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物质飞船》 前言 Ct是一种反物质，它也可以说成是物质的一种倒转的体现形式。对于地球来讲，Ct是陌生的，但在太空中却存在着许多由它构成的流星、慧星和小行星。Ct原子由带负电的原子核和带正电的电子组成。这是一种肉眼不能看见的差别，但也是一种致命的差别。Ct物质看起来与普通的物质别无二致——只要二者不碰触到一起。一旦碰触发生，两种物质正好相反的电行互相抵销，相反的粒子发生爆炸，释放出巨大的能量。著名的爱因斯坦方程式曾演示过这种能量释放比率。这种彻底的反应衬得钻裂变看起来就像是划燃一根安全火柴一样微不足道。然而，仍然有人想要控制住这种巨大的能量。像布莱恩和德雷克一类的太空工程师梦想着制造出Ct机器来开采和冶炼Ct矿石，用以建造Ct发电站。他们都是大傻瓜。Ct是不可触碰的，理论上，用物质建成的基座支撑Ct具的安全底盘是不可能研制成功的。只有一点是肯定的，Ct流星群对于星际航行构成了巨大的威胁。 －－摘自《宇航员手册》保罗·安德斯上校（高层太空卫队） 第一章 太空前沿 巴勒斯港是巴勒斯星上唯一有人迹的地方。它位于一座山峰的顶端，周围有一层薄薄的人造空气环绕。这个港口小镇俗丽喧嚣，到处都是飘泊不定的冒险者，但它却是高层空间托管政府所辖的所有远逸小行星的首府。 2190年3月的一个早晨，瑞克·德雷克乘坐行星号飞船从地球返回巴勒斯港。这以前，他花了整整四年时间在太阳城攻读太空工程学学士学位。现在他又回到了托管区，不但获得了新的学位，而且带着他那大胆的梦想——建造Ct底盘。 瑞克等了很久时间才轮到他走出飞船。他站在通道口，身材瘦高，有着明亮的蓝眼睛及一头棕红的头发，显得很年轻。在他身前，是一长队劳工，他们正推推攘攘地走向海关及移民部门的官员。他不由有些不耐烦起来，忍不住满怀希望地四处张望，想要找到自己认识的人。他的家尚在两千万公里外的一颗名叫奥巴尼亚的小行星上，很少有飞船去那儿。他盼着父亲会来接他回家，至少老罗拨·麦奇会来。 许多飞船像银色尖塔一样林立在山顶周围，但却没有麦奇那艘破旧的，名叫“再见·简”的飞船的影儿。 “快看，凯伦·胡德小姐！”站在瑞克身后的一位机组人员突然拉了拉他的胳膊说，“她叔叔是托管政府委员会的高级委员之一。她一个人可以带上二十七件行李而不用担心超重。确实漂亮，对吧？她叔叔接她来了，那车可真派！” 凯伦有一头火红的头发，梳理得纹丝不乱，她身材高挑挺秀，很是迷人。这时，她正与围在身边的男人们说说笑笑。那些人不是太空卫队的军官，就是星际公司的年轻经理，他们在飞船上一定与她同在头等舱中宴饮、跳舞、调笑。她太美了，根本就与这座廉价铁皮构筑的小镇那丑陋狭窄的小巷不相般配，她应该住在太阳城的某个白色高塔之上。这些小行星只能提供其所蕴藏的金属，并且自有人将这些矿藏运送回地球换来财富供她与她那些娇生惯养的朋友们挥霍浪费。瑞克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来这儿，对于她来讲。这完全是一种冒险。也许是因为她太无聊了，也许是因为她已对游艇、夜总会及海边别墅感到厌倦。 瑞克点点头，仿佛明白了她此行的目的。呆在地球上那四年时间对于他来讲太漫长了，灰白的太空，封闭的地平线，以及空气那令人窒息的重量都让他深深怀念自己家乡的那颗小行星。他思念星星那冷冷的光辉以及周边无穷无尽的黑暗，思念那种清爽自在的感觉，思念那炽热的太阳，思念那静寂无声的和平氛围以及无垠无边的太空。 然而凯伦是地球人，生来就养尊处优。 当瑞克看到那些有资格呆在她周围的地球人簇拥在她身边时，他突然感到一阵嫉妒。对于他来讲，她是滔不可及的，没有哪位小行星人能够进入她的那个世界，正如没有哪位地球人能够控制Ct一样。但是瑞克并不完全是小行星人，凯伦使他想起这一点，并因此感到无奈的痛苦。 瑞克的父亲一家已在奥巴尼亚行星上生活了三代，他们一边同陨石雨及Ct流星群做斗争，一边开采冶炼金属矿五谋生。然而，瑞克的母亲却来自地球，她的家庭与凯伦·胡德的一样古老、富有、骄傲。但她叛家出逃，为的就是嫁给一位名叫吉姆·德雷克的“岩鼠”。 瑞克愤愤地咬了咬牙，试图不再去回想那些令人怅惆的事情。凯伦并未对他稍加注意，她坐进叔叔那辆长长的小车后，又转过头来兴高采烈地向那些被她甩在身后的男人们挥手告别。 瑞克望着这一派荒凉的景象，蓝眼睛里充满了笑意。凯伦·胡德所属的那个旧世界以及星际公司的势力已经扩张到了这里，它们仗着所拥有的原子能来劫掠这些行星的铀矿、镭矿及其它矿藏，现在这些矿藏已濒于耗尽。在瑞克出生以前，这些不幸沦为殖民地的行星就已经开始了为保卫珍贵的能源资源而进行的太空战争。现在虽然有托管政府的停战协定，它们仍然在暗暗地为这些即将耗尽的资源而战斗。然而，这些会发生原子裂变而产生能源的矿石终将耗尽，凯伦的那个世界也将随之而逝。 在瑞克眼中，那些裸露的岩石组成的沙漠，那刺骨的寒冷以及那一片无人的死寂景象仿佛都已不存在了，因为在他的脑海中，这一切都已被Ct反应所产生的巨大能量所改变。太空工程师如果一旦掌握了这种无限量的能源，便可以赋予巴勒斯星球所有荒芜之地以空气、温度以及移植的生物。 人们可以用这种Ct能量来改造不适宜于人居住的所有小行星，让它们都变成人类的家园。而这正是瑞克从他父亲那儿获得的动力与梦想。他活羊便是为了建立那个辉煌的新世界，而这个世界——如果它存在的话——必须建立在Ct底盘上。 谨慎的地球人总是宣称那样的Ct底盘不可能制造出来，但他不是地球人。这些小行星是他的世界，现在他又回家来了。尽管Ct物质还像凯伦·胡德那耀眼飘逸的长发一样不可触及，但一定会有办法的。能发生原子核裂变的铀一度看起来不也难以控制吗？现在他已是一位太空工程师了，他对此的自豪感及自己那精悍强壮的身体让他感到无所不能。 瑞克跟在那一队耐心的劳工身后终于挪到出口，担忧的情绪开始慢慢吞噬他回到家乡的喜悦。他父亲应该来接他，至少麦奇孩来。检查员慢吞吞地检查了他的背包，在护照上盖章。瑞克匆匆地走进星际公司航空集散站的一间电话亭里，给奥巴尼亚行星上去电话。 “请接德雷克和麦奇办公室，”他告诉接线员，“谁听电话都可以。” “请投币十美元，可通话十分钟。”接线员说。“请别挂上电话。”瑞克要求等上足足三分钟才能收到那颗遥远的小行星上反馈回的信号。“先生，奥巴尼亚的电话。一位安·奥巴良小姐给你回话，请讲。” 安·奥巴良……瑞克愣了好一会儿。实是一位小行星姑娘，长着棕色的眼睛，小时候常和他在奥巴尼亚上废弃的矿坑里玩“宇航员与盗贼”的游戏。上学时，安还帮助他学习航空学方面的知识。当他离开家乡去地球时，她还掉了眼泪，因为她得留下来照管她父亲的房子。瑞克站着想了一阵这四年来她会变成什么样儿。 “先生，请讲。” “安，我回家来——来工作。”瑞克屏住气，提醒自己不要提到Ct，“我写信告诉爸爸我想找份工作。本来以为他或者麦奇会来接我，但是简号飞船不在这儿。我想知道一我希望没出什么事。” 他又等了三分钟才听到安的回答。 “你好，瑞克。很高兴你回来了。” 因为相隔不远，安的声音细微得就像悄悄话，但仍然可爱动听，这声音让瑞克回忆起了她那张棕色的脸以及她所剪的那种男孩发式，现在她的头发。许已经留长了，都四年了，她已长大了。 “你很惊讶，是吗？”她说，“我想你一定不知道我在为你父亲的公司工作。我知道你父亲不写信，但他收到了你的信。他本来打算和麦奇一起来接你的，可是——可是发生了一件事。” 她顿了一下，瑞克知道她是害怕说得太多。 “你不要担心瑞克，”安急急地接着说，“他俩都很好。他们只是出去进行一项新工作。你父亲知道你会打电话来，他让我将这一切都告诉你。” 但是瑞克知道，她不可能将一切情况都告诉他。只要涉及到Ct，她就不能实情相告，而她那忧虑的语气让他确信这事正跟CI有关。Ct是不可能触及的。托管政府的法律规定，对于已知的Ct物体，必须持有官方的研究开发特许证才可以走进其周围一百公里以内的范围。 吉姆·德雷克的公司曾有过这种特许证。那时他正与麦奇一起用自己发明的标志来标示危险的Ct流星群。现在那些标志仍然闪闪烁烁地发出警告，但吉姆的研究特许证已被取消了，因为托管政府的官员们组建了一支Ct巡逻队。 小行星人在托管政府委员会中没能占有一席之地，而吉姆与麦奇都是被蔑称为“岩鼠”的小行星人。尽管他们发现并标示了那么多的Ct流星群，但在当局眼中，他们仍是那个为小行星的自由而鼓吹的布鲁斯·奥巴良的朋友。瑞克知道那些精明的地球人、火星人、金星人等仍对他们统治奴役下的小行星居民心怀疑忌，并且他们对Ct感到极端恐惧。 安沉默不语，似乎她真的不能告诉一点点关于那件工作的情况。瑞克也没有再追问，因为肯定有许多间谍正在窃听，而且他们相隔的距离也太远了，一时根本就问不清楚。 “在奥巴尼亚星上空四百万公里处有一颗小行星，”安突然又开曰说道，瑞克感到了她话语中的那一丝丝紧张，“一颗铁质小行星，正是你父亲为建立一个——一个冶金实验室所需要的。” 她稍稍迟疑了一下，瑞克知道她是说一个Ct实验室。 “他现在正在努力能合法地拥有它。麦奇发现它即将与一颗他们几年前标示的Ct行星相撞。他们找到了一条旧法律，规定如果有人发现某颗无人居住的小行星有与Ct物质碰撞的危险并成功地改变了它的轨道的话，他就可以申请拥有这颗小行星。” 在昏暗的电话亭里，瑞克不安地点了点头。他知道那条法律，那是为了防止C下爆炸的发生，因为这样的爆炸会让太空航道上满布门与非Ct金属流，这些金属流对飞船将构成致命的危险。可是他父亲与麦奇又怎么能改变那颗小行星的轨道呢？ “很不错，是吧？”安继续说，“一颗属于我们自己的新行星，可以在上面建立你父亲想要建立的商店与工厂。他让我给它取个名儿，我们准备叫它‘自由之星’。” 她并没说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但瑞克是明白的。他曾读过布莱恩的书，也听他父亲满怀希望他谈到“第五自由”——用巨大的传送器将Ct能量供给那些能源枯竭的星球，这种取之不尽的能量会使这些星球重新获得生机，而且这种能量供给是完全免费的。 “当然，他们还没能改变它的轨道。”安说，“我甚至不知道他们会怎样做。自由之星重达好几十亿吨，小小的简号飞船是拉不动它的。他们现在连必须的工具都没有，但他们已发出了布告，并且正在努力。” 瑞克挤在狭小的电话亭里，不舒服地答了耸肩，他知道父系与麦奇根本就没钱购买需要的设备。 “他们乘坐简号飞船去那儿了，”安的声音尖细，充满焦虑，“我不敢肯定他们是不是有足够的时间，两颗行星距相撞处已经很近了，Ct巡逻队已将奥巴尼亚上空所有的航行改了道。但你父亲说他们可以办得到，麦奇好像也一点都不担心。” 安顿了下，瑞克又一次感到了她的担忧。 “无论如何，我们很快会有消息的，”她急急地想结束自己的话，好像是想起了有许多人正在窃听，“瑞克，很高兴你回来了、但现在你只好在巴勒斯港找个地方住下来，等你父亲或者责奇来接你。” 安猛地挂上了电话，瑞克心中惴惴不安。他从电话亭挤出来，背着包走出了航空集散站。在外面的街上，他停住了脚步，抬起头来望着西南面的无空。他不由皱了皱眉头，想着他父亲打算怎样来改变一颗行星的轨道。 瑞克所能看到的只是一片深蓝色的天空，太阳很远很小，但却发出强烈炫目的光。当他转过头来，几颗星星映入眼帘。那两颗正向碰撞地点冲去的小行星离这儿太远了，肉眼不可能看得见。瑞克知道他父亲与麦奇根本无法阻止那场大爆炸的发生，除非他们打算使用Ct。 瑞克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因为他俩谁也不具备研究Ct的条件。罗投·麦奇差不多是个文盲，尽管这位矮小的小行星人无生具有一种对时空、物质、运动的神秘直觉。而吉姆·德雷克已离开学校很多年了。这些年来，太空工程学这门精细的科学又向前大大地进步了。而且，瑞克知道他们根本没有操作安全的Ct底盘。 第二章 空中烈焰 在航空港近旁的街道上，瑞克又看到了凯伦·胡德。那是条喧嚣肮脏的小街，两边是些修理铺和货仓。街上到处是笨重的卡车，晃来晃去的吊车，满身油污的机械师以及高声叫嚷的装卸工人。当时，瑞克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儿可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当凯伦转过身来时，她看到了瑞克倾慕的笑脸。她疑惑地盯着他看，打量着他高高的身材，又直又硬的棕色头发以及那个破旧的背包，他那似曾相识的表请让她迷惑不解。 当事情发生时，他离她仅三步之遥。一片强烈炫目的光突然出现，静寂无声但又像一声尖叫一样让人惊骇不已。在这片强光中，那些货仓的彩色玻璃门都变得惨白无色，飞船犹如包裹在炽热的蓝色火焰中，而那片阴影却变得如冻结的墨对一样浓黑。他没有朝那片强光张望，但他知道那什么。 那是Ct，正和某种物质发生反应。原子分裂成非原子，继而演变成新原子。在这一过程中，Ct物质随之裂变释放出不可控制并极具摧毁力的能量，其强度是钚裂变的一千倍。瑞克埋着头奔跑起来。他没有回头看，但他知道那些巨大的阴影所指示的方向。 那光在西南方，那儿正是他父亲与麦奇试图阻止两颗行星相撞的地方。这意味着他们失败了。他们失去了那颗安·奥巴良命名为“自由之星”的小行星，也许还搭上了他俩的性命。他回来得太晚了。他帮不了他们。观在一切都太晚了。 瑞克不假思索地扔下背包，向隐蔽处冲去，他了解这种毁灭性的爆炸可能产生的火焰有多么强烈。他还知道那火焰发出的光会怎样照透人体，燃烧肌肉、血液以及骨骼，使人患上那种宇航员们称为“Ct辐射”的辐射病。 他周围的那些装卸工人也都知道这一点。他们恐惧地叫喊着，机器的轰鸣声更然而止，水泥地上响着“哈哈”的脚步声。小街突然之间归于一片沉寂，静得使瑞克清清楚楚地听到凯伦·胡德那好奇的声音。 “那光——到底是什么？” 当时他正躲在星际公司两间货仓的一条黑暗的窄巷里。他回过头来正看见她一个人站在街上，强烈的光线让她睁不开眼，但她正试图将手指在眼睛上以便看清光的来源。 “不要看！”瑞充大叫道，“那是Ct。” 这个简单的词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但凯伦却没有动。他再次冲进那光中去，将她拖离了人行道，按倒地小巷里。她猛烈地挣脱开他的手，一拳打在他的下颌上，又跑回街上去了。瑞克伸出手臂抓住她的头发，好不容易才将她又拖回到阴影中。 “放开我！”凯伦挣扎着。瑞克眼睛的下方又挨了一拳。她那生气的声音中全无恐惧，“你要知道，这样你会送命的！” 瑞克正暗想：“你也会送命的。”不料小腹又挨了她一记重拳，痛得他差点背过气去。他抓住她的手肘，用身体将她死命压在铁皮墙上，以期能缓过气来说话。 “野蛮人！”凯伦的皮靴后跟狠狠地踩在了他的脚背上，“你最好放开我！” 瑞克不管不顾，仍然紧紧地按住她，直到他瞥到那冷蓝的光焰变红变白。危险过去了，他小心地放开她，防着不被她攻击。 凯伦尖叫着跑到街上去。这时，人们开始从隐身的阴暗处慢慢地走出来，他们的眼睛因为受到强光的刺激仍然眯缝着。突然，在几辆卡车后走出一位高个的高层太空卫队的军官，凯伦一看到他便停止了叫喊。 “保罗！太好了——”她扑向他，浑身颤抖，转过头来对瑞克怒目而视，“那个人袭击我！”她指着瑞克说，控诉他的“罪行”。“我先就看到他盯着我不放。而在我转头去找那亮光的来源处时，他又紧抓住我不松手，并将我拖到那条巷子里去。真是一头强壮的野兽，幸亏我逃脱了。” “也许不是那么回事。”军官平静地转向瑞克， “先生，你怎么解释？” “很抱歉，”瑞克尴尬地说道，“我知道发生了Ct大爆炸，可凯伦小姐却站在街上向那光焰张望。我大声警告她那是Ct，可她没在意，我只好将她从辐射区拖开。我想她误会了。” “显而易见，这是实情。”高个子地球人冲着瑞克帅气的脸微笑着，“无论如何，十分感谢你。” 凯伦茫然地盯着瑞克。 “感谢他？”她尖声叫起来，“什么是Ct？” “一种非物质，”卫队军官告诉她，“刚才Ct与物质在两千五百万公里外发生反应。你是不是认为那距离太远，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是，你得记住太空中没有空气阻挡辐射，在巴勒斯港这儿也没有多少空气。” “你是说—－”凯伦难以置信地摇摇头，脸红了，“刚才那光——” “那是伽玛射线，”军官很耐心，“肉眼是看不到的，只有用盖氏计算器才能测量到。”他边说边露出手上佩带的一个比表大不了多少的小仪器，“但是这些射线能够导致辐射病。” “哦，”凯伦朝着瑞克眨了眨眼，咬着嘴唇说， “那么，那么他——” “也许他救了你的眼睛，”那地球人温和地告诉她，“也许他救了你以后的孩子，使他不会是个畸形地。如果刚才的辐射再强一点的话，也许他还救了你的命。” “哦，”凯伦耸耸肩，“我其实也经常听人说起Ct，我甚至知道它的全称，可当时根本不容我细想。谁又会想到在托管区的首府也会遇到危险呢？” 她焦急地盯着他手腕上的盖氏计算器看。 “不用担心，他及时阻止了你在视那光焰，你不会有事的，辐射还不够强。”地球人看了瑞克一眼，脸上又露出了微笑，“看来他倒成了唯一受伤的人。” 凯伦快步走向瑞克，瑞克防范地举起手来，这让她大为尴尬。 “我真地打伤了你！”她喘了一口气，“是我的戒指伤了你。”她捏着右手，她手上戴着一颗钻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成面上镶嵌着一艘小小的银白的飞船，那正是星际公司股东的标志。“太抱歉了，”她低声说道，“你只是想救我，可我——我该怎样感谢你呢？” “别放在心上。”瑞克用手帕轻轻地拭去脸上伤口处的血迹，“我没事。” 他转过脸去望着西南方的那片天空，火焰已经消失。在那儿，他父亲与罗拨·麦奇试图改变那颗铁质小行星的轨道，他们失败了。他没有受伤，但他们可能已经死了。 “可我得为你做点什么，不然我会很内疚的。凯伦拉着瑞克的手臂，“你难道不愿意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吗？” 瑞克转过脸来对着她，眉头紧锁。 “瑞克·德雷克，”他告诉她，“我也在行星号飞船上。下飞船时，别人向我介绍了你。请原谅我盯着你的不礼貌。” 凯伦白净的脸儿又红了，但她伸出了她的手。 “很高兴认识你，德雷克先生。请允许我为你介绍保罗·安德斯上校。”她冲着高个军官一笑，“他也从地球上来。他是一位太空工程师，现任高级委员会特别助理，是我的老朋友。” “在我们五岁时，她便在一次生日宴会上打青了我的眼，从那时起我们就是朋友了。”安德斯微笑着握了握瑞克的手，“她手劲一直都很大。德雷克先生，很高兴认识你这位地球人朋友。” “上校，我是小行星人。”瑞克退后了一步，“我只不过在地球上学习工程学。当然，很高兴认识你，可我来自小行星，现在我得走了。 ” “你的出生地难道很重要吗？”凯伦看着他，那神情仿佛可以肯定一个人的出生地真的不重要，“你是才毕业的太空工程师，找到工作了吗？” “找到了。 “在星际公司工作？” 瑞克摇了摇头。 “哈，这下我可以帮你的忙了。”凯伦热切地微笑着，“这次我到巴勒斯港来就是要在星际公司工作。我的奥斯汀叔叔对这儿的业务负责，他可以让麦克斯·维克斯聘用你做星际公司的太空工程师。 “十分感谢，”瑞克说，“但我父亲自己开了一家小公司，我将到那儿工作。” “德雷克，非常感谢你救了凯伦。”安德斯说，“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请随时打电话给我。” 瑞克本已背上包准备离开，但安德斯真诚的话让他心中一暖，并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我需要你的帮助。”他冲口而出。说完这句话，他感到很尴尬，默不做声地站在那儿，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是吗？”安德斯点点头，“你想我为你做点什么？” “我家住在奥巴尼亚行星上，正位于大爆炸那一方。”瑞克很后悔开了这口，但他需要知道爆炸的一些情况，“你能否—一”他犹豫着不知该怎样说才好，担心自己会说漏了嘴，“你能否打听得到那儿可有人受伤？” “跟我来。”安德斯欣然地点了点头，“我去给Ct巡逻队打个电话。”他看到凯伦不知所以然地望着他，便补充说，“巡逻队是卫队的一部分，他们的任务是监控Ct流星群，保养那些Ct标志。我认识停靠奥巴尼亚星的飞船的长官—一那个长着小圆袋的火星人，他叫凡·福肯伯格。” 安德斯拉着凯伦的手，示意瑞克跟着去。 “我想你根本不用担心奥巴尼亚星上的居民，他很随意地说，“因为发生碰撞的是另一颗无人居住的小行星，并且隔你家很远——大约有四百万公里的距离。” 瑞克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不敢告诉他自己的父亲就在那颗小行星上。这时，凯伦·胡德问道：“你确信是这样的吗？” “Ct巡逻队上周就发出了警告，”安德斯告诉她，“凡·福肯伯格告诉我有一家小行星人的工程公司发现那颗小星会与Ct物质发生碰撞，他们想改变它的轨道，从而获得它的所有权。但他确信他们不可能办到这一切。 “你是说有人在那颗小行星上？”凯伦难以置信地看看他，“他们竟会想到去阻止那场爆炸！” “他们想得到那堆几乎不名一文的镍铁。”安德斯耸了耸肩，“如果他们有改变轨道的工具和足够的时间，他们可能会成功。可凡·福肯伯格说根本没什么时间来做别的。人们只来得及找个地方躲起来。” “可那些人竟然还会到那儿去！” “他们很可能去那儿了。”安德斯转向瑞克，随意地说道，“不过，奥巴尼亚肯定是安全的。凡·福肯伯格乘蒲修斯号飞船去了那儿，及时地发出了警报。我敢肯定没有人受伤，除了那两个胆大妄为的岩鼠，德雷克和——” 他顿住了，看了瑞克一眼。 瑞克看着他，慢慢地点点头。“那是我父亲。” “啊——？”凯伦的脸刷地一下白了，“真让人难过，他——” “你想知道的就是关于你父亲的情况吧？”安德斯同情地点点，“我将尽力而为，但恐怕不会有什么好消息。爆炸太强了，足以杀死在那颗小行星上的每一个人。在附近的五十万公里以内，所有人都不能幸免。” 他们走到安德斯停车的地方，凯伦和瑞克等在车里，安德斯去附近的卫队指挥中心打电话。瑞克木然地坐在那儿，摸着脸上那道探伤，忧虑地沉默不语，直到凯伦问起关于Ct的一些问题。 “我真的听说过Ct流星群，”她说道，“但地球外有一百里厚的大气包裹，在那儿很安全，根本就觉不出Ct有多么危险。它真的比钚还厉害些吗？” “当然，Ct自己是不会发生裂变的，”他回答说，“你需要用物质去与它接触。但一旦反应发生，一切物质都会转化成能量。最好的核子反应堆也不过能释放它的千分之一的能量。 她看看他，说：“你是说以后会用Ct能量？” 瑞克严肃地点点头：“是的，并且很快就会。火星、月球以及任何一颗小行星都已没有了煤和石油。当铀与钚用完时，我们就只有使用Ct能量了。” “但是怎么可能呢？一用物质碰触Ct物质，就会发生像刚才那样的大爆炸。” “我们不能碰它，”瑞克沉思着皱紧了眉头，“那正是问题所在。我们得想办法将Ct物质与物质连接起来，但又不让它们发生反应。” “那可是勇敢者干的事儿。”凯伦转过身来打量着他，仿佛以前从未看到过他一样，“德雷克先生，你自己会去试—试吗？” 瑞克感到自己讲得太多了，他轻松地微笑了一下，试图消除她的疑虑。“要研究Ct，得有托管政府的特许证和一大笔钱，我可一无所有。 “如果你二者都有了呢？” “那我会去试一试的，”他认真地说，“因为我们的关键时刻已经到了。我们必须制造出Ct底盘，然后在其上为一个全新的世界建造发电站，要不然就只有等待这个旧世界在我们脚下毁灭，人们为了仅存的旧能源将打个你死我活。 “你是说——战争？” “是的，用Ct导弹进行的战争。 “导弹？”凯伦摇了摇头，“没有Ct底盘，又怎样制造Ct导弹呢？” “有人能制出，并也会这样干。”瑞克忧郁地说，“要想生产有用的Ct能量，人们需要一整套Ct机器来开采矿石，治炼金属并制造更多的Ct机器——这些都是不可能触碰的。但是，如果找得到发送Ct物质的方法的话，那么任何一团Ct物质都可当作导弹使用。我敢打赌，每一个大行星都派有自己的工程师正在从事发送Ct物质方法的研究工作。” “我明白了。”凯伦凝视着他，蓝眼睛里一丝笑容都没有了，“你可以再给我讲些别的吗？” 瑞克担心自己已经给她讲得太多了，便没有做声。 “你是小行星人，”她静静地说，“听说大多数小行星人在托管政府统治下都很不快活，是真的吗？” “我们被你们星际公司出卖了。”瑞克严肃地说，“在前次星球人战中，我们站在你们一边，像布鲁斯·奥巴良这样的小行星战士挽救了地球和星际公司。我们小行星居民应该获得自己的自由，但是你们建立起托管政府，剥夺了我们应该享有的权利，根本没有履行你们的承诺。 “那你是星际公司的敌对者罗？” 瑞克摇摇头说：“我只是一位工程师。 凯伦怀疑地看着他，眉头紧锁。 “如果星际公司为你提供一个工程师职位，请你设计这种Ct底盘，你会答应吗？” “你们公司不会这样做的。”瑞克笑了一下， “你们拥有那么多的铀矿和钚矿，只需要保护其不受便宜的Ct能源的冲击就可以了。” “那也许是事实。”她点点头，并未表示什么异议，“但我想让你和奥斯汀叔叔谈一次。” “谈论Ct吗？”他摇摇头，“像我父亲及马丁·布莱恩这些人穷尽毕生的精力，想让人对Ct能量感兴趣，但没有人对此发生兴趣。 “我对此很感兴趣。”她不由微微对他一笑， “我将和叔叔谈起它——” 瑞克没有听她讲的是什么，他看见安德斯上校走出了卫队指挥大楼。他转过身，不安地等待关于他父亲及这次Ct爆炸的消息。 第三章 两个世界 安德斯表情严肃地来到汽车旁。他凝视着烈焰发生的那片无空，迷茫地摇了摇头。 “怎么会这样！”他说。 “你——”瑞克急起来。 “德雷克，放心吧。”安德斯突然微笑了一下，“我已经和那位火星人朋友谈过了，他说好像你父亲和麦奇已获得了那颗小行星的所有权。也不知他们是怎样干的。 “可是，那火焰……”瑞克问道，“难道不是Ct吗？ “是Ct爆炸。”安德斯点点头，肯定地说，“但那是他们自己引发的——真不可想像！凡·福肖伯格说这就是他们避免两颗行星碰撞的方法，他们将一颗小行星炸出了轨道。 “他们受伤了吗？ “安然无恙，”支德斯说，“我等在楼里让凡·福肯伯格给他们打了一个电话；他们就在那颗他们自己命名为‘自由之星’的小行星上回的电话、他们希望他能做证，证明他们已获得了那颗小行星的合法所有权，因为他们成功地避免了它与那颗Ct星相撞。 “上校，谢谢你。”瑞克虚弱地微笑着，“我还以为它们已经撞到一起去了呢。你知道他们到底是怎样阻止自由之星撞过去的吗？” 安德斯点点头说：“他们为了获得允许拥有那颗小行星的所有权，不得不告知凡·福肯伯格所有情况。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设备来移动那颗小行星，因此他们用我们看到的爆炸来改变了那颗Ct行星的轨道。 “可是他们怎么来引发Ct爆炸的呢？”凯伦插话问道，“人们碰都不敢碰Ct！” “这就是令人吃惊之处！”安德斯微笑着说，“他们并没有碰它，甚至都没有进入法律不允许进入的那个区域内。凡·福肯伯格说他们只是在两万公里以外将一块仅重十千克的铁团弹射了出去，而铁团沿着他们设计的轨道刚好与那颗Ct行星相撞。 “就是这样的移动Ct行星的吗？” “这样已足够了。”安德斯看着瑞克，皱了皱眉，“奇怪的是，几乎没有人可以隔得那么远而用一块小铁团击中一个不停运行的行星。可你父亲和麦奇精确地预测了爆炸的发生时刻，他们甚至描述了那颗Ct行星运行的新轨道。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我相信那是可能的，”瑞克严肃地点点头， “我了解麦奇，他是一位特别的人，从不多言。但是他具有一种感知能力，一种对于时空、物质及运动的特殊直觉，连他自己都解释不清。他常说，只是一种感觉。 凯伦坐在那儿望着瑞克，眼睛睁得大大的。 她悄声说道：“不管怎样，他们真的是用Ct能量来改变行星的轨道的。” “干得太漂亮了。”安德斯称赞说。 瑞克点了点头，但他的起初涌起的成功喜悦慢慢地消失了。父亲与麦奇安然无恙，但是他们所做的都是为了给那个“冶金实验室”找到一个合适的地点。理论上来讲，操作安全的Ct底盘仍然被认为不可能制造出来，并且无证研究Ct也还是一种违法行为。他开始后悔说了太多关于父亲和麦奇的事情。 “时间感强是很有用的。”凯伦看了看表，有点吃惊，“奥斯汀叔叔马上就要散会了，他会担心我出事了。保罗，请你先送我回住处去，然后再帮德雷克先生安顿下来，好吗？” “好的，”安德斯点点头，“丝丽斯街那儿有家很不错的旅店，我认识负责的经理。 他们送凯伦回到了高级委员住的豪华宾馆后，瑞克便在丝丽斯街那家旅店住了下来。在他还没来得及打开背包取出行李时，电话铃就响了起来。 “德雷克先生吗？”是凯伦的声音，“我刚见过我叔叔，他想请你与他共进午餐。 “高级委员胡德先生？”瑞克吃惊地屏住了呼吸，“就今天吗？” “今天下午两点，在政府大楼。你有空吗？” “你叔叔邀请的人都会有空的，请转告他我会去的。” 她挂了电话、瑞克转身打开行李包，不期而至的邀请让他忐忑不安。 下午两点钟，瑞克来到了政府大楼底层专为官员们服务的饭店里，那儿装饰华丽，金碧辉煌。 他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一位待者，饭他前去通报，然后便站在闹哄哄的大厅的角落里等着，直到那位显要人物走出来。麦克斯·维克斯，星际公司的部门经理和一大群顾问混在他身后。胡德身材高壮，面色红润，当侍者将瑞克指给他时，他便离开那一大群人向瑞克走来。 “德雷克，很高兴认识你。”他热情地握住瑞克的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跟我单独用餐。我们还有点业务要讨论，但那可以等到吃过午饭再说。 他向维克斯挥了挥手，然后示意瑞克随他走进一间豪华的私人房间。他点菜就像政府做出决定一样重要，最后他挑了肉鸡和一种火星上出产的无甜味的酒。 刚开始时瑞克感到很紧张，也许酒让他自信起来。慢慢地，他还有些喜欢起他的主人来了。胡德能够担任这样艰难的职位有一样素质不可或缺一一他有相当好的胃口。 “德雷克，你不觉得我是个开朗的人吗？”胡德和蔼地说，“只有开朗的人才可能担任我这样的工作。在我之前已有三任委员患了胃溃疡，不得不回去休养，但我的胃日却并不因为工作中的麻烦而受丝毫的影响。” 瑞克仍然在揣测到底他想知道什么。胡德一直都没有谈起什么正事。直到他们喝完了酒，拍起了棕色的古巴雪茄，他才向前靠了靠身体，对瑞克说： “我侄女说你想建造一座Ct发电站。” “我只是想看到建造出那样的电站。”瑞克谨慎地回答。 “你对凯伦说起可以用一种Ct底盘将Ct机器置放在物质做成的基座上。”胡德的声音还是那么随意，但他的眼睛却躲在白色的烟雾后过警觉地观察着瑞克，“Ct底盘怎样起作用呢？” “如果你需要花上一百亿美元来从事研究工作的话，答案会显得太不值价了。”瑞克告诉他，“但是这里涉及到运用一种无需要接触就可以发生作用的力——” “哦？”胡德眨了眨眼，“那可能吗？” “与你可以用磁铁拿起一枚钉子的道理相同。 “难道它们不会很快便碰触在一起吗？” “还需要别的一些方法。”瑞克笑笑说，“但理论上已经成立，问题迟早会得到解决。我有一个设想可以试一试。”他拿起一支铅笔和一张餐巾，“可以这样安放一些永久的磁石，一半是物质，一半是Ct，像这样将它们连接在一起——” “不用画了。”胡德举起宽厚的手掌示意他停下，“我看不懂草图。但是保罗·安德斯是我的Ct专家，你父亲用Ct能量来移开那行星的方法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希望我留下你为星际公司工作，年薪五万，对于才毕业的人来讲这可是高薪了，但凯伦坚持要付这么多。” “我要干些什么工作呢？” “你只需要为我们准备一份关于Ct的详细报告，将你能找到的有关资料汇总，比如说它的起源，分布，总重量等等。再就是分析各种将Ct付诸使用的方法的可行性。” “做为能源使用吗？” “当然也做为能源。”胡德眯着眼睛说，“但是凯伦说你还提到了Ct导弹。 “她并不欠我什么。”瑞克生气地回答，“我绝不会为了钱去为人设计Ct导弹的。” 胡德平静地说：“保罗与凯伦都认为我们公司需要你这样的人材。如果你觉得Ct应该用来谋求和平而不是用来发动战争的话，你可以将自己的想法写进报告中去。你还可以继续努力，争取画出关于Ct底盘的草图。如果保罗·安德斯认为那玩意儿能起作用的话，星际公司有足够的钱来制造。这样还算公平吧？” “还可以。”瑞克不敢确信地点了点头，“看来这的确是个绝佳的机会，但我仍希望能考虑一些时间。我父亲与罗拨·麦奇都盼着我回去和他们一起工作。” “好吧，你考虑考虑。”胡德和蔼地点点头，“你一旦决定，就会和麦克思·维克斯签一份合同。” 瑞克细细地思考着。他想起自己的父亲和罗拨·麦奇既没有成百亿的金钱，又没有研究特许证，根本就不可能在安·奥巴良命名为自由之星的那颗小行星上建起Ct底盘。第二天早晨，他去签了合同，准备在星际公司工作一年。 随后，他给安·奥巴良打了个电话。他知道她不能理解，因此他很庆幸他们相隔着数千万公里。 “安，今年我不打算回家了，”他有些局促不安地说，“我将为——为星际公司工作一年。”提到星际公司的名字，他犹豫了一下，因为他了解安对这个公司的看法，“我将进行一项机密的项目。”他很高兴他不能告诉她更多的情况，因为他本就不想说明到底是什么项目，“希望我父亲没有受伤，”他说，“请转告他我会写信回去。告诉他我现在能挣不少钱——明年我肯定会回家来。” 说完，他不安地等着她的回答。 “瑞克，我会转告的。”安的声音听起来又压抑又奇怪，“但我担心他会受伤的。”好一会儿，瑞克都只听到话筒里的噪音，然后听到她很低弱的地说道：“再见，瑞克。” 维克斯给他文排了一间又大又冷的办公室。接下来这一年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关在办公室里度过的。他从满是灰尘的成堆资料中搜寻有关Ct流星群的信息，并分析那些试图在电场、磁场或逆引力场中控制Ct物质的不成功的方法，进而设计出他自己的新装置，但他的那些装置设计常常被安德斯否定。 “从图纸上看，你大多数的设计都还不错，”一次，安德斯对他说，“但是这并不等于在实际中就可行。”他面对着瑞克费了几周工夫才设计出的草图皱了皱眉头，“从图上来看，你那块Ct铁片应该悬浮在逆引力场中才是，众所周知，逆引力的作用是极短暂的。如果线圈发生短路怎么办？” “我设计了三个独立的线路，”瑞克回答说，“任何一个都能保证安全。” “直到哪个倒霉的机械师将手中的扳手掉到Ct物质上。”安德斯笑着说，“那时，你的整个装置就会发生大爆炸。” “根本就不会有人拿着扳手在Ct区工作，”瑞克反驳说，“任何Ct设备都必须进行遥控或者是完全自动的。” “这儿就是你自相矛盾的地方，”安德斯说，“自动化Ct机器一旦运转起来自然会造出更多的自动化Ct机器。