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命师传奇·卷六·上官传奇》 哗众取宠的烂毛病 「文/不可诗意的刀老大」 要说一件很无聊的事,因为我大学念的是一间很无聊的大学,交大。 之所以要说我亲爱的母校很无聊,是因为敝校是间男女比例七比一的和尚庙,跟男塾没什么差别,除了爱打电玩的废物,其余的优秀生都忙着在系所地下室研发无敌铁金刚。 除了个性无聊,我还是个不帅不高,头发又卷,走起路来会习惯一边打拳击的怪KA,又常穿短裤加汗衫加蓝白拖鞋啪啦啪啦去上课,就差没有走路含牙刷,除了“怪”这个字有点特色,其余都是零分。 但我跟每一个男生一样,都喜欢可爱的女孩。这下要糟,竞争力超差。 刚升大二的夏天,看起来超新鲜的漂亮学妹,助于在无数期待下进到敝校,好多好多,让我体内的各种荷尔蒙跟酵素跟什么鬼的统统爆发出来,隔三岔五就跟几个同样是光棍的室友到女舍“竹轩”前巡逻。 哼哼,大一的时候我们这群小鬼拼不过超熟又兼装成熟的学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系上的女同学接二连三沦陷为学长的禁脔。 现在,我也是学长! “九把刀,你要交女朋友就看现在了。”王一颗叹气。 “为什么?”我不解。 “如果你有神经病这件事被传开了,恐怕就没有机会了。”机八渊冷笑。 “嗯,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道理。”我不得不承认。 但,要追谁呢? “施主,这个问题就要问你自己了。”石不举提醒我。 “那个叫黄圣芬的,我看了很有那个feel~~耶。”我搔搔头。 “喔,黄圣芬喔,我有印象,还不错喔。”石不举。 “不错哦。”王一颗。 就这么定案,倒霉的黄圣芬就成为无厘头魔人的牺牲品。 当天晚上,很穷的我跑去清大夜市抱了一大束不配有名字的花,兴冲冲地在男舍里狂踢每个寝室的大门,要忙着打电玩的大家一起出去帮我加油打气。 现在想起来,真的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一群人浩浩荡荡跟着我到女舍楼下,看我捧着一大把花在门口踱步盘算。 “不好意思,可以请黄圣芬下来一下吗?”我请人传话。 五分钟后,楼上某间寝室的窗户打开,旋即飞快关上。 唉,那是个好人牌还没被研发出来的年代,所以黄小姐连亲自丢我一张好人牌的心情也没有。就一眼,我就出局了。 “靠,九把刀,现在怎么办?”石不举反而幸灾乐祸。 “没办法了,只好回去啊。”我看着花。 唉,好可惜,好几天的卤肉饭就这样变成焉下来的植物。 “不。”王一棵摇摇头。 “啊?” “我觉得黄圣芬是在害羞。”王一颗摸摸下巴。 “害羞?” “肯定是害羞。”王一颗正经八百。 “害羞一票。”石不举背对着我,身体颤动。 “害羞加一票。”机八渊也将头撇了过去。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于是,我大剌剌地站在女舍门口,用丹田运气呼喊,不,是叫吼…… “黄圣芬!跟我出来!” 身后的大家整个愣住。 “黄圣芬!给我出来!” 我越吼越粗俗,大家整个不能置信。 真不够意思。我回身一个手势,身后的好事者像是获得解放,纷纷跟着大吼。 “黄圣芬!出来!干!出来!” “管理九零黄圣芬!给我出来!” “出来!靠!黄圣芬你给我出来!” “黄圣芬!出来!靠!出来!” 大家像流氓一样,朝着女舍窗口使劲大骂大吼,惹得女舍窗户纷纷轰轰打开,对着底下的顽劣乡民们愤怒瞪眼,有的甚至对骂了起来。 但大家没有我的手势是不敢停的,只有越来越使劲叫喊的份。 终于,有个女生开始大叫:“哪个是黄圣芬!快点出去啦!” 于是,黄圣芬臭着一张脸跑出来,一言不发,从我手里抢过那束卤肉饭,头也不会地跑进女舍。 大家一片静默,看着我。 于是,一伙人跑去清大也是,吃着来来豆浆做此次作战计划的反省与检讨。 “靠!是谁跟我说黄圣芬是害羞啦?” 大家只顾低着头啃烧饼,专心得连芝麻摔在油腻腻的桌子上,都万分舍不得地捡起吃掉。没人吭声。 “其实,我刚刚看黄圣芬的眼神,根本就是偷偷喜欢你。”王一颗小声说道。 …… “混蛋!还我两个礼拜的卤肉饭!” 第1节 台湾,彰化鹿港小镇。 古色生香的三合院老宅子里,对着爬得老高的小月亮,一老一少的身影。 一个刚满十六岁的男孩,上身瘦巴巴的赤裸,大半夜的还对着一大桶烧红的铁珠子,满身大汗地掼手入桶,辛苦地搅起沉重又极烫的铁珠子。 这个孩子希望有个不凡的人生,却有个极其平凡印名字。 陈木生。 距离可以报名进入台湾秘警署受训的年龄限制,还有两年。这是陈木生最殷殷期盼的大事,也是他追求的一生志愿。 “师父,你的身手这么好,怎么不快点加入山羊叔叔的秘警署啊?我看他三天两头就找你喝茶,你不烦,我都看烦了。我看还是趁早填了报名表吧,不然我要是比你早加入秘警,你以后就要叫我学长了,这样会造成我的困扰。”陈木生汗水如豆,说得挺认真。 陈木生一边气喘呼呼地说话,一边用力练习铁砂掌,根本不在意内家功夫最讲究的“呼吸吐纳”,因为他的“现任”师父告诉过他四句至理名言: 在实战中无法保持的技巧,全都是华而不实的废物;以最平常心锻炼身体的技艺,才能保证身体在最不公义的环境依然不背弃自己。 “啊哈,这个说起来就难为情了。”师父搔搔头,两只脚踢着毽子。 师父年约三十五,长得很有喜感,就是那种任何人都无法“觉得长得很认真”的那种“半调子的脸”。师父绑了一束类似清朝时期满洲人绑的长辫子,但一点也没有认真绑的结果,那条辫子倒像是一把坏掉的马尾。 简单说,就是这辈子不会有女人想要眼他交往的那种不修边幅。 “到底有什么难为情?”陈木圣用力插着铁沙桶,嘿呦,嘿呦。 “因为我好端端的干嘛不把时间花在练功夫上,要去帮警察打什么吸血鬼?说实话,我这个人一点社会责任感都没有啦,更糟糕的是,就算我知道自己很糟糕,但我还是一点都不想改,哎哎,一个人眼巴巴追求武道,一天到晚流汗,不觉得很自在很充实么?哈哈。”师父高高踢起毽子,双手揽后,整个身体随着双脚连踢,东摇西晃的。 这踢毽子的功夫听起来可笑,看起来却是教人抚手叹绝。 师父一口气踢了十二个毽子,有高有低,有左有右,节奏看似紊乱纷杂,但一切都在师父优异的脚力控制中。他若要每一个毽子踢到半空中的高度都一样,就不会有一个毽子飞起来特别高。有时师父刻意放慢踢击的速度,让自己处于非常惊险的状态,却又乐在其中。 接着,师父又加了七个毽子进来,用全身上下每一束肌肉去应付十九个满天飞舞的毽子。肩膀、头顶、胸口、小腹、手臂等等,全都轻轻松松地“发劲”,用肌肉弹性与体内气流的完美组合,将毽子给牢牢吸住,复又瞬间蹦上半空。 一盏茶的时间过了,十九个毽子从没落过地。 “师父,你追求的武道,如果不拿来打坏人,根本就是一团狗臭屁。”陈木生冷冷说道,语气极其不屑。 “见笑了。”师父打哈哈。 “……师父,你再这样子下去可不行,迟早会走火入魔!”陈木生怒道。 “啊哈,别的事我没把握,走火入魔我可信心满满,时候到了肯定如此!” “……” 这两个师徒都极为别扭。一个总是嘻皮笑脸,一个二十四小时正经八百。 在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比他们还要别扭的师徒档。 怎么说? 博览群拳的师父,因为自己的本名叫“唐郎”,最后决定苦心致志在螳螂拳的造诣上。螳螂拳讲的是灵活刁钻,险中求胜,一出手拆筋断骨的凌厉,一拐脚就摔得对手心胆碎裂的阴狠。而师父的螳螂拳,快胜闪电,慢比巨钳。 但他这位死脑筋的徒弟,却只肯练铁砂掌的笨功夫,除了一个誓言,陈木生还深信最笨拙的“路”,才是通往成功的不二“捷径”。于是除了跟师父练习对打外,陈木生就是一股傻劲通到底地,用双手死命抽插干热的铁沙。 两人一巧一拙,竟成师徒。 这种荒诞的情况要从好几年前说起。 四年前,十二岁的陈木连原来有个练铁砂掌的大块头师父,叫老铁。 老铁跟这位习练螳螂拳的师父老唐素有交情,两人时常相约比武,虽然老铁总是一胜难求,却不减两人交情。打来打去,不意外成了莫逆之交。 然而有一天,老铁到医院检查,发觉自己得了晚期肝癌,生命走到了尽头。 “老唐,趁还没死,我决定去验证一下我老铁苦练三十年的铁砂掌,在亚洲第一飞刀面前可以有多大本事!” “哇!你真够气魄的!但你得找得到那把飞刀再说啊!啊哈!” “是!我已经用我最后的存款,请人在《苹果日报》里夹广告单,约那把飞刀在一个礼拜后,他扔奶的玉山山顶决斗!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不会把,那里有够冷的。不过,为了见识见识那吸血鬼的飞刀有多厉害,顺便帮你打包收尸,我也会跟着上去观战的!” “够意思!还有,如果我死了。你就收容我这个傻徒弟吧!他资质有限,把他教到有我一半厉害就可以了,不需要太勉强!” “好啊,一言为定,我绝不会教得太勉强。” 一个礼拜后玉山山顶,老铁在日出雪融的瞬间,摸着自己喉咙上的千冷刀柄,傻呼呼地看着云海。翘毛了。 毫无悬念的一场对决。 特来观战的老唐将老铁的尸体扛到了山腰,。 老铁的死,让小小年纪的陈木生相当悲愤,直嚷着一定会为师父报仇。 “报仇?要比武,当然有输有赢啊;说好了要拼命,结果自己提早回老家,怎么可以怪对手无情?哎哎,反正你师父本来就快死了,死在比武里,总是比躺在病床上怕打针唉唉叫唉到死,来得有骨气一点不是?”老唐拍拍哭泣的陈木生。 “混蛋!我要那个叫上官的恶魔死在我的铁砂掌底下!我发誓!我发誓!”陈木生号啕大哭,看着红通通的双手。 “随你便啦,年轻人有点志气、胡乱许点愿望也是正常的,你就好好努力吧。不过我可不会铁砂掌,你就自己乱练一通吧,反正有练总是比没有练来得强,多练,不吃亏的!”老唐就这么乱七八糟地收了陈木生当徒弟。 一个并不学螳螂拳的笨徒弟。 -------------------------------------- 注释: 第2节 那场玉山顶的观战,也让老唐的心中起了变化。 天底下有多少人的武功比老唐还高,老唐并不清楚,也不是那么在意。老唐追求的是自己沾沾自喜的武道,而非败尽天下英雄的独强。 也因此,对号称“最强”的吸血鬼传说,唐郎也没有抱着特别的想法,只晓得比自己还要逊上三筹的老铁绝非他的敌手。说要去收尸,就是真的去收尸,可不存帮拳的念头。 但那个使着飞刀,叫做上官的吸血鬼,委实教人敬佩。 老铁将广告单样的战帖夹在《苹果日报》发送的做法,愚蠢到近乎可笑的地步,但尽管如此,那个男人还是带着敬意爬上了玉山,赌上了与日出争时的命,与老铁打了场名符其实的死斗。 那分极其随性的武者风范,比起他那快速绝伦的飞刀,丝毫不逊色半分。 “这世上,怎么会有那样的人?”老唐看着老铁颈子上,那柄黯淡的飞刀啧啧。 老铁死后,一个绰号“山羊”的秘警长官就常来找老唐喝茶。 山羊是个留着山羊胡的瘦瘦中年男子,在秘警界是个拔尖儿的人物,也是许多吸血鬼猎人的旧长官。山羊手脚功夫是不行的,枪法也只是普通,但山羊在资讯的掌握及警力资源的运用,的确是个重要的角色。 常听许多猎人对老唐螳螂拳功夫的拜服,伯乐如山羊,对于老唐早有收编之心。但老唐一向大隐隐于市,只顾琢磨自己的拳道,却没有替任何组织卖命的念头。 山羊深谙急不来的种种道理,所以也没认真说服,只是聊天也挺好。 三年前,是夜。 鹿港三合院。 “见过了上官,你有什么想法?”山羊烧着茶水。 “他的飞刀我接是接不住的,但他的拳脚……”老唐说,陷入沉思。 一年前的战况,依旧历历在目。 “我听跟他交过手的几个猎人说,上官的武功只在堪堪赢过对手一招的程度,却从未败过。此话可真?”山羊说,茶水渐渐开了。 “我看是真的,在上官跟老铁对打的时候,我边看边想,如果老铁立刻跟我易位,我肯定在二十招之内就可以把上官撂倒。”老唐回想。 “但是?”山羊笑笑。 “但是,如果我真的跟上官交手,我想他的拳脚也会堪堪胜过我分毫,然后逮了个缝将我一下子痛扁在地上,最后从天外飞来一把小刀,把我的小命牢牢钉在山广。毫无意外的结果……每个人,都只会输上一招。”老唐皱眉,神色却没有一丝不服。 “活脱,就是古龙小说里小李飞刀与楚留香的合体嘛。”山羊哈哈笑道。 老唐对上官“强弱”的体悟,山羊早就猜到,毕竟这也是他的好友一一猎人协会会长,马龙一一对上官的评价。<bdo>http://www?99lib?net</bdo> “至少,从现在开始我的武道终于有了点方向,但到底是什么方向,我自己现在也搞不太清楚,哎哎。”老唐若有所思,看着小小年纪的陈木生睡倒在大树下。 “如果先生的武道方向,转到了我一直希望先生合作的那条道路,还请先生不忘为国家社会服务。”山羊微笑,倒茶。 山羊知道,他终究会等到他要的东西。 终于,三年后。 在摸索武道模糊的方向时,那股“希望变强”的意念灌注在千锤百炼的修行里,老唐的螳螂拳比起当年在玉山山顶观战时,不知增强了多少,深化了多少。 他突然想知道一个答案。 “山羊。” “?” “让我去上官身边做卧底吧。” 第3节 台湾的吸血鬼势力并未跨及政治版图,而是以许多黑社会帮派为主要的构成。 为了社会安定必须隐瞒吸血鬼的存在,台湾的秘警署遵从各国秘警署的协定纲领,并不以严酷的火力围剿为依归,而是以断断续续的查缉行动,坚忍地防止吸血鬼的势力扩大。 除了少数的独行侠,吸血鬼的地下社会以黑奇帮、赤爪帮、哲人帮、绿魔帮、国度帮、无名帮等等约莫二十多个帮会为群众,其中以黑奇帮为台湾第一大帮。 实力等同于势力,上官就是黑奇的二当家,辅佐年老力衰的壶老爷子。 吸血鬼就跟人类一样,同类之间并非统合,而是高度的忧患竞争与利益联盟。 由于与政治经济体高度结合(甚至统御),日本是东亚吸血鬼势力最庞大的一支,武力等同一国的军事力,在理念上承袭千年来的“圈养人类以为食用”,与台湾吸血鬼的“自由猎食主义”极度背反。 更因为历史上的不愉快,台湾吸血鬼非常痛恨日本吸血鬼,这种恨意也揭示在地盘的冲突上。所以尽管大小帮会之间冲突不断,但基本上台湾吸血鬼的立场在共同抵御日本吸血鬼的侵略下,却是有志一同。 在这样的奇妙制衡的条件下,秘警不至围剿台湾自家的吸血鬼帮会,免得地下社会的世界反被外来的他国吸血鬼给掠夺,造成更严重的问题。 然而,山羊对始终不跟人类政府打交道的黑奇帮无法放心,尤其是黑奇帮的精神领袖上官,他始终与秘警划清界限的态度,让山羊觉得此号人物一定是个大患。 是的,并不需要除掉上官,那反而会导致帮会间势力失衡,横生枝节。但山羊非常想放几只眼睛在上官身旁,帮秘警盯着上官到底在想什么,在做什么,跟什么样的势力接触,有无开启战争的打算等等。 那几只眼睛,就是卧底。 今晚,三合院多了一位客人。 一个戴着墨镜,穿着亮黑皮衣皮裤,染着凌乱红发的高瘦男人。 越来越壮的陈木生在一旁帮忙烧茶,对新来的这位客人也感到很好奇。 陈木生资质虽然鲁钝,却也感受那红发男子身上的“强”,这种感觉让陈木生不由自主感到兴奋。而半途充当的师父终于要加入秘警的行列,也让陈木生打从心底神气起来,走路有风。 “你好,我叫赛门猫。”红发男子伸出手,嚼着口香糖。 “啊哈,我唐郎是也。”老唐伸出手,轻轻一握,感觉剑埘万也是个练家子。 “赛门猫是截拳道的一流好手,原来是秘警署里特种部队的小队长。一年前,为了此次的卧底计划,赛门猫刻意犯下多起公共危险罪被秘警署退训,现在则是封闭档案内的隐藏人物,如果层级不够高的秘警警官,根本不知道这个具有重伤害、伤人致死、公共危险前科的赛门猫依然是我们自己人。”山羊介绍。 “嗯。”老唐点点头。 “赛门猫是此次卧底任务中与你搭档的伙伴,彼此有个支援照应。除了一身功夫,赛门猫也是个圆谎高手,对保护你的身分大有帮助。”山羊介绍,拍拍赛门猫的肩膀。 “久仰大名,那就不口唆,领教一下你的螳螂拳先。知道彼此的能耐也是互信的一环,还认同这个观点吧?”赛门猫摘下墨镜,随手递给山羊,抖抖肩膀。 赛门猫满不在乎地摆起架式,连脚步都踏不稳似的吊儿郎当。 正在烧水的陈木生隐隐一惊,那赛门猫表面上处处都是破绽的姿势,却隐藏着瞬间近身的“寸击”必杀。 如果没有抱着硬捱一击的觉悟,根本没办法接近赛门猫的“空间”里。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怕等你醒过来,天都亮了。我们还是等山羊讲完再开打吧。”老唐直话直说,可没轻侮人的意思。 赛门猫冷冷地瞪了老唐一眼,这个家伙不过大自己一轮岁,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么?要知道,如果开创截拳道的李小龙破土回世,也不会是自己“新截拳道”的对手。 山羊莞尔,亲自为两位即将到上官身边卧底的死士倒茶。 动不了手,赛门猫取回了墨镜,面无表情站在一旁。 “吸血鬼的体质何等怪异、文化何等悬殊,以往有两个长期研究吸血鬼的一流秘警经过一年培训,练习喝生血、吃生肉、在两秒内辨识出人血与动物血液、锻炼可怕的肌力等,最后伪装成吸血鬼混入黑奇帮探秘,结果不到两天,他们的脑袋被放进乖乖桶糖果礼盒寄回警署里。额头上刺着‘上官’两个血字。”山羊缓缓说道: “吸血鬼的体温跟我们人类差异太大,光这一点就很难瞒过上官身边的那群好手,何况是上官本人。” 赛门猫早就知道这个悬念的答案,但玩世不恭的他根本不在乎。 “所以,为了真正融入吸血鬼的圈子,没有别的方法。秘警署已经活捉到一个哲人帮的小吸血鬼混混,我们打算强迫他将两位咬成货真价实的吸血鬼。”山羊捧着渐渐冷掉的茶水,沉静地说道:“要跟两位郑重说明的是,此次卧底任务的代价,无论成功与否,两位永远都无法回到人类的身分,注定黑暗一世。” 赛门猫闷哼了一声,而老唐也没什么疑耸肩。 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根本不是“人类”或“吸血鬼”这样的大标签可以定义吧。 “师父!万万不可!”