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向半人马星座》 第一章 美国空军谢菲尔德·N·杰克曼中将,美国星际船“宪法号”指挥,航天日志,第40日。 万事如意。多亏航天基地发来了个人信息。我们很爱听你们传来的音乐会实况,还把大部分录了下来,以便在通迅冷清下来,大家寂寞得有些心里发毛的时候重放。 我们正向半人马座a星的行星天牛星推进,出发近一个半月了,已经超过以往离开地球载人飞行的最远点。我们现在才真正感到自己踏上了征途。刚刚完成的一次航程核查证实了基地的计划,从而估算出我船将在飞船时间1631时左右穿越冥王星轨道,也就是第40日的今天。莱茨基一直在记录时胀效应,飞船航速已接近6%的光速了,时胀效应开始明显起来。他说,折算成基地时间大概是凌晨两点差一刻。我们公议决定把它当作“近海水域”的标记。往后我们就会把太阳系抛在后面,成为第一批深入星际空间的人类。我们打算搞一个仪式,莱茨基和安·贝克隆德制作了一面美国国旗,准备在“近海水域”标志处放漂出去,安排在通过第三号观察港时进行,同时还要放出事先准备的不锈钢牌,上有总统的委任书,我们每人都要抛出些私人物品,我要献出我的航空学院班铭戒指。 上次报告以来变化不大。我们很习惯新的作息表,几个星期前就干完了发射后的全部检查工作。正如耐夫豪森博士所预测的,我们开始感到时间沉甸甸的难以抛弃。从现在到抵达a天牛星之前,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影响飞船的运行,我们不至于忙个不停。所以,我们开始实施耐夫提出的娱乐计划了。美国航空航天局飞行训练与人事处给准备的工作单正派上用场。起初娱乐计划遭到了“冷遇”,这点我想印弟安那波利斯老家的孩子也懂。大家都认为,交给我们作开门钥匙用的数论及论据微积分是给鸟禽学的东西。对它我们还没到迫不及待的程度,便先去玩别的了。安与威尔·贝克龙德下了好几盘棋,而多特·莱茨基则开始把改编成诗。其余的人摆弄着设备,作天文观测,再就是聊天。但这一切很快就变得腻味了,真跟耐菲在介绍情况时的所说一模一样。 在飞船中度日的最佳方法,就是学会对数学问题感兴趣,因为没有质量要运输,没有竞争因素让你激动。所有到目前,莱茨基试求质数公式已是第10天了,我亲爱的弗罗正在试用同余论来证明“哥特巴赫猜想”。(这姑娘两个月前还不会结算一张洗衣清单呢!)这样做当然是为了消磨时光。 从医学角度看,我们都很健康。我会附上一张详细的数据,说明我们的血压、脉搏等等的情况,外加一盒从火箭上发来的录音带和导航系统的读数。我将按计划再次报告。请替我们照顾好地球——我们盼望着再一次见到她,过不了几年的! 那一周,华盛顿的城市游击战局势有所缓和。直升机可以款款飞到白宫的南草坪上——没有狙击枪弹,没有寻热导弹,甚至没有扔石块儿的。狄埃特·冯·耐夫豪森博士怀疑地注视着一小群神色疲倦的哨兵在围墙内限定的方圆50码范围内来回走动。他们不像好战分子,可能是性解放分子,鬼知道呢!可能是自然食品或者单一税的支持者,反正,没有石块从他们那边扔过来,只是在直升机着陆时,有人瞎起哄了一阵。耐夫豪森嘲讽地向“群众先生”鞠了一躬,敏捷地跳下直升机。飞机升空的当儿,他已经走得远远的了。他不屑跑着进白宫,笃悠悠逛进去就行了。对这些头脑简单的人他觉得没什么可怕,尽管直升机的驾驶员对他们心存畏惧。而且,他并不急着赴总统的这个约会。 搜身的副官脸上挂着霜。引他去西平台的侍卫也没有敬礼。装着幻灯片和文件的公文箱很沉,却没有人帮他提过去。人对钻狗洞的滋味总是最敏感的,他一边想一边歪头避开螺旋桨卷来的疾风,此时飞行员正盘旋在白宫上空,以便升高,重新飞越广阔的城区。 真是今非昔比啊,他多少有些怀旧,那个岁月的每时每刻他都还记忆犹新。就在这里,在这段门廓里,他面对世界各地的新闻记者和摄影记者宣布了关于a天牛星项目的消息。他看到自己出现在电视新闻的节目里,谈论四个光年以外整个可供美利坚移民的“新地球”。他记得那次在卡那维拉尔角肯尼迪航天中心有世界各地150万特邀来宾参加的发射是如何让外国政治家和科学家妒火中烧的,而美国首脑们又是如何心花怒放,引以为豪。侍卫们当初是敬礼的,没错。他的讲课费已是天文数字。市面上甚至出现推举他担任下届副总统的传言——而这也完全有可能发生,如果选举马上开始,如果不存在他出生异国的问题。 而今时过境迁,他乘工作人员的电梯上楼。“并不是为了自己才介意的”。他自语道,“可是遇上麻烦的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只是报纸的捏造吗?还是有谁泄露了天机?” 海军陆战队侍卫在内阁会议室门上敲了一下,门从里面打开了。 耐夫豪森走进屋内。 “进来,狄埃特老兄,拉张椅子来坐。”没有副总统跳将起来,抓住他的臂膀,拍拍他的背。30张沉默的脸转向他,有的冷漠,有的干脆敌视,这便是对他的迎候。内阁成员全体在场,还有五六位部长和总统的个人作战参谋。椭圆形会议桌边最凶狠的就是总统的龙颜。耐夫豪森鞠了一躬;油然生出一种开学院士官生玩笑的返祖性欲望。他想卡地一声并拢双脚,并调整一下单片眼镜,可是他没带单片镜,而且也不至于冲动到那种程度,他只不过在桌脚处找到他的位置站下。等总统点点头他就开口了:“早上好,先生们,女士们,我想诸位希望见我,是要了解俄国人对a天牛星计划所散布的愚蠢谎言。” “鲁巴鲁巴。”他们交头接耳起来。 总统用他尖厉的男高音说道:“那么你认为那仅仅是谎言吗?” “谎言或是错误,总统先生,那有什么区别?我们是对的,他们是错的,就这样。” “鲁巴鲁巴鲁巴”。 国务卿询问式地望望总统,得到首肯后便说:“耐夫豪森博士,您知道,我曾为贵队效力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不愿反对您有意发表的任何言论。可是您真的有把握吗?俄国人可是抛出了一些极有说服力的数字。” “他们瞎扯,国务卿先生。” “那好,耐夫豪森博士。我可能愿意接受您这句话,可在座的就未必了。这里没有怪人,也没有不满分子,都是些善良而体面的人。耐夫豪森博士,您能否为他们提供些证明?” “您同意吗,总统先生?”总统又点了点头。耐夫豪森打开公文包锁,取出一小扎幻灯片,递给海军陆战队少校。少校看了看总统,征得同意后便按耐夫豪森的吩咐执行。房间的灯暗将下来,调整了一阵焦距之后,第一张幻灯片的图象从耐夫豪森头顶上投射了出去。上面是一排巨大的丫形金属柱子,一直伸展到荒无人烟、满目尘埃的远方。 “这张照片是我们安置在月球背面的射电望远镜”。他解释道,“从地球上是无法看见的,因为这部分月球表面永远背离我们,所以,我们选中这块地方做望远镜的设置点。那里不存在任何电干扰。这种仪器由3300万个独立的偶极子构成,以几百万分之一的精度校准排列。实际尺寸是直径18英里,接近圆形;但是仔细调整之后,其性能事实上相当于直径26英里左右的望远镜。请来下一张。” “咔嚓”,巨型望远镜的照片滑走了,取而代之的另一张照片上有一个相似的、可是看来又小一些、简陋一些的构造。 “先生们,还有女士们,这是俄国人的仪器。其直径大约是我们的1/4,元件也不到我前的1/10,而我们的报告——这是机密,但是我听说本次聚会获准得到这份材料。对——我们的报告指出,其排列做得非常粗糙,甚至可以说无可救药。” “两样仪器在信息收集能力方面的差距大约是100倍,我们占优势。请开灯。” “这就意味着,”他流畅地继续道,一边说一边挨个儿对在座的每一个人微笑,“如果俄国人说‘不’,而我们说‘是’,押赌‘是’准赢。我们的望远镜可以信赖,他们的却不行。” 与会者在椅子上不安地骚动起来。他们希望相信耐夫豪森的讲法,这与他希望说服他们的心情一样迫切,可是他们没有把握。 众议院赋税委员会主席贝尔顿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没有人怀疑您的设备质量。”他补充道,“特别是我们为该设备支付经费而创伤尚未愈合。但是俄国人直言不讳,他们说半人马座a星不可能有直径超过1000英里的行星,与该恒星的距离不会小于5亿英里。我这里有一份塔斯社发布的消息。它承认他们的设备不如我们,可是他们已经有一份22名院士签署的声明,说该设备不会放过任何比我已经陈述过的更大、更近的目标,也不会放过任何一种大到可以供我们宇航员着陆的星球。您对这段声明熟悉吗?” “当然,我拜读过——” “那么您一定知道,他们断言您称为‘a天牛星’的行星是不存在的。” “没错,先生,他们确实这么说。” “更有甚者,巴黎天文台的权威、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的里雅斯特的天体物理中心,以及英国格林尼治天文台台长都表示,他们已经验查过,可以确认俄国人的数字。” 耐夫豪森欣悦地点头道:“这很对,贝尔顿议员。他们给的确认,是说如果所做的观察确实与传说的一致,那么在月球背面瑙威·勃列日涅夫格勒苏联设施做出的结论自然也合逻辑。我并不怀疑他们计算的正确。我只不过指出,这些观察是由不那么精确的设备完成的,因此苏联天文学家的结论就不十分可信了。但是我也不愿意强加给诸位一篇没有证据的声明,来考验你们的耐心。”那位议员刚张口又准备继续时,他急忙地补充道:“所以我将告诉你们一切真相,俄国人的声明只是理论。我所要对付的不仅仅是更加高明的理论,而且还有客观事实。我知道a天牛星,因为我亲眼见到过它!开灯,少校!请再放一张幻灯。” 银幕亮起。现在耀眼的黑点闪烁的白光,像灰尘一样。在屏幕正中出现一个黑点,周围散布着十来个小黑点。耐夫豪森拾起一支光鞭,把小光箭头指向中心点。 “这是一张负片,”他说,“也就是说这里的黑色区域在实景里是白色的,相反,白的就是黑的。那些都是天体,是我们布里亚柔斯十二号卫星14个月前飞往海王星的途中在木星轨道附近拍摄的。中心天体就是半人马座a星。拍摄所用仪器较特殊,可以过滤掉恒星本身发出来的大部分光,其本质上是电子照片,有点像用来拍摄我们太阳日珥现象的日冕观测仪。我们希望用这种手段能捕捉到a天牛星的影像。有目共睹,我们成功了。”光鞭的小箭头指向了离中心天体最近的一个小点。“先生们,女士们,那就是a天牛星,与我们根据望远镜的数据预算的位置分毫不差。” 桌子又卷过一阵喧哗,黑暗中,声音比以前更响了。国务卿高声问道:“总统先生,我们能不能公布这张照片?” 总统道:“会后我们立即公布。” “鲁巴鲁巴。” 接着委员会主席说:“总统先生,我敢保证如果您说它是我的行星,那么它就是。但是国外其他人士可能会怀疑,因为这些点点在我看来也没什么区别。就算为了满足一个外行人的好奇心吧。能否请问,您是如何知道那是a天牛星的?” “请放第四号幻片——把第三号留在机箱内。”同样的镜头,略有差异。“先生们,请注意这张照片,就是那个物体所处的位置有所不同。它移动过了。诸位知道恒星不存在可辨的位移。而这颗星球移动了,因为这张照片是8个月后布里亚柔斯十二号从海王星掠过后飞回时拍到的。行星a天牛星已经在自己的轨道上转动过了。这不是理论,而是事实。我再补充一点,制作这张影印片的母带贮存在金石基地,所以不会有人提出愚蠢的问题。” “鲁巴鲁巴”声调更高了,还有些激动。 耐夫豪森如愿以偿地进一步落实了自己的论点。“所以,少校,能否请您现在回到第三号幻灯,对——而且请您把第三、第四号幻灯来回放,越快越好,谢谢。” 那个叫a天牛星的小黑点像网球一样来回跳跃,而别的星座点却一动不动。 “请看,这就是所谓的空白比较程序。