但你想怎样制出第一台这样的机器呢？” “首先需要的工具可以只是两块自然生成的Ct铁片，”瑞克耐心地解释给他听，“我们可以将物质造的机器集中在它们周围，在磁场或者逆引力场中来进行操作。一块Ct铁片可以用作砧，另一块用作锤，这样就可以开始将它们打造成更精密的门工具。” “天方夜谭。”安德斯嘲讽地微笑着，“除非你能找到敢于徒手摆弄这些东西的人、” “我知道有敢于这样做的人。”瑞克平静地说，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和罗拨·麦奇，尽管他并没有说出他们的名字，“也知道有足够技术的人——如果我们设计出适用的设备的话。” “不管怎么说，你还没有让我看到那种适用的设备。”安德斯又对着那张草图皱了皱眉，并播了摇头，“我可不会替星际公司买下这样的设计。如果你真的想造出Ct底盘的话，最好再继续努力。” 瑞克又重新开始他的设计。这次他设计安置几排永久性磁铁来保证在线路出问题时Ct铁片不会掉下去。但是安德斯仍然大摇其头。“最好能够想出点别的什么有效办法。” 但是瑞克老是想不出有效的办法。尽管如此，他不禁开始喜欢起这个高个地球人工程师了。安德斯英俊满酒，瑞克几次看见凯伦眼中那闪烁的爱慕神情，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感到一丝丝嫉妒。这个地球人有一头浓密的头发，黑亮拳曲，目光炯炯有神，身材挺拔。他外表随意，但思维敏捷。 安德斯很谦虚，并不多言。但瑞克与他一起工作还是了解到许多关于他的情况。很显然，他的家庭好几代人以来都属于星际公司的特权阶层。瑞克知道，一代人的时间根本不足以产生那种泰然自若的自信的神情。安德斯曾到各大行星去旅游，无论在哪种场合，他都如鱼得水。他是属于凯伦·胡德的那个世界的。 瑞克却不属于他们那个世界，虽然他有时试图相信自己可以学着去做他们那个世界的人。凯伦现在已是部门副经理了。他经常在办公室的电梯里遇见她，在受邀参加的几次晚会上看见过她，他还经常看见她与安德斯在街上走。她朝他微笑，刚开始他想这只是因为感激他救了她的眼睛，或者是因为他对公司有利用价值。但是后来的一天早晨，当他等在她办公室外的走廊上邀请她与他共进午餐时，她大方地接受了。 他带她去政府大楼中用餐。第二天晚上他们一起去跳了舞。 和凯伦在一起，瑞克忘记了自己既不是小行星人，也不是地球人，他在这两个世界之间迷失了。在与他共舞的那几个小时里，凯伦只不过是一个红头发女孩，有点任性，但很可爱。然而，当瑞克告别她的时候，她又回复了那高贵的，不可接近的面貌。在那一刻，瑞克突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醒地意识到他们之间存在的那条鸿沟。这让他痛苦万分，甚至不愿再想到她。不管怎样，Ct底盘才是最重要的，那个建造于其上的崭新的世界才是最重要的。整整两周，瑞克尽力只去想自己未完成的草图，可是他的笔下不断划出凯伦的名字。终于他忍不住再次打电话给她，但发现他等得太久了。 “谢谢你，德雷克先生。”她的声音听起来太甜了，“你能又想起我，真是太好了，但是今晚我不能同你出去。保罗和我将去参加火星人举办的舞会、而我以后几天的时间也都安排满了。” 第四章 威力极大的导弹 又一个三月来临了，瑞克与星际公司签订的合同就快到期了。一天下午，他办公桌上的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是凯伦·胡德的声音，他的心不由一跳，但凯伦的语气冷冰冰的。 “德雷克先生吗？我叔叔想见你，请在明天上午九点钟去他的办公室。” 她没有说明原因就挂上了电话。但瑞克想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机会去见公务繁忙的高级委员了。他干了一个通宵，终于搞完了最后的设计，但胡德看都没看一眼。 “让安德斯去看吧。我不懂这些，”胡德说，“可安德斯告诉我还没有设计出操作安全的Ct底盘。他说你可能设计不出。” “我一直都在努力。” “你还有十天时间留在这儿，”胡德提醒说， “有件我想让你试一试。” “没有什么事我不可以去做，”瑞克急切地保证说，“几乎所有的事。” 胡德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轻声问道：“你父亲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瑞克屏住了呼吸，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没什么消息，”他费力地开了口，“他住在他去年避免其发生碰撞的那颗小行星上。他好像很忙，很少写信给我。” “他在那儿干什么？” “忙着使自己真正拥有那颗小行星的所有权。”瑞克咽了一下唾沫，接着说，“如果他要成为那颗行星的主人的话，他必须使它上面住上人。上次他写信给我时，正在安装一个轨道反应器。” 胡德眯缝着眼睛盯着他。“你敢肯定他不是在制造Ct底盘？” “他没有许可证。”瑞克试着看回去，“是什么让你认为他在制造Ct底盘呢？” “我们每天可不是呆坐着什么都不干的。”胡德得意地摇晃着他的秃头，“你父亲的那颗小行星现在我们还不能接近。他引发的那次爆炸在奥巴尼亚星上空的太空中形成了一片Ct云雾，连Ct巡逻队都不能穿过那云层。但我们自有别的消息来源。你父亲和他的同伴经常穿过那片云层出出进进，也不知是用的什么方法，他们不断地向那颗小行星运送他们并不是很必须的设备。我一直怀疑他们想找出运用Ct的新方法。现在我对此确信无疑了，因为你父亲最近又出来了。他患了Ct辐射病。” “不！”瑞克瞪大了眼，“如果是那样，我应该得到消息的。” “麦奇两天前将他送回了奥巴尼亚，”胡德说，“那儿的医生给他做了检查，建议他去找辐射专家看病。麦奇正送他到这儿来，来找嘱瑞戈医生。” “他真的受伤了。”瑞克犹豫地点点头，“可为什么他不给我打电话？他们什么时候会到这儿？” “明天早上，”胡德回答说，“他们给提瑞龙医生打了电话，他会在十点钟为你父亲做检查。我想让你去见见他们，看他们到底在于什么。” 瑞克涨红了脸。“你打算让我去做间谍，监视自己的父亲吗？现在他受伤了，可能会死掉！” “我不知他会不会死掉，”胡德平静地回答说，“我并不是派你去做什么间谍。如果你父亲真的有一些有价值的资料，我会派维克斯去与他签订一项合同。我现在纯粹是从商业利益出发为星际公司着想，我才不会去追究他是不是违犯了托管政府的法律呢。并且，星际公司还可以为他提供治病需要的设备及医技高超的专家。我只是希望你作为一名公司职员前去向他提出这个建议，因为他那一代的小行星人总是对我们公司的人怀有敌意。” 瑞克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他父亲并不在乎钱。对于老吉姆·德雷克来讲，只有Ct流星群才是最要紧的。也许以前瑞克的母亲比Ct流星群在他心目中更重要一些，但是她已去世很久了。从此，Ct流星群便成为他最大的对手，他已花了大半生的时间来研究控制Ct物质的方法。金钱对他犹如粪土，但瑞克想他也许会需要星际公司的人力与设备，只是不知他能否痊愈。 “再见，简”号飞船在第二天七点到了巴勒斯港。这是一艘破旧的飞船，设备老式过时，但是罗拨·麦奇却很轻易很精确地将它停泊到位。瑞克等港口检查员一离开，便匆匆迎上前去。 “你好，瑞克。”罗拨·麦奇转声向他打招呼。麦奇的眼睛老爱眯缝着看人，他的肩和瑞克的肩一样宽，脑袋又大又扁，脖子却很短。 “上来。”麦奇伸手将瑞克拉上舷梯，“吉姆在卧舱里。” 瑞克爬进飞船，走过贮藏室和反应舱，来到位于驾驶舱下面的卧舱里。他父亲坐在一张窄小的椅子里，两只手都缠着绷带。他枯瘦推粹，疲惫不堪，穿着一件破旧的灰色上衣和一双粗糙的矿工通常穿的靴子。 瑞克离开奥巴尼亚已经五年了。他很吃惊地发现，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父亲的脸上刻上了更深的皱纹，头发变得稀少干枯，连他那高大身躯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挺拔了。父亲的衰老比他手上的绷带更让瑞克感到心酸难过。甚至连提瑞龙也抬不了这种时间带来的病症。 “爸爸，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会受伤呢？”瑞克站在父亲面前，凝视着那缠满绷带的手，“是我的错。”他突然感到一阵内疚，“如果我回家来帮助你，你就不会——” “瑞克，没关系的。”他父亲温和地打断他的话，“罗拔和我纯粹是瞎子一气，你肯定会比我们干得好些。” “可是，你该打电话告诉我你受了伤呀。” “我们没到这儿来以前，又何必让你不安呢？”他父亲平静地看了看手上的绷带，“和Ct打交道，难免不出这样的事。当时我们正用逆引力场来使一块Ct物质保持悬浮状态，可能是我们碰掉了一颗肉眼看不见的灰尘。” “欧——”瑞克的喉头便咽了，他伸出手臂楼住了父亲的肩。 “别担心，”吉姆·德雷克安慰他道，“以前我也受过这样的伤。握瑞戈会看好我的病，我还可以接着干呢。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瞧了瞧瑞克，接着说，“孩子，见到你真高兴。坐下来喝点条，告诉我们你在做什么。” 瑞克在一条凳子上坐了下来。罗拔·麦奇给他们斟上小行星人惯喝的那种苦茶，茶味很浓，可能是想冲淡人造水长久贮存在锈铁罐中形成的那股怪味。瑞克慢慢地蹑着茶，但他不想说起他在星际公司的工作。相反，他问起安·奥巴良。 “安一切都好。”吉姆·德雷克黯淡无神的两眼突然明亮起来，“她仍在奥巴尼亚星上照管我们的公司，为我们准备建造实验室所需的设备和工具。她过去常常提到你，也很想念你，总是问起你会在什么时候回家。” “我想去一定觉得伤心。我去星际公司工作，一定也伤了你们的心” 他父亲脸上的表情和眼神都让他明白确实如此。他感到深深的负疚，喘了一口气，试图解释为什么自己会接受星际公司的这个工作。 “爸爸，我很抱歉。”瑞克难过他说，“可是星际公司答应我，只要我能设计出让他们的工程师满意的图纸，他们会帮助我制造Ct底盘。我不知道你们在自由之星上——” “我们还没能搞出什么，”吉姆·德雷克温和地说，“你不用感到抱歉。我花了二十年都没能让哪一个人对Ct底盘发生兴趣。如果有人愿意出钱，而我又知道怎样造出Ct底盘的话，我根本不会在乎是为谁造的，因为谁也不能独占Ct能量。孩子，我并没有怪你。 “我不知该不该说。”瑞克不舒服地招了扭身体，往前顺了倾，“好吧，事情是这样的。高级委员胡德以为你们在研制Ct底盘，他让我来搞清楚是否有这回事。如果你们真有可行的设计的话，他想让维克斯将它买下来。 “我们没什么好设计。”老人哀伤地摇了摇头，“很遗憾，我们什么都没有。” “可你不是说你们用逆引力场来使一块Ct片保持是浮状态吗？” “我们是那样做过。”吉姆·德雷克耸了耸肩，“可那并不意味着就是Ct底盘呀。事实上，我已决定放弃了，我不想去研制什么Ct底盘了。 “那你们在造什么东西呢？”瑞克说这话时正好瞥见麦奇那双询问的眼睛，他的脸顿时涨红了，“你们也许不该告诉我，毕竟，我还是星际公司的雇员。” “瑞克，那没啥关系，”他父亲说，“我会告诉你我们在做什么，我们也不会介意你去告诉胡德——如果你认为他真的会支持我们的话。我们在研制Ct反应堆的控制装置。” “可是，如果没有Ct底盘，又该把它放在哪儿呢？” “我们试图回避二者不能接触的难题，”吉姆耐心地解释道，“先前我们向那颗Ct行星弹射了一块物质，让它离开自己的轨道。我们准备用同样的方法。” “成功了吗？” “不太成功。”吉姆摇摇头说，“但是我们已经让一块Ct物质悬浮于转换场中了，并在四周绕好了线圈。我的想法是向那块Ct块喷射测量好的空气流，来引发有控制的反应。” “这方法没能奏效吗？” “并不像我们想的那样理想，我也不知到底是为什么。不管我们怎样调节气流量，也不管用哪一种气体，都不能获得同样的反应。盖氏计算器总是显示转换场泄逸出危险的辐射量。而那Ct块也卷是摇晃不定，我们只好赶紧停止喷射空气流。” 瑞克思索着皱起了眉头。“你们那块Ct物质质地不够纯净。”最后，他才开口说道，“我想这就是问题所在。Ct中的杂质通常会造成反应强度大大，从而使转换场不能有效控制产生的能量。” “大概是这样，”他父亲说，“可是我们又怎么弄到一块纯净的Ct铁片呢？” “我也不知道。”瑞克无奈地摇了摇头，“除非我们有了Ct底盘，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在它的上面建一座冶炼炉了。” “我不知该如何才能造出Ct底盘。”吉姆·德雷克说，“不过我可以将关于我们那个反应堆的所有情况都告诉你。你可以为星际公司画一张草图，花时间把它弄好，然后将它卖给维克斯和胡德，或者干脆送给他们。赶在别人卖给他们一枚Ct导弹前让他们对Ct能量产生更大的兴趣。” “我试试看吧。”瑞克迟疑地点点头，“不过，他们的工程师安德斯是一位Ct专家，可不容易和他做成什么买卖。” 那一整天，吉姆·德雷克都在谈论他那个粗糙的违法的设备和星际公司出钱可能建立起的更好的控制装置。瑞克仔细地听着他的描述，不时问上一个问题，并记录下一些细节。 吉姆在辐射专家那儿呆了一个小时，出来时手上已换了新的绷带，脸上浮着淡淡的微笑。 “切除了两根手指，”他兴奋地说，“但没瑞戈说我很快就会恢复的。” 这一天里，罗拨·麦奇忙着将自由之星上需要的物质装上飞船。尽管瑞克一再挽留，他们还是决定当天晚上就返航。 对于瑞克来讲，巴勒斯港够小够空旷工，只有山顶这一块儿有人迹，其它地方都是一片死寂。他不大喜欢空荡无物的感觉，这和他父亲不同。瑞克不是纯粹的小行星人。他握了握麦奇那骨节突出的手，接了楼父亲那枯瘦的肩，目送他们乘“再见，简”号飞船离去了。 他回到公司后，花了整整一周的时间才将他父亲想要制造的反应堆的草图画好。当他将草图交给安德斯时，他心中并没抱太大的希望。他既币能找到一种获取纯净Ct铁片的方法，也不能用天然的Ct物质引发安全的反应。他等着安德斯随随便便的批评，但安德斯仔仔细细地验证着每一个细节，并未显出丝毫不屑。瑞克不由得感到诧异。 “很有意思。”安德斯抬起头来，冲着屋角摆放的一个保险柜点点头，“把图锁起来。我想对我们很有用，只需再做一些小改动就可以了。明天我去和胡德谈一谈，让公司和你再签一年合同。” “我不知是不是想再签一年合同，”瑞克迷茫地 站在那儿看着他，“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对这个感兴趣。你一定知道，这个反应堆会比那些你认为极端危险的Ct底盘危险得多。” “那正是我喜欢它的原因。”安德斯笑了笑。 “它不危险了。根本不可能用在发电站中。但是只要再做些改动，比如说让反应引发变得更容易些，那么就可以制成威力极大的Ct导弹了。 第五章 消失的闪光 凯伦·胡德的办公室与部门经理办公室共用一间宽敞的，装着玻璃隔墙的会客室。在瑞克即将离开星际公司的前一天早上，他在那地碰见了凯伦。当时他刚刚和维克斯谈完话走出来，他忧心忡忡地思考着，没有看到她迸来，结果两人差点撞到一起。 维克斯叫他去签一份新合同：为星际公司再工作一年，年薪六万美元，任务是“研制某种机密设备”。瑞克没有签字，他怀疑这些所谓的机密设备会变成Ct导弹。而且麦克斯·维克斯大腹便便，目光狡黠，为人既不诚恳又不热情，瑞克一点都不信任他。 “我对这些机密设备的研制不感兴趣。”瑞克告诉维克斯，“我想建的是Ct发电站。除非让我知道自己到底要干什么，否则我将离开星际公司。” “去干什么？” “我还没有决定。” “今晚上你好好想想，明天来见我。”维克斯斜靠在桌子上，灰色的细眼睛里闪动着警惕的光，“不过，如果你想研究Ct的话，最好是为我们干。” “我会考虑的。”瑞克感到有些不安。 因此，当他走出维克斯的办公室时，他目光茫然，一心想着那个难题。他很难选择，一方面，他不愿意为星际公司研制“某种机密设备”，另一方面，他又不甘心就此放弃Ct底盘的研究。 “嗨！”凯伦距瑞克仅一步之遥，“瑞克，有急事吗？” “对不起！”瑞克急急地往边上一躲，避免撞着凯伦，“我在想事，没看见你。” “你可能是想得不投入了。” 她的语气很友好，蓝眼睛里满是善意的椰榆。突然之间，她又变成了一位可爱的普通姑娘，而不再是星际公司那位遥不可及的高傲公立了。瑞克心中猛地一痛，如果他离开公司，就再也见不到她了。想到这儿，他冲口而出：“请问，今晚你有空吗？” “恐怕没有。”她脸上的微笑隐去了，“保罗要带我去卫队军官俱乐部吃饭。 “哦，我明白了。”他努力掩藏着自己的失望，不想让她知道他有多么在意她，“请愿谅我的冒昧。” 他闪身离去。 “瑞克！”凯伦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真的要这样高高在上吗？很长时间以来，我都想和你好好谈谈。你愿意让我请你吃顿午饭吗？” “如果—一哦！当然！”瑞克微微激动起来，“还是我请你吧。” “那么中午我们在那儿见吧。”她柔和地说。巴勒斯行星上并不使用托管区时间，凯伦所说的中午来到时，这个小镇已是午夜了。瑞克还是没能做出选择，他心烦地沿着弯曲的街道走去，街道两旁闪烁的霓虹灯招牌把五颜六色的光映在他的脸上。 “嗨，瑞克！” 凯伦从街边的一辆出租车里钻出来，面带微笑。 Ct餐厅的招牌是一个巨大的德雷克Ct标志，这让瑞克想起了他父亲的工作，他不由挺了挺胸。但当他想到这个标志的发明者现在已经衰老，又受了伤，并且最终全面临失败时，他不禁又泄了气。 “一个奇怪的地方。”凯伦犹豫了一会儿，仿佛认为这儿太奇怪了，但她还是挽起瑞克的手臂说，“我们去吃饭吧。 “凯伦，对不起。”瑞克忍不住道歉说，“你不属于这种下三流的地方，我真不该让你来这儿。”他停了一会儿，接着又说，“我是说，努力也没有用，本来我们就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我只是被称为‘岩鼠’的小行星人，而你生来就拥有大笔财富。” “别说了！”凯伦的脸涨得通红，“你这样讲不公平！我们其实并没有大大的差距。你母亲的家庭同样富有，而你知道我也要靠工作来谋生。” “我知道。”瑞克脸上露出嘲笑的神情，“我知道你是新任的部门副经理——因为你碰巧是高级委员的侄女。 凯伦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声说：“你得承认我是位非常胜任的副经理——我可以将整个部门管理得与维克斯所做的一样好。我到这儿来工作，只是因为我喜欢这儿。 瑞克很喜欢凯伦激动起来的样子，但他不打算讲给她讲。 “我可以待在太阳城，”凯伦接着说，“我有自己的钱，并有许多机会可以嫁给更有钱的人，但我对那些豪华的晚会不感兴趣，我可不想成为某个风流亿万富翁的玩物。如果你认为这个前沿小镇对于女士来讲环境太艰苦的话，你是大错而特错了。我可不是一朵娇气的紫罗兰花，在这儿，我努力工作以获得自己的职位。我喜欢这儿，喜欢这儿的人——甚至他们那些粗俗的话。”她朝柜台边那些装卸工人点点头，“并且……请不要对我的奥斯汀叔叔嗤之以鼻。” “我没想到你会这样认为，”瑞克后悔地说，“这些就是你认为我不喜欢听的话吗？” “哦，当然不是。”凯伦笑了笑，她的怒气已经消失了，“我一直想将这些话告诉你，但从未想过要与你争吵。我打算告诉你的事更严肃一些，但可以等到我们吃完饭再说。” 在他们吃完饭后，凯伦很严肃地将盘子推到一边去，坐直了身子，这让瑞克不免担心起来。 “凯伦，”他试图挤出点笑容，“……坏消息到底是什么？” “保罗说你打算向公司辞职。” “是的、”瑞克的手笨拙地拨弄着一只玻璃杯，林里的水洒了一点出来，“为什么不呢？” 凯伦不耐烦地耸耸肩。 “别假了，瑞克。星际公司的消息可不闭塞。我们知道你父亲和他同伴在从事无证的Ct研究。恐怕你就是想回去帮他们的啦。难道你不明白这样做有多愚蠢吗？” 瑞克搅着杯子里已经冷掉的咖啡，很不快活地抬起头来看着凯伦。她的眼睛看来很严肃，而她那飘逸的长发让他很难相信她那个骄傲的世界是那样的不可接近。 “瑞克，你不能离开星际公司。你应该劝你父亲放弃他那些鲁莽的试验，要不然，他会杀了他自己，或是受到法律的处罚。” “要我劝他们同星际公司签约，是吗？”瑞克朝她焦急的脸苦笑了一下，“劝他们为你的朋友安德斯设计Ct导弹，是吗？这样他就可以在别人用Ct底盘建造出一个新世界前，将这个疯狂的旧世界炸得飞上天去。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凯伦的脸惨白，嘴唇抿得紧紧的。瑞克等待着她的爆发。他仿佛等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听到她的回答。泪水涌进了凯伦的眼眶，她的声音沙哑，几乎是乞求地说： “别那样说，好吗？瑞克，没人想发动Ct战争。最不情愿的就该算星际公司了，因为战争中我们会损失最大。确实，保罗是在研究Ct的军事用途——但只是因为我们知道月球人、火星人甚至金星人都在疯狂地推进他们研制Ct武器的项目。” “我想，这也是因为他们知道安德斯正在尽力地研制Ct武器吧？’， “瑞克，”凯伦懊悔地点点头，“恐怕你不能明白我的想法，很遗憾我也不明白你的想法。但是保罗说Ct能量只是一种妄想，我相信他。我们别再为它继续吵下去了，求求你！” 瑞克试图解释，他想让凯伦明白他的目标。在像自由之星这样远逸的小行星上建造一个巨大的门反应堆，这个反应堆由Ct物质构成的那部分就安置在Ct底盘上，Ct能量将像一条生命之河的形式输向各个星球。地球上的沙漠因为受到跨洲际抽来的水的浇灌而变成肥沃的农田，可以为成百上千万饥饿的人们提供食物。新城市在各个地方建起来，甚至连现在还一片死寂的那些行星也不例外。能量取之不尽，人类获得最后的解放。这是～个美丽的新世界——但她是不会欢迎它的到来的，因为这宣告着她自己那个世界的结束。 “我想你是对的，”瑞克悲哀地说，“也许确实没必要再谈了。” 他们一路沉默着回到星际公司办公大楼，然后就彼此分开了。瑞克整下下午都在忙着完成安德斯要求写的年终报告，他需要将所有知道的有关Ct物质反应时产生的伽玛射线辐射的强度及频率的信总统统汇总。这些数据让他忧心忡忡，因为它们很明白地显示出Ct导弹的杀伤力。瑞克在十七点一百分时锁上办公室走了出去，他想到镇外去好好想想。 瑞克孤独地在那蛮荒郊外脚跟而行，他沿着一座陡峭的山壁爬上去，小镇在他的脚下逐渐变小，像是一个用金属和玻璃制成的闪着光的圆团。他离小镇越远，空气越稀薄，这使得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大口喘气。瑞克的两手紧抓在冰凉的宕石匕，以防掉下山崖。他转过头凝视着那开阔大空。如果他掉下去，那么他会一直往下落，往下落，落进那一片黑暗的空间中去，而不会掉到小镇上。 瑞克不由打了个冷颤，手指更紧地抓住冰冷的石头。但是，他又有些喜欢这种危机感。从童年开始，他便学会要迎接挑战而不是畏缩，这种斗志正是他爬上这座高崖想要寻求的。 他呆在那儿一动不动。他所有的疑惑都被这明净的太空一扫而光。这是他的世界，托管政府那些卑鄙的阴谋家相形之下显得那么微不足道。连凯伦·胡德那不可触及的美丽在他心中引发的痛楚都减轻了很多。 猛地，他知道应该怎么办！他不会再为星际公司干了，他要回家去，回到自己人身边去。他将尽全力帮助父亲和麦奇去进行他们的研究。也许会失败再失败，但他将不断朝自己的目标努力。如果他真能研制出ＣＴ底盘，一个光明的新世界将在其上建立起来。如果不能——至少凯伦·胡德的那个世界不会被他帮助设计的ＣＴ导弹炸成碎片。 瑞克缓过气来，松开发僵的手指，开始往山下爬去。这时，南部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片蓝色火焰。他立即转过脸去，俯冲进岩石的阴影里。那光焰很强烈，甚至连它在岩石上反射的光都足以让星星黯然失色，强烈的光线刺痛了他的眼睛，那光比太阳还亮，他不得不用手捂住脸，在藏身的岩石后缩成一团。 是自由之星吗？当他想到父亲的实验时，他突然感到一阵恐慌。难道是父亲和麦奇在继续他们那危险的实验时，不小心引爆了那ＣＴ片？ 不，不可能。那在岩壁上反射的光焰是那样的炽热，他不得不长时间的缩在石缝中。发生反应的物体肯定比他们用来做试验的ＣＴ片大得多，可能和他们先前引爆的那颗ＣＴ小行星一样大。 难道是那颗ＣＴ行星又撞上了什么吗？可是，麦奇精确的计算过它的新轨道，让它安全的避开了航空通道和其他行星。麦奇对于他懂的事是不会弄错的。另外，ＣＴ巡逻队在上次的爆炸以后也一直在检测着它，看它的新轨道是否真的安全。在它的运行轨道中，没有什么东西能逃过巡逻队的眼睛，更别说与他一般大的东西了。 然而，那炽热的火焰仍在燃烧，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一颗突然增强光度的新星？一颗发生爆炸的星球，虽然相隔许多光年的距离但仍比太阳还明亮？瑞克一边揣测着到底是什么发出那么强的光焰，一边考虑自己到底能承受这灼人的辐射多长时间。 有一瞬间他两眼什么也看不见，慢慢地，他又看见了脚下那个闪光的小镇以及天上的星座。但是，南方天空中并无逐渐变淡的新星，也丝毫没有白热化燃烧后变为暗红的影迹。什么也没有。那可怕亮光的突然消失比它的突然来临还让他感到奇怪。 瑞克不禁又打了一个寒颤。他并不是感到害怕，而是别的什么。他觉得有些站立不稳，但好奇心又让他非常兴奋。在强光燃烧与熄灭的那片不祥的黑暗处，他感到了一种暗藏的危险，但同时也觉得有种未知的希望在向自己招手。 第六章 “吻别你姑娘！” 瑞克回到住的旅店后，给安·奥巴良打了一个电话。 “安，你还好吗？”瑞克哑着嗓子问，“我父亲和麦奇他们，他们受伤了吗？刚刚我看到他们那个方向发生了一次可怕的爆炸。我不知是怎么回事。” “那爆炸太吓人了！”安的声音很微弱，“瑞克，我也不知那是什么。但我们在这儿都很安全。不管是什么，爆炸发生在自由之星上空某处。我刚与你父亲通了电话。现在他一个人在那儿，但他说没事。” “下次你打电话给他时，请告诉他很快我就会和他在一起了。”瑞克想起了那些正在窃听他们通话的间谍，便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讲得太多，“明天，我就可以离开这儿了。我一拿到通行证，就立即回家来。” “瑞克，那太好了！我们真的很需要你——”安那微弱遥远的声音刚开始听起来很高兴，但接着就平静下来，变得和他的声音一样谨慎，“你很快就会拿到通行证的，”安说，“麦奇明天晚上会在巴勒斯港着陆装运一批设备，你可以和他一起回来。” 瑞克那天晚上辗转难眠。他躺在床上，想着他父亲与麦奇以及他们在自由之星上的简陋设备，想着他要采取什么方法来帮助他们研制操作安全的ＣＴ底盘。他的脑海中也不断闪现出凯伦·胡德眉头紧锁的脸以及那突然消失的强光。 第二天一大早，电话铃就把他吵醒了。 “德雷克，对不起。”是安德斯，“你能来办公室一下吗？” 那个地球人没有多说什么，但很显然，他有事情要找他。瑞克连早饭也没吃便匆匆赶到星际公司办公大楼，发现安德斯正在等他。安德斯仍穿着昨晚与凯伦一起出去时穿的那件黑色西服，瑞克知道他一定一夜未睡。 “早上好，德雷克。”安德斯将一叠文件装进他的公文包里，然后抬头看着瑞克，他的眼神疲倦而忧虑，“我想你听说昨晚那道亮光了吧？” “我看到了，只是——”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我想是ＣＴ.”瑞克说。 “你怎么知道的？” “我什么也不知道。”瑞克听出了自己声音中的怒气，不由有些嫉妒安德斯的冷静与自控能力，“我只是看到了天上的那道亮光．它太炽热因此不可能是原子核变，而它又消失得太快，不像突然增强亮度的新星，据我所知，就只有ＣＴ了。” “别激动，德雷克，”安德斯脸上那优稚的微笑让瑞克觉得自己像一个幼稚的傻瓜，“事实上，那的确是ＣＴ.这就是我打电话给你的原因。作为一位ＣＴ工程师，也许你能为我们解开这个谜。” “恐怕我还没有资格算作一位ＣＴ工程师，”瑞克耸了耸肩，“但那看起来很像一次碰撞。ＣＴ巡逻队的人一定都睡着了，竟然让其发生。你知道是哪两颗星球相撞吗？” “其中之一是你父亲去年改变了轨道的那颗ＣＴ行星。”安德斯布满血丝的疲惫的眼睛扫了瑞克一眼，然后落在他放在办公桌上的一张纸上，“它的标号是hSMＣＴ-445一N-812，直径90米。” 瑞克点点头。“它撞到了什么呢？” “这便是谜团所在。”安德斯眨了眨眼，“ＣＴ巡逻队观察了你父亲引发的那次爆炸，并汇报说那颗行星新的运行轨道是安全的。幸运的是，当这次爆炸发生时，巴勒斯一号星上的卫队观察室正在对它进行监测。一个年轻人透过摄影机镜头观察着它，结果，那道闪光不但破坏了感光板，而且差点弄瞎了他的眼睛。不过，他还是拍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那颗ＣＴ行星附近并没有什么东西可能与之相撞。你对此有何感想？”安德斯问道。 “我没什么感想。”他回答说，“对我来说最奇怪的就是那道闪光的突然消失，并且不留任何痕迹。不知你那位年轻的天文学家有没有拍到更多的照片？” 安德斯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看着他，这让他感到局促不安。 “还有几张，”安德斯终于又开口了，“这些照片让我们又有了新的谜团。你知道，那颗小行星现在看来有点变化了。” “那很自然，”瑞克说，“它的大部分都分裂转变成辐射了。” “我们的人开始也这么想。”安德斯慢慢地点点头，“他们测量了辐射量，从数据上看，那颗小行星应该是消耗殆尽了，奇怪的是并非如此，照片显示有两块残片飞逸了出去，其中大的那块看起来比整个小行星还大。” “哦？”瑞克盯着他，“那些残片，它们还在白炽化地燃烧吗？” “根本没有，瑞克。”安德斯温和地说，“我们的人在闪光消失后不到十五分钟，也就是二十点一百分时就测量了它们的温度。那块大的残片的温度大约为绝对温度三十度，也就是零下二百四十度。” “那不可能呀，”瑞克茫然地摇摇头，“在那道闪光周围一万公里以内的任何东西都应该化为蒸汽了。” “是的。”安德斯点点头，“但在那儿，一定发生了什么事。现在需要弄清到底是什么事。我正在申请前去调查。如果胡德派给我一艘飞船的话，我会将这事查个水落石出的，并且，我将让维克斯安排你与我同去。” “维克斯不可能安排我同去。”瑞克申明说，“你知道的，今天我的合同就到期了。我已决定不再与公司续约。” 安德斯眯起了眼睛，仿佛在说自己早知瑞克会这样做。“我一直在想，你离开公司后到底要去干什么。”他还是那种随意的语气。 “那是我自己的事。” “别激动，瑞克。”安德斯微笑着递给他一支香烟，“你可能已经看出来了，我作为胡德的特殊助手的真正任务是研究ＣＴ用于军事上的可能性。” “是的。”瑞克直言不讳，“而你也知道我对此的感受。” “你有一颗纯洁的心。”安德斯讥讽地微微一笑，“但是纯洁的心可以造出残酷的武器。我们的敌人都在拼命研制ＣＴ导弹，我们得抓紧时间，赶在他们前头。”他变得认真起来，“如果钱能让你改变初衷的话，我可以同维克斯谈谈。” 瑞克只是摇了摇头。 “那么，只好算了。”安德斯优雅地挥挥手，“看到一位优秀的工程师走上歧途，我很难过，但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他抓起公文包，匆匆走出了办公室。 瑞克望着他的背影，眉头紧锁地站在那儿，想着那个谜。一颗行星怎么可能像太阳一样地燃烧起来照亮整个太空而其温度随即就降到接近绝对零度的低温，并且自己也几乎保持完整呢？ 瑞克找不到恰当的答案——除非他父亲和麦奇以及他们在自由之星上的秘密实验与此有关，而那又是绝对不可能的。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担心起来，便给航空港打了个电话询问麦奇到了没有。 “先生，还没到。”航空港指挥室的人回答说，“麦奇先生预定在今晚晚些时候从奥巴尼亚到这儿，但现在他还没有打电话来。” 在等麦奇时，瑞克努力使自己安下心来，继续完成要交给安德斯的报告。但是那颗发生爆炸的ＣＴ行星仍像谜一样萦绕在他的脑海中，他既想不出解决的办法，也无法让自己不去想。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办公桌前沉思着，这时身后传来凯伦的声音。 “瑞克，我可以进来吗？” 她的双眼凹陷失神，布满血丝，好像她也整夜未合眼一样。瑞克走过去，拖了一张椅子示意她坐下，可她摇了摇头。 “瑞克，保罗刚刚打电话给我。”凯伦站在他身边，手中茫然地拨弄着一条手绢，“他说你真的打算离开星际公司了。” 凯伦呼吸急促，脸儿红红的。瑞克闻到了微弱的高级香水的味道。她是那么可爱，又是真心地感到难过，也许他做了错误的决定。但是，他猛然瞥到了她右手上那颗大钻戒以及戒面上镶嵌的那艘小飞船。 “我辞职了。”他的声音冷淡，“我们不是已经决定不再为此而争吵了吗？” “我本来是不想再多说什么的，可那颗疯狂的ＣＴ行星又发生了爆炸。”凯伦雪白的手指更紧地绞着那丝帕，“保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很担心，我们都很担心，害怕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更重要的行星上。我们必须找到真相。保罗说你是他知道的最好的ＣＴ工程师，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地球和星际公司都 需要你，我来这儿就是为了这个。” 瑞克心中微微有些痛楚。 “凯伦，没用的。”他不安地冲她眨眨眼，“我曾努力想成为一位地球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你。但我失败了，我现在打算回到我自己的出生地——那些小行星上去了。我很抱歉，凯伦，但我已经试过了。” 凯伦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她的声音也低得犹如耳语。“瑞克，我不明白你怎么想的。你在星际公司干得很好，奥斯汀叔叔很喜欢你，维克斯准备将你的年薪提高一倍。保罗也说，只要你现在就回心转意，你一定有一个光明的前程。” “我已经清醒了。”瑞克尽量平静地说，“去年我到这儿来，想成为一位真正的太空工程师，我梦想着将这些小行星都改造成人们可以安居乐业的美丽家园。当时，我甚至愚蠢地相信你那个了不起的公司真的会帮助我实现自己的理想。现在，我才明白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这不是事实！”凯伦拂开脸旁的一缕头发，“你不公平，瑞克。”她颤抖的声音让瑞克有些内疚起来，“星际公司是那样地需要你，需要我们大家，现在我们的敌人正在阴谋策划着要用武力来对付我们。公司里是有一些人自私贪婪，但有更多忠诚勇敢的人，可以为公司去牺牲。