陈木生却大骇,这种卧底的方式未免也太可怕。 “?”老唐。 山羊看着十六岁的陈木生。实在是碍事的孩子。 “师父!你是傻了吗!你这么做根本就抛弃了一个人类的尊严!”陈木生气急败坏,站在老唐面前大吼大叫。 赛门猫侧目,径自走到一旁点了支烟,不想太过靠近他们师徒之间的争执。 “我想过了,我实在是太喜欢钻研武道了,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兴趣。如果可以借着这个机缘变成吸血鬼,除了可以跟那个男人一较高下,也能在永恒的生命里继续追寻螳螂拳的登峰造极,这样不是很像我做的事吗,哈哈!”老唐坦白说道,笑笑地,并没有生气。 “狗屎蛋师父!你难道忘记我上个师父是被谁杀死的——他是被一头恶名昭彰的吸血鬼给杀死的!如果你今天一定要跟那男人一较高下,就要堂堂正正去做,变成另一头吸血鬼算什么!算什么!”陈木生怒急攻心,一掌朝老唐呼将而出。 这一掌,简直就是犯了师徒大忌。 “木生,你上个师父,是死在自己的武道上。”老唐淡淡滑出勾手,用悬腕架住陈木生挟着薄薄气焰的铁砂掌。 陈木生一踏脚,脸都气红了,却无法前进半毫。 “你不要骗我!你根本不是想要报仇,你这个大笨蛋只是想接近那个男人,看看他到底有多强对不对!在你的心中根本就没有像样的报仇念头!”陈木生气的眼泪都滑下来了,在小小的脸庞上震动。 忽地陈木生又一掌推出,这次却劈了个空。 老唐脚底一抹,已溜滴滴滑到陈木生的背后。 “是没有啊,从头到尾我都没提过‘报仇’丽个字啊,我说的,可是跟那个男人一较高下,还有追求武学的究境……至于什么舍身为国的,实在跟我没有关系,只是碰巧可以替山羊做点事罢了。”老唐叹气:“让你失望了,可我也没有办法啊!” 老唐挥挥手,跨出了门槛。 “狗屎蛋师父!你被逐出师门了!”陈木生暴跳如雷,疯狂地抓起烧红的铁桶,一用力,便将里头的铁砂全都摔翻,滚烫的砂砾在地上刷出黑色的焦烟。 陈木生快步走到山羊面前张开嘴巴大吼,山羊愣了一下,只好起身离开三合院。 但陈木生一路跟着山羊,死命朝着山羊的耳朵没停过地大吼,震得山羊脸色发青,直到山羊上了车关上门踩满油门才终于清静。 至于等着打一场好架的赛门猫,若无其事地在大树下抽完了他的烟。但那对闹翻了的师徒俩却一直都没有回来,只留下满地渐渐冷去的黑砂。 赛门猫没有小憩,因为天就快亮了。 “趁着还能够走在阳光底下,多看看那颗不灭的恒星吧。”赛门猫摘下墨镜,睁大眼睛。 第4节 毒牙,最终还是刺进英雄的血液里。 老唐与赛门猫被秘警掳获的吸血鬼感染成吸血鬼后,在东部山区藏匿了好一阵子,等待新身体的机能渐渐再度被自己熟悉为止。 若撇开惧怕阳光与银的缺陷,吸血鬼的体质对普通的人类来说,是极为优异的“进化”。感染后,只要一经人血进食,不日肌力便会增强许多,爆发力倍增,能够做出难度很高的三度空间行进,另一方面,动态视觉与夜视能力也会更优数倍。 但对于早已掌握了“气”流动的武术家,变成吸血鬼将历经一个痛苦的过渡期。 吸血鬼的怪异体质天生不适合所谓的“气场”运行,武术家在感染成吸血鬼后,反而会显得虚弱,无法使用气功,无法气随身转,无法聚气,一身功夫简直就成了肉打肉的纯粹搏击术。许多武术家变成吸血鬼后,就完全丧失了过去的自己,用时下最新的线上游戏用语,就是“砍掉重练”。 然而坚可战天,还是有少数的武术家能够捱过对新身体的厌恶与不适应,重新找出原先存在于旧身体里的“气”,耐心地将之引导出来,一步步用微弱的气缓缓打再奋筋八脉,将新身体调整成足堪负荷内力的肉瓮。 老唐经常用盘坐,用疾动,用吐纳,用大吼,种种方式去唤醒体内的气场,往往汗流浃背,皮肤燥红,毛发掉了又生,生了又掉。十分辛苦。 赛门猫的截拳道原先就没刻意走气,感染后一下子就恢复精神,而且还比以前敏捷上不少,拳如风,腿离影。赛门猫与改名成“螳螂”的老唐在树林里交手,场场占尽上风,打得脾气好的螳螂都动了真怒。 但到了第三个月,螳螂身上的气完全回流后,赛门猫就常常在几个眼花撩乱的鬼影间,莫名其妙失去意识。 “有你的。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赛门猫醒来后就闻到泥土气味的草地香,一睁眼,就看着满天星星。 “不知道,我没主意。是不是该去上官那边啦?我跟上官四年前打过照面,不算太生。”螳螂吸吮着一个逐渐死去的人类鲜血。 这个倒楣的牺牲者是落单的迷路登山客,夜里在山涧遇上了武功卓绝的吸血鬼,当然没有活路。螳螂将神色迷惘的登山客推向赛门猫,赛门猫毫不客气地接住。 生猎活人,他们逐渐习以为常。 “万万不可,我们应该绕个远路比较安全。我们先加入绿魔帮或赤爪帮,然后再制造帮派冲突,找机会投靠到黑奇的人马。到时候,我们的经历可有得说,一点也不唐突。”赛门猫咬住登山客的颈动脉,登山客眼睛瞪大,喉咙间呕了一声。 “论拳脚你得叫我声祖师爷,论计谋,我就得叫你老大了,就听你的吧。”螳螂躺下,看着满天星星。 没有流星,只有唧唧蝉鸣。 那个老是没大没小,爱跟自己对冲的笨徒弟,现在一定气呼呼地,对满桶的铁砂不断突刺又突刺吧?他的掌上功夫带着这样的恨意,功力必定突飞猛进。 但那笨徒弟的心里,一定还是很不能认同自己追求的永恒武道吧…… 师父,真的走火入魔了。螳螂擦去嘴角的血渍。 第5节 半年后,这两个肩负窥伺上官重任的秘警卧底,在几个游离帮派间流浪了一阵,终于辗转来到黑奇帮的核心。也因为一身卓绝的武功或灵活的脑袋,很自然变成上官身边的左右手人物。 上官,一个额上烙印着青色疤痕的吸血鬼。 在上官成为吸血鬼短短一百多年里,侥幸见识过他凌厉手段却苟活下来的吸血鬼,给了这个强者许多令人生畏的称号。 双刀上官。五刀上官。九刀上官。霹雳手上官。飞刀上官。死神上官。佛手上官。 每个称号都代表着上官不同时期的招牌功夫,与性格。 每个称号的背后,不是满地的敌人尸骸,就是一段男子汉间不言而喻的情谊。 但上官这个传说中的吸血鬼,越是接近,个性就越是透明,不过就是一个典型的大哥型人物,不难亲近,却有股天生的奇妙威严。 总之上官的形象距离秘警与猎人间穿凿附会的种种传说,是越来越远。 “不要惹太难收拾的事就好。”上官偶尔会说这句话,但也没别的要求。 “没事的话,那个……大家自由解散”上官的名言之二。反正也是事实。 上官会跟大家一起在黑奇帮的“饭堂”,集体吸食从医院或地下管道流配出来的真空包装血浆,但偶尔也会自行出外猎食,宰了哪些人大家也不清楚,也没人敢过问。 上官一天保有几个小时的隐私,却也不是很介意有人跟着他,但保持没话说的调调也是常有的事,所以平常时大家都各做各的事,等到有大事件发生时,上官老大自然会将所有的伙伴都聚集起来。 天台上。 “老大。”螳螂将吃到一半的便当放在地上。 “?”上官啃着排骨。 “今天可以跟我打一架吗?我一想起你跟老铁那一战,我就超想把你打到外太空,啊哈!”螳螂某天鼓起勇气,走到正在吃便当的上官前。 “那个……吃完便当再说吧?”上官咬着免洗筷,耸耸肩。 “不行啦,我怕老大等一下被我出其不意的鬼影螳螂手给勾到肚子,把便当全都吐了出来。到时候地板还不是我擦?不要逃避了,老大,快站起来。”螳螂活动筋骨。 坐在水塔上的怪力王,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口,说得跟真的一样,那也没办法了……喏!你死了!”上官突然右手一翻,手中的免洗筷顿时双双飞射出去。 “!”幢螂闪掉其中一根霹雳闪电的筷子,左手一勾,食指与中指巧妙地夹住另一根以弧形飞转的筷子——那根差点就击中自己的腰椎大穴。 至于螳螂闪掉的那根筷子,则直直击在墙上,整个砷折开来,竹屑飞散。 那筷子没有直贯入墙,显见上官也没有真正拿出百分之百的飞刀本事。 “喔,还不错喔。”上官放下便当,反正他也没了筷子。 “老大,还请不要留力,免得到时候出糗大家都很难看啊!”螳螂笑嘻嘻,随手摆开螳螂拳的架式。 气随式转,风生水起。 蹲在角落玩掌上型游戏机的小跟班阿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言不发的赛门猫,在武当高手张熙熙旁,点了根悯。 “有意思。”上官踏前一步,毫无预备招式。 赛门猫手上的烟烧到一半,螳螂也恰好失去了意识。 “真过瘾,好久都没遇到这种死没人性的架。张熙熙!你要不要也下来玩玩?我们好像连一场都没挑过!”上官浑身是汗,脸上的表情倒很快乐。 上官的衣服全都被螳螂的鬼手给扯得稀烂,索性脱掉丢下大楼。 “免了。我不喜欢痛。”张熙熙笑笑婉拒。 为了“不痛”,绝不沾上一些早就知道会让自己受伤的笨架,是太极高手张熙熙当吸血鬼的处事原则。 但见赛门猫的手指将烟往旁弹落,潇洒摘下墨镜,放在身后的靠墙上。 “……”上官看着缓缓踏出脚步的赛门猫。 “老大,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可以一不小心就杀死你吗?要知道,我以前可是在秘警署待过的坏小子,也宰过不少吸血鬼同类。”赛门猫冷冷说道,脱下皮衣外套,摆出截拳道的轻跃姿态。 上官不置可否,只是鼻孔喷气。 “快快出拳吧,最近的年轻人怎么老是把屁话挂在嘴上?”上官踏步向前。 第6节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身为秘警署的眼睛,起先,赛门猫跟螳螂都会不定时眼山羊报告上官出没的惯性,但两人也发现到其实这种资料根本不具有任何意义,因为上官这个人有点闷,所作所为除了偶尔的猎食外,对人类根本没有威胁可言。 相反地,只要黑奇帮拥有上官的一天,就稳坐台湾第一吸血鬼帮派的位置,黑奇的势力日渐根深蒂固,帮会之间的冲突就不可能大到动摇人类社会的地步。 难以置信的是,别说是本来就没什么特殊打算的螳螂,就连意志坚定的赛门猫,都开始怀疑这份卧底的工作是否还有意义。 某天,上官的“鱼窝”。 “啊哈,我开始觉得,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好像也挺好的?”螳螂躺在鱼缸旁,看着上官养的成吉思汗淡水鲨,在里头游来游去。 “……这么说起来,我们已经不再属于人类那边了?事情竟然会演变成这样子。”赛门猫叹气,看着手上没抽的烟发愣。 “我倒不这么觉得。”螳螂坐了起来,盘起腿。 “?” “我们曾经是人类,现在则是吸血鬼。但你不觉得,我们除了会吃人血、不能见光外,其他……啊哈!根本就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啊,我的脑袋还是老转着要练螳螂拳,你也还是一样打不赢我,哪有什么差别?”螳螂很豁达地说:“就因为我们曾经当过人,所以就永远都会是人。这样的思维,是山羊那些从来没当过吸血鬼的人所不会知道的!” “是这样说的吗?”赛门猫哼了一声。 “那我问你,就算这份工作其实没有意义,你会后悔变成吸血鬼吗?”螳螂看着鱼缸,想着上官所向往的,人类与吸血鬼共拥尊严、和平共处的“第三个鱼缸”。 “那倒还好。”赛门猫眯着眼睛,捏碎快烧到手指的烟,说:“我本来就是个夜猫子。” 但事情,总要做个了断……赛门猫心想。 赛门猫从来没有跟螳螂提过自己为什么要从事这份“永远都不能回头的卧底”,因为武痴螳螂根本没有问过。 曾经当过秘警小队长,兼任武术教官的赛门猫,看过许多的弟兄在围捕吸血鬼滋事分子时牺牲性命,更曾亲自将遭到t病毒感染的同事的颈子给折断。他最好的弟兄,也在一场攻坚行动中被吸血鬼杀掉。 冷掉的尸体上,还插着一柄黯淡无光的飞刀。 “……”赛门猫看着鱼缸玻璃上倒映的自己。 苍白,微尖的犬牙,缩小的瞳孔。 自己现在有了“其实当个吸血鬼也不坏”这样的想法,或许是脑袋里某种化学成分,也一并受到了病毒的感染,所以产生了思想上的偏化。 如果现在这个样子,被以前那个发誓要为死去弟兄报仇的自己给看到,一定会被狠狠痛扁一顿,最后被轻蔑地丢下几句嘲讽。 人是人,吸血鬼是吸血鬼。无法讨厌现在的自己的感觉,竟是如此糟糕。 没错。 过去的自己,绝不会认同现在的自己。 倒在自己怀里的那些弟兄,也不可能理解。 “螳螂,站在我这边吧。” “我无所谓。” “很好。” 收起口袋的时间到了。 深夜。 台中都会公园的下坡道,一辆毫无特色的车子里。 “明天晚上九点,上官会到他的‘废窝’去,只有我跟螳螂会陪着。地址在这里,环境有什么特殊要注意的,我都写在上头。平面设计图你们自己去建管会调出来看吧,附近的天台跟街道也要布置一下预备的枪手。上官这种吸血鬼,不会给我们两次机会。”赛门猫递给坐在驾驶座上的山羊一张摺好的纸片。 山羊接过,仔细端详了好一阵。 赛门猫指着简易地图上的一处,说:“如无意外,我眼螳螂会将上官引到这个地方,这里只有两个对称的窗口可以进出,非常适合特种部队封锁与围击,尤其是猎入团的围刀阵。” “很好。你们尽管提早离开避嫌,到时候自然会有专家去处理。如果我们这边竟然失败了,你跟螳螂还是可以继续待在上官身边,等待下次机会。”山羊看着后照镜,随时保持警戒。 “不必,如果我跟螳螂事先没耗掉上官一些体力,并除掉他最重要的飞刀,我想那些专家的机会不大。上官之所以成为传说,不会没有道理。”赛门猫拉下车窗,就着晚风透气道:“届时我会给个信号,我跟螳螂一逃出,你们的火力就立刻进去。” “……谢谢。”山羊。 “不过,为什么最后还是决定除掉上官?”赛门猫随口问道。 答案他并非真正关心。他现在最想做的,莫过于让过去的自己瞧不起罢了。 “我想了很久,除掉上官后,帮派间或许会乱上一阵,但终究会得到新的平衡。”山羊思忖道:“与其放着一直不肯跟人类政府签订藩属协约的上官主宰黑帮,不如趁着吸血鬼帮会彼此火拼的时候,找出愿意藩属人类的帮会领袖,由秘警帮助他铲除其他势力,就此建立新的支配关系。” “随便。”赛门猫吹着晚风。 “届时,还希望你跟螳螂可以帮助我们,在新的帮会势力里担任重要角色。”山羊伸出手,拍拍面无表情的赛门猫。 山羊的心中,由衷地感激。 他知道身旁的赛门猫,还是心向秘警的弟兄。 付出到极限,滋味外人不足道的好弟兄。 第7节 每一个总是与危险擦肩而过的人,都不会只有一处栖身之所。 “火锅窝”、“趴趴熊窝”、“星海窝”、“巧克力窝”、“鱼窝”、“废窝”等,都是上官随机游荡的住处。平常大家没事时碰不到一块,但想找上官,除了用手机联络外,在这几个地方兜个一圈总会有收获。 上官的最后一个窝“废窝”,是所有窝里最适合习武的地方,位于一栋曾经遭大火摧残,后因保险赔偿问题造成产权纠纷,最后无限期闲置的废弃大楼。 废窝,根本就是一整层占地约一百二十坪的空地,在大火前是出版集团的办公室,现在只剩下满地热融变形的玻璃结晶,黑色碎石子,以及水泥剥落、露出钢筋的几支大梁柱,空气中隐隐还闻得到焦臭的气味。 结在两支大柱子间的简陋吊床,可说是废窝里唯一像样的摆设。 平常上官都是一个人来这里,进行独属自己的武学特训。少会有其他的伙伴来看上官,毕竟在精练武艺时的老大,比起平常更加沉默寡言。 但今晚,螳螂与赛门猫跟着上官,理由再正常不过。 赛门猫伸展筋骨,将皮外套摔在一旁。 “老大,不介意一打二吧?”赛门猫摸摸鼻子。 “我们可是特别演练过了。”螳螂跟着笑嘻嘻踏步向前,气势速涨。 两个卧底一左一右,夹住了上官的去势。 “口,又在打什么无聊的坏主意?”上官感到好笑,也将外套与上衣脱掉,重重丢在地上。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这是场会将衣服撕扯到烂的架,还不用最简单的赤裸互殴,就太浪费好好一件名牌衣服了。 “用上了只许胜不许败的二打一,请老大这次,务必拿出全部的实力。”螳螂笑笑,全身充满一触即发的气劲。 他知道,与上官的这一场架,是他跟老大最后的男子汉交谈了。 “老话一句,打架可不是在算算术。”上官淡淡说道,两只手还插在裤袋里。 “说得好。”赛门猫扬臂冲出,一拳破风。 三个吸血鬼快速绝伦的身影交叠在一起,每个人都是以快打快的速度好手,拳脚碰撞,一下子就是令人难受的连声爆晌。 螳螂看似主力猛攻,赛门猫看似随意出拳扰乱上官的节奏,但两人实则各自作战,并没有刻意相互合作。如此“干净”的默契,反而让上官处于极难防御的立场。 螳螂使的螳螂拳并不单单一套,举凡七星螳螂,梅花螳螂,摔手螳螂,六合螳螂,太极螳螂,光板螳螂等拳术,全都让螳螂给揉合到看不出形迹理络。 但与其说是“道”的揉合,不如说是飞快的拳脚一闪而过。 粘。黏。贴。靠。 刁。进。崩。打。 勾。搂。采。挂。 十二种螳螂拳中的基本动作在“速度”的催使下,一一化为无招,有若鬼影。 “喔?这阵子竟然又更快了?”上官啧啧称奇,一不留神竟让螳螂的挂手给翻了个筋斗,险些被赛门猫的刺拳击中。 上官的拳术不及螳螂,但瞬间出拳的速度却是倍胜。睁大眼睛,逮着螳螂一骤即逝的缝隙猛攻,一拳一掌,狠狠咽住螳螂的攻势,顿挫不已。 “唔!”螳螂闷哼一声。 螳螂的肌肉收缩自如,却无法化解上官简单利落的拳劲,上官一个直刺拳命中螳螂的肩膀,螳螂的肩膀肌肉立刻烧灼起来。 但上官封锁螳螂的代价,就是硬捱赛门猫寸劲十足的铁拳。 截拳道源于实战性极强的咏春拳,在创始者李小龙“自由创发”的意念下,截拳道快速蓄力、复又瞬间迸发的秒杀特质,让每一次的攻击都没有先机可循,拳的速想速念,拉近了赛门猫与上官实际上的速度落差。 对赛门猫来说,所谓的拳,就是肌肉在完全放松与急速绷紧间,那最大曲幅产生的“最简单的暴力”。而脚步踏地的怪异节奏,则是错乱对手判断出拳时机的迷雾。 击出!被反击! 击出!被反击! 再击出!再击出! “老大,别那么怕痛啊!”赛门猫吐出一颗断牙,全身散发冷冽的斗气。 截拳道讲究精神上不可退让的“势”,相当符合赛门猫内闷的嚣张个性,只进不退,利落的一拳一拳,与螳螂合力将上官逼到柱角。 “好家伙。”上官靠着柱子,打得更是兴发。 一沉气,上官的身影如箭穿出。 唰,螳螂的下颚遭到上官的掌缘闪电切过,失去十分之一秒的意识,膝一弯垂,身子一矮,上官右脚飞快踏上螳螂的肩膀,往左一跃。