则在这样一片辽阔而高低起伏的地形中,他如何才能找到他们呢?在这里,视线总是被最近的山峰挡住,距离总是严重地扭曲。有时候下一个山坡看上去也许是很短的一段路程,那儿的每棵树都能辨别出来,但是实际上在许多里之外,常常有不可逾越的障碍阻挡沃夫加,一条深陡的沟壑,或者无法攀援的表面,使他要绕行数日才能抵达那里。 我怎么能指望找到他们呢?野蛮人问自己,不是第一次,甚至不止第一百次。他为自己的愚蠢摇摇头,在那个宿命的早晨,他走出路斯坎北门,然后又在恐怖的风暴过后继续走入群山,而那时南向的路看上去要容易得多。 “如果崔斯特和其他人找到一个掩蔽所,一个可以在那儿过冬的小镇,那我不是傻瓜么?”野蛮人问自己,并且大声笑出来。 是的,这大约是可能达到的最无望的程度了,在广阔而荒凉的旷野上寻找他的朋友们,在如此混乱的环境下,他也许会在他们若干码之内经过而根本没注意到。但是当综合前因后果考虑了一下,野蛮人仍然意识到他并不愚蠢,他做了自己需要做的,尽管成功几率很低。 沃夫加在制高点上停下来,环顾四周,看着周围的山谷,看着在他面前忽隐忽现的山峰,看着右边一片冷衫树林,那是两侧铺满白色的山脉上一块深绿色斑点。 他决定去那儿,在那些树的遮掩下向西行进,直到到达能将他带回冰风谷的山路主干道。如果半路上他找到了以前的伙伴们,那最好。如果没有,他就继续往十镇去,并待在那里直到崔斯特和其他人来找他,或者,如果到了春季他们还没有到,可以让商队签约雇佣他,一路回到深水城。 沃夫加遮起眼睛以避开光亮和被风吹动的雪,挑选他的行进路线。他不得不继续穿越面对巨大山脉的开阔地,然后沿着陡峭的西侧走下去。至少在那个山坡上有树,他可以将体重倚靠在树上,减慢下坡的速度。如果试图从现在这片荒凉的区域走下去,并且滑倒的话,那他真的得要翻滚很长一段路。 沃夫加再次低下头,在风中倾身向前,奋力前进。 倾斜身子让他付出了代价,他踏在一块石头上,石头向右倾斜的坡度要比看上去更厉害些。他的毛皮靴子在结冰的表面上没吃到什么力,失去平衡的沃夫加无法及时校正,以止住打滑。他双脚向前飞了出去,臀部重重地落地。他正在滑行,手臂狂乱地挥舞,试图找到一个支撑物。 他放开巨大笨拙的长雉刀,将这柄武器稍稍扔到边上一点,这样它就不会在他身后翻落到他头上了。他无法减慢速度,不久就变成了弹跳,而非滑动,一个前滚翻,撞上一块巨石,将他抛向侧边。他背包上的皮带松脱,其中一条散开,另一条扯断。它落在他身后,盖子掀开,一路下滑时,他的补给品掉出来,在后面排成一线。 沃夫加继续翻滚弹跳着下落,将背包,长雉刀和顶端的通道远远抛在身后。 “他受伤了!”杜德蒙船长说,他看着野蛮人长途剧烈的翻滚,声音因焦虑而升高。 他和罗比拉德在海灵号上他的私人房间里,盯着一碗施了魔咒的水看,法师用它来占卜到处游荡的野蛮人在哪儿。罗比拉德不喜欢这类占卜法术,对此也不是很精通,但他已偷偷将一枚魔法别针插在沃夫加银色狼皮衣服的内襟里。那枚别针跟这只碗相调谐,连罗比拉德也能得以看见那个在远处的男子,尽管他的力量在于召唤,而非占卜。 “呆子,”罗比拉德平静地评论说。 他们默默地看着,杜德蒙咬着自己的嘴唇,这时沃夫加在他长距离滑行的山坡底下爬了起来。野蛮人向一边倾侧,说明一个肩膀受伤了。他四处走动,显然试图找到一条最好的路径取回装备,两人注意到他明显的跛脚。 “没有帮助他无法回到上面,”杜德蒙说。 “呆子,”罗比拉德再次说道。 “看看他吧!”船长喊道。“他本来可以转向南的,就象你预测的那样,但他没有。不,他出发去了北方,进入冰冻的群山,一个很少有人愿意去的地方,即使是在夏季,即使是结团而行,敢于孤身一人的就更少了。” “这是自然的法则,”罗比拉德语带嘲讽地说。“那些独自尝试的人很可能都已经死了。傻瓜总有办法把自己清除出家族血统。” “你要他去北方,”船长尖锐地提醒。 “你也这么说的,说了许多遍。而且不是为了要让他倒下死去。你坚持沃夫加是一个值得拥有象崔斯特与凯蒂布莉儿那样朋友的人,坚持他要去搜寻他们,不管成功机会多么小。” “现在你看看,我坏脾气的朋友,”杜德蒙边说边把手臂朝外挥向水碗,挥向顽强的沃夫加的影像。 他显然很痛,但只是扭曲一下脸,将疼痛抛开,那个男子正一吋一吋向上爬回山坡。野蛮人没有停下,没有愤怒地喊叫,也没有把拳头向着空中击打。他只是挑选路径,毫无怨言地沿着它攀爬。 杜德蒙看着罗比拉德,就象法师看着占卜碗一样专注。最后,罗比拉德抬起头来。“也许这个沃夫加比我相信的要强一点,”法师承认。 “我们就让他在那儿孤独冰冷地死去吗?” 罗比拉德叹了口气,然后低吼着使劲用双手搓自己的脸,使得他枯瘦的脸庞显出红润的光泽。“自从他到达深水城长长的码头上跟你说话的那一天起,他就完全只是个麻烦!”罗比拉德一边咆哮着说,一边摇摇头。“不,甚至在这之前,在路斯坎,当他试图杀——” “他没有!”杜德蒙坚持,他对罗比拉德揭开这个旧伤口很恼火。“那既不是沃夫加,也不是那个叫作莫里克的小个子。” “随你怎么说。” “他毫无怨言地承受苦难,”船长继续说道,再次将法师的目光引向碗里的影像。“但我认为沃夫加很可能曾经在恶魔厄图手中面对折磨,在那之后,他甚至不将这样的风暴当作苦难。”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但现在呢?”船长追问。“沃夫加漫无目的地在冬季的群山里游荡,永远也不会找到他的朋友们。” 杜德蒙从随之而来的叹息中可以断定,罗比拉德完全理解他。 “我们昨天刚发现一条海盗船,”法师指出,如果杜德蒙听得见的话,也仅仅是嗫嗫嚅嚅。“很可能早上我们会战斗。你无法承受——” “如果我们再次看到那海盗船,而你还没有回来,或者你还没有准备好战斗,那我们就躲开她。我们在追击时可以超越任何一艘船,因此在撤退时也能逃脱。” “我不喜欢用传送法术到不熟悉的地方,”罗比拉德咕哝说。“我可能在太高的地方出现,然后坠落。” “那就在你离开前激活一个飞行术或者漂浮术。 “也可能会太低,”罗比拉德阴沉地说,因为这个可能性总是有的,任何一个法师如果在传送术另一头出现的位置太低,会发现自己在岩石和泥土当中粉身碎骨。 杜德蒙对此无以答复,只是耸耸肩,但这不是真正的辩论。不管怎么说,罗比拉德只不过在抱怨,他完全愿意去那个受伤的人那里。 “在跟任何一条海盗船交战前,等我回来,”法师一边咕哝,一边从他众多的口袋中摸索出需要的法术材料,可以让他安全地——尽可能安全地——去沃夫加那里。“如果说我真能回来的话。” “我充满信心。” “你当然是喽,”罗比拉德说。 罗比拉德走向边上的一个柜子,杜德蒙船长向后退步,罗比拉德打开柜子,拿出一件杜德蒙的私人物品,一条厚实的羊毛毯子。法师一边继续咕哝着,一边开始施法,首先是一个让他轻轻飘离地面的法术,然后另外一个法术似乎要将空气的构造撕裂。许多彩色气泡围绕着法师,直到众多气泡使他的身影变得模糊——他消失了,只有气泡渐渐破裂,飘动聚合,让空气再次看上去显得完整。 杜德蒙向前冲去并望向水碗,在罗比拉德的占卜魔法消散前,最后看了一眼沃夫加的影像。 他看见另一个身影来到了积雪之境中。 沃夫加又开始打滑了,不得不咆哮着倒下去,他找到一块裸露的小石头,伸出手臂抓住石头的一个棱角。他有力的手臂拖拽着,使自己向上滑动。 “如果你继续以这种步调行动,我们整个下午就得待在这儿了。”上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野蛮人抬头看见罗比拉德站在通道上方,一条厚实的棕色毯子在惯常的法师袍外面裹住了他。 “什么?”沃夫加吃惊地发问,但由于吃惊带来了注意力的分散,结果他滑落回去二十呎左右,重重地撞在岩石地表上。 野蛮人站起身,再次抬头,看见罗比拉德手中擎着长雉刀,从山坡上飘浮下来。法师一路上捞起一些沃夫加的其他东西,扔给沃夫加,然后四处飞扑,借助魔法飞来飞去,直到他收集起所有掉落出来的物品。干完这项工作,他轻轻地降落在高大的男子身边。 “我没想过会在这儿见到你,”沃夫加说。 “正如我没想过见到你一样,”罗比拉德回答。“我预测你会走南面的路,而不是北面的。你这种令人惊讶的坚毅甚至让我输掉了跟桨手登那克打的赌。” “我该补偿你吗?”沃夫加淡淡地说。 罗比拉德耸耸肩,又点点头。“也许下次吧。如果没有必要,我一点也不想留在这片被诸神遗弃的荒野上。” “我有补给物品,也不是伤得很重,”沃夫加说。他挺了挺结实的肩膀,挑衅地将下颚往前伸,完全不在乎法师离开。 “但你还没有找到你的朋友们,”法师解释说,“没有我的帮助,这几乎办不到。因此我来了。”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因为杜德蒙船长是,”罗比拉德纠正道,哼了口气以回绝野蛮人红润而多毛的脸上扭曲的笑容。 “你有魔法可以找到他们的位置?”沃夫加问。 “我有魔法可以让我们飞到山峰之上,”罗比拉德纠正道,“其他的魔法则可以让我们迅速从一个地方移动到另一个地方。我们很快就能找出每个在这一地区行走的生物。我们只能希望你的朋友们在他们中间。” “如果他们不在呢?” “那我建议你跟我回深水城。” “到海灵号!” “到深水城,”罗比拉德有力地重复。 沃夫加耸耸肩,不想争论这一点——他希望这一点并无实际意义。他相信崔斯特和其他人已经来寻找艾吉斯之牙,如果那样,他希望他们仍旧在这里,安然无恙地活着。 他仍然不确信,那天在路斯坎是否正确地作出了选择,仍然不确信假如他要的就是这个,他是否已经为此作好准备。当他见到他们的时候该作如何反应?他要对布鲁诺说些什么?如果矮人终究要保护凯蒂布莉儿,要直接跳过来掐死他,他能做些什么?他能对凯蒂布莉儿说些什么?在对她做出如此举动之后,要如何才能再次凝视她蓝色的眼睛? 此刻,既然他看来真的将会找到他的伙伴们,这些问题便猛烈地向他袭来。 但对于这些问题他没有答案,他知道,他无法预见这种会面的场景,即使从自己的情感出发也是如此。 沃夫加从沉思中回过神,看见罗比拉德正瞪着他,法师带着沃夫加所见过最接近同情理解的表情。 “你怎么走到这一步的?”罗比拉德问。 沃夫加的表情显示他不知道。 “循序渐进,”罗比拉德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你就是要这样继续下去。循序渐进地,沃夫加将踏平自己的心魔。” 然后罗比拉德做了一个动作,令大个子男子从未如此深感吃惊:他抬起手在沃夫加肩上拍了拍。 第二十三章 进入…… “我在想我们也许可以回到笨蛋费林戈大人的小地盘奥克尼去,”布鲁诺爬回小山洞时咕哝着说,自风暴缓和下来的那晚起,这群人将这个山洞当作了居所。天气固然好了一点,但布鲁诺知道雪崩的危险,而前一晚降雪量之大让他惊呆了。“雪深得没过巨人的腿!” “在它上面走,”崔斯特咧嘴坏笑着指出。但事实上他们没一个人有什么笑的心情,即使卓尔精灵也没有。雪在群山中到处高高堆起,并且正如崔斯特所担心的,因为害怕雪崩,每天的行程缩短了。他们周围许多地方雪滑落下来,堵住了路,迫使伙伴们远远绕开。绕过一条被滑落的雪填满的道路可能意味着数个小时,或者数天的路程,而走完这条路原本只需花费他们一个小时。 “我们找不到他们的,精灵,”布鲁诺坦率地说。“你不用怀疑,他们在地底深处,不到春天,他们不大会把臭烘烘的脑袋探出地面。我们这样找不到他们的。” “我们一直知道这不会容易,”凯蒂布莉儿提醒矮人。 “我们发现了袭击那座塔的团伙,并且他们为我们指出了正确的方向,”瑞吉斯插进来说。“我们固然需要多一些运气,但我们不是始终就知道这一点吗?” “嗨!”布鲁诺哼了一声。他踢起一块相当大的石头,使它翻滚弹跳着撞上小山洞的侧墙。 “把锤子让给他们?”崔斯特极其严肃地问布鲁诺。 “或者在接近他们之前我们就被埋了?”矮人回答。“多好的选择,精灵!” “或者回到奥克尼等待冬天过去,”瑞吉斯提出。“然后春天再试。” “那时血腥龙骨号很可能在外海航行,”凯蒂布莉儿提醒说。“希拉·克里和艾吉斯之牙早就离开了这里的海岸。” “那我们去南边,”布鲁诺推论。“我们找杜德蒙,跟他签约,帮他杀海盗,直到我们追上克里。然后我们把锤子带回去,并把那个臭女人扔到外海的海底——这样对她够客气的了!” 跟着是一阵沉默,深沉而无法打破,持续了很长很长时间。也许布鲁诺是对的。也许现在追寻战锤除了给他们带来灾难,不会有别的。而且,如果他们中有谁有权利放弃搜寻艾吉斯之牙的话,那当然是布鲁诺。毕竟,他铸造了这把锤子,并将它给了沃夫加。然而实际上他们中没有一个想要放弃那把战锤,即使是瑞吉斯也不愿意,他也许是跟这件事最不相关的。那是一个特殊的象征,象征着沃夫加从前对他们所有人来说的意义。 也许等到寒冷的季节结束是有道理的,这样的天气使得继续旅程简直太过危险,但崔斯特无法接受这个逻辑论断。卓尔精灵想要这件事快点了结。他下定决心要赶上沃夫加,取回艾吉斯之牙,那个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已失落的象征,而在降雪的数个月里坐等的想法无法在他纤瘦的肩头舒适地安顿下来。卓尔精灵环顾四周,意识到其他人,甚至布鲁诺——也许特别是布鲁诺,尽管他通常很狂暴——都感觉差不多。 卓尔精灵走出山洞,爬上洞口前堆积的雪墙。他跑上能够找得到的最高点,尽管炫目的光线着实刺痛了他对光敏感的眼睛,他还是四处探望,寻找一条往南通向大海的道路,寻找他们可以继续前进的道路。 不一会儿,他听到后面有人接近,从脚步声知道那是凯蒂布莉儿。她走路的步伐介于崔斯特轻盈的脚步和布鲁诺猛力的方式之间。 “在我看来前进和后退一样糟,”她走近崔斯特身边时说。“那么,也许还是前进的好,这是我个人的想法。” “布鲁诺会同意吗?瑞吉斯呢?” “谗鬼现在正在里面跟布鲁诺说同样的话,”凯蒂布莉儿指出,崔斯特回头面对她。以前总是瑞吉斯第一个放弃面前冒险的道路,第一个寻求回到温暖舒适之处的道路。 “你还记得阿提密斯·恩崔立假扮瑞吉斯的时候吗?”崔斯特问道,他的语调明显是种警告。 凯蒂布莉儿蓝色的眼镜吃惊地睁大了一小会儿,直到崔斯特的表情清楚地表示他只是在开玩笑。然而瑞吉斯内心有些东西变得非常不同,这一点还是清楚地表达出来,并完全被接收到了。 “你曾认为在南方那条河上刺中他的地精长矛会让他更多地陷入毛茸茸的椅子里,”凯蒂布莉儿指出。 “如果不是得到了看似最不可能得到的魔法帮助,至少他会失去手臂,”崔斯特提醒说,而这话相当正确。 当瑞吉斯被刺中肩膀时,他的朋友门根本无法止住流血。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实际上已经着手准备将瑞吉斯的胳膊截肢,认为这是他们唯一可能让半身人活着的机会。