我希望你也和他们一样忠实。” 她站在那儿，眼睛湿湿地看着他，怒气未消但又怀抱希望。瑞克难过地耸耸肩，因为他知道她不能明白他的意思。 “你需要为星际公司而战，”他失望地说，“因为你是它的一分子。但我不是。”他握住她的手，接着说，“对不起，凯伦。我真的努力试过成为一名地球人，但一切都失败了。” 凯伦抽出冰凉的手，转身离去了。瑞克以为她会快步跑出屋去，他不由自主地跨前一大步跟上她。 “等一下，凯伦。我想——在我离开公司以前我还能再见你一次吗？比如说，我们一起去吃午饭。” 凯伦在门口停住了。 “我们在一起只会争吵。而且，我要和保罗一起吃饭。”但是，她又转身走回他面前。她已经擦去了眼泪，但眼神还是那么的焦虑，“瑞克，你不愿意再多待几个星期吗？你真的不能帮他去调查最近的这次爆炸吗？” “对不起，凯伦。”瑞克摇摇头，“麦奇今天会到这儿来，我要和他一起回去。” “我很害怕，瑞克。”凯伦的痛苦动摇着瑞克的决心，“发生的事情对地球和星际公司都构成了威胁，那颗小行星似乎将所有已知的科学定律都打破了。保罗说它遵循着某种未知的规律，而这条未知的规律，保罗说掌握了它的人将会获得一种可怕的力量。” 她的眼睛闪闪发光。 “难道你还没意识到危险吗？奥斯汀叔叔说我们得为保护自己而战斗，还击别的势力或者小行星人的自由太空党暗地里所发动的凶狠的攻击。如果保罗可以找到一艘飞船，你不想和他一起去吗？” 瑞克很想与之同去，那颗行星虽然发生爆炸却未增温的谜仍然让他兴趣盎然，而且凯伦的请求又那么难以拒绝。凯伦看出他的犹豫，脸上不由又现出希望的神情，但这表情让瑞克清醒了。 “不，凯伦。”瑞克试图不去理会她那受伤害的样子，“现在我要去做岩鼠了。即使我知道那条未知的规律，我也不会把它出卖给星际公司。” “叛徒！”凯伦抽泣着说出这个词，跑开了。 瑞克沉重地在办公桌前坐下来，努力让自己理智。他自言自语说毕竟你不可能拥有一切想得到的东西。但他的理智很快就动摇了。凯伦痛楚的样子让他心神不宁，他有些后悔自己说话太尖锐了。 他正准备打个电话去向她道歉，电话铃却响了。 “是瑞克·德雷克先生吗？”瑞克听出是接线员的声音，“罗拨·麦奇先生在‘再见，简’号飞船上给你打来电话，你愿意接听吗？三分钟九美元。” 瑞克急忙表示愿意。 “那么，先生，请你稍候。要等好几分钟呢，因为麦奇先生在南西四千万公里外的地方。” “四千万公里——” 瑞克忙住了口——可是那怎么可能呢？这说明麦奇还在隔奥巴尼亚和自由之星很远的地方，差不多靠近那颗ＣＴ行星这次发生爆炸的地点。他不安地想到麦奇和他父亲或许真和这次神秘的爆炸有关。并且，麦奇应该知道打这个电话有多么的不明智，那儿远离他来巴勒斯港的航线，并且还有那么多间谍在窃听。 麦奇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瑞克觉得他的声音还带着兴奋的颤音，“出了点事！我离开奥巴尼亚时只给你带来了坏消息。你父亲已经泄气了，他不想再去建立什么冶金实验室了，我想你懂我的意思。他让我告诉你留在星际公司工作。但是，在路上出了点事，现在情况看来好多了。” 瑞克坐直了身子。 “现在我无法告诉你详情。”麦奇匆匆地说，“我将于明晚二十一点一百分时停靠巴勒斯港。你最好收拾好行李，吻别你那心爱的姑娘，我们有事做呢。” 瑞克不敢置信地屏住呼吸。麦奇远在四千万公里以外。他那艘破旧的飞船得花大约一周时间才能跑这么远，麦奇又怎么会明晚就停靠巴勒斯港呢？ “你会明白为什么现在我不能把一切都告诉你，”麦奇继续说道，“如果我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但你知道一块操作安全的底盘对于冶金实验来说意味着什么。在那颗ＣＴ小行星上次爆炸的残片上就有一块底盘模型。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赶在别人——包括‘安’上校的前面去取得那个模型。” 瑞克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肯定有许多间谍在窃听他们的通话，麦奇这样公开地提到底盘模型必然导致一场疯狂的争夺。麦奇也有点太老实了。 “事情将会很棘手，但也要有勇气去完成，而不轻言放弃。”麦奇还在说着，“记住，最晚的将是最早的，最早的将是最晚的。别担心，那块底盘在等着我们。我们肯定会碰上许多奇怪的难题，但我有理由相信我们最终会将它们一一解决。”三分钟通话时间到了，麦奇匆忙结束了自己的谈话，“最好别回话。” 接线员问：“先生，你要回话吗？” “不，不回话。”瑞克含混地说。 第七章 狭窄的通道 那天晚些时候，保罗·安德斯上校去向奥斯汀·胡德汇报情况。安德斯有些不安地在一把金属椅子上坐下来，他看见自己要求去调查此事的申请书就放在那张闪亮的硬木桌上，但他没法说起它，因为胡德根本不给他时间。 “老兄，自从那颗ＣＴ行星戏弄了所有自然规律起，已过了二十四小时，你弄清点什么了吗？”胡德的眼睛紧盯着他。 “几乎没有，胡德先生。” “有两块残片飞了出去，小的那块速度快得惊人，已经消失了。大的那块也正以每秒近五十公里的速度离我们远去，而它竟可以不受那炽热高温的影响，将自身温度保持在接近绝对零度。” 胡德的上身微微前倾，他那冷冷的眼睛眯缝着。 “对于那块小残片，你知道更多情况吗？” “没什么有价值的情况。”安德斯耸耸肩，“我收到观察室送来的两份报告。第一份说它在朝着我们这个方向快速运动。第二份说它已越过巴勒斯星好几百万公里了，正以每秒一千公里的速度朝某处而去，然后便消失了。它不见了，我们也不可能追上它，我们的飞船可跑不了那么快。” “但是我拿到了一张它的照片。”高级委员沉默不语地坐了一阵，然后说道：“也许你能告诉我这张照片是否有用。但在你看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安德斯点点头，但胡德却犹豫了，他脸上木无表情，眼睛里却有一种奇怪不安的神情。 “请问吧。”安德斯说。 “会不会有——”胡德顿了一下，声音变得喑哑，“你认为会有ＣＴ人吗？” “哦？”安德斯眨眨眼，“为什么？” “有这种可能吗？” “理论上存在可能性，”安德斯严肃地回答，“任何一种地球物质都有其相对应的非地球物质，而且后者也遵循同样的规律．组成同样的化合物。一颗ＣＴ行星只要具有合适的化学和气候条件就完全有可能进化出ＣＴ生命。但是，现在不存在那样的星球了。理论上是这样解释的。ＣＴ流星群便是某个被第五行星阿多尼斯星撞碎的ＣＴ行星的残骸。在这样的剧烈碰撞下，没有什么可以幸存。你不会——”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兴奋了，“你不可能找到ＣＴ生命的证据了吧？” “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胡德低头打开办公桌的一个抽屉，拿出一卷细小的胶片和一台精密的立体透视镜。他用肥粗笨拙的手指小心地在镜头前展开胶卷。 “这是你那位朋友，福朗兹·凡·福肯伯格上校提供的胶片。”胡德微微咧嘴一笑，“他在自由之星周围巡逻——可能是受他的火星人高级委员之命去监视那两个岩鼠——德雷克与麦奇的。当时，他正向奥巴尼亚返航。他的观察员看见飞船后出现一道闪光，并发现那块高速运行的残片正朝着他们而去。于是他下令蒲修斯号飞船掉头去拦截它，并拍下了它的照片。这可以让你看看那块残片的模样。” 安德斯急切地站起身来拿那透视镜。 “小心！”胡德警告说，“这卷胶片花了公司十万美元。” “一大笔钱呢。” “不过你将发现是笔值得的交易。” “凡·福肯伯格没把它卖给星际公司吗？” “当然没有。”胡德又微微一笑，很明显地对自己所做的很满意，“他还在玩那老掉牙的游戏。他本应该赶紧把它拿到卫队司令部让我们大家都看看，但他想首先关照火星人。” “那很自然。”安德斯点点头。 “他着陆在奥巴尼亚星上，命令他的手下不得声张，然后用商业光波将胶片送到这儿城里的一位律师手上，那个人受聘于火星政府。律师本打算将胶片交给火星人的，但我们的人收到了我们安插在‘蒲修斯’号飞船上的间谍的密报。维克斯先生派了一个人去那个律师那儿把胶片买了回来。”胡德忍不住抿嘴轻笑，“这样，我们得到了胶卷，而凡·福肯伯格还在奥巴尼亚星上等待他那个火星人高级委员给他的秘密命令呢。” 安德斯拿着透视镜，按下了开关，让它开始工作。他首先看到一片黑暗静寂的太空中挂着几颗小星，突然，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倒悬下来。他眯着眼睛仔细地辨认它的形状。 “一根针！”他低声说，“一根金针——断掉了。” 透视镜嗡嗡地响着将胶片更加托近镜头。那根金针在太阳光的映照下闪着光，看起来离那些星星很近。这个金色的细长圆锥体的尖端已断掉了，断裂处参差不齐。 “嗨！”他屏住了呼吸，一个人的影子映入眼帘：那是一个穿着笨重宇航服的宇航员，一动不动地挂在那根长长的细管后面。那人离那根金针太近而将它推向镜头这边，从而显得很大。安德斯估计那大约有一百米长，断裂处有五米宽。 “拍得很清晰，是吧？”胡德说，“凡·福肯伯格确实很幸运，当然这运气现在属于我们了。在那东西越过蒲修斯号的时候，他已让手下人准备好了一架高速摄像机。” 摄像机镜头从那个人身上移开，转到了那根金针上。 “仔细瞧瞧！”胡德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了，仿佛接近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找找看有没有东西可以证明它是ＣＴ.” “不会有什么证据的。”安德斯摇摇头，“地球物质的每一样特性都会在ＣＴ物质中重现。ＣＴ人看起来会和我们相像，当然这是从理论上来讲。不同的是，ＣＴ人在地球大气中是活不了的。” “再看看。”胡德哑声说，“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安德斯仔细地看看，发现那根针是中空的，而那金属内有一条螺旋形通道，两边的扶手亮闪闪的。他觉得那通道和扶手有些不大对劲。他迷惑地盯着它们看了好一会儿，才猛然发现那斜斜的通道出奇地窄小，而那扶手又非常地高。 “那通道和扶手——不是为人类修造的。”他低低地叫道，“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你认为那是ＣＴ吗？” “接着看。”胡德说。 安德斯盯着镜头，那根断了针尖的金针直朝他冲来，速度很快。当它快要撞上摄影机时，一颗子弹击中了它——镜头里突然出现了一团白光，别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没什么问题一一”安德斯猛然顿了一下，“那是ＣＴ.” 他又看了一会儿，那白光慢慢变红，然后消失了。那金针上出现了一个很大的孔，那是与子弹中的地球铁质发生剧烈反应的结果。随后，那针便闪过了镜头，旋转着离得越来越远。 “你认为如何？”胡德很不耐烦地问。 “不可思议！”安德斯茫然地放下透视镜。他站在那儿凝视着镜子一般的桌面，试图理清自己的思路，“但那东西肯定是ＣＴ.” “由ＣＴ生物制造的吗？” “或许是。”安德斯说，“也可能是人类制造的——在那种瑞克·德雷克一直梦寐以求的ＣＴ底盘上。” “你这样认为吗？” “我也不知该怎样认为。”安德摸着自己的下巴说，“即使在那个星球上真有过ＣＴ生物，我也不明白他们的作品怎会保存得如此之久。然而我也搞不清为什么人类会建造那种东西，它中间的那通道多奇怪呀。” “两种猜想总有一种是真的。”胡德忧郁地说，“无论是哪一种，对星际公司都不利。我们必须采取行动——而且要快！” “我已经准备好了。”安德扫了放在桌上的申请书一眼，“那个古怪的尖塔已消失了，但我想去调查另一块残片——那块向相反方向运行的较大残片。它的速度还不是那么惊人，一艘高速巡逻飞船如果现在就出发，在五天或六天后就能赶上它。我想最先到那儿的人将能发现一些有趣的东西。”他的声音变得急切起来，“如果你能派我前去，赶在凡·福肯伯格前面——” 胡德摆了摆手，插话说：“先别忙说这个。我还要就别的一点材料问问你的看法，是我们的电话监听站送来的录音资料。罗拨·麦奇今天从上次爆炸发生地的附近打了一个电话给瑞克·德雷克。德雷克没有回话，我也不知麦奇的话是什么意思，因此想听听你的意见。” 他侧身打开桌上的录音机。 “你好，瑞克。”麦奇温和的声音在电磁波的杂音中显得很细微，“你已经决定离开星际公司而加入我们的行列吗？” 安德斯站在那儿吃惊地听着麦奇的话。瑞克·德雷克准备收拾行李离开，因为有一个底盘模型在等候，要和一位安上校比赛看谁先到那儿。最晚的将是最早的，最早的将是最晚的。瑞克最好别回话。 “安上校，”胡德冷冷的眼睛里闪着嘲讽的光芒，“你有什么感想？” “我想这意味着我们得想法对付他们。”安德斯冷酷地说，“这些该死的岩鼠！我相信他们不可能研制出有用的ＣＴ底盘，但是不是他们在改换那颗ＣＴ行星的轨道时在行星上找到了什么呢？也许是以前那些ＣＴ生物制造的东西，也许是那金色的针样的塔，他们也有可能找到了一个真正的ＣＴ底盘。” 他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 “现在我想你不得不给我安排一艘飞船去追踪那东西了。” “新巡逻飞船‘金鹰’号。”胡德笑笑说，“可和凡·福肯伯格的蒲修斯号相媲美。才刚刚在巴勒斯二号上完工的。你可以挑选自己信任的人充当机组人员。” “我自己信任的？”安德斯咧嘴一笑，“你是说，要背着托管政府？”胡德不由脸红了。 “我们首先要忠实于自己的公司和星球，有时候难免会背信于托管政府。卫队的情况你可是很清楚的。” 安德斯点点头，因为他确实知道高层太空卫队的内幕。卫队的组成人员来自地球、金星、火星及月球，《太空条约》要求他们宣誓效忠于托管政府，可他们都各自为自己的星球谋取利益。 “给你的正式命令很快就会下达。”胡德严肃地说，“你将被派去参加ＣＴ巡逻队，调查这次突然发生的碰撞的情况。你可以采取任何必要的行动来保卫太空航道和有人居住的行星。当然，凡·福肯伯格也想得到这个任务，但我们可以设法让他在奥巴尼亚星上再停留几日。” “让他坐等命令的下达。”安德斯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而我们却去追踪那残片，并将ＣＴ底盘带回来。” “可你一定要记住这有可能是个陷阱。”高级委员将透视胶片放回抽屉锁上，“我希望你在追踪那块残片以前到奥巴尼亚星上和自由之星上去秘密调查一次。” 安德斯疑惑地皱起眉头：“再耽搁的话，我们会在这次竞赛中失利的。” “别忘了最晚的将是最早的。”胡德轻轻地一笑，“只要你能搞清那该死的岩鼠到底在干什么，我们就占尽先机了。在奥巴尼亚星上，有两个人你要去调查一下。” 胡德看了看桌上放的一本记事本。 “一个是位名叫安·奥巴良的小行星姑娘，她为德雷克和麦奇工作。另一个就是她的父亲，他曾经与自由太空党来往甚频。如果你调查到他们与ＣＴ研究有关或者是在煽动小行星人的不满情绪，就立刻将他俩都押到巴勒斯四号星上的监狱关起来。” “是，先生。” “还有就是去弄清楚德雷克与麦奇在自由之星上建造的冶金实验室到底是什么。凡·福肯伯格不能穿过他们散布的自由之星四周的ＣＴ云雾，但那个姑娘应该知道怎样出出进进。” “我会搞清楚的。” “还有一个人在我的名单上，瑞克·德雷克。”胡德看着记事本说。 “但我了解瑞克，”安德斯申辩道，“他一直都在尽心尽力地工作，想为我们设计出可行的ＣＴ底盘图样。我认为他不会卷入什么阴谋中去。” “但凯伦说他已变心了。”胡德胖胖的脸上毫无表情，“而且他确实接了那个电话。也许他已收拾好行李，准备去找那个ＣＴ底盘了呢。我们要将他扣在这儿，并小心监视。” 第八章 有关太空时间的直觉 凯伦在十四点一百分时打来电话。 “德雷克先生吗？” 瑞克心中不由一痛，她的声音冷漠遥远令他痛苦，但他用同样的语气回答道： “是的，你是胡德小姐吗？” “你还是我们公司的职员，是吗？”她冷冷地问。 “是的，直到今天十八点一百分。” “那么，还有件工作需要你去做。维克斯先生希望你能去巴勒斯四号星更换逆引力装置上的调频钻石。半小时后一位监狱官员来接你，你去航空港等候。现在请你到我办公室来拿工作指示单。”她挂上了电话。 巴勒斯四号星是巴勒斯组星之一，常年用作高层太空卫队的基地。托管政府监狱便在巴勒斯四号星上。 巴勒斯四号星直径大约一千米，外围已裹着一层人造空气。他们着陆的地点有橘黄的灯光照亮，但是四周那冷冰冰的枪筒和监狱铁栏让人心中顿生寒意。 他们下了飞船，乘电梯下到逆引力装置室。瑞克问那中尉监狱官： “哪一台装置出了问题？” “装置都是好的。”那年轻人友善地对他一笑，“你要把几颗钻石都换一下。这是监狱长的命令，是一项安全措施。” 这太奇怪了。调频钻石有时会因为负荷过重而烧毁，但却永不会磨损，新的也不会比旧的更安全。然而，瑞克仍将三颗钻石都更换了，并仔细地调试了每一台装置。他完工后便将工具收拾好放进包里，然后冲那监狱官点点头。 “都好了吗？”中尉高兴地问，“你愿意去参观一下监狱吗？我要去向监狱长汇报工作情况，如果你跟我来，会省不少时间的。” “随你便吧。”瑞克并不想去参观什么监狱，但他还是同意了。他将装着换下的钻石的那个小袋给那中尉看，“可我得为这些东西负责。” “不会有事的。”中尉保证道，“我们只去看看关押政治犯的小区。” 他们通过一道双保险的小门走进一条很宽的长廊。长廊笼罩在一片凄冷的蓝光中。监狱囚室门的小窗开得很高，许多张惨白的脸通过栏杆往外瞧着，那些人的眼神让瑞克感到极不舒服，他不由加快了步子。 “慢点走！”他的向导轻声叫道，“不然你会受到枪击的。” 瑞克控制住自己，尽力慢下步子。他突然看到了天花板上安装的自动枪那黑洞洞的枪口。这时，中尉看出他很紧张，便对他说： “没什么可怕的。这儿是我们监狱的模范小区，关押的都是政治犯。他们不会被强迫去劳动，食物也相当好。我们给他们尽可能多的自由，他们可以离开囚室去吃饭，他们还有书报可看。每天还有两小时的集体锻炼时间。”中尉低低的声音中带着一种职业性的骄傲，“这是现代监狱管理学。在这儿，我们从不惩罚罪犯，只是帮助他们改过自新。” “我——我明白了。”瑞克挤出勉强的笑容。 “德雷克！” 一声尖叫让瑞克猛地停住了脚步，他转过身去看见一张枯槁的鬼样的脸正贴在囚室门的小窗上。 “德雷克——你见到我的玛丽了吗？” “继续走吧。”中尉拉拉瑞克的手臂，“如果你要和他讲话，你要有特殊许可才行。” “我并不认识那个人。”瑞克转过身来，试图不去想那声尖叫中的痛苦，“我从未见过他。” “等一下，德雷克，该死的！”那尖厉的声音叉在他背后响起，“我的玛丽——她，她死了吗？” 瑞克大步往前走去，可那声音紧追不舍。 “吉姆，你不认识我了吗？”那人抱怨道，“难道他们不准你讲话吗？” 瑞克跌跌撞撞地只顾向前，但他突然什么都明白了。吉姆·德雷克现在已是头发花白，枯瘦皱缩的老人了，但那犯人一定记得他年轻时的样子，那时，他和瑞克是很相像的。 “你不会认识他的。”中尉附和着说，“他关在这儿已十五年了，因叛国罪而受终身监禁。他是自由太空党的成员。” 那喑哑的声音绝望地在他们背后咒骂着。 “那人像小孩一样天真，”中尉说，“他相信那个吉姆·德雷克正在用一种他叫做底盘的东西制造ＣＴ武器，以便武装自由太空党，推翻托管政府。” 瑞克跟在中尉身后，那蓝色的冷光以及那凄厉的叫声让他觉得很难受，他不禁自问，为什么星际公司派给他的这最后一项工作会带他穿过政治犯关押区，惟一可能的答案就是…… 瑞克恰好在十七点一百分回到星际公司办公大楼。他将用过的那些钻石还给供应室，然后写了一份工作汇报并送到凯伦的办公室。凯伦在他进来时询问地看着他，她的脸又白又瘦。 “给你。”瑞克怒气冲冲地将工作汇报扔到凯伦桌上，“多谢你安排的这次监狱之行。我现在知道那些不愿和星际公司同流合污的岩鼠们的下场了。我想你认为我会与你们续约了吧？” “你会吗，瑞克？”凯伦疲倦地看着他，“我想保罗已经改变主意了，他不打算让你一起去调查那场爆炸，但我们在这儿仍然需要一位ＣＴ专家。奥斯汀叔叔说我们必须劝说你留下来。” 瑞克想起监狱里的情形，不禁打了个冷颤。“我不喜欢你们劝人的方法。” “星际公司将付给高薪。”凯伦微微提高了她的声音，“你还可以自己提出研究所需的预算开支。奥斯汀叔叔说他将保证你的费用帐目不会受到检查。他告诉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你能赶在别人前头为我们研制出ＣＴ导弹的话，你将得到一百万美元的酬金。” “如果你的奥斯汀叔叔明智一些的话，他应该取掉套在科学和发展身上的枷锁，应该让人们用ＣＴ能量来改造那些小行星，还应该让小行星人拥有政治上的平等，在高级委员会中占有一个席位。这样才会使托管政府真正成为谋求星际和平的联盟。” “听起来像自由太空党的宣言。”凯伦生气地站起来，脸儿涨得通红，“你最好记住自己在巴勒斯四号星上看到的一切。”她顿了一下，冲他悲伤地摇了摇头，“我很高兴了解你的想法，但请注意你自己在讲什么。瑞克，你有麻烦了，真的麻烦。” 瑞克闷闷不乐地回到楼下自己的办公室里。在他收拾办公桌里的个人物品时，一位陌生的士兵一直在旁边用怀疑地眼光看着他。他在ＣＴ餐厅吃过饭，便回到旅馆去整理行装。 他没有什么姑娘需要吻别，当晚还不到二十一点一百分时，他已等在航空港的候机室里了。他一面看着表，一面等着那不可能的事情发生。 它果然发生了。扬声器里突然有人宣布：“‘再见，简’号飞船从奥巴尼亚星来，现已到达。请到八十一号停泊处。” 瑞克猛地跳起来，跟在一位港口检查官身后来到八十一号停泊处。他在围栏外等着，那果真是破旧的“简”号飞船。 有四名检查员登上了飞船，而不是通常的两名，登上了飞船进行检查。他们好像想要找到什么禁品。然而，他们最后一声不吭地走下飞船，降下了通道上拦着的黄绳。瑞克觉得他们很迷惑，而且还有些许失望。 罗拨·麦奇跟在他们身后走下通道。他还是穿着瑞克熟悉的那件绿色宇航服。他双肩下陷，好像碰上了什么麻烦。当他看到瑞克时，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 “罗拨船长，很高兴见到你。”瑞克放下拎在手中的背包，握住麦奇的手说，“今天早晨我接到你的电话。现在我来了，行李早收拾好了。如果你知道在哪儿可以找到底盘模型……” 瑞克没有把话讲完，因为他看到麦奇红红的眼睛里一片迷茫之情。“我的电话？”麦奇不解地问，“瑞克，我从未给你打过电话。我不想把坏消息告诉你，也没钱打电话给你。” 瑞克的心慌乱地狂跳起来。 “出了什么事？”他低声问道，声音沙哑，“我父亲——” “还不算太糟。”麦奇匆忙地回答，“上次大爆炸时他一个人躲在自由之星上，但后来安打过电话给他，他说自己没有受伤。” “那么，是什么坏消息呢？” 麦奇犹豫了一下，最后才结结巴巴地说：“首先，我很为吉姆担心。在我们回去的路上，他一直不能入睡。我想那些伤口还在让他难受，尽管他从不呻吟。他变得很沮丧，很忧郁。当我们在自由之星上着陆时，他已经确信自己那个新反应堆永不会成功，因为我们没有ＣＴ底盘。” “长期以来，其实他早就该明白这一点。”瑞克点点说，“但这不应使他太过沮丧，他从前也失败过。” “他比以前老多了，”麦奇说，“他准备放弃了，并让我来告诉你最好就呆在星际公司。他的意思是，如果他们让你继续从事ＣＴ底盘的研究工作的话，你便留下来。” 瑞克低头看矮个子麦奇一眼，他正用鞋跟不安地敲打着人行道。瑞克伸直背脊，抬眼望着那黑蓝的天空，脸上慢慢浮现出坚毅的笑容。 “不，我和星际公司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瑞克坚定地说，“罗拨船长，我要和你一起去——去找寻你所说的那块ＣＴ底盘模型。它不是正在那块残片上等着我们吗？” “瑞克，很高兴看到你这样有信心。”麦奇微微一笑，仍然一脸困惑，“可我真的没有给你打过电话。而且我也不知道什么等着我们的底盘模型的事。” “你不是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瑞克。”麦奇摇了摇头，眼睛睁得大大的，“我喜欢数学难题，但我从不像别人一样乱开玩笑。” “你没看见那次爆炸吗？” “我看到了。”麦奇不安地点点头，“就是去年我们改变轨道的那颗ＣＴ小行星。当时我正在奥巴尼亚来这儿的半路上，看见它像一颗突然增强亮度的新星一样发出的强烈的光。它燃烧了五十七秒钟后，便像关掉的电灯一样熄灭了。” 他盯着瑞克，裹在笨重宇航服里的身体不自禁地抖了一下。 “我看到了，”他又重复了一遍，“从那时起我就感觉不对了。” “你的意思是——” “是这样的……”麦奇犹豫着，又开始踢敲人行道，“我只是……我只是有那么一种感觉，那是一种感觉。” “我知道。”瑞克点点头，“人们常叫你机器人。” “但是请别认为我是机器人。”他低沉的声音突然充满痛苦，“我知道自己与众不同。我并不比平常人更聪明，在许多方面我甚至更蠢笨。我只是与他们不同罢了，而且这种差别让我非常孤独。”他咳嗽了一声，将头转开去，“请别再记着我的绰号。” “很抱歉，”瑞克温和地告诉他，“我不知你会误会，你对太空中的东西的那一种直觉在我看来是值得骄傲的。”他的声音开始满怀希望，“这种感觉没告诉你点有关那颗发生爆炸的行星的情况吗？” “它只是让我感到不安。”他的身子抖了一下，“以前，只要我看着那些即将发生爆炸的行星，我便知道它们有多大，会在什么时间相撞，我甚至知道那些大点的残片会飞向什么方向。但这次的爆炸却有点……有点不对劲！” 他朝瑞克眨眨眼，眼中饱含痛苦。 “根本没什么东西会撞上那颗ＣＴ行星。爆炸后最大的残片竟然比行星本身大上好几倍，并且毫无理由地迅速离太阳远去。” “我还知道它仍然冷冰冰，”瑞克插话进来，也是眉头紧皱，“那火光是那样炽热，这儿离它足有四千万公里，可它仍差点在我脖子背后燎起泡来。然而，它却未能让那块残片升温，仍让它的温度停留在绝对零度。” “我不知道温度的事儿。”麦奇的手插进上衣口袋，耸了耸肩，“当我看着那行星时，我甚至搞不清时间了。” 他那低沉的声音抖了一下。没有了那种特殊的直觉，他很是失落难过。 “我不明白怎么会有那次爆炸，也搞不懂那个电话。”瑞克皱皱眉头，“你当时好像很肯定在那块残片上有一个ＣＴ底盘模型。我简直被弄糊涂了。但我想我仍应该去那儿看一看。” 麦奇突然睁大了眯缝着的眼睛。 “瑞克，你那位军人朋友是谁啊？”他温和地问，“他朝我们走来了。” 瑞克转过头去正看见安德斯上校向他们走来，他身后跟着刚才检查麦奇飞船的那位检查员。 “你好，德雷克。“安德斯自信而随意地问好，他身上的贵族气质流露无遗。他的脸上出现友善的微笑，期待地看着麦奇。 “这位是罗拨·麦奇船长。”瑞克尴尬地为他们作介绍。他对安德斯那牢不可破的自信很有些嫉妒，“这位是保罗·安德斯上校。” “麦奇，你好。”安德斯对麦奇直呼其名，“我听了你打给德雷克的电话录音，你说起了ＣＴ底盘。” “可我没有——” 瑞克僵住了，这个神秘的消息很难解释得清，尽管麦奇矢口否认有关情况。 “麦奇，看到你在这儿真令人惊讶。”安德斯继续说，“我们的监听站报告说你在那次爆炸地点附近打的电话，那可是在四千万公里外的地方，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到这儿了呢？” 罗拨·麦奇呆住了。 “我今天没有打过电话。”他突然之间便平静下来，这让瑞克很是赞赏。安德斯给人一种权威感，而这个矮个子小行星人仿佛拥有他深深了解的那些小行星的耐心平静的特质，“而且我们也没有靠近那颗ＣＴ行星。” “可能是我们的报告出错了吧。”安德斯嘲讽的口吻好像在说麦奇是个骗子，“但我——就是你说的那位神秘的‘安’上校。”安德斯又转头对着瑞克说，“你认为你们已经得到ＣＴ底盘了吗？简直做梦！” 麦奇默不做声地站着，但瑞克忍不住爆发了： “做梦？你等着奇迹出现吧。”他微微对安德斯一笑，“即使你最早到那儿，你也难以成功。记住，最早的将是最晚的。” 安德斯也对他微微一笑。“你确信如此吗？” 瑞克不自主地摇摇头，他为自己的不自信感到有些难过。 “那就跟我来吧——只要你跟得上。”安德斯悠闲地点燃一支雪茄烟，但瑞克听出了他声音中夹带的威胁，“但你知道平民禁止进入到ＣＴ物体周围一百公里范围以内。在需要的时候，我会用太空枪来执行那条法律。好好想想吧。” 瑞克并不是没想过，但他镇定地朝麦奇笑笑。在臣服于星际公司一年后，能够公然与之对抗让他莫名地感到愉悦，并且那可能存在的ＣＴ底盘仍在诱惑着他。 “我想我们会跟来的，”他故意这样说，“如果那残片上真有一块ＣＴ底盘的话，这恰好说明它不完全是ＣＴ物质。因此我想那一百公里的限制将不具任何效力。” “恐怕你需要再多想想。”安德斯朝一直默默站在他身后的那位检查员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对麦奇说，“你飞船的主驱动装置上的调频钻石有许多斑点，航空港安检办公室已下令将其没收。”他的声音热诚友善，仿佛他为这事真正地感到遗憾。 “我的调频钻石没什么问题。”麦奇生气地说，“那是颗接近完美的天然钻石，相当安全，不容你诋毁它。它已经驱动我的飞船二十年了。” “检查员们说它已满布斑纹，相当危险了。”安德斯无动于衷地说，“任何突然间增加的超额负荷都会将它烧毁。不管怎样，它被没收了。恐怕你们不能离开巴勒斯港了。” 第九章 昏睡的宇航员 在乘卫队的勤务飞船去巴勒斯二号星的路上，保罗·安德斯发现自己想要解开关于那根巨大的ＣＴ金针的谜团的心情愈加急迫了。 安德斯一直认为自己是位务实的太空工程师。在他眼里，地球物质组成的行星及ＣＴ流星群都是客观存在的，他很少想起它们的来历。关于阿多尼斯星及ＣＴ入侵行星的理论对他来讲已经太久远了，仿佛是不可能的幻想。然而，这次突然而至的爆炸及由它产生的那些扰人的后果将远古的那次宇宙大灾难清晰地再现了出来。 安德斯闭上眼睛靠在椅子背上想着那时的情形。阿多尼斯星当时是太阳的第五颗行星，其轨道在火星与木星轨道之间，德国科学家认为它比火星稍大一些，但不知地球孕育生命以前它上面有没有繁衍出生命——地球物质构成的生命。而那颗入侵的ＣＴ行星一定比火星稍小一点，这可以从ＣＴ流星群的情况推断得出。肯定是某次更早时间发生的爆炸使它脱离了它自己的ＣＴ太阳，但谁也说不出它在与阿多尼斯星发生碰撞前在空旷浩渺的太空中已游荡了多少世纪。 这颗ＣＴ行星上肯定孕育了ＣＴ生命，凡·福肯伯格的那卷胶片似乎已足够证明这一点了。安德斯仍然不明白为什么会在那中空的针中修建那样窄小的通道和那么高的扶手。而他的想象力还勾画不出那曾走在通道上的ＣＴ生物的样子。 “金鹰”号飞船已为他准备好了。这是一艘崭新的巡逻飞船，配备有两挺大口径太空枪。它由硬金属采用最新工艺制成，重达一万二千吨，威力极大，速度也快过别的飞船。安德斯突然不那么自信了，但他想至少它快过任何由地球物质构成的飞船。 他对“金鹰”号飞船的机组人员却不太满意。 中校伊万诺维奇·波波夫来自木卫四星，高大壮实，走路像熊一样摇摇晃晃。安德斯觉得他那张宽宽的、油腻腻的脸看起来又诡诈又蠢笨。他的声音沙哑刺耳，令人非常不舒服。 中尉路吉·穆阿多瑞是个皮肤黑黑的小个子火星人，皮肤干燥的脸上嵌着一对目光游移不定的黑眼睛。他走路一瘸一拐的，却毫无声息。 准尉欧米茄是个戴眼镜的金星人，短小精悍。这次的任务使他十分兴奋。 其他机组人员也来自各个星球，因为卫队的任何一个组织都需按法定的比率来组建。 胡德在飞船上安排了二十来个愿为钱而效忠于星际公司的人，但安德斯并不认为他们会如何地忠心耿耿。 他决定对这一帮人只是利用而已，并不相信其中一个。在他与波波夫单独相处时，他对波波夫说：“中校，我们正式的任务只是观测最近几次碰撞产生的新ＣＴ流星族。你可以告诉那些自己信得过的人，我们还要测试一种对ＣＴ物体进行远距离分析的新设备。” 波波夫点点头，他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机敏的光。胡德安插在飞船上的内线已经告诉他此次行动真正的任务是跟踪一伙忙着想重建自由太空党的火星人。因此他哑着嗓子貌似聪明地附和道：“先生，错误指示是一种明智的预防措施。” 在去奥巴尼亚的半路上，安德斯卧舱中的电话铃响起来，将他从睡梦中吵醒了。他伸手取过话筒，带着睡意询问是谁。 值班的欧米茄抱歉地说：“上校，很对不起打扰你。但前面一艘民用飞船的船长给你打来一个电话。我不知道有什么事，上校，但那船长说你认识他。他还说在我们出发的那天晚上在巴勒斯港见过他。他坚持要和你亲自谈谈。请原谅我的愚蠢，上校，但我真的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安德斯打了个哈欠，从小床边坐起来，“把电话接进来。” 那艘民用飞船在他们前面很远的地方。安德斯不耐烦地等了差不多一分钟，他已完全醒了，并莫名地感到有些气恼。这时，他听到耳边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安德斯上校，我是罗拨·麦奇，我在‘再见，简’号上，别管我们没有调频钻石又怎么到这儿来的，只是现在我们要回过来与你们相遇。我的飞船上有二十八个人，是一艘失事的卫队巡逻飞船的幸存者。有一些受了伤，但他们都失去了知觉，因为他们吸入阿迷丁——一种新的迷药。阿迷丁可以减少人体对氧气的消耗，但同时会引起严重的并发症。这些人很快就要从昏迷中苏醒了，他们需要马上得到医治。我们将减速等待你们前来。” “不可能。”安德斯气愤而唐突地回答，“我们在执行一项重要的任务，不可能停下来与你们见面。但那是些什么人？他们的巡逻飞船的编号是什么？它是怎样失事的？” “等你救醒他们以后自己问吧。”麦奇仍然平和地说，“如果我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但他们需要马上医治，而我们离巴勒斯星还有两天的航程。当你知道他们是谁时，你会因为自己停了下来而感到高兴的。” “我对你这种话里有话的方式已经厌烦透了！”安德斯不耐烦地说，“我没有时间和你玩游戏。如果你们这些岩鼠非法使用ＣＴ能量的话，我警告你们会有麻烦！” “我们可没玩什么游戏。”瑞克·德雷克插进话来，“我们也不需要用ＣＴ能量才能赶到你们前头——尽管因为缺少调频钻石我们还耽搁了两天时间。但是你真的必须将这些人接走。在他们苏醒时，他们需要马上得到医治。取暖器、心脏起博器、氧气、血浆等都需要，有的人还需要铁肺。如果你知道他们是谁以及他们所知道的事，你是不会希望他们死去的。” “好吧，”安德斯不情愿地说，“我们会来与你们会合。” 十二个小时以后，他们都到了会面的地点，那儿离奥巴尼亚有好几百万公里。安德斯仔细地打量着对面那艘飞船，不禁低声低声咒骂。那的确是破旧的“再见，简”号飞船。 两艘飞船并排滑翔着。“金鹰”号上的宇航员将两个气舱门用一条管道连结起来，然后从那里将昏迷的人转运过来。安德斯站在旁边，看着那些胡子拉碴，僵尸一样躺在担架上的人，他们还在阿迷丁的作用下昏睡不醒，脸色苍白，神情古怪。他慢慢地感到有些不安起来。