我想指出,如果诸位看到的不是一颗行星,那么,总统先生,它也是您所见过的最有趣的一颗星,况且它与我们据射电望远镜的数据所算出的距离及轨道周期完全一致。现在,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有了,先生。” “伟大,耐菲!” “我看万无一失了。” “给俄国人一点颜色瞧瞧。” 总统的声音盖了他们的嘈杂。 “摩顿少校,我看可以点灯了,”他说,“耐夫豪森博士,谢谢您。如果您愿意再滞留片刻,我将不胜感激。在我们公布这些图片以前,想请您与我和玛丽一起在书房里再检查一遍我们的声明全文。”他点头,神色庄重地向他的首席科学顾问宣布散会,这时那些内阁成员张张欣喜欢悦的脸才让他记起该愉快地微笑一下。 第二章 谢菲尔德·杰克曼航天日志,“宪法号”飞船第95日。 据莱茨基的报告,我们正以15%左右的光速飞行,大约是每秒30000里。聚变合成推冲器唱得正欢,和预想的一样,爆炸过程快速连续,我们只感到一些轻微的震动。燃料、电源和生命曲线都保持在最佳状态。飞船没有任何问题,事实上,其他一切也都没有问题。不出所料,相对论效应已开始出现。从吉姆·巴斯多的光谱分析可以看出我们前方的恒星正移到蓝光一端,而太阳和我们身后的其它恒星则在变成红色。当然没有分光镜就看不到什么,两脚规座β星看起来有些滑稽。至于太阳,它还很亮——吉姆几小时前记航天日志时把它写为负六等,——而我因为以前从未见过它那样,一时分不出其颜色是明是暗。它当然不是我所指的GO型金黄色,而我们前方的半人马座a星也不是这样的,我确实看不出它们的差别。我想原因很简单,它们太亮了,色的印象就次于亮的印象,尽管分光镜显出了它们的不同。我们都轮流向后观望。我想这非常自然。在望远镜里,地球,甚至月亮都还辨得出来,但要碰得巧。昨天,斯基在全集光方位角上几乎完全看到了太阳。它们现在的视觉分隔度大约只有12个弧秒,再过几天,它们就会近得分辨不出来了。让我想想,还有什么? 娱乐数学节目使我们玩得颇为尽兴。安很喜欢二进制算术,已是如鱼得水了。她埋头于一种在我看来是某种统计实验的工作——我们不太打听别人正在进行的事务,除非他们想谈论——而首先,她要我们拿出硬币来掷。你看,我们自然谁也不会把钱带在身边的!不过有两位例外。斯基有一枚俄国银卢布,是他外叔公给他求吉利的;我呢,从口袋里找到一枚旧的费城公交车代币。安不要我的公交车代币。嫌它太轻,不可靠,却一连几小时地投掷卢布,或正或反,乐此不疲,还以系列6位二进制数记下每次结果,1代表正面,0代表反面。大概过了一星期,我实在不胜好奇了,便暗示想知道她在干什么。我问时,她却说这些话:“我们可以用简便的方法掌握整个世界的规律。”我说这很妙,可是她希望用抛掷硬币来掌握什么呢?她说:“全世界的规律一旦掌握,完美亦在其中矣。”所以我想,我们不要再互相逼迫了吧,让他去。不过这游戏还真消磨时间。 如果耐菲看到娱乐节目是如何让我们忙得不亦乐乎,他肯定会自豪的。我们还没有一个人证出费马的最后定律或者类似的其他什么定律,当然,这是全部意义的所在。如果把问题全解决了,我们不是没得消遣了吗?这些东西的确实现了原先的意图。它使我们的脑子在这种漫长的实在无聊乏味的航行中,始终保持一种清醒活跃的状态。 人际关系吗?还不错,朋友,还不错。比我们任何一个在基地个人卫生简介会上所指望的情况要好得多。姑娘们在她们经期的三天前一直每天服用条纹药片,然后再服四天的绿药片,之后停服四天药,再重服条纹片。起初,我们对此还开一些含羞的玩笑,现在就象每天刷牙一样成了例行公事。我们男人则每日服用红药片——斯基称它们是“停车灯”——直到姑娘们告诉我们她们准备停药了——你知道我说什么,每个姑娘们告诉自己的丈夫——然后我们就吃解药——我们叫它“蓝鬼”——接着难受极了,直到姑娘们又开始服用条纹片。我们无人相信这样做会成功,可是居然还有效。我连想也没想到性,直到弗罗吻了一下我的耳朵,告诉我她准备好“发情”了,(请原谅这个用词),接下来就不得了了。人人如此。那个有舒适宽敞的床铺的后舱,我们都叫它蜜月宾馆。它属于任何一个需要它的人。还从没发生使用两张床的情况。其余时间,我们都是哪儿便当睡哪儿,无人对此不满。 原谅我拉扯到个人的私事上,但是您告诉我您想知道一切,而确实也没有别的事可以报告了。所有系统都处于最佳状态。我们不时加以检查,没发现问题,也没有看出什么问题的预兆。外面除了星星,实在没什么值得一看的。到目前为止,想看的我们都已看够了。那架等离子喷气式发动机在TSG方向嗡嗡作响,现在已听不到它的声音了。 我们已经适应了再循环系统。当初谁也没想到会用得惯吸水马桶,更别提怎么处理粪便了,但只是开始几天有点令人恼火,现在都好了。处理过的产品进入藻类箱。藻类的沉积物就进入溶液培养床,那时它当然还只是青褐色的蔬菜物质。自然那些都是半自动处理。我们第一次真正接触该系统是在厨房。 吃的食物是以红朴朴的番茄和营养丰富的烩肉饭之类的形式出现的。(我们很想尝一点动物蛋白。冷藏室要维持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每一个汉堡包都是一次盛宴,一周左右才吃上一次。)喝的水实际来自空气,由去温器冷凝到贮备器内,我们从那里喝到水。它冰过,又加了气,味道很好。当然,它进入空气最初的方式是从我们的毛孔中蒸发出来或从植物中散发出来——这些植物都是由回收箱里的处理产品直接灌溉的——停下来想想,大家心里都有数——它的每个分子现在已经40次通过我们所有人的肾脏了,但不是直接的,这才是关键。我们喝的是清爽甜美的甘露,管它一度曾是什么,难道伊利湖不是一样的吗? 好了,我想我已经说得够多了。您现在大概也了解到,我们在岗位上都很快活,而大家也都很感激您提供我们这次游乐航行! 在等待总统接见的当儿,耐夫豪森博士又读了一遍从飞船上发来的公报,兴奋不已,耐菲的确自豪了,也为他们自豪,那些小奇才,在那里那么勇敢,那么强有力! 他以他们为荣,好像那8个就是他亲生的儿女。谁都知道,a天牛星项目是耐夫豪森的“孩子”,可是他要在世人面前掩饰这个事实,在他自己的脑子里,他这父亲惠及众宇航员。他们是现实世界的精粹,正是他把他们引导到了现在的位置。他抬起头,倾听从围墙那边传来的遥远的吟唱。今天在那里发生的聚众暴乱场面令人恶心。那帮人正对推动世界前进的人大肆骚扰,惟恐不够疯狂。 憨子们在那里干什么?头发死长,灵魂肮脏。天堂只属于天使们,而正是狄埃特·冯·耐夫豪森挑选了天使,正是他建立了挑选程序,正是他构想并改编了至关重要的娱乐规程。而最为重要的是,他构想了整个项目并说服总统把它变成现实。硬件不值一提,主要是花点钱。基本的科学概念大家都知道,绝大部分元件也都有存货,只需要意志把它们装到一块儿。如果不是耐夫豪森,意志就不会存在——他宣布了他在月球背面射电天文台发现a天牛星的消息,给它取了那个名字,(尽管谁都意识到他可以叫它任何一个自选的名字,甚至他自己的名字),并不惜一切,千方百计地为兜售该项目而斗争,直到总统把它买下了。 这斗争真难,真苦。他鼓起勇力提醒自己,最坏的还在前头,没关系,不管代价如何,它干成了,而且值得。从“宪法号”发来的报告证实了这点。它完全按计划进行着,而且—— “对不起,耐夫豪森博士。” 他仰起头看,几乎是从半光年以外弹射了回来。 “我是说总统现在想见您,耐夫豪森博士。”向导员又重复了一遍。 “噢”,耐夫豪森说,“噢,当然,我的思绪太深了。” “是,先生。这边请,先生。” 他们走过一扇窗户,瞥了一眼门口的骚乱,人们拿起标志桩当战斧,一片催泪弹的蓝色薄雾,到处是嘈杂声。耐夫豪森不经意地说:“匪王今天很忙嘛。” “这里没有危险,先生。请从这边过。” 总统在私人书房里,可并不是单独一个人,这令耐夫豪森甚感意外。他的私人秘书玛丽·阿摩斯在场。可以理解,但是还有另外三人。耐夫豪森认出他们分别是国务卿、众议院议长,还有参议院议长,即副总统。“奇怪”,耐夫豪森心想,“不是只向总统一人汇报的秘密会见吗?”但他很快就振作起来了。 “对不起,总统先生,”他轻快地说,“我可能误解了,我还以为您准备密谈呢。” “我是准备好了,耐夫豪森。”总统道。多年来身处白宫的忧伤如今沉重地压着他,耐夫豪森心里不客气地评论道。他看起来很苍老,很劳累。“你要告诉我的,就告诉这几位先生吧。” “噢,好,我明白了。”耐夫豪森道,一边试图掩盖他摸不着头脑的尴尬。当然,总统是话里有话,因此,有必要发现他真正的意图。“好,当然,这里有样东西,总统先生。是‘宪法号’发来的新报告!一小时前从金石基地的太阴轨道飞行器射传输来的,刚在解码室译了码。让我读给你们听。我们勇敢的宇航员出师顺利,成绩显赫,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他们说——” “现在别读。”总统声音刺耳,“我们会听的,但首先另有一件事。我要你将a天牛星项目的故事和盘向这几位先生托出。”“整个故事吗?总统先生。”耐夫豪森兴致勃勃地拖延着,“懂了,您希望我从最初开始——就是我们在天文台首次领悟到,我们已经找到了一颗行星——” “不,耐夫豪森,不是面上的故事,而是真相。” “总统先生!”耐夫豪森不胜悲哀地喊起来,“我必须告诉您,我反对过早地泄露至关紧要的——” “真相,耐夫豪森!”总统喝道。耐夫豪森还是头一回听到总统提高嗓门。“不会从这间屋子里泄露出去的,可是你必须把一切都跟他们讲。告诉他们为什么俄国人是对的,而我们撒了谎!告诉他们为什么我们要派宇航员去执行一次自杀航天计划,下命令要在我们明知根本不存在的星球上着陆!” 第三章 谢菲尔德·杰克曼航天日志,第130日。 好久没联系了,是不是?很抱歉,我真是个懒笔头。和伊芙·巴斯多玩的13子象棋系列正进行了一半。她在玩警察渔夫游戏,而我在用拉谢芙斯基的方式玩。伊芙说的话让我想起老耐菲,于是,自然而然地提醒我,我还欠你一份报告,这就来了。 自我辩护一下,除了因为我们忙碌些杂事,传这些絮絮叨叨的文字也确实费电。我们有几位仁兄怀疑是否值得这么做。我们走得越远,传一份报告的电就越要积累得多。现在嘛一切还不坏,可是,嗯,不妨向你坦白真相,是吗?耐菲让我们保证过的,他说,要永远讲真话,因为你是实验的一部分,而我们需要了解你在做什么,一切的一切。那么,这里的真相是这样的。我们一度比较短缺一次性电源,因为吉姆·巴斯多搞研究要用去不少。你可能要猜,他到底在研究什么?但我们这里有一个规矩,就是别人正在做的事,在他认为大功告成之前,我们都不加批评,甚至不加议论。他还没成功呢。我对全局负责,不单单要管电源供应,还有飞船的安危。我叫他只管做他的事好了。现在的航行速度很快,肉眼里,前面后面的星星已经蓝移或红移,几乎看不清了。很滑稽,我们居然至今还观察不到a天牛星,使用软盘把恒星遮住也没成功。现在,蓝移较严重,我们可能看不到它,除非慢下来以后。太阳还看得到,但我猜我们见到的是家里的紫外线。当然,相对频率相移意味着,我们通话时需要更多的补偿电源。这是我还不想每礼拜天在早餐和打棒球时间给家里写信的另一个原因,尽管我应该这么做! 航行很顺利。“人际关系”也保持得相当不错。这方面,我们还搞了一点实验研究。计划中没有这个项目,可是进行得很好,没问题,结果也很可喜。我觉得可能该略去一些细节,总之我们是找到了一些妙不可言的行事良方。算了,给你一个提示:多特·莱茨基说,我应该告诉你,让航天基地的男孩把两粒条纹药片和一粒“蓝鬼”搞碎,拌上1/4匙的黑胡椒粉和再循环系统的2cc调剂液,用橙汁牛奶冻吞服。哎哟,伙计,我们第一次服用这个配方以后啊,弗罗戏称它为“生殖水”,我想这大概是开个玩笑,可是大伙儿还是哄堂大笑了,多特一星期以前就研究出了这个名堂。