此时贾拉索的卓尔精灵副官伪装成卡德利的外貌走了出来,提供了一些魔法治疗。 那次冒险剩下的过程中,他们到了贾拉索的魔晶塔,崔斯特跟恩崔立发生战斗,然后他们一路回到冰风谷,路途遥远而沉闷,这期间瑞吉斯一直保持着沉静。这群朋友们曾经一起经历过许多次冒险,而事实上,那最后一次是所有这些冒险中后果最糟糕的。碎魔晶丢失了,落到危险的达耶特佣兵团团长手中。那无疑也是瑞吉斯个人最痛苦、最危险的冒险,然而出于某些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无法了解的原因,上一次冒险显然激起了瑞吉斯内心中的某些火花。这在他们一回到十镇就立即变得很明显。当伙伴们为维护进出该地区道路的治安而采取行动,瑞吉斯没有一次试图躲避,而当他们在为数不多的机会中遭遇怪物或者劫匪,瑞吉斯拒绝坐在后方让他老练的朋友们应付这种局面。 现在他又来了,试图说服布鲁诺在荒凉致命的群山中继续前进,而此时费林戈大人城堡里温暖的火炉正在后方等着他们。 “那么,三比一,”凯蒂布莉儿最后说道。“看来我们要继续往前了。” “路上每一步都伴随着布鲁诺的抱怨。” “如果我们回头,他还是会在路上每一步抱怨。” “这相当可信。” “一个对于流逝的时间的提醒,也是将要到来的时光的征兆,”凯蒂布莉儿不失时机地嘲讽,两人共同分享着衷心的、亟需的笑声。 当他们回到既深且高的山洞,发现布鲁诺正在努力干活,将营帐打包,将毯子卷成紧紧的一捆,而瑞吉斯在仍然炽烈燃烧的火堆上搅拌锅子。 “你们看到一条值得去试的路了吗?”布鲁诺问。 “往前或往后……都差不多,”崔斯特回答。 “除了如果我们往前,就还得要回来,”布鲁诺推断说。 “继续吧,我说,”凯蒂布莉儿提出。“在奥克尼静寂的城里,我们找不到答案,而我想要在春季解冻前有答案。” “你自己怎么说,精灵?”布鲁诺问。 “我们从路斯坎出发前早就知道这条路危险而不善,”崔斯特回答。“然后我们见识了这个季节,而这场降雪一点也不算不同寻常,也不算意料之外。” “但我们希望的是在这之前找到那个笨蛋海盗,”矮人插话说。 “希望,但没什么指望,”崔斯特很快回答。他望向凯蒂布莉儿。“我也不大想花费这个冬季来为沃夫加担心。” “那么,继续吧,”布鲁诺忽然同意了。“让雪杀死我们。让沃夫加花费这个冬季来为我们担心吧!”矮人以一串诅咒结束,典型的布鲁诺式的低声咕哝。山洞里另外三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几个眼色和微笑。 然而布鲁诺抱怨的哼哼声转变成了一种更加普遍的嗡嗡的噪声,填充了整个空间,引起所有四个人的注意。 在山洞中央,一道蓝色的竖直线出现了,伸长到大约七尺高。在朋友们能够呼喊或者作出反应之前,那道线分裂开来,成为两条等高的线,这两条线开始移动着分开,它们上方有一条水平的横线。 “法师的传送门!”瑞吉斯一边喊,一边滚到一侧,匆忙向着阴影爬去,并取出他的钉头锤。 崔斯特将关海法的雕像扔到地上,准备召唤黑豹。他抽出弯刀,移动到布鲁诺旁边,直接面对正在张开的传送门,而凯蒂布莉儿向后方和侧面溜了几步,以流畅的动作给弓上弦并引弓。 门完全成形了,三道边界线之间的区域是颜色较浅的蓝色薄雾,嗡嗡作响。 里面走出一个身影,穿着深蓝色长袍。布鲁诺吼叫着举起他有着许多豁口的斧子,凯蒂布莉儿引弓待发。 “罗比拉德!”崔斯特喊道,而凯蒂布莉儿立即重复了这个名字。 “杜德蒙的法师朋友?”布鲁诺发问。 “你在这儿干吗?”卓尔精灵问,但当第二个身影在法师身后穿过魔法门出来,他的话止住了,那是一个高大沉重的身影。 瑞吉斯首先说了出来,因为另外三个似乎无法发出一丁点声音,特别是布鲁诺。“沃夫加?” 第二十四章 卓尔精灵的印记 诡异的哀号在山洞群的石墙间回响,音调原始而痛苦,共鸣直渗入山的中心。 勒罗里内剑与匕首的尖端插入地板。精灵终止了训练时段,转身面对屋子敞开的门以及外面的过道,那可怕的叫声仍旧在那儿回响。 “怎么回事?”勒罗里内在一个身影冲过去时问道。精灵急奔着赶上去,他猜想那是茱尔·派帕。 勒罗里内沿着蜿蜒的走道追赶茱尔,直到一组大房间,它们直接相邻的上方就是那些属于希拉·克里和她信任的带有标记的同胞们的房间,然后他进入卓古鲁加和布鲁格的巢穴。 勒罗里内进入时不得不闪躲到一边,因为一张巨大的椅子飞过来,撞在石头上。卓古鲁加可怕的哭喊尖叫声再次传来。勒罗里内的视线越过女食人魔,明白了那是悲伤的哀号。 因为在地板中央,躺着另外一个食人魔肿胀的尸体,一个年轻强壮的食人魔。希拉·克里和贝兰尼站在尸体上方,边上另一个食人魔跪着,巨大丑陋的脑袋停在尸体上方。起初,勒罗里内认为那是布鲁格,但精灵随后就看见巨大的食人魔首领正在他们背后的墙边旁观。用不了多久,勒罗里内就判断出,布鲁格所戴的痛苦面具一点也不真诚。 在勒罗里内看来这也许是布鲁格干的。 “巴森克!我的宝贝!”卓古鲁加尖叫着,所带的关心非常不同于一个典型的女食人魔母亲。“巴森克!巴森克!” 希拉·克里上前跟女食人魔说话,也许是要安慰她,但卓古鲁加这时进入了又一阵手舞足蹈的发作,她从巨大的火坑里举起一块岩石,扔出去撞到墙上——离伏下身子的布鲁格不太远,勒罗里内注意到。 “他们在北边一个边远岗哨发现巴森克的尸体,”贝兰尼向茱尔和勒罗里内解释,女巫向他们走过来。“看上去被杀死了好几个。那家伙,泼克,认为将巴森克的尸体带回来比较保险。”她一边解释,一边指向跪在尸体边的食人魔。 “听起来你觉得他不该这么做,”茱尔·派帕指出。 贝兰尼耸耸肩,仿佛这无关紧要。“看看那个可怜的家伙,”她一边轻声说,一边将下颚指向疯狂的卓古鲁加。“她很可能杀死黄金湾一半的食人魔,或者让自己被布鲁格杀死。” “或者被希拉,“茱尔说,因为很明显,希拉·克里似乎快要对女食人魔失去耐心了。 “这种可能性总是存在的,”贝兰尼面无表情地说。 “这是怎么发生的?”勒罗里内问。 “这不是太不寻常的事,”贝兰尼回答。“每年我们都损失一些食人魔,特别是冬季。这些蠢蛋完全没有好的判断力,来克制他们把人拍扁的需求。世界之脊地区社团的士兵都是老手,即使是对象卓古鲁加的食人魔那样强壮而装备精良的怪物来说,也不容易得手。” 在贝兰尼回答的时候,勒罗里内悄悄地移向巴森克肿胀的尸首。此时,他注意到希拉看起来似乎暂时控制住了卓古鲁加,精灵敢于移得更近一些,低下身查看尸体。 勒罗里内忽然发现呼吸困难起来。尸体上的割伤数目众多,落点漂亮,而且在许多不同的地方都是弯曲的。就像弯刀的刀刃那样弯曲。精灵注意到巴森克臀部后面的一处伤口,他伸手往下,稍稍将尸体侧过来。这个印痕类似一把漂亮的弯刀留下的印记,很象图内维克在扮演某个黑暗精灵时,勒罗里内让他使用的刀,勒罗里内突然抬起头,试图理解这一切,他意识到,击倒这个强壮食人魔的不是普通士兵。 精灵差点大声笑出来——当勒罗里内注意到布鲁格正在抽泣,并在抹着眼睛,好像它们在流泪一样,想大笑的愿望只有更强了,他们很肯定他的眼睛没有流泪。但是从后方传来的又一声吼叫是一个明确的提醒,某个女食人魔也许不会高兴任何人轻视这场悲剧。 勒罗里内迅速站起身,走回茱尔和贝兰尼那里,然后继续移动走出房间,顺着过道跑回到上层安全之处。在那儿,精灵喘着气衷心地大笑,同时感到颤抖与恐惧。 因为勒罗里内知道崔斯特·杜垩登干了这件事,知道这个卓尔精灵就在本地区——不是太远,如果那个食人魔能够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中将巴森克运送回来的话。 “感谢你,埃克雷萨,”精灵低声说。 勒罗里内的手本能地伸向剑和匕首,然后一起合拢在面前,右手手指在左手手指上转动那枚魔法戒指。那么多年之后,终于要发生了。他小心策划,研究崔斯特的战斗风格和技术,进行训练,请教费伦北部一些最好的剑士,以找到对付卓尔精灵机动性的方法。他付出代价,劳动多年,以支付戒指、搭档、信息的费用。在经历这么多之后,终于要发生了。 勒罗里内几乎喘不过气来。崔斯特就在附近。杀巴森克的一定是那个危险的黑暗精灵。 精灵在屋里来回踱步,然后走出去到过道里,经过贝兰尼和希拉的房间,直到走廊尽头茱尔·派帕为冬天而布置的小房间。 不久之后,那三个女子到了,摇着头讲着粗鲁的笑话,嘲笑卓古鲁加的滑稽姿态,希拉·克里正在惟妙惟肖地模仿癫狂的女食人魔。 “走得太不是时候了,”贝兰尼指出。“你错过了最重头的戏。” “可怜的卓古鲁加,”茱尔咧嘴笑着说。 “你是说可怜的布鲁格吧,”希拉很快纠正说,三人大笑起来。 “好吧,你最好告诉我,关于这件事你知道些什么,”希拉对勒罗里内说,精灵没有加入欢笑,没有露出一点点最轻微的笑容,在那双蓝色与金色的眼珠后面,燃烧着炽烈的火焰。 “显然,当巴森克被杀时,我在这里,”勒罗里内提醒说。 贝兰尼是第一个笑出来的。“你知道些什么,”女巫说道。“你一走到巴森克的尸体边就知道……” “你认为是那个该死的卓尔精灵对巴森克下的手,”希拉·克里推断。 勒罗里内没有回答,而是保持着极其严肃,极其沉重的面容。 “你就是这么想的!” “这里的群山是一个很大的地方,有着许多危险的敌人,”茱尔·派帕插话。“有成千上万的敌人可能会对那个愚蠢的年轻食人魔下手。” 在勒罗里内来得及反驳前,贝兰尼说,“呣,”并且走上前,来到另外两人前面,一只精巧的手抬起来,捂在撅起的嘴唇上。“但你看了伤口,”女巫推断。 “弯曲的伤口,就像弯刀割的,”勒罗里内确认说。 “如果刺中的时候目标正在倒下,一把剑也能割出象这样的伤口,”希拉插话说。“伤口告诉你的不象你想象的那么多。” “他们告诉我所有我需要知道的,”勒罗里内回答。 “它们落点精准,”茱尔推断。“砍倒巴森克的剑士不是新手。” “而且我知道卓古鲁加给了他许多你送她的药水,”她对着贝兰尼补充说。 这甚至令希拉也惊讶地抬起眉毛。巴森克不是普通食人魔。他巨大,强壮,并且训练有素,而那些药水中有些是可怕的增强因素。 “那是崔斯特,”勒罗里内充满信心地发话。“他就在附近,很可能正在朝我们来的路上。” “把你送到这儿来的那个占卜师是这么说的吧,”贝兰尼说,她对这个故事很清楚。 “侏儒埃克雷萨。他让我来找艾吉斯之牙的标记,因为那个标记会把崔斯特·杜垩登带来。” 茱尔和贝兰尼互相对望了一眼,然后转过去面对希拉·克里,她正低头站立,陷入沉思中。 “有可能是塔里的士兵,”海盗首领最后说道,“有可能是从其中一个小村庄来的增援。有可能是一群流浪的英雄,或者甚至是其他怪物,试图要求获得食人魔们取得的战利品。” “有可能是崔斯特·杜垩登,”茱尔截断说,她具有跟危险的卓尔精灵及其英勇的朋友们打交道的第一手经验。 希拉看看这个高挑苗条的女子,点点头,然后将她的注视转向勒罗里内。“你准备好对付他了吗——如果那是他,并且正在往这儿来?” 精灵站得又高又直,自豪地挺胸昂首。“多年来我没有准备过别的什么事情。” “如果他能击垮巴森克,那跟他战斗将很艰难,你难道不怀疑么,”海盗首领补充说。 “我们都要在场提供帮助,”贝兰尼指出,但是勒罗里内看来对前景并不害怕。 “我像他自己一样了解他,”精灵解释说。“如果崔斯特·杜垩登来找我们,那他死定了。” “在你的剑下,”贝兰尼咧嘴笑说。 “或者在他自己的剑下,”勒罗里内以一贯的神秘态度回答。 “那我们就希望是崔斯特,”希拉同意。“但你无法确定。群山里的那些塔都有严密的警戒。许多卓古鲁加的亲族因与他们对抗而被杀,或者仅仅因为在道路上活动。那儿附近有太多的士兵和太多有着英雄式头脑的冒险者。你无法确定那是崔斯特还是别的什么人。” 勒罗里内对此没有争论。让希拉·克里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然而勒罗里内再次听到埃克雷萨的话语。 勒罗里内知道那是崔斯特,勒罗里内作好了准备。别的都不重要——希拉,崔斯特的朋友们,食人魔们,都不重要。 第二十五章 妥协 “沃夫加,”瑞吉斯又说,他第一次指出时没人作出反应。 半身人环顾其他人,试图读懂他们的表情。凯蒂布莉儿的很容易辨识。当意识到沃夫加再次站在了面前,她看上去惊呆了,一阵轻风也许就能把她推倒。 崔斯特表现得镇静多了,在瑞吉斯看来,似乎敏锐的卓尔精灵正有意识地观察着沃夫加的每个举动,试图获得一些准确的估计,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究竟是谁。是他们早年认识的沃夫加,还是殴打凯蒂布莉儿的沃夫加。 至于布鲁诺,瑞吉斯不能确定矮人是想奔上前拥抱那人,还是奔上前掐死他。布鲁诺颤抖着——出于惊讶,愤怒还是仅仅因为困惑,半身人无法辨别。 沃夫加看来也正在尝试读出一点布鲁诺表情与姿态的真正含义。野蛮人朝着半身人的方向恭敬地点了一下头,坚定的凝视从未离开外表顽固而阴沉的布鲁诺·战锤。 “我们一直在找你,”崔斯特指出。“一路去到深水城,并且又回来。” 沃夫加点点头,保持不变的表情,仿佛害怕改变它。 “有可能沃夫加也一直在找沃夫加,“罗比拉德插话。当崔斯特回头注视他时,法师扬起一道眉毛。 “好吧,我们找到你了——或者说你找到我们了,”瑞吉斯说。 “你认为你找到自我了?”布鲁诺问,语调中带有很大的怀疑。 沃夫加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他的牙关紧紧咬在一起。他想要大声喊出,他已经找到了——而实际上他只能祈祷他已经找到了。他轮流看了看他们所有人,想要爆发出一股狂野的冲动,将他们都聚拢在他的臂弯中。 但是他发现了一堵墙,就像厄图所在的无底深渊中的烟一样流动变换,而他的感情无法穿透这道墙。 “看来我又一次欠了你的债,”野蛮人好不容易说出话来,他知道这是一次非常笨拙的话题转移。 “黛丽告诉了我们你的英勇表现,”罗比拉德很快补充说。“不用说,我们都很感激。以前从没人如此大胆地对抗杜德蒙家。我向你保证,罪犯的作为已经引起了深水城议员们的愤怒。” 这庄重的声明稍稍有些无力,因为所有听众都明白,深水城的议员们不大可能来到北方,搜寻那些不见踪影的同谋。深水城的议员们跟几乎其他每个城市的领主们一样,更善于发表声明,而不是贯彻于行动。 “也许我们可以代替深水城的议员们,也代替杜德蒙船长执行复仇,”崔斯特面带狡狤的表情向罗比拉德提出。“我们追捕希拉·克里,正是她实行了对船长家的攻击。” “我已经把沃夫加带来加入你们的追捕。” 再一次,所有眼睛都落在高大的野蛮人身上,再一次,他的嘴唇紧张地抿起。崔斯特清楚地看到了,明白现在不是时候让稳住沃夫加,也是稳住所有人情绪的堤坝崩溃。