这些人中有一些看起来有点面熟，很像他认识的人。 “迈克！”他听到一位宇航员恐惧地低声叫道，“快看那人，多像你啊。” “斯密提！”另一个回答说，“那个人不是你吗？” 安德斯通过那条管道来到“简”号飞船中，他爬进麦奇那拥挤的驾驶室，看见麦奇和瑞克·德雷克都在那儿，两人都眼窝深陷，疲惫不堪。 他们听到他的质问，瑞克不由生气地反问：“从什么时候起救助遇难的宇航员也成为一种罪行了？” “这只是个时间问题，安德斯上校。”麦奇要平和得多，“那些人中有的已经有快苏醒过来的迹象了，如果他们在这关键时刻得到及时的救治，他们很快就能告诉你他们的身份了。” “难道他们身上没有任何证件吗？” “什么都没有，”麦奇立即回答，“我们找到他们时，他们已经失去了知觉，并且没有什么随身物品留下。” “被抢劫了？”安德斯冷冷地问，“谁干的。” “反正不是我们。”麦奇温和地申辩道。 “这就太奇怪了！”安德斯猛地转向瑞克，“飞船是怎么失事的？” “不知道。” “我会弄清楚的。”安德斯冷冷地说，“现在让我看看是什么在驱动你们的飞船。” 瑞克默默地和他一起来到下面那间小反应室里。当安德斯检查那陈旧的铀反应堆及逆引力驱动器时，瑞克耐心地等在旁边。安德斯没有发现什么ＣＴ反应堆，但驱动器上那颗调频钻石却让他不禁吃惊地吹了声口哨。 “一颗完美的八克拉钻石！”他盯着瑞克疲倦的脸，“和‘金鹰’号上的一样大，比你们驱动这艘飞船需要的钻石大了五倍。你们从哪儿得到的？” “你会知道的，”瑞克平静地说，“但如果我现在告诉你的话，你绝不会相信。” 安德斯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但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停留。尽管那颗调频钻石大得让人怀疑，但他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来证明是他们从某艘卫队飞船上抢来的。他还提醒自己，毕竟那些无助的宇航员还活着。 “现在我没有时间与你们玩游戏。”他冷冷地对瑞克说，“我除了要搞清楚那些幸存者会说些什么以外，还有一大堆的事要做。我会暂时放你们走，但我仍然要跟你们算账的。” “很好。”瑞克·德雷克疲倦但轻松地笑笑，“再见。” “再见，简”号飞船离开了，它的出现没有得到圆满的解释。“金鹰”号飞船带着那些失去知觉的人四个小时后到达了奥巴尼亚。安德斯在与卫队驻守人员通话后，获准在这颗直径两公里的行星上着陆。当他看到“蒲修斯”号飞船停泊在卫队基地旁边时，他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真奇怪，”他对波波夫小声说道，“我还一直以为那些昏迷的人会是凡·福肯伯格和他的手下呢。看来我搞错了——我有了个好主意！”他微笑着说，“我的这位火星人老朋友将把这些病人接走，我们就可以继续执行自己的任务了。” 安德斯给凡·福肯伯格打了个电话。果然不出所料，他拒绝接收这些昏睡的人。他彬彬有礼，但态度坚决，说“蒲修斯”号飞船不是一艘医疗船，况且他又在等待特别命令，而安德斯可以将病人送进基地那个小医院，或者亲自将他们送回巴勒斯港。 但是，安德斯给胡德打个了电话。他那简短的消息一定让胡德在卫队中的内线立即采取了行动，因为凡·福肯伯格很快打来电话，生气地说他得回巴勒斯港一次。他抱怨不休(奇*书*网*.*整*理*提*供)，但还是告诉安德斯他将把那些该死的幸存者带回去。 阿迷丁的药力逐渐减退。那些沉睡的人仍在昏睡中，尽管他们的血压、脉搏和体温都慢慢地接近于正常值。他们的呼吸也更均匀了，不时有人发出呻吟声或稍稍动弹了一下。 他们仍是些不明身份的人，没有一个人醒过来说出自己的名字。他们身上除了剩下一些贴身的卫队服装外什么也没有。尽管二十八人几乎是像“蒲修斯”号这样的飞船人员编制的全额数目，但是巴勒斯星上的卫队司令部却坚持说没有这样级别或别的级别的飞船失踪。 这些人让安德斯感到深深的不安，他们那松弛的、长满胡须的脸似曾相识。他不由觉得他们是德雷克与麦奇的某种恶作剧的一部分，而他正是受害者。 在将那些人转到凡·福肯伯格手上时，他心中不免有些自得。他们将会耽搁那个火星人好几天时间，而他却可以开始自己的凋查工作。当他们苏醒过来后，他也会从胡德的内线那儿知道他们说出了些什么。 安德斯留下波波夫负责把病人转到“蒲修斯”号飞船上去，他自己却走出“金鹰”号飞船去调查一些情况。 能够卸下负担让安德斯感到很轻松。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跨着快而有力的步子，穿过军事区，走向商业区。 然而，当他走进商业区后，他那种征服者具有的自豪感消失了。这儿的商店与仓库已然废弃不用，破败不堪，一排闲置的运矿驳船也已经锈迹斑斑。 安德斯迟疑地停下脚步，眉头紧锁。在这儿，人类战胜太空取得的光辉胜利带来的是经济的不景气和衰败。反正，他觉得太空工程师为这儿的人们赢得的一切都已被人骗走了。 两位衣衫褴褛的老人正在破损的人行道上投掷银币消遣，当他走近时，老人匆忙捡起银币，站在那儿冷眼打量他那身黑色的制服，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敌意。 “你们认识一家姓奥巴良的人吗？”安德斯问道，“有一位女孩和她的父亲。” “我想你指的是布鲁斯·奥巴良和他的女儿，”一位老人不情愿地咕哝说，“他们住在那边小山上的旧房子里。不过，那姑娘的车停在那儿，她一定到‘银河’号飞船上去了。” 老人朝车那边摆了一下头，安德斯走上前去查看。那是辆造型奇特的小车，看起来像是用旧零件拼凑起来的，但车身刷了ＣＴ蓝的新漆，闪闪发亮。不知怎么的，它让安德斯忍不住揣测安·奥巴良是位什么样儿的姑娘。 “银河”号飞船就停泊在那排锈蚀的驳船后面。这是艘比麦奇的“再见，简”号更小更陈旧的飞船，锈迹斑斑的外壳上散布着一些明亮的小坑，那是与一些像微型原子弹一样的ＣＴ灰尘相碰撞后留下的痕迹。 在“银河”号飞船打开的门边那破旧失修的平台上，堆放着一些板条箱和货物包，上面都印着几个绿色的字：德雷克和麦奇，自由之星。货物旁边站着一位身材高大，长着金色胡须的男人，他正冲着一位穿蓝色工装裤的女孩大声嚷嚷。 “一千美元！”这位高个男人耸耸肩，显然他就是飞船的主人。“一百万美元！记住，我不喜欢ＣＴ。” “但是你许诺过的呀，伊瑞克逊船长。”那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很绝望，“我必须把这些供给送到自由之星上去。可怜的老德雷克先生一个人在那儿，他需要食物、空气和水。你必须——” 伊瑞克逊固执地摇了摇头：“我不喜欢ＣＴ。” “我可以带你穿过去，”女孩急切地说。她的头动了一下，安德斯看见了她帽子上那银光闪闪的飞行员标志。“你不会再碰上ＣＴ微尘的。并且，你答应过罗拨船长你会为德雷克先生运送必需品的——” “麦奇他自己又干什么去了呢？”伊瑞克逊冷冷地问。这也正是安德斯想知道的，但怒气冲冲的船长却不给姑娘时间回答他的问题。“让他去他们那ＣＴ云雾中玩捉迷藏的游戏吧，我还不想死呢。” “船长，等一等。”姑娘焦急万分，“恐怕罗拨船长遇上了麻烦——” 但那船长已没有了耐心，他转身钻进了自己那艘破旧不堪的飞船。姑娘在他身后，可飞船的舱门在她面前重重地关上了。 姑娘慢慢地转过身来，她那灰色的眼睛充盈着气恼难过的泪水。一绺黑发从她那红色的宇航帽里掉了出来。她的脸和浑圆裸露的双臂因日晒已变成了棕色，并生了一些小斑点。她身材颀长，但算不上非常漂亮。在安德斯眼里，她自然不同于太阳城中沙龙里的那些精致的美人儿，但看起来健康而有朝气。现在她正怒火中烧，根本没有丝毫为土生土长在奥巴尼亚星上而懊恼的意思。 “对不起，请问你是安·奥巴良小姐吗？” 安德斯在自我介绍时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他并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因为他熟知四颗行星上的社交礼节。但他猛地意识到如果他将这位高个子姑娘押送到巴勒斯四号星去，他会非常非常地难过。 第十章 飞逸出的行星残片 瑞克·德雷克和罗拨·麦奇一起坐在着陆的“再见，简”号飞船的驾驶舱里，他拟了一份飞船维修和供给所需的物品名单。物品单上的第一项便是驱动装置上的调频钻石，但是钻石出乎意料地难买。 在接近午夜时，瑞克出去买所需的东西，他刚好看见安德斯离开巴勒斯港。凯伦·胡德用她的新车送安德斯去搭乘卫队勤务飞船。凯伦穿着绿色运动装，光彩照人。当瑞克看到安德斯与她吻别时，他转过了头，忧伤地走开去了。 瑞克把物品单拿到星际公司的商店里，照着它一一购买自己需要的东西，这几乎花了他一半的积蓄。当他从商店里出来时，勤务车已经走了，凯伦也正要离开降落场。瑞克停住脚步，向她尴尬地挥挥手，但她只对他微微地点了一下头，便驾车飞驰而去。瑞克却无论如何都忘记不了她那张惨白的脸上受伤及责怪的神情。 瑞克的宇航服挂在降落场边一间公用贮藏室里。他穿上这件笨重的衣服，像驾驶小飞船一样回到“再见，简”号飞船。他关上宇航服的动力装置，又费力地从衣服腹部开的一道缝隙处钻了出来。他看见罗拨·麦奇正靠在舷梯旁，面色忧郁。 “看来我们还是走不了。”麦奇温和的声音中饱含苦涩，“有人刚刚从星际公司商店打来电话，说我们购买的东西要等到明天某个时候才能送来。而且调频钻石买不到了，说是无货。” “那是谎言。”瑞克愤怒地说，“昨天我才从公司贮藏室里领了几颗调频钻石，而且我知道他们还有价值好几百万美元的存货。这是一个阴谋，想把我们留在这儿，而让安德斯去找那神秘的ＣＴ底盘。我到别处去试试，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儿可想。 瑞克来到月球人开办的贸易公司，那睡眼惺忪的值班人好像不懂英语，他茫然地听着瑞克的话。瑞克连比带划地向他解释，最后那人终于明白了，但他无奈地耸了耸肩，指给瑞克看他那敞开的空荡荡的保险箱。 瑞克气恼地回到飞船停泊处。他知道有些人在滥用星际公司的权威，但他却无计可施。突然，他看见“再见，简”号飞船的舱门口停着一辆星际公司的运输卡车。一根逆引力装卸管道正将瑞克订购的货物装进飞船，而操纵这管道的正是凯伦·胡德。 这时已是托管政府时间的早晨了，天已放亮，凯伦的红色头发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她身上穿的绿色运动装已沾满油污，而她自己也脸颊通红，满头大汗。可在瑞克眼里，此时的她却更加迷人可爱。 “凯伦，你太好了！”瑞克激动地爬进卡车的驾驶舱内，“我还以为——” 凯伦停下手中的装卸管道，转过身来，与瑞克面对面地对视着。瑞克已将他以前的那些念头抛在脑后了，他冲动地要将凯伦颀长的身体拥入怀中。 “这是你买的东西！”凯伦愤愤地冲那堆货物摆摆手，“带上它们走吧。” 她很生气，眼神冷冷的。瑞克看着她，喉咙口一紧，心中很是难过。凯伦从衣袋里拿出一个黑颜色的小袋扔给他。 “你那颗调频钻石！” “凯伦！”瑞克捏着那小袋，感激地说：“谢谢你——” “不用谢我。”凯伦打断他的话，“它本来就是你们的。现在你可以买到需要的一切东西，只是请你不要为了这事而责怪保罗，他不会故意耽误你们的行程，我相信他不会耍这样的阴谋诡计！” 瑞克抓住凯伦颤抖的手臂：“凯伦，请不要——” “你已经拿回你们的钻石了。”她的眼中闪动着愤怒的泪花，“你买的其它东西也会尽快给你们送来。当你们准备好时，我会让港口官员放你们起飞，从这以后，我们就两讫了，谁也不欠谁的情。你快放开我！” 凯伦剧烈地挣扎，想甩开瑞克抓着她的手，但瑞克的劲很大，他紧紧地抓住她。 “听我说，凯伦。”他的声音喑哑而颤抖，“我真的不能再为星际公司工作了。我得去找寻那块ＣＴ底盘——如果它确实存在的话。但是现在——你为我做了这些——我，我想告诉你我爱你。” “太晚了。”凯伦低声说，“太晚了，你太固执了。” “难道你不能试着给我一次机会吗？”瑞克哑声问道，“即使你认为我是一个叛徒，难道你不能试着理解我所做的一切吗？今天的事真出乎意料，凯伦，这表明你与其他人并不一样。你能吗？能理解我吗？” 凯伦停止了挣扎，脸色苍白，那头红发仿佛也失去了往常的光彩。 “那已没什么用了，瑞克。”她的声音低沉而无力，“我应该告诉你——今晚我已答应嫁给保罗了。他完成任务一回来，我们就会立即结婚。” 对于瑞克来讲，这些低声说出的话却像炸弹一样让他震惊。他感到自己已不能呼吸，并且全身发冷，他无力地垂下手臂，任由凯伦跳下卡车去。他茫然不知所措地望着凯伦的背影，直到她走进附近一家星际公司开设的商店，然后，他才捏着那颗失而复得的调频钻石，迈着沉重的步子去找麦奇。 麦奇正站在装卸管道的另一端处，他们一起将卡车上剩下的货装上飞船。然后麦奇将车开回星际公司的商店，而瑞克则去安装调频钻石。中午时分，他们已准备就绪，只等港口控制中心放行了。 “目的地？”中心的官员问。 “自由之星。”麦奇冲瑞克狡黠地一笑。 “请稍等。”他们只好耐心等待，瑞克不由有些担心起来，怕凯伦一气之下会加以阻挠。但放行的命令突然传来。“‘再见，简’号飞船，同意放行，目的地自由之星，你们可以即刻起飞。” “太棒了！”瑞克胜利地大叫道，“这下可以去找那块ＣＴ底盘了。” “不知还来不来得及，”麦奇无奈地说，“那个可恶的地球人已经走了十二个小时了。” “这正是我们期望的。”瑞克兴奋地告诉他，“因为正如你从未说过的那样，最晚的将是最早的。” 瑞克兴高采烈，情绪高涨。他服从别人命令的时间已太长了，这次能够穿越寂静的太空去追寻自己的目标，不免让他兴奋激动。他通过望远镜发现了那个未知的物体，它正在一片漆黑的太空中发着微弱的光。 “别朝它看。”麦奇轻轻地说，“我自己也不敢看它，总有些不对劲，它让我感到不舒服，感到茫然。我不得不借助仪器来测定它的方位和速度。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感觉它。”他不安地摇摇头，“当我直视它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时间。” 瑞克笑起来，他没有什么特殊的直觉可能失去，所以他是不害怕直视那物体的。然而，当他离开望远镜，来到上层卧舱躺下后，一阵孤独的感觉却油然而生。凯伦那飘逸的长发仿佛就在眼前飞舞，他仍然忘不了她生气时的神态。她大度的行为让他感动，她与安德斯的婚约又让他痛苦伤心。 最后，瑞克终于入睡了。醒来后，他试图赶走心中的压抑与伤感。他让麦奇告诉自己父亲建造ＣＴ底盘的情况；他学着驾驶飞船；他去厨房做饭；一次还主动请求去为麦奇泡茶，但麦奇坚持说泡茶是一种艺术，学是学不会的。 他们已经连续飞行三天了。在第四天，也就是一月二十八日接近午夜时，瑞克突然听到电话铃响了起来。 “我是瑞克·德雷克。” “我是保罗·安德斯。”安德斯的声音马上在瑞克耳边响起，这表明他不过在他们前面几千公里处，尽管他出发早得多，他那艘飞船也要比“简”号飞船快得多。 “你们在哪儿弄到那些人的？” 瑞克完全糊涂了，“什么人？” “别装糊涂，德雷克。你们现在处于我们的射击范围之内，一发小小的炮弹就可以将你们那艘小飞船打到火星上去！”安德斯突然沉下声音，冷冷地问，“你们在哪儿弄到那些人的？” 瑞克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他茫然地站着。隔了许久，他才结结巴巴地说：“我并不太……并不知道你究竟在说什么。” “那么让我提示你一下吧。”安德斯强忍住心中的不耐烦，“两天前你们在奥巴尼亚附近与我们通过话。你们是怎样赶在我们前头到那儿的，仍然需要得到你们自己的解释——我仍然认为你们在用ＣＴ做飞船的燃料。” “不是的，”瑞克说，“而且我们没有与你们通过话。” “你难道会忘光了吗？”安德斯嘲讽地说，“难道你们已经忘记了我们从你们那儿接过来的二十八位昏迷不醒的宇航员？你们还要坚持否认吗？”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安德斯沉默了，当他再开口说话时，语气中带着犹豫和疑惑。瑞克知道他也有些害怕了。 “瑞克，那些人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瑞克不耐烦地坚持说，“我甚至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愿意这样说，我也没有办法，德雷克。”安德斯迟疑了一下，他不像刚才那样自信了。“我现在还不想逮捕你们——我不想浪费时间，因为那些你不记得的人将很快追上我们了。但是，我要警告你，我正在执行一项特殊任务，拥有很大的权力，在需要的时候，我会行使自己的职权。德雷克，请想想你们正在做什么——请回忆一下你们已经做过的事。你要是被关进巴勒斯四号星上的监狱，你的一些老朋友会难过的。” 罗拨·麦奇将已无声的听筒从瑞克手中拿过来，将它放回电话机上。他的脸上带着询问神情。瑞克摇了摇头。 拥挤狭窄的驾驶舱内一片沉寂，无声的太空让瑞克心烦意乱。他曾经很羡慕麦奇的平静，但现在罗拨·麦奇自己看起来也心神不宁，有点神经质地四处寻找自己的烟斗。瑞克提醒他烟斗放在下面舱内的桌子上，但麦奇并没有去拿。 “瑞克，我不喜欢这些事情。一点儿也不喜欢。”麦奇眯缝着眼睛，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我一生都在高层空间中生活，我认为自己从不会轻易感到害怕。但这些事——”他的声音变小了，“所有这些事都是……不可能的。” “可它们仍然发生了。”瑞克努力让自己振奋起来，“这个谜团只可能有一个答案——很可能是些非常简单明白的事实。” 麦奇看起来心情恶劣。 “我说不清自己的感觉。”麦奇费力地说，“但是——我从未打过那个电话，我们也从未见过那些人。还有那东西！”他耸耸肩，“它突然发生爆炸，突然消失，这让我摸不着头脑。” 瑞克慢慢地点点头，试着去理解麦奇的感觉。他暗自想，麦奇那特殊的感知能力就像某种精密的测量仪器，而那奇怪的东西让它失灵了。 “确实让人不安。”他附和说，“但是让我们继续努力。”他满怀希望地笑笑，“毕竟，安德斯看起来也和我们一样忐忑不安。” 他们又继续向前飞行。一天后——刚好过三月二十九日午夜，他们从精密时计上看出自己离那让麦奇头疼的东西只有不到五十万公里的距离了。瑞克将眼睛凑在望远镜上，正在努力分辨那东西的形状，电话铃又响了。麦奇拍拍他的肩，将听筒递给他。 “你好，德雷克。”瑞克听出是安德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冰冰，“我想你们还是要说自己对这个特殊的物体一无所知吧？不管你们怎么说，我认定它是ＣＴ。法定的安全界限是有效的，如果你们离它少于一百公里的距离，我将向你们开火，而不会再次警告你们了。你听明白了吗？” “我想我明白了。” “那么别忘了。”安德斯说完这话，语气立即变得友善起来，就像一位老演员在变换角色，“我并不想蛮不讲理，德雷克。就我个人来说，我喜欢你。我甚至能够理解你们小行星人的感情。我承认到现在为止我只是怀疑你们，我只不过有一些间接的证据。如果你们现在能够投降，并对你们所做的那些奇怪的事情加以解释的话，我可以许诺再不加以追究。你认为如何？” “不，”瑞克绝望地说，“我是说，我们根本就没有干过什么需要解释的事情。” 听筒里传来安德斯挂上电话的“咔嗒”声，瑞克无奈地将它放回去。 麦奇不安地小声问：“他想要什么？” “情报。”瑞克说，“他认为我们知道一些我们并不知道的事情。我相信他对我们感到害怕，他装得这样强硬，是想骗我们交待情况。” “也许吧，”麦奇看起来很不舒服，“但是有许多小行星人被逮捕了，其中一些被判终身监禁——也只有间接证据，也只是怀疑而已。” 瑞克没有再说什么。好一阵驾驶舱中都只有机器人驾驶员发出的轻响。太空的寂静无声让人觉得窒息压抑，瑞克努力集中精力在电脑键盘上敲打着，其实只为制造一点声响。最后，麦奇爬下梯子，到下面舱中为自己泡了杯茶，而瑞克也回到望远镜前。 那个不知名物体越来越近了，在群星中也不再显得黯淡无光。瑞克重新调整了望远镜的焦距，终于看清了那东西的形状。但是他看到的却根本不是什么行星破碎后飞逸出的残片。 第十一章 ＣＴ灰雾 安愤愤地站在伊瑞克逊船长倾倒在地的那些板条箱及货物包中间，看着安德斯。当她看到他那身黑色制服和肩章时，她眼睛中的怒火立即被警惕的神情所代替。 “你在德雷克和麦奇的工程公司工作，是吗？”安德斯随意地问，“我在找麦奇船长。你知道在哪儿可以找到他吗？” “你是星际公司的人吗？”她冷冷的语气说明星际公司的人都是不受欢迎的，“我不能帮你，我也不知麦奇船长在哪儿，反正他不在这儿。” “你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儿吗？” 她只是警惕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去巴勒斯港了。”她终于开了口，安德斯觉察到了她的不安，“他本打算立即回来的，但他两天前从那儿打来电话说他被耽搁了。他没告诉我是因为什么事。但是，上校，很对不起，我父亲在等我回去。” 她迅速地离开他，快步走向自己的车。 “请等一等，奥巴良小姐。”安回过头来，眼中含着忧愁的泪水。“我……我听到了你与伊瑞克逊船长的谈话，”安德斯颇有些尴尬地说，“你是想租用他的飞船吗？” 安犹犹豫豫地走回安德斯身边。安德斯看见她脸上沾了些油污，不禁对她笑了笑。突然，安的脸上也露出了微笑，她的牙齿洁白齐整，像扁贝一样好看，湿润的眼睛明澈动人。 “我想你认识瑞克·德雷克，”安说，“他可能告诉过你他父亲在自由之星上有一个小冶金实验室。德雷克先生现在一个人在那儿。一直是麦奇船长为他运送必需品。因为麦奇船长被耽搁了，所以我雇佣伊瑞克逊船长来运送这批货。可我们在路上撞着了一两颗ＣＴ微尘，于是他就折回来了。我不知该怎么办。” “也许我能帮你的忙，”安德斯满含希望地说，“我刚被派往ＣＴ巡逻队参加工作。我们正在调查自由之星周围及其上空的危险的ＣＴ流星群。既然我们要往那边走，我想我们可以顺便把东西捎给德雷克重重。” “真的吗？”安·奥巴良脸上掠过一丝喜色，但她的脸又猛地冷了下来，露出不信任的神色，“可为什么你们非要去自由之星不可呢？” “这是命令，”安德斯说，“巡逻队应该帮助那些不幸的平民——而且，我相当喜欢你鼻子上的小雀斑。你愿意让我帮你运送这批东西吗？” 安往后缩了一下，然后判定他并不是想冒犯自己。 “德雷克先生很快会感到绝望的，而且我不知道麦奇船长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她突然点点头：“我将和你一起去。” “你？”安德斯冲她惊讶地一笑，“我们说的是你的货物。” “我必须去，因为……”安迟疑了一下，看了安德斯一眼，这才接着说，“因为德雷克先生受伤了，是一次……实验事故。如果他同意的话，我想陪着他，直到麦奇船长回来。” “那样的话……”安德斯再一次感到惊讶，因为他认识的那些女士是不会到那样一个寂寞而又危险的地方去照顾一位受伤的人。“我很荣幸，”他低声说，“和你呆在一起一定很开心。” “谢谢你，上校。”安疑惑地笑了笑，“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今晚某个时候，我得将你的货物装上飞船。” “我本不想相信你的，上校，但也许我错了。”安用眼睛搜寻着他睑上的表情，“也许是我有偏见，因为你是地球人。也许你不是……”安的脸红了，安德斯脸上露出了微笑。安冲动地问：“上校，你愿意去我家吃晚饭吗？” “很荣幸。”安德斯立即答应了。 安德斯回到“金鹰”号飞船上去，命令穆阿多瑞将安的货物装上飞船。安在车里等着他，然后开车一起向南驰去。 “奥巴尼亚这个名字是取自奥巴良吗？”安德斯问道。 安朝着路旁一个锈蚀的铁塔点了点头。那铁塔上挂着一块字迹斑驳的招牌，上面写着： 一号铀矿 奥巴良采矿公司 “在星球大战以前，我父亲便第一个来到这里。”安说，“他将德雷克先生请来对这颗行星加以改造，并帮他建起了一台逆引力矿石分离机。这儿矿藏并不丰富，但是他还是挣了一些钱。可后来托管政府夺走了所有的矿藏，使我们破了产。” 她平静地讲述着，仿佛在陈述别人的故事：“瑞克·德雷克和我都长在这儿。瑞克一直都不太满意。他想让我和他一起去地球完成自己的学业，爸爸也答应帮我支付学费，但我没有去。我喜欢这儿。最近两年，我为德雷克和麦奇公司工作。罗拨船长教会了我驾驶飞船，我有时也去帮德雷克先生开动机器，但大多数时间我都留在这儿管理公司办公室。” 她突然转过头来看了看安德斯那张带着浓厚兴趣的脸。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因为我很想知道。” 他们驾车穿过小镇，那只是条很简陋的小街。街边是些简易房屋，其中有一半都已废弃了。在一间铁皮房子锈蚀的前门上，安德斯看到了另一块字迹剥落的招牌，上面是： 德雷克和麦奇，太空工程师 “太不一样了。” 安德斯想起了凯伦·胡德在巴勒斯港那间宽大的办公室以及她那老于世故的可爱模样，她与眼前这位健美单纯的小行星姑娘是多么不同啊。他想着想着，不禁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 “我很好笑吗，上校？” “对不起，”安德斯低声说，“我只是在想你是位什么样的姑娘。” 安将车开得更快了。那辆小车猛地转了一个急弯，停在了奥巴良家的房前。那所房子仍是四十年前的式样，现在已经失去了过去的光泽。 在安德斯下车前，安已经从车里跳了出来。他紧跟在安身后走上宽宽的台阶，安好像有点喘不过气来，但在进屋时仍冲他笑了一笑。 安向安德斯介绍了自己的父亲。布鲁斯·奥巴良身材高大，头发浓密，仍然生活在已逝去的美好时光中。他那双忧郁的眼睛布满血丝，鼻子上和太阳穴那儿有血管高高凸起，好像是因为饮酒过度。 “这是安德斯上校，爸爸。”安那狡黠的笑容不禁让安德斯有些怀疑她的纯真仅是自己的臆想。“他是位想要ＣＴ导弹的人，是星际公司的人。也许他还想在这儿找找有没有ＣＴ导弹呢。不过，他要与我们共进晚餐。” “我曾与瑞克·德雷克一直从事了一点ＣＴ研究。”安德斯满怀希望地说。这时安已经走开了，剩下他与她父亲呆在一起。“瑞克告诉过我一些关于德雷克与麦奇正在做的那项有趣的工作的情况。我想你看见过他们建在自由之星上的那个冶金实验室吧？” 布鲁斯·奥巴良轻蔑地哼了一声，便开始谈起战前那繁荣时代。他一丁点儿都没有提到ＣＴ底盘或者有关德雷克与麦奇的情况。当安进来叫他们吃晚饭时，安德斯颇为高兴地站起来，松了一口气。 安自己做的饭菜，手艺很不错。青色的嫩豌豆和捣烂的马铃薯吃起来不像脱水蔬菜，而牛排也没有真空冷冻过的那种味儿。安德斯欣然地吃了两份干桃片馅饼，而且还发现安穿着蓝色的围裙时显得很美，很迷人。 他们一起开车回航空港时，看见“金鹰”号飞船泊在“银河”号飞船先前停泊的地方。安的货物已经全部装载完毕。等她停好车，他们便出发去自由之星。安德斯让安随他走上船桥，安内行地打量着那里的设备，并兴致很浓地看欧米茄操纵机器人驾驶员来设定航线。安德斯提出帮她找一间卧舱。 “多谢你，但我想呆在这儿，”安告诉他，“以这种速度飞行，只要五个小时便可到达，而且我也不困。再说穿越ＣＴ云雾时，需要我来导航。” 欧米茄礼貌地回避到下面的控制室去了。安德斯让他与机器人驾驶员来控制航行方向，自己却和安交谈。安所说的多半都是她在奥巴尼亚星上度过的童年时光。那时，她与瑞克·德雷克一起上学，学校只有一间教室，她母亲担任他们的老师。他父亲有一个图书馆，德雷克先生曾教过他的数学。安承认这颗小行星在她长大后变得冷清多了，矿藏开采完了，工厂倒闭了，所有的人都离开了。 “但是一切都会变好的，如果……如果有人能够建造一座ＣＴ发电站的话。” 安的眼睛里闪动着希冀的光芒，仿佛那项尚是未知的项目取得成功。她那急切的神情让安德斯深深的遗憾，因为他不能感受到她对那乌托邦式的梦想的信心。与安在一起，他感到轻松愉快，他也谈了许多有关自己早年间的情况，那时他要不是呆在太阳城中母亲那华贵的房间里，便是与做太空工程师的父亲一起长途旅行。安德斯发现要将安看作地球与星际公司的敌人是那么让人难过。 安德斯让人在餐厅里预备下了夜宵，他叫了一瓶葡萄酒，但安不让他打开。 “我和你交谈已经很兴奋了。”安微笑着，脸上是兴奋的光彩，“另外，要接近自由之星是很危险的。还记得伊瑞克逊舰长吧？你需要我来导航才行。” 他们回到了船桥。“金鹰”号飞船设有一般载客飞船那种宽阔的观察台，因而敌人的炮火或是ＣＴ微粒很容易将其炸得粉碎。安德斯走到那架用钢甲包裹严实的望远镜前，调准了焦距，找到了自由之星。 最初，自由之星犹如一粒灰尘一样在太空中极不显眼，只能靠它的轨道标志发出的自动信号来确认。安德斯加大望远镜的倍数，自由之星在镜头里逐渐变大。他在寻找吉姆·德雷克的实验室，却意外地发现了危险之所在。 一颗明亮的新星从自由之星背后转了出来，它的颜色一会儿红，一会儿橘黄，一会儿又变红了——这些颜色表明那是ＣＴ。当安德斯看清那颗星星颜色变化的顺序时，他的身体几乎僵住了。他的嘴唇无声地动着，数着颜色变化间隔的秒数。他离开望远镜，冲到安的面前。 “那就是你们保护自由之星的方法吗？信号显示在那信号灯周围环绕着ＣＴ流星群，在一万公里以内的范围都极端危险。” “是的。”安说。 “这片ＣＴ云雾是新近出现的。”他的声音冷冰冰的，“官方还没有勘测到它——现在这就是我的任务之一了。”他微微眯上眼睛，“那盏信号灯是谁装的？” “德雷克与麦奇。”安说，“他们担心在你们来安放正式信号灯前会有飞船出事。” “那自由之星又为什么正好在云雾中心呢？” “没什么好奇怪的。”安勉强地笑了笑，仿佛那责备的眼神让她迷惑，而且让她受到了伤害，“当我们引发爆炸将那颗ＣＴ行星改变了轨道时，这些ＣＴ尘埃便出现了。” “也许是吧，”安德斯嘲讽地一笑，“但是这些尘埃也成了抵挡入侵者的有效屏障，难怪伊瑞克逊船长决定折回去了。而且，这也为你们的ＣＴ试验准备了许多原材料！” 安试图回答，却说不出话来，一张脸变得惨白。她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安德斯，眼中充满恐惧。安德斯不舒服地想到她那样站在巴勒斯四号星上监狱的铁窗后面，这个想法不免让他感到有些难受。 “安……”他改了口，“奥巴良小姐……” 安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着，沉默不语。安德斯没有多想什么，伸手拍拍她的肩头。安猛地打开他的手，迅速转过身去。她还是一声不吭，但安德斯看见了她的眼泪。 安德斯满怀歉意地将自己的手帕递过去。安一把抓过手帕，擦去眼中的泪水。最后她转过身来看着他，脸上带着悲伤的微笑。 “我是个笨蛋，”她小声地说，“我以为你真的只是来勘测ＣＴ流星群。如果你想找到什么证据来控告可怜的德雷克先生，请你带我回奥巴尼亚。” “恐怕不行。”安德斯喜欢她的微笑，他很遗憾她会成为一名敌人，“没时间再回去了。我们将去自由之星。” “如果没有我帮忙的话，你不可能穿过那片ＣＴ云雾。” “我们可以试一试，”安德斯振奋地说，“我们配备有逆引力转向装置。” “这种装置可以避开那些细小微尘，”安点点头，“但是有许多大颗粒——大到足以烧坏你们的线路，将飞船炸成灰。” “我们会穿过去的。”安德斯坚持说，“我们的飞船比麦奇那艘破船装备精良得多。” “但谁也比不上麦奇。”安柔声说道，“他有一种……感觉，不需要用仪器就可以找到云雾中的裂缝。他给我指了一条安全通道，但你们永远也找不到。” “也许是，”安德斯低声说，“但我们可以试一试。” “可以不必为我们担心。”安德斯嘲讽地一笑，“如果我们出了什么事，卫队会派别的飞船来。” “你不能——”安开始有点喘不过气来。 但是她已经意识到自己被打败了，她猛地打住了话头.她耸了耸肩，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她那好看的牙齿深深咬进了颤抖的下唇，眼中流露出的痛苦让安德斯别过脸去。 “你赢了，上校。”安的声音很小，“当然我可以让你去送死，但我想那会让事情变得更糟。让我来控制飞船，我将带你们沿着那些裂隙去自由之星。” “很好。”安德斯愉快地点点头，“谢谢你，奥巴良小姐。” “不用谢我！”安愤怒地说，“我希望自己从未见过你！” 但她还是来到望远镜前，将飞船转了一个弯，穿过那些ＣＴ尘埃，向自由之星飞去。 第十二章 不能触碰的碇块 “金鹰”号飞船在自由之星的南端着陆。 “我们安装了一个小型逆引力系统，”安·奥巴良的声音略显紧张，“它仅够用来锚定我们的设备以及将离得较近的ＣＴ颗粒置于安全的轨道上。行星上没有空气，因此不穿宇航服就别走出飞船。” “这很自然。”安德斯微微一笑，“如果你们正在研究ＣＴ，那么你们不得不在ＣＴ空气中进行，要不然就要在完全无空气的状态下进行。不过，还是很感谢你的提醒。” 安愤愤地哼了一声。安德斯凑到望远镜前，看到她已将飞船停在了一块平地旁边。在那块平地上建有一长条金属制成的房屋，那房子涂满灰色，伪装得很好。因此当他发现它时，不由得吃了一惊。 “那就是你们的冶金实验室吗？” 安仍然没有回答。安德斯又朝外观望，发现在那房屋旁边，还有一排也涂了伪装色的充气帐篷。这个小营地看起来已经废弃了，但他忍不住严厉地问： “你们到底有多少人在这儿？” “现在只有老德雷克先生。”安平静地回答，“我们当然会雇一些机械师来建房子和机器，但都已完成了。德雷克先生来了！” 安德斯看到一个穿银色宇航服的人朝着飞船走了过来。飞船上的电话铃响了起来。安德斯拿起听筒，耳边响起吉姆·德雷克嘶哑的声音。 “喂！你们想干什么？” “你好，德雷克。”安德斯迅速地回答，“我们帮你运来了你需要的物品，免费运送。在弄清谁是我们的驾驶员以前请不要使用ＣＴ弹来对付我们。我将打开主舱门，欢迎你到飞船上来。” 安德斯打了个内部电话给下面控制室的值班员，命令打开主舱门欢迎一位来访客人。 “让他乘电梯上来，”他补充说，“我将在船桥这儿等他，同时把他的那些货卸掉。” 吉姆·德雷克终于来到了他们面前，他身材高大，因为穿着厚重的宇航服而显得笨拙。安德斯看到他手上有两根手指不见了，其它的手指也缠着绷带。他看着安，深陷的蓝眼睛与瑞克的眼睛出奇地相似。 “我，我很抱歉，德雷克先生。”安小声说，“我们……我想我们只是玩了一场游戏，而安德斯上校赢了。” “没关系，安。”老人的眼中充满慈爱的神情。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安身边，将她搂在怀里，仿佛她是一个正在伤心的孩子，“你从来都不会惹什么大麻烦.” “确实是这样，”安德斯愉快地说，“无论如何，我们已到这儿来了。她也是没办法可想。虽然的确是她为我们导航，但即使我们在ＣＴ云雾中失踪，你们还是会碰上像凡·福肯伯格那样的人的。” “我儿子向我提起过你，上校。”老人看着他说，“他说你是一位真正的工程师……你们这次来就是因为他让你们对我在这儿的工作发生了兴趣的缘故吗？” “我们确实对此很有兴趣。”