上官拳臂高举,打算从高处朝赛门猫的头顶来上一个大落拳。 “呼。”赛门猫双手架在头顶上,想硬捱上官这一拳。 不料上官的身影,骤然出现在赛门猫的背后。 “看哪?” “!” 赛门猫重重撞上大柱子,震得石屑纷飞。 上官蹲在地上喘气,脸上却洋溢着喜不自胜的笑容。 “再来过!”螳螂双掌用力拍拍脸颊,鼻血呼啦啦喷出。 “没错。”赛门猫撑起痛翻天的身体,一手还扶着柱子。 “那有什么问题?”上官哈哈一笑。 三人再度交锋。 第8节 “山羊,之后赛门猫跟螳螂怎么个处理法?”手机。 猎人马龙坐在“废窝”对面的金融大厦顶楼,等着指挥多达三十人的猎人团。 在台湾,从未见过如此三十个猎人聚集在一起的规模,那种阵仗等同一个高度战斗化的军事力,也只有台湾区吸血鬼猎人协会会长马龙,才能调度得起这些平常各行其事的狠角色。 “当然是掩护他们离开现场,不容有失。”山羊在秘警署的声音。 “收到。”马龙切掉通讯,立刻拨出另一通。 终端是马龙与山羊共同的好友,中部排名第一的顶级猎人,世一。 “山羊的意思是?”世一的声音像蚊子。 “山羊糊涂了。总之那两个卧底我会带队处理,在安排的路线里一并解决。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跟你的弟兄专心干掉上官就是了。明白吗甲”马龙手里拿着军事望远镜,看着人影疾晃的废窝。 “收到。必要时我会把整层楼都炸掉。”世一挂上电话。 吸血鬼终究不可信赖。马龙也挂上电话。 螳螂单手抓着天花板,双脚倒勾在梁,披头散发,气息却不见丝毫急促。 鲜血从螳螂的额上,沿着乱发轻轻滴落。 啪答,啪答。 赛门猫则躺在上官丢在地上的外套旁,气喘吁吁看着天花板,嘴角挂着鲜血,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根本就完全脱力了。 这场架竟不知不觉打了半个小时,打到赛门猫的痛觉都快麻痹了。 “还想来吗?当作运动是很好,要想打败我就再说。”上官笑嘻嘻的,满身狼狈。 传说如上官,左边一根肋骨甚至让赛门猫的踢腿给扫断,左肩还冒着被螳螂镰手给削过的血烟,痛得让上官的呼吸都变轻了。 赛门猫忽地坐了起来,摇摇头。 “不打了?”上官微感失望。 只见螳螂突然从天花板上冲落,一个回身螳螂臂掠出,遮住上官的视线。 “?”上官挥拳一挡,将螳螂震了回去。 却见螳螂毫不恋战,借力往后飞跃,转眼间与赛门猫都来到了大厦边缘,对称的两个窗口。而赛门猫的手里,正拎着上官暗中挂满飞刀的外套。 “没有了飞刀,你不过是一个很强的吸血鬼。”赛门猫将外套丢出窗外。 信号。 上官愣了一下,登时明白了一切。 此时已不需将注意力全神贯注在眼前战斗的上官,立刻发觉自己的四面八方,已经栖伏着许多刻意压抑的微弱气息,和逐渐加温的杀意。 慢慢踏进陷阱的死亡泥沼,自己一点感觉也没有。 上官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个什么东西塞在自己的言语之前。 “老大,不好意思,大家各有立场。”螳螂叹气。 “保重。”赛门猫咬牙。 两人同时往窗下一跃。杀戮的夜开始。 早已沿绳躲在废窝大厦外壁的猎人们破窗窜出,相互掩护滚散开来。 一阵刀光枪影。 顷刻间,筋疲力竭的上官已经被二十个全副武装的猎人给团团包围。 而大厦外六座高楼天台上,埋伏着十二名由秘警署调来的狙击手,如果上官像无头苍蝇破墙逃出,居高而下的狙击手当然就子弹招呼,格杀毋论。 杀气并无一丝一毫的张狂撩乱,取而代之的,是训练有素的平稳呼吸。 没有更凶险的局势了。 废窝内,上官深呼吸,一只手插进牛仔裤口袋,一只手拨开自己凌乱的刘海。 “真想不到。”上官苦笑,身上蒸着白白热气。 为首的猎人队长世一,沉稳地从肩胛拔出由J老头打造的银光猎刀。银刀遥指满身伤痕的上官,刀尖隐震着呜呜鸣响。 唰唰唰唰唰……二十个猎人同时抽刀架举,无数寒芒映在上官的脸上,森然刀气凛冽,冰冻了空气。 “上官无筵,幸会。”世一肃敬,双手高高举起宽大的银刀。 “才这点人?不后悔的话就开始吧。”上官眯起眼睛。 上官将长发束住,进入完全不同的状态。 第9节 黑夜,舍弃了什么的黑夜。 螳螂与赛门猫依照约定的路线脱逃,在窄巷小街中快步穿梭。 赛门猫感觉到身心疲惫,连一向气力深长的螳螂都显得脚步乏力。 两人一路无语。 他们知道,是心中的困顿拖垮了身体,让他们肌肉的悲鸣放大了好几倍。 背叛别人的滋味如此难受,遭到背叛的上官老大只有更加难捱的份吧。力气放尽的老大,不知道已经被猎人团狙杀了没。 赛门猫见识过前辈猎人世一的刀法,世一在猎人排行榜里高居亚洲第十,世界第十六。世一刀法不以快见长,却有一股绝对压制的可怕力量,加上有J老头兵器的保证,即使是最精纯的铁布衫功夫也会被撕裂。 但独独一个世一,绝非上官的对手。 所以更可怕的是,由会长马龙精心改良的围刀阵。 自古以来所谓的阵法,说穿了不过是以多胜寡的计算,而阵法的优劣就在于效率:一,能够用越少等级低的下驷,困杀住较多个难缠的上驷。二,如果阵法再多添几人,是否真的放大阵法的威力。三,阵法成功后,成员牺牲的比率能否降到最低。 “围刀阵”是亚洲猎人团相互合作的例常阵法,只要有三人以上就能成立。因为彼此都会学习此阵,故不同挂、相互不识的猎人们一旦意外凑在一块作战,还是能在最短时间内发挥最基础的默契,将敌人杀败。 但对于经验老到的吸血鬼也是一样,围刀阵这种每个猎人都熟习的阵法,许多老吸血鬼都领会了自己的逃脱之道,日积月累之后围刀阵便不能得逞。所以会长马龙精心改良了旧围刀阵,将之命名为“囚虎”;“囚虎”至少需要十个以上、具有五年以上经验的猎人所组成,发动条件如此严苛,阵法威力自然极大。 马龙与世一对此阵法皆相当重视,虽然演练过上百次,但在这之前从未正式发动过实战,以保存此阵法的绝对机密。几乎就是为了这一天晚上而存在。 可以确定,如果死神上官没有了飞刀,不管是多么“快”的肉身,都无法冲破二十名猎人团严密互补、层层交叠的“囚虎”刀势。 只希望,老大能死得有尊严一些。 赛门猫这么个胡思乱想分神时,只见一旁的螳螂突然警觉地高高跃起。 “?”赛门猫不解。 火光,烟硝。 刹那间赛门猫整个人被一股巨力贯穿,双脚不由自主离地,重重撞翻窄巷边角的馊水桶,身体一下子被钻进可怖的尖锐刺痛。 喀喀喀喀喀喀喀喀…… 无数发烫的银色钢珠,在倒下的赛门猫旁边滚散开来。 高高拔起身子的螳螂,却也没能躲过意外的伏击。 四颗大铁珠从天而降,接近螳螂时突然一齐爆开,吐出四张钛银合金网。 “啧啧。”螳螂身影如电,竟让他闪过其中三张合金网,但第四道合金网终究还是罩住螳螂。合金网急速收缩,犹如一个致命包覆的利茧。 “是谁!”螳螂喝道,双手聚气一进,指力飞扯,竟将合金丝网血淋淋撕开。 只见巷尾数道银光疾冲而出,来势凶狠,似足箭弩之类。 螳螂一凛,如果只顾自个儿闪开的话,倒在地上的赛门猫就会被钉成碎片。 “快爬起来!” 螳螂大叫,却只好挡在赛门猫前,硬是用螳螂勾手飞快击开袭至眼前的银箭。 吸血鬼惊人的动态视觉,加上螳螂优异的反射神经,将六支银箭全都奋力卸开,毫无遗漏。但一滴冷汗从螳螂的太阳穴渗出。 一枚闪光弹在眼前爆开,螳螂下意识闭上眼睛,全身毛孔紧缩。 戳。 螳螂眼睛瞪大。 趁着他视觉被夺取的瞬间,一支铁枪竟硬生生从身后的墙破出,要命地贯入螳螂的右胸膛。铁枪末端有阴险的倒勾,一回力,螳螂便抓着枪头,吃痛撞上了背墙,动弹不得。 埋伏已久的猎人终于现身。 两个猎人手持卡宾枪封住巷子两端,其余的猎人都蹲踞在巷子两旁的高处,各拥称手的兵器,遥遥警戒。 “不好意思,上头的命令。” 马龙蹲在巷子上的民居阳台,肩上扛着一挺小型弩炮,冷冷地看着耗尽体力与警觉心的黑暗卧底。弩炮上的红外线瞄准器,正盯着螳螂的心口。 没话说的,最后绝路。 “喂,兄弟,不用爬起来了。”螳螂笑了出来,看着努力要撑起身体的赛门猫……他身上银热霰弹的伤,可不下于自己胸口这一记啊。 “……”赛门猫用手肘架着身体,却还是无力站起,头顶压着湿冷的地面。 “啊哈,我还以为,总有一天我会看见琢磨了一千年后的螳螂拳,将变成什么可怕的模样啊。”螳螂哎哎苦笑,看着身上红外线的箭弩准心。 胸口汩汩冒出的鲜血,都起了绵密的碎泡。 “……”赛门猫咳出一大口血,眼泪首次溅落在地上的血水中。 他可以死。 毫无悔恨。 随时都做好了准备。 但他无法接受失去人类之身的自己,竟会遭到老长官山羊如此对待。 赛门猫想握拳,却没有一丝气力。 “卧底的任务正式结束,谢谢你们。”马龙扣下手中的弩炮,六支银箭射出。 夜的空气,寂寞的声音。 螳螂的瞳孔,倒映着六点寒星……银点越来越大。 不好意思啊,小徒弟,师父果然走火入魔了。 ……代价是死,所以就别再责怪师父了吧。 握拳,螳螂用力一笑。 “!”螳螂的瞳孔倒映上,多出一道回旋疾飞的光。 六柄银箭瞬间断折,破散在半空中。 一把黯淡的飞刀无声无息钉在电线杆,“神爱世人”的贴条上。 “只有人类才想得出来这种道谢的方式。” 马龙心惊,负责暗巷伏击的十名猎人全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螳螂呆呆看着远方,赛门猫的拳重新握紧。 一个赤裸血人,站在饱满的圆形月亮下,将月的光晕开,染红。 夜风拂过,妖异的月光震动。 “做兄弟的,我们的架还没完呢。” 参见,上官无筵。 第10节 地底,秘警署指挥部。 山羊的主管办公室,桌上堆满了黑白照片。 每一张照片里,都躺满了山羊多年的朋友、昔日的下属。 血肉狼藉,怵目惊心。 陈木生呆呆地,一张一张翻着。那双不畏火焰的铁手,此刻却无助地发抖。 一根愤怒的烟,干躺在桌上烟灰缸里烧着。 “唯一奋力逃走的猎人马龙说,赛门猫与你的师父联手设下了陷阱,诱使多达三十人的猎人团兵分为二,再逐一伏击歼灭……就连埋伏在天台的秘警狙击手都没有逃过一劫。”山羊冷漠地躺在办公室的躺椅上。 山羊的眼睛已注视天花板上坏掉的、忽明忽灭的日光灯已久。 原来,自己深深信赖的两名卧底,竟与上官共设圈套,狠狠将了自己一军。 此生挚友,在赤爪帮底下奋力救过自己一命的猎人世一,双手断折,全身躺在黑色地上抽搐的画面,只要山羊一闭上眼睛就会反复播放。 没有暂停,更没有停止键。 夜将尽,呜咽的风在空洞的大厦里回绕着。 J老头的宽柄银刀插在柱子裸露的钢筋里,风一吹,便发出咿咿哑哑的声响。 世一的颈子上,有一道张狂的撕裂伤口,全身百分之八十的血液都已流失。 但世一还未闭上眼睛,发着高烧,嘴里重复喃喃一句含糊不清的话。 t病毒已经从世一颈子上的伤口渗透进存量稀薄的血液里。依照感染的速度,再过三个小时,世一就会成为一具没有思想的活尸。 “杀……了……杀了……杀……了……我……杀……” 世一眼神空洞,像一台坏掉的录音机。 废窝四周零零散散都是围刀阵的猎人弟兄,有的肚子插挂在突起的天花板钢筋上,有的半个人黏在柱子壁上,有的四肢缺其二,有的身体某部分不自然地垂晃着,最多的是颈子遭到高速切伤,瞬间大量失血死去。 屠戮的现场,用“血厦”两字形容,恐怖得再贴切不过。 负责拍照记录的秘警,竞抵受不住空气里新鲜生黄的腥味,在角落里吐了起来。 前所未有的大惨败。 “老友,让山羊我送你一程吧。”山羊往旁伸手。 山羊面无表情,蹲在脸色惨白的世一身旁。 一个秘警从怀里掏出手枪,叹口气,递给他的长官。 山羊站起,上膛,对准世一空洞的两眼之间。 碰! 日光灯依旧忽明忽灭。 五十元,是将日光灯管重新换过的便宜代价。 但许多重要的东西,修,是怎么也修不好的。 山羊看着手里的枪,沉甸甸,骨子里却无比失落。 “你的师父,终究还是背叛了人类。”山羊淡淡地说。 陈木生刚毅的脸上,早已爬满最愤怒最羞耻的泪水。 第一个师父被吸血鬼所杀。 第二个师父却成了吸血鬼。 你的选择?山羊并没有问。 因为他清楚知道这个小伙子,是他所见过最热血、最直肠子的硬汉。 “等到你成为最出色的猎人,才能跟你的师父一决雌雄。”山羊闭上眼睛。 “……我该怎么做?”陈木生沉痛地问。 “去日本吧,去挑战那个……号称没有猎人的邪恶国度。你若能活着回来,就是你们师徒对决的杀戮时刻。”三天未眠,山羊疲倦不已,在躺椅上渐渐睡着。 陈木生放下照片,看着自己粗糙的双手。 一年后,陈木生的上衣口袋里,放着两个小时前才取得的猎人证件。 带着刚硬胜铁的一双火掌,昔日的顽固男孩踏上了往东瀛魔都的旅程。 男孩的眼里,黑白分明的二元世界,人类与吸血鬼永远无法妥协的正邪对立。 “成功的捷径,莫过于毫不犹豫踏上最艰难的路。”陈木生坐在乘风破浪的船头。背对他的,是充满痛苦回忆的海岛。迎接他的,是张牙舞爪的邪恶东京。以及,那一条永远也跨越不了的,巨大裂缝…… 〖万念俱灰 命格:集体格 存活:三百年 征兆:城市出现集体自杀、酗酒、了无生趣的结构性现象。 特质:此命格由几种负面能量的情绪格演化生成,吃食人类的灰色浊念维生。范围以一个城市为规模,让浊念在忧心丧志的人心间彼此传染扩大,若感染此不良情绪的人越多。此命格累积的效应就会越滚越大。 进化:千年泪〗 第1节 “开枪!目由射击!” “保持火力!保持火力!” 绵密的枪火仓皇朝天击发,V组特种部队每张脸孔却充满了惊骇的神色。 一只比史前猛玛巨象还要壮硕的超大型蜘蛛,从数十公尺的天空坠落,尾部还喷甩着腥味十足的灰银色蛛丝,如飞箭射落。 “天啊!” “快躲开!” “别慌!继续开枪!啊!” 蛛丝咻咻划空而落,将底下的特种部队黏了个措手不及,那些子弹的仓里火力钉在蜘蛛身上就像隔靴搔痒,只是更恼了蜘蛛。 庙岁轻轻踩在蜘蛛巨大的背脊上,随着怪兽蜘蛛落下。怪兽蜘蛛毛茸茸的八只脚瞬间将警车踏成废铁,翘起尾部,爆开四散的蛛丝,快速将残余的特种部队包覆在臭气冲天的蛋白质茧里,连车门也被包缠住。 那蜘蛛大到连在远处观看的好奇人群都发出歇斯底里的大叫,许多人还拿出照相手机将这一幕拍下,几台车追撞在一块。 毫无疑问,隔天所有报纸的头条就是这一幕了。 “乖乖不得了。”宫泽透过即时回传的摄影机,回想那夜看到的蜘蛛攻击。而这头恐龙般的巨大蜘蛛,显然口是出自更高强的施术者。 大水兀自从天而落,数百只水族死尸如雨摔下,几头巨大的河龟砸在地上,甲壳轰然脆裂、一命呜呼,几条曾被乌拉拉暂寄的烂命欣然破窍而出,寻找自己的新天地去了。 整条街,湿淋淋得乱不像样。 庙岁自上而下,瞪着甫落地的乌拉拉,甩着被折断的右手腕,疼得厉害。 但乌拉拉没有趁着刚刚的慌乱逃走,反而笑嘻嘻地看着庙岁。适才乌拉拉一个大翻筋斗后的“卸力”,将脚底下的一辆装甲车顶撞得塌陷破裂。 被黄色塑胶条与路障封锁的街道,在十几秒内全被巨大蜘蛛的丝线缠得乱七八糟。 诡异的气味,苍茫的月光。 战斗间,一点都不让人愉快的缝隙。 庙岁吹起口哨,那是一种由奇异的、不对称的音阶所组成的哨响,调子起落得很不自然,却有股难以形容的魅力。 一只紫色的怪猫凭空出现在半空中,轻悄悄落下。 紫猫飞快踩踏着路灯,跳到庙岁的右肩上。 幻猫咒。 由大长老亲自研究、推敲出来的一种音咒,可以让猎命师在作战的时候绝对保护所属灵猫的咒法。此咒一经施展,灵猫将被隐藏在异度空间,最多可以持续一个时辰,时间一到没有再用幻猫咒将灵猫召出,灵猫将永远被吞噬在异度空间。 “是传说中,仅仅属于猎命师护法团的秘咒吧?”乌拉拉啧啧。 “为什么不逃?”庙岁瞪着乌拉拉,眉头上的水珠滴落。 “待在你身边好像比较安全。”乌拉拉笑笑,亲吻全身湿答答、颤抖哆嗦的绅士。 两个猎命师不知何时,已被浓烈的杀意包围。 进入新十一豺决赛的老侏儒与生化改造人,一后一前,散发出的气势毫不矫饰地将街道两端封锁起来。 老侏儒一言不发,站在庙岁身后街未,思索该怎么对付这头蜘蛛巨怪。身上的气聚敛而坚,流露出一股不可轻侮的深沉。 而高大的生化改造人狞笑,脱下衣服。 “请多多指教,猎命师。”生化改造人的肉体,竟是闪闪发光的生物鳞甲。 第2节 十一楼,几分钟前还是一个叫国际水族馆的地方。 将大钢杖扛在肩上的北国巨汉,毫不松懈地半伏着身凝视聂老。 五个进入十一豺选拔赛的吸血鬼战士,以倒雁形将聂老半包围住。 滚滚池水迅速消褪,但众战士的脚踝仍泡在浑浊的水里,几条河鱼呆呆地漂躺。 “大概有十五年了吧。”聂老看着墙上破洞外,灰灰浊浊的月光。 “?”钢杖巨汉不解,屏住气息。 五个吸血鬼战士本能地不敢前进半寸。他们的背脊竟不由自主泛起疙瘩。那是田鼠看见蟒蛇吐信、小海豹撞见北极熊的恐惧感。 每个为了得到“任意猎杀”荣衔的吸血鬼战士,突然都有种不知所为何来的悔意。 聂老缓缓蹲下。 “有十五年,都没看见吸血鬼变成电灯泡的样子。”聂老将手插进池水里。 钢杖巨汉登时警觉,不顾一切往后高高跃起,从甫击穿的大洞逃出大厦,一翻身,钢杖重重击在大厦墙上,借巨大的反作用力让自己逃得更远。 “跳舞吧。” 雷神咒发动,聂老白色的胡须、眉毛全都闪闪发亮。 强大无比的雷电飞快在浅水中兽行,快速窜进来不及逃走的四名吸血鬼战士体内,全身每一寸神经束都在膨胀。 “呕……”倒楣的四人瞬间僵直身体,肌肉紧绷抖颤,五官扭曲歪斜。接着皮肤开始焦裂冒烟,皮下金光拼命钻动,仿佛要挣破单薄的皮肤似的。 但聂老并没有放手。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四枚闪闪发亮的血族灯泡,然后变成灿烂夺目的霓虹灯。 转啊转的,转啊转的。 然后眼睛、嘴里吐出了火,头顶开了窍,几个烟火般的爆炸冲出。 依旧是转啊转的,转啊转的。 “竟为了这种敌人……”聂老深深一吸气,雷神咒的能量催化到第三层境界。 四个七彩霓虹灯陡然内缩,瞬间挤压成一堆焦黑色的物质,过程中发出无情的哔剥啪响,十分怕人。 裂洞口外,一阵夜风吹过,焦黑色的物质松散崩溃,化作无数带着星火的灰烬呼呼散去,留下一股中人欲呕的气味。 聂老低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老。但此刻的他,竟看见一个老态龙钟的臭皮囊,茫然地看着自己。 第3节 大街上。 