我们一直很奇怪,她看的进度怎么如此神速如此深入,有一天她总算透露了秘密。后来我们发现它可以为您做一些事,既是感情上的又是智力上的。人说是创造力占了激情的上风。 安和杰里·杰茨基早就把自己的娱乐节目消遣完了,这些节目可是计划供他们玩整整一次航行的!他们交换了缩微胶片,借口是两人分别对因果律的某个方面感兴趣,都想看看对方可贡献些什么。现在安已经迷上了康德和卡纳普之类的人物,而斯基却懊恼得要命,因为在溶液栽培花园里找不到千叶蓍草。他说,他的研究需要这种枝干。他只好抛掷他的卢布起卦。实际上我们也老向他借这枚硬币,可这种方法总不对。航天基地,坦率讲,他是对的。除了性和数论,还应考虑一下其他需求。我们甚至不能在厨房的废弃物中找碎骨头用,因为根本就不存在厨房垃圾。我知道这一切你不可能想象出来——可是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尽可能地因地制宜,大多数都还顶用。让我想想,还有什么?我有没有给你发过吉姆·巴斯多对哥德巴赫猜想的证明?自从他发明了多重奇偶分析法后,一切就很简便了。但我们基本上已经不再搞这些玩艺儿。最有趣的部分解决以后,我们对数论就腻味了。如果有什么可以吸引我们大家一起研究的话——我们各自的兴趣除外——那大概是论据微积分。大家并没有作系统研究,只在其他活动之余,时间允许的条件下才琢磨琢磨。可是我们都已经确信,一种普遍语法是完全可行的,它的未来已可以很容易地预见了。 弗罗比我们大多数人都干得要多。她让我插句话,说布尔、维恩和所有旧时代的那批人都走错路了。她认为莱布尼茨的“微积分推理子”的想法还不无道理。她想用J·W·斯旺森的建议来复合语言。(吉姆受此启发设计了他的奇分析法)。想法是,要创造一种双词汇语言。一套意义通过音素来传递,即通过词形本身。另一套则用音高,就像吟唱一段信息,一半意义是词语来传达的,另一半则是用音调来表示——像摇滚乐一样。你在第三、第四和第n维上就得到这两套含义,这样同时能表达多种含义。现在成效还不大——利用性来作为通信的一种媒介,这是一个例外。现有的知觉大多有限,不可能表达很多意义。 对了,我们已经对现有的全部“人工语言”作了尽可能透彻的检验。比如,把威尔·贝克隆德置于催眠药的退化作用下,使他重新掌握从小就学的世界语。可是这些都是死胡同,还不如标准的英语或法语表达丰富。 下面是医疗报告。我们都很健康。伊芙·巴斯多为可靠起见还特意为大伙儿做了一次检查。安和斯基的几粒臼齿上有些小的坑坑洼洼,伊芙替他们补上了。与其说是他们需要,还不如说她想练习练习。我不是指练习补牙;她想试用针炙代替鲁卡因,效果还不赖。 我们都有这种从杂树林营地给爸爸妈妈写信的感觉,还想给你们寄些我们土制的手工艺品样本,头疼的是这里东西太多。每人都有一两件自己特别钟爱的,像巴斯多对大部分经典数学问题的证明,还有我对名画“在阿维尼翁桥上”的多媒体改编。要决定用现有这点有限的电源给你们传些什么,还真是件困难的事。我们可不愿传些废物来浪费电。所以我们进行了表决,公推安对的诗体复述最有价值。它蛮长的呢,希望电够用,反正我尽量多给你们传一些…… 华盛顿春意正浓,波托马克河沿岸是含苞待放的樱花,而石溪公园则沉浸在新叶的嫩绿之中。透过直升机的轰响,耐夫豪森还可以听到从乔治敦一带传来的零星的短枪开火声。从大水门公寓群扔出来的燃烧瓶和催泪弹,把河岸搞得烟雾滚滚,天地昏暗。他们永远不会住手的,耐夫豪森愤愤地想,拯救这样的人有什么意义呢? 真让人分心。他发现自己的注意力分散在三个方面——下面满目疮痍但渐绿的风影、围着他的直升机转的护卫火力战斗机,膝头的文件。所有这些都令他心烦。他不能把注意力集中在其中的任何一项,而最不令人欢心的就是从“宪法号”发来的报告。他不得不请专家来帮忙翻译其中的内容,他不喜欢这种需要,更不喜欢它的结果。什么地方出错了?他们可都是他亲手挑选的孩子。比如,没有迹象表明,他们有任何嬉皮士的作风,他们都还不到20岁呢,到如今只有安·贝克隆德和弗罗伦斯·杰克曼刚刚20。他们是怎么进入这种的荒谬行径中去的?还有这种蠢事——什么“千叶蓍草”,还不就是普通的蓍草!什么“实验”?谁开始这种讨厌的、反科学的针炙玩艺儿的?他们怎么敢为了什么“研究目的”而不顾电源设计预算!究竟什么目的?更有甚者,什么是“飞船的安危”? 他在拍纸簿上潦乱地划下几行字: 立即停止胡闹。 我有个印象,你们全都表现得像不负责任的孩子。你们辜负了我们项目的理想。 耐夫豪森 从直升机踏板到警卫守护的白宫门厅,一段短距离冲刺之后,他把纸条给了一位信息中心来的听差,要求立即译成电码,并通过金石站,太阴轨道飞行器和月球背面基地发给“宪法号”。他告慰自己,他们所需要的只是提醒一下,然后就又会进入正轨了。可是他瞥了一眼镜子,还是一幅忧心忡忡的样子;于是,他把竖起的头发抚平,用指尖顺了一下胡子,便去晋见总统秘书长了。 这次他们不是上楼,而是往下走。耐夫豪森将要去的地下密室曾经先后是弗兰克林·罗斯福的游泳池、白宫新闻发布厅和电视演播室。那里专门录制总统与参众两议员们在一起的快乐的双人特写镜头,供总统家乡的亲朋好友们观看,现在这里则成了厚甲地堡。如果有人碰上城里进攻,无法从白宫脱身,可以在里面坚持几个星期,而这段时间内,第四装甲师就能从马里兰的基地出发,把阵地夺回来,房间称不上舒适,安全是保证的。除了装甲防守,它像世界上任何其他密室一样完全隔音,防监听,防泄露,就像克里姆林宫地下室和科罗拉多NOROM基地的密室那样。 耐夫豪森被引进室内并安排坐下。总统和一群人在房间另一头小声谈着话;还有好几十位伸长了脖子盯着耐夫豪森看。 过了一会儿,总统抬起头说:“好吧”。他从水晶酒杯里喝了口水,一脸憔悴疲倦的样子。孩提时的梦想如今已令他失望:总统的职位已不是他在印弟安纳州芒西市所想象的那样了。“我们都很清楚到这里来的目的。美利坚合众国政府发布了不真实的消息,而且当时是知情的,故意的,以至于被人拿住了把柄。现在我们想请诸位了解一下它的背景,所以,耐夫豪森博士将向各位解说a天牛星项目的情况。请吧,耐夫豪森。” 耐夫豪森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向为他设立起来的小讲台,正好在总统的旁边。他在讲台上翻开发稿纸,噘着嘴,若有所思地研究了一阵,然后说:“正如总统所说,a天牛星项目是一幌子。你们中间有一些人在几个月前就已经知道这个情况,当初你们用了其他一些词,诸如“骗局”、“冒牌货”等等。可是我想用古语来描述它。这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这是一次合法正当的“战略行动。”不是针对我们政敌的“战争”,也不是针对街头那批扔燃烧瓶和砖头的傻小子们的。我不是指那种战争,我指的是针对愚昧的战争。你们知道,为了科学和进步,我们不得不了解某些符号——某些东西。a天牛星就是为帮我们找出这些答案而设计的。 “我还要先告诉你们其中最糟糕的情况,”他说。“第一,叫a天牛星的行星根本就不存在,俄国人说得对。第二,我们对此始终都很清楚,甚至照片也是假的。而且终有一天,全世界都会发现这个秘密,并知晓我们的‘战略行动’。我只希望他们不要发现得太早,因为如果我们还幸运,可以把秘密保持一段时间,那么我希望能够产生良好的结果来为我们的行为开脱。第三,“宪法号”到达半人马座a星时,那里没有寸土可供他们着陆,他们将无法离开飞船,也找不到原料来制造返航的燃料,——什么也没有,除了星星和太空。这个情况会产生某种后果。‘宪法号’上的氢燃料只够一次单程航行,还有一些机动储备吧,但返航用是不够的,而他们希望开发利用的资源所在地,所谓的a天牛星又不存在,所以他们是回不来了,也就是说他们将客死在那里。这些就是我必须承认的坏的方面。” 听众中传来一阵叹息低语声。总统皱了一下眉。 耐夫豪森耐心地等药片吞下后,继续道:“于是你们要问,为什么我们会做这件事情?把8个年轻人置于死地?答案是简单的:知识。换句话说,我们必须获得基本的科学知识来保护这个自由世界。我……我认为,诸位都熟悉这么一个已知的事实,近十几年来基础科学的进步实在少得可怜。虽然研究和发展、技术和应用有不少成果,但是自爱因斯坦以来,或者最好还是自韦茨塞以来吧,这些年来,基础科学毫无进展。 “然而,没有新基础知识,新技术必将很快停止发展。看吧,它要失去势头的。 “现在我要给你们讲一个故事,一个真实的科学故事,不是笑话。我知道人们这会儿不想听我说笑话。有一位名叫德·波诺的马尔他人,想研究创造性思维的过程。对这个过程人们所知不多,可是他对如何有所发现有一个妙计。所以他准备了一间作实验用的房间,里面什么家具都没有,只有两扇门,一扇正对着另一扇。你从一扇进去,穿过房间,再从另一扇门走出。他在作入口的那扇门的门口放了一些材料——两块木板,一些绳子。然后他叫来了几个小孩作实验对象。他对孩子们说:‘我们要玩一个游戏。你们必须穿过这个房间,然后从另一扇门出来,就这些。如果你们成功了,就算赢了。但是有一条规矩,你们的脚,或者膝盖,或者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哪怕你们的衣服,都不许碰到地板。曾有一个男孩,他说,他壮得和运动员一样,用手走过了房间,但他被取消了资格,你们不能这么做。现在,去吧,谁最早走出来,谁就可以得到几块巧克力’。 “于是他把孩子们都带走,只留下第一个,接着一个一个都去尝试了。共有10个或15个孩子,而他们每个人都做了同样的事。有的孩子要化些时间才想出办法,有的马上就知道该怎么办了。无论如何手段总是一样的,他们坐到地板上,每只脚上绑一块板,然后象滑雪一样走过了房间。马上想出这个办法,并且最快走出房间的孩子化了几秒钟。最慢的则要化几分钟,但他们所有的人都是用了同样的方法。这还只是实验的第一部分。 “后来,这位马尔他人德·波诺,做了实验的第二部分,跟第一次实验几乎一模一样,只有一处地方不同。他不给他们两块板,只给了一块。 “在第二部分实验中,每个小孩想出的办法也都一样,当然与第一次有所不同。他们把绳子绑在单板的一头,然后站到板上,跳起来,用绳子把木板往前拉,跳着拉着,一次移动一小段,每个人都成功了。在第一次实验中,穿过房间平均要花大约45秒,第二次则大约化了20秒,用一块板要比两块板提早完成任务。 “现在你们中间可能已经看出了问题。为什么第一组的孩子们没有一个想到用这个快捷的办法穿过房间呢?这是很简单的。他们因材制宜,和我们所有的人一样想要物尽其用。其实他们并不需要把什么都用尽,完全可以用不同的方法、更少的材料取得更好的效果。” 耐夫豪森停顿了一下,环顾室内,品味着这一刻时光。知道自己已经把他们说服了,就跟三年前说服总统一样。他们开始认识到所做的一切是必要的,那一张张苍白的、仰着的脸已经不再敌视,只现出迷惑,略带恐惧。 他继续道:“先生们,女士们,那就是a天牛星项目的内容。我们挑选了8名我们所能找到的最具才智的人,健康、年轻、敢于冒险、敢于创新。当然,我们对他们耍了一个卑鄙的手段。但是,我们赋予了他们谁都不曾享有的一次机会——思考的机会,思考十年,来思考基本的问题。太空中没有一块附加的板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想了解什么的时候,他们无法跑到图书馆去查,不会发现曾经有人说过他们的想法不会成功,一切都得靠自己思考。 “所以,为了使这一切成为可能,我们就对他们掩盖了真情,骗局的代价是他们的生命。