安德斯费力地说，仿佛他要说的话让他自己觉得痛苦，“我得到情报说你们一直在非法研究ＣＴ底盘，因此，首先我想看一看你们所有的设备。” “你找不到什么ＣＴ底盘的。” “也许是吧。”安德斯觉得难以面对老人那种仿佛已受到伤害的诚实样子，“但我们有可靠的情报说你们已经研制出了一块ＣＴ底盘模型。” “你来这儿就是为了偷它！”安的脸变得苍白，“这样的话，你们就可以利用ＣＴ能量来帮助星际公司奴役压榨小行星人了！”她颤抖着转向老人，急切地说：“德雷克先生，什么也别给他！” “你对星际公司太有成见了吧？”安德斯试图冲她笑一笑，“毕竟，是我们的工程师来为你们建立核反应堆和逆引力驱动装置的，这样你们才能生活在那些小行星上。” 安灰色的眼睛含着嘲讽的冷笑。 “如果你们有耶么了不起的工程师，”她轻声问道，“为什么不自己建个实验室来发明自己的ＣＴ底盘呢？” “我们一直都在努力。”安德斯严肃地点点头，“托管政府中的其它势力也在努力，但大家都遇上了一样的难题。建造ＣＴ底盘的两种物质必须接触——但又不能接触。即使是傻瓜也知道操作安全的ＣＴ底盘是不能建造出来的。然而，现在我们却发现了一些ＣＴ制品……” “什么？”安插嘴问道，她完全糊涂了，“什么是ＣＴ制品？” “用ＣＴ物质制造出的产品。”安德斯想起了那条狭窄的通道，不安地皱起了眉头，“如果是人制造出的，那么他们一定使用过ＣＴ底盘。即使这些ＣＴ制品是ＣＴ生物制造的，我们仍然相信存在着安全的ＣＴ底盘。”他突然转向德雷克，“你对此有何看法？” “没什么看法，”瘦削的老人迷惑地眨了眨眼，“我们这儿可没造出什么ＣＴ底盘。” “也许你找到了一块，”安德斯说，“当你和麦奇将那颗ＣＴ行星炸离它的轨道时，你们在它上面发现了一处ＣＴ文明的遗址，在那儿的废墟里，你们找到了ＣＴ底盘。是吗？” “我们没有找到什么废墟。”老人惊异地摇摇头，“我很抱歉，上校。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想得到那块ＣＴ底盘。”安德斯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我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跟你玩竞猜游戏，但我也不想蛮不讲理。如果你们愿意合作，我可以答应你们从星际公司得到公平的待遇。” “你想我们将东西出卖给你们吗？”安愤怒地叫道。 “你更愿意卖给火星人？”安德斯嘲讽地问，“抑或月球人？你认为他们会成为更好的邻居？” 安的脸白了，老德雷克也僵住了。 “最好是卖给我们——不管你们有什么。”安德斯试图笑一笑，“高级委员胡德能让你们不进监狱。我有权满足你们的条件，也许是交换ＣＴ底盘，也许是ＣＴ导弹。我甚至可以为你们中的一个在星际公司中谋得一个职位。” “哦？”安说，“你的承诺值什么呢？” “最好在我们取消交换条件前卖给我们。”安德斯温和地说。 安猛吸一口气，意欲还击。但老人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回自己身边。 “没必要打斗，因为我们根本就没什么可卖。”他转身对着安德斯耸了耸肩，“我们只有上次已经告诉瑞克的那一个反应堆。”他疲惫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如果你对它感兴趣的话——” “我找的是ＣＴ底盘。” “在这儿你是找不到的。”老德雷克嘶哑的声音透出深深的厌倦，“我想证明的最好办法是让你亲自查看。” “谢谢你，德雷克。”安德斯松了一口气，“为了公平，我一个人跟你去。我的手下不得跟着我——给你三个小时，这时间够了吗？” “给你看我们为什么不能建造出ＣＴ底盘，这时间完全够了。”老工程师疲惫地说。 安德斯将波波夫中校叫上船桥。波波夫色迷迷地盯了安一眼，安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往后退了一大步。 “中校，你来指挥。”安德斯说，“我要下飞船一会儿。” 波波夫站在那儿，诡谲地冲德雷克眨眨眼睛。他已经将这位老人当作了火星人的间谍，而自由之星也成了一个秘密军事基地。他急切地问：“可是，上校，你的生命安全有保障吗？” “如果我在三个小时以后还不能回来，”安德斯告诉他，“你就派欧米茄先生带一个武装搜寻小组来找我。但在那之前，所有的人都不得擅自离开飞船，这是命令。” “遵命，长官。”波波夫装模作样地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仿佛要将时间牢牢记住，然后他笨拙地敬了一个礼，送他们下了船桥。 穿着臃肿的宇航服走路又累又慢，但宇航服上配备的逆引力驱动装置却能轻巧地带他们离地飞行。安德斯跟在德雷克与安身后进了那铁皮房子，里面的情况让他吃了一惊。 房间地板深深下陷，四面高耸的墙壁都涂成了白色。灯火通明的房间一边摆放着许多首尾相接的机器，而另一边却是空荡荡的，地上有一排深坑，好像是为安放另外一些机器准备的。老德雷克沿着一条用白色栏杆隔起来的通道向那停顿的生产线走去，安德斯跟在他身边，担心地小声问：“ＣＴ？” 然而，在德雷克回答以前，他已经看见了那巨大的老式铀反应堆的红色外壳上镶着一艘小飞船，那正是星际公司的商标。 “物质。”他的耳边响起了老德雷克那疲倦的声音，“都是物质。这只是我们打算建的ＣＴ工厂的模型——但是我们研制不出需要的ＣＴ底盘。” 吉姆·德雷克朝房间另一边的那些深坑摆了摆手。 “本来是准备在那儿建造ＣＴ工厂的。” 德雷克伸手按下了开关，生产线启动了。安德斯感到脚下传来微微的震颤。他看见明晃晃的金属条从自动切割机里无声地被吐出来，一个沉重的悬锤无声无息地敲打着，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安德斯懂得在太空中的真空状态下是不会有任何声响的，然而这完全的寂静无声突然让他感到害怕。 “你们……”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恐慌，“你们在生产什么？” “到目前为止，什么也没生产，”老德雷克告诉他，“但是这些机器中的大多数都是我们用从奥巴尼亚带来两三套装置生产出来。并且，这些机器还在造出别的式样的机器。 “你的意思是——？” “我们造的仅是那些我们不能制造的ＣＴ设备的模型。也就是说，所有我们设计制造的东西不过是在模拟ＣＴ工厂的运转而已。从矿石分离机到感应冶炼炉，到组装设备都是遥控的。” “可你们的控制板得用物质来造。”安德斯很想看清老人在头盔中的脸，“你们打算怎样把二者联系起来呢？” “感应，”德雷克耐心地回答，“那样的话，就不需要两种物质的接触了。我们已经设计出通过感应中继器来联系按钮与开关。这便是我们主变压器的物质部分。” 他指了指那排深坑旁一个用薄铁片和绝缘塑料制成的零件，“ＣＴ物质部分中的感应电流将利用那个老式铀反应堆产生的能量使整个工厂运转——直到我们造出某种ＣＴ反应堆。” “太棒了！”安德斯转过头仔细打量着那些无声无息地运转着的机器，他不由对老德雷克钦佩起来：“一个可爱的工厂！” 然而，吉姆·德雷克却忧郁地瞧着那些空坑以及那个还是半成品的变压器，甚至连厚厚的宇航服也掩藏不了他那失败的痛苦。 “我们努力过，”他微弱的声音传了过来，“但我们失败了。” “失败？”安德斯回答说，“你们得到这颗行星还不到一年便建起了一切——你怎么能认为自己失败了呢？” “这个模型工厂花了我近二十年的时问，而不仅仅是一年。”老德雷克沉重地说，“在我们从奥巴尼亚到这儿来以前，我们已经完成并测试了所有的基础设备，只是没有放置这些设备需要的ＣＴ底盘。当然我们要建起这个真空试验室后才能去解决底盘的问题，但是即使在这儿我们仍然被迫放弃。” “麦奇所说的却不一样。”安德斯故意冷冷地说，“让我看看你的ＣＴ机器。” 老人无言地转向安。安德斯看不见他们脸上的表情，但感到了一种敌意。 “为什么不让他去看看那个大锤呢？”安哑着嗓子说，“人家可认为我们在造ＣＴ底盘呢？” “那么跟我来吧，安德斯上校。”老德雷克平静地伸手关掉了那些无声运转着的机器，“大锤在行星的另一端，以免发生什么事故。” 他开动宇航服飞了起来。安德斯和安跟在他身后从后门飞了出去。刚出来时，安德斯眼前一片漆黑，慢慢地才看清天上星星那宝石一样的亮光。绕了大半圈，在行星的另一端，他们看到了那个ＣＴ大锤。 安德斯本以为会看到一台小而粗糙的设备，但在金属遮篷下的东西比他所设想的大了整整三倍。那些由物质制成的零部件都设计得很好，并且做工精良，但是那锤子与砧板却是表面粗糙的自然ＣＴ物质。四周围着的红色栏杆上挂着一些小牌子，上面写着：危险——ＣＴ！ 安德斯从栏杆处迅速缩回身子，他不安地打量着那些自然形成的碇块。尽管他已经花了几年时间来研究利用ＣＴ的理论问题，但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接近真正的ＣＴ物质。他不由颤抖起来。 “看起来就像铁一样，”他愚蠢地说，“和地球上的铁太相像了。” “只要你不去碰它，它就与一般铁质差不多。”安轻声地提醒他。 “锤与钻都是我们从那颗ＣＴ小行星上得来的碎片。”老德雷克一边平静地走向那亮闪闪的栏杆，一边耐心地解释，“是麦奇发现的，就在围绕自由之星的那ＣＴ云雾中，我们用磁铁将它们拖到了这儿。” 安德斯不安地望着那长长的摇摇欲坠的ＣＴ锤以及那块更大的砧。他知道如果有物质碰到它们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当想到用磁铁来牵引它们时．他浑身都麻木了。 “这块砧重十五吨，”老德雷克继续介绍，“它悬浮于逆引力场中，受到六个方向的力的作用。有线路将能量从我们那个铀反应堆引到这儿来。” 他指了指一条电缆。 “那铁锤也同样受逆引力的控制。”他又指着那块垂直的碇块说，“在设备的顶部装有一套可反转的逆引力系统，来控制它的举起落下。” 他慢慢地转过身来面对着安德斯。 “就是这样了，上校。你能用它来制造一块ＣＴ底盘吗？” 安德斯也认为是不可能的，但他只是问道：“真不能吗？” “反正我们是不行。”德雷克说。 “那ＣＴ锤有什么毛病吗？” “你想看看它工作吗？” 安德斯感到了危险之所在，他迅速退回安的身边。在这儿要制造一起事故是很容易的，他知道用ＣＴ物质来消灭一个人的生命是轻而易举的。 “害怕了？”安低低地嘲笑了，“让我来拉住你的手，怎么样？” 他感到她的手拉住了自己的手。 “好吧，”他哑着嗓子说，“让我们看看它怎样工作。” 德雷克向一块用铅和铁制成的挡板后面走去，如果出了什么差错的话，那块挡板就像纸一样无济于事。他弯下腰看着栏杆站着。 那块粗糙的碇块慢慢地升了起来，然后静静地悬在空中，但安德斯却突然冲动地想制止这次演示。最后，铁锤又无声地落在砧块上。安平静地碰碰他的胳膊，指给他看这一切。 安德斯看着，恐惧扼紧了他的喉咙。那块ＣＴ碇块反弹了回来，摇摇晃晃地动个不停，而那砧块也像水面上的软木塞一样上下颠簸。 “看清楚它怎样工作了吗？”安轻声问道，“你能用它来制造——” 但是安德斯却没有听见她的话，因为他感到那ＣＴ砧块已经碰着了旁边用物质制造的架子。他抓住安宇航服上的带子，将她往后面猛力一拖。他浑身的肌肉都因为那他既没有时间感觉也来不及看的爆炸紧张起来。 但是爆炸没有发生。 “别这样，上校！”安挣脱开手，轻蔑地摆了一下头，“现在你知道我们不可能有ＣＴ底盘了吧？” “我……我想……”安德斯努力使自己放松，“那块砧块差点碰着了旁边的架子！” “如果真碰上了，自由之星将不复存在。”安平静地说，“你在哪儿都是安全的。” “对不起。”安德斯颤抖地小声说，“我想你是对的。” 当他再次回过头去时，德雷克已经停止了那个ＣＴ铁锤的工作。那两块ＣＴ碇块在逆引力场中颤抖地回到原位，毫发未损。 “没什么大不了的，上校。”他平静地说，“我们已经测试了五次，但都没有将自由之星炸上天。然而，你可以看到这些都一无是处，因为我们无法使抖动减弱。” 安德斯默默地点点头。即使处于静止状态，这些巨大的不能碰触的碇块也显得可怕。他不由想到如果真有ＣＴ机械师这一职业，那么那些勇敢的人应该享有高薪。 “很有趣。”他点点头，试图平静下来，“德雷克先生，这些都很有意思。现在让我们看看你还做了别的什么事没有。” “上校，什么也没有。”德雷克温和地说，“没有什么可以让星际公司感兴趣的。” “你的ＣＴ反应堆怎样了？”安德斯笔直地站着。看到那危险的ＣＴ锤停止了颤动，他又变得自信了。 “没什么可说的。”德雷克耸耸肩，“当我看到这个ＣＴ锤不能正常工作时，我便试图将它改造成一个ＣＴ反应堆。我设计了一个小孔，用它来将测量好的地球空气流喷向那砧块。我还设计了一个带电缆的转换场。但正如你已知道的，这个方案还是不可行。产生的反应堆极其不稳定，那非常危险——我儿子说是由自然的ＣＴ铁质中的杂质引起的。” “对此毋庸置疑。”安德斯不耐烦地说，“但你的喷气机和电缆都到哪儿去了呢？” “我回来后就将它们拆除了。”德雷克平静地朝那个静止的ＣＴ铁锤挥了挥手，“如果供电线路出了故障，那些ＣＴ残片便会掉在它们上面，因此我想在发生那种事情以前将这些玩意统统拆掉。麦奇一回来，我们就把两块ＣＴ物质放回它们原来呆的地方去。” “好主意。”安德斯勉强地点点头，“但是麦奇在哪儿呢？”他直盯着德雷克的脸。“也许你们在这儿确实没有研制的ＣＴ底盘，但是他没有找到一块吗？” “我希望如此！”安急切地叫道，“但是你休想从我们这儿打听到什么。” 第十三章 神秘陌生的声音 安德斯对着安皱了皱眉。 “你们最好小心点，”他温和地警告她，“像我们的火星人朋友凡·福肯伯格那样的人能够弄清楚你们知道的一切事情。” 安僵住了，他又转向吉姆·德雷克。 “把那东西安顿好，我们要离开这儿了。”他朝那ＣＴ铁锤不安地挥挥手，“让我们回飞船去。无论你们在那颗ＣＴ行星上找到了什么，我们都得弄个水落石出。” 安德斯等德雷克调好逆引力场，便同他与安一起飞回“金鹰”号飞船。一路上，他默不做声地跟在那两位小行星人身后，考虑着该怎样处置他们和自由之星。 作为一名科学家，他很敬佩他们长期不懈的努力以及不畏艰险的勇气。他甚至不相信他们彻底失败了，反而有些希望他们能够获得成功。 但是他是一位地球人。他得为星际公司赢得ＣＴ，因为他知道失去ＣＴ意味着公司的毁灭。尽管德雷克在这儿看起来已经失败了，但却有太多的证据证明这些小行星人已经在ＣＴ研究方面远远地走在了前头。麦奇谈到ＣＴ底盘的那次电话；他那破旧的飞船神秘地出现在他们的前方——核能是绝不可能让飞船达到那样快的速度的；还有那些被劫掠一光，昏迷不醒的宇航员。所有这些事情都太古怪了，不可能一笔带过而置之不理。并且，安·奥巴良的敌意也太明显了。 他们三人从主舱进入飞船，脱下宇航服，然后乘那架小电梯来到船桥上。波波夫中校迎了上来。 “你太勇敢了，上校。”他附在安德斯耳边低声地说，“我以为他们会扣留你，但我知道你已占了上风。”他握住手枪，接着问：“我们现在就逮捕他们吗？” “中校，别着急！”安德斯抓住他的手臂，“整个局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为了避免引起星际冲突，这些人必须小心对付。我将再单独和他们谈一次。” “上校。”安忍不住问，“现在干什么？” 她的声音喑哑，下巴固执地翘着。然而，从她那红色宇航帽中散落出的一绺黑发让她看起来就像一位遇到麻烦的小孩。安德斯本想对她笑一笑，但她眼中明显流露出的敌意却让他笑不出来。 “这多少得由你们自己决定。”安德斯严肃地说，“你们要知道卫队是绝不会容忍你们在这儿进行ＣＴ研究的——不管你们自己说有多么的不成功。如果我不在旁边的话，那个ＣＴ铁锤会很好地工作。而且，瑞克·德雷克和麦奇最近一些奇怪的行为也还没有解释清楚。” 安德斯尽力使语气缓和下来。 “另外，我不想将你们送往巴勒斯四号星。如果你们能够证明自己与任何反对托管政府的阴谋无关，那么我将很高兴。我也完全愿意对自己所看到的证据忽略不提——只要我们能合作。” 他转过脸去看了看耐心地听他说话的老德雷克。 “也许我可以留一些公司的人在这儿，”他满含希望地建议说，“你们可以在他们的监视下继续你们的ＣＴ研究。如果你们真的造出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你们会得到丰厚的报酬。但是你们必须告诉我瑞克和麦奇在干什么，他们从哪儿弄到的那些人，他们用什么来驱动那艘飞船，以及那块底盘模型是怎么回事儿。” 德雷克摇了摇头，感到疲倦而茫然。安的眼睛眯了起来，但她也什么都没说。 “最好是说出来，”安德斯说，“另外只有一种选择——监狱。” 老吉姆·德雷克站在那儿，紧抓住自己受伤的那只手，似乎是想止住某种钻心的疼痛。他的身体微微地颤抖着，深陷的眼睛呆滞无神。 “冷血动物！”安·奥巴良生气地叫道。她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安德斯注意到她鼻子上的那些小雀斑更明显了，“难道你忘了吗，上校？”她的声音中充满嘲讽，“你可不要过早下最后通牒啊。” “是吗？”安德斯很喜欢她眼中闪现的斗争的勇气，他多么希望命运没有将她变成他的对头啊，“我忘记了什么？” “ＣＴ流星群。”安苍白的唇边露出一丝笑意，“没有人导航你们会死的。” “这张王牌是你给我们的。”安德斯微微一笑，愉快地解释说，“你在来这儿的路上转的每一个弯都已被我们的精密的仪器记录下来了。我们可以顺原路返回。” “可流星群在运动。”安迅速地反驳说，“不同的云团以不同的速度在运动。按原路返回你们肯定会与ＣＴ碎片发生碰撞。” “也许是的。”安德斯轻松地点点头，“但是我们在这儿停留的时间并不长，来的那条路应该变化不大。”看到明亮的自信神情从安的脸上消退，他不禁有些同情起她来。可是，他满含期望地补充说，“除非你愿意接受我的条件。” 安摇了摇头。 “我很抱歉。”安德斯的声音变得沙哑起来，“但你知道是你们让我没有别的选择的。我将不得不逮捕——” 船上的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安德斯的话。他拿起听筒，听出是穆阿多瑞那尖细的声音。 “安德斯上校吗？”他显得很迷茫，很不安，“通讯系统接收到了一组信号，长官。一组不平常的信号。安全系统不能将它修整为可以了解的形式。也许它不是为我们发射的。但事情太奇怪了，长官——” “有什么奇怪的？” “信号来自我们要去调查的那块ＣＴ残片。信号很弱，始终都调不清楚。它听起来像人的声音，长官。通讯系统显示它处于很清晰的状态，但没人知道那声音在说什么。” “把它接进来。” 有一会儿工夫，听筒里里只传出干扰声，但那声音随后便沙沙响起来了——如果它真是一种人的声音的话。安德斯听了半分钟，竖起耳朵捕捉着自己熟识的声音。突然，他打了一个寒颤，仿佛外面那黑寂的太空中冰冷的气息吹到了他身上。 “你来听听，”他将听筒塞到安·奥巴良手中：“是给你的吗？” 安迷惑地听着。安德斯阴郁地想，她可真是一位出色的演员。过了一会儿，沙沙声停止了。安无言地放下听筒。 “怎么样？”安德斯问道，“是什么？” “那奇怪的噪音吗？”安摇了摇头。 “我知道那是给你的，”安德斯坚持说，“是你们那些小行星人同伙。因为这是发送给自由之星的。它说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安在他的逼迫下往后退了一步，“如果它真的在说什么——可那听起来根本不像人的声音！” “也许它本来就是人的声音。”安德斯回头扫了老德雷克一眼，又盯着安的脸看，想要在她那清白无辜的伪装下而找到一点惊恐的负罪感，“也许它是某种ＣＴ物质？” 安的脸沉了下来，她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时间。最后她声音微弱地说：“会不会是ＣＴ人呢？” “我们发现了一座ＣＴ建成的针样的塔。”安德斯慢慢地点头，观察着她的面部表情，“它是从你们改变了轨道的那颗ＣＴ行星上炸掉的。建造它的人与现在向你呼叫的人一定是一样的，都是ＣＴ人！” “不是的！”德雷克疲倦的眼中闪着愤怒的光，“我从未发现过ＣＴ生命的踪迹。” “有证据说明你在撒谎。”安德斯看了安一眼，“我将逮捕你们两个，在我们调查那块ＣＴ残片并将你们带回巴勒斯四号星时，你也许会告诉我们真相。” 老人涨红了脸，正要发作，安·奥巴良阻止了他。她毫不畏惧地看着安德斯，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你又忘记那ＣＴ流星群了，上校。”她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如果你带我一起去调查那块ＣＴ残片，我便为你们导航。我很乐意与你同去，但你得留下德雷克先生。” “你在威胁我吗？” “只是建议而已，上校。你最好让德雷克先生留下来照看着，直到罗拨船长回来帮他拆掉那ＣＴ铁锤。” “也许是这样。”安德斯冲她赞赏地笑了一下，“但是你为什么这样急于让我离开这儿呢？” “我想同你一起去找那块残片，”安打住话头，犹豫地看了德雷克一眼，然后接着说：“因为我真的接到过一个从那附近打来的电话。” “哦？”安德斯用眼睛搜索着她的脸，想找到一丝负罪感或者羞耻感，“那在什么时候？” “在上次爆炸发生后的第二天。” “我应该从我们的监听站得到消息的。”他不相信地摇摇头。 “那个接到电话的接线员是我的朋友，她没有将电话转给你们的间谍。她将它录了下来，在下班后把磁带给我拿了来。” “磁带在哪儿？” “在这儿。”安将手伸进了衣袋，“我想将它带给德雷克先生听听，因为我听不懂，而且我也知道你们的间谍会窃听我与他通话。这才是我着急地想来这里的真正原因。” “把磁带给我。” 安把磁带递给安德斯，他迅速地将它放进通讯台上的录音机里。他按下放音键，扬声器里传来罗拨·麦奇的声音。 “……接线员，这是个私人电话，与其他人不相干。请录下来将磁带给她，然后把一切都忘掉。她最好是别回话。” “安……我不知道该怎样说才好。”麦奇的声音在电磁波的干扰声中显得很微弱，但听得出他很犹豫不决，“可我们找到了冶金实验室里最需要的东西。如果你有机会见到吉姆，请把这事告诉他。” 麦奇迟疑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告诉他那正是我们想要的——如果我们能平安带它回来的话。从各个星球上来的人都想抢夺到它，会有麻烦的。人们互相争斗，以你难以置信的方式大量死亡。但是我不能说得太多。” 安德斯眯缝着眼睛打量着身旁的两位小行星人。他心想麦奇已经说得太多了——他想说的正是ＣＴ底盘。 “因为我们需要你，安。”那微笑的声音继续响着，“我们需要你帮忙对付那些歇斯底里的敌人。这就是我们要在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的原因。不要回话。有太多间谍在窃听。你只需要在可能的时候便来找我们。 “你会在安德斯上校追踪的这块ＣＴ残片上找到我们。当你到这儿来时，你便会知道该做什么。我不想太含糊其词，但到时你就明白了。在你能来的时候就立即赶来。我只能说这么多了……通话完毕。谢谢你，接线员。” 安德斯关上录音机，阴郁地看着安·奥巴良。 “这就是你为什么要跟我们一起去的原因吗？”他嘲讽地点点头，“你一到那儿就知道该做什么了，是吗？” “别这样，上校！”安抗议说，“我一点都不明白麦奇船长的话。” “我想我明白。”他警惕地扫了沉默站立一旁的老德雷克一眼，“将他的话与我们刚才接收到的那个古怪的电话联系起来想一想，我认为这足够说明你们小行星人正在与一些ＣＴ怪物来往。” “可是我们没有！”安睁大了迷茫的双眼，“而且罗拨船长不可能从那块ＣＴ残片上打来电话。因为他头一天便去了巴勒斯港，第二天他还从那儿给我打来了电话。他不可能到那残片上去，他也丝毫没有提起有关这次电话的事。”她的两只手紧张地握在一起，“我不明白，上校——除非我们被人陷害了。” “是谁呢？”安德斯哼了一声，“难道那不是麦奇的声音吗？” “听起来很像，”安迟疑了一下，还是承认了，“但是周围有那么多干扰声，你也不能完全肯定。” “但不管怎样，你是想与我们一起去那儿，对吧？” 好一会儿，安一动不动地站着，脸色苍白。她扫了吉姆·德雷克一眼，但他没有对她示意什么。她思考了一会儿，慢慢地对安德斯说：“我必须去，因为我不明白……”她焦急地睁大眼睛，“上校，你会带我去吗？如果我答应为你们导航，你会带我去吗？” “我会带你去。”安德斯紧盯着她的脸，努力想记起她是星际公司的敌人，“战斗飞船在执行任务时不允许携带无关的女士，但我还是会带上你，”他冲她警惕地一笑，“因为我不放心让你也留在这里！” 第十四章 ＣＴ飞船 安德斯犹犹豫豫地同意让吉姆·德雷克留下来照管那古旧的反应堆与那危险的ＣＴ铁锤。老雷克像拥抱自己的孩子一样拥抱了安·奥巴良，然后便默默地一瘸一拐地走下了船桥。当他离开飞船以后，安德斯冲安点点头。安很平静地将眼睛凑到望远镜上，开始驾驶飞船穿越ＣＴ云雾。 安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操纵杆，平静地告诉他：“现在安全了，上校。” “谢谢你，奥巴良小姐。” 他那随随便便的语气在她看来一定是暗含嘲讽，她疲倦的眼中突然闪现出警惕的光。 “我已实现了自己的诺言。”她有些焦急地说。 “我也将遵守自己的诺言。”安德斯将飞船转换到机器人驾驶员来控制的状态，并设了一条可以拦截那不明物体的航线。 一个小时以后，安德斯与高级委员胡德通了话。他向胡德汇报了截获那不很像人的声音的信号的情况以及那些神秘的发现。然后，他问起了关于他转到“蒲修斯”号飞船上去的那些昏迷的宇航员的情况。 “没什么消息，上校。”胡德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自从他们起飞以后，我还没有接到自己人的报告。而他们要等到明天中午才能到达。但不得不向你表示歉意。” 胡德的声音一下子哑了下来。 “凯伦承认自己帮助了那两个小行星人。她把我们没收的调频钻石还给了他们，而且为他们送了所需的物品。我自己的侄女——我真不知她是怎么了。现在正当我们需要她的时候，她又辞了公司的工作。她说她要回地球去。我还以为她已与你订婚了，但她说那只是个误会。” “也许是的。”安德斯缓缓地点点头，“也许她不适合我。” “我不能理解她，”胡德生气的声音又传了回来。“她大发脾气，我打算让她乘‘行星’号飞船回去。希望你不要太介意她的所作所为。你继续执行任务吧，上校。” “我正在继续努力，先生。”安德斯回答说，“我想我能对付德雷克与麦奇。但我还是很为那些宇航员担心，我想弄清他们的身份，出事的原因以及那些小行星人怎样弄到他们的。他们一旦能够开口说话，请即刻告诉我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安德斯从通讯室出来时，波波夫中校正在船桥上检查机器人驾驶员的工作。他直起身来，眼中闪动着好奇的光芒。 “中校，我们已经离开了自由之星，”安德斯告诉他，“现在我们要去追赶前面那个物体，在它发生爆炸以及飞逸出自己的轨道前，它是作为一颗ＣＴ行星登记在册的。” “那么它并不是真正的ＣＴ行星，长官？”波波夫那张愚蠢的脸透出赞佩的神色，“那些火星人间谍和他们的小行星人同伙还想把它改造成对付托管政府的秘密军事基地？真是太蠢了！上校，你这游戏玩得真高明啊！现在我明白你为什么把那只可爱的小行星鸽子安排在你的卧舱里了。” “中校，这次行动很危险。”安德斯变得严肃起来，“不管我们以前从奥巴良小姐那儿得到什么帮助和消息，我们都极有可能在那物体上或在它附近与敌对行动遭遇，因此我们必须万分警惕！” “是，长官。” “很有可能我们会遇上那艘失事飞船，它已落入敌人手中。如果发现有飞船出现，马上向我报告，并通知全船进入战备装态。” “是，长官。” “另外，中校，我们必须准备着与‘再见，简’号飞船再次相遇。”安德斯顿了一下，皱了皱眉，“我……我不知那些岩鼠到底想干什么，但看得出他们对星际公司极不友好，我们得准备着将他们炸出太空去！” 整个这一天及第二天的大多数时间，当飞船在追踪前面那发着微光的物体时，安德斯一直在等待那些昏迷宇航员的消息。他知道他们将醒过来；至少是足够多的人会醒过来说明他们的身份以及飞船失事的缘由。即使凡·福肯伯格发现了他手下为星际公司工作的人，并不准他们声张，他也将在中午时分着陆。然而，中午到了又过去了。 在托管政府时间十七点一百分的时候，安德斯终于接到了高级委员打来的秘密电话。 “我是安德斯，先生。”他将自己一个人关在通讯室里，“那些人怎么样了，先生？”他的声音听起来焦急不安，“你从‘蒲修斯’号得到什么消息了吗？” 他等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听到胡德的回话，胡德声音喑哑。 “没什么好消息，上校。我担心公司将有一场大灾难，但细节还不清楚。你那些阿迷丁的受害者醒过来了，并与凡·福肯伯格谈了话。我不清楚他们告诉了些什么，但却让他变成了叛军。他不顾基地让他在这儿着陆的命令，将飞船擅自掉头飞去。他现在正跟在你后面，上校，那些人仍然在他船上，当然是那些活下来的人。 “‘蒲修斯’号飞船上发生了战斗。在船上，金星人和月球人都有自己的密探。当凡·福肯伯格叛变时，他们与我们的内线结成了联盟，想要控制飞船。他们占领了船桥，占领了信号室，时间刚够发送回对事件的不完全的报告——但即使在那个时候，我们的人也不能说出那些昏迷的人到底是谁。最后凡·福肯伯格将阿迷丁放入信号室，使那儿的人都昏迷了过去。 “一个半昏迷的内线告诉我们，他们被打败了，凡·福肯伯格占领了飞船。他说那个火星人正在追赶你，想要得到一块ＣＴ底盘。他还想说点别的什么，但似乎快要完全失去知觉了。 “他最后说：‘他们在追赶‘金鹰’号飞船，追赶……他们自己……’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因为这是他最后的话。他接着便狂笑起来，但还没等笑完便猛地停住了，可能是阿迷丁的药力发作了。电磁波的声音还响了一两分钟，然后反叛者一定关了发送器，一点信号都没有了。我们从那以后也再没有‘蒲修斯’号飞船的消息。” 胡德嘶哑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出了什么事，上校？”他接着低声问道，“我自己一点都搞不懂。早先那些昏迷宇航员的身份还是没有弄清楚，只知道他们是公司的敌人。现在他们正在追赶你，但你会比他们早一两天到达那个物体——除非他们发明了ＣＴ驱动装置。 “你独自在外执行任务，我不知道你要对付的到底是火星人叛军，还是叛变的小行星人，抑或是入侵的ＣＴ怪物——也可能是他们一起。但我们的内线再也不能帮你了。你现在只有自己小心为上了，上校。如果真有什么ＣＴ底盘存在的话，你就为星际公司把它夺来。” “是，先生。”安德斯不安地吸了一口气，保证说，“我会继续努力。” 同一天的晚些时候——已经接近托管区时间的三月二十八日的午夜了，飞船上的撒姆报警器测到了后面很远的地方有微弱的发热源。 “也许是艘飞船，长官。”波波夫报告说，“我们后面没有流星出现。我想那是艘和‘金鹰’号大小差不多的飞船。数据显示它在我们后面大约八万公里的地方．并正在逐渐赶超上来。” 安德斯皱起眉头，极力想掩藏心中的不安。 “我们继续照原来的航线飞行，”他决定道，“我们将保持信号沉默和完全的灯火管制，直到他们进入我们的射程内。” 当数据显示那艘飞船离他们只有四万公里时，安德斯下令全船进入战备状态，并开始用红外线探测器进行定位搜索，结果表明后面的飞船离他们只有九千公里。 “它不是卫队的巡逻飞船。”安德斯朝波波夫中校笑了一笑，心中微微地松了一口气，“而是一艘小飞船，并已经在我们的射程之内了。”他转身走向通讯室，“我们很快就可以知道他们是谁了。” 听筒里传来的竟是罗拨·麦奇那温和的声音。“我们是奥巴尼亚星的‘再见，简’号飞船。我们正从巴勒斯港前往自由之星。请问你们的身份。” “卫队巡逻飞船‘金鹰号’！”安德斯严厉地回答说，“随时准备将你们打飞！我觉得你们好像已远远脱离了去自由之星的航线。但我想知道的是你们究竟是在哪儿弄到那些人的。” 麦奇对二十八个昏迷的宇航员一无所知，瑞克·德雷克也说什么都不知道。并且他们离开巴勒斯港后从未在别处着陆，也没碰见别的人。 “如果我警告你，你们将再见到那些人，是否会帮你们回忆起点什么呢？”安德斯说。 “有这个必要吗？” “这是你自找的，德雷克。”安德斯极力装出轻松的样子，“如果我被人抢走了身上所有的东西——甚至可能包括一块ＣＴ底盘，我想自己会去追捕那可恶的抢劫犯的。而且，看起来那些人会告诉我们是你们抢劫了他们。” 瑞克·德雷克一副清白无辜的模样，“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安德斯努力掩藏着心中的迷惑与不安，他警告了他们一下，便挂断了电话。 “上校，”波波夫对他眨了眨眼睛，“我们要将他们打飞吗？” “不。”安德斯恼怒地说，“看起来高级委员的侄女特别喜欢瑞克·德雷克，而且我还没有证实他犯了法。”他摇摇头，接着说，“我们现在只是需要对他们保持警惕。” 麦奇他们那艘飞船飞得离“金鹰”号飞船更近了一些，然后开始慢慢退后。尽管它的速度仍然很高，但它已经在减速了。安德斯犹豫地让它退出了他们的射程范围，可是那艘破旧的小飞船仍然在后面紧咬住不放。 第二天中午，安德斯与安·奥巴良一起在餐厅吃午饭——卫队的纪律禁止他和手下的军官一起用餐，但他邀请了这位小行星姑娘来加入他的行列。安在一些时候看起来兴致勃勃，美丽迷人，仿佛这次奇怪的任务不过是乘游船旅行，而他们也不再是敌人了。但现在安德斯却发现她沉默地盯着他，面带愁容。 “怎么啦，小妖精？” 安冲他微微一笑，羞涩而迷茫，仿佛她不太了解该怎样来接受他这种半嘲讽式的欣赏。 “我也不知道。”安垂下头，低声说，“不过，我不大喜欢你手下那些人。” 安德斯僵住了。“如果他们哪个胆敢对你无礼——” “我不是那个意思。”安急急地打断他的话，“我能够照顾自己。我担心的是你。” “哦？你是什么意思？” “那个小矮个穆阿多瑞——”安犹豫了一下，然后急急地说，“我想你会认为只是我自己太紧张，太多疑。但是，昨天我看见他在窥视你，好像打算从背后向你开枪。还有欧米茄，他总是彬彬有礼——太有礼貌了，都有点过分了——可你搞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还有就是波波夫中校，他那嘶哑的声音，愚蠢的嘎嘎笑声，简直让我起鸡皮疙瘩。” “上校，你怎么会相信这样一些人呢？”安焦急地小声说，“特别是在你去寻找ＣＴ物质的秘密的时候。如果你找到了，你难道不担心他们会为了这秘密而将你谋杀了吗？” 安德斯心中感到一丝温暖，当他看到她这样担心时，不禁笑起来。 “我根本就不信任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他轻松地承认，“但是，你可以看到他们之间也谁也不相信谁。