这名胆敢挡在巨大蜘蛛前的生化改造人,是吸血鬼生物科技的结晶之一,论起型号还在东京十一豺里tS-1409-beta之后。 同样地,他也没有真正的名字,只有一组条码般的序号。 tK-2000。一个仗恃着吸血鬼的特异体质,将皮肤角质细胞嵌入穿山甲与刺猬基因的生化怪物。一个科技暴力下的军事品。 乌拉拉看着tK-2000,眼角却不住往两旁飘移。 他感觉到附近还有两股刻意隐藏的“气”。 “据说你们可以将‘运气’或‘命力’转化成生命形态当作武器,嘿嘿,挺新鲜的,难怪够胆在东京里横行霸道。”tK-2000看着庙岁脚底下的恐龙蜘蛛,继续说道:“看来,你就是废掉阿古拉的那个猎命师吧?有一套。” tK-2000说着说着,在呼吸间,皮肤的角质化突起越来越拔出,像是有自主意识。 庙岁只是冷冷地看着tK-2000,并不答话。 对他来说,眼前这个鳞甲上拥有无数坚硬突起的怪物 “怎么办?表面上两个,暗地里还藏着两个,现在如果不快点解决的话,等一下还会有更多更厉害的鬼。”乌拉拉笑笑,说:“有什么想法?你打这个硬甲怪物跟侏儒老人,我打躲在阴影里的两个鬼?” 庙岁哼哼,右手腕断骨的疼痛感让他备感羞辱。迅速涂写在右手腕上的“续骨咒”还在作用,发出炙热的烧灼感。 “几个都不重要,一起杀死就是了。教你们看看什么是站在顶峰之上的猎命师,战斗的恐怖手段。”庙岁眯起眼,掌上的紫猫低吟。 一股强大的“命”爬梭进庙岁体内,一咬指,血咒狂锁。 乌拉拉还没来得及算,就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 逃吧。乌拉拉逃的念头一兴起,恐龙蜘蛛的身子突然一阵快速绝伦的跳跃,在街道两旁的建筑物间喷吐出一诺又一道的丝网,封锁住乌拉拉的逃脱路线。 “不妙,真的是那个命格!”乌拉拉拳臂一伸,火炎咒冲开封在眼前的蛛网。<u>http://www?99lib?net</u> 庙岁却没有紧紧咬住乌拉拉狂追,因为他“听到”了隐藏在暗处里的两个吸血鬼高手……多半是忍者之类的角色,已经“代替”他追了上去。这样也好,反正那小子可以与自己战到这种地步,自不可能被那两个忍者给解决,猎命师的尊严倒底还是挂得住。 骄傲如庙岁,心中抱存的还是“猎命师只能被猎命师杀死”的想法。等一下再慢慢解决那个棘手的小子吧,庙岁心想。 眼前,可还有两个怪模怪样的敌人可以要玩。 咦?刚刚还站在街末的侏儒老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声无息。 老人遁逸,却见tK-2000鼓起全身硬刺,狂野地飞奔向前,刮起一阵锐利的劲风。 “这种蜘蛛再大也不是我的对手!我的硬刺铁甲可是绝对防御!现在就让你看看绝对防御下的绝对攻击!”tK-2000哈哈大笑,整个人突然缩成一颗疾滚的刺球。 弹出! 大笑间,刺球在街道间飞快弹滚,行经路线快得让人眼花撩乱,每撞上建筑物一角,建筑物就给撞出一个乱七八糟的大洞,就连布在街道四周的大蜘蛛网都给冲破,毫无阻挡之效。 人一旦被沾上,就会被刺成痛到翻天覆地的血窟窿。 “是吗?像你这么蠢的家伙,当然不知道这种黏呼呼的东西正是你的克星。”庙岁哼哼,意志一凝,刺球的攻击路线顿时了然于心。 吹着神秘的口哨,庙岁脚底下的巨大蜘蛛赫然喷吐出一团蛛丝,飞弹般封锁住tK-2000的疾滚路线。 闪避不及,一道蛛丝液弹硬是击中飞滚中的刺球,tK-2000瞬间陷在黏性十足的蛛丝液中,速度锐减,然后终于停了下来。 紧接着,tK-2000又直接被一道蛛丝液弹给扎扎实实命中,更加动弹不得。 “混蛋l怎么可能知道我的攻击路线!”tK-2000大骇挣扎,解开刺球状态想逃,四肢却还是被奇黏奇臭的蛋白质液给纠缠住,用蛮力硬是扯将不开。 只见庙岁并没有理会在腥臭蛋白液里挣扎的tK-2000。因为巨大蜘蛛已经移动脚步,将它的尾部对准tK-2000的头顶,一股脑喷出它的浓稠丝液。 醍醐灌顶,tK-2000轻轻松松被包在密不透气的丝茧里。时间一久,即使没有窒息而死,也会被丝液上的生物毒J性给溶解。tK-2000惶急地在越来越厚的茧里奋力拳打脚踢,但所有的力道全都被消解吸收,动作越来越困顿。 竖耳倾听了一阵,庙岁轻轻松松看着天空。 半空中某处,一个自以为是的偷偷窃笑。 “光论跳跃力,我可是有自信不输给任何一个人。”庙岁脚底聚气,一纵跃上。这一跳,足足有十几秒才落了下来。 碰。 庙岁蹲在地上,手里拎着个干瘪的小小脑袋。 摇晃在庙岁手上,侏儒老人的表情十分呆滞错愕,他死前都还不知道自己的“空击拳”在使出之前,怎么口一能会被发现…… “在我的‘恶魔之耳’作用范围里,没有任何具有意义的突袭。”庙岁冷冷地将侏儒老人的脑袋喀喀踏碎。 走到巨大蜘蛛身旁,庙岁伸手一抓,只见巨大蜘蛛奇异地缩小,最后变成一只普通大小的蜘蛛,被庙岁“捏进”自己的胸膛里,再度化为可怖的刺青图腾。 tK-2000兀自在蛋白质丝茧里疯狂挣扎,气息用不尽似的。 “……”庙岁皱眉。真是容易对付,却真的很难杀死的坏东西啊。 “看够了吧,我可不打算等到这家伙闷死了才走。咱们还有正经事得做。”庙岁抬起头,看着高高站在水族馆十一楼处破口的聂老。 庙岁闭上眼睛。强烈的白光。 一道闪雷直落,将蛋白质丝茧轻松劈开,臭气冲天的黏块四处飞溅,地上崩出裂缝,缝里直冒出浓浓的焦烟。 连带裹在里头的、自称绝对防御的tK-2000也成了焦黑的炭球。 “会咬人的狗不会叫。”庙岁睁开眼睛,点了根烟。 〖刑凶灾星 命格:集体格 存活:三百五十年 征兆:宿主周遭经常发生重大犯罪刑案,例如亲戚在饭局遭到稀有毒药的毒杀,无意参加一场充满连环杀人毒计的派对,同学会老是有人被老朋友宰掉,在旅行中搭上集体合谋杀人的东方列车。宿主如果没有被杀,就会无可奈何培养出精密的侦探能力。 特质:表面上宿主很睿智,但通常到了六十岁,身边的朋友都已死了大半。历史上许多知名的侦探不分老幼都曾被寄宿,例如工藤新一,金田一耕助,夏洛克·福尔摩斯,马修·史卡德,白罗,古佃任三郎,毛利小五郎,艾勒里·昆恩,御手洗洁。 进化:召唤海啸的男人,吸引陨石的女人(别跟这种人当朋友!) (曾晨煜,男,台北淡水,杀人没办法进少年法庭的十八岁)〗 第4节 乌拉拉没命似地奔逃。 刚刚的命格是“恶魔之耳”吧?太恐怖了,果然不是惹得起的超战斗型命格! 乌拉拉头皮发麻,用上所有的脚力飞檐走壁,就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要逃出恶魔之耳的内心话监听范围!” “恶魔之耳”的监听范围,当然跟宿主猎命师的训练有关,但能够驾驭“恶魔之耳”这样的命格,多半也有个一、两百公尺内精准猎音的控程。而长老护法团……哎哎,实在是不敢多想。 湿答答的绅士在乌拉拉的怀中喵了声,提醒乌拉拉注意隐形蜘蛛网的存在。 “……”乌拉拉皱眉,一提气,翻墙,又钻进下一道暗巷。 但是在这个城市里,哪里还有庙岁设下的蛛网陷阱?在现在的状态下,乌拉拉根本没有心思顾及,只能紧握掌心,祈求甫猎到的“吉星”能够帮助自己趋吉避凶。 “喵。”绅士东张西望。 “你说得没错。”乌拉拉点点头,语气却很无奈。 实在应该逃到人声鼎沸的地区吧!那里人多口杂,庙岁那死光头至少得花更大的精神找出自己的“内心话”,但……为什么我的脚步还是迳往人烟稀少的陋巷钻呢? 乌拉拉终于停下脚步,因为他已经走进一个施工中的空地。 空地附近都是临时搭建的工寮,距离一般住家有段距离,现场都是石材与成堆的混凝土袋;还在工程初期,看不出到底是要进行什么样的工事。 这里,就是乌拉拉潜意识里想要作战的最佳场所。 “终于,还是被发现了吗?嘻嘻。” 黑暗中,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声音。是伊贺忍者的漫音术。 不只一个……两个。 两个都是个中高手。 “得了吧,一开始我就打算带你们来这里宰掉了。这里乱没人,你们的惨叫声比较不会打扰到正在用功的学生。”气喘吁吁的乌拉拉干脆蹲下休息。 刚刚太紧张,使得匆匆逃跑时耗费的精力太多。 “这么有自信吗?”那声音忽远忽近,似乎在扰乱乌拉拉对位置的判断。 但乌拉拉一点也不在意,他只是安安静静地休息,一点一滴捡拾力量。 隐藏在黑暗中的声音忽左忽右,高高低低,速度更是难以捉摸。 显而易见,黑暗中的刺客正在等待乌拉拉焦噪不安的空隙。 “难以捉摸?我只要不捉摸,你们就只是玩小把戏的小丑。”乌拉拉慢吞吞说道,刘海上的水珠沿着脸颊滑落,心中一片澄明。 “小丑?嘻嘻,嘻嘻。你已经一脚踩在死神的呼吸上啦!” 那诡异的声音突然来到乌拉拉的背后,一动不动。 乌拉拉却不为所动,根本没有回头,只是缓缓举起捏紧的右手。 “!” 乌拉拉脚底下的土块忽然崩陷,瞬间形成一个直径三公尺的坑,仿若兽的巨嘴。 小腿用力一蹦,乌拉拉冷静地跳跃到半空。 十几枚苦无从地底喷冲出土坑,伴随着无数障蔽视线的土屑。 乌拉拉左躲右闪,大喝一声,右手掌打开,一道爆炸似的白光往下猛冲,甚至爆破土坑直没进去。 大明咒! 土坑里一声惨叫,接着是一个捂着双眼跳出土坑中心的红衣忍者。 乌拉拉没有趁胜追击,在半空中突然矮着身子,急坠落地。 “……”乌拉拉一落地,立刻拔出钉在肩上的吹针。 深呼吸,运气,一道黑色血雾喷出创口。 针尖有毒,乌拉拉虽然及时将毒皿逼出体外,但脑中仍是一阵晕眩的浓呛感。 半空中,一道蓝影一晃即逝。是方才突击得逞的第二名忍者。 “来不及了,中了伊贺家特制的熊老毒,只要一点点……”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将过来,乌拉拉的四肢发冷,股翻呕的感觉搅进肚子里。 冷静的乌拉拉研判着自己身体的状况,眼睁睁看着破土而出的红色忍者忍着眼痛、重新用“食土术”遁掘进工地地底,消失不见。 “……”乌拉拉拍拍自己的脸,吐了吐舌头。 舌尖麻麻的,好快的毒效。 “?”绅士在乌拉拉的肚子里抓抓。 “放心,我脑袋清醒得很。”乌拉拉握拳、松拳,指尖也麻麻的。 现在,司还在战斗中。 不懂忍术的人,会以为所谓“漫音术”的操控,是忍者以超高速在目标四周一边盘旋,一边说话,制造出声音忽远忽近的迷乱感,使目标无法掌握忍者的确切位置,渐渐在恐惧下失却正确的判断力。 当目标集中所有精神寻找施展漫音咒的忍者的位置时,隐密潜行在地底暗算目标、却多多少少发出细碎掘土声的食土术,就能趁机破土攻击目标,夺走目标的性命。 伊贺忍者间古老的合作战术。 乌拉拉没有被迷惑,却还是在与红衣忍者的交锋中,着了蓝衣忍者的暗算。 “如果你真的跑得这么快,为什么不堂堂正正冲过来,朝我的脖子一刀下去?所以你根本是属于实力不足,只能慢慢等待机会的那种弱到不行的忍者。”乌拉拉的舌头麻痹,讲话口齿不清。 幸好过去在黑龙江荒原上,奇奇怪怪毒物可绝不少,在与哥哥练功的时候偶尔都会被毒蛇、或蝎子、或不知道是什么怪东西给咬着,毒液跟着血性窜流全身,痛苦难当,只能强以内力抵御,幸好最后都不碍事。 久而久之,这兄弟俩对于“毒”的反应比绝大多数人都要来得和缓太多,有些毒根本就起不了作用,或作用得很慢。现在这什么伊贺家的熊老毒,猛归猛,却不至要了自己性命。只要不死,将“天医无缝”命格换上就可以解决最要命的问题。 所以当前之计,还是回归到原点——一鼓作气将这两个忍者给解决吧! “舌头开始不像是自己的吧?嘻嘻,接下来你连下巴都会合不上。” “喔?那你怎么还不敢过来给我个痛快?真的有弱成这种样子喔?”乌拉拉嘴巴嘲讽,心中思忖这无法掌握位置的声音,是怎么制造出来的原理。 在险境中跟敌人瞎聊天,是乌拉拉的拿手好戏。如果敌人正好多话一点,或是自负过了头,就进入了乌拉拉歪缠浑打的世界。 而擅长控制声音远近感的敌人,正好也需要“发出声音”,即使知道乌拉拉的拖延战术,蓝衣忍者也乐意奉陪就是。 “也许我喜欢一点一点来,也许我喜欢看原本很自信的人,慢慢被看不见的敌人所打倒,最后露出害怕的表情呢……” 那声音每个音节都各自分拆,同时从四面八方吹来,仿佛施术者刻意展现自己的能力似地。越是显得自信满满,就越能带给敌人压迫感。 喔?但乌拉拉可不这么想。 刚刚自己施展大明咒的时候,虽然是针对躲在土里的忍者攻击,但流光四溅一定也夺走了操控声音的忍者的部分视觉。若那忍者贸然射出毒针,一试不中,还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所以,他也一定在等待自己的视觉恢复吧?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声音术名叫腹语。”乌拉拉自言自语,嘴角淌着口水。 细碎的掘土声在脚下五公尺处畏畏缩缩,不知何时发难。 下一次的攻击,就是胜负揭晓的时刻了吧。 如果没有躲过在黑暗中阴险讪笑的第二根毒针,就什么都完了。 “……没错,就是这样。不过不是腹语术,而是借着……借着什么?”乌拉拉搔搔头,眼睛快速环视四方,想要找出什么。 乌拉拉的双手涂满火炎咒,缓缓积聚决胜负的能量。 一道细音快速接近乌拉拉,但这次乌拉拉飞快跃起,让毒针从自己的鼻息前飞过。 “没有天天过年的!吉星!” 乌拉拉双掌旋转,几点飞火啪啪啪啪从掌心往四面八方飞射,不以攻击为目的,而是以增加视觉上的“亮点”为防御策略。 如一阵风,乌拉拉飞快环踏四周,躲过一枚又一枚破空激飞的毒针,险象环生。 乌拉拉也用眼睛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工地四周半空中,竟然用细线吊绑着黑色的稻草娃娃,稻草娃娃的身上缠卷着白色的符咒,符咒上面密密麻麻写着 “果然如此,你这个装神弄鬼的鸟蛋忍者!”乌拉拉手指燎乱着火焰,划出简单利落的火刃,火刃飕飕破开,轻轻松松就将用细线悬吊的稻草娃娃焚毁。 但每个稻草娃娃在着火毁掉的时候,突然从体内爆出无数刺针。只见刺针从四面八方喷射而出,乌拉拉连忙在左手臂上画写断金咒,迅速拨开采袭的刺针旋风。 刺针攻势何其突兀、犹如潮水,乌拉拉无法全数拨开,即使高速在空中翻滚,身上依旧顿时扎满细刺针,最后直摔在地上。 最后,还是没能躲过…… -------------------------------------- 注释: 第5节 “哈哈哈哈哈!单单漫音术还不至于要了你的命,只怪你一口气毁掉所有的稻草娃娃,内爆用的刺针才会同时喷出,教你怎么躲也躲不了。忍者的胜利毫无一丝侥幸啊!”蓝衣忍者笑笑从黑暗中走出,看着摔倒在地,全身颤抖不已的乌拉拉。 失去了传递心念的稻草娃娃,加上乌拉拉成了血肉刺猬,毒性入血,蓝衣忍者已经没有必要隐藏自己的位置。 蓝衣忍者站在乌拉拉面前十公尺,大大方方抽出绑在大腿的暗杀刺刀。 乌拉拉额上都是中毒流出的冷汗,嘴唇都发黑了。 “吉星,不会毫无意义的。”乌拉拉还是很冷静。 乌拉拉抿着嘴唇、摸摸绅士的颈子后,绅士一溜烟跑走。 “喔?”蓝衣忍者失笑,不懂乌拉拉在说什么。刺刀反握在手。 “一个善于躲藏跟暗算的忍者,只要进入现身的阶段,就是败北的开始。”乌拉拉深呼吸,一鼓作气站了起来,丝毫不因全身扎满仙人掌般的毒刺所困顿。 “怪了,这小子的气息好像变了个人?” 这就是所谓的“命格”转换吗?不对呀,敌方资料上写着,命格转换需要十五秒的时间,也该涂上特殊的血咒困锁命格才是…… “……”蓝衣忍者警戒地看着乌拉拉,不敢贸然出手。 奇怪,现在肉搏能力更强的红衣忍者应该要破土而出,给眼前的猎命师一个痛快才是,怎么……还在等最好的时机吗? “决胜负吧。”乌拉拉踏前一步,嘴角吐出一缕淡淡的黑气。 “?”蓝衣忍者竟然怔怔后退。 怎么回事?还想打?明明就中了剧毒……那中毒的神色是装不出来的…… “我说,决胜负吧。”他说。 尽管握拳,乌拉拉的身体只是保持虚弱的平钠,并没有散发出像样的斗气。 ——这个猎命师残破的身体,已经走到了绝境,任谁都看得出来。 但乌拉拉的眼睛,却自信十足地看着蓝衣忍者。 没有威吓逼迫,也没有虚张声势,乌拉拉只是单纯地展现理所当然的胜利意识。 “这算什么?”蓝衣忍者眯起眼睛,戒慎恐惧地盘算应该采取什么战术。但心中更惦记的,是擅长食土术的红衣忍者怎么还不现身? 竖耳倾听,地底里的声音好像早就消失了? “是啊,好好决胜负吧。” 一个声音从黑暗里缓缓走出,是曾经与乌拉拉误打误撞并肩作战的神秘蒙面女。 蒙面女手里拎着“半个”血淋淋的尸体在地上拖着,拖出一道夹杂唏哩呼噜肠水的红色大墨线。 “啪啦!” 那半个尸体被蒙面女随手丢甩出去,血肉模糊摔在乌拉拉与蓝衣忍者中间,一整个怵目惊心,汤汁淋漓。 蓝衣忍者一怔。不用说,那乱七八糟的尸体正是沾满土屑的红衣忍者。 不知何时开始的战斗,已经神秘地落幕。 蒙面女依旧背着沉重的金属箱,箱子底拖出一条钢链,钢链中段缠在蒙面女的手上,末端是个嵌着五片锋口的金属刃球。刃球微微摇晃在手臂下。 上次在运血货轮上,被十一豺里歌德破坏掉的武器显然已经完美修复。 那一条,吹起死神呼吸的链球。 “别误会,我会等你们打完。”蒙面女说,站在两人的边角等候。 蓝衣忍者一凛,乌拉拉此时却已大步走到蓝衣忍者面前,每一步都没有特别的力度,却充满了堂堂正正的不屈不移。 “!”蓝衣忍者手上的刺刀将刺未刺,悬扣着。 乌拉拉的表情毫无一丝杀气,是以蓝衣忍者几乎没有防备,只是愣愣地看着身中剧毒的乌拉拉,就这么从容不迫地走近自己。 每踏下一步,周遭的空气仿佛就被抽走一点,一点,一点…… “这是我父亲留给我们兄弟,最后的礼物。” 乌拉拉微笑,左拳护住下颚,弓起身子,慢慢举起右手,将右拳拉到肩窝。 这个姿势——未免也太夸张到不切实际了吧? 等等!这小子身上的气不断往上暴涨,是怎么一回事! 不对劲! 周遭的空气好像全部都消失了,成了抽象境界的奇异真空。 蓝衣忍者的第六感惊觉不妙,暗杀刺刀骤然往前一击。 刺刀击出的瞬间,乌拉拉左脚重重踏出,身体快速前趋,像投掷棒球般将放在肩窝上的右拳挥了出去。 燃烧命运,居尔一拳。 “!”刺刀削过乌拉拉的身体,唰地喷起一阵血肉屑块,而乌拉拉“质素有异”的一拳也不偏不倚,落在蓝衣忍者用面罩紧紧包覆的鼻梁上。 