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孩子》 第一章 遗传-1 意义重大的人类首次登上月球的那一天,哥哥汤姆和我躺在纽华克父亲小店楼上套房的地板上,一边喝酒,一边通过老黑白电视观看这一戏剧性事件。 “人的一小步,人类的一次飞跃。” 宇航员阿姆斯壮那句惊心动魄的话仍目留在我的记忆里。当时,破旧的地毯散发的父亲土耳其烟草强烈的气味,和母亲熏衣草爽身粉的味道,以及其它的陈腐气味,至今都还留在我脑海里。阿姆斯壮踏上月球那一刹那,我因内心狂喜而噎住了,喉咙阵阵悸动。 “现在他们找到钱了!”汤姆露骨的妒嫉几乎毁了我当时的心境,“而我,还困在霍特任普洛兹!” 纵然月球孩子许多年后才出生,但他们的故事已从那一刻开始。 这个故事要我来讲似乎太难了,所以我希望挑选到一个比我口才好的人——最好是个“故事大王”来讲述。谁能负此重任?我认为非斯威夫特笔下的格列佛莫属。 格列佛一直是我最钟爱的文学人物。我从未能理解斯威夫特这个神学讽刺作家的高深理论,但总是感觉与格列佛走得很近——一个非常质朴、普通的人,理智而诚实,本没有什么过失,却被卷入非他所能应付的种种事端中。 月球孩子的生活比斯威夫特笔下的格列佛历险记更为惊险,要很好地讲述它,凭我的性格、才智是不行的。也许我的哥哥汤姆应该来当叙述者。在这个故事中,他和我的分量是半斤八两,更何况他是个幽默而想像力丰富的人。我回想父亲说汤姆是家里天生的诗人,而我不过是个笨头笨脑的家伙罢了。 “求你了,伽莫!”母亲对父亲说道。她心疼地维护我,“你在伤金的心。你教了汤姆太多你那些老一套的把戏!笨头笨脑总比当贼好!” “你儿子已经是贼啦?哈!” 他像个受伤的无辜者向她眨巴眨巴眼睛,随后讲了个犹太人的笑话。尽管汤姆会意地窃笑,我却听不懂。母亲愤怒地回头盯着他俩,又突然叫我去熟食店买火腿肉。 听到吃那东西,父亲一阵哀嚎,可母亲说火腿肉便宜。 尽管有这样的口角,但汤姆知道如何与我握手言欢。一般情况下,我们是朋友。我还记得当人类登上月球,我们得知“鹰”(航天飞机)再次安全着陆时的那一幕:我俩站起来讲和了,并双双立志要当宇航员。 “你们有什么机会,伽莫·霍迪安的孩子们?”母亲哀愁地看着她正削皮的土豆,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爸爸有什么不好?”汤姆盯着母亲,“他比任何人都精明。就像电视里讲的,‘现在,一切情况都会变的’。如果金愿意,他可以当你宠爱的笨头笨脑的家伙。可我,我要把我的才干施展在行星上。” “不准那样说金。” “爸爸就是这样说的,”汤姆提醒她,“我嘛,金怎么样我不在乎。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去月球。” “最好先念完高中。” “最好帮你的小宝贝擤鼻子,”汤姆冲着我假笑,“我一定会成功的,爸爸说我会成为另一个能人,会和他干得一样好。” 母亲听得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她弯身继续削马铃薯。我为母亲也为自己悲哀,泪水使我的视线模糊了。 她是个高挑而骨瘦如柴的白肤金发碧眼女人。她过去一定是个魅力十足的姑娘,尽管从她的结婚照来看,她结婚时就已开始衰老了。 一次,她发现我和汤姆在一个有熏衣草香昧装着老照片和小饰物的黑漆盒子里翻来翻去,那是汤姆在她衣柜里找到的。在我看来,她的像片挺漂亮,可汤姆却窃笑她的乳房和奶牛的一般大。她扇了汤姆个耳刮子,一把夺走了那盒子。但后来她给我看了她的那些纪念物,还告诉我她是怎样从阿肯色山里一个不幸的家庭里逃离出来的——她满心希望能有机会登台表演。 她讲到这事儿,禁不住落泪。她说她那时骨架太大,音色太单薄。她到纳时维尔的“老欧普里”,到好莱坞,到纽约都试过了,可好运从未降临到她头上。结识伽莫·霍迪安时,她在一家三流酒吧当招待。 霍迪安一定是假名,可我从不清楚父亲的真名。