分而治之——这就是星际公司管理托管区的方法。派一个间谍去抓获另外一个间谍。我想我们在自己的飞船上是不会被谋杀的，因此笑一笑吧，美人！” 安没有笑。 “那么，我想高级委员胡德连你也不信任啰？”安睁大眼睛天真无邪地看着他，“我的意思是，你因为什么原因站到了我们这边，因此你愿意帮我为德雷克和麦奇夺得那块ＣＴ底盘，那么你所有的手下都会以你为敌？” “小妖精，你可真是个乐观主义者！”他温和地对她说，“我家三代人都忠于星际公司，你想你怎么能诱惑我变成叛徒呢？” “我不是小妖精！”安生气地叫道。 她猛地推开面前的盘子，跑出了餐厅。 安德斯独自一人饮着茶，想着安稚气的话，不禁摇了摇头。他吃完东西后，便回到了船桥上。他看见波波夫正凑到望远镜前。波波夫一听到他的脚步声，立即敏捷地转过身来。 “那物体正在前方，长官！”波波夫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变得更沙哑了，“我以前把它当作了一颗普通的物质的行星。我还以为有人把它误当作了ＣＴ行星，因此他们还打算把它作为一个秘密军事基地呢。” “那物体不像任何普通的行星，”他平静地点点头，“有证据证明有某种全新的工程原理出现。中校，我现在要告诉你，我们这次真正的任务是为星际公司获得那种原理。” 波波夫喜形于色。 “那么，那些岩鼠就是用他们的新发现来武装这个保垒以对付托管政府啰？”波波夫说道，“而那个小行星姑娘知道他们的秘密——她愿意把它透露给你吗？”他那张肥脸笑起来真是丑极了。他猛地一击掌，“啊！我聪明的上校先生，没有哪个女人会与你作对的！” 安德斯勉强地笑了一下。 “请忘记奥巴良小姐吧，”他温和地说，“那物体已够我们忙了，而且我担心会遭遇敌对行动。而且，尽管我们赶在了那些小行星人的前面，但他们也并没有落下多远。别忘了，‘蒲修斯’号上的叛逆者也跟上来了。那艘宇航员被阿迷丁麻昏的飞船也还是个谜。那个物体肯定有人守卫——也许是非人的生物和ＣＴ武器。” 他又冲波波夫笑了笑：“所有这些都可能给我们带来麻烦。每一个嘹望口都要派足人手。我将亲自操纵望远镜。那些不参加警戒的人就尽可能地多休息，然后再去替换当班的人。” 波波夫像一头受过训练的熊一样笨拙地敬了一个礼，然后走下了船桥。安德斯急切地把头凑到望远镜跟前，一下子便在镜头里找到了那个闪着灰色光芒的物体。它正变得越来越大，安德斯斯焦急地等着，想看清它的形状。 安德斯焦急地再次调好望远镜的焦距，不耐烦地等眼睛适应那片黑暗。他终于看清了它的形状；他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因为它并不是块凸凹不平的岩石。 它看起来仍然很小，但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在背后黑漆漆的太空的映衬下，它突然变得十分抢眼和清晰。安德斯看着它，几乎停止了呼吸。 它大致像个鸡蛋，安德斯找了个更专业的术语——椭圆形。很快，他就看清了它表面上的那些特征。沿着它那个最短的周长围着一条宽宽的轮缘，轮缘上伸出许多粗糙的弯曲的支撑条，那些支撑条向它的两个顶端汇集，而每个顶端处都有一根向外突出的圆筒。 它的颜色也很奇怪，一半是深红色，一半却是亮闪闪的银色，仿佛刚刚镀上了铬。 一艘ＣＴ宇宙飞船？尽管只有用碰触的方法才能测定，但它看起来确实很像。顶端处那突出的圆筒有可能就是舱门。而它的颜色——一半深，一半浅——很可能是用来调节温度的。 但是，安德斯却搞不清那些金针的用途。那是四根细长的黄颜色的针，每一根的长度相同，大约与那物体的最小直径相等。它们从那宽宽的轮缘的明亮部分直直地伸出来。它们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也许它们只是一些无线电天线而已。然而，安德斯作为工程师所特有的直觉却否定了这个假设。他觉得它们是一种未知科学的研究成果。突然，他回想起了那个陌生的声音。 难道它们是ＣＴ武器？ 他愣愣地看着。这时，因为那物体在慢慢地转动，所以他的眼前又现出了第五根金针。他猛地想起自己以前看到过跟它很相似的东西——凡·福肯伯格那卷胶片上那个中空的，已断掉的ＣＴ塔！ 那个黄色的尖塔一定是从这个物体上炸掉的。但是他看到的所有的金针都是完好无损的。很奇怪，他在这个物体上面找不到上次爆炸的丝毫痕迹。 安德斯恍惚地站在那儿，他努力想象着那些建造了这些至少一百米高的金塔的生物，也就是他们给他们在自由之星上的小行星人朋友打的电话。他们一定又高又瘦，因为那条ＣＴ通道是多么狭窄啊，而通道的扶手又是那么的高。 然而，这一切都还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第十五章 消失了的敌人 “金鹰”号巡逻飞船逐渐减速，那艘不知名的飞船变得越来越大。午夜时分，探测器显示它离“金鹰”号仅有三千公里远——已经在“金鹰”号的射程之内了。安德斯心想，不知“金鹰”号是不是也进入某种更致命的武器射程内。但是，那不知名的飞船上却丝毫没有生命的迹象。它那明亮的半边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而它比任何人类曾制造的东西都庞大得多。 “再见，简”号飞船已远远地落在了后面，撒姆报警器已不能测到它了。 午夜刚过，安德斯忍不住给他们打了个电话。“金鹰”号飞船的主电话机发射出的光束指向后面五十万公里处，如果他们保持减速的话，他们应该就在那儿。罗拨·麦奇很快回了话，安德斯松了一口气，他叫来瑞克·德雷克听电话。 “你好，德雷克。”安德斯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想你们还是要说自己对这个特殊的物体一无所知吧？不管你们怎么说，我认定它是ＣＴ。法定的安全界线是有效的。如果你们离它少于一百公里的距离，我将向你们开火，而不会再次警告你们了。你听明白了吗？” “我想我明白了。” 但是安德斯在离不知名的飞行物一百公里处停住了飞船。他观察着那庞大的飞船的缓慢转动，一直看到眼睛发酸，但是什么动静也没发现。 “一艘卫队的飞船，长官。”穆阿多瑞报告说，“也许是一艘飞船的残骸……在那东西上！” 安德斯大步走到望远镜前。那艘神秘的飞船在镜头里显得非常巨大，但他没有看到什么人造的飞船。 “在哪儿？” “它平躺着，”穆阿多瑞说，“在北半边靠近轮缘的地方，一半在它旁边那根长针的阴影里——” “我看到了。”安德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艘飞船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小的破玩具一样，正平躺在那神秘飞船深颜色的那部分上。它们互相接触——但它们竟没有发生反应！这意味着那神秘东西不是ＣＴ，至少颜色深的那半边不是。然而，那明亮部分会是ＣＴ的吗？也许两部分正是用那些小行星人已经找到的底盘连在一起的。 安德斯调整了望远镜的焦距，眨了眨眼，继续观察着。那艘巨大的飞船慢慢地转动着，那残骸也就慢慢地从那金针墨黑的影子中露了出来。他看出那是艘卫队的巡逻飞船，与‘蒲修斯’号飞船级别相同。它那薄薄的黑色外壳已经破裂了，着陆起落架也成了无用的碎片，一股灰白的烟雾弥漫四周。 “仍在冒烟，”安德斯轻声对穆阿多瑞说，“也许它才刚刚坠毁在这儿。让我来问问话。” “嗨，着陆的巡逻飞船！”他尽力平静地说，“可以请你们说明身份吗？你们听得清我的话吗？请回话——” 那艘失事的飞船回话了，但方式一点也不友好。它的一个炮塔已被压扁了，但另外一个却转动起来。一门长射程的太空炮慢慢地举起来，像一根黑色的手指一样指着“金鹰”号飞船，突然从炮口吐出红色的火焰。 “我们正遭到射击！”安德斯对穆阿多瑞叫道，“让飞船侧向躲避！” 穆阿多瑞一把抓住控制杆，将飞船侧到一边。他对着话筒喊道： “你们想干什么？抢劫？背叛？还是阴谋推翻托管政府？我不知道你们从哪儿弄来这艘卫队的飞船，但你们别想占有它太长时间。我命令你们立刻投降，否则我们要开火了！” 回答是一阵猛烈喷吐的火舌。 “试验弹准备好了，长官！”穆阿多瑞报告说。 安德斯在望远镜镜头间放上一块滤光镜，然后焦急地观察着动静。那些小铁弹在太空中是看不到的，打在那东西深颜色半边的铁弹没有产生可看见的闪光。但是，其它的铁弹打在明亮的那半边以及长长的金针上，爆发出炫目的火光。 安德斯感到双膝发软，脸上渗出了冷汗，喉头感到又于又紧。他离开望远镜，抖着手点上一支香烟，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试验报告出来了，长官。”穆阿多瑞颤抖着声音微弱地说，“深颜色那部分没有任何反应，长官。但那明亮的部分以及金色的尖塔都是ＣＴ！” “谢谢你，穆阿多瑞。”安德斯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我们得非常小心。那东西截然不同的两部分看来是用某种底盘隔开了，但只要我们有一发炮弹落错了地方，就会引起大爆炸。” “是的，长官。”穆阿多瑞费力地说，“现在我明白你为什么不下令还击了。” “现在我们要还击了，”安德斯说，“你去警告手下人，一旦有一发炮弹击中ＣＴ表面，我们就都完蛋了。但愿他们能准确地打哑那门炮。” “金鹰”号飞船向那门喷吐着火舌的大炮发射了二十发炮弹。安德斯看到，最先有几发炮弹危险地落在轮缘附近，好在没有打在ＣＴ那半边上。不过，他手下的人很快便找准了目标，那失事的飞船发生了爆炸，大炮也沉默了。 浓烟散去后，安德斯看着那敌对的飞船，不禁惊得呆住了。因为隔的距离很远，它在望远镜里看起来很小，但安德斯仍能看到它直立起来。很明显，飞船上的人绝望地想要逃向安全的太空。他们失败了，那门炮也没有再吐出火焰来。 桌上的电话铃猛地响了起来。 “与他们通话，”安德斯对穆阿多瑞说，“也许他们准备投降了。” 穆阿多瑞拿起听筒，正准备与对方通话，可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了警惕的神情。 “怎么？他们不想投降？” “你来听，长官！”穆阿多瑞呆呆地把听筒递给安德斯，“听……” 安德斯仔细地听着。他听到的是那种他在自由之星上接收到的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有点像人的声音，但他连一个熟悉的音节都没听到。 “是什么声音，长官？”穆阿多瑞小声地问，“哪种语言——” “它不是人的声音。” 穆阿多瑞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这个——这台机器是由ＣＴ人制造的。”安德斯的声音喑哑颤抖，“在那颗入侵的ＣＴ大行星与阿多尼斯星发生碰撞以前，他们便生活在那颗ＣＴ大行星上。也许他们已预见到了那次相撞。这东西可能就是他们的诺亚方舟。” “上校，你的意思是——”穆阿多瑞没有说完便沉默了。他舔了舔自己薄薄的嘴唇，呆呆地盯着安德斯。 “那些ＣＴ人可能在它的上面幸存下来，”安德斯说，“很可能只是一小部分——那次碰撞发生大约有十万年了。但是，那些小行星人发现了他们，并设法与他们联络上了。” “ＣＴ人？”穆阿多瑞眨眨眼，“他们能进入一艘用物质造成的飞船吗？” “这就需要用到工程学上的知识了，可他们都是工程师。”安德斯忧郁地点了点头，“可能他们让他们的小行星人朋友把飞船上的地球空气全抽光，并将原来那些宇航员转移到‘再见，简’号飞船上去。他们很可能在脚上垫上一种底盘，这样他们就可以在那飞船里自由行走了。只要他们时刻小心，便不会有什么危险。” 残骸随着那艘巨大的飞船慢慢地转动着，但那炮却再也没有开火。神秘的声音也归于沉寂了，“金鹰”号飞船没有受到别的什么东西的攻击。安德斯通过望远镜观察着那艘巨大的陌生的飞船，思考着。他猜不出那些小行星人到底在那里面找到了什么，最后他决定与安·奥巴良谈谈。 安一定听到了走廊里他的脚步声，在他正要伸手敲门时，她已将门打开了。“上校。那些炮声是怎么回事？”安声音颤抖地问，“我听到了警报声，听到你的手下跑来跑去，然后感觉到大炮在射击。是——” “别担心，不是‘再见，简’号飞船。” “太好了。”安对他舒心地一笑，“我还以为——” 安还没说完便打住了话，好像她害怕说出自己先前的担心。安站得离安德斯很近，他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微弱的馨香。她苗条的身材充满青春的活力，头发很好看地披在肩上。安德斯看着她，心想自己还真不能责怪波波夫的胡猜呢。 “我们刚才是向一艘作战飞船开火，”安德斯仔细地观察着安的反应，“那是一艘卫队的巡逻飞船，已落在了敌人的手里。我想是落在了那些ＣＴ人的手中。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飞船？”安问道，“那东西是艘飞船吗？全是ＣＴ造的？” “一半是ＣＴ。” “保罗，你必须让我去——” “你还没看见过那个……机器。”安德斯严肃地告诉安说，“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也许是很久以前那颗入侵的ＣＴ大行星上幸存下来的诺亚方舟。但是它看起来相当不友好。记住，它有一半是ＣＴ，那可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小妖精。” “小心点，星际公司先生。”安嘲讽地一笑，“但是你必须让我和你一起去——我能够自己照顾自己。你还不知道吧，是我帮助德雷克和麦奇在自由之星建造起那个ＣＴ铁锤的。” 安那双灰色的眼睛挑战地盯着安德斯。 “你曾亲自操纵过ＣＴ物质吗？” 安德斯摇摇头。他对安的勇敢十分欣赏。他所知道的那些星际公司的小姐们甚至连衣服都是别人帮忙穿呢。 “从来没有，”他老老实实地承认说，“我一直在试——在纸上。” “ＣＴ看起来和物质并无二致，”安严肃地提醒他，“当你们进入那艘飞船时，你怎样来判断哪些可以碰，哪些不可以碰呢？” “我们可以用试验弹。” “但是你不可能向每一样要碰的东西都发射试验弹。你会把自己炸得粉碎的。你很可能会引起整艘飞船的爆炸！” 安德斯盯着安的眼睛，问道：“你能不借助碰触便可确认ＣＴ物质吗？” “那只有罗拨船长能办到，”安说，“不过我知道怎样进行安全的近距离测试。用一些特制的子弹，在我的宇航服上装有发射装置。这是德雷克先生在自由之星上发明的。” “哪种子弹？” “是些α质点，一小点铀所放出的氦原子核。它们可以像那些较大的试验弹一样与ＣＴ物质发生反应。德雷克先生设计了一种特殊的盖氏计数器来测量这些小爆炸产生的伽玛射线。” “很有道理。”安德斯点点头，“应该有用。” “它确实有用。”安露出胜利的微笑，“这下你知道你不得不让我也去了吧。” “也许我真的需要你，亲爱的。”安德斯不情愿地承认说，“但我想你如果看到那艘飞船，你就会改变主意了。它可不是为人类制造的。” “我要去。”安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这才说道，“不管我们找到什么，也不管我们会出什么事，我都宁愿和你在一起；而不想一个人与你那些高贵的军官们呆在一起。” 她仍然是他的敌人，但这让他感到非常难受。他不安地将香烟按灭在烟灰缸里以后，才发现安的发夹在里面。 “对不起，小妖精。”安德斯恢复了平静，冲着安揶揄地一笑，“不过，你赢了。如果你真的急于要帮助我为星际公司夺取ＣＴ底盘的话，那么就来吧。我很高兴有你这么一位美人儿的陪伴。”安德斯听到安猛地吸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她要说什么，但她突然抿紧了颤抖的嘴唇，眼睛中涌满了泪水。她克制着自己，默默地转过身去，打开了门。 “我会来叫你的。”安德斯保证说，“但首先我们要能安全地在那机器上着陆。现在还有几千公里的路程呢，在路上说不定就会遇上麻烦。” 安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安德斯让“金鹰”号飞船谨慎地向那神秘飞船靠近。他一直都感到紧张，但除了那艘飞船在慢慢地自转以外，并没有别的什么动静。那古怪的陌生声音也没有再出现。那艘卫队飞船的残骸仍然停在原处，随着那艘巨大的飞船慢慢地转动着。 “穆阿多瑞，加大速度。”安德斯猛地从望远镜前回过头来，嘴角带着一丝坚毅的笑容，“现在我们要靠得更近些——在那些小行星人赶上我们以前。” “是，长官。”穆阿多瑞偷偷地盯了他一眼，“上校你一直在担心遇上麻烦吗？” “我不知道在担心什么。”安德斯说，“但你去把所有的设备前都换上新的人手，并让炮兵们准备着随时开火。” “金鹰”号飞船加大了速度，直朝那神秘飞船逼过去。那飞船变得越来越大，但并没有什么事发生。距离越来越近，八百公里……八十公里……八公里。那艘神秘飞船在望远镜的镜头里已经变得硕大无朋，安德斯已看不到它的全貌了。突然，电话铃响了起来。 “上校，那艘卫队的飞船。”安德斯耳朵边响起的是波波夫那嘶哑的声音，听得出中校非常惊慌，“那艘与我们交战的飞船！它绕到我们后面去了，现在正向我们冲来！” “中校，迎上射击！”安德斯命令道。 “金鹰”号飞船掉过头，当波波夫发射出第一颗炮弹时，安德斯感到了地板的震动。他紧抓住望远镜的镜筒，搜寻着那发动攻击的飞船，但他眼前只有一团浓烟。 那艘飞船上的人肯定是疯了。飞船夹裹着浓烟直朝“金鹰”号撞过来。安德斯甚至能够看到那黑色的外壳上反射的微弱的太阳光，还有那些黑色的炮塔与长长的太空炮炮筒…… 安德斯眼前一片漆黑。“金鹰”号飞船猛地一震，望远镜的镜筒撞到了他的脸上，把他甩在了地上。安德斯痛得屏住了气，他用手摸了摸血流不止的脸颊，慢慢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电话铃响了。 “它不见了，长官！”波波夫粗粝的声音在安德斯耳边响起，“那艘飞船，我看见它朝我们冲过来。我想它一定是想撞坏我们。我感到了震动，但我们的飞船安然无恙。可是，敌人——” 安德斯听到他猛吸了一口气。 “但是敌人却消失了，长官！” 第十六章 铁蘑菇 不管那艘发起攻击的飞船是怎样消失的，但它的的确确是消失了。 “也许它在一撞之后就越过我们飞到那艘大飞船的背后去了。”安德斯告诉波波夫说，“还好，我们的飞船没有损坏。你让手下的人都保持高度警惕。如果它不再回来的话，我们将在那艘大飞船上着陆。” 那艘飞船没有再回来。安德斯让“金鹰”号飞船停泊在它原来的位置上。他打了个电话给安·奥巴良，让她在主舱门边等他。然后，他乘小电梯来到后面的控制室内。 波波夫转过身来，他的脸上布满汗珠。 “一个奇怪的大本营！”他说，“还会有第二次进攻吗，上校？” “我也不知道，”安德斯回答说，“我将去侦察一下。我不在船上时，这儿由你负责。你们应在此等候，除非又受到攻击。如果你们被迫离开，危险过后你们就要回来，密切留意发出的信号。任何人都不得离开飞船，我单独去，还有奥巴良小姐。” “是，长官。”波波夫粗哑地轻笑着，“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不是您进入大本营的通行证，是吗？真是好招人啊，上校！那些小行星人工程师和他们的火星人同伴将自己的秘密基地全副武装起来了，毫无疑问他们还有ＣＴ导弹。可是你却可以用轻轻的一吻便将他们打翻在地了。” 安德斯挤出一点勉强的笑容。 “我可不敢那么肯定，”他说，“很有可能还会发生敌对行动。你们得采取一切预防措施。除非你们被攻击，否则你们要在这儿等候十二个小时。如果在那以后我们没有回来，也没有打电话给你，你就可以确认我们失踪了。” “我明白，长官。”波波夫点点头。 “如果我们不能在十二个小时内回来，”安德斯继续说，“你就必须全速返回巴勒斯港。途中不得与外界联系。着陆后将全体人员都留在飞船上，你亲自去向高级委员胡德汇报。告诉他你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他这物体一半是ＣＴ，用某种稳定的底盘与另一半连结在一起。你记住了吗？中校？” “我都记下了，上校。”波波夫笨拙地敬了一个礼。他那张脸喜形于色，“这样的话，高级委员会就会下令将这个基地摧毁。那会引发与火星的战争，而战争将带来经济的高速发展。” 他得意洋洋地笑起来。 “你知道我是值得信赖的，上校！” “我知道。”安德斯脸上也露出了微笑，“但是我打算回来。” 安·奥巴良在主舱门边等着他。她已经穿上了那臃肿的宇航服，看起来就像波波夫一样笨拙。当安德斯将一些特殊的装备挂在他那件宇航服的腰带上时，安沉默不语地看着他。安德斯随身带上了一架装有铅壳的照相机，一盏插入式的头灯，一支发光铅笔和一本书写簿，还有一支手携式测试枪。安笑了笑，伸出手让他看看自己的测试装置，那装置与手表差不多大，正戴在安的手腕上。 安跟在安德斯身后走进了气密室。内层的活动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气泵慢慢地将室内的空气抽走了，四周变得一片沉寂。终于，外层那厚厚的活动门无声地打开了。他们走出了飞船，来到了星光闪烁的夜空下。 某种不安的冲动让安德斯回头看了看“金鹰”号飞船。它无声无息地停泊在那里。当外层的活动舱门关上时，最后一点金属的反光也跟着消失了，只剩下它黑黢黢地奇怪地停泊在那儿。就像那艘发动进攻的飞船一样。安德斯觉得有点害怕， 飞船涂成黑色只是为了伪装而已，他烦躁地提醒自己，没什么不对劲的。并且．即使他不能相信波波夫中校，波波夫也不会相信穆阿多瑞和欧米茄。分而治之嘛，他耸了耸肩，朝安追了过去。 他们肩并肩地飞到半空中，想整体地看一看那神秘的飞船。淡淡的太阳光从头上照下来，他们身上的银色宇航服反射出冷冷的光。安德斯知道自己宇航服的温度很正常，但还是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向安靠得更近一些。 安沉默着。突然袭来的一阵孤独感让安德斯很庆幸有安陪他前来。突然，他很想说话，很想听到安的声音，但现在没有时间来说些无用的活。安德斯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开始观察那艘ＣＴ飞船。 在星光和微弱的太阳光的照射下，那ＣＴ飞船显得非常古怪。那些明亮的尖塔反射着冰冷的金色光芒，那巨大的轮缘和弯曲的支撑条让“金鹰”号飞船看起来就像一个无用的玩具一样。 “保罗？” 安细小的声音竟让安德斯吃了一惊，但他接着为能听到她的声音而感到很高兴。他转过身去，问她有什么事。 “没什么。”当两人面对面的时候，安的声音听起来更清晰一些。“我只是想与你说说话。这东西让我感到自己很年幼，很渺小，很孤独。八五八书房我很害怕，保罗……但我仍然很高兴你能带我出来。你不介意与我说说话吧？” “一点也不，美人。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真奇怪，想想它有多老了。罗拨船长说那颗入侵的ＣＴ大行星大约是在十万年前与阿多尼斯发生碰撞的。那么，这东西——我不知道应该叫它什么——也至少有那么老了。”安停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在想，ＣＴ物质的那半边为什么没有生锈。” “我也不知道。”安德斯摇摇头。“也许建造它的那些人还没掌握冶炼地球铁质的技术吧。ＣＴ的那部分全是特殊的合金，但也许他们只能使用天然的地球铁质。不过，也可能物质的那部分从未擦亮过。” “这东西太大了！”安说道，“我从未想到有什么东西……”她满带敬畏的声音逐渐变小，最后消失了。她默然地停在空中，看着那神秘的ＣＴ飞船。 “它的确太大了！”安德斯以专业的眼光估计着它的直径，“长的轴线一定有六百米长，短的可能有三百米长。那金针可能有两百米高。那些支撑条有二十米厚。与它比起来，我们就像两只小蠓虫。” “它太死气沉沉了！”安的声音很嘶哑，“真让人害怕。你认为那些建造它的人都出了什么事呢？” 安德斯敏锐地看了她一眼。隔着头盔，他看不清安的脸，但她的疑惑与不安却很像是真的。突然，他非常想相信她的清白，当然不是因为他需要她的帮助才这样想的。可是，有证据证明她并不是无辜的。 尽管她装作很惊讶，然而这艘飞船就是一年前德雷克与麦奇成功地改变了轨道的那个物体。他们那些ＣＴ技术肯定就是从这个真正的ＣＴ工程师的作品上学来的。而安作为他们忠实的雇员和同盟，她一定也知道关于ＣＴ物质的秘密。 “你不认为太死气沉沉了吗？”还没等安德斯回答，安又开口说道，“他们不可能是——”她的声音抖了一下，“保罗，那些……人真的不可能还在这儿吗？” 这艘ＣＴ飞船看起来是够沉寂的了。它应该是死气沉沉的。安德斯不相信ＣＴ人能够在这上面存活十万年，因为飞船周围是不可触碰的由物质构成的行星。然而，他听到的那些奇怪的陌生声音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不知道。”他低声说，“你说呢，奥巴良小姐？” 安迅速地转过身来，仿佛被蜜蜂叮了一下。 “噢，保罗！”她吃惊地说，“如果你在想打给自由之星的那个神秘电话——请相信它并不是给我们的！我对它一无所知。” 这些话并无多大的意义。但是当她转过脸来时，冷冷的太阳光照进了她的头盔，落在了她的脸上，因此他看到她那张年轻的脸，那上面有受了伤害的痛苦，有遇到了麻烦的严肃，也有勇气仍存的坚毅。 “对不起。”安德斯耸了耸肩，“让我们继续向前吧，小妖精。”他笑了笑，“在你那些小行星朋友来到前，我们应该还有六个小时去为亲爱的星际公司找寻那ＣＴ底盘。” 安没有说什么，但她跟着安德斯向那箍着飞船的宽宽的轮缘飞去。那是一个巨大的环，大约有二十米厚。在他们接近它以后，才发现其实它是两个环合在一起组成的，明亮的那个环与颜色较深的那个环之间还有大约半米的间隔。 安德斯向锈红色的那个圆环滑落下去，他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它。他急于想看清楚是什么东西把两个圆环隔开的，但安冲到了他前面。 “等一下，冒失鬼！”她学着他的口吻说，“你是位工程师，但你仍有一些技术要学，你将发现你不能把任何一样东西都想当然。特别是与ＣＴ打交道的时候。” 安停在那圆环的上空，她伸出手来把手腕上的那个小巧的设备对准了那圆环。她似乎在听那探测器发出的警告的声响，但安德斯却什么都听不到。 “它是物质的。”安说。 安德斯点点头表示感谢，心中却不大以为然。他们一起降落在那锈红的轮缘上。那轮缘宽十五米，看起来就像一条围绕在一颗金属行星周围的用铁铺设的马路。安德斯小心地移动脚步，朝那两环之间的裂缝走去。 “快看那些圆盘！”安走在他前而，她突然高兴地叫起来，“它们就是ＣＴ底盘吗？” 安德斯俯过身去，看到那个轮缘原来是被成千上万个圆盘隔开来的。那是些宽大的蘑菇顶，由闪闪发亮的ＣＴ钢制成，但它们又都有黑色的地球铁质制成的柄。上面的蘑菇顶与那ＣＴ轮缘紧紧地固定在一起，而下面的铁柄却与那物质制成的轮缘粗糙地焊接在一起。 “它们是ＣＴ底盘！”安德斯说道，“真正的ＣＴ底盘！” 他尽可能地弯下腰去，试图看清那黑黑的柄与亮闪闪的蘑菇帽到底是怎样连在一起的。他看不到一丝缝隙。这让他感到非常吃惊，他不安地退后了一步。那物质与ＣＴ的帽明显是连在一起的，可那怎么可能呢？尽管他知道它们已经这样在一起至少十万年了，但情不自禁地觉得它们应该是要发生剧烈的爆炸的。 “嗨，天才先生！”安温和地揶揄他，“你已经为你的星际公司找到ＣＴ底盘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安德斯勉强地笑了笑．“也许惟一的办法就是取下一个来，看看它的帽与柄是怎么连在一起的。但那又是个稍微有点棘手的工作。” “稍微有点吗？”安看着他，“一个小失误便会将整个飞船引爆。” “也许会吧，美人。你有什么建议吗？” “我又不拿星际公司的工资。”安甜甜地说，“那都是你的事，英俊先生。” “我会解决的。”安德斯伸直了身体，“那顶端的圆筒看起来像飞船的舱门。答案也许就在飞船里面等着我。跟我来吗，奥巴良小姐？” “当然，保罗。其实，我并不介意你叫我美人。” 安德斯笑起来，他感到绷紧的神经得到了松弛。他冲动地伸出手去抓住了安的手。她也握紧了他的手，两人一起升到空中。安德斯觉得她似乎是一个特别友好的敌人。 “谢谢你，”安德斯冲安笑了笑，“我很高兴有你做伴。” “金鹰”号飞船那小小的影子从视野中消失了，现在只有星星与他们在一起。他们向那飞船顶端突出的圆筒落下去。 “如果出了什么事，”安德斯突然说道，“你千万不要等我。没有人会来救援的。我命令波波夫如果我们在十二个小时以后还没回去，那么他就要带飞船离开这里。” 安什么也没说，她飞到前头去测试那突出的圆筒厚厚的边缘。它是物质的，他们便降落在那上面。 “奇怪！”安德斯低声叫道，“有什么力量吸住了我们。这东西虽然一片死寂，但它仍有自己的逆引力场。” 他们站在那圆筒宽宽的边沿上，太阳冷冷的光仍然照在他们身上，但圆筒内却一团漆黑，神秘莫测。他们打开头盔的照明灯，安德斯还插亮了那盏多余的头灯，但即使是这样，光线也太微弱了。 安站在圆筒的边缘上，顺着头灯那红色的光束往下看。她穿着臃肿的宇航服，但在这儿仍显得个子很小。安德斯估计那黑洞洞的开口一定有六十米宽。 当他的眼睛逐渐习惯了里面的黑暗以后，他开始看到圆筒的边缘下面有一些巨大的盖板和铰链的轮廓。他猜不出那些东西的用途，只是不安地意识到它们的制造者的思维方式一定完全与人类不一样。但是，最后他终于看出它们是阀门或活瓣门的组成部分。那门是用来关上那圆筒的顶部开口的。现在，它们半开着。 安德斯跨下圆筒的边洞，向那张开嘴的开口落去。 “等等，保罗！”安嘶哑地叫道，“难道我们不应该小心点吗？我是说，如果还有什么活的东西在里面——”她看出安德斯不会停下脚步，连忙说：“等等我！” 第十七章 冻僵了的叛逆者 安跟着安德斯跳进了圆筒的开口。他们慢慢地从那门缝里降落下去。圆筒里面是一个黑漆漆的巨大洞穴。刚开始，他们什么也看不见。慢慢地，两只眼睛习惯了那黑暗的环境。一条通道和扶手出现在他们面前。 “一条通道！”安德斯叫道，“我在一卷胶片中看到与这相似的——” 那通道沿着圆筒的内壁盘旋而下，中间还间隔着一些宽宽的平台。在离他们最近的平台上，高高地码着许多黑色的铁箱。 “我知道了！”安德斯突然开口说道，“那是货物。说明这是某种勤务船或者辅助船的停泊处。它的吨位是‘金鹰’号的一百倍！” 他朝那最近的平台飞去。 “这是些装货的码头——它们刚好与飞船的舱口相齐平。”他很快很兴奋地说，“那些ＣＴ人以前就在那狭窄的通道上走上走下。你认为他们会是什么模样？” 安德斯说完这话，看了安一眼。安那双灰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迷茫惊畏的眼光。安德斯突然确信她以前从未来过这儿，并同时肯定好几万年以来那条通道上根本就没有谁走过。 他不假思索地认为那些ＣＴ人只是在过去才存在，因为周围笼罩在黑暗的一切事物都给人一种古旧和死气沉沉的感觉。然而，当他真要想找到那突然冒出来的想法的来源时，他又找不到肯定的证明。那些入侵的ＣＴ人已经死光了。 这艘ＣＴ飞船似乎寂然无声的，但是因为它有一半是物质，所以里面一定不会有空气的存在，那么也就没有声音。它里边漆黑一片，但可能那些ＣＴ人并不需要光亮。那条通道的扶手光亮如新，虽然这里没有空气使之失去光泽，但仿佛是被人擦拭过的。安德斯在那平台上一点儿灰尘都没有见到。他和安能够进到飞船里面，仅是在“金鹰”号飞船打哑了那艘发动进攻的飞船以后。 “我觉得那些ＣＴ人肯定都死了，并且是在很久以前。这是我的感觉。也许当他们的行星撞上阿多尼斯星的时候就丧命了。” “也许吧。”安德斯点点头，他突然自信起来，“即使这是他们的诺亚方舟，他们也不可能在这里永远活下去。也许他们盼望着我们的各大行星也是ＣＴ物质的，他们便乘勤务船从这儿出发去探寻真相，结果都死了，或者大多数都死了。” 当安德斯想起那些陌生的神秘声音还有待解释时，他的声音不安地低了下来。也许还有几个幸存者，刚能够俘获那艘卫队的巡逻飞船并向“金鹰”号开火。也许他们用自己古老的技术修好了那已被打烂的飞船，然后乘船逃跑了。 安德斯半信半疑地对自己点点头。如果是那样的话，那艘飞船的迅速消失便可以得到解释了。他们肯定用某种ＣＴ反应堆替换了它的核反应堆。但是，他们又能去哪儿呢？太阳系的各大行星仍然是物质的，而与“蒲修斯”号同级别的飞船又不可能进行星际飞行。 “不知道他们到哪儿去了。”安德斯不耐烦地耸耸肩，转过身来看着安说。“我们走吧，小妖精。”他冲她笑笑，“看来他们将所有的秘密都留给了星际公司。” “别，保罗！” 他们当时很靠近那条狭窄的通道，当安德斯转过身来时，他不假思索地伸手去抓那高高的明晃晃扶手。安尖叫一声制止了他，并且她用身体将他撞开了去。 “安？”安德斯说，“怎么——” 当他看到那通道下边的底盘时，他顿时说不出话来了。那些银色的底盘就像长着长柄的蘑菇。物质制的柄焊接在墙上，但是那条通道却与墙壁毫无接触，扶手也是一样。并且那扶手还有点别的什么古怪：它似乎安反了，安在了通道的内侧，而不是外侧。最后，他才看出那扶手是为了保护那些在通道上行走的ＣＴ人别碰那致命的物质做的墙。 安德斯浑身发冷，他看着安又回去测试那扶手。她挥动手腕，用那小巧的设备发射出一束阿尔法质点。它们与那明亮的扶手产生的反应很微弱，用肉眼是看不到的。安德斯耳边突然响起了从安那边传来的伽玛射线测量器发出的嘘嘘声，这声音和他在地球上的动物园里看到的响尾蛇发出的声音差不多。 “谢谢你，安。”安德斯感激地说，“我当时想都没想。当然他们得用ＣＴ来铺设这条通道。” 他俩从扶手边退开去。 “还有点别的事。”安对着安德斯皱了皱眉头，她的声音出奇的平静，“为什么这飞船是一半ＣＴ，一半物质的呢？” “你问得不错。”安德斯不安地点点头说，“如果他们只需要这艘飞船带他们逃离那次大爆炸，他们完全可以都用ＣＴ物质来制造。还有，如果他们想用物质做成的外壳来防止飞船与地球空气以及物质构成的行星发生反应的话，他们肯定会将整艘飞船都包起来的。” “那为什么他们要把所有的东西都造得一半对一半的？” 安德斯浮在空中，低头看着脚下那一片漆黑。 “与德雷克和麦奇的想法一样，”安德斯突然说，“为了能量！当然，ＣＴ人不能在我们的行星上着陆，他们甚至不能用手去碰一碰物质——如果他们有手的话。但是任何有生命的东西都需要能量。我相信这整个东西就是一个巨大的反应堆！在这一头一定有采集物质和冶炼的机器和工具。” 安德斯兴奋地屏住了呼吸。 “让我们到下面去看一看。” 他们小心翼翼地向下降落，借助头顶那微弱的光亮打量着四周的环境。那条不可触碰的通道环绕在他们周围。黑黑的平台从脚下显露出来，又在头顶上方慢慢地消失了。他们终于要踩到那巨大的圆筒的底部了。 这一次，安德斯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等着安先做测试。