卓尔精灵回头注视凯蒂布莉儿,她好久都没有眨眼,这一事实很大程度上告诉他,她的头脑处于脆弱的状态。 “但是罗比拉德呢?”黑暗精灵突然问道,想要引开,或者至少延迟即将来临的洪水。“不用他的天赋帮助我们吗?” 这一下他梳于防范,令他睁大了眼睛。“他已经这么做了!”他抗议说,但是论点的软弱从语调中反映出来。 崔斯特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他可以做得更多,而且轻而易举。” “我的位置是在海灵号上,跟杜德蒙一起,海灵号已经在海上追捕海盗船了,实际上,当我飞离那儿去找沃夫加时,她正在追击一艘海盗船,”罗比拉德解释说,但是卓尔精灵的笑容只有更明显了。 “你的魔法天赋允许你在短时间内搜索很远、很宽广的地区,”崔斯特解释说。“我们知道猎物的大概位置,但由于高低起伏、积雪覆盖的群山,他们也许就在下一个山坡后面,而我们一点也不知道。” “我的技能打磨得适合船上的战斗,杜垩登大人,”罗比拉德回答。 “我们请求你的只有帮助找出海盗团伙的位置,如果他们如我们所料,固守在群山的西南侧。如果他们将船放入了过冬的港口,他们当然在靠近水的地方。利用飞行术之类的魔法,你还能侦察多少区域?还能有多好的视点?” 罗比拉德对这番话考虑了一会儿,举起一只手,摸摸他的脖子后面。“这儿的群山很辽阔,”他反驳道。 “我们相信我们知道大致的方向,”崔斯特回答。 罗比拉德停顿了更长一点时间,然后点点头。“我会搜寻一个非常特定的地区,只给你今天下午,”他说。“然后我必须回到海灵号上尽我的职守。我们正在追一艘海盗船,我不愿让它跑掉。” “很好,”崔斯特点头说。 “我要带着你们中一个跟我一起,”法师说。他环顾四周,视线很快就落在了瑞吉斯身上,他是目前这个团队中最轻的。“你,”他指着半身人说道。“你跟我一起去搜寻,记住你能记住的,然后领你的朋友们回到海盗那里。” 瑞吉斯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带着延续的惊讶对望了一眼。 准备工作进行得着实很快,罗比拉德捡起一只空的包,叫瑞吉斯跟他到外面。他警告半身人再多穿几层衣服,以抵御冷风和高处的严寒,然后对他自己施了一个法术。 “你知道崔斯特所说的地方吗?”他问。 瑞吉斯点点头,法师施了第二个法术,这一个加在了半身人身上,使他的大小缩小了相当多。罗比拉德将半身人提起来,将他安置在打开的包里,然后两人飞走了,飞向明亮的日光。 “四分之一身人?”布鲁诺咯咯笑着问道。 “看着更象八分之一身人,”凯蒂布莉儿回答,两人大笑起来。 轻松的气氛并没有打动沃夫加,也没有打动崔斯特,现在跟罗比拉德的交易已经不再重要,他知道,是时候他们处理一个意义更加重大的问题了,如果他们要怀着成功的期望共同出发步入危险,这个问题一定不能忽略。 法师向空中攀升得越来越高,寻找气流,将他们快速地带往要去的大致方向,向南去往大海,瑞吉斯象鸟儿一样看着世界在他下方掠过。 起初,瑞吉斯想,他们在如此高处是多么的脆弱,就是蓝色天空中的黑点,但随着他们继续飞翔,他沉醉在这种体验当中。他看着起伏的地面,他们越过一座山的山脊,另一侧的地面如此迅速地往下沉落,以至于半身人都喘不过气来。他发现下面有一群鹿,它们的身影显得非常细小,这让他很放心,因为如果它们这么小,几乎是无法辨别的黑点,那么从地面上看,他和罗比拉德一定也多么的小。瑞吉斯意识到,他们是多么容易被错认为是一只鸟,特别是有了法师拖在身后摇摆着的斗篷。 当然,突然意识到他们正处在多么高的地方很快激起了瑞吉斯心中其他的恐惧,他紧紧抓住法师的肩膀。 “松开些,别抓得那么紧!”罗比拉德逆着风喊叫,瑞吉斯稍微遵从了一小点。 很快两人就飞出去到了寒冷的水面上,罗比拉德把他们降低一些,到那些山顶的高度以下。下方,白色的水拍打着众多忽隐忽现的礁石,海浪轰鸣着冲向布满岩石的海岸,那是一场盛行了数百万年的战争。尽管他们在较低的空中,瑞吉斯仍然不自觉地再次抓得更紧。 前方一缕细细的烟警告他们俩,那儿有一堆营火,罗比拉德立即迅速飞回海岸,在最近的群峰后面升起,意图将它们作为掩体,挡住任何潜在岗哨的眼睛。让半身人吃惊,又让他欣慰的是,法师降落在一片裸露的岩石地上。 “我必须重续飞行法术,”罗比拉德解释说,“还要激活一些别的。”法师在他的口袋里面摸索着各种材料,然后开始施法。若干秒之后,他消失了。 瑞吉斯出于惊讶和恐慌尖叫了一声。 “我就在这儿,”罗比拉德的声音解释说。 半身人听见他又开始施法——瑞吉斯认出那是同一个法术——片刻之后,瑞吉斯也隐形了。 “一旦我完成了飞行法术的重续,你就得摸索着回到我的包里,”法师的声音解释道,然后他再次开始施法。 很快他们俩再次飞起来,尽管逻辑上瑞吉斯知道更加安全了,因为他是隐形的,但仅仅因为无法看到法师支撑着他飞行,他感到远远不够安心。罗比拉德让他们在群山间急速移动,寻找低处的通道,大致通往他们看到的烟的方向,瑞吉斯使出全身力气紧紧抓着。很快,那烟又回到了视线中,只是这次他们俩是从西北面飞近,而不是西南。 当他们接近时,发现那确实是岗哨。他们有两个,一个长相粗鲁的人类,另一个是巨大,肌肉虬结的野兽——也许是一个矮个子食人魔,或者一个人类跟食人魔混血的生物。在高高的山脊上,那两个挤在一堆微弱的火边搓着手,几乎没有留意他们的职责,即监视他们所在位置另一侧峡谷中一条蜿蜒的道路。 “我们逮到的囚犯们提到一个峡谷,”瑞吉斯对法师说,声音响到足够让法师听见。 作为回应,罗比拉德急飞向北,沿着山脊直到长峡谷的末端。然后他来回盘旋,让半身人降落在曲折而逐渐降低高度的峡谷中。它显然曾经是个河床,在两面大约两三百呎高的陡峭石壁中间蜿蜒伸向大海。底部最宽的地点不过一百呎,随着石壁的升高,中间的距离越来越宽,在许多地方,从悬崖顶端到对面的悬崖顶端有几百呎。 他们越过两个哨兵的位置,注意到对面还有两个,但法师减慢速度的时间不够长,瑞吉斯无法看清这第二对。 法师和他缺乏热情的乘客继续往前飞翔,峡谷两壁掠过的速度令可怜的半身人头脑晕眩。罗比拉德又发现了另外一个看起来是食人魔的岗哨,但半身人由于飞行而太过晕眩,甚至没有抬头确认法师所看见的。 峡谷蜿蜒前行了超过一千呎,当他们转过最后一个弯,两人看到了被风煽动的大海。右边,地面碎裂成一堆堆石块和露出地面的岩层——一片高低不平的荒凉区域。左边,在峡谷的底部,出现了一座大约四、五百呎高的大山丘。沿着它的岩石表面有一些开口,包括底层一个相当大的洞穴。 罗比拉德越过这个山丘,到达外面的海上,然后迅速左转,要绕山丘南侧转一圈。许多巨大的岩石点缀着海景,对于任何敢于挑战的船只,那是一个真正的迷宫,由石头和危险构成。沿岸到处有其他的山丘,比这一座更加向外突出,使得它对于任何航海者的眼睛都更隐蔽。 而且,在南边的海平面上,出现了一个洞穴,大得足够让一艘帆船进入。 罗比拉德越过它,继续绕行的同时往上升。然后他和瑞吉斯都注意到了一条路径,从海平面那里的洞穴边上开始,围绕着山往东上升。 攀升过朝东的表面,两人看见一扇门,他们很容易就能够想象出,沿着那条经常被遮挡住的道路,还有其他的门。 罗比拉德往上越过东向的表面,继续飞回到北面,并向下切入峡谷。令半身人吃惊和战栗的是,法师降落在山丘的底部,就在山洞口边上,这个入口大得足以让两辆四轮马车并排驶过。 法师拉住隐形的半身人,将他一起拖入山洞。他们一进去,就听见三个食人魔粗鲁的玩笑。 “也许你和卓尔精灵有更好的办法进入这个山洞群,”法师轻声建议。 半身人听到就在他身边有说话声差点跳到了半空中。瑞吉斯很快让自己镇静下来,以免尖叫出声,引起守卫的警觉。 “留在这儿,”罗比拉德低声说,然后他走了。 瑞吉斯孤身一人,尽管是隐形的,他还是真的感到很渺小,很脆弱。 “你扔第一下战锤差点杀死我!”崔斯特提醒说,卓尔精灵的话给沃夫加阴沉的面容带来一阵咯咯的笑声,崔斯特和凯蒂布莉儿都露出了微笑。 他们在讨论过去的时光,崔斯特发起了一些愉快的回忆,试图打破冰冻,将沃夫加拉出他那可以理解的保护壳。这次重聚并不令人感到舒服,布鲁诺顽固的皱眉和沃夫加明显的紧张都证实了这一点。 他们在讲崔斯特与沃夫加一起第一场战斗的故事,在一个叫毕格林的巨人的巢穴中。他们俩一直一起训练,互相了解战斗风格的差异,在许多关键时刻,他们的风格完美地啮合在一起。但实际上,正如崔斯特明确承认的,有时候,运气的成分比合作与技巧更多。 尽管布鲁诺保持沉默,并不断皱着眉头,卓尔精灵继续讲着故事,关于在冰风谷的旧时光,关于许多次的冒险,关于艾吉斯之牙的铸造(对此布鲁诺和沃夫加都明显地怔了一怔),关于去卡林港营救瑞吉斯的旅途,以及回到北方,并东去重新夺回秘银厅的旅程。即使是崔斯特也惊异于故事数量之多,惊异于他们的友谊如此之深。他开始讲到黑暗精灵们来到秘银厅,那次悲剧性的遭遇将沃夫加带离了他们,但是他停了下来,重新考虑他要说的话。 “这样的联盟为什么会如此短暂?”卓尔精灵坦率地问。“一个恶魔的干涉怎么就能割裂我们花了这么多年一起构筑的东西?” “那不是恶魔厄图,”凯蒂布莉儿刚要回答时,沃夫加说道。 另外三人凝视着这个高大的男子,因为这是崔斯特开始讲故事以来他说的第一句话。 “那是恶魔厄图植根在我内心,”沃夫加解释说。他停了停,走到一边,直接面对凯蒂布莉儿,而不再是崔斯特。他轻轻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或者说,以前在我心中的恶魔……” 他的声音说不下去了,他抬起头,水晶般蓝色的眼睛里聚集起湿气。沃夫加坚强地眨眨眼赶走湿气,再次毅然地看着那个女子。 “我只能说我很抱歉,”他说,通常宏亮的声音现在只是成了低语。 当他讲这番话时,凯蒂布莉儿伸出手,将他紧紧拥抱,把脸埋在他巨大的肩膀里。沃夫加以千百倍的热情回以拥抱,低下脸埋进她浓密的红褐色头发中。 凯蒂布莉儿把脸转向一侧,面对崔斯特,卓尔精灵正在微笑点头,跟她一样高兴,因为一开始也许有一重长长的障碍,阻止他们正常地重续友情,现在这障碍已经被摧毁。 片刻之后,凯蒂布莉儿往后退去,擦擦自己的眼睛,带着热情的微笑面对沃夫加。“你有了个好妻子黛丽,”她说。“还有一个漂亮的孩子,虽然不是你自己的。” 沃夫加对这两件事都报以颔首,此刻他看上去非常高兴,仿佛刚刚向着正确的方向迈了一大步。 随后,他突然从侧面被撞了一下,他的咕哝声既是出于吃惊也是出于疼痛。沉重的一击令他跌跌撞撞迈向一侧。野蛮人转过身,看到愤怒的布鲁诺站在那里,两手撑在臀部。 “你要是再打我女儿一下,我就用你的牙齿做一条漂亮的项链,小子!你要自称是我儿子,就不要去打你妹妹!” 他表达的方式固然相当荒唐,但当布鲁诺跺着脚经过他们走到山洞外面时,剩下的三人听到一声轻微的抽鼻子的声音,知道矮人仅仅是以他骄傲的性情允许的方式来作出反应,知道他跟他们其余人一样对重聚感到高兴。 然后,凯蒂布莉儿走向崔斯特,随意而深情地将手臂搭在他背上。沃夫加起初看来吃了一惊,至少跟布鲁诺打他时一样吃惊。然而渐渐的,这种惊讶的面容转化为完全接受与满意的表情,野蛮人报以深沉的一笑。 “我们前方的路变得泥泞,”崔斯特说。“如果我们在一起,并且心满意足,现在还需要去找艾吉斯之牙,面对那些个障碍吗?” 沃夫加看看他,仿佛不相信他所听见的。但是野蛮人的表情很快变了,因为他看来差不多同意了这个推理。 “你不正常,”凯蒂布莉儿毫不迟疑地回答崔斯特。 由于她强烈的反应,卓尔精灵惊讶而怀疑地望向她。 “不要管我说什么,”女子说道,“问他。”说完,她指指卓尔精灵身后,他转身看见布鲁诺跺着脚走回来。 “怎么了?”矮人问。 “崔斯特认为我们最好暂时离开,不管那锤子,”凯蒂布莉儿指出。 布鲁诺睁大眼睛,有那么一会儿,他仿佛要冲向卓尔精灵。“你怎么能……你个该死的笨蛋精灵……为什么……怎,怎么了?”他结结巴巴地说。 崔斯特的手在空中挥了一下,并报以一个浅笑,他悄悄地向矮人打个手势,示意他看看沃夫加。布鲁诺在领会之前又继续咕哝了一阵子,但随后他稳住了自己,手搭在臀部,转向野蛮人。 “怎么样?”矮人吼道。“你怎么想,小子?” 当四个朋友的凝视落在他身上时,沃夫加深深吸了口气。他们完全将他放在了事件的中心,他知道该当如此,因为正是他的行为让他丢失了锤子,既然那是他的锤子,那么他的话将是决定他们面前道路的最终意见。 但是这么一个决定承担着多么沉重的分量。 沃夫加的思绪转动,考虑到了所有的可能性,其中许多着实很可怕。如果他将伙伴们领到希拉·克里那儿,却仅仅让海盗团伙把他们都消灭了,那怎么办?或者更糟,他想,假如一个或更多朋友死了,但他却活了下来。他怎么可能自己活下去而…… 发现了其中的陷阱,沃夫加大笑着摇摇头。 “我因为自己的过失而丢失了艾吉斯之牙,”他承认说,当然,这一点每个人都知道。“现在我理解了这个错误——我的错误。因此,一旦可能,我就会去追寻那把战锤,穿越冰雹雨雪,跟海盗抗争,如有必要同样也与巨龙抗争。但我不能让你们跟我合作,任何一个也不行。如果现在谁掉头回十镇,或者去到座落于群山中的小村镇之一,我不会责备。我要去。那是我的职责,我的任务。” “你认为我们会让你独自去干?”凯蒂布莉儿指出,但沃夫加打断了她。 “而且我欢迎你们四个可能提供的任何帮助,尽管我觉得我根本不值得你们帮助。” “傻话,”布鲁诺怒气冲冲地说。“我们当然会去,你个大糊涂蛋。你把脸浸到了混水里,那我们就要把你拉出来。” “那些危险——”沃夫加想要回应。 “食人魔和愚蠢的海盗,”布鲁诺说。“那没什么难的。我们会杀死一些,再吓跑更多,取回你的锤子,在春天之前回到家里。如果那儿有一条龙……”布鲁诺停顿下来,坏笑了一下。“好吧,我们让你自己来杀它!” 这玩笑很是适时,所有的伙伴们看来都恢复了该有的样子,四个朋友担负着同一使命。 “如果你再次丢掉艾吉斯之牙,”布鲁诺继续吼叫着说,同时一根粗短的手指指向沃夫加,“在取回它之前我会先埋了你!” 布鲁诺的激烈演说看来仿佛要继续进行下去,但是从外面传来的一个声音让他安静下来,并让所有人都把头转向那个方向。 罗比拉德和瑞吉斯走进了小山洞。 “我们找到他们了,”瑞吉斯在法师来得及开始说话之前说道。半身人把他粗短的拇指塞进厚厚的羊毛背心边缝下面,摆出一个得意的姿态。“我们一直走了进去,经过食人魔守卫和——” “我们不知道那是否希拉·克里,”罗比拉德打断他,“但看上去似乎我们找到了食人魔劫掠队的来源——海边一个巨大的坑道与洞穴系统。” “有一个水上的山洞,大得足够让一艘船开进去,”瑞吉斯很快补充说。 “你相信那是克里?”崔斯特问,说话时凝视着法师。 “我猜是的,”罗比拉德只是极轻微地犹豫了一下就回答说。“海灵号曾经不止一次追击我们认为是克里的船进入这片水域,然后就跟丢了她。