明明就是预备动作太大,轨迹夸张,非常容易闪躲开的大滑拳,蓝衣忍者却出奇地无法避开,就让这充满“命运必然”的强拳硬生生击中自己。 身影交错,击中,乃至分开。 然后毫不废话地分出生死。 乌拉拉站在蓝衣忍者背后,疲倦至极地闭上眼睛,收起颤抖不已的拳头。 刺刀还牢牢反握在蓝衣忍者的右手上,身体也维持攻击瞬间的样态,只是蓝衣忍者的头颅被豪迈的拳劲穿透,从鼻心直直到后脑全都震碎,软软糊糊的后脑勺一块块一片片摔落。 “这就是猎命师的作战。命的牵系,运的羁绊,繁花落尽的决斗。”乌拉拉。 第6节 绅士跑回,轻喵了一声。 “:)”乌拉拉吁了一口气。 适才瞬间聚集在乌拉拉身上的气息渐渐涣散,即使肉眼无法看见,但身经百战的蒙面女也清晰地感觉到有某种“非赢不可”的锐气,像莲花花瓣一样,从乌拉拉身上层层剥落开来。 一下子,乌拉拉就连好好站着的力气都没有,缓缓蹲了下来,将“居尔一拳”送回绅士体内,同时将“天医无缝”从绅士体内给转载入自己掌里。 手指一咬,带着黑浊颜色的血咒重新爬梭到身上。 乌拉拉开始觉得非常饥饿,与晕眩。 “真厉害的一拳,如果是我恐怕也没有办法避过。”蒙面女叹息。 “是啊,以我现在身体的状况,如果不打出这一拳,我也不晓得要怎么赢。”乌拉拉左顾右盼,生怕庙岁与聂老已经找上门了。 并没有……说不定那两个强到让人发抖的前辈,在追击自己的路上又遇上什么阻碍,例如十一豺齐上轮暴什么的?还是血天皇深夜微服出巡?乌拉拉胡思乱想。 “也有可能是正好经过很想吃、却快打烊的老师傅乌龙面,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吃了再说。这种事谁都抵挡不住的,是吧?”乌拉拉看着自己不断发抖颤动的双手。 两只手变成四只,八只,十六只…… “?”蒙面女走向蓝衣忍者,审视他破碎的头颅。 真厉害的一拳。 “反正我迟早还是会被逮着……他们那种人总是很臭屁,爱怎么想就怎么干。”乌拉拉吐出一大口黑血,虚弱地说:“喂,虽然说男女授受不亲,不过我好像快挂了,麻烦背我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帮我买一大堆高热量的食物。拜托了。” 身上所中的毒已经侵入内脏,乌拉拉的鼻腔里溢满腐败的气味。 “你不该告诉我这些的。”蒙面女眼睛绽放异样的光芒。 “怎么说,我们不是同伴吗?”乌拉拉神色迷离,意识朦胧。 “那是今天晚上以前的事了。神奇的猎命师,很遗憾我必须取走你的性命。” 蒙面女话还没说完,手中刃球飞掷出,在空气中撕出一道裂痕。 “!” 乌拉拉一惊,反射性腾手防御。靠着刚刚为拨开细小毒针所涂上的断金咒,乌拉拉的手臂硬是与蒙面女掷出的刃球撞在一块,发出难听的金属切撞声。 “飕!”然后又来。 一个惊险绝伦的翻滚,乌拉拉勉强逃出蒙面女第二下刃球的追击,但刚刚那一下硬碰硬,让乌拉拉的左手血水如注,手骨也被砸断了一半。 “你干嘛!”乌拉拉痛到整个人都醒了,吊着一口气大吼。 蒙面女疾甩刃球,腾空一跃,毫不留情地又是一个由上往下的沉重链击! “喂!”乌拉拉毫不犹豫闪躲。地面爆开,土屑直冲而上。 蒙面女手中刃球的破坏力,绝不输给一枚小型的火炮!而蒙面女必须杀了乌拉拉的意志,更是强悍到不容分毫迷惘。 “等等!你被奇怪的法术操纵了吗?” 乌拉拉甫一落地,刃球还是紧咬不放,像自动导弹般在乌拉拉的脚边爆破,即使没有直接被扫到,那贯进地底的震撼力道还是让乌拉拉的足踝一麻。几乎在同时,刚刚坠地的刃球又飞到自己的鼻尖前。 好快! 乌拉拉一个晕眩,脚步不稳,眼见这一次绝对躲避不开时,乌拉拉的颈子突然往后一折,往后极不自然地放身而倒。 “?”刃球堪堪在乌拉拉曲折的身体上空掠过,惊险万分。 蒙面女没有再继续攻击,因为她察觉到刚刚乌拉拉那戏剧性的一躲,不是天外飞来的侥幸,而是因为有外力搅局的关系。 一条肉眼几乎不可能看见的丝线,缠绑在乌拉拉的脖子上。一扯一扯的。 “无论如何,猎命师不能死在肮脏的吸血鬼手里。” 庙岁慢慢出现在乌拉拉背后,手臂上缚着一只西瓜大的墨西哥红尾毛蜘蛛,吐出的蛛丝牢牢缠着乌拉拉的颈子,神色倨傲。 昂贵的长老团自尊,令庙岁绝对不容许这么一个将全族搞得人仰马翻的通缉犯,丧命在邪恶世仇之手。更何况庙岁的手腕,还是被这臭小子给奇袭折断的。 “逃的本事不差,但到此为止了。”庙岁拍拍乌拉拉的头,像是在摸做错事的小鬼头一样,但语气可一点都不善。 几乎就要合上眼睛待死的乌拉拉瞥眼注意到,真正大难缠的聂老并没有跟来。 “……笨女人,快逃!”乌拉拉到了此时,竟还在为蒙面女打算。 发出臭味的血液,从乌拉拉左手严重的创口中汩汩流出,乌拉拉终于软倒。 庙岁的后颈上,慢慢爬将出一只穷凶极恶的皇帝巴布毛蜘蛛。 “逃?逃过恶魔之耳?”庙岁冷笑。 “……”蒙面女后退一步。 庙岁脸上的笑容凝结。 〖阴阳双瞳 命格:天命格 存活:无 征兆:宿主从小就经历传奇故事中所称的“阴阳眼” 现象:经常看见幽冥界的灵体,或天界的神祉。 特质:哪来的特质,不过就是阴阳眼。如果可以炫耀就炫耀吧,如果想发疯就发疯吧,如果想跟鬼魂做朋友就做朋友吧。他妈的不过就是恐怖兮兮、见鬼的阴阳眼! 进化:无〗 第7节 该怎么说神谷萤子这个女孩呢? 神谷在叔叔朋友开的漫画店打工已经有半年的时间,并不是为了筹措学费或生活费,早年过世的双亲留给神谷一笔足够她读完大学的遗产。神谷只是单纯地喜欢看漫画,在放学过后有个固定的地方可以归属。如此而已。 从不与人交谈的神谷,总是非常安静地活在漫画家精心构筑的世界里,在虚幻的国度里与各式各样的英雄共赴旅程。 坐在柜台念书或看漫画时,遇到想认识可爱高中女生的客人攀谈,神谷总是冷淡地做自己的事,绝不应声。客人想找书或海报,神谷会干净利落地指着柜子某处,沟通直截了当。久而久之,许多客人都习惯了这样的神谷,也不会在意神谷一视同仁的沉默。 但有个穷极无聊的异国客人,似乎迷上了以逗神谷说话为乐,不管神谷怎么对他不理不睬,他总是可以嘻皮笑脸地找话题跟神谷“抬杠”。 说是抬杠其实并不精确,那个怪怪、养了只鬼灵精黑猫的大男孩根本就是在玩“单口相声”,因为神谷总是以淡漠的眼神回应他,一个字都没对他说过。 一个字,都没有跟他说过。 然而有连续好几个礼拜,怪怪男孩每次到店里看漫画,都以一种“即使跌倒了,姿势也会非常豪迈”的灿烂笑容,拼命跟神谷鬼扯淡,好像神谷的冷漠回应从来都不存在似的。前几天,怪怪男孩甚至还用上了让神谷百思不得其解的“人体自燃”魔术,严重惊吓到原本心如止水的神谷。 该说他有毛病?还是欠缺社会常识?抑或是根本对“耻”字没有感觉? 无论如何,怪怪男孩的目的总算达到了。 神谷暗暗在心中,为怪怪男孩取了个绰号,“火猫男”。 当然了,火猫男并不知道自己在偷偷喜欢的女孩子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名字重量的地位,因为这个叫神谷的女孩,根本就不说话。 不说话,不想说话,也不能说话。 或者更沉痛地说,女孩已经忘了如何说话。 十年前,在神谷还只有七岁的时候,一件荒谬绝伦的惨剧闯进了她可爱的家。 那天晚上,妈妈正在厨房打理晚餐,刚下班的爸爸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小神谷爬上爸爸的大肚子,吵着要跟最疼她的爸爸玩她最喜欢的捉迷藏。 “爸爸,我要去躲起来了喔,不可以把我忘记了!”小神谷绑着小马尾。 “好啊,那小神谷快去躲起来,爸爸跟妈妈等一下去找你喔,抓到了可要打屁股!”爸爸笑嘻嘻闭上眼睛,其实只是想趁小神谷跑去躲起来的时候小憩片刻。 爸爸一答应,小神谷高兴地蹦蹦跳跳,跑出客厅开始找可以躲藏的地方。 没有太多考虑,小神谷跑进爸妈房间,打开衣柜就躲了进去。 在黑漆漆的衣柜里屈膝坐着,不知过了多久,小神谷快要睡着时,她终于忍不住想要走出小小的衣柜,到客厅去凶一定是睡着了的爸爸。 就在小神谷即将推开衣柜时,她突然打了个冷颤,小小的手指停在衣柜门上。 客厅传来妈妈的尖叫,然后是一连串家具撞倒在地上的巨响。爸爸似乎在大声咆哮,声音慌乱又充满了愤怒。但敲敲撞撞的声音很快就停止了,爸也不再大吼大叫。 “……”小神谷全身缩成一团。 小神谷从衣柜的细小窄缝里看见,一个陌生男子抓着妈妈的头发,将惊慌失措的妈妈拖到房间里,将妈妈用力摔在距离衣柜只有两公尺不到的床上。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小神谷的眼睛都没能合上,就这么看着妈妈被坏人欺负、蹂躏,任凭妈妈如何歇斯底里地哀求、恐惧地哭泣,最后坏人还是将妈妈压在床上,一边说着奇怪的话语嘲笑着妈妈。 最后,坏人张开嘴巴,将他像刀子一样的锐利牙齿插进妈妈的脖子上,大口大口吸吮着妈妈的鲜血,让妈妈的奋力挣扎看起来就像是坏掉的拉线玩偶那般可笑。 就在坏人打了个嗝后,妈妈没多久就死了,眼珠子还瞪着衣柜,视线穿透黑暗的隐蔽空间,与目瞪口呆的小神谷彼此对看。 坏人将妈妈的尸首留在床上,穿好衣服后就走了。 但神谷一直处于严重呆滞的精神状态,就这么一动也不动地坐在衣柜里,呆呆地看着妈妈黑白分明的眼珠。全身缩着,牙齿连打颤的声音都不敢发出。 妈妈的颈子上,被坏人用利牙穿凿出的两个血孔,隐隐泛着黑气。那黑气好像有生命似地,渐渐在皮肤底下渗透开来,在扩染的过程中淡淡地稀释、分流,最后化为无数条细小的黑线爬散。 偶尔,妈妈的尸体会像触电似猛然抽动一两下,或在嘴角发出咿咿呜呜的细碎声。 小神谷快要哭了,她竟非常害怕妈妈就这么又活过来。 喜欢看恐怖电视影集的小神谷知道,这样活转过来的妈妈,将不再是原来的妈妈。 过了几个小时,也不知道惨案怎么传出去的,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警察赶到家里拍照搜证,这才打开衣柜发现了表情呆滞、眼睛噙着泪水的小神谷。 “小妹妹,你没事吧?”一个名牌写着“渡边友尚”的高阶警官抱起了小神谷。 小神谷没有答腔,只是乖乖地将双手放在膝上,安安静静地看着两个警察将妈妈“爱乱动的尸体”放进一个黑色大帆布袋里。警察拿出一个压缩钢瓶,将引口插进帆布袋的橡胶圆孔,并灌进奇怪的气体,气体将帆布袋轻轻撑胀开来。 不到几秒,妈妈的“尸体”就安静下来,被抬了出去。出于天生的第六感,小小七岁年纪的神谷有种强烈恐惧的直觉——如果将躲在衣柜里目睹的一切和盘托出,不用多久,自己将无声无息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于是,小神谷也没有提出“爸爸在哪里”、“妈妈怎么了”的问题,只是装发呆,不论渡边友尚警官怎么询问、逗弄、旁敲侧击,小神谷就是一贯冷漠地看着前方,毫不理会任何问题。 “长官,看样子这个小女孩是受到过度惊吓,精神失常了。”一个警员说道。 “……”渡边友尚警官,看着双眼并不存在确实焦距的小神谷,慢条斯理说道:“将这个小女孩送到V组特约的精神科,看看到底是出什么毛病。还要,想办法问出行凶的鬼有什么特征?”捏捏小神谷白皙的脸颊。 “是!” “还有,请精神科做出一份强迫症的病例,别把事情搞得太复杂,知道吗?” “是!”怪异血案的现场,就这么给抹消殆尽。 就警察官方记录来看,这件“家庭悲剧”肇因于两位中产阶级夫妻,在下班后因先生外遇问题发生严重争执,罹患强迫症的年轻太太手持水果刀将熟睡在沙发上的先生刺死后不久,自己也在房间里烧炭自杀。 而目睹母亲持刀杀死父亲的小女孩神谷萤子,因为过度惊吓而无法言语,并出现记忆失序的症状,被送到精神科医院接受妥善的辅导与治疗。 精神科医生判定,小神谷是罹患了“失语症”,合并多重精神官能失调症。 “……”小神谷看着窗外,仿佛在与另一个自己告别。 年纪小小就懂得伪装失语与失忆的神谷,却也的确因为过度害怕“被抹消”,一个字、一点带有意义的声音都不肯吐露出来,即使在私底下也不敢偷偷说话,生怕养成不好的习惯,被躲在某处“看不见的眼睛”发现自己的伪装。 久而久之,神谷真的因为过度害怕犯错,而完全失去运用语言的能力。 靠着刻意的沉默与低调的行事,尽管身有残疾,神谷在求学过程中并未受到太多歧视。平常在街上逛街、走路、吃饭的时候,神谷也会戴着耳机听音乐,避开与人沟通的机会。不知情的人很可能不会发现神谷不能言语,就跟漫画店里的客人一样。 神谷以为,自己可以就此抛弃童年的家庭惨事,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 而现在,神谷却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灵异事件”。 第8节 今天晚上在漫画店快要与下一个工读生交班的时候,神谷正整理书包准备回家,一只熟悉的白颈黑猫突然跳上桌子,拼了命地喵喵叫。 “火猫男”出现在柜台前,身体摇摇欲坠,眼神迷离地看着神谷。 “……”神谷默住。 “让我吃一大堆东西,越多越好……再加一个高中生的吻。麻烦了。” 火猫男笑笑,竖起大拇指,说完就很豪迈地昏倒了。 神谷讶异地看着倒在地上,脸色发黑的火猫男。 火猫男的脸色差到像射击游戏“恶灵古堡”里的烂丧尸,好像中了剧毒。撇开中毒不说,火猫男的身上少说刺满了二十多根细针,左手上的露骨裂口更是让人惨不忍睹,难闻的黄色骨髓伴着刺鼻的黑血。 这种伤,在这年头,在这个现实社会,根本就是“超现实”的奇幻怪伤! 应该送去医院吧?——百分之百,应该送去医院吧? 神谷拿起电话,想拨给医院叫救护车。但握住电话的手突然起了鸡皮疙瘩,自己并不能言语,怎么求救?而且,自己根本也不想拨给医院。 寒冷的第六感告诉神谷,这个城市所发生的怪事,不会只有小时候毁掉她家的那一宗。而这个火猫男身上离奇的重伤,也不过是深埋在这城市底,丑陋的冰山一角而已。 那,怎么办? 神谷的脑中,突然浮现出那一天火猫男手掌不可思议着火的画面。 当时火猫男叫得可凄厉,但自己按照火猫男的“强烈建议”,“轻轻地朝火手吹了一口气”,火猫男的手就莫名其妙好了,火消失得一点余焰都没留下。真的是,荒诞到一点逻辑都没有。 而这次,火猫男给的指示同样无厘头。 白颈黑猫不安地舔着主人合上的眼睛,绕来绕去,似乎紧张得快要哭出来了。 “火猫男,你最好很有把握!”神谷心想。 神谷咬着牙走到街上召来计程车,奋力拖着火猫男上车关门,用纸条请司机送两人回到自己租赁的小套房。一路上,神谷就依照火猫男昏迷前的吩咐,到便利商店买了一大堆面包、零食、汽水,几乎用光了身上所有的钞票。 此时此刻,让我们把镜头放在小小的租房里,神谷呆呆看着火猫男吃东西的情景。 一小时前,不知所措的神谷用力拍醒昏迷呓语的火猫男。 “喔?”火猫男闷吭了声,半闭着眼,拿起放在塑胶袋里的面包就吃,一口一口毫不间断,慢条斯理咀嚼。每咀嚼三口,火猫男就拿起家庭号的可口可乐往嘴里灌,同样也是一口一口,维持稳定的进食节奏。 而神谷则戴着口罩,用镊子帮忙火猫男将扎透衣服的细针逐一挑了出来。 起先神谷还算小心翼翼地动作,但火猫男好像没了痛觉,拔出细针的瞬间也没有反应,神谷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开始以最佳的效率将细针一一拔出,然后用剪刀剪开火猫男的衣服与裤子,露出火猫男赤裸的身体。“……怎么这么多伤?” 神谷讶异地看着火猫男身上大大小小的新旧伤痕,拿起棉花棒沾碘酒帮忙在细针的伤口消毒,并开始烦恼该怎么处理火猫男受创甚巨、笃定残废的左手。 火猫男还是吃。意识不清,但还是吃、吃、吃。 刚刚一个多小时下来,买来的所有食物就只剩下一块红豆面包,跟半罐鲜奶。火猫男好厉害的胃,无底洞似地,连上厕所都不必。 “……”奇异的是,神谷近距离睁大眼睛观看,发现火猫男身上的新伤似乎正在慢慢闭合中,好像有无法解释的能量正在帮助火猫男治疗自己的身体。 没错,就是这样。神谷越看越清楚,虽然疗效非常缓慢,但的确有种黯淡的异色磷光在伤口表面流动,帮助伤口皮肤往中间推挤,结成黑色的痂点。而左手臂上可怕的创口边缘,疗效能量也正缓步作用着。 这是什么神奇的能力?神谷骇然。 是《海贼王》里的恶魔果实?是“复元果实”吗? 还是《JOJO冒险野郎》里的替身能力?是类似东方丈助的“疯狂钻石”替身么? 《er×er》主张的念能力?例如贪婪之岛里“大天使的呼吸”卡通片? 看过无数少男热血漫画的神谷,对于发生在自己眼前的奇迹,虽然感到震惊与不可思议,却比常人还要容易接受。甚至还有一点点的兴奋。 神谷看着忠心耿耿守护在火猫男身旁的白领黑猫,黑猫似乎松了口气,偎依在不断进食的主人身旁,疲倦地闭上眼睛。 这只怪猫,早就看习惯了主人这种能力了吗? 你慢慢吃,我现在出去再买更多! 按照这个法则,只要你一直不停吃下去,身体就会完全复元吧! 越高热量的东西,也一定是更有帮助的吧! 神谷振奋起来,用力拍拍火猫男的脸,匆匆拿起桌上的钱包,开门跑下楼。 〖忆幕了然 命格:情绪格 存活:五百年 征兆:宿主历经生命中濒临死亡的重大事件后,将在恍惚中、梦境里看见自己的前世今生,乃至渐渐能穿破他人的躯壳,观看到对方的前世景象。 特质:领悟因果法则的宿主,将对现世有了大彻大悟的体会。命格吃食宿主所看见的前世景象成长,而宿主也因为看过越多的前世景象而拥有不凡的灵魂。 进化:宿主与命格一起成仙。〗 第1节 美国,人类政府的最高军事权力中心。 华盛顿附近波托马克河畔的阿灵顿镇,是美国国防部所在地。从空中俯瞰,这座建筑成正五边形,故名五角大厦。 五角大厦占地面积235.9万平方米,大楼高22米,共有五层,总建筑面积60.8万平方米,使用面积约34.4万平方米,可供2.3万人办公。大楼南北两侧各有一大型停车场,可同时停放汽车1万辆。 一九四七年美国第三十三任总统杜鲁门建立的国防部开始在此办公,从此五角大厦便成了美国国防部的代称。 