他是个皮肤黝黑、矮胖粗壮、难以捉摸的人。他会说几种语言,可都说得很槽,英语尤甚。 他对任何事都遮遮掩掩,守口如瓶。 母亲说他是埃及种,总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汤姆认为他是犹太人。有一次,我听到他生意上的朋友把他叫作“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亚美尼亚贼”。父亲曾说他自己没有国籍。他的护照是土耳其的,但很可能是伪造的。 父亲曾想给我哥取名为塔马,取名为凯末而,可母亲要他叫我哥汤姆,叫我金。霍迪安一定是父亲到美国后改用的姓氏——那是在二战快结束时,之前他早就认识了我母亲。他称自己为进口商。我们一直都住在房租低廉的地方,家安在一个积满污垢的小铺于的上面或后面。家里稀稀拉拉地摆放着他进口来的廉价香水和失去光泽的铜器,地板上的地毯则破烂成块儿。 家里还有其它的我了解得不多的我爸进口的货物那些陌生的顾客总是搞得他神经紧张。绝大多数时间他都不在家,母亲总说他进货去了。 有一次他出门,一去近三年之久。母亲对我们说他在安卡拉病倒了,但是汤姆哼了一声,说父亲在某个地方坐牢。 我升入高中那年,父亲失踪了。因他一向憎恨西西里人,母亲坚持认为是黑手党谋杀了他。但是很久以后,我在母亲的东西里找到了一小包从马赛寄到斯塔滕岛邮局信箱的给“霍伯和先生”的带香味的信,很明显这是寄给我父亲的。它们以非常女人味儿的(法国人的)笔触。恳求他回到齐莉和他与齐莉的小孩身边。也许他(我父亲)这样做了。 虽然我父亲从不是一个挣大钱的人,但没有了他,我们的生活日渐困难。母亲关了店,开始找工作。父亲的一些老朋友口头上许诺会给她一些的救济,可全都没兑现。我认为这是为了封住她的嘴,为那些“老朋友”之间的事保密。 一次,这些“老朋友”中的一个把我带到酒吧里和聊我的前途。他是一个皮肤黝黑、小心谨慎、神经过敏的小个子男人,身上有股大蒜和廉价酒的气味。他小声地问着问题,就我对家里与父亲的联系一无所知这一点持绝对怀疑态度。母亲一定哀求过他,请他给我份活儿干,但他还是愤怒地、傲然地阔步走出酒吧,把我留下来付酒钱。 母亲后来绊倒(要么是扑倒)在一辆卡车前那年春天,最高中毕业了。两个胖姊妹和我那施洗礼的传教士哥哥从小石城回来参加了葬礼。我把屋子里的杜松子酒瓶统统清除掉了。我没告诉他们,验尸官在母亲手臂上发现了吸毒留下的针眼。 那时汤姆已开始着手登月球的事了。比我年长、比我强壮、比我黑也比我灵光的他,更像我们父亲的他,对重要的机会的把握也比我具有慧眼。他改掉了自己讲话时带印地语腔(抑或是犹太人腔)的习惯,并为自己进大学专修太空学挣了一份奖学金。 我混得比较糟,由千没有数学头脑,我没挣到奖学金。母亲的保险金在付完所有账单后还剩6000美元。我带着自己那份遗产到了拉斯维加斯,想去碰碰运气。可我运气很差,钱只花了三个晚上就花光了。 我真正开始学着做事是从这次灾难开始的。我长期处于挨饿状态。 在我意识到自己没遗传到父亲的天赋前就被警察抓了两三次。后来我又管理过酒吧,开过出租车,还卖过二手货。我买了把吉他学着哼唱民歌在街头卖艺,可我的声音听起来不比我母亲好。我写了歌,没人唱;写了小说,没人印。我当过DJ,电视台记者,甚至为一个后来落选的候选人当过政党竞选管理人。 汤姆却年年地接近我俩儿时的梦想了。他从大学校园进入太空武装部队,并且最终加入了“宇宙组织”——人类在星际空间的民间组织,该组织的宗旨是“和平开发利用太空”。汤姆常取笑他们那崇高的口号“自由的世界属于自由的人”。没过多久他就作为第一批队员进入宇宙组织在月球上的培训基地。他甚至已把自己的名字改为托马斯·胡德。 他还进入了卫星勘测小组。宇宙组织的工程师们正在改进一种探索者号式的勘测火箭。它能携带在低轨道飞行时用于对话和分析外星表面的重达几十吨的复杂仪器。按计划它将绕月球试飞,然后将对上百个卫星以及大行星进行勘测。 “我认为我们什么也找不到,”汤姆讥笑道,“不过到月球是件让人感到舒服的小差事,因为月球距离家和罗宾·哈德森很近。” 罗宾是他以前见过的酒店业巨头霍华德·哈德森的千金。她有着忧郁女神的魅力和来自其父的大笔家产,因此自从汤姆他们几个宇航员见过她后,汤姆对她比对月球更感兴趣了。 汤姆把我带到她父亲的一个度假圣地安提里斯·哈德森,与他的三人勘测小组成员共度周末。这时,“探索者1号”已经运行在月球的轨道上了,而汤姆等“探索者2号”的成员则在等待工程师们分析录音资料。 这次邀请让我受宠若惊,由于我不肯把姓氏改为与他一致,他已经把我当乞丐亲戚一样对待。然而我还是很乐意前往,因为那次政党竞选的失败使我丢掉了工作而无所事事。 我们看见他的队友们在炽热的闪耀着乳白色光辉的加勒比海海岸上一个明亮的阳台上争论着这次空间勘测的真正目的。 “安全!”埃里克·梭森,一位身材高大的红发北欧人说。宇宙组织的人员必须为平民,他则刚从美国太空武装部队少校的位置上辞职,但他的行为、着装仍似军人。 “军事安全!“他用空啤酒杯在桌子上用力一敲,说道,“那正是我想得到的。” “那么你的努力将永远是徒劳的,”尤里·马可驳斥道,“你所能得到的只是失败和自我毁灭。我所寻求的则是其它东西……” 当他看见我们时便止住了,于是汤姆把我介绍给了他们。马可个子很高,性情温和,带着度数不浅的黑框眼镜,做出十分严肃的样子。他很有礼貌地请我们坐下,然后又继续他的言论。 “我们将寻找生命,”他对梭森说,“没有什么比这……” “愿上帝把我们从外星生命中拯救出来吧!”梭森像挥舞球棒一样挥舞着空酒杯,“在这儿,人都挤不下了,何苦还要到其它星球去找麻烦回来呢?” “麻烦?”马可那黑色的双眼焦急地望向我和汤姆,似乎在向我们寻求援助,”我们的太空邻居从没有伤害过我们,将来也不会。我希望能找到比我们高级的生命,一种可以在太空中穿梭,来往于星际之间的智能生命。” 梭森发出了不屑的讥笑声。 “那才是我们真正的目的,” 马可弯着腰冲着他说,“我相信生命能在其它星球上孕育成长。一定有生命早在我们地球生命出现之前就已存在。如果星际航行确实可能的话,那些外太空的探索者们一定来过我们的世界。我们应该能找到他们的足迹。” “在月球上吗?” “凡是没有空气的世界都应该去看看,”马可点头说道,“风和水可以消除一切。但登月的痕迹,比如坏了的工具或空酒罐甚至一个脚印都可能会保留数百万年。” “祈求上帝不要让我们碰见外星生物。” 梭森东倒西歪地大步向前走了,汤姆跟在后面安慰他。我留下来同尤里·马可呆在一起。最初我对他那副深沉严肃的教练般的架势感到厌恶,怛我俩很快找到了共同点。 他的父母和我的父亲一样,是移民,他们是乌克兰叛国者。作为一个政治理想主义者,马可曾投过我那不幸的统一世界候选人的票。我发现他对探索者号持有极其浓厚的兴趣。 在那时,水星、金星、木星上的生命形式仍是神秘的,是靠推理出来的。没人曾郑重地提出这些太空中的近邻可能比我们高级,而马可却激发了我的想像力,“假设我们不是孤独的,还有外星生命存在,”他沙哑地以斯拉夫腔调讲述着宇宙空间有多大多大。我从未有过那么大的感觉,因此兴奋起来。他接着说:“想像一下更高等的外星物种,一个跨越星际的社会,我们地球在这个星际空间里可能只算得上一个不值一提的小村落。也许你不能完全将我们的太空生物伙伴形象化,可这种努力至少可以给你一个更真实的印象。” 昨晚在安提里斯·哈德森时,罗宾在她的公寓里为我们举行了派对。那里灯光暗淡,因此我们能看到波浪在玻璃密封层上反射出白色的光。罗宾的父亲在场,这位富翁的眼光冷若冰霜。后来,我猜到了为什么汤姆要邀请我。 原来,这位控制海上酒店业的霍华德·哈德森先生巳把眼光投放到了太空,哈德森轨道与哈德森火山口即将开放。他想从我们身上得到的就是快捷的秘密情报,这次登月可能揭示的任何有经济效益的东西。消息将由我通过汤姆获取,并转译成某种私人信息密码。 当埃里克·梭森明白过来时,他气得满脸通红。他把香槟酒杯砸到亮闪闪的玻璃海堤上,还威胁说要炸掉那个地方。汤姆暗示,梭森与太空武装部队有着秘密的军事联系,那可是宇宙组织不喜欢的。