我们一直怀疑她有个隐藏的港口,也许是个山洞。南面峡谷尽头的坑道系统支持这个观点。” “那么,那儿就是我们必须去的地方,”崔斯特指出。 “我无法带上你们所有人,”罗比拉德解释。“显然那家伙个子太大,我飞行的时候不能挂在背后。”他指向沃夫加。 “你认识路?”卓尔精灵问瑞吉斯。 半身人站得笔直,看上去仿佛要跟卓尔精灵敬礼一样。“我能找到它,”他向崔斯特和罗比拉德保证。 法师点点头。“一天的路程,仅此而已,”他说。“那么,你们很清楚你们的路了。如果……”他停顿下来,依次看了看他们每个人,他的凝视最后落在了沃夫加身上。“如果你们不选择现在去追击,海灵号将在春天欢迎你们所有人,那时我们也许能找到一个更好的机会,从希拉·克里那里取回那件丢失的物品。” “我们现在去,”沃夫加说。 “到了春天就没有克里可以追击了,”布鲁诺窃笑着说,为了强调他的观点,他拔出战斧,在张开的手掌上拍打了一下。 罗比拉德大笑着点头,表示同意。 “善良的罗比拉德,”崔斯特边说边走过去站在法师跟前,“如果你和海灵号在外海看到血腥龙骨号,在击沉她之前先打个招呼。那也许正是我们,在将海盗们带往港口。” 罗比拉德再次大笑,声音更加响亮。“我不怀疑你们,”他对崔斯特说,一边在卓尔精灵的肩膀上拍了拍。“如果我们真的在开阔水域上相遇,但愿你和你的朋友们不要击沉我们!” 这善意的幽默很受欢迎,但持续得不长久。罗比拉德走过黑暗精灵,站在沃夫加面前。 “我从来就不喜欢你,”他坦率地说。 沃夫加哼了一声——或者想要这么做,但他制止了自己,让法师继续说。基于自己的行为,沃夫加料想会得到应得的叱责。野蛮人稳住自己,双肩向后,但没有做出打断的举动。 “但是也许我从来没有真正理解你,”罗比拉德承认。“也许你已找到了真正的自己。如果是这样,你确实找到了真正的沃夫加,贝奥尼加之子,那就一定回来跟我们一起航行。即使是一个见过太多日光,闻过太多海水的顽固老法师,也有可能改变想法的。” 罗比拉德转身向其他人挥手,但又转回头,向着沃夫加狡狤地瞥了一眼。“当然,如果那真的对你很重要,”他说,看上去是在开玩笑。 “是很重要,”沃夫加极其严肃地说,语调令法师和朋友们吃惊地肃穆起脸。 罗比拉德脸上展现了一个震惊而愉快的表情。“那么,大家再见了,”法师一边说一边深深一躬。最后,他直接开始流畅地施展一个瞬间转移术,他周围的空气象彩色的沸水一样冒着气泡,使他的身影变得模糊。 然后他走了,只剩下他们五个。 就象以前那样。 第二十六章 前进 天空再次变得灰暗,预示着令一场寒冷风暴的威胁,但是这群朋友勇敢地从他们最后的休憩地出发了,充满希望与热情,准备跟任何可能遇到的阻碍战斗。他们又在一起了,自从沃夫加意外地从无底深渊回来之后,这是他们第一次都感到安心自在。这看起来……很好。 当沃夫加首次回到他们中间时——在移冰之海上的一个冰窟里,他们正与恶魔厄图激战——当然,那时有兴高采烈的气氛,但在很多层面上,这是一件令人不安的事。要一下子重新调整以适应这新的现实,是一个震惊,也是一个考验。沃夫加复活过来,四个朋友以为已经沉淀的悲伤突然全部涌现出来,而安定的情绪被抛在了一边。 当朋友们试图再次了解彼此时,兴高采烈的气氛发展成许多不安而非常必须的调整。这导致了悲剧,导致了沃夫加的郁郁寡欢,导致了沃夫加的暴怒,也导致了后来“厅堂战友”的解散。然而现在,他们再次聚在了一起。 在坚定的步伐中,他们进入一种令人安心的节奏,布鲁诺带领着主队,用他健壮的身体趟开一条路,瑞吉斯跟随其后,注意观察山峰,引导着矮人。然后是沃夫加,利用他的高度扫视前面的道路和两侧,沉重的长雉刀在他肩头。 凯蒂布莉儿稍稍落在后面一段距离,处于四人的后方,手中擎着弓,保持警觉状态,并注意着卓尔精灵的位置,卓尔精灵一直在他们两侧,一开始在一边,随即又到了另一边。崔斯特没有把关海法从星界位面招出来——事实上,他将控制黑豹的雕像交给了凯蒂布莉儿——因为他们能够等待得越久,这只巨大的豹子就能得到更多休息。而且卓尔精灵有一种感觉,在这一切终结前,他会需要关海法。 午后不久,这一队人取得了巨大进展,而雪仍然没有下来,凯蒂布莉儿注意到崔斯特的一个手势,他在前面左方。 “停一下,”她轻声对沃夫加说,沃夫加将指令传到前面。 布鲁诺停下来,因跋涉而使劲喘着气。他将斧子从背上提起,并把顶端杵到雪上,斜靠在竖直的手柄上。 “崔斯特过来了,”沃夫加说,他的视线能轻易地越过雪堤和前面路上的积雪。 “另一条路径,”卓尔精灵出现在雪堤上方时解释说。“跟这一条相交,通往西面。” “我们应该由此直往南去,”瑞吉斯提醒道。 崔斯特摇摇头。“不是一条天然的路径,”他解释说。 “足迹?”布鲁诺问,似乎相当渴望。“更多食人魔?” “不一样,”崔斯特说,他打手势示意他们都跟着他。 他们来到了第二条路径前,就在前方仅仅一百码处。这是一片雪被压下去的区域,穿过他们当前的道路,沿着倾斜的地面伸向东方。在那里,继续穿过一片饱受风蚀的深深积雪,朋友们看到一块较低的地域,充满淤泥,还有一点点蒸汽仍然在冒上来。 “到底是什么见鬼的东西干的?”布鲁诺问。 “极地蠕虫,”崔斯特解释说。 布鲁诺啐了一口,瑞吉斯战栗了一下,凯蒂布莉儿挺得更直了一点,一下子提高了警惕。他们都有一些跟这种巨大的极地蠕虫打交道的经验,它是一种可怕的冰蠕虫。的确,他们有足够的经验,多到可以确定每个人都没有跟这么一只蠕虫战斗的愿望。 “我不想在背后留有敌人,”卓尔精灵解释道。 “那么你认为我们应该去打那该死的东西?”布鲁诺怀疑地问。 崔斯特摇摇头。“我们至少应该找出它在哪儿。我们是否该杀死这只生物取决于许多事情。” “比如我们究竟有多蠢,”瑞吉斯低声咕哝说。只有站在他边上的凯蒂布莉儿听见。她微笑着看看他,眨眨眼,半身人只是耸了耸肩。 崔斯特根本没有等待确认,就冲上前占据有利位置。他已在前方远处,沿着怪异而强大的极地蠕虫拖出来的路径谨慎前行,这是一只能够将脊梁加热至发烫的怪兽,能把雪给蒸发,也能把血肉蒸发,卓尔精灵提醒自己。他们在仅仅几百码远的大路上找到了巨大的怪兽,它在一个浅谷里,正吞吃着一只山羊最后残余的部分,那是它在深深的积雪中捕到的。强力怪兽的背部因杀戮和美餐带来的兴奋而闪闪发光。 “那怪兽不会来惹我们,”沃夫加指出。“它们很少进食,一旦吃饱了,就不再寻找猎物。” “相当正确,”崔斯特同意,他将他们带回大路。 此时,一些细小的雪花在空中飘荡,但瑞吉斯让他们别担心,因为他注意到远处一座独特的山峰,标志着圣堂谷的北端。 当五人到达山峰侧面的小径时,雪仍然不大,只不过是一阵小雪,圣堂谷在他们面前蜿蜒伸向南方。瑞吉斯按照指示,解释了蜿蜒的山谷的大致布局,指出左右两侧预计的岗哨位置,并将他们的视线引向遥远的南方,在那儿,一座较大的小山刚好能被看见,顶端为白色所覆盖。半身人又仔细地为其他人画出那个地方的示意图,解释了远处这座小山外围那条上升的路径经过面向大海的表面,环绕至东侧。他解释说,那条路至少通向嵌入小山侧面的一扇门。 瑞吉斯望向崔斯特,点点头,然后说,“内部还有另一条更加隐秘的路。” “你认为我们最好分开?”布鲁诺怀疑地问半身人。他也转过头将问题指向崔斯特,因为很明显,瑞吉斯的暗示使得卓尔精灵陷入了沉思。 崔斯特犹豫不决。通常,厅堂战友都在一起并肩战斗,往往有着压倒性的效果。但对他们来说这次不是普通的攻击。这一次,他们要对抗一座稳固的要塞,一个无疑是牢靠而防护严密的地方。如果他可以利用内部通道,到达后方的有利地点,也许能够有相当大的帮助。 “让我们逐步地来拟出策略,”卓尔精灵最后说道。“首先我们必须对付岗哨,如果有的话。” “当我和罗比拉德一起飞过的时候,那儿有若干个,”瑞吉斯说。“在山谷两侧至少有一对。他们看上去并不着急离开。” “那我们必须从别的路走,避开他们,”沃夫加插话说。“因为如果我们攻击一侧的队伍,对面的一队肯定会警告整个地区,在我们来得及靠近他们之前。” “除非凯蒂布莉儿能用她的弓……”瑞吉斯刚开始说,那个女子就摇着头,怀疑地看着高耸的谷壁之间宽阔的距离。 “我们不能将这些潜在的敌人留在身后,”卓尔精灵决断说。“我要去右面,你们其余人去左面。” “呸,笨蛋的想法,”布鲁诺哼着气说。“你们也许能杀死一双半食人魔,精灵甚至能干掉一对纯种食人魔,但你们无法及时阻止他们呼叫他们的朋友。” “那我们必须将我们的攻击伪装起来,不让对面知道真相,”凯蒂布莉儿说。 当其他人转向她时,他们发现她带着极其坚决的表情。她回望向北面和西面。 “蠕虫不饿,”她解释说。“但那并不意味着我们不能让这该诅咒的东西生气。” “双头巨人?”山谷东缘的一个半食人魔卫兵问道。 这个半食人魔挠了挠满是虱子的脑袋,吃惊地瞪视着那七呎高的生物走过来。它长了两颗脑袋,因此似乎是属于双头巨人家族,但其中一个头长着金发,看上去更象是人类的,另一个有着粗犷而多皱褶的面容,以及浓密的、属于矮人的红色头发和胡子。 “呃?”第二个哨兵一边问,一边走到它的同伴那儿。 “附近不会有双头巨人,”第三个在火堆旁温暖的区域嚷道。 “真的有一个正在过来,”第一个争辩说。 事实上,那个双头的怪物正在迅速接近,尽管它看上去没有带武器,也没有以任何威胁性的姿态前进。不管如何,食人魔们还是举起各自的武器,并要求那个奇怪的生物停下。 它按照命令停下来,就在几步之遥,带着极其得意洋洋的微笑瞪视着哨兵们。 “你要干吗?”一个半食人魔问。 “要过去!”红发的脑袋大声说。 不一会儿,高大的人类——因为那真的是一个人类——将毯子扔到一边,而红发的矮人从他肩头挑下来,转到左侧,那些半食人魔们张大了嘴巴。那个人类也行动起来,急速奔向右侧。在急速奔跑的两人身后,一列蒸汽翻滚着过来,扑向他们原来的位置,也同样扑向惊呆了的半食人魔。 那些粗野的家伙们尖叫起来。极地蠕虫突破冰雪的覆盖,直立起来,高高站立在他们头顶上方。 “那不是双头巨人,你这个笨蛋!”火堆边的半食人魔尖声说。在它混乱天性所导致的典型忠诚度的影响下,它跳起来逃向南方,沿着峡谷边缘,向着山洞群。 或者说它试图这么做,因为逃了三步,一枝拖着蓝光的箭就如同一道闪电般击中了它的臀部,使它摇晃了一下。这个速度减慢的野兽跛着腿前行,尖叫着,甚至没有看见第二波攻击。红发矮人冲了上来,用身体猛撞它,然后用他可怕的、有着许多缺口的斧子劈砍。除此之外,矮人转个圈,将他的盾牌狠狠地砸到那个正在倒下的粗野家伙脸上,在半食人魔脸颊上留下了一个冒泡啤酒杯的印痕。 对面,瑞吉斯沿着山谷的侧面攀爬,抓牢紧靠山缘下方可以搭手的地方,在这一侧卫兵们的视线之外。瑞吉斯听到身后的骚动,由此感到很宽心。他和崔斯特离开另外三人,择路到达西侧的谷壁。然后瑞吉斯和卓尔精灵分开了,卓尔精灵由一条内侧的路径绕到哨位的后面。瑞吉斯沿着谷壁爬,脑中有一个计划。 半身人从崔斯特在他们分开时给他的假笑中清楚地意识到,崔斯特不指望他在战斗中有什么太大作用,卓尔精灵相信他只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但瑞吉斯脑中有一个非常明确的计划,而他差不多到达了执行它的地方:一大块悬垂的冰雪。 他前进到它的下方,保持紧贴着石壁,并开始用他的小钉头锤敲裂那块悬冰。 他撇了一眼山谷对面,看到极地蠕虫又直立起来,一个半食人魔在它嘴边扭动着。极地蠕虫将头往后翻转,放开半食人魔,翻过它长角的头部,落到那巨大的怪物闪烁灼热的脊背上,瑞吉斯退缩了一下,对那个粗野的家伙感到同情。那个半食人魔多么痛苦地在扭动啊! 更远处,瑞吉斯看到了布鲁诺,沃夫加和凯蒂布莉儿疾奔向南,尽可能远离极地蠕虫和三个受伤的——而且很快就会死去的——半食人魔。 听到上方的骚动,半身人停了一下。他这一边的警卫们察觉了对面的灾难。 “救命!”瑞吉斯稍后呼叫起来,然后他的上方完全安静下来。 “救命!”他再次喊道。 他听到走动的声音,听到冰块碎裂了一点点,知道那个愚蠢的野兽正走出来踏上悬冰。 “嘿,你这个小耗子!”片刻之后传来了吼声,半食人魔的脑袋向下探出来。这个怪物显然平躺在悬冰上,怀疑地瞪着瑞吉斯,向他伸出手。 “裂开……裂开,”瑞吉斯一边祈求,一边将他的钉头锤向上砸那冰块,使尽了他能聚集的所有力量。那个粗野的家伙手抓向他,差点逮到他,他不得不停下敲击躲到一边。 那个半食人魔又向下爬了一点。冰块吱嘎作响,呻吟着以示抗议。 “逮到你了!” 冰块碎裂下来,将半食人魔一起带下峡谷的边缘,那个粗野家伙的声明变成了惊异恐惧的哀号 “现在呢?”瑞吉斯问那个快速远去的野兽。 “是的,”上方传来意料之外的回答,瑞吉斯缓缓地抬起头,看见第二个哨兵正向下凝视他,手里拿着矛,而瑞吉斯完全在刺得到的距离以内。然后半身人想着放开手,想着冒险一路翻滚下峡谷的侧面,但那个半食人魔突然僵直身子,向前一跳,然后试图转身,脸上却被横划了一刀。它掉了出来,垂直落下,越过半身人,而崔斯特取代了它,平躺着将手往下伸向瑞吉斯。 半身人抓住伸出的手,崔斯特将他拉上来。 “干掉了五个,”瑞吉斯说,他高涨的兴奋来自他报告的信息中明显包含的胜利果实。“看到了吧?我数得没错。四个,也许五个——就在我告诉过你他们应该在的地方!” “六个,”崔斯特纠正道,同时将半身人的视线引向后方,另一个粗野的家伙倒在一滩正在扩大的鲜血中,已经死了。“你漏了一个。” 瑞吉斯凝视了它一会儿,嘴巴一开一合的。他仅仅耸了耸肩。 观察了一下四周状况,两人很快认定这两组敌人都不会再给他们带来任何麻烦。对面,那三个死了,白色的蠕虫正在撕扯它们的尸体,而那两个坠下边缘的,弹跳翻滚着下落了很长很长一段距离。它们中的一个一动不动地躺在山谷底部。另外一个,勿庸置疑就在它摔得散架的伙伴旁边,埋在一堆深深的冰雪下面。 “我们的朋友们跑下了峡谷的边缘,”瑞吉斯解释说,“但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他们必须离开那峡谷,”崔斯特推断,看上去一点也不担心。他们在把白色蠕虫从进食的地方领开之前就讨论过这一可能性。卓尔精灵向下指着峡谷,那儿有数量相当多的巨大食人魔和半食人魔正在山谷中往上奔。伙伴们希望处理掉这些岗哨而不惊动主基地,但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情况可能会变成这样——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利用那条白色蠕虫。 “过来,”崔斯特吩咐半身人。“我们要及时赶上朋友们,或者他们及时赶上我们。”他出发向南去,在安全允许的情况下,尽可能保持在靠近山峡边缘的地方。 