好,不错,这是悲剧。可是如果说我们要了他们的性命,那么我们是拿不朽来交换的。 “我们是怎么做到的?又是骗术,先生们女士们。我不会对他们说,‘来,你们必须找到科学的新的基本方法,然后告诉我们’,我把目的掩盖掉,这样他们就连这个干扰也没有了。我们告诉他们这是娱乐,是帮他们消磨时间用的,这叫‘兵不厌诈’。该‘娱乐’并不真是供他们途中解闷的,它就是这次航行的全部目的。 “所以我们从科学的基础工具开始培训他们,比如数:即数量和量度,还有科学观测的全部内容,以及语法,不是你们13岁时所学的那种语法,它是一条术语,指论据积分和通信的基本规则——这样他们就可以学会通过充分交流,做到思维清晰而没有模糊的歧义。别的我们就没给他们什么了,只有把这两种基本内容相混合去产生新形式知识的机会。 “这些东西会产生什么效果?这是一个合情合理的问题。不幸的是,还没有答案——暂时没有。如果我们事先知道答案,就没有必要付诸实验了。所以。我们不知道这次实验的最终结果,可是他们已经颇有建树了。几个世纪以来让最富智慧的科学家搔首弄耳的老大难问题,已经给他们解决了。我会举个例子的。你们会说,是的,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会回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是一个很难的问题,没有人解出过。这就是对所谓哥德巴赫猜想的证明。只不过一个猜想,你可以叫它推测,许多年前由一位杰出的数学家做的一个推测,就是每个偶数都可以写成两个素数之和。这是一个简单的数学问题,但是没有人能够解决。你可以说:‘当然,16是11与5两个素数之和,30是23与7两个素数之和;而我能够为你们所愿意举出的一个偶数配以两个素数’。瞧,这个你们能办到,可是你们能否证明任何一个偶数,这样做都是可能的呢?不,你们证不了,还没人证得出。然而我们‘宪法号’上的朋友却已经做到了,这还是‘宪法号’上天最初几个星期的事。他们还有将近10年要过呢。我无法预言那时他们会有怎样的进展,但是要怀疑其尚不可测的潜力总是愚蠢的。新的相对论,新的万有引力——我不知道,我只是纸上谈兵而已,但肯定会有很多发现的。” 他又停顿了一下。下面鸦雀无声。就连总统也不再直瞪着前方,毫无表情,而是看着耐夫豪森了。 “现在要破坏此项实验还为时不晚,所以我们有必要把秘密再保持一段时间。但是先生们女士们,你们已经知道了真相,关于a天牛星的真相。”他对接下去要发生的事有些惧怕,就借着翻稿纸把时间拖延了几秒钟,然后耸了耸肩,面对他的听众说:“现在,有什么问题?” 是的,有的是问题。 “群众先生”微微一愣,化了几分钟才从他听到的简单而又动听的真相的魔力中苏醒过来,但是已有人第一个尖声提问了。接着又一个。接着两三个声音同时在嚷。有问题,当然有。无法回答的问题,来不及听清的问题,下一个问题又来了,他不知道答案的问题,而最坏的问题则像揉在眼睛里的辣椒,把人激怒,令人盲目。可是他不得不面对这些问题,同时要试着给以回答。即使这些人吵吵嚷嚷,以至于厚重的两道门以外的海军陆战队卫兵不安地面面相觑,怀疑是什么造成这种沉闷的噪音,居然可以穿透房间里非常可靠的隔音设备。 “我想知道,是谁唆使你干这件事的?” “主席先生,谁也没有。我曾经申明过。” “来呀,耐夫豪森,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们说,为了什么哥德巴赫理论,你要谋杀这些好人?” “不,参议员先生,不是为了哥德巴赫猜想,而是为了对维护自由世界的斗争意义深远的伟大科学进步。” “你是否在供认你已把美国拖入一次赤裸裸的骗局之中?” “这是合法的‘战略行动’,部长先生,因为别无他路。” “照片呢?耐夫豪森。”“假的,将军,我告诉过您,我负全部责任。” 没完没了。 “谋杀”、“欺骗”甚至“叛国”词用得愈来愈频繁。 终于,总统站起身,抬起手。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秩序才得以恢复,他们总算静下来了。 “不管你们愿不愿意,我们已身在其中了。”他言简意赅。“没有别的话好说。你们找到我,多数人是带着谣言来的。你们要真相,现在你们有了。但这是绝密,不得外传。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只想补充一点:我亲自提议,对任何泄密行为都将动用政府的一切力量进行调查,并要以严刑处置。我宣布,此事为国家紧急措施,并提醒你们,适当时候,刑罚将包括死刑。我是说,在这种情况下死刑是合适的。”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得多,牵动着嘴唇,好像口里含着什么东西啖之味苦。他不允许进一步讨论,宣布散会。 半小时后,在总统的私人办公室里,只剩下耐夫豪森和总统。 “好了”,总统道,“事情全来了。下一步就是全世界都会知道这桩事,我可以把这个情况推迟几个礼拜,甚至几个月,但不可能阻止它。” “我感激不尽,总统。因为——” “闭嘴,耐夫豪森。我不想听任何演说,我想问你要一样东西,就是一个解释:“把麻醉药和自由恋爱什么的混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噢”,耐夫豪森接口道:“您是指从‘宪法号’发来的最新消息。是的,总统先生,我已经发去了一道措辞严厉的命令。因为通信间期的关系,几个月以后他们才会收到。但是我向您保证,这种情况都会纠正过来的。” 总统冷冷地回道:“我也不想要什么保证,你看不看电视?不是什么‘我爱露茜’,也不是球赛,我指的新闻。你知不知道这个国家现在搞成怎样一副形象了?1932年的奖金游行、1967年的种族暴乱——它们都没什么。当初,我们可以出动国民警卫队来平定动乱。上周,我不得不出动军队来对付三个连的卫队。再来一个丑闻,我们就完了,耐夫豪森,而这个丑闻大得可以。” “目的自然无可非议——” “你的目的可能如此,我的也可能是。或者,我试着告诉自已说,我这么做是为了科学的利益,而不是为了永垂不朽,让后人从历史书上知道我是做出重大突破的总统。但是你在‘宪法号’上的朋友抱的什么目的?我赞成8个人为科学而献身,耐夫豪森,我可没有赞成过从国家口袋里掏出400亿美元来给你的8位小朋友搞10年的乱交和毒品。” “总统先生,我向您保证,这个阶段只是暂时的,我已经指示他们予以改正。” “如果他们不改正,你拿他们怎么办?”这位从不吸烟的总统现在却剥出一支雪茄,咬掉烟头,点燃。他说:“我本不该让你说服我采纳这个项目,现在说太晚了。所以我能说的只是,你必须在盖子炸开以前把这个骗局的结果拿出来,否则我再也不是总统了,而我也怀疑你能否保得住性命。” 第四章 这是谢弗,又是我,噢,让我看看,今天大约是第250、300日?不,我想不是。哎,对不起,我用了飞船日期。实话说,我现在也不大去想这些用语了。我满脑子都是别的事情,而且还有点担心。抛卢布得的卦是坎上离下,太阳上有危险。跟您通话便没了好情绪。我们不是好复仇的那号人,但事实是我们有些人发现了你做的好事,心里不平。我想你倒还不至于要担心,我希望起的卦能吉利一些。 还是让我先向你报告好消息吧。我们现在是以40c(光速)的速度推进。景致变得有趣起来了。连续几个星期里,前面的星星升入紫外区,后面的星星沉入红外区,前后的星星便都看不到了。你会以为光谱移动以后,有效磁化力带的其余部分会进入可视区。我猜它们是这样,但是群星在某些频率上呈现峰值,大多数似乎是在可见频带上,所以效果反而是它们消失了。起先,我们前方有一个圆形黑点,那里什么也看不见,半人马座α星啦,半人马β星啦,甚至明亮的两脚规座也看不到。接着我们后面的太阳也失踪了。片刻之后,我们看到黑团扩大,遮掩了更大一圈星星。然后黑圈开始扩散。 当然,我们知道星星的确还在老地方。用相移设备可以探测到,就像我们可以用变换频率的办法收到你的信息一样。我们就是再也看不到它们了。航行直线上的那些星星在可视带内索性不再发光;根据它们在飞船的前后方位,我们有一个向量速度,34c或.37c。由于我们速度的相对效应,远在边侧的星星明显地移了位。问题是看起来我们真他妈的来也空空,去也空空,老实说是有点可怕。 就是两侧的星星也在显示相对色移。简直就像彩虹,是那种整圈的彩虹,有时你从飞机上看下面的云可以看到。不同的是,这个圈是围绕我们的。离前方黑洞最近的星星已经频移到一种暗红色。它们从橙、黄及叶绿色变到离后方黑洞最近的那种色带,一种接近紫色的蔚蓝。 吉姆·巴斯多一直在用它们练习他的远视功夫。他可以把它们实际的太空图联系起来,我却不能。他看得到前面黑洞里我所无法看到的某种东西。他说他认为那是一种明亮的射电源,可能是半人马座α星,他还声称那个射电源现正在整个可视带内强烈地发光。他是指对他来说,用他的眼睛看,是强烈的。我不能肯定能不能看到,大概有一种非常微弱的漫射光,像“对日照”那样,但我没什么把握,其他人也一样拿不准。 话也说回来,这星虹真是美,不虚此行。弗罗在学油画,她可以把它画下来,给你装饰墙头。但发现你干的好事以后,她十分恼火,想在里面藏一颗热核弹或别的什么。(我想,现在她已经消气了吧。) 所以,我们对你已经不再愤怒了,当然有这么一段时间,如果我恰好在跟你联系,肯定会讲一些难听的话。 我刚刚把谈的话放了一遍,听起来怪杂乱的,我很抱歉。我觉着这事儿挺难。不是智力上的困难——不是象棋问题和张量分析那种难,是用汤匙铲沙子那种难。我实在不习惯再把自己的思想用这种紧身衣约束起来。我想找其他人来搞这次联络,可是没人肯干。免费的建议倒是得了不少。多特说我不该浪费时间来回忆以往的对话方式。她想用简化符号给你写一份仿真说明。这份东西。她估计一种应急程序会在适当时间里,10年或20年吧,为你翻译出来,它将不折不扣地告诉你所有的一切。我反对,说这样操作起来太困难,当然准备这份说明倒不难……哼!我们现在都会干的。我别的都没忘记,除了像标准计日这种不相干的东西,我是最不情愿去记住的,其他人也一样不愿意。总而言之,报告会太长太长,我们还没有电来发送必要的几组信息,尤其是出了事故以后。多特说我们可以将它哥德莱化,我说你要解出哥德莱码还不够聪明。她说这对你会是一种很好的练习。 呃,她说得对。是到你们都学学用理智的方式进行交流的时候了,所以如果电源还够,我最后将把多特的仿真说明传过来,用哥德莱形式写的。祝你们好运。坦白说,如果你们少了一位数学或者别的什么,报告就会变成“阳光泉农庄的吕贝卡”或什么著者不明、下落不清的书,当然,更可能是毫无意义的声音,那时我一点也不惊讶。斯基说,这对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什么好处,因为汉勒是对的。我把这句话不加评论地传过来。 性,你总是想听听性方面的事,这方面很好。既然已经不用再去对付药片了,小日子就过得妙不可言。弗罗和吉姆。有时,当他们要干的时候,我们都停下手头的活计,坐成一圈看他们,一边打趣一边唱歌一边帮着做辅助计算。那天,我们做了一点点小手术——现在我们的骨质都老化了——安和斯基决定用做爱代替麻醉,他们说效果比针炙还好,不会封闭感觉。他们的小脚趾被斩断的时候自己都很清楚,却并不觉得痛。于是轮到吉姆时,他想什么都不用,试试这个截肢术,心里想着他和弗罗稍晚一些将一起上床,效果也不错。他现在对此是推崇备至,自称这个方法显示了他的理论预言过却不曾演示过的逆因果律,说他总算从因前果后的疙瘩中脱出身来了。