没有什么反应发生，他们这才小心谨慎地降落到地板上。地上散乱地堆着几堆矿石。安德斯凑过去，借助头灯的光，研究着那些矿石。 “铁矿！”他叫道，“是镍铁矿！” 安德斯抬起头来，仰望着那条蜿蜒的通道，那些宽宽的平台以及那扇半开的活瓣门。现在，他对它们各自的用途有了更好的了解。 “这里是物质制成的飞船停泊的地方。”他兴奋莫名，“ＣＴ人用它来收集物质构成的陨星。他们将废料捡出来留在这儿，因为对他们来说，要把这些残渣运出去是很危险的。那边一定就是他们倾倒矿石的地方。” 安德斯急切地向洞穴中央走去。那儿竖立着一圈巨大的铁柱，上面顶着一个庞大的圆环。他升到半空，发现圆环中央是一个很深的洞，洞口很大，足够吞下“金鹰”号飞船。 “这就是倾倒矿石的滑槽。” 他倾着身子向那黑糊糊的洞口望去，他的声音中充满胜利的喜悦。 “我们找对地方了，亲爱的！矿石碾磨机、冶炼炉等一定就在这下面。我们很可能只需要看看它们怎么工作就能学到所有的新技术了。我们甚至可以把这整个东西都给星际公司搬回去。我们只需要将那狭窄的通道拆除，而在同样的ＣＴ底盘上建造我们自己的通道，当然，不是建在这边，而是在ＣＴ那部分！对于星际公司来说，这是多么大的——” 安尖叫起来。 那是一声极端恐惧的叫声。安德斯猛地一下拔出手枪，俯下身准备向那发动袭击的ＣＴ人开枪。但是，安并没有被袭击。她直直地站在那儿，手指着某处。 安德斯来到她身边，“出了什么事？” “对不起，”安有点神经质地笑了一下，“我没事，只是有点紧张。我并不想吓着你。可那边——”她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那边有一个人。” 安德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个人在那儿。那人也穿着宇航服，坐在靠近那不可能碰的通道的一堆黑色矿石上，两手环抱着一块底盘的铁柄。那景象很有点滑稽，就像一个笨拙的玩具放在一朵亮晃晃的金属蘑菇的下面。安德斯忍不住想笑，却又有些紧张而没有笑出来。 他把枪又插回腰带上去，因为他已看清那人头盔上的信号灯已经熄灭。还有那僵硬的四肢以及面罩里面那层白霜都说明那人已经死了。他转过身来紧盯着它问道： “已经死了。他是谁？” “我想他是一名卫队的士兵。”安平静地说，“他的宇航服是正规的军用品。” “我想你是对的。”安德斯歉意地说，“你可以测试他……和那块底盘一下吗？” 那人的宇航服以及他抱住不放的铁柄都是物质的，但顶上那个亮晃晃的蘑菇帽却是ＣＴ物质的。安德斯谨慎小心地走向前去，借助头灯微弱的光，他看到在那人银色宇航服的肩头上印着几个黑字： 托管政府的财产 尺寸五号 ＳＳ蒲修斯号ＨＳＧ “这是不可能的！”安德斯大叫起来，他感到一阵凉意从脚底升起，“胡德确实警告过我，在那些昏迷的宇航员苏醒过来以后，凡·福肯伯格叛变了，并转头向我们追来。但那以后到现在还不到四十八小时。‘蒲修斯’号不可能比我们先飞到这儿，除非他们使用某种ＣＴ驱动装置！” 安往后缩了一下。 “我可不喜欢凡·福肯伯格。”她哑着嗓子说，“我想他参加ＣＴ巡逻队，就是为了来监视我们的工作。他的手下曾闯进我们在奥巴尼亚上的办公室里，而他自己也曾两次试图跟踪麦奇船长穿越那ＣＴ云雾到自由之星上去。也许他以前就找到了这东西呢。” “不会的，如果是那样，我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安德斯摇摇头，又倾过身子去看那些印在宇航服上的字，“可凡·福肯伯格是个很能干的间谍，我看到的那卷胶片就是他拍摄的。我不知道他怎么会在我们前面赶到这儿——不过，我们先前与之开战的那艘卫队飞船肯定就是‘蒲修斯’号。” 他自己点了点头，但心中并不敢太肯定。 “也许这样猜测是有道理的。我仍想弄清那些小行星人朋友到底是在哪儿看到那些昏迷的宇航员的，但我想肯定不会在这儿。看起来那些人苏醒过来了，并成了凡·福肯伯格的同伙，然后他们一起设法赶在我们前边到了这儿——” 安德斯推测不下去了，因为这些猜想没有哪一件真正的有道理。 “这样说来，他是从‘蒲修斯’号上下来的。”安回过头去又看了看那人以及那铁蘑菇一眼，“可他想把那底盘怎样呢？” “他想做我们也想做的事情。”安德斯自信地说，“他想搞清为什么它没有发生爆炸。也许他把它拿下来，然后试着把它拆开。” “看那儿！”安指着那条狭窄的通道叫起来。那儿因为失去了一块用以支撑的底盘而留下了一个缺口，“但是，什么——”她的声音很低，也很慌乱，“他是怎么死的呢？” “也许是死于能量枯竭，”安德斯说，“他肯定是用随身携带的小电锯将那底盘锯了下来。而他太兴奋了，忘记了察看自己宇航服的能量仪。因此，在他最终将他的战胜品拿到手时，他已经没有能量可以用来举起它了。” 安颤抖了一下，“而他又不能把底盘放在地上！” “是的，否则就会引起大爆炸。”安德斯看着那布满白霜的面罩，心中突然感到有些同情这个无名氏，那通道太高了，他一旦把底盘取下便不能再把它放回原处了。当他发现自己不能举起底盘时，他惟一能做的就是坐下来，扶着它，直到他的能量贮存装置中的能量耗尽，供气系统停止工作。他也许是想等他的朋友们回来。可是他们都没有回来。” 安转过了身体。 “一种古怪的死法！”她小声说，“太惨了。虽然他是名叛军，可也太惨了。” “不知还有没有另外的人从‘蒲修斯’号飞船上下来。”安德斯不安地扫视着那些废矿堆，“他们——” “他们都死了！”安打断他的话，她的声音发抖，有些歇斯底里，“他们全都死了！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只有死亡！” 她一把抓住安德斯的手。 “求求你，保罗！”她小声地说，“难道我们还没看够吗？我们现在就回去，好吗？我们可以把这块底盘带回去给德雷克和麦奇。他们懂得ＣＴ.我相信他们能够把它拆开而不会送掉自己的性命。这就够了，我们不需要别的了。” 安德斯默默不语地站着，看着那个死去的宇航员。 “在我们还能出去的时候，我们还是赶紧出去吧。”安柔声地请求说，“这艘可怕的飞船对我们来说太奇怪了。我们碰到的任何东西都可能像那扶手一样危险。如果我们再在这儿呆下去，我们也会像他一样的。” 安德斯慢慢地转过身来，他头灯的光束正照在安的脸上，他看到了她脸上惊恐的神色。 “也许你说的没错，小妖精。”他有意地顿了一下，想让自己放松一点，“我自己也不能肯定我们是不是真的需要那些ＣＴ人所制造的东西。如果我们将这可恶的地方炸上天的话，说不定还是人类的幸运呢。” 安德斯借助头灯的光，再次打量着那蜿蜒的通道。然后，他的目光回到了安的脸上。那张青春的脸让他心中感到十分温暖，他冲她微微一笑，捏了捏她的手。 “不知道那些ＣＴ人究竟像什么样子，”安德斯喃喃地说，“可能比我们高一些。但肯定还有更重要的差别存在。很难说他们那消亡的文化会给我们带来什么。” 安沉默地看着他，睁大了迷茫的眼睛。 “我不知道。”安德斯耸了耸肩，“我不是社会学家，小妖精。我甚至只会用工程学上的术语来说明问题。但我的确知道当你将性质不同的东西或力量放在一起时，你肯定会得到一种反应。” 安不安地扫了那死人一眼，又将目光移回到他脸上来。 “这些反应有时是建设性的，有益处的，有时是毁灭性的，破坏性的，有时两者都不是。一种轻金属与一种有毒的气体可以相互发生反应而生成我们平时离不开的盐。物质与ＣＴ物质发生反应会产生巨大的热量和能量，可对它们不同的用法会带来截然不同的结果。”安德斯的声音变得很严肃低沉，“因此，如果我们将在这儿发现的技术带回人类社会的话，不知我们到底会得到什么？”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安盯着他，试图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除非你是担心火星人会用这些技术来制造ＣＴ导弹。我想他们会的。但是，如果我们能够帮助德雷克父子为全人类供给ＣＴ能量——” “我什么也不担心，小妖精。”安德斯打断了她的话，“你不要对我所说的话想得太多。我只是位工程师，为星际公司工作。我的工作会带来什么哲学后果可不是我要考虑的事。” 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下一步让我们到那儿去看看。你想一起去吗？” “保罗——”安本来受了他的话的伤害，但她来不及申辩，因为安德斯已飞走了，“等等，我也去！” 安跟在安德斯身后向那圈铁柱飞去，他们降落在那巨大的滑槽的口沿上。那些ＣＴ人肯定不是因为缺乏物质构成的燃料而死亡的。当安德斯仔细打量着那洞内的情况时，那看见那儿码着一堆小山一样高的铁矿石。 “我们下去吧。亲爱的，”他十分随意地说，“为了亲爱的老星际公司——” 当安德斯听到安喉咙里发出的一声微弱的尖叫时，他已经跨下了那滑槽的边缘。但他感到她抓住了自己宇航服上的吊带，将他一把扯了回来。 “听我说，小妖精。”安斯德揶揄地冲安笑笑，“如果你不能忍受看到我为星际公司尽职尽责地工作的话，你可以回去等我们的凡·福肯伯格来——” 安仍然说不出话来，但她颤抖的手指着那黑色的滑槽口沿。安德斯看到原来是自己的鞋子踢着了一小堆废矿石，那些矿石细粒正顺着那滑槽往下落，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你没看到吗？”安终于说道，“你没看到那些矿石发生了什么变化吗？” 这时，安德斯看见当那些矿石细粒滚下滑槽的一小段后，便开始碎裂。他看着那坚硬的矿石变成灰色的粉末，觉得十分恶心。他用下巴往下一按，打开了头盔底部的清洁盒，但那阵作呕的感觉又消退了。他对着安勉强地笑了笑，听到她轻声地问： “没有伤着你吧？” 安德斯摇摇头，他虚弱地将另一堆碎矿石踢下滑槽，看着它们变成粉末。 “聪明的设计。”他说道，“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够为我们的逆引力矿石分选厂研制出这样的设备，可以把矿石分解成单个的原子。” “确实很棒，”安哑着嗓子说，“我希望你现在已经满意了！” “真让我不好意思。”安德斯咕哝着，“你每五分钟就救我一命。可星际公司的确需要这样的设备。这东西可以为公司带来百亿财富。”他努力地笑笑，“再次感谢你，小妖精。可我现在不能就此止步。” “噢。保罗，我——我恨你！该死的星际公司！” “对不起，”安德斯感到非常难受，但他尽力控制着自己波动的情绪，“也许你不该再救我的命了。” 他从安身边飞开去了，安生气地低低骂了一句，也跟着他向最低的那个突出的平台飞去。那平台与墙壁之间没有用底盘连结，安德斯知道它肯定是物质的，但他仍等着安来到他前面用她的小设备进行测试。 “安全的。”安闷闷地说。 他们降落在那平台上。平台旁边就是那条盘旋而上的通道。平台上有两条铁轨通向一道大门的里面去了。安德斯看到有一辆小车停在铁轨上，他迅速地朝它走去。 “这就是能通向里面的路，”他大声地对安说，“我们只需要沿着这些物质的铁轨往里走，直到——” “不要！”安叫道，“我——我再也尖叫不出了。” 安德斯已经停住了脚。在那辆小车旁边，他发现黑黑的平台上有一堆古怪的白色东西。那又是一个穿正规宇航服的宇航员，但他已被什么东西拦腰削成了两段。他蒸发了的体液中的水分又重新凝固并落回到他的尸体上，形成了一层白色的霜。 安德斯不顾安的反对，弯下腰去拂开那个宇航服肩头的白霜，几个印上去的黑字出现在他眼前： 托管政府的财产 尺寸 零号 ＳＳ蒲修斯号ＨＳＧ “另一个叛军。”他想要看清那人的脸，可那人的面罩里面也布满白霜，根本看不清他长的什么模样，“被削成了两截。” 安德斯小心翼翼地凑近那辆小车。车上装着一台笨重的机器。机器上有一些突出的铁杆，一头是三角形的尖端，好像是为了安装某种特殊的工具而设置的。铁杆朝向死去的宇航员这边的一头逐渐变细，最后分成一把两股叉，叉顶镶着细粒的钻石。安德斯拿起一块陨铁，对准那叉子的两股之间丢下去，只见它立即分成了两部分掉落在平台上，好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刀劈开来的。 安德斯轻轻地吹了声口哨。 “一种采矿工具，用来将矿石削成碎片。”他扫了那死去的宇航员一眼，“我们这位叛军朋友不知道它的厉害。” “太可怕了！”安迅速地朝他走来，“保罗，你现在还不想回去吗？趁现在这种事还没落到我们身上！” “还有一会儿，亲爱的。胡德想要一份关于这东西的详细报告，还要有它组成部分的图解。但是你别太紧张了。”安德斯试图安慰她，“你就在这儿等我回来，好吗？我会小心的——但你别忘记了时间。” 他想离去，可安的脸让他挪不动脚。她的眼睛焦虑地睁得大大的，她的嘴唇颤抖不止，她前额上的一绺散发让她看起来像个迷路的吓坏的孩子。安突然猛吸了一口气，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安德斯以为她会因为害怕和愤怒而爆发歇斯底里的喊叫，但是安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便要随他去。 这时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第十八章 巧合 安德斯迅速地转过头去，发现了那移动的东西。那东西在洞穴中央那圈铁柱附近地上，但因光线太暗而显得十分模糊。在安德斯看清它是什么以前，它已经溜到一堆废矿石后面去了。 那是一个ＣＴ人。 恐惧让安德斯一动也不能动。他站在那儿，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他所看到的那团模糊的影子在他脑海里慢慢幻化成了一种比人高一些，聪明一些，并且不可触碰的可怕的生物。 “安！”安德斯终于能发出声音了。安什么也没看见，她不明白安德斯为何如此恐惧。安德斯的手脚突然能动了，他一把抓住安的手，把她拉倒在那平台上。 “什么事？”安不解地问。 “我先还以为是一个ＣＴ人。”安德斯对自己的神经质觉得有些可笑，“我真蠢，那东西躲进地球铁质的矿石堆里，怎么会是ＣＴ人呢？把我吓了一跳。我想那只是一个像你我一样的人而已。” “一个人也是够坏的了，”安轻声地警告他，“一个像凡·福肯伯格那样的人。” 安德斯不得不点头表示同意她的说法，但心中还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甚至连那些ＣＴ人的模样都想象不出，但他习惯于与火星人的秘密间谍打交道。 “关掉你头上的灯。”他小声说。 他关掉了自己头上的灯，摸出了手枪。四周的黑暗与沉寂让他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孤独，因此他很高兴安把手放在自己的肩上。好一会儿，他们的眼前都漆黑一片，然而，一个红点出现了，向他们移了过来，他们的耳边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 “安？”那声音慢吞吞的，但充满焦虑，“安·奥巴良？” 安头盔上的灯马上亮了。 “罗拨船长？真的是你吗？” 她飞离了平台，安德斯打开自己头上的灯，跟着她飞下去，停落在那堆码得高高的废矿石边，罗拨·麦奇正站在那儿等着。他急切地走向安，伸出了双臂。安德斯看到了他胡子拉碴的脸，苍白而带着痛苦，但现在那张脸却高兴地微笑着。 “你还好吗？”安几乎有点喘不过气来，“瑞克他——” “站着别动，麦奇。”安德斯打断了她的话，“举起手来。” 麦奇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安德斯搜去了他的武器。 “保罗！”安叫道，“你要干什么？” “逮捕一名违法者。”安德斯把麦奇那把老式的测试枪扔进了那巨大的滑槽。 “麦奇，”他的声音很冷淡，“我曾命令过你不得在这儿着陆。” “我们是迫不得已，上校。”麦奇歉疚地说，“凡·福肯伯格乘‘蒲修斯’号飞船对我们穷追不舍，要求我们讲出我们并不知道的情报。他威胁说如果我们拒绝回答，他就要把我们打飞。我们只得到这儿来躲避。” “你的飞船在哪儿？” 麦奇用手指了指，安德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再见，简”号飞船。它斜斜地靠在一堆矿石上，躲在那圈铁柱后面。 “很好，”安德斯将头灯的光束移到麦奇的面罩上，“瑞克·德雷克在船上吗？” “没有，先生。” “他在哪儿？” “我不知道。”麦奇的眼睛正对着那光束，他不舒服地眨了眨眼，“我们到这儿的时候，我就病了。就在我们需要着陆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不舒服。瑞克留我在这儿，他一个人出发了。他回来过一次，又出去了。那已过了很久时间了。他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 “多长时间了？”安德斯插嘴问道：“多久？” “我说不出来。”麦奇不舒服地扭动了一下身体，“你知道，我从来就不需要手表。我自己知道时间。但当我第一次看到这个东西时，我就觉得它有点不大对劲。自从我们到了这儿，我就不能说出现在是什么时间……” “我有一块手表。”安德斯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它可以证明你在撒谎。我知道你们来这儿并不久。十五个小时以前，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们离远点，那时你还在五十万公里以外。我想知道的是你们乘那艘破旧的飞船是怎么赶到我们前头来的。” 麦奇耸了耸肩。 “你敢肯定你们没有用ＣＴ反应堆？”安德斯诘问道，“或者某种超级驱动装置？去年你们改变它的轨道时，你们肯定从这儿掠走了什么东西！” “你错了，上校。”麦奇看上去像受了伤害，“当你们改变它的轨道时，它根本就不是什么飞船。它只是一颗普通的ＣＴ行星，是上次的爆炸改变了它。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它才让人觉得不大对劲的——” “那你们怎么能这么快就到达这里呢？” “我们的速度并不快。”麦奇眯起了眼睛，“以前我们从未见过这机器。我们仍然是用那个陈旧的铀反应堆来驱动飞船。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但我们在四月一日早晨才在这儿着陆——” “那是多久以前？” “我说不清，上校。”麦奇病怏怏的脸上一片茫然，“我只知道那是很长一段时间以前了。我说不清到底有多长。我什么都搞不清，因为这部机器让我感到非常不舒服——” “我也一样。”安德斯嘲讽地一笑，“但我可以告诉你四月一日大约是在一年以前了，因为我的表显示今天仍是在三月份。” “我想我的表错了，”麦奇温和地坚持说，“因为我知道我们到这儿那天是四月一日，而且我还记得那以后发生的许多事。我病了，不得不留在飞船上。但是瑞克又回到活动门那儿去监视那些叛军，结果他发现那些人比我们还先到这儿——” “什么意思？” “我也搞不懂，先生。”麦奇又不舒服地耸了耸肩，“我知道我们进来时他们还在外面。可不知怎么的，他们竟先到了这儿。瑞克发现他们杀死了自己，这儿那儿——” “也许凡·福肯伯格在上次爆炸前就发现了这里，损失了那些人，”安德斯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我不知道他是怎样瞒过我们的侦察人员的——除非他答应给他们一些劫掠的东西而贿赂了他们。这可能讲得通。如果凡·福肯伯格真的从这儿弄走了——” “可他们什么也没弄走。”麦奇慢吞吞地说，“瑞克说他死在了他的飞船上。” “哦？那艘巡逻飞船出了什么事？” 麦奇默默地朝那巨大的滑槽摆了一下头。 “不可能！”安德斯难以置信地叫道，“尽管我相信那东西可以像碾碎陨石一样轻易地碾碎装甲钢板，但你怎么知道的？” “瑞克捡到了一架摄像机。”麦奇向黑暗处挥了挥手，“它就放在一个不知怎么被自动门压扁的宇航员身边。录像带里就是‘蒲修斯’号飞船，已经残破不堪了，但瑞克认出了它。他想它一定与你们交过战。” “我们确实向一些人开过火。”安德斯迷惑地点点头，“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呢？” “瑞克认为是你们把‘蒲修斯’号飞船赶进这儿来的，”麦奇说，“录像带显示先有三个人带着测试装置离开了飞船。他们三个人进到这里面来了，飞船跟在他们后面。飞船顺着那滑槽落了下去。我猜想凡·福肯伯格一定不知道它是一架矿石碾磨机。” “我……我明白了。”安德斯仍然疑虑未消。尽管时间上极不连贯，但是麦奇对那些叛军命运的讲述却仿佛真有其事。他不安地转过身去用头灯的光束扫过那些黑色的矿石堆。他打量了一下斜靠在那边的“再见，简”号飞船，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安，然后又将目光猛地回到了麦奇的脸上。 “瑞克干什么去了呢？” “我不知道。”麦奇饱经风霜的脸上浮现出忧虑的神情。“他先就出去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拿着那摄像机回来了。我俩一起看了录像带，他为我泡了一壶茶，给他自己弄了点吃的，这才又出去了。当时我仍然觉得很不舒服，我什么都做不了，只好躺着等他回来，后来我就睡着了。在我醒来以后，我觉得好受一些了。我想自己是习惯了那……那不对劲的东西。我便走出飞船来想去找瑞克，结果我看到了你们的头灯发出的亮光。” “他到哪儿去了？” “就在那下面。”麦奇说，“当然他知道那条滑槽很危险，但他相信自己能够找到更安全的通道。可他已经去得太久了。我不知道有多长时间了。” 安德斯站在那儿看着两位小行星人。麦奇那极不合逻辑的故事什么也不能说明，但他感到安相信麦奇的话。安什么也没说，但他很敏感地觉察到了她的敌意与警惕。他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然而他却明白不能显出一丁点儿手足无措的样子来。 “很有趣，”安德斯镇静地说，“甚至可能是真的。但我还是要到你的飞船上去看一看。请你们转过身去。”他挥了一下手中的枪，“在我离开的时候，我想借用一下你们宇航服驱动装置的能量导线，以免你们惹出什么麻烦。我还需要用一下你的钥匙，麦奇。我很抱歉，奥巴良小姐。” 麦奇和安遵从地转过了身去。在安德斯取下他们宇航服驱动装置的能量导线时，他们俩谁也没有吭声。安冷冷的沉默让安德斯莫名其妙地感到烦恼。 “在这儿等着，”他命令说，“我不会去得太久的。” 安德斯进入“简”号飞船后，谨慎地在舱内搜寻。他没有碰见瑞克·德雷克。在一间小舱室的桌子上，他真的找到了一架摄像机和一盘录像带。他花时间把录像带从头看到尾，果然看见“蒲修斯”号飞船滑下了那巨大的滑槽，被碾成了细粉。麦奇的故事由此得到了证实，但仍然令人难以置信。 安德斯沉思着，直觉让他感到录像带里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他将录像带倒了回去又重新放一遍。那个带着摄像机的叛军与他们的两个同伴离开了那时还完好无损的“蒲修斯”号飞船。他们三人带着测验枪和其它特殊设备，小心翼翼地向ＣＴ飞船靠近。 当安德斯意识到他们三人现在都已死了时，他不禁感到有点不舒服。那拿摄像机的人被一扇自动门压扁了。那个矮个子被无形的刀劈作了两截。那个得穿五号宇航服的大高个也已为他那致命的胜利果实送了命。 然而，尤其让安德斯觉得不安的是，他感到自己认识那个大高个和那个小矮个。他们俩人都穿着臃肿的宇航服，戴着头盔，因此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是，那大高个瞄准和发射测试枪时那笨拙的动作，以及那小矮个一直躲在后面那懦弱的样子都让安德斯觉得似曾相识。 安德斯眉头紧锁，又将录像带倒了回去重新放。他想看清他们两人的脸，可那鬼鬼祟祟的穿零号宇航服的小矮个总是落在后边老远的地方。但有一次太阳光正好照进了那大高个的面罩，安德斯看见了他那肥胖的脸。安德斯难以置信地点了点头。 那大高个看起来很像波波夫中校。那么，那小矮个可能就是穆阿多瑞。安德斯心想，真是个奇怪的巧合，但也仅是碰巧相像而已。他已把那两位星际公司为之花了不少钱的朋友安全地留在“金鹰”号飞船上了。安德斯不耐烦地耸了耸肩，将那盘录像带放进衣袋里。然后，他匆匆地走向楼下的反应堆。 在那间小小的房间里，安德斯看到的仍然是那个陈旧的铀反应堆，和他上次转运走那些昏迷的宇航员时看到的别无二致。 然而，奇怪的是，飞船上的调频钻石却变了。他记忆中的那颗八克拉重的大钻石已被替换下来了。现在安装在驱动装置上的仍是那颗他曾劝说港口检查员没收了，而后来又让凯伦·胡德不负责任地归还了的仅重一克拉的小钻石。“简”号飞船继续使用这颗小钻石确实不大安全，但他马上就能处理好这事。 安德斯找来一把扳手准备将那颗小钻石卸下来，从而使那些小行星人不能自由行动。并且，他开始想他们把那颗八克拉的大钻石弄到哪儿去了。而这整个反应堆是不是他们用来掩藏某种ＣＴ超速驱动装置的呢？那颗大钻石很可能就是用在这种ＣＴ驱动装置上的。 安德斯审视着那些控制杆。计量器显示这个破旧的小反应堆确实在工作着，产生的能量足够维持它本身的转换场，保持照明及通风设备的运转。然而，它所产生的能量是那么低，根本不足以驱动“简”号飞船赶在“金鹰”号前面来到这儿。 安德斯告诉自己，有一个方法可以测出究竟是什么在驱动飞船。他先关上了驱动装置的开关。然后，他一面观察着那些大大小小的仪表盘，一面将气闸杆猛地拉到了最大处。当看到仪表盘上的指针剧烈地左右摆动起来时，他立即意识到自己太莽撞了。 安德斯抢在那小飞船离地面以前猛力地又推合上了气闸杆，但仍然太晚了。那颗小调频钻石闪过一道炽热的蓝色弧光后爆炸了，一股刺鼻的烟冒了出来。安德斯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感到有点透不过气来，眼前也一片漆黑。 飞船上的备用装置“喀嗒”一声启动了，几盏昏黄的灯亮了起来。安德斯这才看清发生了什么事。他把气闸杆拉得太快了。那颗小钻石承受不了突然增加的负荷量，电线发生了短路，把它烧成了无用的黑碳，同时，也烧坏了反应堆本身的转换线圈。 “可恶！”安德斯咕哝着说，“真没想到会这样。” 不过，他告诉自己，这次事故并不是什么太不好的事。他本就打算使“简”号飞船不能运行。如果他想更换那毁掉的调频钻石和损坏了的线圈的话，“金鹰”号飞船上就有备用品。但是，当他想到安·奥巴良对此事的反应时，他不禁感到了一点儿惶然。 在外面那巨大的金属洞穴里，安德斯发现两个小行星人还站在原处。安转过身来看着他。 “怎么样，保罗？”安低声问，一半是不满，一半是揶揄，“找到ＣＴ人了吗？” “还没呢，”安德斯回答说，“不过我让‘简’号飞船飞不起来了。”他告诉自己没必要对那场事故做出解释，“当我要离开时，我会修好它，或者带你们俩到‘金鹰’号上去。” “瑞克怎么办呢？”安那关心的语气让安德斯心中一阵刺痛，他差不多是在嫉妒瑞克了，“难道我们不能等他回来吗？” “你怎么知道他还会回来呢？”安德斯听到安倒吸了一口冷气，他马上后悔自己说得太直露了，尽管他相当肯定地认为瑞克·德雷克已经死了。他也像那些叛军一样，死于好奇心过重。“但我们还会在这儿呆一会儿，”安德斯匆忙地许诺过，“我将下到那里面去。我会去找他的。” “谢谢你，保罗。”安小声地说，“我们可以与你同去吗？” “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安德斯盯了麦奇一眼，“但是如果你们想要轻举妄动的话，请记住我已经烧毁了你们的反应堆和驱动装置。” 麦奇平静地点点头。安无言地看着安德斯，他在她的注视下，心中不由一紧。 “转过身去，”安德斯哑着嗓子说，“我来把你们宇航服的驱动装置的能量导线安好。” 他把导线安回了原处。 “谢谢你，上校。”安冷冷地说，“准备好了吗？” “还没有，”安德斯回答说，“请你们稍等一会儿。我得去看看‘金鹰’号飞船有没有出事。” “为什么？”安低低的声音满含讽刺的意味，“难道你连自己那些忠诚的军官都信不过吗？” “我相信他们。”他的语调不像他打算表现出的那么干脆，“可我看了那录像带。那不走运的叛军中有两个看起来很像我手下的两个军官。当然，只是一种巧合。不过，我仍然想与飞船上的人通通话。请在这儿等我。” 当安德斯离开安和麦奇，朝上飞向那半开的活动门时，他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东两掠过了头顶那星光照亮的门缝。那好像是一个穿着宇航服的人影。他向它飞过去，但还没等到他头上的灯照着它时，它已经消失了。 安德斯紧握着手枪，小心谨慎地从那半开的活动门中间溜了出去。没有什么东西在那儿对他发生袭击，倒是那巨大的死气沉沉的ＣＴ飞船透出的古怪让他吃了一惊，好像他从前从未见过它一样。 有好一会儿，安德斯都找不到方向。他不得不选择那金针闪亮的针尖作参照，才弄清自己该走哪条路。然后，他便焦急地绕着那锈红色的半边飞船往前走，直到他看见“金鹰”号飞船那拖得长长的影子。猛地，他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穿宇航服的人影闪进了气密室。 “安德斯呼叫‘金鹰’号！”他打开通讯装置，准备与飞船上的人通话，“安德斯呼叫‘金鹰’号！……请波波夫中校回话。” 那黑色的鬼影一样的飞船沉寂无声。安德斯等了很长时间仍没有回音，他不禁怀疑是自己看花了眼，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人走进气密室。而且，他突然开始担心他自己的手下也走上了反叛的路。他降落下去，躲在一根巨大的支撑铁条后面。 “安德斯呼叫‘金鹰’号！”他的嗓子都喊得有些哑了，“安德斯呼叫……” 他耳边突然响起了波波夫嘶哑的声音。 “你想干什么？” “我是安德斯，”他尽量放柔自己的语气，“我看见有人穿着宇航服进了飞船。你让人离开飞船了吗？” “只有欧米茄出去了。”波波夫回答说，“他刚执行完一桩拍摄任务回来。” “什么？”安德斯知道自己必须保持冷静，然而他的声音还是提高了八度，“难道你不记得我命令过你——” “我记得，”波波夫打断了他的话，“然而，告诉你一个很不幸的消息，我们不再为你们的脏钱卖命了。” “你们要——要叛变吗？”安德斯屏住了呼吸。 “叛变和不忠。”波波夫大笑起来，“你的上级将获悉你被一个小行星女间谍迷昏了头，而打算把‘金鹰’号飞船出卖给一伙自由太空党分子。” 波波夫现在一定喜形于色了。 “高级委员胡德将被告知你一直在帮助那些小行星人，帮助他们从政府的机密档案中窃取军事情报。他还会了解到你卷入了一桩企图用在自由之星上制造的ＣＴ武器来推翻托管政府的阴谋。” “听着，伙计！”安德斯绝望地请求说，“如果你真有什么合乎情理的不满，我可以予以考虑。如果别的势力想拉拢你，你得记住星际公司可以出比它们多得多的钱来买你掌握的ＣＴ技术。我马上回飞船上来，我们好好谈一谈。” “对不起，安德斯——” 波波夫那嘲讽的声音突然断掉了。安德斯看到“金鹰”号的大炮开始移动了，他赶紧躲到巨大的支撑条后面去。他看到大炮并没有对准他，而是慢慢竖了起来，紧贴着飞船黑色的外壳，好像是在为起飞做准备。 “等一等！”他叫道，“让我回飞船上来！” 没有回音。 “打开舱门！”安德斯打算孤注一掷了，“中校，最好让我回飞船上来，因为我这儿有盘录像带你应该看一看。看完录像带，你就会知道凡·福肯伯格辛辛苦苦地又为他自己挣到了什么。 还是没有回音。 “最好让我进去！在你还来得及后悔以前，最好看看这盘录像带。看看其他那些叛军的下场！中校，他们中有一人甚至可能就是你，现在，坐在那里死去了，怀抱着一块ＣＴ底盘！” 仍然没有回音。 “你们会清醒过来的。”安德斯嘶哑着嗓子坚持说道，“当你们看到‘蒲修斯’号飞船出了什么事时——” 突然，波波夫回话了。 “我很抱歉，安德斯，”他毫无怜悯心地说，“但是‘蒲修斯’号飞船并没有出什么事。我们的仪器刚刚探测到它，它正飞向巴勒斯港。在其它时候，我们也许会留下来看看你的录像带。可我们不想与凡·福肯伯格发生摩擦。我们要起飞到木卫四去。” 安德斯打了个寒颤。 “让我和穆阿多瑞讲活。”他说，“或者是欧米茄。” “太不幸了。安德斯。他们俩再也不是需要拍你马屁的人了。我们再也不受你们的奴役了。我们再也不会为你们卖命了。我们对星际公司的钱已经没有了兴趣，因为我们大家都盼着它早点贬值呢！” 波波夫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我英明的上校，难道你看不清历史的潮流吗？你们那富有的古老帝国已经腐朽不堪了。难道你不知道托管政府形同虚设吗？我们掌握了ＣＴ技术，拥有了无穷无尽的ＣＴ能源，星际公司就要崩塌了！” “金鹰”号飞船启动了。 “你太可恶了！”安德斯叫道，“听着，我不是一个人——” “我知道你不是一个人在这儿，”波波夫嘲讽地说，“但是我们现在要离开你了，我聪明绝顶的上校先生。如果你真的相信凡·福肯伯格已经死了——” 波波夫难听的声音突然中断了。“金鹰”号飞船已经升离地面十多米高了。这时，它被发动突然袭击的飞船发射的炮弹击中了。 那艘飞船无声无息地悄然降临，并突然开火把“金鹰”号打回了地面。“金鹰”号飞船顿时笼罩在一团浓烟和烈焰中了。 安德斯紧贴着那冰冷的大铁条站着。在他的上空，烟雾正不断扩散开去。那烟雾弥漫的天空已被爆炸的炮弹的烈焰以及“金鹰”号还击的炮火映得通红。他感到脚下的金属地面在不断地震颤，但却听不到什么声音，因为没有空气。 在他仍然活着的每一秒钟里，他都知道还没有炮弹击中ＣＴ物质。然而，一发打偏的炮弹就可能毁了一切。战斗继续进行着，安德斯觉得有一块弹片打中了他。他听到宇航服碎裂的响声，但他没有感觉到疼痛。这场无声战斗的硝烟终于消退了，安德斯小心翼翼地挪到能清楚看见“金鹰”号飞船的地方。 “金鹰”号飞船已被打烂了，正无望地侧躺着。它下面是轰炸那ＣＴ飞船的物质部分炸出的一个浅浅的弹坑。它那黑色的外壳至少中了三发炮弹。空气从飞船中央的一个破洞漏了出来，细细的一缕白气袅袅上升。“金鹰”号的一门大炮对着天空，一定是打完了最后一发还击的炮弹，而另一门大炮连同炮塔都被炸碎了。 安德斯警惕地观察着“金鹰”号飞船的残骸。它的船桥舱凹陷了下去。一发炮弹穿透了它的中部，在反应室里爆炸了。“金鹰”号很显然已不可能再修好了。 抱着找到一颗调频钻石及转换线圈以及修好“再见，简”号飞船的希望，安德斯绕着仍在冒烟的残骸走了一圈。他发现“金鹰”号的舱尾也中了一发炮弹。它的着陆起落架也打飞了，舱门压扁了，没法打开。 安德斯焦急地察看着飞船外壳上的那些破洞，它们都太小了，他穿着宇航服是绝对爬不进去的。他突然感到一阵恐惧，除非他能进去为修复“简”号飞船找到所需的东西，要不然他那一时的莽撞就会带来致命的后果。 他进不去。 安德斯开始敲打着那残破的飞船外壳，想从那些幸存者那儿得到帮助。他将头盔紧贴在外壳上，试图听到里面的反应。