五角大厦里除国防部机关外,还包括下属的参谋长联席会议和陆、海、空军三总部。然而在仅仅只有五层楼设计的大厦里,有一间并没有出现在设计图里的特别议事室,“704室”。 要进入这间特别议事室,有两个条件。 第一个条件,成员必须经过最新的骨骼扫描检查,瞳孔辨识,与更重要的亚硝酸银稀释气血液样本透析。 第二个条件,必须是对人类政府有着无比忠诚的权力人士。这些权力人士自愿每分每秒都被中央情报局监控,以换取进入这道门的钥匙。 704议事室里,台上的研究员正讲解最新的类银silver一PseLIdo进程。 屏幕上,一张又一张标示复杂结构式的化合物图片,底下没有人透出一丝疲态,就连正在夏威夷海军基地参访的美国总统也透过卫星视讯,聚精会神观看此次会议。 会议现场,参议院议长麦凯、与会的十几名国防官员与参议员,有的面色凝重,有的摩拳擦掌,各有各的立场。更多人不断观察其他成员的表情,希冀从一些细微的小动作找出各人意向的蛛丝马迹。 要知道,这间房间里半数以上的人,将决定这个世界的走向。 战争。 或全面战争。 “类银在不断地修正分子结构下,性质终于趋于稳定。类银的研究困难来自现阶段、甚至未来二十年的科技障蔽,都无法看到突破类重金属化学成分对人体的伤害,人体的免疫系统在链结类银之后,无可避免将产生抗体反应,引发多重器官衰竭,即使是在最佳的实验条件下,样本也会于七十二小时后死亡。如果人体一直无法适应类银,那么类银就只是一种特殊的生化武器,而无法作为疫苗使用。”研究员看着布幕上的投影片,专业到面无表情。 “我看连生化武器都谈不上吧?有了在东的纰漏,那些吸血鬼迟早会研发出检验血货的方法,甚至只要筛选掉正在发烧的血货就是了。”来自德州的参议员卜洛克,对这样的进度表示不满。 卜洛克此话一出,在场诸多议员纷纷点头,一阵骚动。 身为麦凯的政敌,卜洛克这些年一直在“立场”上与麦凯的鹰派角力。美国的文化表面上兼容并蓄,实则还是以最受军方欢迎的“假鹰派”为主。什么是假鹰派?大抵是选定一个虚幻的敌人,例如二十世纪中期的共产主义势力,二十一世纪初期的邪恶伊斯兰文化,以不打战为纲领,却借可能开战为名高度发展军事力、维持昂贵的军费支出,长期下来,军方的势力越来越深化美国政府。 这个军方势力尾大不掉的状况,让主张与吸血鬼和平来往、贸易繁荣的卜洛克吃尽政敌麦凯的苦头,有时还得背上“卖国贼”的罪名。 “如果将类银的浓度继续往下修正呢?”议长麦凯关切。 连任五次的议长麦凯,对于人类与吸血鬼竞合的态度,一向毫不矫饰站在绝对鹰派的立场。这样的战斗意念让麦凯受到吸血鬼所操纵的跨国企业体共同的抵制,却也让麦凯赢得“斗士”的称号。 而麦凯,也是Z组织长期资助政治献金的对象,亲密的伙伴之一。 “无效。类银与人体细胞的链结速度,几乎与浓度无关。”研究员解释。 卜洛克摸着下巴。看着麦凯,又看看以安分尼上将为首的军官,最后将眼睛着落到他的伙伴,加州议员哈达身上。 哈达会意。 “既然类银的研究无法更进一步,又恐与吸血鬼势力进一步对立,我建议提案将类银研究的预算无限期冻结。”哈达低沉地说。 “哈达?容我这么说,类银的研究无法突破是一回事,但恐惧吸血鬼报复又是一回事。如果类银嵌合人体的研究成功了,绝对会开启人类完全的胜利……但这才是我们一直想要的,不是吗?”麦凯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早白的头发里,全是仇恨吸血鬼的岁月痕迹。 “毋庸置疑,人类完全的胜利是与会人士共同的愿望。但既然类银无法更进一步,我国政府跟东京之间的紧张就是毫无意义。”哈达说得慢条斯理,也有道理。 “不只是东京,别忘了就连我们美国的金融体系是谁在操作的?一旦两族间开启战争,我们首先就要面临通货膨胀跟股市崩盘的即时效应,民众间的恐慌更是无法估计。还有,在中东的那些盟友会怎么想?今早报价,石油现在已经每桶一百零五美元了,如果全面战争,整个世界的经济将会萎缩一个世纪!”卜洛克疾言厉色说道。 谈及必然的经济危机,每个既得利益者的议员都是如坐针毡。 刚刚的一席话达到了效果,卜洛克顿了顿,缓声说道:“反正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毕竟类银研究的失败是无可否认的事实。拿着失败的武器威吓敌人,是我听过最蠢不过的事。” “等等,我想问的是,如果这份对立是有意义的话,各位是否赞成立即开启战争?”一个议员越听眉头越紧,忍不住按下发言钮。 这位议员怀疑这次的讨论会跟类银成功与否根本无关,而是更根本的立场问题。 非黑即白,没有灰色地带。 “是啊,如果最终还是要走上对立,类银的研究就不能停止。牙丸千军那头老家伙这么介意我们的类银研究,反而证明这东西才是我们真正的王牌,无论如何都要继续研究。”麦凯的另一盟友也加入。 “如果二十年不成,就研究它三十年、五十年!我们不能只为了我们这代人类着想,人类的永续生存是我们的责任。”麦凯加力,义正词严。 “哼,就算类银成功疫苗化了,我们仅限定美国、美国盟国、属地发行,说不定才是真正的、长久的安全之道,那时我们拥有的是‘划界’的权力与谈判的筹码,美国的国力与声望将空前强盛,油价要它多少就多少,哪来这么多废话。总之,有了类银这种好东西当后盾,居然还要跟吸血鬼正面作战,是笨到了极点。”卜洛克眼神锐利。 “将人类划分成自由人、血货两界,你一定会下地狱!”亚历山大号的舰长,忠诚的天主教徒,马克维奇用力拍桌。 卜洛克的确说得太过分了,马克维奇这一拍桌,会场立刻陷入混乱。 “卜议员,你根本搞不懂人类的敌人究竟是谁!”议长麦凯对着卜洛克咆哮。 “你口口声声称吸血鬼为敌人,难道你想全盘否认杜克博士那篇关键的科学报告?”卜洛克淡淡回应,麦凯全身一震。 “尽管杜克博士那篇报告还未获得证实。但,我想以吾国过去半个世纪错误的外交政策来看,‘制造敌人’以求内部统合的政军文化,恐怕已经不再适用于现今的两族对立。我虽不苟同卜议员的人格,却赞成卜议员的和平立场。”五星上将安分尼缓声说道。 会场陷入吵杂与混乱,但除了极端的鹰派与鸽派,谁也不敢太鲜明地表示自己的立场。人类会议一贯的特色。 另一端,透过视讯参与会议的美国总统,终于发出了声音。 “一直默不作声的Z组织成员团,有什么意见?”美国总统看着Z组织的代表团。 全场又静了下来。 Z组织花了半个世纪的时间,终于在这个会议取得了三张入场券。势力庞大的Z组织擅长低调内敛,潜在这场会议中看不见的票,却不知还有几张。 “本组织希望无论如何,都能以和平为贵,即使要战争,也该以另族的退让为目的,而非以绝对的毁灭做依归。既然总统许可了安分尼上将与牙丸千军在日本海的协议,那么某种程度上就应该遵守这样的和平默契。”Z组织的领袖,莫道夫说道。 莫道夫留着两撇有如扑克牌里老K模样的胡子,头顶寸发不生,戴着让人无法直接看穿眼神的灰褐色墨镜。 “但是,要做到不战、不降,就不能只是维持现状。吸血鬼的科技发展与对贸易金融体系的渗透,已经远超过我们的想像,什么时候发难,人类的历史就将在何时终结。”莫道夫沉静地说:“人类是一种很容易感到恐惧的生物,自古以来毫无例外,谁先掌握了战争发动权,谁就赢得了让对手五体投地的恐惧。血魔希特勒以雷霆万钧之势吞灭了大半个欧洲,中间几乎未逢抵抗,就是最好的例子。” 有道理,但都是没有新意的废话。所有议员静静等待莫道夫的结论。 “Z组织认为,类银的研发可以依照约定终止,但疫苗法却不能停止脚步。”莫道夫推了推灰色眼镜。 此话一出,全场莫不哗然。 “你这话简直毫无逻辑。”一个议员直截了当。 “类银的研发如果终止,以类银为基础的疫苗就不可能研发出来,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吗?”尽管与Z组织私交密切,议长麦凯也不客气回应。 “还是,莫道夫先生的意思是指……想来个以假乱真?这么做实在是太危险了。”卜洛克想得比较深远,但也以为不可。 莫道夫摇摇头,一股奇异的天生威严缓缓将现场的气氛压下。 “Z组织自身的研究,已经针对类银致命的缺点,做了最根本的改善。请呈上证物A4072。”莫道夫说完,手势示意会场人员将一个长三公尺、直径两公尺的强化玻璃筒,抬到会场中间。 莫道夫似乎早就预见了这样的会议氛围,事先向议会的研究人员申请了展示证物。研究人员在展示物呈上之前,当然做了最严苛的安全评估。 这巨大的、像个大型三百六十度百货公司橱窗的展示证物,被会场人员抬放在议场中央,但紧紧包裹着玻璃的布帘还未除下,神秘的气息令全场屏息以待。“欢迎进入,第三种人类的世界。” 第2节 议长麦凯坐在防弹的黑色凯迪拉克后座,还无法从——刚刚的惊诧中回过神来。 上帝啊,那是什么东西? 灰色的皮肤,灰色的眼珠,灰色的头发,灰色的舌头……从针筒取出的血液,竟也是灰色的液体……那种“血”,那种模样,还能称为人类吗? 上帝也会这么称呼这样的基因生物为“人”吗? 即使是站在同一阵线,Z组织这一手还是教麦凯震惊得差点说不出话。 一小时前,在现场一片寂静无声的错愕中,莫道夫不疾不徐解释所谓疫苗法与“第三种人类”的关系,在于类银之所以对人体产生毒化反应,是因为人类的本质太过虚弱,无法承受类银的寄居,而非类银不够完善。 然而在物竞天择的法则底下,人类的血液作为吸血鬼的食物,注定成为食物链中被猎捕的一群,人类将逐渐在演化的历史中失去自己的角色。 “所以,人类应该做出选择。”莫道夫严肃地站在座位前,扫视了所有议员。 “进化,或是消失。”莫道夫的结论。 如果莫道夫是认真的话,这就是麦凯议长听过最愚蠢的计划了。 “议长,请问要直接回家吗?”司机看着后照镜。 “快点离开这里。越远越好。”麦凯嫌恶地说。 凯迪拉克离开五角大厦的停车场,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带点凉意的夜晚下起雨来,雨水温吞流泄在车窗上,麦凯看着黑色玻璃上倒映的自己。 头发已白,牙已松,皱纹狡猾地穿梭在自己的脸上。 老了,但只有这个年纪的人才能站在权力的顶峰。这是岁月累积的权力。 麦凯很满意自己的样子。 进化?真是太可笑了。 尤其是为了“让类银可以完美无瑕地嵌进身体里,人类需要更强壮的基因结构”这样的理由,去进化成那种灰色的如煤渣般的奇怪物种,真是莫名其妙。 巨大玻璃柜子里那两个实验阶段的新人类,姑且就称他们为第三种人类吧,看起来精神奕奕的灿烂模样,想起来真教人不安、作呕。 据莫道夫说,只要利用Z组织研发出来的基因转植技术,一般人类将在二十四小时内进入类冬眠期,体质也将在七天至九天不等的急速蜕变后,“进化”到第三种人类的阶段,并不用等到“下一代”。这个蜕变过程的死亡率约莫百分之零点三七,尚在可接受范围内。 第三种人类的身体将能镶嵌进各种高度排斥性的外在组织,这点跟吸血鬼的奇妙体质接近,但第三种人类的身体承受,却包括了吸血鬼最惧怕的类银——这就是关键所在。 除此之外,急速进化当然也有显而易见的“代价”,就是皮肤变成高度角质化的灰色,灰色的深浅大抵相仿,而且不管是白种人、黑种人、黄种人、红种人等等,一旦透过基因转植手术产生进化,肤色都将殊途同归到这个不算“色彩”的灰阶地带。 缺点自是不必说了,应该没有人喜欢突兀的灰色皮肤,但美丑的观点本来就是随着时代不断移动变迁的,至于灰色皮肤的优点,可说因肤色产生的人种歧视将完全消逝,而皮肤呈现千篇一律的灰色,对吸血鬼来说也是非常好辨认的标记——只要喝上一口血就会中毒暴毙的“禁食特征”。此点毋宁是一种保护色。 “未来的人类世界,将只有两种阶级。拥有尊严地活下来,或是毫无抵抗地被吃食。”莫道夫淡淡说道:“全面倡导进化,才是人类坚忍卓绝的生存之道。” 所有议员都拿到一份第三种人类的书面介绍,算是广告宣传之类的官方推介,内容荒诞,用字遣词却十分认真,读起来教人不知该兴奋发抖,还是恐惧到遍体生寒。 例如经过上千次的实验证明,第三种人类的免疫系统比现行人类还要坚强太多,已知的疾病有百分之九十七都不会对第三种人类产生威胁,就连无药可解的爱滋病都不是新免疫系统的对手,遑论五花八门的癌症。癌细胞根本没有异变的条件。 第三种人类的视力平均是一点二,体温降低二点五度,心跳每分钟减缓七下。智商则没有显著改变,存活年龄还未可知,但依据合理推测,第三种人类的平均寿命在免除大多数疾病的威胁下,将达到空前的一百一十岁。 书面介绍的最后几页,Z组织更强调,第三种人类在生殖上属于强势物种,因为在交配实验中,不论是第三种人类之间的交配,或是第三种人类与现行人类的交配,所产生的后代百分之百都呈现第三种人类的样貌。 跟随着这个结果的结论居然是,第三种人类的基因在大自然里属于必然被留存的优势,连神都选择站在“进化”这边。 “交配实验?请问Z组织偷偷进行这样怪异的基因实验,已经有多久时间?”安分尼上将十分震惊,显然极度不能接受。 “已经有十五年之久。吾Z组织早已发觉类银的技术出现难以突破的屏障,所以在解决方案的思维上要优出美国当局许多。新的演化是属于全人类的跃进,Z组织并非要独占演化的机制,相反地,Z组织竭诚邀请美国当局透过疫苗法的立法,一起参与,甚至主导必次七十二亿人类的演化,让所有的人类都免除恐惧的自由。”莫道夫淡淡说道:“这将是一个选择,选择和平演化的一群,跟选择继续武力对抗吸血鬼的一群,就在这个分水岭上分道扬镳吧。” 莫道夫说话的声调毫无抑扬顿挫,缺乏演说家的热情,却有一种从容不迫的刚强魅力,压得全场无法再出异声。 事实上,上百议员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一雄一雌的第三种人类,赤裸裸在玻璃橱窗里骄傲地走来走去,以大家熟悉的微笑展示着自己灰色的陌生身体。 会议结束时,Z组织三位代表带着神秘的微笑离去,留下那两名“亚当、夏娃”给美国军方进行研究。 莫道夫并声称,将会在近日赠送一百名自愿的第三种人类给美国各军事研究单位进行深度访谈、人道实验,与体能测验,好增进美国政府与Z组织的互信。 太扯,实在是太扯了。 麦凯在后座自行斟了一杯红酒,举起高脚杯,对着车内的橘黄灯光摇晃。 漂亮的鲜红浆液反射着光线,那色泽能勾引起任何一个贪饮之人的冲动,却没能如往常引起麦凯啜饮的欲望。 “……” 那么吸血鬼呢?如果连吸血鬼也接受什么见鬼的基因转植技术的话,能否参加这次的演化,变得他妈的灰透?然后也不必吸食人血维系生命了!这样岂不一劳永逸! 麦凯议长心里嘀咕着。如果Z组织真有那个闲情逸致,实在应该去吸血鬼那边提案,而不是在这里吓唬大家。 Z组织啊……心里真是矛盾。麦凯看着红酒。 自从三十多年前与Z组织接触以来,自己的官运就一路飞黄腾达,靠着Z组织的政治献金,与Z组织一向合拍的军方合作,麦凯也不必跟与吸血鬼勾搭的政客们共同起舞,得以坚持自己与吸血鬼划清界线的政治理想。 岁月匆匆,一晃三十年即过,总算没有辜负自己当初的理想。 现在Z组织的头领人物莫道夫提出这个激进的疯狂计划,或许意味着自己跟Z组织已到了理念分歧,是该分道扬镳的时候?十五年了,这个变态的进化计划竟然无声无息地进行了十五年!而自己身为Z组织最高的议会盟友,竟完全一无所悉。 麦凯叹息。这酒还没入喉,就已十分无味。哔哔,哔哔。车内电话铃响,麦凯接起。 “议长,我是卜洛克。” “卜议员,有什么事吗?”麦凯不觉惊讶。 “我知道你一向与Z组织交好,但适才Z组织所提的第三种人类作为人类生存的解决方案,我似乎从你的表情里看到很大的不认同。我想确认这一点。” “喔?确认之后呢?难不成这种稀奇古怪的和平演化方案,竟是卜议员你心中的良方?”麦凯调侃道:“这么一来,你我多年对立的立场,可得讽刺地换换。” “当然并非如此。我更觉得奇怪Z组织的想法,怎么会是‘演化’这样的思维。你不觉得这样的思维已经脱离常轨,变成一种令人费解的隐忧了吗?” “隐忧?我看是谜团吧。”麦凯将车窗摇下,将一口都没尝的红酒给倒了出去。 就在此时,麦凯似乎看见车窗外快速晃动着什么。 “?” 一眯眼,想要看清楚时,车底爆起一声巨响。整台凯迪拉克居然急速打滑,冲出公路! 第3节 凯迪拉克翻了两个滚才勉强停下,半个车身重重砸晃在地上。 四个轮胎有两个遭到装甲子弹之类的外力破坏,才会造成车体剧烈打滑、翻覆。 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司机挣扎着开门下车,但才刚刚爬出车子,脑袋就被一道疾风刮走,叩叩叩地掉落在远方沙地上。 鲜血在空中逸出一道凄厉的红箭。 麦凯议长手中还呆呆拿着电话,脑中一片空白。 被袭击了? 堂堂一个美国国会议长……被袭击? 恍恍惚惚中,麦凯议长感觉到自己的脸上被刺眼的红光给照得快睁不开眼。 “确认,是麦凯议长无误。” 四个黑衣蒙面的袭击者,彼此用耳话机沟通,一边走向翻覆的凯迪拉克。 这些袭击者的黑色劲服上挂载着奇异的装备,这点装备从未在任何陆战队或特种部队的身上看过类似的物件。清一色的黑。 袭击者脸上的护视镜不断闪烁出忽大忽小的红光,上面疾跑着分析数据与怪异的参数。 四名袭击者分散开来,从四个方向有条不紊地围住凯迪拉克,接着各自从腰际摘下一颗橡胶球,轻轻丢在地上。 唧—— 橡胶球破裂,从里头快速喷冒出压缩过的红色浓烟,顷刻间便“裹住”了整台凯迪拉克周遭半径五公尺内的空间。 “议长?议长?喂?你还在吗?我刚刚好像听到了爆破声?”电话另头。 “卜议员……我……我想我遭到袭击了?”麦凯议长喃喃,看着其中一名袭击者举起了手,从手臂外侧的机关里喷出一道黑色的快风。 “袭击?” 那道黑色快风呜呜呜地飞过麦凯议长的面前,一个急转,麦凯议长的脑瓜子立刻给削成两半。脑袋右边还黏在脖子上,左边却朝半空血淋淋喷了上去。 一命呜呼。 袭击者一翻手,熟练地顺势拉了一道机关,黑色快风登时又回到袭击者的手臂外侧。似乎,是一面受磁力精准控制的金属圆刃。 但对于袭击者来说,杀死麦凯议长只是此次攻击的前半段。 橡胶球里的浓烟喷射已悄悄停止,四面八方已都在红色浓烟的笼罩之下,那景象委实诡异至极。