这就像红皇后和白皇后,在摸清底细以前总很让人迷惑。(我不清楚自己是否摸清底细了。)试想,如果他不和弗罗做爱,脚趾会不会痛呢?对此我是有些糊涂了。多特说这是因为我根本不懂一般的现象学,我想我还是得听从安的建议,把卡纳普啃完,尽管语言学糟得让人读不下去。想想看,我并不是非得这么做不可,何况它还全部用了哥德莱化仿真语言。所以我将把论据发给你,一边发一边对我也是一种复习,或许我的脑子里因果律会转过弯来。 听着,让我给你一个提示。报告里还将包括斯基玩的等离子体容纳法,长达500k毫秒。所有你看不懂以后,就会知道如何制造我们离开地球时你所谈论的热核能反应堆。那是你鼻子底下的胡萝卜,所以,可以为哥德莱语言的破译记忆起来了。等离子逃避法很管用,当然,我们对清除那些你任其引爆的、小题大做的哑炸弹,换上又好又稳的等离子流时所发生的事感到遗憾。爆炸当场让威尔·贝克隆德毙命,看着都觉得恐怖。 好了,不管怎样,我的长话短说。因为电源有些不足,我不想冒险把这份报告弄乱。下面便是结果:1973+331852+172008+547+39606+288-78。 祝你们好运,伙计! 耐夫豪森从桌上的纸堆中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他和总统同期戒的烟,但是,跟总统一样,他又想抽起来了。烟会害人,没错,但毕竟可以消除紧张,而他正需要。有什么东西害你又怎么样?有些事比被害被杀更糟更坏。他阴郁地想。 他客观地思忖,不管从哪方面看,过去的两三年对他来说是比较艰难。开始得那么出色,结果却如此差劲。比那些遥远的记忆毕竟好些,那时人人都那么穷,柏林又是那么冷,身上暖和一点的衣服都是从冬季赈济会那里得的。当然,也不如战争结束时那样困难。而什么都不如在南美,然后在中东的开头几年的日子窘迫。那时候,就是幸运儿和知名人物,像冯·布拉尔斯和埃略克一家也很难得到他们应得的东西,而耐夫豪森这样的愣小子就不得不靠削土豆,开电梯来维持生计了。但是,一位正处于事业顶峰的人是毫无理由去如此落魄的处境准备的。 从根本上来说,α天牛星项目是可靠的!他磨着牙思考着。它会成功的,——不,上帝作证,它正卓有成效,它会让世界变样的,子孙后代能看到。 可是,子孙后代还不在这里,而目前的状况确实不妙。 他想起了什么,拎起电话机给他的秘书传去一阵铃声。“有没有接通总统的电话?”他问道。 “很抱歉,耐夫豪森博士。遵照您的吩咐,我每隔10分钟打一次。” “噢。”他不满地咕哝道,“不,等等,有过什么电话?” 一阵纸页翻动的声音,“当然,有报社来的,又来问谣言的事。杰克·安德森办公室,还有哥伦比亚广播公司。” “不,不,我不想和报界通话,其他人有没有?” “考普勒参议员来电话问,您什么时候回答他的委员会递交给您的一清单问题。” “我会给他一个答复的。我会给他一个贝利欣根给过班贝格主教的那种答复的。” “对不起,耐夫豪森博士,我听得不太清——” “没关系,还有别的吗?” “就一个豪普特曼先生打来的长途。我有他的电话号码。” “豪普特曼?”名字耳熟,过了一会儿,他想起来了。此人肯定是那位从布里亚柔斯十二号来的与他合作制作假照片的摄影技师。他不是得到命令不准露面,而且要保持缄默嘛?“不,不重要,没有一个重要的。我不希望受这些废话的干扰。继续干吧,安博鲁斯太太。如果总统的电话接通了,务必立即与我联系,别的电话就都免了。” 他挂上电话机回到书桌旁边,又悲又喜地看着文件,“宪法”号发来的报告全都拿出来了。他自己的翻译和评论稿,以及他的助手提供的100余条脚注,那些从太空来的,呃,有时是那么诡秘,那么费解的报告,其含义和暗示现在好懂了。 “汉勒,显然是指保尔·汉勒(没有附言);也许,原引文就是他的报告,‘在有些符号标志中,某种东西是无法表达的’,假定英语即是那些标志中的一个。” “桔子汁牛奶冻圣代。对文件代号CON-130第四段中的材料进行了一次秘密实验性研究。化学分析和实验性测试表明,用所建议的药物及其他成分可以配制出一种力度可观、性质不甚清楚的与致幻剂相关的物质。第一次双隐蔽控制测试中,100个实验对象摄取了这种物质或安慰药剂。摄取该实际物质的实验对象与服安慰药剂的人反应应绝然不同。报告说,产生的效果包括能力无限增大,和理解力进一步加深的感觉。但是,数据完全是主观的。我们试着用标准智商的手法和其他测试手段来验证此说。可是接受实验的人没有积极配合,甚至有几位从测试大楼不辞而别。” “哥德莱语言。是一种可以把任何信息译成一个十分庞大的单数码的系统。信息先用明语写出,然后译成底和幂组成的电码,信息的每一个字母以素数的自然顺序来依次代表——即,第一个字母用底2代表,第二个字母用底3,第三个用底5,然后是7、11、13、17,等等。在信息中占据该位置的字母用幂来识别;很简单,幂1表示该位置上的字母是A,幂2代表B,3是C,等等。于是整段文字就变成了所有底和幂的乘积。举个例子,单词Cab可以写成23×31×52,或600(=8×3×25)。名字Abe可以用数字56,250或21×32×35(=2×9×3125。)来表示。一句Johmlives(约翰活着)的话可以写成下列诸项的乘积:210×315×58×714×110×1312×179×1922×235×2919×3127,其中幂0代表一个空格,幂27则被任意指定为句号。可以想见,用哥德莱方式写哪怕是很短一句话也会碰上庞大的数字,但这些数字都可以用一组底和幂的形式颇为紧凑地发送出去。像从‘宪法’号发来的那篇东西,估计与一本标准的非节略版字典内容不相上下。” “远视。接受实验的詹姆士·麦迪逊·巴斯多在早年读书的时候,人们就知道他患近视;而且明显是读书太多造成的。他曾经想用类似‘贝茨法’的眼保健操来治疗。在为α天牛星项目接受检查时,他的视力是相当理想的。他以前的同事说,对于增强视觉敏锐力,他一直保持着兴趣。另一种解释,有迹象表明,他对超自然现象诸如超常视力和预知也十分着迷。有可能,虽然现在可能性不太大,他的这个词是用来指时间上的‘先见之明’。” 如此等等,等等。 耐夫豪森爱惜而无奈地盯着那堆文件。他用手摸了一下额头。这些小鬼!他们真了不起……可又真无法无天……真令人费解。他们竟敢隐没自己真正的成就——氢核聚变的秘密!仅此一项就足以说明,远不止说明这整个项目的价值。可是它在哪里呢?锁在那串数字堆砌的听不清的声音里。耐夫豪森对这种雅致的方法不无欣赏。他也很善于重视如此简明易懂的一种手段。一旦数字写出来,你只须尽可能多次地除以2,除2的次数就是第一个字母。然后除以下一下一个素数,3,除3的次数就是第二个字母。但是实际会有困难!拿到完整的数字以前,你甚至连第一字母也得不到,IBM公司甚至拒绝投标建造一组写出那种数字的电脑,除非开发时间延长到25年。25年哪!而那数字里又可能蕴藏着氢核聚变的秘密,也许还有很多更大的秘密,当然有影响耐夫豪森个人近几周荣衰的钥匙…… 电话铃响了。 他抓起便喊:“是,总统先生!” 他太快了。那边不过是他的秘书,她的声音颤抖而坚决。 “不是总统,耐夫豪森博士,是考普勒参议员,他说事情很紧急。他说——” “不!”耐夫豪森吼道,“砰”的一声挂断电话,他挂机的当儿就后悔了。考普勒职位很高,担任武装部队委员会主席。他不是耐夫豪森希望树敌的那号人。经过几年来对自己政治地位的耐心营造,耐夫豪森曾小心地与他交上了朋友,但在总统给他回话之前,他还是不能和他或别的人通话。考普勒的地位是高,可他并不是耐夫豪森直接受命的上司,他的最高上峰一旦不与他通话,耐夫豪森便与外界隔绝了。 他试着客观地审时度势,给自己降降温。刚才总统身上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城市里,所有的城市骚乱依旧。还要召开政治会议。有必要竞选连任第三届总统,法律需要修改,连任才有可能。对了,耐夫豪森承认,最沉重的压力,来自那些围绕着“宪法号”的流言。他曾经提醒过总统,不幸总统没有听。他说过,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两个人以上的秘密就不成其为秘密了。总统却坚持要让不断扩大高级官员圈子的人也知道此事。当然发誓要保密,但有什么用?尽管能做的都做了,还是有人泄密。人数比担心的要少,可已经不能容忍了。 他珍爱地抚摩着“宪法号”发来的报告。那些俊美的小鬼,他们还是能把一切干好,干得如此之帅…… 正是他让他们变得出类拨萃的,他自言道。是他突发奇想,是他点兵点将,挑选了他们。他做了甚至对他自己来说都不很具有说服力的事,确认是由他们而非别人来担负此项航天使命。最重要的,是通过各种可能的途径来确保他们的忠诚,这样就有了双倍的保险。培训、纪律、情感和友谊的纽带,更可靠的纽带:为他们提供食品、娱乐磁带,他所能发明或发现的广告诱导、M/R劝及心理强化的各种活动。这样,不管他们做了什么,他们都会忠实地向地球基地汇报,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会反馈过来。发送数据可能很不容易,可是总会到达那里。他的指令胜过上帝,就像马丁·路德,他们必须说:‘我别无选择’。他们将学习,然后将他们的学习内容告诉他,这样,投资就有了收益…… 电话! 话机还没拿到口边,他就迫不及待地说:“是,是!我是耐夫豪森,是我!”声音急促,这回肯定是总统了—— 又错了! “耐夫豪森!”电话另一端那个男人咆哮道,“给我听着!我告诉你,我跟你那位猪娘丫头讲了些什么:如果我现在不与你通话,我就派第四装甲部队20分钟后把你逮过来,所以,听着!” 声音和风格都让耐夫豪森辨出是谁。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秘书冷静下来。“很好,考普莱参议员。”他说,“什么事?” “这台戏砸了,小子!什么事,你在亨茨维尔的那家伙,他叫什么来着?那个摄影师——” “豪普特曼?” “是他!想知道他在哪里吗?你这蠢克劳特狗杂种!” “怎么了?我以为……我想他应该在亨茨维尔——” “错了,小子!你的克劳特狗杂种朋友说他感觉不太舒服,多请了几天假。情报局一直盯着他,也没去拦,想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好,他们看到了,他们看到他一小时以前上了一架‘空中漂流’飞机离开奥里机场。把你的脑筋放那儿使使吧,耐夫豪森!他叛逃了。现在想想你该怎么处理,还是处理好为妙!” 耐夫豪森说了些什么,他自己都不太清楚,什么时候挂的电话也不记得了。他两眼无神地对着半空瞪了半晌。 他按了一下开关要秘书,他也不听她结结巴巴的道歉便说:“安博鲁斯太太,刚才那个豪普特曼打来的长途,你没说是从哪里打来的。” “越洋电话,耐夫豪森博士,巴黎来的,你不让我有机会——” “是的,是的,我明白。谢谢你,别在意。”他放下电话,回到椅子上,差不多感到一种虚脱。如果豪普特曼是去俄国,情况只能是:告诉俄国人照片是假的,天上不仅没有供宇航员着陆的行星,而且它本身并不是一次失误,实际上是一个骗局。所以现在事情已经全然在他的控制之外了。历史将评判他。覆水难收,小卒过河了。 为什么要引经据典,他不以为然地想。实际上,当务之急还不是历史的评判,而是现在某些活着的人们的评判和完全可能不友好的反应。他们不太会根据将来可能的形势或应该发生的情况来评议他。他们是从发生了什么的角度来臧否的。想到这种判决他不禁打了个冷战,伸手抓过电话想再给总统打一个。然而他十分清楚,总统此时是不会接电话的,再打一次也不会。 第五章 这是可靠的老谢菲。