他听到了泄漏的空气发出的细细的嘶嘶声，却没有听到谁在里面敲打着飞船外壳来答他。如果飞船里面真的有幸存者的话，他们也一定已经用阿迷丁来延缓死亡来临的速度了。 安德斯继续绕着“金鹰”号的残骸走着，不停地敲着，但他听到的只有那漏气的声音。 后来，他猛地注意到那漏气的嘶嘶声好像一直跟着他。他想起了击中自己宇航服的那块弹片．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气压计量器。只有七磅了…… 安德斯明白会发生什么事。他的头脑逐渐迟钝了，反应变慢了，并且还昏昏欲睡。他努力地想挽救自己的生命。他离开“金鹰”号飞船的残骸，朝着那圆筒飞过去，朝着罗拨·麦奇和安·奥巴良飞过去。 安德斯差不多已经到了那圆筒的开口处了，这时，他听到了一些声音。开始，这些声音比他宇航服漏气的声音还要微弱一些，但当他转过头去朝巴勒斯星方向望去时，他看到了一点火花，并听清了那些声音。 或者是安德斯认为他听清了。他已经困得有些睁不开眼睛了，而那些声音还离得很远。它们在星光闪烁的夜空中神秘地浮动着，很像人的声音，但又完全没有什么意识。这一定是那些从未露面的ＣＴ人的声音，他们保卫了自己的飞船，又如此狡猾地摧毁了那一艘物质造的军事飞船，但他实在太困了，已顾不得那许多了。 也许他还是很在意的，至少为了安·奥巴良。现在，她也落进了ＣＴ人的圈套，和那些叛军一样全无生还的希望。都怪他太莽撞了。他应该为她找到一颗新的调频钻石…… 安德斯打了个呵欠，睡着了。 第十九章 时间问题 安德斯平躺在那巨大的圆筒里最高的平台上。他脖子僵硬，脑袋钝痛，也许是他掉落在这儿时受了伤。然而，疼痛只让他暂时清醒了一下，他仍然昏昏欲睡。 他认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儿。 他不用扭动头，便能看到圆筒顶端半开的活动门中间那星光照耀中的裂缝。在笔直向上更近一点的地方，是奇怪的狭窄通道。在星光的映照下，那高高的，人类碰都不能碰的扶手闪着银白的光。 半梦半醒之间，他试着想象出那些在狭窄通道上行走的ＣＴ人的模样，但是，即使他们的声音还在他耳边回响，他那迟钝的脑子什么也勾画不出。也许甚至这“行走”一词对于ＣＴ人来讲都不大贴切，因为他们总是用滑行道来代替楼梯。 安德斯静静地躺着，看着那通道和扶手。他感到身体非常沉重，他动弹不得，除了躺着他没有别的事可做。如果他能够保持足够的安静，如果他等的时间够长，那么，总有些ＣＴ人会路过这里的。也许他就能够看清他们为什么不使用阶梯，看清是什么原因让他们长得那样高，那样瘦。 或许已经有什么东西或“人”在那儿了，只是因为过于纤细而使他看不到？这就是答案吗？那些ＣＴ入侵者可以使用物质和ＣＴ物质，是不是因为他们本身既非物质的，也非ＣＴ物质的呢？智力可不可以不借助物质为载体呢？安德斯迟钝地胡思乱想着，想要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可他最终统统放弃了。对他来说，思考太困难了，他的脑子里像蒙上了一层雾。 他躺在那儿等着，透过那层雾看着，然而没有什么出现在那通道上。那层雾变得更浓更厚了，他脑子里的那种钝痛感现在已经减弱，弱到不能再让他保持清醒了。他很担心在那些高高的人来到以前，自己就已经睡着了。 但就在这时，安德斯看见了它。 它正俯着身看他，那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他知道它一定又高又瘦，他知道它的触碰意味着死亡，但那已经不太重要了。他不想转过自己的头去，他什么也做不了。 那东西降落在平台上，正好在他身边。它开始用手摸索他的宇航服。他等着自己这物质构成的身体与那ＣＴ物质发生反应。当他突然看到一道亮光时，他心想末日终于来临了。 然而，那亮光却并不是什么摧毁性大爆炸的火光。它只是一盏宇航服上的头灯发出的玫瑰红的光亮。在它的映照下，安德斯看到了一个穿宇航服的人，是安·奥巴良！安德斯想要站起来。 “最好躺着别动，”安柔声说道，“你差点窒息死了。” “我还以为……”安德斯想要说些什么，“我还以为你是……” 但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无力地躺在那儿。他以前以为的那些事现在都不重要了。他又听到了空气的响声。突然，他能呼吸了。朦朦胧胧中，他知道安把自己的空气装置从宇航服上取了下来，接在了他的宇航服上。他想安不应该为他这样做。她自己很快就会面临死亡了，都是他的莽撞造成的。但是，他仍然太困了，不能把这些都讲给安听。安不是入侵的ＣＴ人，而他又能呼吸了。摊开手脚平躺在那平台上，他又睡着了。 安德斯再次醒来以后，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折叠床上，安·奥巴良站在他身边。他知道自己到了“简”号飞船上。安数着他的脉搏，皱了皱眉头。 “谢谢你，小妖精。”一定是安把他拖回了飞船，并脱去了他那破损的宇航服，安德斯想到这里，尽管他仍然浑身沉重，动弹不得，但他对安笑了一笑，“不知道你会……” “你真让我担心。”安松开安德斯的手腕，疲倦地笑了笑，在床边一个空水箱上坐下来。在备用灯昏黄的光线下面，她看起来非常疲倦，“你在那平台上躺得太久了。在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差不多已经昏死过去了。” “你能来找我，真是太好了。”安德斯躺在床上看着安的脸，那双灰色的眼睛因为疲倦担忧而深深地陷了下去，但她看起来仍是那么美丽，她脸上坚毅的神情没有丝毫改变。他接着问道：“麦奇在哪儿去了？” “和瑞克一起出去了，”安说。“他们组装了一个电动弧锯，准备锯开‘金鹰’号飞船的外壳。” “瑞克已经回来了吗？” “几天前就回来了。” “几天前？”安德斯不敢相信地问道，“我出去了多长时间？” “我们给你用了一剂阿迷丁。”安低沉的声音中满含歉意，“你知道，反应堆熄灭了，瑞克组装电锯需要我们所有的电池，因此通风装置只好停止运转。我们当时需要节约氧气。” “阿迷丁？”安德斯眨了眨眼，“我想它对我有好处。不过，我应该跟瑞克一起出去找另外一颗调频钻石。” 他试着坐起身来，但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劲儿都没有。 “好好躺着，等你的脉搏恢复正常。” “可我们得找到调频钻石和转换线圈。”安德斯固执地坚持已见，“我看到了‘金鹰’号飞船现在是个什么样子。要进到它里面去得费很大劲儿。他们需要我的帮助。” “我知道。”安垂下了眼帘，仿佛他让她感到有些为难，“可是——可是你的宇航服破了。” “那道裂缝修补不好吗？” “瑞克拿走了你的宇航服上的能量贮存装置，他的用完了，”安说，“另外……” 她犹豫着不知道怎么说才好。突然，安德斯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他咕哝说，“我是个犯人。” “也不完全是这样。但是瑞克和罗拨船长有些信不过你。” “这也不能全怪他们。”安德斯勉强地笑了笑，“他们的工作干得怎样了？” “恐怕情况很糟糕。‘金鹰’号飞船的外壳太坚硬了，他们的临时工具根本就奈何不了它。一次他们放弃了这个计划，试了另外一个。他们把‘简’号飞船上的主通讯装置拖了出去，想与自由之星通话，可是没有回音。” “为什么呢？” “瑞克也不知道。”安的脸上是一片迷茫的神情，“当然，你用的是电池的能量，但他说信号够强了。”她打了个寒颤，又补充说：“更让人奇怪的是，瑞克甚至难以搜索到自由之星，因为我们来到这艘ＣＴ飞船上以后，它已经转换了方向。” “哦？”安德斯抬起了仍然钝痛不已的头，“它现在正往哪儿去呢？” “它正往自己来的那条路上去，”安说，“回到那场大爆炸发生的地方去。瑞克开始根本就不相信会这样，直到我核对了他的观察结果——罗拨船长仍不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现在到底是什么时间。但后来我们找到了正确的方位，在望远镜里看到了自由之星。我们整日整夜地发出信号，但德雷克先生一直没有回话。，也许他出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电池快用光了，我们只好停止发送信号。最近这几天，我们又在努力要把那装甲钢板锯开，但到现在还是没能成功。” 安德斯默默地躺了一会儿，看着安那张愁容满布的脸。 “你知道是什么使这艘ＣＴ飞船转向吗？”他不安地低声说，“如果那些建造它的ＣＴ人——” 安摇摇头，“我们的困难可不少了，但瑞克说我们不会遇到什么ＣＴ人的。” “但他们就在周围。”安德斯感到有些害怕，“我们听到过他们的声音。我们还知道他们俘获了一艘卫队的巡逻飞船，也就是那艘向我们开火，然后便消失了，接着就回来打烂了‘金鹰’号的卫队飞船。” “我不明白那些奇怪的声音在说什么。”安忧心忡忡地耸耸肩，“我们对那些也解释不了。但瑞克说建造这艘ＣＴ飞船的人已经全死了。他肯定他们早在太阳系诞生前就已经死了。” “什么？”安德斯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他已忘记了脑袋里的钝痛，“瑞克怎么会对此这样肯定呢？” “他在这下面找到了一家兵工厂，比巴勒斯五号星上的那家还大些。那儿到处是自动机器和他所见过的最具杀伤力的武器。那些武器绝大多数是装有ＣＴ弹头的导弹，但也有几颗原子弹。” “兵工厂！”安德斯叫道，“那么这儿不是能量工厂？” “瑞克说在最初它是一座发电站。他在下面找到一些空的ＣＴ底盘，那上面以前肯定放有一个巨大的反应堆。他说那些金针其实是某种能量发送器的天线。但后来反应堆被拆除了，能量发送设备也全被拆毁了。瑞克认为它们可能被熔化了，制成了各种武器。” 安的声音变得喑哑了。 “瑞克相信这就是那些ＣＴ人的命运，这座工厂本来是为和平而建的，但他们后来却用它来为战争服务。当战争结束时，他们也毁灭了。瑞克认为在太阳系诞生之前，肯定是某种物质制成的超级导弹把他们的世界——或它的一部分——炸得脱出了他们的星系。” “等一下！”安德斯摇摇头说，“我知道这艘ＣＴ飞船很古老了。我也认为它以绝对零度的低温在星际间漂流几十亿年，大概真的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可瑞克是怎么推算出那场战争发生的日期的呢？” “那几颗原子弹帮了他的忙。”安回答说，“瑞克认为在战争前期，ＣＴ人就是用它们来保卫自己的这艘能量飞船，直到后来他们改造了飞船，制出了ＣＴ导弹。” “可那些原子弹能帮他什么忙呢？” “瑞克用罗拨船长那台旧的分析仪测量了原子弹的铀元素。他几乎找不到轴２３５的踪影，绝大多数铀元素都转化成铅了。” “噢！”安德斯点点头，“我明白了。“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你知道有多少铀留存下来了吗？” “少于十万分之一。” “一块轴２３５样品在正常的辐射损耗下，要经过差不多七亿年才会损失一半的核数。”安德斯皱着眉头，计算着，“这意味着这艘ＣＴ飞船差不多已经漂流了一百亿年了。” “那也太久了！”安颤抖着声音说，“保罗，我仍然感到害怕。即使我知道那些ＣＴ人已经死了。因为就是这东西杀死了他们。现在它仍然欲置人于死地。它毁了‘蒲修斯’号飞船，‘金鹰’号飞船。它杀死了所有的叛军。它也会杀死我们的，除非我们能离开，这只是个迟早的时间问题。” 迟早的时间问题…… 这个短语在安德斯的脑海中回响，它突然之间变得能说明问题了。他屏住了呼吸，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眼睛愣愣地盯着安身后的某个地方。他的两只手紧握成拳头，并抖个不停。 “保罗——”安担忧地叫道，“你怎么啦？” “你用的那个短词，”安德斯憔悴地脸上露出了微笑，“迟早的时间问题。也许这就是答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好好想一想，我们遇到的每一难题似乎都是一个时间问题，时间的间隔问题，或顺序问题。也许最早的真的就是最晚的，在这儿就是这样。也许它真的把明天变成了昨天，也许瑞克和麦奇的确在四月一日才到这儿。” “他们也这样说。”安焦虑地问，“可你对这样的事怎么解释呢？” “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安德斯回答说，“一百亿年的时间可够长的。”他慢慢地说，试图想找到合适的字眼来表达自己的想法，“长到足以证明这艘ＣＴ飞船的确是来自别的星系，因为我们的太阳系存在的时间还不到它的一半长。也许在它来的那个地方时间是完全不相同的！” “那可能吗？” “有可能。”安德斯思索着说，“我记得瑞克以前为星际公司工作时，他小知在哪儿找到了一本旧书。那是很久以前的一篇由一位满脑子怪诞想法的德国教授写的关于ＣＴ物质的论文。文章中某处提到，原子核的形式取决于原子生成的那个空间的熵的形式。” “那是什么意思。” “熵的形式也就是时间的形式。”安德斯深陷的眼睛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那教授认为ＣＴ物质肯定是在太空的另一处形成的，在那儿，时间是倒流的。也许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狂想者！” “但是那些ＣＴ小行星并不像这个东西。”安马上反驳说，“只要它们不与物质发生碰撞，它们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教授也知道这一点，”安德斯说，“但他认为大块的ＣＴ物质或物质可以在它周围形成他取名为‘熵场’的特殊状态，熵场可以让位于其中的小块物质保持时间上的一致。他认为我们知道的那些ＣＴ小行星不过是入侵的那颗ＣＴ大行星的一些残片而已，而那颗大行星已经被阿多尼斯星更强的熵场——也许是整个太阳系的熵场——控制住了，从而转变成了顺流的时间。” 安德斯把身体坐得更直了，兴奋不已地喘着气。 “但是，这艘ＣＴ飞船却离入侵的那颗ＣＴ大行星太远了，因此它没有被卷入那场碰撞引发的大爆炸？它也从未离某块大的物质近到被它的熵场控制住而转变成顺流时间。它现在的时间仍然在倒流，并且它那相反的熵场还将我们控制住了！” 安德斯猛地站了起来，但又跌坐回床上，他仍然双膝发软。 “我想这就是答案！”他声音喑哑，“我认为这足以解释我们所遇到的所有事情了——并且有一部分事情你可以说尚未发生。” “所有事情！”安坐在水箱上，困惑不解地盯着他，“我不明白怎样——” “我也不完全明白。”安德斯笑了笑，“但我真的相信这就是答案，只是迟早的时间问题而已。你能给我一支铅笔和一张纸吗？” “在上面舱室罗拨船长的桌子上就有。你能爬上那楼梯吗？” 安德斯刚站起来时，感到头重脚轻。但他在安的搀扶下爬上了那楼梯。安搬了一张椅子放在麦奇那张满是墨水印迹的桌子前，让他坐下来。然后，安打开一个抽屉找纸和铅笔。 什么东西冲了出来。 “噢！”安用手去抓那东西，但它溜走了，“瑞克的圆盘——” 她猛地住了口，睑变得通红。安德斯没有注意到她的窘迫，他的眼睛紧盯着那个逃跑的小东西。那是张和他手掌差不多大的光亮的圆形钢盘，中间有一个小孔。他想伸手抓住它，但它像个活物一样逃开了。它上面还拴着一条牢实的皮绳，皮绳的另一头系在书桌后的舱壁上的一个小环上。 安德斯抓住皮绳，把那活蹦乱跳的圆盘拉到身边，但它仍然活泼泼地从他的手指上弹开去。他把那圆盘扯进书桌里，可那小家伙又从曾关着它的那个抽屉里逃了出来。安德斯注意到那系住它的皮绳也只环绕在它上面，而没有与它接触。 安德斯设法把那圆盘弄进了抽屉，把它关在一个角落里，并试着用手将它按下去。但是，他的手遇到了一种反作用力的抵抗。即使在他用尽全部力气往下按时，他的手也没有碰到那圆盘。而圆盘也没有被压得紧贴在抽屉底上。 “请把它放回去！”安窘迫地红着脸说，“我可不想让你看到它。” “不可触碰！”安德斯关上了抽屉，转过身来注视着她，“瑞克在哪儿弄到它的？” “噢，保罗！”安激动不安地说，“我真是个笨蛋！瑞克不想让你知道它。我什么也不能告诉你。” “那么，让我来猜猜看。”安德斯冲她笑了笑，“我猜是逆引力，永久性的反逆引力！对不对，小妖精？” 安紧闭着双唇，但她的脸又红了。 “我猜对了！”安德斯敬畏的目光落回到那关着圆盘的抽屉上，“自从麦克西戈尔在太阳黑子中发现了逆引力以来，这就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东西。麦克西戈尔早就写出了永久性反逆引力的方程式，但我们从未能制造出一种可以保留这种力的合金。” 他猛地把目光移回到安的脸上。 “那块抓不住的圆盘就是用某种反逆引力合金制造的，是吗？”安德斯问道，“我想瑞克一定找到了ＣＴ人铸造合金的自动冶炼炉，然后用麦奇的分析仪分析了合金的成分，是这样吗？他就这样学会了怎样制造这种合金，是吗？这种合金制成的底盘可以使用一万亿年！” “保罗，别问我！”安请求说，“我什么都不能告诉你。” “没关系，亲爱的。”安德斯愉快地说，“你已经给我看了最重要的东西。这是一种遵守12平方规律的表面作用力。距离缩短一半，斥力增大四倍。这就意味道着接触不可能发生——即使是圆盘用力压向ＣＴ表面，二者也不会接触。我想是把像这样的底盘与物质制成的蘑菇柄焊在一起，同时把与这成分相同的ＣＴ合金底盘固定在ＣＴ蘑菇帽内，这样就可以将蘑菇的柄和帽放在一起了，它们中间因为放上了这种合金制成的底盘，因此它们永远不会碰触在一起引起爆炸。” “我又猜对了，是吗？” 安垂下了眼帘，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并且，不接触便没有磨擦，那么就不需要润滑。”安德斯继续兴奋地说着，“这就是那些机器过了这么多年仍能运转的原因所在。而反逆引力场又是不会减弱的！”他冲安点点头，“如果我们能把那块圆盘带回家的话，肯定会引起轰动的！” 安抬头看了他一眼。 “保罗——” “什么事，小妖精。” “瑞克不想让你看见那块圆盘。”安非常温柔地说，“现在你对此知道得太多了，我想他不会让你回去用你学过的技术为星际公司制造ＣＴ导弹的。我想，你现不得不去为德雷克和麦奇工作了。” 安德斯久久地看着她那光洁美丽的脸，微笑从他唇边慢慢隐去了。 “我是得这样做了，”最后他说道，“如果我们能活着回去，而你又真心希望我加入的话，我会和你们一起工作的。事实上，现在我并不那么热衷于想为某人制造出什么ＣＴ导弹。自从我了解到ＣＴ文明灭亡的原因之后，我就已改变主意了。亲爱的，如果你真的需要我，我相信自己会同意的。” 安站在那儿，身材颀长，非常可爱。她的黑发散发着一股清爽的馨香。她脸上露着淡淡的微笑。 “我需要你，保罗！”安热切地说，“我真的需要你！” 这时，安德斯非常渴望亲吻她那动人的脸，但他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因为他突然觉得似乎不太公平。 “谢谢你，小妖精。”他微笑着说，“但我们不要太心急。我们现在还困在这里。如果我们真能活着回去，我会很高兴有机会与德雷克和麦奇一起工作——在那块小小的圆盘上，我们能够创建一种崭新的文明！可我毕竟是地球人。亲爱的，当那一切实现以后，你的朋友们也许就不想我再呆在他们身边了。” 安的脸上又露出担忧的神色。 “要说服瑞克你确实站在我们这边可不太容易。”安认真起来，“他现在心情很不好。他担心他父亲在自由之星上出了什么事。‘金鹰’号飞船的外壳锯不开也让他很沮丧。那些让你先前认为我们与某个阴谋有关的奇怪的事情也折磨着他。让他特别不安的是这艘飞船正在按来路返回，我们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会——” “也许不会有什么事的。”安德斯劝慰说，“而且现在，既然我们已经找到了原因，我想所有那些让人生疑的事情都将水落石出的。” 安的脸上露出了微笑。“我几乎忘记了你的时间理论。你真的认为你能够解释那些昏迷的宇航员是怎么回事吗？这样的话，瑞克与麦奇就可以洗脱身上的罪名了。(奇*书*网*.*整*理*提*供)还有那些向自由之星呼叫的神秘声音，那艘与‘金鹰’号交战的敌方巡逻飞船，这些你都能解释清楚吗？” “我相信我能，”安德斯保证说，“只要你能给我找一张纸来。” 第二十章 旋涡 安在书桌的另外一个抽屉里找到了书写纸。安德斯伏在桌上开始画他的示意图。他先画了一根竖直向上的箭头来代表巴勒斯星、奥巴尼亚星以及自由之星的正常的时空运动。他用了一根较短的箭头来演示那颗被德雷克和麦奇改变了轨道的ＣＴ行星的运行轨道。第三根箭头从第二根箭头的顶端倾斜向下，这代表了这艘ＣＴ飞船时间倒流的情况。在纸的边缘，他标记上一个月的天数，然后画了些曲线来显示“蒲修斯”号飞船、“再见，简”号飞船以及他自己那艘“金鹰”号飞船的航行情况。 “看起来很有道理。”安德斯终于抬起了头，脸上满是胜利的喜悦，“这艘飞船在它自己倒流的时间里大概有一百亿年的历史，但它永不会比那更古老，因为这就是它的终结日了。” “在三月二十三日晚上，那场最大的爆炸照亮整个夜空。那就是这艘ＣＴ飞船与那颗ＣＴ行星相撞并毁灭的时候，当然还尚存有凡·福肯伯格拍的那一小块残片。从我们现在的时间状态来讲，我也许应该说这艘ＣＴ飞船将要毁灭。”他咬紧了牙，“最好在我们被它带到那个时刻以前，瑞克和麦奇能修好‘简’号飞船。” “我不太明白……”安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你的意思是，这艘飞船自从改向以后，就正在带我们回到那次大爆炸发生的时刻，是吗？” “不错，亲爱的。”安德斯忧郁地点点头，“除非它没有转向。在我们着陆时，我们的时间也改变了。在这艘飞船的熵场中，在这儿着陆的人似乎仍然是一天天过着，但这当然是在那倒流的时间里。那么，最先到达这儿的人将变成最后到达的；就像麦奇的电话里警告瑞克的一样，而这个电话麦奇到现在还没有打出去。” 安皱着眉头盯着那张示意图。 “我们乘‘金鹰’号飞船最先来到这儿。”安德斯指着图上的曲线说，“以我们的时间来看是第一，但以这艘ＣＴ飞船的时间来看就是最后。在第二天‘简’号飞船到达时，我们并不在这儿，因为我们时间里的明天就是这儿的昨天。凡·福肯伯格和他的手下到达这儿比‘简’号飞船还要晚一些，刚好在瑞克和麦奇到达前杀死了他们自己。”他抬起头来看着安，“现在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 “我——我想是的。”安突然点了点头，“这就像从两辆并排相向行进的火车中的一辆换乘到另一辆上。在换乘前，你搭第一辆火车走得越远，那么换乘后你搭第二辆火车要回到原来的地点所走的距离就越远。所用的时间也就越久。” “正是这样，亲爱的。”安德斯点点头，“现在，我们搭乘的这辆火车正朝着将要发生一次爆炸的地点行进。我希望在我们与那颗ＣＴ行星相撞以前，瑞克和麦奇设法把我们大家弄回另一辆火车上去。”他在示意图上又画了一条竖直向上的线，“他们能够办到！实际上，这显示出他们已经办到了。因此高兴些，我的小妖精！” “恐怕我还是高兴不起来。”安慢慢地将滑落到脸上的一绺头发撩了开去，“那些昏迷的宇航员是怎么回事？那艘敌对的飞船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些神秘而又古怪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她对着那张示意图摇了摇头，“你能解释清楚吗？” “当然可以解释清楚。你有所不知，那些陌生的声音其实就是我们自己的声音。” “我们自己的？” “是的。不过，我们是反着听的，就像你听到磁带回放的声音那样。因此，那些声音听起来很像人类的声音，这并不奇怪。” “那艘敌对的飞船……”安愕然地睁开了眼睛，“那不会是……” “是‘金鹰’号飞船。”安德斯点点头，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当我们遇到它时，它受波波夫及他手下的叛军控制正要返航。我们按通常的程序先问话再开火，那些叛军也一样。但对我们两方来讲，事情的顺序都颠倒了。炮弹先就迎头打过来。在稍后问话传到时，却又无人懂得那语音的意思。” “我——我想我明白了。”安屏住了呼吸，“这也是我们呼叫自由之星，德雷克先生没有回话的原因所在了。” “是的。” “可是，我还是觉得有点难以置信。当那艘敌对的飞船想要撞毁我们的时候，它怎么会是‘金鹰’号呢？它为什么不明不白地就消失了呢？” “那个时候正是时间发生转换的时候，”安德斯说，“也就是我们被这艘ＣＴ飞船的熵场猛地控制住的时候。也就是从那时起，虽然我们自认为时间在前进，其实它是在倒流。我们感到的震动并非由碰撞所致，而仅仅是时间改变的结果。” “但肯定还有另外一艘卫队的巡逻飞船！”安盯着他说，“那些昏迷的宇航员——难道他们是‘金鹰’号的成员吗？” “我想是的。”安德斯回答说，“‘金鹰’号在与它自身的战斗中失利以前，波波夫和他的叛军准备逃往木卫四，因此他们毁掉了自己卫队成员的身份标志。我想当他们发现自己被困在飞船的残骸中后，他们用了阿米丁来延缓死亡的来临。波波夫、穆阿多瑞以及其他二十六人现在仍活着，正躺在‘金鹰’号里等瑞克和麦奇去救他们呢。” 安迷惑地耸了耸肩。 “可你把这些人从‘简’号飞船上接过去转给凡·福肯伯格已是很多天以前的事了。” “我知道。”安德斯点点头，“看起来我们那些叛变的朋友陷入了两条时间轨道之间的某种因果旋涡里了。他们在‘蒲修斯’号飞船上醒了过来，告诉了凡·福肯伯格有关这艘ＣＴ飞船的情况，并帮助他发动了第二次叛变。也不知到底是谁收买了谁。可能他们想弄到一批ＣＴ武器及设备，准备卖个大价钱。当他们看到他们自己来以前，他们派了那三个人下了飞船进来弄一块ＣＴ底盘样品。看来他们又再次犯了同样的错误。在与自身进行的战斗中，‘蒲修斯’号被打坏了，溜进这里躲藏，结果掉进了这台矿石碾磨机。” “我们找到的那些人呢？”安低声说，“那些死人？” “就是那三个来弄底盘的人。”安德斯回答说，“从瑞克找到的录像带上可以看到，在‘蒲修斯’号飞船出事前，他们三人走下了飞船。我当时就认为我认出是波波夫和穆阿多瑞。可能拿摄像机的人就是欧米茄。凡·福肯伯格比我可小心谨慎多了，但他没有预见到自己最后会犯那么大一个错误。” “那么他们在外面仍活着？而在这儿又死了？” “他们已经死了。”安德斯说，“他们没有找到那些ＣＴ武器。那个拿摄像机的人被一扇自动门压扁了。穆阿多瑞被削成了两段。波波夫倒是弄到了ＣＴ底盘的样品，但他哪儿也去不了。” 安打个了寒颤，“我从来就不喜欢他们，但这种死法也太诡异了。” “他们是咎由自取。”安德斯认真地说，“只要你想想他们要做什么，你就丝毫不会可怜他们了。托管政府确实是维护星际和平的组织，虽然它极不稳固，但目前它是我们能够得到的最好形式了。用ＣＴ导弹来破坏它可不是一件进步的事，而是时光倒退。” “也许你是对的。”安看起来有些紧张，“在这儿我感到很不舒服。这艘ＣＴ飞船太破旧了，保罗。它太死气沉沉了，要是我们能在它发生爆炸前离开就好了。我得出去和瑞克及麦奇谈谈。” 安德斯不安地等着安。他看着那张示意图，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别再去想那些死法诡异的人。 安出去以后，时间仿佛过得极慢。但他终于听到了舱门的响声，他走下去迎接她。 “他们已进到‘金鹰’号里面去了！”安的声音从头盔里透出来，显得很微弱，但充满胜利的喜悦，“他们的工具根本对付不了那些坚硬的装甲钢板，但他们决定用那台矿石切削机，结果像切奶酪一样地把钢板切开了，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现在他们已经找到了我们修复‘简’号飞船所需要的一切东西！” “太好了，亲爱的！”安德斯帮安脱去宇航服，“你知道我们还剩下多少时间吗？” “恐怕不多了。”安脸上的笑意慢慢隐去了，“罗拨船长仍然不知现在是什么时间以及我们所处的方位。用分光仪也很难观察到什么情况。但瑞克仍用仪器测量了一下，他说现在我们离爆炸发生地只有一百万公里了——我是说爆炸将要发生的地方。” “这么说来，我们还有五个小时来修复‘简’号飞船，搬运那些昏迷的叛军，回到爆炸已经发生了的时间状态里去。”安德斯脸上突然露出了微笑，“可我们会成功的，亲爱的小妖精。因为我们已经成功了！” “瑞克也说我们会成功。”安冲他笑了笑，“开始他认为你的倒流时间理论很可笑，但现在他认为它是真的了。并且——保罗！”她顿了顿又接着说：“我同他和麦奇谈起你的事，他们俩都认为我们将需要你的帮助。” 突然之间，安德斯觉得拥抱安不再是一种对她不公平的事了。 “太快了吧，保罗？” 安德斯没看见瑞克已走进了飞船，因此被他那揶揄的询问吓了一跳。他很尴尬地转过身去看看瑞克。 “祝贺你！”瑞克放下手中的东西，热情地握住了安德斯的手，“当安告诉我你解开了这些谜时，我太高兴了，大大地松了口气。你能站到我们这边来真是太好了。保罗，我一直都很欣赏你，即使是在我认为……”他脸红了，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是这样，我的意思是……” “在你认为我追求凯伦的时候？”瑞克涨红的脸变得更红了，安德斯笑起来，“也许以前我喜欢过她，她也喜欢过我。但是她取回了你们的调频钻石，辞了星际公司的工作，这些她可不是为了我才做的！” “我不知道，”瑞克小声说道，“我……她没有告诉我她辞了工作。” “她要乘‘行星’号飞船回家去。”安德斯点点头，“事实上，尽管她自己很固执不愿承认，其实她已经厌烦了星际公司的生意经以及我的行事方式。胡德还不知她是怎么了呢。” “你说凯伦要回地球去？” “也许你能劝阻她，”安德斯说，“你为什么不劝她和我们一起工作呢？德雷克与麦奇公司现在应该繁荣昌盛起来了，因为我们可以为人类贡献的东西远远超过星际公司做的一切。我们将需要有人在巴勒斯港工作。在我看来，凯伦那个美丽的脑袋对公司会很有帮助的。你为什么不在‘行星’号飞船起飞前打个电话给她呢？” “谢谢你，保罗。”瑞克说，“我——我会的。” 安德斯迅速地向安转回身去。 “我们在那块底盘上可以建造出许多东西。”他温柔地对安说，“我想自己能有机会到你们公司来工作真是太幸运了。”他握住安的手，声音变得更加柔和，“太幸运了，亲爱的！我过去认为你和我是对手，但也许我们根本就没有离得那么远！” 罗拨·麦奇也回到“简”号飞船上来了，他手里拿着一颗调频钻石——就是那颗曾让安德斯疑惑的重达八克拉的完美无瑕的大钻石。麦奇将那颗烧毁的钻石换了下来。瑞克和安德斯一起将转换线圈修好了。飞船里昏暗的灯光一下子明亮了许多。通风装置也开始了工作，“再见，简”号飞船一下子变得生机勃勃。 “一切准备就绪，罗拨船长！”瑞克喊道，“带我们出去吧！” 然而，麦奇的时空感仍然很混乱，他让安代替自己操作控制杆。安将飞船开出了那片死亡的黑色地带，然后降落在“金鹰”号飞船的残骸旁边。借助微弱的星光，他们把一条纤维管连在了瑞克和麦奇在“金鹰”号残破的外壳上切削出的那个洞上。 八磅空气将纤维管胀得鼓鼓的，形成了一条飞船间的通道。但八磅空气的压力远不足以打开“金鹰”号的自动舱门。瑞克只得再次用那把无形的刀割开新的洞，这样他们才得以来到未受损的后舱。 安德斯第一眼看到那些幸存者时差点呕吐了。“金鹰”号飞船翻了个个儿，那些人以各种奇形怪状的姿势躺在舱内。大多数人的上衣都撕开，可以想象他们感到窒息时的痛苦。他们身上脏得不成样子，烟尘、血渍、呕吐物弄得到处都是。有几个人还缠着浸透了血的绷带。他们那死白的脸上凝固着各种表情，痛苦的，平静的，微笑的。 尽管这些人已经把所有会证明他们叛变了托管政府的东西都扔掉了，但是安德斯还是认出了波波夫、穆阿多瑞以及欧米茄。他们正在阿迷丁的药力作用下昏睡，看起来就像他们很快就会死过去了。 “保罗！”瑞克的声音里充满焦虑，“我刚才观察了太阳和巴勒斯星的位置，我们已经离那爆炸地点相当近了。我们剩下不到两个小时。” “可我们必须带走这些人。”看着他们，安德斯打了个寒颤，“并不是为了救他们的命——我知道他们会径直回到这儿来杀死自己，但我们还是得将他们带走，因为我们带走过他们！” 那些昏迷的叛军终于搬运到“简”号飞船上来了，他们并排躺在飞船里，毫无知觉。瑞克关上舱门，扔掉了纤维管。安驾驶着“简”号飞船飞离了已空无一人的“金鹰”号残骸和那ＣＴ飞船。 “再见，简”号飞船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我又有感觉了！”罗拨·麦奇兴奋地叫道，“我又能感知时间了！” “这说明我们回到自己的世界了，”安德斯笑着说，“现在是什么时间？” “三月二十三日，十九点一百分超三十一秒钟。” “我们还有十五分钟。我想足够了。”安德斯有些不敢确定地说，“现在别忘了给安和瑞克打电话。” “可他们都在这儿——” “安也在奥巴尼亚星上为德雷克先生准备一批必需品。瑞克也还在巴勒斯港为星际公司工作。他们俩对于一块ＣＴ底盘能否研制出来都已不抱什么希望。你不能说得太多，但他们俩都需要鼓励。告诉瑞克收拾好行李，并吻别他的姑娘。” “飞船——” 安透过望远镜正在看着什么，她屏住了呼吸。 “它又转回去了——或者看起来是这样。现在它正按它来的路返回。我看到了——我们自己！”安的声音颤抖起来，“‘简’号飞船着陆在‘金鹰’号残骸的旁边。那根纤维管自己膨胀起来——就好像我们打算把那些昏睡的人放回我们找到他们的地方去！” “别看了。”安德斯温和地说道，“对于那儿发生的事，我们已经知道得够多了，从我们现在的观察点来看，录像带正往前倒放．那艘ＣＴ飞船在大爆炸的烈焰中恢复成了一个整体。它又开始了许多亿年的星际间的漂流。 “就让它去吧。我想关于它的其它秘密都是安全的，因为它已经困住了凡·福肯伯格和其他所有的叛军。我相信我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我们在底盘上建造起的任何东西都属于我们自己。我想我们不太需要那些属于他们的东西。” “我知道我们不需要！”安说，“我很高兴它终于离开了。即使在瑞克发现它有多古旧以后，我仍然忍不住要去想那些ＣＴ人，想他们死去的方式——毁灭了他们自己和整个他们的世界——用那些可怕的ＣＴ武器……” 安的声音低得听不见了，可她仍然着迷地凑在望远镜前看着。安德斯冲麦奇点点头，示意他去操纵控制杆。 “我自己也看到过鬼影。”他抓住颤抖的手臂，将她从望远镜前拉开，“又瘦又高的鬼，在那条我们走上去就会死亡的狭窄通道上行走。但是他们没有伤害我们，亲爱的。事实上，我想我们应该感谢他们让我们一直朝前走下去。我相信正是他们带给我们最后一次不走他们老路的机会。只要我们不在那块底盘上建造ＣＴ导弹，一切都会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