稍后,他们听见下面食人魔队伍经过,崔斯特转回山缘,然后再往下走一点,越过边缘,在不太陡峭的部分择路而下。 瑞吉斯喘息连连,艰难地前进,但还是设法能够跟上。很快,半身人和卓尔精灵站在了峡谷的地面上,那支队伍远远的在北面,主洞穴群所在的那座小山就在南边,山洞入口相当明显。 “你准备好了吗?”崔斯特问瑞吉斯。 半身人使劲咽了口口水,单独跟危险的崔斯特一起出发并没让他太兴奋。他远远更喜欢让布鲁诺和沃夫加稳健地站在他前面,让凯蒂布莉儿用她致命的弓在他后面掩护,但很明显,崔斯特不打算让这个直接进入敌人巢穴的机会错过。 “继续前进,”瑞吉斯听见他自己说,尽管这些话从他嘴里出来时他几乎不能相信。 听见从下面和山丘洞穴群外面传来的喊叫,希拉·克里团伙的四个头领都一起从他们的屋子里出来。 “卓古鲁加派遣了一支队伍去调查,”贝兰尼告诉其他人。女巫的房间面向北方,即骚动所在的方向,还拥有一扇门通向外面的平台。 “你去做同样的事,”希拉告诉她说。“准备好你的占卜用具,看看是什么朝我们而来。” “我听到叫喊,关于一条白色蠕虫,”女巫回答。 希拉摇摇头,火焰般的红发狂乱地飞舞。“太容易了,”她奔出屋子时咕哝道,她沿着弯曲倾斜的通道奔走,这条通道通向卓古鲁加和布鲁格的房间,茱尔·派帕紧跟其后。 然而勒罗里内没有动,只是站在走廊里,会意地点点头。 “是那个卓尔精灵吗?”贝兰尼问。 精灵笑了笑退回自己的房间里,关上门。 贝兰尼独自站在公共区域,她只是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考虑现在正向他们而来的究竟是不是崔斯特·杜垩登和厅堂战友。女巫希望真的是白色蠕虫导致了骚乱,不管将那怪物驱走要花费多少代价。 她走回自己房间里,开始施展一些占卜法术,想要看看外面,看看北面有麻烦的地区,并顺便看看莫里克,仅仅核实一下他的忠诚究竟向着哪里。 稍后不久,勒罗里内又溜出来,沿着希拉与茱尔走过的方向走去。 卓古鲁加的房间完全处在混乱之中,女食人魔两个高大的随从来回奔走,绑上护具,提起沉重的武器。卓古鲁加平静地站在房间一侧一个打开的橱柜前,它的搁板上放满了药剂瓶。卓古鲁加一个个地将它们抹下来,放了一些在口袋里,其余的分成两堆。 房间的后方,布鲁格留在吊床里,这个食人魔的两条腿悬在外面,一边一条。如果骚乱让布鲁格感到一点点焦虑,这个懒洋洋的怪兽也没有显示出来。 勒罗里内走向他。“他会找到你的,”精灵警告说。“卓尔精灵为战锤而来,这已经被预见到了。” “卓尔精灵?”大个子食人魔问。“没有该死的卓尔精灵。是白色蠕虫。” “也许吧,”勒罗里内耸耸肩答道,他的样子清楚地告诉布鲁格,精灵根本不信所有的骚动是那样一个生物引起的。 “卓尔精灵?”食人魔问道,布鲁格似乎突然不那么坚信了。 “他会找到你。” “布鲁格会砸扁他!”食人魔一边嚷一边站起来,或者至少试图站起来,尽管这一动作差点让他跌出摇摇晃晃的吊床。“不准拿走布鲁格的新锤子!砸扁他!” “砸扁谁?”卓古鲁加在房间另一头喊道,看到勒罗里内在布鲁格旁边,女食人魔皱起眉头。 “不那么容易,强壮的布鲁格,”精灵解释说,故意不去注意丑陋的卓古鲁加。“来吧,我的朋友。我会展示给你看,如何最有效地击败黑暗精灵。” 布鲁格看看勒罗里内,又看看皱着眉头的伴侣,然后视线又回到精巧的精灵。巨大的食人魔让自己从吊床里出来,把艾吉斯之牙扛在肩头,脸上的表情告诉勒罗里内,他有兴趣学习关于卓尔精灵的知识,同样有兴趣激怒卓古鲁加。怪物巨大的身体与肌肉使得那柄强大的武器相形见拙,看上去更象一把木匠的锤子。 勒罗里内最后瞥了一眼卓古鲁加,确认暴躁的女食人魔没有准备冲过来,他领着布鲁格走出房间,向上走回斜坡,走向上一层的北端,并重重地敲打贝兰尼的门。 “他在这上面干吗?”片刻之后,女巫来应门时问到。“希拉不会赞成的。” “你了解到些什么了?”勒罗里内问。 一阵阴云掠过贝兰尼的脸。“不止一条白色蠕虫,”她确认说。“我看到一个矮人和一个高大的人类正在接近我们的位置,跑得很疾。” “很可能是布鲁诺·战锤和沃夫加,”勒罗里内回答。“卓尔精灵怎么样?” 贝兰尼耸了耸肩,摇摇头。 “如果他们来了,那崔斯特·杜垩登也来了,”勒罗里内坚持说。“外面的战斗很可能是声东击西。看看更近的地方!” 贝兰尼对精灵皱起眉头,但勒罗里内没有收回他的话。 “崔斯特·杜垩登也许已经在山洞群里了,”精灵补充说。 这让贝兰尼脸上的怒气消失了,她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片刻之后,勒罗里内听见她在施法,他带着微笑看着贝兰尼门上的木头似乎膨胀了一点,使得门紧紧地接合在门框上。 勒罗里示意布鲁格跟上,并走向另一扇门,他极力控制住不笑出声,也从来也没有这么紧张过。 瑞吉斯将他天真的脸贴在石头上,气也不敢喘。他听见另两个粗野的家伙的吵嚷声,伴随着一个更象人类的吼叫声,他们走过他和崔斯特的位置,向着山谷走去,去察看他们的同伴们。 崔斯特正躲在他身边,这让半身人相当放心——直到他得以将脸转向那边,发现卓尔精灵不见了。 恐惧在瑞吉斯心中升起。他可以听见那三个正在诅咒着的敌人就在他身后。 “该死的,太冷了,要去追踪影子!”那个人类吼道。 “大虫子,”一个食人魔说。 “那会好一点吗?”人类嘲讽地问。“别管那个难看的东西,它会爬走的!” “大虫子杀了邦寇!”另一个食人魔愤怒地说。 那个人类想要回应——很可能是要否决一个死食人魔的重要性,瑞吉斯意识到,但显然他想到了最好该怎么办,只是低声诅咒着。 他们径直走过半身人的位置,如果他们再靠近一点,一定会正好擦到瑞吉斯的臀部。 直到他们的声音减小得相当多,半身人的呼吸才轻松了点,但他仍然站在阴影里,紧靠着墙壁。 “瑞吉斯,”传来一声低语,他抬头看见崔斯特在他上方的壁架上。“快点跟上。进入山洞没有障碍。” 半身人聚集起他所有的勇气爬了上去,抓住卓尔精灵伸出的手。两人沿着狭窄的脊梁掠去,在大山洞一角一堵由大块石头堆成的墙后面。 崔斯特向四周窥探,然后溜了进去,拖着瑞吉斯在他身后。 不久之后,山洞变窄,成了一条坑道,水平前进,分叉通往两三个地方。空气中有烟熏的味道,火炬不等距地排列在墙上,它们舞动的火焰照亮着这个地方,伴随着狂乱伸展与收缩的影子。 “这边,”瑞吉斯说着在一个岔路口溜过卓尔精灵身边,沿着左侧走去。他试着回忆起罗比拉德告诉他关于这个地方的一切,因为法师曾经对这一地区做了一次彻底的细察,甚至找到向上的路,稍稍进入山洞群中。 有些地方地面向下倾斜,另一些地方则向上,尽管两人大体上是在下降。他们穿过一些没有火炬光芒的黑暗房间,另外一些房间里布满了阻断道路的石笋,钟乳石带着威胁从上方恶意地瞟着他们。墙上排列着许多岩石平台,起伏地伸向奇迹般的岩层,或者伸向一片片被水刷平的岩石,它们看上去就象在流动一样。许多较小的坑道以每一个想象得到的角度延伸开去。 很快,瑞吉斯减慢了速度,在他们前方,开始听得到刺耳的嗓音。半身人转向崔斯特,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他用力指了指前方,走廊在那儿绕向左边,然后转回到右边,逐渐上升。 崔斯特看到了信号,示意瑞吉斯等待一会儿,然后溜向前方,进入阴影,他如此优雅、迅速和安静地移动,以至于瑞吉斯眨了许多次眼睛,怀疑他的朋友是否就这样消失了。然而他的惊愕一消散,半身人就记起了他在哪里,注意到他现在单独一人这个事实。他迅速溜进了边上的阴影。 一小会儿之后,卓尔精灵回来了,令瑞吉斯大大地松了口气,他的脸上带着微笑,显示他已经找到了要找的区域。崔斯特领着他转过一个弯,走上一小段斜坡,然后走上几级半天然半雕琢的台阶,进入一个向左扩展的洞室,沿着一个破碎的岩石高台,大约到卓尔精灵的胸口那么高。 嗓音现在更加近了,就在前方下一个转角处。崔斯特向左跳上去,然后回过来伸出手,把瑞吉斯拉上来到他身边。 “许多松散的石头,”卓尔精灵轻声地解释。“得非常小心。” 他们缓缓移动,穿越较宽的区域,尽可能地靠近墙壁,直到他们来到一片没有碎石的地区。崔斯特靠着那儿的墙壁弯下身,把手伸进一个小凹洞,抽回来,手指聚在一起搓了搓。 瑞吉斯会意地点点头。灰烬。这是一个天然的烟囱,罗比拉德在飞回朋友们那儿时向他描述过的那个,他后来对崔斯特描述过的那个。 卓尔精灵首先进去,熟练地弯曲身体,在狭窄的洞中向上滑行。就在瑞吉斯可以考虑他面前的道路之前,就在他可以停下来聚集勇气之前,他听到了许多嗓音正沿着他背后的走道移动。 他走了进去,进入了绝对黑暗,他移动双手,寻找搭手的地方,在卓尔精灵后面摸索着让自己向上方推进。 对于崔斯特来说,仿佛突然回到了幽暗地域,回到了猎人的领域,在那儿,如果他要有任何的生存机会,他的感官必须非常完美。随后,他听到了如许多的声音:远处滴落的水;石头相互摩擦的声音;下方远处传来的喊叫从岩石的罅隙中漏出来。他持续攀爬时能够用敏锐的指尖感觉到那些噪声,他减慢速度仅仅因为知道瑞吉斯可能无法跟上。崔斯特是幽暗地域的生物,在那儿,天然的管道很普遍,在那儿,即使是半身人优良的夜视能力也完全没用,他可以爬上这条狭窄的管道,跟瑞吉斯跑过一片星光照耀的草地一样迅速。 卓尔精灵慨叹于石头的纹理,感受着这座小山的生命,它曾经充满了奔流的水。光滑的边缘使得攀升时比较舒服,墙壁也足够凹凸不平,因而光滑并没有给攀登带来太多不利的影响。 “崔斯特”他听见下面的低语,知道瑞吉斯陷入了困境。 卓尔精灵回下去,最后把脚伸下去,让瑞吉斯能够抓住。 “我该跟其他人留在一块儿的,”当半身人终于越过困难的地段时,他低语道。 “胡说,”卓尔精灵回答。“感受你周围山的生命。我们会在这里找到对朋友们有用的方法,也许是关键的。” “我们还不知道战斗会不会进行到这里。” “即使它没有进行到这里,敌人不会预期我们在这儿,他们的后方。跟上。” 他们就这样前进着,在山的内部越升越高。不久,他们听见一些大型类人生物低沉的嗓音,随着他们的上升变得越来越响。 一条稍稍向下的短坑道从这根管道分出去,一些热气从中升上来,低沉的嗓音从那儿传过来,响亮而清晰。 崔斯特在这块比较开阔的地方等待瑞吉斯爬上来,到达跟他相同的高度,然后他沿着侧道移动,来到了一个出口,在宽大壁炉中一堆即将熄灭的炭火上方,炭火黯淡地燃烧着。 壁炉的出口比倾斜的坑道底部稍稍高一点,因此崔斯特可以观察到外面的大屋子,那儿有三个食人魔,其中一个是有着奇异紫色皮肤的女性,它们正四处忙乱,系着皮带,检查着武器。 崔斯特清楚地注意到,在屋子一侧有另外一条磨损很厉害的通道,向上倾斜。卓尔精灵回到瑞吉斯等着的地方。 “上去,”他低声说。 他停了一下,拉出他的水袋,把衬衣上部蘸湿,并拉起来盖住脸的下半部,以遮挡烟尘。崔斯特帮助瑞吉斯同样做,然后他出发了。 仅仅三十呎高处,两人来到一个类似管道集中点的地方。主管道继续向上,但五条支路以不同高度和角度分岔出去,热气和一些烟尘涌向两人。而且这些分支的坑道显然是手工刻凿的,其风格有别于食人魔的手所为,是较小的手所为。 崔斯特打手势示意瑞吉斯慢慢地跟上,然后沿着他认为最直接通往北方的坑道爬行。 这个壁炉中的火燃烧得比较亮,而幸运的是,木材不是很湿,没有很多烟升上来。同时,通向这个壁炉的烟囱角度比较陡,因此崔斯特无法观察到外面的屋子。 卓尔精灵花了点时间将他的长发束到后面,并将其蘸湿,然后他跪下来,深吸一口气,脑袋在先,象蜘蛛一样沿管道侧边爬下去,直到他能把脸伸出壁炉上沿之下,火焰在他下方不远处燃烧,火星升上来刺痛着他。 这个屋子显得跟下面食人魔的房间很不同。布满了精良的家具与地毯,还有一张豪华的床。对面有一扇虚掩的门,通向另一间屋子。崔斯特在那儿无法辨别出很多东西,但他确实看清了几张桌子,铺盖着一些也许在炼金术工房里才能看见的设备。并且,穿过第二间屋子,隐约可见另一扇门,显得更厚重一点,日光从它周围渗进来。 现在他的兴趣被提起来了,但这很不合时宜,因为他不得不从强烈的热气中退回来。 他回到瑞吉斯所在的管道集中点,形容了一下他所看见的。 “我们该出去,试着找到其他人,”半身人建议,崔斯特点点头表示同意,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一个响亮的声音沿着另外一条支道回响。 “布鲁格砸扁他!不准拿布鲁格的新锤子!” 卓尔精灵出发了,瑞吉斯紧跟在后。他们来到另外一条陡峭的管道,在另一个壁炉边,这一个几乎没有在燃烧。崔斯特倒转身,向下探出头。 那儿站着一个食人魔,一个巨大,丑陋,愤怒的怪兽,它在一条手臂末端轻松地挥舞着艾吉斯之牙。在它后面,站着一个纤瘦的精灵剑士,正以安抚的语气跟食人魔说话。 卓尔精灵等也没等瑞吉斯,一个筋斗翻下火炉,在余烬上站了一会儿,然后大胆地走出去,进入房间。 三个朋友沿着山脊全速奔跑,当听见食人魔增援部队从下面小山里出来的喧闹声,他们偏离开山缘。第二队怪兽从山脊上方的小山中出来,在雪中冲过来,他们不得不偏离直线路径更远一些。 “里面可能还要多很多,”凯蒂布莉儿指出。 “那就更有理由去那儿了!”布鲁诺吼道。 “崔斯特和瑞吉斯很可能已经接近那个地方了,如果还没有进去的话,”沃夫加补充说。 女子手中擎着弓,示意前进。 “你要招出那只豹子吗?”布鲁诺问。 凯蒂布莉儿瞥了一眼她的腰带,她把关海法的雕像放在了那儿。“当我们接近时,”她回答。布鲁诺只是点点头,完全信任她,然后冲过去跟在沃夫加后面。 前方,沃夫加突然伏下身子,又一个食人魔跳离小山,越过一条小沟,到达山脊的斜坡上,这个粗野的家伙向他袭来,猛力挥舞着一根沉重的棍子。 沃夫加轻松地躲过去,然后一踢一劈,在那个粗野的家伙后肩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食人魔刚开始转身,但随后突然倾倒下去,因为布鲁诺猛烈地冲了过来,将斧子劈入它的膝盖骨。 它号叫着倒了下去。 “了结它,女儿!”布鲁诺一边命令,一边跑过去,奔向小山。然而矮人滑动着停下来,被那条分开小山与斜坡的沟阻挡住了,这条沟对他来说太宽了,无法跳过去。 随后,布鲁诺不得不扑向一边,因为一块岩石从小山的侧坡上,就在他上方某处向他飞来。 沃夫加过来了,高喊着“坦帕斯!”,跃过沟壑。野蛮人撞在一些岩石上,但他很快在一条沿着斜坡蜿蜒而上的狭窄小径上稳住了自己。 “该把我先扔过去的,”布鲁诺一边抱怨,一边再次向边上一扑,另一块岩石落在他身边。 矮人确实找出了一条能将他带到那条蜿蜒小径上的道路,但他知道,到达那里时,自己将远远落在沃夫加后面。“女儿!我需要你!”他叫道。 他回过身看见那个倒下的食人魔又颤抖了一下,另一枝箭深深没入它的头颅。 