看,我们收到了你的来电。我不想谈论它。你真是的,情绪不佳是不是?如果你不会说好听的话,还是什么都不说为妙。我们都在尽力而为,成绩也不坏。如果我们没有完全遵从你的想法行事,那就可能因为我们比你知道得多那么一些。当初还是你打发我们上天来这个荒诞的所谓α-天牛星空想国呢。好吧,什么也不为地万分感激你。 从另一个方面讲,对你的所做所为我还是要略表谢意。至少你设法使我们进入现在这个处境,我不是指空间位置。所以我不会向你叫嚷的。我只不过一点都不想和你说话罢了。我让其他人自个儿来说。 我是多特·莱茨基。这很重要,请传达。我有三件事要告诉你,希望你牢记,一、大多数问题都有语法上的答案。把人从地球搬到到另一颗行星上的问题不是靠随便凑合一块一块的钢板可以解决的。你造好“宪法号”也纯属偶然。问题是靠建造一个模型=方程式(=语法),它将描述搬运的必要环境。一旦有了语法模型,你只要把它用金属围上,它就会像剿匪人员一样机敏了。 明白这点以后,你就可以按受第二点:因果律根本不存在。总要为“事件”找一个“因”,这简直是浪费时间!像你说的“划了一根火柴使它燃料”是真命题吗?不,假命题!你发现自己进到了一种夹层里边。“划火柴”这个“动作”是否是“必要的”和/或“充分的”,陷到文字游戏里边去了。有用的语法是没时态的。在一种像样的语法中——英语语法当然不在此列,可是我将尽力——你可以立一个命题,诸如“存在一种(特定)事物形式的连接关系,一定温度下能量释放后结合,这种温度可能与摩擦生热有关”。因果律在哪里?“因”和“果”同在一个没有时间的命题里。于是,第三,经验定律也不存在。斯基已经认识到,他能够无限期地在我们的飞行器中容纳等离子,不是通过滑磁性挤压力推动粒子旋转,而是通过促使它们自愿和平共处。还可以换一个说法来描述他的工作:“创造一种环境,其向心力要比离心力大”——但是我的说法更确切,因为它道出了你性格的一些内容。恶霸,你们统统是。何不对人家好一点?如果你希望得好报,请一定把这段话转给天津的廷发听,还有万灵大学的莫里斯教授,以及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坐卡纳普交椅的任何一位仁兄。 轮到弗罗了……妈妈肯定会喜欢我的花园。淤泥沙地上并排种着鸡腿和水仙。它们看着就让人高兴。将来某一天我可能会发来一整本园艺手册。可是现时吃萝卜是难为情的,胡萝卜则尽可以亨用。 已做威廉·贝克隆德的报告。我来到世上,学习,成长,吃饭,工作,迁移,然后死亡。或者,我从氢焰中来,萎缩,呕吐,重新进入令人想念的子宫。从哪一头开始都可以,从哪个角度看根本没什么区别。 观测数据。莱茨基……在时间t,一个不能化为格林尼治平时的迪拉克数字,观测到如下现象: 射电源半人马座a星经观测,为一位置稳定的单一集合体,而不是两块交叉的气云,我们看到它呈辐射状向中心收缩。经观察分析,它是一个黑洞,其细节目前还不可探测。有人推断,所有星系都会产生此类中心旋涡,天文学家和末世学家对个中含义会感兴趣。我,赛摩·莱茨基建议再仔细看看,可是其他人更乐意继续飞行计划。哈弗大学史密森学会的通知,请复制。 《星穹》英译诗初探,詹姆斯·巴斯多作: 身为小鹅一群,却是人类精英, 我们蹒跚地穿过相对空间, 圆睁双眼,满腹疑虑, 不断失望地扫视: 人马宫空空如也。 人马宫既空, 遂揣度出此行的目标。 上当,受骗,中了圈套,我们悲哀地 追随着单身汉太阳的儿女。 陷阱败露了,骗局戳穿了, 我们成了傻子的笑柄。 噢,生我们的鹅父,产我们的鹅母哟。 多么卑鄙,多么慌乱,你们背叛了我们! 我们是欠你们一笔债,我们不会忘却。 我们会偿还你们, 给我们一些运气,我们会及时地 从星穹尽头给你们捎来一罐黄金。 安·贝克隆德:我想是斯坦雷·万勃姆说过的,一个真正优秀的人。通过三个事实就应能够演绎整个宇宙。(斯基认为,对于一个有限的数字来说这是可能的,可是数字比三要大得多)和这些标准相比,我们远不是真正优秀的人,即使与我们自己的标准比,也不算优秀。然而我们拥有一批相当可观的事实,多于三,甚至多于3000,所以,我们也演绎了不少。 这对于你来说可能不如希望的那么有价值,亲爱的老杂种耐菲,还有其他那些杂种,因为我们演绎的其中一件事便是,我们不能把一切告诉你们,因为你们理解不了。如果你们在这里,我们可以对其中一些人提携一把。总有一天,你们能够轻而易举地做我们所做的事,但不能遥控。 并不是一切全完了,伙计们!提起精神来!你们还不能像我们一样演绎,可是话也说回来,你们有那么多东西可供借鉴。试试看,聪明一点,如果心里愿意,你们也会成功,首先要平静下来,说话以前要冷静,要求某样东西以前把你们的关系先稳定下来。试着不再把事情做得太恶心。不要像“易经”里那家伙。“他没有给谁带来增益,有人甚至还揍了他。” 我们的脚趾又都长回来了,就是威尔的也长了,虽然对他来说特别困难,因为他已经被害身亡了。我们在趾骨上刻了字,用来求卦效果极佳。我希望你能了解我们这种做法的意义。我们还可以继续抛硬币或掷蓍草,至少是弗罗所能培植的近似蓍草的代用品,我们还不愿这么做,这办法并不是上上策。 心里不能始终保持冷静的人会说。“那么,有什么区别?”好可怜的一个问题,里面蕴含着宿命论的回答。最好这样问:“它会不会有什么不同?”那么答案便是,“是的,有可能,因为,为了正确完成某件事,你一定得把它做对。”那在任何语言里都是同一律。 你或许要问我,“好,我问卦时候实际应用的知识究竟是哪方面的?”这是更高明的一种问题,因为没有“强制”要求一个错误的回答,然而,答案还是不定的。你可以把看成一堆罗尔沙赫式的曲里拐弯的符号,里面没有内在含义。可是它很有用,因为你自己的脑子在解释它并注入了意义。轻松些!你可能认为它是一种已编码的知识的存贮库。为什么不?“你完全可以弃之不顾,而从别的道来认识,你喜欢的任何道,(“上士识无常于终极永恒之中”)这也可以! 然而不论你走哪条路,你应该那么做。我们需要刻了字的趾骨来求卦,因为这个方法是正确,为此每人截掉一个脚趾就算不上什么特别的牺牲了。这个办法很有效,除了一件事。现在的大难题是的翻译实在差劲,从中文到德文,从德文到英文,每一步都渗着错误,当然我正在解决这个问题。 下次我可能会多谈一些。现在不,不能太早。伊芙会告诉你的。 伊芙·巴斯多。最不会说话的人最后一个来,恐怕也最无足轻重。我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常下棋玩,下得很糟,和很好的棋手下,而这就是我一生的故事。我是慢性的成就胜过天分的患者。我受不了比我笨比我差的人,结果是每次我比人家矮一截。这里,他们待我都很好,就是吉姆对我也不错,可是他们心知谁高谁低,我也知道。 所以,我整天忙碌,为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喝彩。这种生活不算太坏。我拥有我要的一切,除了尊严。 让我来告诉你这里(在太阳和半人马座之间)典型的一天生活情景。我们醒来——如果我们还睡,我们有些人还有这个习惯——然后吃饭——如果我们还有吃饭这个习惯,除了斯基,当然,还有威尔·贝克隆德,其余的人还吃饭。食物非常可口,弗罗伦斯已经能诱导它们根据需要,长出来的时候就是熟的,上过作料;所以,你可以很方便地走过去,给自己摘一个美味的水煮蛋,或者一把炸土豆片。(早上我宁愿吃奶油蛋小面包,可是由于感情上的原因,弗罗伦斯没能让它长出来。)有时,我们做会儿爱,或者唱几首营火晚会的老歌,斯基下来参与一会儿,时间不长,然后再回去瞭望宇宙。星穹又壮观又骇人,现在它是一条跨度为40°的带子,闪烁着彩光,完全把我们围住了。我们总可以从其他频率看到前后的鬼星。前后的景象现在是漆黑一片,唯一的光是那一圈缀满星星的美丽的光带。 有时我们写写剧本,或者来一小段音乐。谢菲演绎出了四部已经失传的巴赫的钢琴协奏曲,乐队齐奏时让人想起科莱里和维瓦尔第。我们已经把这些曲子全部改编供演奏用。我在电子合成器上作了改编,安和谢菲则合成了整个管弦乐队。谢菲的尤其可爱。你可以听出,笛手有早期肺气肿;小提琴部有两位仁兄喝过酒。他让托斯卡尼尼指挥得像文艺复兴的节拍器一样。词是弗罗的大女儿做的。现在她唱了一首童谣,里面采用了柏格兹特胡德的一些赞美诗:噢,我还没跟你说过孩子们的情况。我们现在有十一个小鬼了。安、多特和我各一个,而弗罗伦斯有8个。(可是他们打算让我下星期怀上四胞胎。”开始几周,孩子们还很小的时候,他们多让我照看着。孩子们真让人怜爱。所以,我的时间大多是花在照看孩子身上,另外还解一些斯基好心让我为他计算的张量方程。而我,应该承认,是感到有些孤单。真想和一位朋友一起看会儿电视知识竞赛,一边喝着咖啡!他们时不时地让我重新装饰我们的移动住宅。前天,我寻开心,以匹茨堡郊区风格重新装饰了我们的家。你们信不信在星际空间会有落地长窗?当然它们是从不打开的,配上擦光印花布窗帘和饰有花边的窗帘钩,看起来别提有多漂亮了!我们为孩子和他们的庞物增设了几间新屋。(弗罗在溶液培养地里为他们培植出了最乖巧的小兔子)。 好了,能有这个机会让我说说闲话我很高兴,现在要关机了。有一件事还得提一下,其他人已经决定,我们不再需要从你这里得到任何信息。他们不喜欢你对我们潜意识所做的那种企图,还有其他的一切——当然不是怕你成功。可是你看,这还是有些令人恼火的——所以今后,拨号盘将调到660位置。对了,开关将打在“关”的位置。这不是我的主张,可是我很高兴执行。我有时喜欢命令态度稍微收敛一些的伙伴。当然,不是你。 以前,今天这所国防部临时看守七所——你还可以用一个确切的词叫它“牢房”,耐夫豪森想——曾经是希尔顿集团的一家豪华宾馆。实行最大程度防备措施的单人牢房在地下室,在以前会议室的地方。没有通向外面的门和窗。如果真的从自己的单人牢房里跑出来了,你还得上一段楼梯才能到达地面,然后要突破警卫的把守方能到达出口。之后呢,即便当时碰巧没有猛烈的围攻,对路上到处游荡的瘾君子和滋事分子你还得多加小心。 耐夫豪森并没为这事费心劳神。他没有想到出逃,至少在意识到自己已被捕,惊魂甫定之后,他就不做此打算了。几天后,他放弃了面见总统的要求。白宫把他弄到这个地方,再向白宫求助实在是没有意思。他还是坚信,只要能和总统单独谈一会儿,他就能澄清一切。可是作为一个非常现实的人,他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总统是不会再同他单独谈了。 于是,他找出了几条待在这里的好处。 首先,这里很舒适。床是很好的,屋子也暖和,吃的东西还是从宾馆的宴会膳房送来的,对于监狱伙食来说,这实在太优厚了。 其次,孩子们还在太空中,还在做着一些事,伟大的事,哪怕他们不报告。他的昭雪还是很有希望的。 第三,看守让他读报,允许他保存书写材料,尽管他们不肯把他的书给他,也不给电视机。 他除了书,其余什么都不想。他无需电视来告诉他外界的情况。他甚至不需要报纸,它们很粗糙,薄薄的几张还被审了又审。他每天都可以听到短枪的射击声,大多是遥远而零星的。但有一两次持续了一段时间,火力也猛,几乎就炸在头顶上,听起来像是白朗宁枪在与AK-47型对着干,间隙还有灭火弹发射器的轰鸣。有时,听到汽笛的警报声扫过街道,不时被丁当的铃声打断,他便寻思,难道还有什么民用消防队留下来管事儿?(它还是民用的吗?)有时他听到重型马达的嘎嘎声,一定是坦克了。报纸对细节都轻描淡写,可是耐夫豪森对弦外之音毕竟敏感。政府现在正躲在什么地方——比斯坎珊瑚礁,戴维营,还是南加州?谁也没说在哪里。所有城市都陷入一片红色叛乱,“群众先生”已经接管了政权。 