然而袭击者都没有装戴口罩,显然红色浓烟的成分并没有毒。 为首的袭击者,紧盯着护视镜里的异象。 一道奇异的能量自麦凯议员的尸体里缓缓“破窍而出”,那能量并不具有实体,却在特殊的护视镜中呈现出不规则伸缩的星状模样。 那能量似乎在观察周遭,有某种自我意识似地开始慢慢移动,但能量一碰到红色的浓雾,仿佛触电似地一震,被逼得往后退,然后再往另一个方向飞去。 四名袭击者皆锁定了那道星状能量,纷纷从贴身背包底下拿出一面擦得闪闪发光的镜子,颇有默契地慢慢靠近,慢慢靠近…… 随着袭击者的步步逼近,只见有如活物般的奇异能量动作越来越激动,也越来越快,模样好像海中的游鱼在渔船大网逐渐收起时,那仓皇奔逃、不断冲撞收网的样子。 然而红雾越浓,那能量似乎就越没办法突破,东碰西撞了好一会儿,终于被困在窄小的空间中央,几乎动弹不得。 没得选择,镜子里奇异的召唤越来越强烈,那星状能量一阵不安的哆嗦,极其不愿地被吸进其中一面镜子。但此能量却仍不断想爬出镜面,那挣扎的躁动震的持镜的袭击者双手几乎要抓它不住。 “收网。” 袭击者很快就将那面困住星状能量的镜子,与另一面镜子给“面对面结合”起来,一扣锁,那震动剧烈的躁动登时平息。 自古以来,传说中接通阴阳两界的镜子,只要双面对照,就能困锁住…… “达成命令,依约取走麦凯议长的‘官口’命格,收队。” 袭击者将双对镜收进背包里,向同伴们比了个手势,任务结束。 红色浓雾尚未散开,未知身分的袭击者就已离去,留下美国国会议长的半个头。 世界剧烈变动的恐怖序幕,才刚刚掀起。 〖官口 命格:情绪格 存活:三百年 征兆:宿主深受支持,官运亨通,一路平步青云。 特质:具有统御众人的气质,能够透过个人魅力扩染情绪。将自身意志强烈影响周遭人等,得到巨大的支持。许多革命家或演讲家也有类似的气质,但透过“官口”的命格能量才能使宿主自身置于体制内,仕途得到顺利的强化。 进化:帝口 (梁奕德)〗 第4节 陈木生待在没有日夜之分的“打铁场”结界空间里,已不知过了多久。传说J老头与这座城市缔下了誓约,以一千年都不踏出打铁场一步的条件,换取成为这方寸之地唯一神祉的能力。 在打铁场的结界里,即使是永恒不灭的“时间”,对于J老头来说也是用“生命”催动道术控制的一环。只要用等值的时间生命下去交易,J老头便能将外界的“一天”,在打铁场拉长成“十天”来使用。进入此结界的任何人,也得一并服膺同样的时间效应。 十日夜,十日昼,这是道的时间。 雅致的石阶梯上堆满了不堪使用的斧枪刀剑,全都是陈木生这阵子用烂的兵器。 败军之将用败军之器,在困顿的结合下对抗千奇百怪的纸咒兽。纸咒兽杀之不尽,有时如洪水疯狂袭来,有时鬼魅般偷袭,有时陈木生会用目瞪口呆的茫然表情,看着不曾存在于世间的奇形异兽。 “喂?好端端的大老虎干嘛生了龟壳又长了翅膀?”陈木生气喘吁吁,脱力的双手颤抖地拿着快要打歪掉的熟铜棍。每一件原本就已丧失了斗魂的兵器,都无法抵挡咒兽的攻击太久,全赖不懂使用兵器的陈木生左支右绌地“试试看”。 是的,就是“试试看”。 前来找J老头打造兵器的武者,个个都怀有上乘的功夫造诣,尤其对兵器都各有一套身经百战后的领悟。但这些兵器的使用方式,其实都传承自上一个会使用同一种兵器的武者,所谓的独特的“领悟”,不过是在某个剖面上有了自己另辟蹊径的见解,而非全盘的创新。 “欠缺创新的想法,就不可能成为我创新的兵器。哈,与其多用你笨到塞车的脑筋,不如多让你的身体自己想办法应付!”J老头坐在小几上,看着胡乱奋战中的陈木生,得意地捧着热呼呼的茶。 没错,对于陈木生这种“很强却又很生”的武者,J老头的训练策略是放任其自然发展,让陈木生在刚刚拾起从未用过的新武器时,就给予各种怪兽的各种攻击,强迫自行在危险中找出应敌的方法。 如此一来,就没有所谓的“乱来!”、“哪有人这样出剑的?”、“这样甩棍会露出大破绽!”等等窠臼式的先验招式,陈木生每每用最笨拙的方式跟手上的兵器沟通,直到兵器断折毁损为止。 被咒兽咬到麻痹了,陈木生就直接昏死在石阶上,直到不小心滚下石阶撞醒为止。 累了,陈木生就毫不客气大吃大喝一顿,然后倒在芳草如茵的庭园中呼呼大睡。 睡梦中,陈木生经常看见自己身处多年前,鹿港小镇的老三合院里。 夜里,一壶茶水慢吞吞地吊在板凳前烧煮着。屋檐下,自己一边发呆一边用力戳搅着铁砂,而笑嘻嘻的唐郎师父则在庭院间悠闲自在踢着十几枚毽子。 毽子在半空中高高低低,低低高高,看得陈木生眼花撩乱。 那段日子,没有变强的理由,只有变强的单纯快乐。 自从师父“误入歧途”背叛了秘警后,陈木生就鲜少说话,原本就已经不善言词的陈木生,在过度沉默后行为举止变得更加迂拙,缺乏良好的人际沟通后,陈木生也变得更加固执。 表面上,陈木生是个非常有理想的汉子,一心一意想要磨练自己成为足以向上官、向师父复仇的勇者。于是陈木生与几个同样想要表现自己的杰出猎人,一路从北海道往南旅行,最后潜伏在东京都里,极尽惊险能事地铲除落单的城市吸血鬼。 要知道,在吸血鬼控制的魔都东京,吸血鬼猎人可谓最不可能生存超过十天的生物。每一晚陈木生都与同伴们活在随时都会丧命的紧张氛围里,调查吸血鬼独行暴徒的下落,加以暗中歼灭。 危险,但热血万分。然而骨子底,陈木生的人生战斗非常寂寞。 那些出生入死的同伴根本就无法共享“变强”的梦想太久。到了东京,在十一豺的残酷反猎杀下,十几个同伴们死的死,背叛的背叛,逃走的逃走。 不到半年,陈木生只剩下孤伶伶的一个人。 第5节 二○一五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距离二○一六年,只剩下四十六分钟。 东京银座,一间位于大厦十一楼的酒吧舞厅里,挤满了六十多个等待跨年倒数的年轻男女,他们在昏暗的灯光下,用疯狂的扭腰、暴动式的集体摇头呐喊、与一杯接着一杯的酒精,渡过二0一五最后的糜烂时光。 落地玻璃环绕着整个楼层,城市的霓虹喧嚣尽收眼底,街道上挤满准备读秒的人潮,让舞厅里的人更有纸醉金迷的感觉。 “等一下去我家吧,让你见识一下了不起的东西呦!” “真的假的?上次菜菜子说你那只家伙没什么看头呢——” “阿凯!我家里人都去夏威夷渡假啦,整间屋子都空晃着哩,等一下叫大伙过去续摊啦!玩色色的国王游戏喔!” “听说山本那贼脑从荷兰弄了一批新货,很爽的!一起试试!” 年轻男女多言不及义,嘻嘻哈哈打闹,就跟他们平常夜夜都在做的一样,浑然不知酒吧走廊尽头,靠近洗手间角落的大包厢里头,同样在进行一场迎接新年的盛宴。 一场吞食红色的恐怖盛宴。 包厢内,五个金发碧眼的吸血鬼在里头“享用”着瘫在桌子上的两名人类女孩。 黑色沙发上都是褪去的高中制服,白色的水手服上衣,浅绿色的百褶裙,白色的泡泡袜,以及粉红的内衣胸罩。 两名嘴唇发白的女孩全身一丝不挂,四肢动脉俱被活生生插进外科手术用的透明软管,身体大字形倒在玻璃桌上。女孩面无血色,惊恐不已地看着五个吸血鬼一边聊天,一边若无其事地咬起透明软管吸食她们体内的鲜血。 女孩并没有被施打任何麻醉药剂,却不敢放声尖叫,如果她们胆敢挣扎或抵抗,倒在桌下那名颈骨被折断的高中女生,就是最好的榜样。 简直就是,精神与肉体的双面凌屠。 “乖,乖乖听话不要乱动,今天晚上就不会死。”一个吸血鬼狞笑,用尖锐的指甲刺进一名女孩的乳房,女孩痛得咬牙欲哭,吸血鬼便趁势将新的软管给插埋进去,钻啊阿钻地,直到刺破乳房里的动脉为止。 吸血鬼你一口我一口,缓慢地夺走女孩的求生意识。若发觉吸吮的那条动脉已经干涸或失去弹性,这些吸血鬼就再刺破新处插管,寻找还贮有鲜血的位置。 这群从美国西岸过来的白种吸血鬼,已经在东京作案多起了。他们并不接受日本吸血鬼的统辖,径自在五光十色的青少年群众场所中寻找鲜嫩可口的猎物。 仗着日本年轻女子普遍崇洋拜金的心理,这群美裔吸血鬼在舞池里轻易搭讪到几个女孩,几句带有色情暗示的邀约便将她们骗进包厢,慢条斯理用变态的手法凌虐致死,过程中并不用尖牙咬破动脉吸食少女血液,而是把外科手术用软管插进被害人身上的几条主动脉,像喝饮料般谈笑享用,所以并不会留下吸血鬼标记的齿痕。当吸血鬼从容离去甚久后,店家才会发现包厢里早已堆满干瘪的少女裸尸。 媒体报纸给他们起了个战栗不已的封号:“美少女放血人”,篇幅多半着墨在他们以模仿电影中吸血鬼吃食人血的概念,进行令人发指的变态犯罪。 作案手法如此残酷嚣张,引起的社会恐慌必定引起日本吸血鬼高层不满,可以说,这群美裔吸血鬼如果不是有勇无谋的笨蛋,就该知道他们在东京的敌人不是人类刑警,而是维护恐怖平衡的吸血鬼同类。 但他们之中,有个天赋异禀,足以招架十一豺的怪物。 “来者不善。” 一个正抽着大麻的蓝发男子突然开口,看着黑色的房门。 第6节 推推挤挤的热闹舞池中,不知何时出现一个身体发出臊臭的魁梧男子,模样之突兀,立刻引起众人的注意。 男子面容黝黑,肩上背着滚烫的铁砂,穿着牛仔短裤,褐渍色宽大内衣,还有一双快要磨穿底的凉鞋,大剌剌地站在人群之中紧皱眉头。 由于男子身上的臊臭实在恐怖到让人无法忽视的地步,几个舞池男女嫌恶地彼此推挤让开,逐渐让恶臭男子的身边空出了一个大圈。 “啊——”男子高高举起双手打了个长长的呵欠,露出长满杂乱毛发腋下的瞬间,一股酸火臭朝四周狂袭,男子身边的空圈半径又往外扩大了一公尺。 是的,没有别的可能。 此人正是铁砂掌笨蛋,陈木生。 “大家注意一下!注意一下!不好意思!跨年派对已经结束了,在接下来的五分钟里,这个地方将会变成吸血鬼的坟场,请大家保持秩序从大门口离去喔!”陈木生大着声嗓说起生疏的日语,将背上极沉重的铁砂桶砰一声重重放下。 两个穿着黑色西装,保镖似的壮汉捏着鼻子从围观的人群中挤了出来。 所有男女七嘴八舌等着看热闹,气氛又开始热烈起来。 “这位先生,我们必须请你出去。”保镖露出不悦的表情。 “啊,不好意思,我差点忘了这里有最低消费!喏,给我一杯柳橙汁。”陈木生掏出几张很脏的钞票,小心翼翼地递给保镖。 “……”两名山熊一样的保镖彼此对看一眼,耸耸肩,鼻孔喷气,不屑地伸出手抓住陈木生的肩膀,用力一拧。 “!”陈木生随手一抬,两个壮硕的保镖瞬间往后重重摔了出去,直到撞上了尖叫中的人墙才翻滚停下。 保镖也不知道是哪里中了掌,总之就像两头死猪趴在地上,胖大的身躯偶尔抽动个两下,嘴角吐出白沫。 “解散了解散了!”陈木生似乎对这样的情景非常习惯,脚步往前一踏,将滚烫的铁砂捞出泼洒,地板一下子就给烧出一大片冒烟的焦黑。 所有人吓得惊声尖叫,左躲右闪,生怕让胡乱浇洒的铁砂烫着了。 “还不快滚!”陈木生大吼,一脚踢翻滚滚铁砂。 啪啪唰唰声,地板黑烟四起,立刻触发了烟雾感应装置,铃声大作,大楼的消防管线立刻洒水落下,将每个人淋成落汤鸡,所有人往门口奔跑逃窜。 人群在陈木生背后散去,陈木生站在满地滚烫的铁砂中,看着走廊尽头的大包厢。 “出来吧!”陈木生淋着天花板降下的落水,丹田鼓动大声喝斥,震得天花板都隐隐晃动。 “了不起的猎人,大过年的竟然找得到这里,啧啧。” 四个高大瘦削的美裔吸血鬼慢条斯理走出大包厢,嘴角还咬着刚刚拔出的带血透明软管,神色傲慢,并没有将来袭的吸血鬼猎人看在眼底。 由他们颈子上的眼镜蛇刺青,足见他们是来自旧金山的吸血鬼黑道,隶属美国西岸,以白色皮肤为主、势力最强的蛇帮。 “循着你们嘴巴里的臭味,不找到也很难。觉悟吧,我就是大名鼎鼎的吸血鬼猎人,铁砂掌之,陈、木、生!”陈木生双手抱胸,气势逼人。 “有意思,来到东京竟然遇到敢自称猎人的家伙?哈,日本血族当真是吹牛不打草稿,什么血族的观光胜地嘛哈哈哈哈!”一个吸血鬼笑得前俯后仰,走到陈木生面前,慢慢弯下腰,瞪大眼睛打量只有一拳距离的陈木生。 陈木生用力回瞪。 “你说你叫什么?什么掌?”吸血鬼歪着脸,阴冷的鼻息吹拂在陈木生脸上。 “四十二。”陈木生眯起眼睛,扳着自己的手指。 “啊?”吸血鬼失笑,嘴角咬着的软管啪答啪答的。 “啊,不对,应该是四十三。”陈木生抬起头来。 “你在说什么啊?”吸血鬼哈哈大笑。 但他没有笑太久,陈木生身形恍然一震,那位乱笑一通的吸血鬼两腿立即离地,忽地飞撞在环绕四周的落地玻璃上。 崩!——匡……玻璃碎开! 吸血鬼眼神呆滞,不能置信地摔出窗外,与星光般的玻璃碎片一起身处十一楼的半空中。接着,便是哇地长声惨叫,直直摔下! “我说,你是被我干掉的第四十三个吸血鬼。”陈木生看着破碎一大片的落地窗说。 “……” 其余三个吸血鬼却也没有惊慌,只是彼此互相看了一眼,神色冷淡。 这个反应陈木生并不意外,因为他知道真正的高手并不是眼前的三者之一,而是依旧躲在包厢里的“那个人”。 “那个人”身上发出的猛烈杀气,穿透了包厢的墙壁,冻结了陈木生鼻前的空气。 “不出来,就打到你出来!”陈木生毫不畏惧,双臂筋肉盘纠,锐身上前! 三个吸血鬼瞬间飞跃散开,将陈木生包围在中间。 “现在!” 吸血鬼拔出挂在腰上的蛇鞭,唰地破空飞抽出去,在空气中爆起一阵闷响。 陈木生唔地一声,机警往旁躲开了其中两鞭,鞭力抽打在地上,地板毫不废话炸裂开来,石屑纷飞。 但最后一鞭就避无可避了,黑色的线条在半空中曲张骤直,犹如毒蛇般往陈木生身上抽去,陈木生双手护在胸前,硬是捱下了这火辣辣的一击。 “啪!”陈木生痛极,挡在胸前的右手皮肉一红,双脚被震得连退三步。 厉害。出鞭的吸血鬼暗暗称奇。 要知道使鞭的真正高手用起鞭子时,鞭子上的力道绝对比“子弹”或“刀刃”或“斧槌”都要来得可怕,鞭上铺有坚硬蛇鳞,鞭骨里是高科技的碳塑纤维,高速甩荡出去所喷发的瞬间攻击力,足以直接扫破大猩猩厚实的胸口,也能将汽车钢板扫爆出一个大凹陷,更不用说区区人类的血肉之躯了。 然而,现在鞭子打在陈木生的手臂上,却只是留下一条可怖的红线,足见陈木生铁砂掌的硬功夫。 然而就在陈木生硬捱第三鞭的抽击时,另外两条鞭子又重新发动攻势。 唰!唰! 陈木生矮身避掉掠过他头上的一鞭,却教另一鞭重重击在自己的背上。 “混账!”陈木生惨叫,身体痛得不由自主拱成了奇怪的曲形,皮肉却没有爆开,鞭子照例只是在背脊上留下一条肿大的红纹。 三个蛇帮吸血鬼大感讶异……竟有人能将铁布衫的硬功夫练到这种程度?难道这个年纪轻轻的笨蛋整天都没别的事干,就是在练铁布衫这种苯功夫吗?不然,怎么可能连背脊都练到足以抵受鞭力的程度? “哼,杀不死你,也痛昏你了!”三名蛇帮吸血鬼冷笑,飞快纵跃在四周抽鞭攻击,鞭子可怕的、难听的、让人不寒而栗的破空声回爆在舞厅中。 地板、镶镜的柱子、吧台的大理石板、悬挂的霓彩灯、桌上的玻璃杯,全都无法幸免,在鞭力之下一一喷爆开采,飞碎的小石子与镜片也成了不长眼的散弹武器。四周沙发更是无一完好,牛皮裂开,里头的棉絮飘散在空中。 无法避开所有的鞭击,陈木生苦苦忍住鞭子抽打在身上的剧烈痛楚,试图冷静地靠近其中一名吸血鬼想来个近身对决。 “他妈的!”但鞭击的痛楚远胜陈木生所受过的任何攻击,鞭子每抽打在身上一次,陈木生的意识就会瞬间空白半秒,这半秒的时间就足够让围绕陈木生攻击的吸血鬼变换位置,重又拉开与他的距离。 “还在逞强吗!嘻嘻,迟早鞭穿你的铁布衫!” “跪下来!嘻嘻,给你一个痛快!” “嘻嘻,瞄准他的眼睛!眼睛!” 如果刚刚没先将那头吸血鬼给震下楼,现在要在四条鞭子中挪动半步,肯定倍加困难。难道自己要跟着从破碎的落地窗跳下去,用硬气功着陆逃走吗? 陈木生心想,小腿肚上又中了一记,肌肉发出撕裂般的悲鸣。 “可恶!有种就放下鞭子,我一个打你们三个!”陈木生怒吼,一掌催出。 这一掌当然没能打到半个人,反而是陈木生自己的下颚被重重抽上一记。天!抽打在下巴上的鞭击,比起硬捱现任重量级拳王的左勾拳丝毫不遑多让。 陈木生的颈子高高向上仰起,鼻血啪啪然喷出。 呆呆看着快速旋转的天花板,陈木生的脑袋里窜出师父的身影…… 如果现在被鞭子围攻的是身手矫捷的唐郎师父,绝对可以躲过所有的攻击吧?如果是唐郎师父,就算再多十几条鞭子,也沾不上他鬼影般电窜的螳螂拳吧? 第7节 “啊哈——我说你老是在练硬梆梆的硬气功,攻击的速度会慢下来的。如果敌人的速度就是比你快,你怎么办?” “打死他!” “白痴小徒弟,打不中他怎么打死他?” “老铁师父说,硬气功的奥妙就是敌人打我十拳,我打他一拳就连本带利回来了!所以说硬气功的确是,行!” “行个屁啊哈!你瞧老铁哪一次打到过我?如果灌满硬气功的铁掌一直都砸不到敌人身上,即使有再大的力量都没有屁用哩。” “打死他!只要被我打中一掌就分出胜负了!” “打死个屁啊,根本的解决之道,莫过于把身体练到即使使用会紧绷肌肉的硬气功,瞬间欺近敌人、然后发动攻击的速度也比敌人快。如果没到那种境界,就干脆假装高深莫测,安安静静等敌人自己接近你,然后再一掌呼呼呼呼刮过去。” “打死他!” 假装高深莫测?安安静静等敌人接近,然后再一掌呼呼呼刮过去…… “等一下!”陈木生大叫。 夹杂浑厚内力的声音之猛,震得三名吸血鬼不禁一愣,还真的停下手。 ……如果这个大笨蛋突然使出这样的巨吼,或许早就震慑住吸血鬼,偷到一秒、半秒的时机冲到敌人旁边,然后击出他可怕的掌力。当然,这家伙显然笨得可以,已经错过了这样的好时机。 陈木生狼狈地站在二条鞭子中间,气喘吁吁,身上挂着琳琅满目的血红鞭痕,下巴肿一块、脸变成大猪头,活脱就像个受尽大家族集体家暴的智缺受虐儿。 “要认输了吗?嘻嘻嘻嘻,还是想干脆从这里跳下去一死了之?”一个吸血鬼抠着颈子上的眼镜蛇刺青笑道,同样也是汗流浃背。 只见陈木生深深吸了一大口气,神色镇定,身上的硬气功急速聚敛,受尽折磨的皮肤上渐渐发出一股燥热之气,令身体周遭的空气因高热而扭曲模糊了起来。 “让你们见识,铁砂掌的终极大绝招……中国古拳法的最高境界。”陈木生咬紧牙关,小腿肌肉一进,双脚蹬破底下的石板。 好厉害的硬气功! “喔?”三名吸血鬼隐隐一惊,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只见陈木生赤红着脸,双手五指箕张,一上一下成爪放在腰际,两脚扎起固若磐石的马步。“气”在陈木生体内奔流、膨胀,乃至凝敛,发出哔哔剥剥的细小声响。 