凯蒂布莉儿冲上前,单膝跪下,向着那个隐藏着的投石手射出了一连串的箭。那个粗野的家伙再次冒出来,手中高举着石头,但当一枝箭嗖地飞过,它就缩了回去。 凯蒂布莉儿和布鲁诺听见战斗的吼声,沃夫加遇上了那个粗野的家伙。矮人跑开去,而凯蒂布莉儿把那个玛瑙雕像扔到地上召唤豹子,然后又让她的弓继续开工。因为沃夫加所在位置的上方高处有一道脊梁,那上面来了一个新的威胁,一群弓箭手正放着箭,而不再是扔石块。 “是他们吗?”盗贼莫里克一边问一边推向贝兰尼私人房间坚固的门。他抬头看看膨胀的木头,知道女巫用魔法封锁了它。“贝兰尼?” 作为回应,门仿佛排泻出一股气,缩回了正常大小,莫里克小心地走进去。 “贝兰尼?” “我相信你朋友和他的伙伴们已经来取回那战锤了,”莫里克正前方传来一个声音。他几乎从靴子里跳了出来,因为他看不到站在面前的女子。 “法师,”他嘀咕着镇定下来。“希拉·克里在哪儿?” 没有回答。 “你只是耸了耸肩?”盗贼猜测说。 贝兰尼随即发出的咯咯笑声告诉他是的。 “那你怎么办?”莫里克问。“你就躲在这里,还是参与冲突?” “希拉命令我占卜骚动的来源,那我就这么做喽,”隐身的女巫回答。 莫里克脸上绽开一个笑容。他非常明白贝兰尼含糊的回答意味着什么。她要在决定自己的策略前等着看谁会胜出。这一刻,盗贼对女巫的敬意提升了不少。 “你能再施展一次这个法术吗?”他问。“为我?” 他还没问完这个问题,贝兰尼就开始施法了。不一会儿,莫里克也从视界中消失了。 “只是一个小法术,”贝兰尼解释说。“它不会持续很久。” “足够长了,可以让我找到一个黑窟窿躲进去,”莫里克回答,但他突然停下来,因为听到了外面山下远处的声音。 “他们正沿着小路杀过来,”女巫解释说。 片刻之后,贝兰尼听到另一间屋子里传来吱吱嘎嘎的声音,并看到光线增强了,因为莫里克走出了外面的门。女巫走到屋子的一侧,然后听到对面一声惊呼——从勒罗里内的房间里传来。 第二十七章 盲目的复仇 “砸扁!砸扁!”巨大的食人魔一边吼叫着对精灵说,一边挥舞着艾吉斯之牙。 “砍,砍,”那个粗野的家伙背后传来说话声,令它吃惊地转过身。 “呃?” 精灵绕过食人魔的侧面,僵立在原地,狠狠瞪视着进入房间的纤瘦黑色身影。 崔斯特缓缓地提起手,将湿衬衣从脸的前面拉下来。 食人魔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但卓尔精灵甚至没有再看这个粗野的家伙。他正凝视着那个精灵,凝视着他蓝色带有金色斑点的眼睛,那双眼睛有一种萦绕于他脑海的熟悉感,从一张薄薄的黑色面具的洞孔后面瞪视着他,向他致以强烈的恨意。 食人魔又结结巴巴说了几个字,最后终于说出来,“卓尔精灵!” “而且没有朋友,”精灵说。“砸扁他。” 崔斯特只是瞪着精灵,弯刀仍旧在鞘中,试图想出他以前曾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以前曾在哪里见过这个精灵。为什么这个精灵立刻知道他是敌人,几乎就好象是在等着他? “他来取你的锤子了,布鲁格,”精灵嘲弄地说。 食人魔猝然开始行动,它的吼声震撼了石墙。它双手抓起锤子,猛力地劈向卓尔精灵。或者说试图这么做,因为艾吉斯之牙划着弧线上升,在这个粗野的家伙背后狠狠砸上了低矮的天花板,敲下来一块碎片,掉到布鲁格头上。 崔斯特没有动,没有把深深注视着精灵的眼神移开,精灵没有走开,甚至也没有向他走近。 布鲁格再次怒吼,稍稍弯下腰。他又一次尝试要砸扁卓尔精灵,这回锤子没有碰上低矮的天花板,极其猛力地击打下来。 崔斯特是稍稍侧对着这个粗野家伙站立的,他跳起来,向着食人魔横向一滚,到了击打的角度内侧。就在卓尔精灵靠近的时候,他拔出弯刀,然后轻盈地落地,靠向布鲁格,刺击数次,并在溜出来掠到靠近精灵的那一侧之前砍了一刀。 食人魔轻松地用单臂撤回艾吉斯之牙,同时试图用空着的那只手抓住卓尔精灵。 崔斯特太快了,抓不到,布鲁格伸手追赶,卓尔精灵向后掠去,并且仍然看着食人魔,向着那只暴露的手连砍两刀。 布鲁格哀号着缩回血淋淋的手,但却突然凶猛地冲上前,疯狂地挥着艾吉斯之牙。 崔斯特趴到地上往前爬,又站起来绕过食人魔硕大的身躯,同时,连续两刀砍中布鲁格的臀部。然而他突然停下,赶紧退了回去,因为预计精灵会冲上来,精灵现在持着精良的短剑和匕首。 但精灵只是冲着他笑,继续凝视着。 “布鲁格砸死你!”顽固的食人魔一边吼,一边转身跳离墙壁,又向崔斯特冲来。 艾吉斯之牙忽左忽右地挥来,但崔斯特现在进入了他完美的战斗模式,他当然没有低估这个怪物——艾吉斯之牙在其手中,他不会低估,在他几乎于外面的塔楼边上输给一个个子较小的食人魔之后,他不会低估。 卓尔精灵俯身躲过第一下挥击,然后躲过第二下,两次他都得以轻轻地刺中食人魔巨大的前臂。 布鲁格再次挥击,而崔斯特再次趴到地上。艾吉斯之牙撞上了壁炉的石头,引起了瑞吉斯一声惊呼——他仍然在烟囱里——这让崔斯特担心地怔了一怔。 崔斯特奋力向前,但食人魔没有因刺出的双刀而后退,它接受了这一击,以换取在卓尔精灵弱小的脑袋上结结实实地打一下。 反手挥出的艾吉斯之牙斜向下横扫而来,差点击中崔斯特,差点将他的头颅砸个粉碎。 他再次奋力刺出,并冲出去到侧面,但食人魔看起来根本没受什么伤害,尽管他的血正从许多处伤口涌出。 崔斯特不得不疑惑,要打垮这个怪物还需要击中多少次。 崔斯特不得不疑惑,在其他人冲进来帮助食人魔之前,他还有多少时间。 崔斯特不得不疑惑,那个看上去如此充满信心的精灵什么时候会决定加入。 贝奥尼加之子沿着蜿蜒的路径冲锋,高声呼叫坦帕斯,那是他的战神,是他以前作为战士时引导前行的光亮。在这条路上,他右边有时空空如也,有时被低矮的石墙阻塞,其余的地方缓缓向下倾斜,给了他更加开阔的视野观察这座小山。 也给了躲在高处岩石间的弓箭手更清楚的射击路线来射他。 但沃夫加继续向前奔,来到这条路上一个水平延伸的地方。在前方拐角处一片较大的区域,他听见了那个食人魔投石手。野蛮人默默地向坦帕斯祈祷,他直冲过去,当那个粗野的家伙看见他时,他吼叫着,当吃惊的食人魔将石块投向他时,他蹲伏躲避。 看到石块从目标上方飞过,食人魔伸手去取一根沉重的棒子,但沃夫加太快了,那个粗野的家伙无法拿到它的武器。野蛮人太暴怒了,充满了太多的战斗欲望,因而食人魔不堪长雉刀的一击。那柄武器带着巨大的力量结结实实地击中目标,深深砍进食人魔的胸膛,将它向后送到墙边,它在那儿倒了下去,度过生命的最后一刻。 但当沃夫加跳回来时,他意识到遇上了麻烦。因为在那有力的一击,他感觉到长雉刀的手柄断裂开来。它没有完全碎裂,但沃夫加知道,这柄武器的整体结构已经遭受严重的破坏。更糟的是,空地后面一块靠着山的岩石突然滚向一边,显露出一条通道。从中又跑出一个半食人魔,吼叫着冲过来。一个矮小丑陋的人类在它身边跑出来,一个红发、看上去很强壮的女人跟在他后面。 野蛮人往后退去,一枝箭擦过他身边的石头。他知道在这块没有遮掩的地方,必须保持靠近山壁。 他走向半食人魔,然后很快停了下来,因为这个粗野的家伙低下头和肩膀,试图向他猛撞。沃夫加此刻感到多么高兴,他曾接受崔斯特·杜垩登的训练,他曾学习如何聪明巧妙地呈一个角度去拨转,而不仅仅是承受每一击并且以牙还牙。他只是向侧面滑了一步,留下伸出的腿在失去平衡的怪兽前面。然后,当半食人魔蹒跚着绊过去,他转过身,将武器的后垛插入半食人魔的腋窝,用尽全力推挤。 那个粗野的家伙直冲向前,越过空地的前方边缘,从那儿的岩石上翻落下去,沃夫加松了口气。他不知道那粗野的家伙会从山侧掉下去多远,但他知道它至少要在战局之外待一阵子。 这是件好事,因为那个人类海盗正在那儿用一把可怕的剑刺击,沃夫加不得不奋力挡开锋利的剑尖。更糟的是,红发女子进逼过来,她的剑巧妙地舞动,在格挡的长雉刀周围翻滚,并狠狠一戳,逼迫沃夫加向后退去。 她是个好手。沃夫加立刻意识到。即使他有希望,也会耗尽全力。因此,野蛮人冒了个险,突然向前跨出,承受侧面那个人的轻轻一刺。 然而这一刺没什么力量,因为当那人刚开始攻击,沃夫加右手就甩出武器,直撞出去,就在那个海盗开始绽出笑容时,落到他脸上。他还来不及把剑插入野蛮人体侧深处,就飞了出去,瘫倒在石头上。 这样,就剩下了沃夫加和希拉·克里——沃夫加意识到这正是海盗首领。他多么希望她所持的是艾吉斯之牙,而不是这把有着精良锋刃的剑。如果此刻他能从她手里召唤来战锤,再反过来打她,那他会多么欢喜! 事实上,野蛮人不得不奋力抵挡海盗战士,因为希拉显然不是战斗的新手。她连砍带刺,旋身整整一周,纵剑刺向沃夫加的脖子。野蛮人发现自己被逼迫着退出去到了开阔地,一枝箭射下来,他的肩膀又被击中。 希拉绽开了笑容。 一个巨大的食人魔从山侧的洞口出来。另一声怒吼从上方传来,还有一声从沃夫加身后传来,在山下不远处——他知道,他绊倒的那个半食人魔正在回来。 “我需要你们!”绝望的野蛮人向他的朋友们呼叫,但是风完全偷走了其中的力量。 他知道凯蒂布莉儿和布鲁诺不管在哪儿,都很可能听不见他。他感到长雉刀的柄在手中碎裂得更多了,相信这柄武器在下一击就会在手中断开。 他再次努力向前,跳到左边,试图尽可能久地延迟那个食人魔进入打斗。但随后他看见又一个身影从洞口出来,似乎是另一个人类海盗,他知道完了。 崔斯特一次又一次击中目标,利用狭窄的空间和低矮的天花板对抗巨大的食人魔。卓尔精灵知道,这家伙在室外将是更加难缠的对手,特别是手中持着艾吉斯之牙。但在这里,他现在已经有了应付食人魔速度的方法,卓尔精灵太快了,经验太丰富了。 布鲁格号叫着,被割开一个又一个伤口,食人魔开始呼叫精灵跳进来帮忙。 精灵确实走上前来,崔斯特准备好了新的策略,他刚刚想出一个方法将食人魔保持在他和这个新对手之间。然而卓尔精灵还来不及实行他的策略,食人魔就突然一个踉跄。一个更深的新伤口出现在布鲁格臀部后面,而精灵坏笑着。 崔斯特惊讶得看着精灵,食人魔也一样。 精灵再次敏捷地伸出剑。食人魔号叫着转身,但崔斯特正等在那儿,他的弯刀深深刺进怪兽的腰部。 倒霉的布鲁格来回奔走,两个熟练的战士闪躲着它,它再也不能从起初的惊讶与重伤中恢复过来。 很快,大个子食人魔沉重地倒了下去,一动不动地躺着。 崔斯特站立在巨大的尸体对面凝视着精灵。他的弯刀刀尖低下去指向地面,但他让它们作好准备,他不确定这家伙的动机和意图。 “也许我是个朋友,”精灵以一种嘲讽而没有诚意的语气说。“或者也许我只是想亲自杀死你,对于布鲁格对抗你的可怜成就变得不耐烦了。” 这时,崔斯特转着圈,精灵也是,围着布鲁格的尸体移动,将其保持在中间,作为阻挡潜在敌人的障碍物。 “似乎只有你能回答是哪一种可能性。” 精灵嘲弄地哼了一声。“我等这一刻等了许多年了,崔斯特·杜垩登,”精灵那儿传来令人吃惊的回答。 崔斯特深吸一口气。他是作为挑战者而出现在这里的,也许是听说了他的能力与名誉,并准备好对抗他的。这不是一个可以轻松应付的家伙——他已经看到这个战士对抗布鲁格时灵敏的动作——但卓尔精灵突然记起他在此除了这场战斗还有更加危急的任务,记起还有其他人要依靠他。 “现在不是个人挑战的时候,”他说。 “现在正是时候,”精灵回答。“正如我所计划的那样!” “瑞吉斯!”崔斯特喊道。 卓尔精灵突向前,将两把弯刀交到单手,另一只手抓住艾吉斯之牙,并将它扔进壁炉。半身人跳下来抓起它,停顿的瞬间仅仅看见交手的第一个回合,精灵跃向崔斯特,剑和匕首闪动。 但崔斯特眨眼间就躲开了,弯刀伸出,作好准备,稳稳地摆出一个完美的防御姿态。 瑞吉斯知道在这场大战中没有他的位置,因此他收好战锤,再次爬上烟囱,然后沿着另外一条支道爬下去,通往那间他们早已侦察过,显然是空的屋子里。 风向正好,因此凯蒂布莉儿终于听见了沃夫加绝望的呼救。她知道他有麻烦,她能听见上面的战斗,能看见那个半食人魔在攀缘,几乎已经回到了边缘。 她已经跳过了沟壑,到达蜿蜒的小径上,但是被一阵向着她射下来的箭挡在了原地。 此时,关海法终于成形了,然而凯蒂布莉儿还来不及给黑豹下命令,一枝箭就射向大猫。关海法大吼一声跳开。 然后凯蒂布莉儿努力用尽一切机会从山的侧面冒出头,并射出威力巨大的一箭。她的箭冲破了石头,由痛楚而惊讶的叫喊声可知,显然击中了弓箭手中的一个。但它们有许多,而她被阻住了,无法到达沃夫加那儿。 她确实设法偷偷溜了出来并对着那个正顽固地爬回沃夫加所在位置的半食人魔射了一箭,她的箭插入那个怪物的臀部,使得它重又滑下斜坡。 但凯蒂布莉儿为此战果而挨了一箭,箭刺入她的前臂。她惊叫着退回到墙边。她小心地握住箭杆,然后牢牢地注视着并紧紧抓住它。她咆哮着抵抗疼痛,将箭推出去。凯蒂布莉儿伸手取她的包,拉过一条绷带,紧紧地包扎起手臂。 “布鲁诺,你在哪儿?”她平静地说,跟绝望抗争着。 他们重聚到了一起,然后就又要永远分开,在她看来,这种情况的发生不止是一个微小的概率。 “哦,去他那儿,小关,”女子平静地请求说,她给绷带打上结,在另一枝箭搭上弦时因疼痛而退缩了一下。 他英勇地战斗,纯粹凭着本能,没有愤怒,没有恐惧。但他一次又一次地被打中,尽管没有一个是严重的伤口,沃夫加知道他们击败他仅仅是时间问题——很短的一段时间。他高颂着坦帕斯,他觉得在死时高歌这个名字正合适,也希望这位神袛会接受。 红发海盗和食人魔压逼着他,他的武器在手中折断,第三个对手正迅速地赶来,贝奥尼加之子这次肯定完了。 没人能及时赶到他那儿。 他很高兴,至少,他可以光荣地在战斗中死去。 他被红发海盗击中,刺痛了一下,然后不得不快速旋转,以挡住食人魔,就在他转身时,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他正留出了一个破绽给希拉·克里把他砍倒。 他向后瞥了一眼,看那致命一击。 沃夫加笑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到了满足。 从上方传来的惊呼声为凯蒂布莉儿提供了线索,她大胆地跳出开阔地。 在那儿,她的上方,强壮的关海法冲向弓箭手的藏身处,中了一枝又一枝锋利的箭,但丝毫没有躲避,丝毫没有减慢速度。然后弓箭手们站了起来,因此女子一点也没有浪费时间,将一枝箭射入了其中一个的脑袋侧面,随后又放倒了另一个。 她瞄准第三个,但没有发射出去,因为关海法此时跃入了藏匿处,令弓箭手部队一哄而散。有一个人试图爬上后墙,到山上更高处去,但一只巨大的黑色爪子逮到了他腿的后侧,又将他拖了下来。 另一个人跳出藏匿处的边缘,他宁愿翻滚着掉下来,也不愿落入黑豹爪子底下那悲惨的命运。他拼命试图控制自己的下滑,终于得以站稳在一块石头上。 就在凯蒂布莉儿的视线中。 至少,他死得很快。 希拉·克里将致他于死地,显然是这样,她的剑刺向沃夫加暴露的侧翼。 