对于这些灾难,耐夫豪森感到要归罪于他是不公正的。他向总统写了无数封信,指出政府面临的严峻局势与α-天牛星毫无干系:各个城市的叛乱已经反复了一代人的时间,印度支那战争以后,美元就成了世界的笑柄。这些信,有的他毁了;有的,他找不到人为他递送;少量的信被带走了——也没有回音。 一星期总有一两次,司法部会派人来反复问他上千个同样的毫无意义的问题。他们也许试图建立一个可以证明一切都是他的罪过的档案,耐夫豪森对此十分疑心。好,由他们去吧。时来运转的时候,他会为自己辩护。记录是清白的。至于道德的问题,他承认是不太清白的。没关系,在如此紧要的寻求知识的领域,怎么能讲道德的问题。“宪法号”发来的报告已经结出不少成果了——虽然,坦白地讲,某些最重要的部分还相当难懂。哥德莱语言还不曾译出过,其中内容的有关暗示也只能是暗示了。 有时,他打一下瞌睡,会梦见自己向“宪法号”飞去,上次通信之后已经有一年没有联系了。他试图想象他们在做什么。他们现在应该早已穿过中点,速度开始减缓。星穹每天都将加宽。在他们前后的黑圈将收缩回去,他们马上就会看到人类从未见过的半人马座α星。的确,那时他们将发现,周围根本就没有所谓天牛星的行星在绕着主星转,可是这一点他们早就猜到了。勇敢而杰出的孩子!即便如此也不退却。关于药物和性的蠢事,又怎么样呢?人之常情,此类勾当是遭人反对的,可是那些出类拔萃的人杰却历来都自有章法。孩提时候他就知道,那些大腹便便、趾高气扬的空军头面人物都吸可卡因,有时伟大的战士是互相取得性快感的。聪明人不会关心这些问题,这一点又一次说明司法部来的人,他们没完没了地旁敲侧击、想刺探耐夫豪森个人背景的仁兄其实不太聪明。 司法部来人的好处是,有时可以从他的问题中推理些什么出来,不过他很少愿意自己回答问题,机会不多。噢。“‘宪法号’有消息吗?” “没有,当然没有,耐夫豪森博士。现在,请再告诉我一遍,是谁先向你提出这个骗局的方案的?” 那些都是他最辉煌的日子,不过多数时光还是在默默无闻中度过的。 他没有把它们从牢狱的墙上划掉,就像紫杉城堡的囚徒那样。在硬木板壁上刻字破坏太可惜了,他还有其他的时钟和日历:送饭的时候有碗勺碰撞声;司法部来人会带来季节的变化。这些事情都像礼拜天——神圣的日子,虽不快乐却很庄严。首先驾到的是卫队长,随行两名士兵则站在门口。他们会搜他身,还要搜查房间,唯恐他偷偷带进来……什么?大概有一枚原子弹,或一磅也许会扔到司法部来人眼睛上的辣椒。他们什么都找不到,因为根本就没什么可找。然后,他们就走了,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什么都不会发生,甚至不会有人送饭来,哪怕刚好到了就餐时间。什么也没有,直到一小时或三个小时之后司法部那位仁兄来了,由自己的卫兵把着门,门内门外都戒备森严。他的工程师则开始启动录音机,还有他的问题。 终于有一天,司法部的人又来了,还不是单独来的,同行的是总统秘书默里·阿莫斯。 人心险恶!在已经放弃希望的时候,它又多么轻易地重现希望之光! “默里!”耐夫豪森喊道,几乎哽咽了。“你来看我太好了!总统他好吗?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有进展吗?” 默里·阿莫斯在门口停下,看着狄特·冯·耐夫豪森苦涩地说:“噢,是的,有进展,相当大的进展。第四装甲部队刚刚倒戈,所以我们正从华盛顿疏散,总统要你立即离开这里。” “不,不!我是说……噢,是的,总统关心我的安危很好,尽管第四装甲部队的消息很糟。可我说的是,默里,是这样的:有没有“宪法号”来的消息?” 阿莫斯和司法部的人面面相觑。“告诉我,耐夫豪森博士,”阿莫斯圆滑地问,“您是如何发现这一点的?” “发现?我怎么能发现?没有,我不过问问,因为我希望有。有消息,是吗?尽管他们说不发了。他们又开口了是不?” “老实讲,是有消息了。”阿莫斯若有所思地说,司法部的人尖声地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可是阿莫斯摇了摇头。“别担心,我们马上会来的。我们不到,护卫队不会走的。对,耐夫豪森,两小时以前信息到达金石站,现在已经送到解码室去了。” “好,很好!”耐夫豪森喊,“你们会看到的,他们会澄清了一切的。他们说了什么?你们有没有好的科技人员去翻译?你们能不能理解其中的内容?” “不全确切的。”阿莫斯说,“因为有一个小问题是解码室没有料到也没有准备的。来文没有编码,十分清楚,写的却都是汉字。” 第六章 发文号:CONSLXt51/11055/*7 绝密 主题:美国星际船“宪法号”电文。 下列信息经解码室据标准指令接收并处理。因其性质特殊,为确定来源已特做调查,自月球背面基地发来的无线方位数据证明,沿着一条视线看,它的源头与现在预计的“宪法号”方位一致。信号很强,但还在适当范围内。频率划分的下降和相对相移,与受颗粒物质及云影响的发散一致。 尽管现在资料不足以准确无误地证明,该信息来自星际船,但否定的证据尚未找到。经检查,电文看起来是中国话北方方言的注音,只完成了部分翻译(见文后附注)。翻译异常困难,原因有二:一,要找到一位既有足够的技能又能赋予相应安全地位的译音员很难;二,因为——据推测——所用语言可能不会绝对符合任何一种方言,也许就是“宪法号”人员自己一手炮制的。(见第八段) 下文仅是对“宪法号”来电内容的临时、非权威性英文初译。我们正继续努力译完全文,并尽量减少报告误差。此后的校译稿完成后将提交审阅。 译文如下: 第一段:全体的代言人——谢菲尔德·h·杰克曼中将——稍息。为慎重起见,我们采取正当的行动后停止一切行动。我——身份不明,但也许是安纳特·玛琳·贝克隆德太太,不会是另三位女船员,也不会是他们的后裔——受仁慈和爱的感召,取代他的位置。 第二段:光研究或做让人们皱眉、点头的事是不够的,光理解天空或海洋的本质也是不够的。只有大彻大悟,才能接近智慧,而只有依赖智慧人才能行止有当。 第三段:这些便是授予我们理解的箴言。 第四段:把自己的意志用武力强加于人的人缺义,该推下悬崖。 第五段:诱使他人贪求小木雕或糖果的人缺礼,该限制他去做坏事。 第六段:打了一个结还说“我才不管谁来解开”的人短见,该冲洗穷人的疮口,为所有人挑粪,直到学会把来日看作当日的兄弟。 第七段:我们在此,不应把我们的意志以武力强加于彼处的你。理解姗姗来迟,我们对下周的事件深表歉意。它是匆匆制做出来,还有错误。我们全体的代言人做事不加思考,我们这里的人事后非常后悔。 第八段:你可能会奇怪——原文:“问卦不思”——为什么我们用这种语言通信。既为消遣,又为启迪——原文“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可是这个过程的本质是你必须先经历一番,然后人家才会告诉你这是什么。我们的脚步已经踏过了这条路。为了重构古文,首先有必要重构它的德译文,而英文版便是从德文译过来的。错误随时随地都潜伏着。〔原文:“九曲闹鬼”。〕我们的雕塑上刻着许多败笔。请静静地几天几小时地观察作品,直到败笔成为作品的一部分。 第九段:据说你还有八天才能等到重粒子降临。破损及坏死的会极少。最好所有飞在空中的原子反应堆都着陆,直到事件结束。 第十段:请你在完成重建之后发个消息给我们,方向α星的天牛行星。那时,我们的家该营造好了。一切准备稳妥之后,我们会派渡船把移民摆渡过河的。 上述文字为电文头825给的信息。其余文字,大约有7500给信息,还没有令人满意的译文。据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东方语言系的顾问讲,那可能是一篇诗文。 /S/丢沃德·S·瑞启特 丢沃德·S·瑞启特 美海军陆战少将 主任译电员 指挥 发送:××× 唯亲手是认 华盛顿——美国总统——打开书房的外层木板护窗,探身出去对着他的首席科学顾问喊:“哈瑞,磨蹭什么!我们在等你!” 哈瑞抬头挥了挥手,然后固执地继续穿越北草坪滴着水的丛林。在丛生的杂草、雨水和泥之间,他的行进很慢,但是总统毫不同情。他砰地摔上窗说:“那家伙存心惹我恼火。要我等他多久才决定我们是否得迁都?” 副总统从她的针线活上抬起头说:“吉勃,亲爱的,干嘛这样跟自己过不去?为什么不迁掉算了?” “哎,看起来真够讨厌的。”他心灰意冷地倒在一张椅子上。“我真的对十周年游行向往得很。”他抱怨道。“十年了,是值得夸耀一番!我可不想在乡下搞。我就想在宪法街上搞,像以前那样,到处是人群的欢呼,到处是记者、相机,无所不包。再让奥马哈的那个狗杂种说我不是总统!” 他妻子平静地说:“别让他来烦你了,亲爱的。知道我在想什么?反正游行在宪法街上搞看起来也有些小气的。在小一点的街道上搞倒会很不错的。” “噢,你知道什么!不管怎样,我们去哪里?如果华盛顿淹在水里,是什么让你觉得贝塞斯达会更好?” 国务卿放下手中的单人纸牌,饶有兴趣的样子。“不必非去贝塞斯达,”他说,“在北边,靠近达勒斯的地方,我有一些很好的地可以用。那边地势高。” “对,当然了,弗吉尼亚一带有不少好地。”副总统肯定道,“还记得我们在您第二次就职典礼之后的野餐吗?那是在费尔克斯站,四面环山,美极了。” 总统一拳砸在咖啡几上吼道:“我不是费尔费克斯站的总统,我是美利坚合众国的总统!美利坚合众国的首都在哪里?华盛顿!我的上帝,你不想想,如果休斯顿、奥马哈、盐湖城等地的那批家伙听说我被迫迁都,他们会怎样笑话!” 他突然打住,因为他的首席科学顾问走到门口了。顾问抖了抖身子,从他的油布雨衣里脱出来时还滴着泥水。 “哎?”总统询问,“他们怎么说?” 哈瑞坐下。“外边糟透了。谁有干的烟?” 总统扔了一包过去。哈瑞在衬衣前襟上擦干手,然手取出一支。“是这样,”他说,“我去找了所能找到的每一位船长,他们都是一个腔调。他们谈过的船,他们到过的地方,全一样。潮水都涨到岸上来了。 他四下张望找火柴。总统夫人递给他一支金打火机,上面印有美国的国旗。那玩艺儿,他花了些力气才打出火来。“看来不妙,吉米。现在是退潮,一切正常,可是潮水快涨了。明天潮位就会高一些,还将有风暴——而不只是这样的雨。我是说,你得对随时从巴哈马群岛来的热带低气压有所准备。” “我们又不是在热带。”国务卿表示怀疑。 “不是这个意思。”科学顾问说,他一度在当地ABC电视台发布天气预报,当初还有电视网这种东西。“它意味着风暴,飓风。但这还不是最险恶的情况,涨潮才是让人担心的事。如果冰还在化,那么水位势必越涨越高。” 总统在咖啡几上敲着指头,突然他喊道:“我不想迁都!” 无人应声,他的脾气古怪已是无人不晓。副总统开始专心编织;国务卿又捡起他的牌洗起来;科学顾问则拾起他的雨衣,小心地挂在门后。 总统说:“你们应该这么想,如果我们迁都,那么所有那些自封美国总统的乡巴佬便只会更得意,而国家最终的统一势必大大受到延误。”他嘴唇翕动着,过了一会儿动容道:“我自己一无所求!我不过想为大家的利益做我该做的工作,这就意味着必须保持我作为真实总统的位置,美国宪法修正案就是这么规定的。而这又意味着我必须待在这里,真正的白宫里,不管发生了什么事。” 他夫人犹豫道:“亲爱的,这样行不行?别的总统都有过什么夏日白宫——比如戴维营之类的住所,没有人会对此大惊小怪的。为什么你不能像他们那样?在费尔费克斯站附近有一座非常理想的旧农庄,可以装修得很漂亮。” 总统惊讶地看着她。“这个想法不错,”他宣布,“但是我们不能永久性迁都,我们得把此地防守起来,不能让人从我们手里把它夺走。我们还得经常回来,如何?哈瑞。” 