但,这个所谓的……“铁砂掌的终极大绝招、中国古拳法的最高境界”姿势,三名吸血鬼好像在哪里见过? “龟、派、气……”陈木生的头顶冒烟,头发冉冉竖了起来,眼睛瞪得老大。 陈木生原地不动,喝地一声“功!”突然双掌齐出,朝着其中一名吸血鬼“发出气功”,那名吸血鬼神色大骇,仓皇往旁打滚躲开。 只见陈木生仍呆呆站在原地,维持“发完气功”的愚蠢姿势。 ……什么事也没发生。 “操!敢耍老子!拆了他!”三名吸血鬼恼羞成怒,三条鞭子电光般齐出。 陈木生不闪不避,任由蛇鞭飞卷上自己的脖子、左手腕,以及右脚踝,牢牢缠住。 这是蛇鞭阵中最恐怖的“分尸”,有几条鞭子就将敌人拆成几块的恐怖招式,近乎刑罚。由于特殊处理过的蛇鳞极坚,碳塑纤维更是韧性十足,敌人只要被蛇鳞鞭缠住就几乎不可能挣脱,最后肌肉活生生扭爆开来,乃至四分五裂而死。 牢牢缠锁在陈木生脖子上的蛇鞭最是凶险,在吸血鬼用力拉扯下猛力陷进陈木生的颈肉里,试图窒息陈木生的意识。 “果然,师父说得没错……”陈木生整张脸浮出好几条青筋,眼珠瞬间爆满血丝,鼻血硬是被挤出两杠,模样凄厉。 陈木生右手抓起勒住脖子上的鞭子,左手反扣住腕上的鞭子,右脚一抬,狠狠踏住缠在脚踝上的蛇鞭。一运气,百分之百的硬气功瞬间引爆,将三个吸血鬼手中的蛇鞭硬扯得僵持不下! “怎么可能!”一名吸血鬼被骇住,鞭子几乎要脱手而出。 陈木生长啸一声,右手铁砂掌冒出黑色焦烟,手上的蛇鞭鳞片倏地进开,鞭骨跟着爆碎,化为难闻的一团粘手的黑色黏块。 鞭子,竟断了。 陈木生精神一振,左手奋力一拉,不愿意放开鞭子的吸血鬼被急速拉近陈木生,等到他吓得想松手的时候,陈木生的铁砂掌已经往他的脑袋上重重印了下去,直接将吸血鬼的五官打成化整为零的一个。 “鬼扯!”其余两个吸血鬼连面面相觑都省下了,不约而同抛开已被反制的蛇鞭,想要逃回包厢求助“那个人”。 但陈木生哪肯放过机会?一个虎啸追上,正瞄准一个吸血鬼的脊椎骨想摔手下去时,一道快速绝伦的蓝影从走廊尽头冲出! 第8节 陈木生挡架不及,某个看不清楚的东西突然钻进自己的肚子,将他重重往上殴飞。 落下时,陈木生哇一声口吐鲜血,站都站不稳。 蓝色的快影停住,是一个身材瘦到几乎没有一寸“真正肌肉”的骷髅人。 “这种速度……你是……呕……”陈木生难过得跪下,这种超高速的打击真是要命,完全突破了铁布衫的防御。 刀……没错,就像刀子一样。 刚刚自己所受的这一击,即使无法贯穿铁布衫的外壳,劲道却毫无保留地以“一个点”的细微打击面积钻进陈木生的腹肌里,直接摧毁内脏。 好可十白……陈木生看着眼前的蓝发骷髅人。 骷髅人的面颊深陷,穿着黑色的皮衣皮裤,却显得十分宽松,高高隆起的肩胛骨是他的强烈特征;毫无肌肉,徒有骨架的他可是拥有最佳人体风切角度的超快速凶器,是美国蛇帮的三大将之一。 一个拥有,肉体速度与亚洲第一飞刀,不相上下的超级传说。 骷髅人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珠犹如蝙蝠般瞪着陈木生,身上散发出一股不祥之气。 肚子快炸开的陈木生握紧拳头,又吐了一大口血,奋力站起来,蹲好马步。 敌人很强,但,只要被我打中一掌…… “飕。” 蓝影倏忽来回,手起手落。 陈木生呆呆地站着,不能置信地慢慢转动脖子,看着自己的左手臂整个遭到破坏性脱臼,等到完全回过神来,那断掉的骨头倒刺进肌肉里的尖锐痛苦,直教陈木生发不出任何声音。 骷髅人在陈木生身边慢慢走来走去,端详着这位将他两个伙伴杀死的猎人,就像在检查一盘刚刚上桌的鲜嫩牛排。 “咬……”陈木生瞥眼感觉到骷髅人走到自己背后,一咬牙,回身就是重重一掌。 不用说,根本没能沾到骷髅人的边,反而是骷髅人的超高速刺拳扎进陈木生的右胸上,铁布衫彻底崩溃,肋骨喀喀喀断折,几乎要插进陈木生脆弱的肺脏里。 陈木生终于倒在地上。 只用了三拳。 “大哥,把他交给我们处理吧,嘻嘻。”一名吸血鬼捡起地上的鞭子,在空中虚抽了一下,贼兮兮地往前走近。 “随便。”骷髅人看着自己枯瘦却尖锐的拳头,似乎不是很满意。 骷髅人又打量了一下大字形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陈木生。铁布衫这样的功夫,竟然可以招架自己三拳才倒下? 突然间,骷髅人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从“下方”渐渐而上。 “有同类搭电梯上来,小心。”骷髅人用眼神斥退了两个跃跃欲试的吸血鬼,皱眉道:“……非常强,比起十一豺……还要强!”双拳不知何时已经握紧,蓝发冉动。 两名蛇帮吸血鬼同伴不由得警戒起来,鞭子盘绕在地上,随时准备卷起攻击。——不,不是电梯。 骷髅人转头看着破碎的落地玻璃旁,一个穿着红色皮衣裤的亮眼美女轻轻跃上。 红衣美女站在舞厅的风口上,利落的短头发在夜风中凌乱地吹拂着,吉普赛女郎般的性感厚唇闪闪发光,细长的眼睛笑吟吟地看着舞厅里的一切。 牙丸禁卫军,副队长阿不思。 没有人乱动,也没有人多说一句话,维持随时都会倾覆的危险氛围。 “城市管理人跟我说,最近闹了很多案子的人通通挤在这里,果然一点也不假,大家都是响叮当的大人物呢。”阿不思笑笑看着倒在地上的陈木生,叉着腰补充道:“咦,你们已经先打了一架,帮我料理好开胃菜啦?好贴心呢!” 骷髅人冷冷看着阿不思,并不答腔。 这个女人真不简单。笑吟吟的纤细外表下,竞然有着那么可怕的怪力。 “将横纲的膝盖踢碎,再将大山倍里达打成重伤的人,就是你吧?”阿不思看着骷髅人毫不在意地走上前,靴子踢了踢几乎昏厥的陈木生,确认陈木生的伤势。 “我们只是在这里观光,是十一豺那些家伙先来为难我们的!我们大哥已经刻意留手了,所以才没有杀死那两个找碴的家伙,这也算是我们蛇帮给你们东京牙丸一个面子。”一个蛇帮吸血鬼沉声道。 阿不思没有理会,反而蹲下,拍拍陈木生的脸颊。 “原来你就是之前老是自称什么……铁砂掌的什么的猎人?明明就很弱啊,怎么老是想不开要闹事。哎哎,结果现在出糗了吧?啧、啧、啧。”阿不思捏了捏陈木生的鼻子,优雅地站了起来。 这位负责东京都地下治安的女人,改以好奇的眼光观察沉默不语的骷髅人。 “美国蛇帮三大将之一,与台湾上官飞刀齐名的鬼,真是有失远迎。”阿不思露出浅浅的笑容,手指放在性感的鲜艳嘴唇上说:“既然你留给我们东京牙丸一个面子,我也该礼尚往来一番。你们把一只眼睛跟一根舌头挖出来,就此离开东京,我就当蛇帮没有来过。这笔交易如何?” 骷髅人镰鬼,总算有了点像样的冷酷表情,直言:“阿不思,听说从来没有人在见识过你的神秘大绝招后,还能活着告诉别人。今天晚上,我却想亲眼瞧瞧。” 镰鬼此话,等于是下了战帖。 “哎哎,交易不划算?”阿不思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苦笑,好像听见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似地。 没有反应,于是阿不思高高举起双手,毫不在意露出至隙地伸了个懒腰,说:“好吧,那么就这么决定了,你们今晚就死在这里吧。” 此时,令人惊异的事发生了。 陈木生咳着血,踉跄地在阿不思身后站起,身上的硬气功再度勉强运行。 “喂……打架也得讲个先来后到吧。瘦皮鬼,我们之间……还没结束!”陈木生摆出蹲马步架式,咬牙切齿的模样,逗得阿不思笑得花枝乱颤。 阿不思的身影瞬间一分为二,一左一右。 镰鬼也几乎同时消失。 “!”陈木生的脸上溅起冰冷的鲜血。 不,应该说四周爆起无数血块碎骨,搅炸的红色如龙卷风刮起,惊得陈木生一动也不敢动,只晓得用硬气功牢牢护住自己再不堪一击的身躯。 陈木生咬牙,压抑自己内心的恐惧,想看清楚这场对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隐隐约约,蓝影远远快过红影,但两名手持蛇鞭的吸血鬼已经着了阿不思的道,在某种无法想像的巨力冲击下,训练有素的身体竟瞬间爆炸。 “……”陈木生整个默住。 红影与蓝影同时停歇。 镰鬼如蝙蝠般倒挂在天花板上,身上没有一处伤痕。 “真快,名符其实。”阿不思舔着嘴角渗出的鲜血,并没有生气。 刚刚一轮肉眼无法辨识的猛烈交锋,不到十五秒,阿不思就已挂彩,且伤得不轻,身上的红色皮衣更被高速的拳劲切得零零散散。 第一回合的胜负,显然让两人之间的实力拉出了距离。 “再忍一下,很快就会结束了。”镰鬼冷酷地说,身上散发出不祥的杀气。 那股不祥的杀气,冰冷到连无法动弹的陈木生都忍不住停止呼吸。 “……”然而阿不思只是,高高举起自己的右手。 高高举起自己纤细的右手,然后轻轻转动手肘关节。 嗡嗡。 嗡嗡。 嗡嗡。 阿不思灵活的手肘关节,带动整个上手臂缓缓旋转,在空气中刮起沉闷的低吼声。 嗡嗡。 嗡嗡。 嗡嗡。 那沉闷至极的声音,以极为缓慢的节奏刮摆夜风,将四周空气全都凝滞了起来。 斧。 唯一堪堪可以比拟的形容,就是要命的沉重巨斧,而这无形的巨斧竟出自一个骨架纤细的女子手底,矛盾的对比让沉闷低摆的嗡嗡声更加诡异。 那嗡嗡声非比寻常。 ——非比寻常到,以超高速为名的镰鬼,竟迟迟不敢往下俯冲攻击。 “这是什么怪声啊?”陈木生心中大骇,身体依旧无法动弹。 夹在镰鬼的冰冷杀气,与阿不思手上的沉闷怪声之中,陈木生犹如一颗随时都会被巨大压力挤破的蛋。 肉体,与自尊心都在濒临崩溃的边缘。 冷汗从陈木生全身上下大量爬泄而出,让他想起刚刚那两名吸血鬼瞬间爆炸成屑的唯一可能——他们只不过被阿不思的手刀轻轻一带,就遭到毁灭性的冲击力吞噬。 陈木生登时明白,这是一场“超极速V.S.超暴力”的决斗。 镰鬼开始在天花板上缩小身体,蓄力欲发。 阿不思则笑吟吟地站在地上,挥舞着嗡嗡震晌的“手斧”,好整以暇等着。 两股力量尚未硬碰硬,就在气势上狂乱地较起劲来,大厦舞厅内的空气已经膨胀到抵达极限,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绝对饱和…… 猛地,浑身冷汗的陈木生打了个喷嚏。 第9节 哈啾! 简单明了的喷嚏声,划破了无法再保持一秒恐怖平衡的较劲。 蓝影如针,无声无息疾落。 “扑通,扑……” 陈木生的心跳暂时停止。 眼前,崩陷出道夸张翻滚的巨大裂缝。 那是……什么……什么鬼啊…… 还“摧枯拉朽”,是陈木生心中唯一能想到的形容。 阿不思背对着裂缝,笑笑看着自己,仿佛那道恐怖绝伦的痕迹跟她完全不相干。 陈木生完全陷入极大震惊中的极大迷惘。 刚刚,那沉闷的嗡嗡声瞬间停止的时候,是不是跟着一声大爆炸似的巨响? 有吗?巨响? 有那一声巨响吗? 我真的听见了?还是自以为是的错觉? 镰鬼完全消失了。 他最后留给这个世界的,只是填塞进墙上巨大裂缝,一道模糊惨然的黑。 空气中悬浮着细小的石灰,与渐渐消散的妖异能量。 那裂缝几乎撕毁了这层楼的纵向结构,可十白的力道似乎仍持续浸透进裂缝背后的钢骨支架,似乎可以听见这栋建筑物在发出咿咿哑哑的悲鸣。 阿不思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带着若有所思的笑容打量浑身冷汗的陈木生。 陈木生的背脊爆出一粒粒鸡皮疙瘩,一股电流蒙上头皮。 “刚刚为什么要爬起来?乖乖躺着找机会逃走不就得了吗?你看我这个懒散的贵妇模样,难道真的会无聊到去追你这只小虾米?”阿不思好奇问,左手按摩着右手肩膀。 看不出跟在阿不思的问题后,藏有什么讽刺的敌意,所以气氛格外诡异。 “我发过誓,面对吸血鬼,我绝对不逃。”陈木生勉强收摄心神。 “有志气。据说有个猎人甚至义务帮我们铲除几个任意作怪的独行侠,效率不错,肯定就是指你吧?小朋友,你来东京多久了?”阿不思搔搔头,左手还在按摩着右肩,显见刚刚那一道“斧击”撕裂的肌束与神经极巨。 “……半年。”陈木生喘息,憎恨着自己的没用。 今天晚上,就是自己的死期。 毫无疑问。不需要第六感都该知道这点。 “半年!真是奇迹。”阿不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东京十一豺,你恐怕连一个都没遇上过吧?啧啧。” 陈木生无法反驳,实际上他曾遭遇过几个,只是每次都在当时还未死的同伴坚持下,架着他匆匆逃跑。 “一个猎人要在这座城市里生存,光是有勇气还是不够的。还得要有运气。”阿不思双手握拳,做出啦啦队的打气样,说:“我现在心情很好,一百分一百分!所以小朋友你今天的运气显然不错,姐姐决定要放你一马。” 陈木生愣住,脑中一片空白。 “平凡人做不平凡的战斗,是很珍贵的志气喔,姐姐亲你一下。要坚持下去喔!”阿不思戏谑地吻了陈木生一下,陈木生虎躯一震,眼泪竟然生生落了下来。 ……被吸血鬼的敌人所救,被迫听吸血鬼的赞美与鼓舞,最后还被吸血鬼笑嘻嘻亲了一下,自己算什么狗屎吸血鬼猎人? “喏,给你。”阿不思拿出一枝笔,随手在名片纸背后画了一张简易地图,塞在陈木生的手掌里,说:“照图去这个地方找大名鼎鼎的J老头吧,请那个闲得发慌的老头子帮你修补一下身体,断掉的肋骨要是插进肺脏,你就玩完口。还有,他看到你这副德行,一定会想帮你造个什么千古神兵的,你也别跟他客气了。” 阿不思拍拍陈木生的肩膀,转身跃下大厦。 “快走吧,特别V组等会儿就会来清理现场。后会有期口!”笑笑。 陈木生双膝终于跪下,无能为力的他,只能臣服在那道狂暴的巨大裂缝前。 “十!” “九!” “八!” “七!” “六!” 大厦底,热闹辉煌的街道上,成千上万的男男女女欢欣鼓舞,手拉着手,相互拥抱,在这座吸血鬼精密控制的城市里大声喊着倒数的数字。 “五!” “四!” “三!” “二!” “一!” “新年快乐!” 烟火在东京铁塔上升起,一朵朵灿烂爆开,火树银花缀满城市的夜空。 陈木生震声巨吼,悲愤长啸。新年快乐。魔都东京唯一的,备受关爱的吸血鬼猎人。 〖一元复始 命格:天命格 存活:无 征兆:宿主在人群中的存在感稀薄,周遭朋友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日子过得平平淡淡,无风无雨,无病无痛,却也没有什么高潮迭起。 特质:宿主方圆十公里的各式各样命格,不分能量大小、体系差别,全都暂时失去任何神奇的“作用”,故用在命格作战时,是极为可怕的无差别消灭,胜负的条件将重新归零。 进化:无 (黄文瀚,男,香港,开始觉得“人生怎么可能是不停战斗?”的三十二岁)〗 第10节 扣铁场。 在陈木生不甘不愿、想尽办法用手中兵器对抗纸咒兽的同时,J老头也依照约定,开始“治疗”走火入魔了的乌霆歼。 青黑色石井边,一个大凹槽,浑身赤裸的乌霆歼泡在奇异的透明液体里。液体泛着淡蓝色的光纹,上面蒸着缕缕白色的焦烟,味道呛鼻。 凹槽里,正是J老头用来放置制作中的原始兵器材质的特殊液体:蓝水。 蓝水可以令任何金属材质保持在稳定的状态,好让老头在形塑新兵器时,能够将兵器的形状、长短、重心、平衡、锋口、角度,掌握到恰如其分的匠心独具。 擅使火炎咒的乌霆歼,被体内躁动不已的劣命掠夺了神智,身体变得比烫铁还要焦热,无形的精神暴走能量更无法估计。只有蓝水这样的冶炼奇物才能勉强压制失去意识的乌霆歼。 “你的意识困在死亡与愤怒的幽泉,上不得,下不去,那是鬼的道,不是人的道。但老头子我知道,一旦拥有过的力量,你这个狂人是绝不肯松手放过的。”J老头的炼魂瞳眨眨,跟乌霆歼潜意识里深层的灵魂对话。 面无表情的乌霆歼只是泡在蓝水里,仰头露出口鼻,享受着这误打误撞来的难得静谧。自从与弟弟分道扬镳后,乌霆歼鲜少好好这么睡过一觉。 J老头继续说道:“走上了鬼之道的人,都对世界怀抱巨大恨意,对世界的报复之心念兹在兹,久了便无法回头,踏人黑暗的人间地狱,成为凶人。渐渐地,凶人灵魂的烛火只剩下光明一线,一有恶意的风刮起,最后一缕残火瞬间灰飞湮灭。凶人将化为鬼,水远在黑暗里孤独地追求所谓的强,所谓的挡者披靡,所谓的天下无敌。” 乌霆歼无语,只是静静地躺在蓝水里。 如果要用“治疗”的方式对待这位凶人,费点神,不需要多久就可以用道术将他体内的恶命一一排泄而出。毕竟这也是那些被困锁住的恶命希望,J老头只要做个巧妙的导引即可。 但这么做的话,乌霆歼一直在做的舍身凶事,就全部化为乌有。 J老头微笑,说:“但你这位凶人的灵魂里,竟躺着跟别人都不一样的东西。你对这个世界怀有与恨意等量齐观的巨大热情,你对某个远方的女孩怀有无条件如大海般的爱,你对不知身在何方的弟弟怀有殷切的兄长期器具,当作了鬼的修罗道场,目的竟是毁灭另一个巨大的恶意。” 了不起。 “就让老头子帮你一把吧,咱们做个恐怖又危险的实验。成功的话,你所能做的回报,就是出去把那些胆敢挡在你面蓟的牛鬼神蛇,杀得抬不起头来。”摊开手,J老头看着自己的掌心。 焦黑斑驳的皮肤上,有着无数烫疤与伤痕,错综复杂地盖住原本的掌纹。比起所谓的掌纹,这些因锻造无数兵器而留下的烫疤与伤痕更有自己的生命,每一道烙印都是踏踏实实的人生。 几百年前,一个老友造访了此居,在打铁场恍惚的虚无时间里住了半个世纪。 那段时间里,J老头从老友身上学习到了惊人的能量之术,让J老头的手艺从此不再是手艺,而是一种境界。 到了那时,J老头才领悟所谓的兵器之道,有俯拾即是的原始呼应,有精心打造的匠心独具,有先天珍质的完美淬炼。但最上乘的冶兵之法,却不是在风炉旁敲敲打打即可心领神会。 那是一种道。 能量之术,道之法。 “如果那位炼命师老友还在的话,由他来替你整治一下你体内横冲直撞的鬼祟东西是再好不过,包你脱胎换骨。可惜啊,现在你倒楣到了老头子手上,可得将就一下老头子的旁门左道。”J老头的“锻气瞳”赫然一张,精光暴射。 乌霆歼的昂藏身躯猛地一震,蓝水溅出大凹槽。 “天堂地狱啊,教你领教一下老头子的手段。” J老头伸手探入蓝水,抓住乌霆歼的左手断腕处,两眼绽露人世间不存在的奇色。“把你拽出来,制造成世界上最强的命格凶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