但海盗首领还没来得及击中目标,就不得不撤回来,因为一双腿缠住了她的腰,一对匕首狠狠地刺向她脖子两侧。 经验老到的海盗向前弯腰,将狡猾的刺客翻过她的身子。 “莫里克,你这个卑鄙的家伙!”她喊叫的同时,盗贼打了个滚,这一滚使他紧挨着沃夫加身边站起来,手里执着染血的匕首。 希拉跌跌撞撞地退后,更多自己的战士经过身边令她稍稍宽慰了一点。 “杀了他们俩!”她一边尖叫一边摇摇晃晃地退入山洞群中。 “就像从前一样,嗯?”莫里克对惊呆了的沃夫加说道,沃夫加已经又在抵挡攻击他的食人魔了。 沃夫加简直无法作出回应。对于这意料之外的缓解,他只是摇摇头。 “就像从前一样?”莫里克又说,此时他陷入了跟两个猥琐的海盗的战斗中。 “从前我们没有打赢多少仗,”沃夫加尖刻地提醒他,因为悬殊的比例远远未曾扯平。 崔斯特旋转双刀一阵格挡,逐渐翻转改换角度,由防卫的姿态进入一种更具攻击性的姿态,逼迫精灵退后。 “干得好,”精灵祝贺道,同时越过倒下的布鲁格的一条腿。 “我甚至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而你却对我怀着如此的恨意,”卓尔精灵指出。 精灵向着他大笑。“我是勒罗里内。这是你唯一需要听见的名字。” 崔斯特摇摇头,瞪视着那双紧张的眼睛,有点认出它们,但无法确定是谁。 他又回到了战斗中,因为勒罗里内向前一跃,刀剑狂烈地舞动。 剑向着崔斯特的头部而来,他以高举的弯刀将其拨开。勒罗里内把剑翻至卓尔精灵弯曲的刀刃下方,并用左手匕首往前一插,漂亮的一招。 但崔斯特更厉害。他接受了刀刃上狡猾的翻转,没有试图将他的第二把刀移到面前拨开匕首,而是向右一转,将他的弯刀伸向中间,横推对方的剑,迫使对手移动并改变匕首的刺击。 卓尔精灵的第二把刀扫过来,砍向精灵的侧面。 刀刃被弹开了。崔斯特感觉仿佛是在砍石头一样。 卓尔精灵冲出外围,看着正在转身微笑的勒罗里内。他立刻明白了这一魔法,因为他曾见到法师们使用它。那么,这个精灵是魔剑士,即一个同时接受魔法与武艺训练的战士? 崔斯特跃过倒下的布鲁格染血的胸膛,快速撤退到房间的后面,靠近壁炉。 勒罗里内继续微笑着,并举起一只手,低声说了几句崔斯特没听清的话。那枚戒指闪着光亮,在另一个魔法的加速下,精灵移动得更快了。 哦,是的,这个家伙确实有备而来。 瑞吉斯将艾吉斯之牙扔到下面燃烧着的木块上,然后尽可能爬得低,翻了个身,使得他的头先下去,并抓住壁炉的边缘,让自己荡出来。他的脚踢过火焰,他很高兴穿着厚厚的冬靴,而不是通常那样赤脚走路。 半身人扫视房间,看到的就象崔斯特描述的一样。他向后伸手,从火中拽出艾吉斯之牙,然后开始穿过房间,走向虚掩的门。 他静静地穿过去,进入一间较小的屋子,这间有点象炼金术工房。另外有一扇门,日光从它周围泻进来。 半身人奔向它,抓住把手,将它拉开。 随后,他的臀部和后背被一系列刺痛灼热的爆炸击中。瑞吉斯尖叫一声,爬上一个天然的阳台,但他在那儿无处可逃。他看到战斗几乎就在正下方,因此他尽可能地把战锤往远处扔,而实际上扔得并不很远,接着他向沃夫加大声喊叫。 瑞吉斯爬回去,连看都没看锤子弹跳着掉落下去。然后他看到了女巫,她的隐身魔法消散了。她从屋子的一侧瞪视着他,双手挥舞,正处在施放另一个法术的过程中。 瑞吉斯呼叫着跑出屋子,进入另外一个房间,起初奔向壁炉,随后转向另一扇门。 他周围的空气变得充满了一丝丝漂浮的粘性绳状物。半身人再次改变方向,奔向壁炉,希望它的火焰可以烧掉这魔法网罩。然而他一点也没有靠近,他的步子变小了,他的动力被偷走了。 他被逮住了,包在魔法网罩当中,魔法网罩紧紧地捆住了他,包围得如此紧密,他甚至都无法呼吸。 女巫就在那儿,在他面前,网罩外面仅仅数吋之遥。她提起一只手,将一把闪亮的匕首抵在瑞吉斯脸旁。 又一个弓箭手倒了下去。凯蒂布莉儿不顾手臂上灼热的疼痛与压迫感,将另一枝箭搭在弓上。 更多弓箭手出现在关海法上方。当她瞄准那个位置时,注意到一个更危险的地方有动静,那是在沃夫加战斗的地方上方高处的一个平台。 凯蒂布莉儿旋过身,几乎要发射出去。 那是瑞吉斯,正在缩回去——而艾吉斯之牙坠落下来! 凯蒂布莉儿屏住呼吸,她以为战锤将会一路弹跳着跌入海中,但它突然停住了,静止在上方一侧的一个小平台上。 “招唤它!”她重复地喊叫。 她瞥了一眼较低处弓箭手所在的平台,知道关海法仍在战斗中,然后她沿着小径奔过去。 崔斯特到了壁炉那儿,单膝跪下止住运动,将“冰亡”按到石头地板上,并伸进炽热的火堆。他的手臂向外抽出,然后又伸进去,然后再抽出,向着勒罗里内抛出一阵投射物。击中一下,然后再一下。精灵挡住了第三下,一根旋转着的棍子,但这发弹药横撞在精灵的刀刃上,断裂看来,每一段都旋转着飞过去击中一下。 没有一下是严重的,即使没有石肤术的防护,也没有一下是严重的,但每一下,在精灵身上的每一次击打,都消除掉一点防护魔法。 “非常聪明,卓尔!”勒罗里内祝贺道,精灵战士冲上前,剑挥向弯着腰的卓尔精灵。 崔斯特抓起刀,开始站起来,然后又倒回地上,踢出一脚,勉强踢中勒罗里内的小腿。 然后崔斯特不得不滚向一侧,并向后翻转,靠着墙站住。他的双刀立刻举起来,叮叮当当,一招又一招地接住勒罗里内向他发起的一系列强攻。 沃夫加对抗着食人魔,此时长雉刀已经在他手中断开。 边上,莫里克也发现自己被两个海盗紧紧逼住,他们俩都挥舞着外形凶恶的弯刀。 “我们无法获胜!”盗贼喊道。 “那你为什么帮我?”沃夫加回道。 莫里克发现他的下一句话卡在了喉咙里。他究竟为什么要对抗希拉·克里?在从卓古鲁加房间里出来的那条向下倾斜的坡道上,他又变得能被看见,即使如此,找一个阴暗的地方坐观战斗对他来说也并不难。他咒骂着自己作的决定,现在他不得不将其视为一个愚蠢的决定,盗贼向前跃出,匕首闪动。他落地时一个转身,使得黑色的斗篷飞扬起来。 “快跑!”他一边喊,一边在一对弯刀劈向斗篷时,将它扔在后面。他从沃夫加身后溜过,在两块巨大的石头中间移动,朝着小路跑去。 然后他回到了那块小空地上,喊道,“不是那边!”而另外一个食人魔快速追来。 这个新的敌人看来就要加入战斗,沃夫加沉吟了一声——他注意到莫里克边上又有一个移动的身影。 但那不是食人魔。 布鲁诺·战锤跳上岩石,此时莫里克正从它下面经过。矮人双手执着斧子,提在身后,不知所以的食人魔快速追赶着经过时,他瞄准了食人魔。 咔嚓! 这一击发出的响声就像岩石碎裂一样,空地上每个人都停下了战斗一小会儿,看双眼圆睁的红发矮人站在石头上,他的斧子深深埋进一个食人魔的头颅,食人魔仍旧站立在那里仅仅因为强壮的矮人支撑着它,试图再把斧子拔出来。 “难道这不是美妙的声音吗?”布鲁诺向沃夫加喊道。 沃夫加摇摇头,回到抵挡食人魔的行动中,而现在两个海盗加入进来。“花了你太长时间!”他回答。 “别抱怨了!”布鲁诺喊回去。“我女儿看到你的锤子了,你这个大笨蛋!召唤它,小子!” 沃夫加面前的食人魔退后去,以获得一些冲刺的空间,它挑衅地怒吼一声,举起棒子,猛冲上来。 沃夫加把毁坏的长雉刀扔向那个怪兽,它用胸口与手臂接住,将碎片甩到一边。 “哦,太棒了!”莫里克哀叹道,他回到了沃夫加身后,绕过来与两个海盗接战。 但沃夫加听也没听这哀叹,也没有听那个被激怒的食人魔的威胁,而是大声呼唤。他相信布鲁诺的话。 “现在你怎么办,弱小的家伙?”食人魔说道,然而它问完时,表情变了相当多。一把铸造精良的战锤出现在沃夫加等待着的手掌中。 “接招,”野蛮人指出,同时飞出战锤。 食人魔试图象接住碎裂的长雉刀一样,用胸口和手臂接住这一击,试图承受这一击,然后将战锤推向一边。 但这不是碎裂的长雉刀。 食人魔不知道为什么随即它就坐在了墙边,无法呼吸。 沃夫加的手高举在空中,再次呼唤锤子。 然后它就落在了他的掌握之中,战士与武器合而为一。 一把弯刀从侧面袭向他,同时,莫里克呼叫示警。 沃夫加将战锤向下一挥,震开刺来的弯刀。沃夫加将武器翻转,猛向外挥,平衡性极其出色,仿佛这柄战锤是他本人手臂的延伸一样。 一个海盗飞了出去。 另一个转身逃走,但莫里克在他到达入口前赶上了他,将他刺倒。 另一个食人魔从山洞里出来,威胁性地瞪着旁边的莫里克,但一道蓝光从野蛮人和盗贼之间穿过,将那个粗野的家伙往后撞了进去。 朋友们扭头看见凯蒂布莉儿站在那儿,手里执着弓。 “小关在上面收拾他们,”女子解释说。 “谗鬼也在上面,而且很可能需要我们!”布鲁诺一边吼,一边向他们打手势。 他们奔上那条路,继续绕着山蜿蜒而行。他们来到了另一层,一片宽阔的区域中,一扇巨大的门嵌在山里,面向着他们。 “不是这一扇,”莫里克试图解释。“大个子的食人魔……” 盗贼闭上了嘴,因为布鲁诺和沃夫加扑到门前,锤子和斧子一阵劈砍,让木头裂成了碎片。 两人走了进去。 卓古鲁加和她的仆人们正等着。 他们的武器舞成模糊的影子,不停地叮叮当当互相敲击,响成一片。勒罗里内靠魔法的加速,得以跟崔斯特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匹敌,但不象卓尔精灵,精灵不习惯这种如同闪电般迅速的反射性动作 弯刀忽左忽右,又直插向前,崔斯特狠狠地刺中了勒罗里内的胸口,如果没有那种石头一般的魔法加持,精灵就完了。 “还要多少下才停止?”卓尔精灵问道,他现在更有信心了,他的步伐围着勒罗里内的防御范围滑动。“我们不需要这么做。” 但精灵没有显示出停止的迹象。 崔斯特右手刀劈出,然后,当勒罗里内向右绕着圈招架时,他也转了个身,四刃相交,两人都各自从旋转中弹开。 崔斯特将刀架在精灵的剑上,把勒罗里内的剑往下压。当精灵如预料的那样前刺时,卓尔精灵跃起来翻个筋斗,跳过这次攻击,两脚落地时,向下伏低,剑嗖嗖地扫过他头顶。崔斯特挥刀砍出,击中了勒罗里内的臀部,随后,当精灵退却时,他一脚踢出,猛击中膝盖。 勒罗里内痛苦地尖叫,跌跌撞撞地退后了好几步。 魔法被废除了。下一次弯刀的攻击将会带出鲜血。 “没必要这样,”崔斯特礼貌地说。 勒罗里内对他怒目而视,然后再次微笑了起来。那枚戒指又被举了起来,精灵念了一个词,它再次闪耀起来。 崔斯特冲上前,想要避免将会出现的陷阱,不管那是什么。 但是勒罗里内不见了,从视野中消失了。 崔斯特滑动着停止住,惊讶地双眼圆睁。出于本能,他调动了本身的魔法力量,他那天生具有的卓尔精灵的能力,在他周围召唤出一个黑暗圆球,填充了整个房间,使得他跟隐身的战士处于相对等的地位。 正如勒罗里内所料,他会这么做。现在,随着戒指的第四个魔法放出——四个当中最阴险的一个——隐身的精灵外形被闪耀的火焰再次勾勒出来。 崔斯特往前移动,旋转着按特定模式挥砍攻击,就象很久以前盲眼战斗时就学会的那样。每一次进攻也是一次招架,他的弯刀自身体向外旋转着张开。 他倾听着,听见了脚滑动的声音。 他瞬间就到了那儿,他的刀叮地一声碰上招架的剑,剑笨拙地抵挡着,他为之一振。 他相信精灵失算了,让这场战斗变得使经验丰富的卓尔精灵占有巨大优势。 他伸直手臂攻击,忽左忽右地袭来,将对手保持在他前方。 右边一下,然后又是左边一下,崔斯特在他的第二下挥击之后突然转身,绕回来时旋转着劈出右手刀。 他知道胜利是他的,从抵挡的剑与匕首的位置来看,精灵被压得拖着步子没有了防御能力。 他的弯刀击向勒罗里内的侧面,撕开血肉。 但就在同一个瞬间,崔斯特侧面也受到一击。 崔斯特无法撤回或者减慢攻击,不得不完成这一动作,弯刀在一条肋骨上弹开,撕裂了一边的肺,横着从精灵的前胸切出。 相同的伤口横贯卓尔精灵的胸口。 就在疼痛从他体内爆发出来时,就在他跌跌撞撞退后,绊到布鲁格的腿而重重地背靠墙摔倒在地上时,崔斯特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认出了火盾术,一种邪恶的法术,它会将伤害加在任何打中施法者的人身上。 他躺在那儿,一边的肺正在衰竭,生命之血大量流失。 对面,勒罗里内呻吟着,他跟崔斯特一样都快要死了。 第二十八章 并非毫无损失 布鲁诺和沃夫加同样猛烈地冲进巨大的洞穴。沃夫加奔向一侧,阻截两个巨大且披着甲胄的食人魔,而布鲁诺则迎向三者当中最怪异的那个,一个淡紫色皮肤的女食人魔,她戴一顶硕大的头盔,挥舞着一把巨大的长柄镰刀。 莫里克在这狂暴的两人身后进来,并没有坚定地步入战斗。 在他的后面,凯蒂布莉儿走了进来,她就比较急切。她几乎立即飞出一箭,将两个正在靠近沃夫加的食人魔之一射了个踉跄。 这一击给了野蛮人所需的所有动力。他猛烈地逼向另一个粗野的家伙,艾吉斯之牙不停地敲击。那个食人魔连连招架,但第三锤击中了它的胸甲,令它跌跌撞撞地退后去。 沃夫加靠向前,猛地敲下去。 食人魔受伤的同伙试图回到战斗中来,但凯蒂布莉儿的第二箭击中了它,然后是第三箭。这个粗野的家伙转而向着门口冲来,愤怒而痛苦地嚎叫着。 “太棒了,”莫里克沉吟道,这时,一个巨大的身影擦过他身边,令他四肢张开地跌到地上,大叫了一声。 关海法迎面撞上中箭的食人魔。她跃上它的脸,又抓又扒又咬。那个粗野的家伙僵直地站立,失去了动量,它摇摇晃晃地退后,脸上血如泉涌。 “出色的女孩,”凯蒂布莉儿说,她转身射向布鲁诺上方,射中了女食人魔,然后抽出卡兹德赫。她停顿一下,向后瞥了一眼莫里克,莫里克正靠墙站立,摇着头。 “干得好,”他嘀咕说,显然难以置信。 他们确实是一个高效的团队。 魔法造成的黑暗消散了。 崔斯特靠墙而坐。对面坐着勒罗里内,几乎是跟卓尔精灵一模一样的姿势,带着相同的伤口。 崔斯特瞪着倒下的对手,他睁大了眼睛。细小的魔法火焰仍然在勒罗里内的皮肤上翻卷,但崔斯特根本没有注意它们。因为那个伤口将勒罗里内的皮背心割破,横切过正面,露出了一个乳房——一个女性的乳房! 于是崔斯特很明白了,更加认清这一双眼睛,甚至在勒罗里内抬手将面具从脸上拉开之前,他就知道这究竟是谁。 一个精灵,一个月精灵,曾经是一个小小的孩童,崔斯特在卓尔精灵的侵袭中救过她。在那个宿命的邪恶之日,这个精灵由于卓尔精灵带来的破坏而陷入狂乱,她沐浴在自己被杀害的母亲的血液中,以使得黑暗精灵们相信,她也已经死了。 “以诸神的名义,”卓尔精灵以刺耳的声音说道,他的话音因缺少空气而虚弱。 “你死定了,崔斯特·杜垩登,”精灵说,她的声音同样虚弱而颤抖。“我家仇已报。” 崔斯特试图回答,但他无法找到措词。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他怎么可能向勒罗里内解释,他没有参与那次屠杀,他冒着极大的个人危险救了她,最重要的是,他很难过,为他邪恶的族人所作所为而如此抱歉。 