他的科学顾问若有所思地说:“我猜,我们可以租几条船。看情况,不知道水会涨到多高。” “不许‘猜’!不许‘看情况’!这是国家优先权。我们必须这么做,才能让奥马哈的那个杂种听真总统的。” “我说,吉勃,亲爱的,”副总统过了一会儿说,总统刚才的赞许给她壮了胆。”您不得不承认他们现在已经不太听我们的了。他们最后一次交税是什么时候?” 总统从眼镜上面诡诈地看着她,“至于那个,”他说,“反正我会让他们小吃一惊,所谓的秘密武器者是也。” “希望它比上次战争中的表现好一些,”她夫人道,“如果你还记得,当初我们开始平定马里兰州弗雷德里克的叛乱时,我们可是被搞得屁滚尿流。” 总统起身,表示内阁会议告一段落。 “没关系,”他明朗地说,“你再出去一趟,哈瑞,看看能否从国会图书馆找到好一点的地图,他们刚刚把那边的火扑灭。为我们找一块高地,范围在——,嗯,20英里以内,如果可能的话。然后我们派陆军去征用一座梅耶所说的夏日白宫,也许我就可以睡在一张不发霉的床上了。” 他妻子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你要做什么,吉姆?” 他轻声笑道:“我要去检查一下我的秘密武器。” 他把他们嘘出书房,见他们走了,便进到厨房,从敝开的冰箱内为自己取了一瓶弗雷斯卡汽水,当然是热的。海军陆战队卫队连还在努力修复气动发电机,可是收效甚微。总统并不在意。他们是他的私人禁卫军,如果作为设备修理工他们还差一些的话,在紧要关头他们的价值已经得到证明。总统一直很清醒,在动荡年代,他不过是普通的国会议员,而且还是被人指定来填补空缺的——他迅速升到从议院发言人及法定继承人,最后荣膺总统,这些成绩不仅归功于他的政治手腕和知识,而且同下列事实也是分不开的,即他是勉强合法的总统继承人,又是华盛顿海军陆战队卫戌部队领导中唯一拥有连襟的人。 总统实际上对世界局势还是颇为满意的。如果他羡慕过前任的几位总统——导弹、核轰炸机队、成十亿美元地周转——那么当他巡视周围的世界,他当然看到,他所生活的现实世界中,自己的地位是无与伦比的。 他喝完了汽水,把书房门打开一条缝向外探望,见附近无人,便溜出来下了后面的阶梯。在曾经是白宫对外开放的场所,你可以更清楚看到破坏的程度。几经骚乱、焚烧和突袭之后,要把它修复的决心已经逐渐消退了。总统不在乎,他甚至没有注意到烧得像炭一样的墙壁和落下来的灰泥。他在聆听远处汽油泵轧轧的声音,当他来到地下室那个锁着他秘密武器的地方时,自己得意地笑将起来。 这个名叫狄特·冯·耐夫豪森的秘密武器,正努力完成对自己一生中每个行为的总体辩护,他称之为回忆录。 他对世界的满意程度不及总统。他满可以指望出现很多变化。身体健康,这是其一。他很清楚自己患有原发性高血压、支气管炎和痛风。它们正在打一场总体战争的最后阶段战役,看看谁有幸毁掉它们共同的战场——也就是他自己。他对自己的不自由并不很在乎,而对把他那么多文稿销毁着实心痛不已。 自传的原始打字稿遗失好久了,可是他已经巧言让总统——这冒牌货,自封总统的家伙——派人去找其残纸剩页。总算冒出一些破烂不全的复写件来,他尽自己记忆和已有材料的允许,补写了一些遗缺,再一次叙述他如何策划α-天牛星项目,并细致地一一列举他如何扯谎、伪造,以实施计划。 他能多诚实就多诚实,毫不饶恕自己。他承认自己串通别人造成安·巴斯多结发丈夫的车祸“事故性”死亡,这样她就可以嫁给他所选择的男子,跟随宇航员去半人马座α星。他承认自知该秘密不会在航行过程中一直保持下去,这样就辜负了使计划得以实现的总统的信任。他把一切都写下来了,所有他记得的,同时也吹嘘了自己的成功。 他十分清楚,自己的成功已经被证实了。有什么能够比10年前发生的事更明确地证明这一点? “下周事件”不负众望,富有戏剧性和完整性,尽管它的细节还未能破译出来,主要原因是它摧毁了现存技术结构,然而其主要特点已经很明显了。重粒子雨——重子?甚或可能是夸克?——已经淋透了地球。其源头已经追溯到天空中与“宪法号”的图上位置相当的一点上。 综合已经收到的信息,毫无疑问地可以断言,宇航员们已经开发出了比地球上的任何文明都远要先进的知识,他们可以从两个光年以外把自己的意志加在人类头上。他们已经做到了。在一阵粒子雨后,地球行星的整个军事工业体系都失灵了。 怎么回事?怎么做到的?噢,耐夫豪森思忖着,自豪中带着妒忌,那是个问题。不可能知道。所知道的就是每一种核设备——原子弹、核电厂、医院放射源或储备——都同时吸收了粒子流,并在那一刻都停止成为核能的来源。它不像炸弹投来,发生得又快又有灾难性,它是缓慢而持久的。铀和钚索性在长时间的持续的反应中化掉了。一度竖立着发射井、核电厂的地方,反应还在沸腾的岩浆湖里继续。放射性物质没有泄漏出来。除了非常可观的热量。 耐夫豪森已经好久不对无可奈何的事情表示惋惜了,但他依然憧憬着有朝一日能好好测量一下总的热通量。不会少于1016*瓦特年,他有把握,只要从地球大气所受到的影响、风暴,以及全球日渐上升的气温就可以判断,而最重要的依据则是有关海面不断上升趋势的流言,这反映出极地冰帽在融化。好的天气网一个也没有了,从他所能收集的支离破碎的消息中可以看出,地球气温已经上升了4℃,乃至6~7℃,而反应堆还在捷克斯洛伐克、刚果、科罗拉多和百十个小地狱里沸腾。 关于海平面的流言? 不是流言,不,他更正自己,抬起头,注视着从房间尽头的垫路踏板下面伸出的,探到铁窗外的蛇形橡皮管。铁窗外水泵在尽力把他室内的水位保持在踏板以下。从流入的水量判断,白宫的场地多半是全泡在水里了。 门开了,美国(华盛顿)总统走进来,拍了拍瘦削的、受了惊、一脸饥饿相的守门年轻人的肩膀。 “过得怎么样,耐夫豪森?”总统朗朗地开口道:“准备好听一小段解释了吗?” “我听候吩咐,总统先生。但是正如我曾进言的那样,凡事总有某些限度。况且我也不是年轻人了,而我的健康——” “别他妈的说健康和限度!”总统吼道,“别向我诉苦,耐夫豪森!” “抱歉,总统先生。”耐夫豪森低声地说。 “不要道歉!我根据结果做判断。你知道用了什么才使那台泵运转下去,而你也不致于淹死吗?汽油已经实行配给了,耐夫豪森!这是动用了高级国家优先权才得到的!如果你不合作,我不知道我还能够理直气壮地耗用我们的资源多长时间。” 耐夫豪森悲哀而又固执地说:“尽我所能,总统先生,我合作。” “对了,当然。”总统今天情绪异常好,耐夫豪森凭囚犯对细节的妄想性警觉注意到这点。 过了一会儿,总统说:“听着,我们别为这个搞僵。我提个条件,只要你一句话,我就把那个蠢材杂种哈瑞·斯多克斯辞退掉,让你担任我的首席科学顾问,怎么样?马上又可以回到上层,你自己的公寓、电灯!侍从——你可以亲自挑选,还有几个游泳池里的漂亮小妞、你梦想中最好的食物。一个真正为美国服务的机会,帮助重新统一这个伟大的国家,使它再次成为它所应该而且必须成为的强国!” “总统先生,”耐夫豪森说,“我自然希望以任何我能做到的方式来效力,可是我们在此之前已经谈到过这些问题,我是一切遵命,可是我不知道怎样才可以使炸弹再发挥作用。您看到发生了什么,总统先生,它们失灵了。” “我没有说炸弹,对吗?看,耐菲,我是个讲理的人。这样如何,你保证以任何你能做到的方式,调用你最大的科学力量。你说,你不能造炸弹,好的,但会有别的东西。” “别的什么东西?总统先生。” “别催我,耐夫豪森。任何事,任何你能为你的国家出力的事。给我一个保证,你今天就可以出去了。或者,你更愿意我把泵关掉?” 耐夫豪森摇摇头,不是表示反对,而是陷入了绝望。“您不知道在要求什么。一名科学家今天能为您做什么呢?10年前,是的——甚至5年前,我们可能会做出点什么,我可能会做点什么。但是现在这个先决条件不存在了。这个时候所有的核电厂都停产了——这个时候,依赖着它们的工厂都断了电——这个时候,化肥厂无法固氮,而杀虫剂厂无法发动货物——这个时候,人们开始死于饥饿,而瘟疫开始流行——” “我都知道,耐夫豪森。是,还是不?” 科学家踌躇着,沉思地看着他的对手,一丝老奸巨滑的光在他眼里闪现。 “总统先生,”他缓缓地说,“您知道有些事,有些事已经发生了。” “对,”总统得意地说,“你很聪明。现在告诉我,我知道的是什么?” 耐夫豪森摇摇头。过了70年生气勃勃的生活和10年行将就木的日子之后,重生希望已非易事。这个可怕的小人,这个暴发户,笨蛋——他不是没有一定的动物的机敏,看起来还很有把握。“请吧,总统先生,告诉我。” 总统把手指放在唇上,又把耳朵就到门上听了听,确认无人在旁听后,他走近耐夫豪森低声说:“你知道,我到处有贸易代表,耐夫豪森。有的在休斯敦,有的在盐湖城,有的甚至在蒙特利尔。他们在那儿并不仅仅是为了交易,有时他们发现什么情况,就告诉我。想知道我在阿纳海姆的人刚刚告诉我什么?” 耐夫豪森没有回答,可是他潮湿的老眼在恳求。 “一条信息。”总统压低声音。 “从‘宪法号’来的?”耐夫豪森嚷起来。“可是,不,这不可能!月球背面基站不在了,金石站被毁了,沿轨道运行的卫星在往下掉——” “这不是无线信息,”总统道,“是从帕罗马峰来的。不是大望远镜,因为那个也给掀掉了,而是他们所谓的‘施密特’,不管是什么,它还在工作。而他们还有一些老古板不时去看看,为了旧日的情分吧。于是他们得到一个激光信息。用的是普通莫尔斯电码。说是从半人马座α星发来的,是你的小朋友来的,耐夫豪森。”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举起来。 耐夫豪森被一阵咳嗽震得摇摇晃晃,终于沙哑地说:“把它给我!” 总统把纸举着。“成交了,耐夫豪森?” “好的,好的!你说什么都行,只要把电报给我!” “哦,当然。”总统微笑了,把这张皱皱巴巴的纸递过去。 上面写着: 今通知,我们已创造了α-天牛星,它美丽而堂皇。我们将派渡船来带走合适的人至此繁衍生息并完成其他工作。我们向狄埃特·冯·耐夫豪森博士致以特别敬意,我们很想和他交谈。收电后三周内到,请按。” 耐夫豪森读了两遍,看看总统,然后又读了一遍,“我……我非常高兴。”他不知怎么好。 总统抓回纸页,叠好,放进他的口袋,好像好电报本身便是权力的钥匙。“所以,你看,”他说,“这很简单,你帮我,我帮你。” “是的,是的,当然。”耐夫豪森说,凝望的视线越过了他。 “他们是你的朋友,会照你说的办。你跟我说的一切,他们都能办到——” “是的,粒子,繁殖能力,上帝保估,还有建造一颗星球的能力——”耐夫豪森可能会把那批太空人的能耐无休止地列举下去,可是总统不耐烦了。 “所以现在只有几天时间了,他们马上要到了。可是想象一下,他们将有什么?枪支、工具、一切——而你要做的全部工作只是让他们帮助我,使美利坚合众国重新恢复到一个合适的地位。我不会让他们白干的。耐夫豪森,还有你。他们——” 总统停住了,小心察看着科学家。接着,他喊了声:“耐夫豪森!”跃上前去抓住他。 太晚了,科学家软软地倒跨在踏板上。卫兵奉命奔去找来白宫的医生,医生尽他的坏腿和灌满了啤酒的脑袋所能,迅速挪到现场,可是他也太晚了。一切对耐夫豪森来说都为时已晚,他劳累的心脏再也跳不动了…… 正如几天后所证实的那样——而那时,来自α-天牛星的金色大飞船已在地球着陆,吐出了他们机智而可怕的成员来清理地球——正是时候。 编者注: 半人马座是一个聚星(multiple star),两颗最亮的子星即黄色的目视双星(binary star),被视为天空中第三颗最亮的星,目视星等为-027等;第二颗较暗弱的子星是比邻星,是距地球最近的恒星,距离为4.3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