他凝视着勒罗里内,对她并不抱恨意,尽管她被误导的行为和盲目的复仇让他们俩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卓古鲁加在跟强壮的布鲁诺·战锤的对抗中占了上风,凭着药剂加强的肌肉,药剂加强的速度和药剂加强的防御,她不仅止于支撑着抵挡住矮人。 布鲁诺只是怒吼着,诅咒着,猛烈地重击,同时承受住会令大多数对手倒下的击打,凭着矮人的钢韧,他对这样的击打毫不在意,并且斧子劈砍过去,继续施加压力。 然而他快要落败了,他知道这一点,但此时凯蒂布莉儿的箭嗖的从他上方飞了过来,插入女食人魔胸口,使得她跌跌撞撞往后退去。 “哦,好女儿!”矮人一边吼,一边趁机往前冲,并施以攻击。 但正当他走上前的时候,女食人魔又有一个瓶子在手中,并举到唇边,一大口吞下其中的东西。 就在布鲁诺靠近准备再次开战时,女食人魔的伤口开始愈合了。 矮人咆哮着以示抗议。“该死的治疗药水!”他吼道,并在卓古鲁加的大腿上击中了一下,拉开一道伤口。 卓古鲁加立即从腰带上取下又一个小瓶,跟上一个类似,并举到唇边。布鲁诺再次诅咒。 一个黑色的影子从矮人上方飞过,撞上女食人魔,并将其扣住。 关海法撕扯着卓古鲁加的脸,前爪紧紧抓住,牙齿又咬又撕,后爪狂乱地扒着,卓古鲁加挥舞起手臂。 女食人魔扔下小瓶子,瓶子落在地上,但没有碎,她也扔下了武器。女食人魔双手抓住豹子,试图将关海法拉开。 黑豹钩状的爪子牢牢抓住,这意味着把关海法扔到一边将会完全扯下她的脸。当然,布鲁诺仍旧在那儿大力凶猛地劈砍女食人魔的腿和中段。 布鲁诺听见边上一声响,凯蒂布莉儿就在他身旁,她那把强力的剑轻易地切过卓古鲁加的血肉与骨头。 女食人魔倒在了地上。 两个伙伴和关海法转过身,恰好沃夫加的锤子砸进最后一个食人魔的头颅,那个粗野的家伙正好倒在它死去同伴的上方。 “这边!”莫里克在大屋子另一头的一个出口处喊道,外面一条走道继续向上通往山洞群的里面。 布鲁诺停下来等他的女儿,凯蒂布莉儿弯腰拾起卓古鲁加掉落的小瓶。 “让我找到谁把这东西卖给该死的食人魔,我就剁碎他!”懊恼的矮人宣称。 屋子另一头,莫里克咬住了下嘴唇。他知道那是谁,因为他曾见到贝兰尼的炼金术房间。 伙伴们向上走去,到达有五扇门的水平走廊,这些门标志着希拉·克里的区域。边上一声呻吟立即将他们带到了一扇门前,布鲁诺以矮人的方式撞入了这扇门。 崔斯特躺在那儿,那个精灵也躺在那儿,两人都受了致命伤。 凯蒂布莉儿紧跟在后进来,立即朝着崔斯特走去,但卓尔精灵以抬起的手制止了她。 “救她,”他要求说,他的声音非常弱。“你必须。” 然后他瘫软下去。 沃夫加站在门口,惊呆了,但莫里克没有为这间屋子减缓脚步,而是穿过走廊,到达贝兰尼的房间。他推开门进入时,祈祷法师没有在入口处设陷阱。 盗贼刚进门槛,便滑动着停止住,因为他听见一声尖叫。他转身看见一个半身人正把自己从魔法网罩中解脱出来。 “你是谁?”瑞吉斯问,然后快速补充道,“看看我有什么?”他拉开衬衫,举起一个红宝石坠子给莫里克看。 “女巫在哪儿?”莫里克提问,根本没有注意那块惹人注目的宝石。 瑞吉斯指向外侧敞开的门和外面的阳台,莫里克疾速跑了出去。半身人随即向下瞥了一眼他附有魔法的红宝石坠子,挠了挠头,疑惑为什么它没有通常的迷惑效果。瑞吉斯很高兴这个小个子男人太忙了,没空理会他。 凯蒂布莉儿停下来,崔斯特给了她那个令人吃惊的指示,话音中的诚恳与迫切使她困惑。女子转向倒下的精灵,精灵的呼吸跟崔斯特的一样浅,她的每一次呼吸仿佛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崔斯特也一样。 “见了鬼了,你居然要照做!”布鲁诺一边吼,一边冲向她,夺过小瓶。 矮人吐出一串诅咒,直奔向崔斯特,并将治疗药水灌下他的喉咙。 卓尔精灵咳嗽了一声,几乎马上开始比较顺畅地呼吸了。 “真该死!”凯蒂布莉儿喊道,她奔跑着穿过屋子,到达倒下的精灵那儿,用手轻轻抬起她的头,凝视着那双眼睛。 空虚的双眼。 就在崔斯特再次睁开眼睛时,勒罗里内的灵魂游离了她的身体。 “快过来!”瑞吉斯到达门口时说。然而当半身人看见崔斯特伤势如此严重地躺在那儿,他停了下来。 “你知道些什么,谗鬼?”布鲁诺稍稍停顿后说。 “女,女巫,”瑞吉斯结结巴巴地说,同时仍然瞪视着崔斯特。“唔……莫里克在追赶她。”他指向对面,眼睛一点也没改变方向。 沃夫加开始往那边走去,布鲁诺呼叫凯蒂布莉儿,她正跪在卓尔精灵旁边,“把你的弓拿出来!他们会需要你的!” 女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无助地凝视着崔斯特,但布鲁诺将她推开。 “去,快点!”他要求道。“我不适合杀法师。你的弓更合适。” 凯蒂布莉儿站起身奔出屋子。 “但如果你又看见食人魔,就大声呼叫,”矮人在她身后喊道。 贝兰尼谨慎地沿着山坡择路而行,海岸出现在视线范围内,只见血腥龙骨号正乘着后撤的潮水驶出山洞,她低声诅咒着。船的甲板上站满了海盗,包括希拉·克里,她很抢眼,虽然受了伤,但并不气馁,在甲板上大声地喊着命令。 贝兰尼立即开始使用她的魔法力量,施展一个能将她传送到甲板上的法术。她几乎就要完成施法了,当她从后面被抓住时,正在念最后几个词,做最后几个动作。 女巫惊恐地转头,看见盗贼莫里克,他阴沉着脸,牢牢抓住她。 “让我走!”她要求道。 “不要,”莫里克边说边摇头。“不要,我求你了。” “你这个笨蛋,他们会杀了我的!”贝兰尼嚎叫道,奋力试图挣脱。“我本来可以杀死你的,但我没有!我本来可以杀了那个半身人,但是……” 然而她的声音在最后几个词低了下去,因为一个野蛮人战士的巨大身影跳跃着从山坡上下来。 “你对我做了些什么?”沮丧的女子问莫里克。 “你难道没有让半身人活命?”盗贼推理说。 “不止这样!我割开网罩放他出来,”贝兰尼挑衅地回答。她沉默下去,因为沃夫加来了,高高地耸立在她上方。 “这是谁?”愤怒的野蛮人提问。 “一个旁观者,”莫里克回答,“仅此而已。她是清白的。” 沃夫加眯起眼睛,紧紧地盯着贝兰尼和莫里克两人,他的表情表明,他根本不相信盗贼。 但这一天莫里克曾救过他的命,因此他没说什么。 当沃夫加注意到船时,他睁大了眼睛向前跨步,船的帆正在展开,滑过礁石群向外驶去。他向外跃到另一块岩石上,以获得更好的视野,并举起艾吉斯之牙仿佛想要向着正在离开的船扔过去。 但即使是他,血腥龙骨号也远在投掷能够达到的距离之外。 凯蒂布莉儿是下一个加入这群人的,她没有浪费时间,举起陶马力尔,瞄准血腥龙骨号的甲板。 “红发的那个,”莫里克告诉说。贝兰尼手肘在他的肋骨上重重顶了一下,深深地对他皱起眉头。 事实上,凯蒂布莉儿已经瞄准了希拉·克里,这个海盗很容易在船的甲板上发现。 但她停顿下来,把头从弓后面抬起,以获得更宽的视野。她注意到逃跑的海盗船四周,许多海浪在水中的岩石上散开,她很清楚将一艘船带出这片危险的水域所需要的技术。 凯蒂布莉儿再次端平她的弓,巡视着甲板。 当找到舵盘和操作它的水手时,她射出了箭。 那个海盗向前倾倒,然后滑倒在甲板上,倒下时将舵盘带向一侧。 血腥龙骨号急剧地转了个向,水手们拼命地从各个角度冲过来抓舵盘。 随后,船驶到了一块参差不齐的礁石上,吱吱嘎嘎地一阵响,帆上的风使得她继续前行,船体一路上肢解开来。 许多人在冲撞的时候从船上抛了下来。船在其余那些人脚下碎裂,他们跳入了冰凉的水中。还有一些人抓住一根栏杆或者一条桅杆,坚持着,以保全珍贵的生命。 希拉·克里站在这一切中间。这个暴躁的海盗抬头望向山坡,望向凯蒂布莉儿,带着不服。 她也进入了寒冷的水中,而血腥龙骨号不过是在奔流的水中散裂开来的一堆木柴。 很少人能逃脱这冰冷的水的掌控,而那些得以逃脱的,还有那些一开始就没有上船的——食人魔,半食人魔,以及人类——都没有跟这些强大的朋友们再次交战的愿望。 黄金湾的战斗获得了胜利。 尾声 他们把这个自称为勒罗里内的精灵埋入土中,就在这个山洞群中,尽可能靠近出口和外面的空气以及满天星斗的夜空。 崔斯特没有帮忙挖坑,因为他那可怕的伤口还远未痊愈,但他每时每刻都在观望着挖坑的过程。当他们把精灵放入冰冷的地下,并盖上潮湿阴冷的泥土,崔斯特·杜垩登站在那里,无助地凝视着。她的真名叫艾里芬。 “不该是这样的,”卓尔精灵平静地对凯蒂布莉儿说,她正站在身边扶着他。 “我从你的声音里听得出来,”女子回答。“当你让我救她的时候。” “我还是希望你有去救。” “你这个该死的笨蛋!”边上传来一个岩石般的嗓音。“赶紧让自己好起来,这样我就能揍你的脸了!” 崔斯特转向布鲁诺,面对矮人的怒容。 “你认为我们该那么做?”布鲁诺提问。“你真这么想?你认为我们该让你死去,而去救那个杀死你的家伙?” “你不明白……”崔斯特试图解释,他淡紫色的眼睛被泪水沾湿了。 “你会救那个该死的精灵而不救我吗?”暴躁的矮人吼道。“或者不救我女儿?如果你说是的,精灵,我将在我的斧子上擦去你的血!” 这番话里的事实击中了崔斯特的要害,他无助地转向凯蒂布莉儿。 “我不会把药水给她的,”女子明确地说。“你固然让我吃了一惊,但我立刻会把药带回到你那儿。” 崔斯特叹了口气,接受这一无可避免的事实,但这整件事对他来说还是那么不公平,那么谬误。此前他曾遇到过艾里芬,并非很多年之前,在月森林里,在他返回幽暗地域的路上。这个精灵带着致命的愤怒跟随在他后面,但保护她的部族将她拉回去,并引导崔斯特继续上路。尽管崔斯特知道她的怒气选错了对象,却无法做任何事来说服她,使她平静下来。 而现在发生了这种事。因为他的邪恶族人对她,对她的母亲,对她的家人所干的事,她追踪他而来。 崔斯特叹了口气,感叹这一切的讽刺意味,他的心由于这悲哀的命运转折而破碎。如果艾里芬坦诚地向他揭示自己的身份,即使她是来杀他的,他也根本找不到对她举起刀的力量。 “我没有选择,”崔斯特对凯蒂布莉儿说,他的声音仅仅是轻声低语。 “这个精灵杀死了她自己,”女子回答。布鲁诺过来加入朋友们,他完全同意。 “她应该活着,从几十年前感受到的那些伤痛中痊愈,”卓尔精灵说。 布鲁诺向着一边大声哼了一下。“你自己才应该是活着的那个,”矮人吼道。“而你是活着。” 崔斯特看看他,耸了耸肩。 “你会把药水给我的,”矮人平静地坚持说,而崔斯特点了点头。 “但这让我感到悲哀,”卓尔精灵解释。 “如果不悲哀,你就不配做我的朋友,”布鲁诺向他保证。 凯蒂布莉儿将崔斯特拉近,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然而他没有看她,只是站在那儿凝视着那个新的坟墓,他的双肩塌落下去,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十天之后,当天气放晴,五位伙伴跟莫里克与贝兰尼一起离开了黄金湾。 他们知道要试着争取时间走出山区,但有了贝兰尼的魔法帮助,他们很快到达了穿越世界之脊的大路,这条路往北通向冰风谷,往南通向路斯坎。 在那儿,他们分开了,莫里克,贝兰尼和沃夫加往南,其余四人转向北方,回十镇去。 然而在他们分开前,沃夫加承诺朋友们,他会很快回家。 家。冰风谷。 沃夫加,黛丽和柯儿森再次穿过路斯坎,向北往冰风谷去的时候,已经完全进入了春天。 这一家人造访了短剑酒馆,拜访阿鲁姆和裘斯,拜访贝兰尼和莫里克,他们俩一起生活在莫里克的公寓里——那儿现在在女巫的布置下更加舒适了。 然而沃夫加没有在路斯坎久留,两天后,他的马车驶出了正门。因为这位战士再次了解了自己,他着实非常渴望回家去,跟最信赖的朋友们在一起。 黛丽也渴望见到这个新的家,在传说中的冰风谷将柯儿森养大,那儿有洁净清冽的空气。 当夜晚降临大地,两口子注意到远处一堆闪亮的营火,就在路边,由于在这片文明开化的地区到处都有农舍,他们毫无恐惧地驶近过来。 他们在能够分辨出每个身影之前就闻到了营帐里居住者的气味,尽管黛丽轻声说,“地精,”沃夫加却更清楚。 “矮人,”他纠正说。 由于那个团队没有费心设立任何岗哨,沃夫加和黛丽直接走到了他们中间,到了营火旁边,来到矮人们面前,他们每一个都或吃惊或抗议地大声叫喊起来。片刻犹豫之后,众多看上去很可怕的武器举到了空中,这些武器都带有许多锋刃或钩子,同时,一个他们俩所见过最煞风景、气味最难闻、又最有活力的矮人在他们面前跳了起来。他仍然穿着甲胄,尽管这个营帐显然好几个小时前就已经设立起来,而那是怎样的一件甲胄啊!到处都是刀子般锋利的边缘,还有许多小尖刺。 “小沃!”第伯多夫·潘特吼道,他是秘银厅的“开膛破肚军团”的首领,有着沙哑的嗓音。“我听说你没死!”说完,他咧开大嘴一笑,露出许多牙缝,并重重的击了沃夫加一拳。“你比石头还硬,是吧?” “为什么你在这儿?”吃惊的野蛮人问道,他看到这个老朋友并不害怕。 多年以前,沃夫加曾跟第伯多夫一起住在秘银厅,并看过著名的开膛破肚军团令人惊异的训练,那是一群疯狂而凶猛的杀手。第伯多夫臭名昭著的战术之一是跳到敌人身上,并开始疯狂地抖动,可怕的甲胄会把敌人割成碎片。 “去冰风谷,”第伯多夫解释说。“准备去布鲁诺国王那儿。” 沃夫加想请求矮人详细叙述这件事,但他收住了话头,因为第伯多夫加在布鲁诺强壮双肩上的头衔引起了他的注意。 “国王?” 第伯多夫低下双眼,这一举动令所有其他开膛破肚军团的战士都跳起来单膝跪地,他们大约有一打左右。除了首领之外,他们齐声发出一阵长而深沉的嗡嗡声。 “赞拜莫拉丁携冈达伦·战锤而去,”第伯多夫庄严地说。“秘银厅之王已不复存在。在其之前的王者——布鲁诺·战锤再次成为战锤一族之国王。布鲁诺国王万岁,为布鲁诺国王祈福!” 他大呼一声结束讲话,所有开膛破肚军团的战士都跃到了空中。他们就象一片跳跃的岩石,拳头击向空中,大多都覆盖着带尖刺的护手。 “布鲁诺国王!”他们一起吼道。 “这什么意思?”黛丽轻声对沃夫加说。 “这意味着我们在十镇不会太舒服,”野蛮人回答。“因为无疑我们会再次上路。往东方走很长一段路,到秘银厅。” 黛丽环顾周围开膛破肚军团的战士,他们正成对地跳舞,歌颂着“布鲁诺国王!”,每一句结束都轻轻一跳,每一对都稍稍跑一小段路,面对面撞在一起。 “嗯,至少现在我们往北去的路途更安全了,”女子指出。“但愿味道再香一点。” 沃夫加刚要点头,但随即就看到第伯多夫跟一个可怜的开膛破肚军团战士撞到一起,前额碰前额,把那个矮人撞晕了过去。第伯多夫甩甩头驱走晕眩,嘴唇狂乱地振动。当他看见他已经完了,便更大声地嚎叫着冲向另外一个——这一个接受了挑战,边吼边冲上前。 然后他飞了出去,去了开膛破肚军团战士昏睡的宁静之地。 第伯多夫更加大声地嚎叫,四处乱跳,寻找第三个受害者。 “更安全?我们走着瞧吧,”这是沃夫加能够对黛丽说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