梭森听后,脸变得惨白,并表示同意对此事保持缄默。 我看到了马可对我的鄙视。 “听着,先生,”我恳求他,“汤姆认为理所当然的事太多了。他从没跟我提过这事儿。我不会插手的。相信我,先生!”我想他还是不相信我。 邀请的目的弄得我们的派对草草收场。汤姆粗鲁地对我说,我不再是他的嘉宾了。可结果是,在他的队伍走了以后,我仍旧待在那个度假圣地。我被弃置在那儿,无钱来付那些我始料不及的账单。我去了公共事务所,好说歹说,终于谋了份为人写稿的工作。 勘察月球,后来被证明,并不像汤姆期望的那样,犹如一次舒舒服服的传教活动。“探索者1号”在月球背后坠毁后,无一生还者,当然无人来通报什么地方出了错。汤姆和他的队友被召集起来坐上“探索者2号”,继续勘察月球。 并非只有我哥哥对探索者号的发现目瞪口呆。月球很好地掩饰了它的秘密,它有着足够的空间,比整个非洲还大。早期的宇航员们看见了很多大小各异的空火山口,并期望发现更多其它的东西。汤姆他们也希望能发现更多令人兴奋的东西。 虽然月球毫无生气,但诸如此类的星球却已向我们展示了未知生命遗留下来的威胁和诱惑。机器人开始在火星上采集样本进行分析,从遥测资料我们看到了复杂的生物分子。第一批接触此尘土样本的人染上了痛苦的怪病,他们在夫欧波斯的宇宙组织基地检疫所一直待到死去。 第一批绕月球轨道飞行的人没有能够解开旧的谜却发现了新的谜。 他们看见云的上层有许多黑点,据猜测可能是以次等生命为基础的生态金字塔中较大的生物形态。他们发现在这空旷的星球上突然出现了缕缕棕黄色。正当他们报告说发现不可解释的能量损耗时,他们的信号消失了。 金星上的黑云掩盖了同样让人类不能明了的秘密。虽然无人操作探测器从它的最上层大气中带回了简单的次等生命生物,但还没有探测器(有人或无人操作的)从看不见的下层表面返回。 第一批到水星的三人只有一人回来了,他没有看到任何生命的迹象。他在月球上的检疫站呆了一年,带回了一些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奇怪的火山口环绕的、四周为铜墙铁壁的隧道。而他的两位同伴一去就永不复返了。 虽然目前还没有探测器从木星的大气层返回,但宇宙组织已对它的口大卫星进行了初步的检测。据第一艘来到距木星最近的卫星上的飞船队员报道说,在飞船起飞时,有一股断断续续的辐射短波对他们进行了跟踪,似乎星球上有什么东西在用雷达对他们进行观测。 撇开那些不确定的凶兆不说,“探索者1号”的坠毁也足以震惊世界,人们的第一反应是焦虑也可以说是恐惧,害怕不友好的生命已在月球的背面发展起来。霍华德哈德森则最大限度地利用了人们的这种恐慌。 当时我仍在安提里斯·哈德森工作,我所见到的使我懂得了什么是商业。由于宇宙组织月球官员的糊涂和地球检查官的拖延,对此事件的公开声明被延误了几个小时。而在此期间,哈德森的私家间谍系统却为他挣了大钱。 坠毁的消息以秘密的方式传到我们队伍中,被掩饰得像一则从哈德森轨道上发送的天气预报。一位同事破译了这条消息后,忍不住马上讲了出来,因为此时航空事件正在冲击股票市场。 哈德森让他的经纪人卖空了太空产业。第二天,当坠毁的消息传开时,他利用公众事务所大量散发骇人听闻的谣言,金星生物发射的导弹已穿过了金星的云层,金星生物已经从导弹上了解到太空情况,目前正在月球上修建—个军事基地以防止我们的宇航员污染他们金星的空气。 宇宙组织现在已从月球发送信息的消息给了谣言更多的支持。终盘结果出来后,哈德森的经纪人从太空股票上赚的钱不值一提。但从公众事务所传出的流言说,哈德森在三天内净赚了30亿美元。 宇宙组织试图以一纸死板的充满正式用语的公文来冷却流言:“太空负责当局未发现任何对已坠毁的‘探索者1号’有敌意的迹象。无论是天体轨道月球观望台的观察者还是‘探索者1号’的队员都没有在坠毁发生前报告有任何异常情况发生。救援队在坠毁现场没有发现任何探索者号遭到攻击或被阴谋破坏的迹象。据估计,可能是机械故障使勘察船从其自身非常低的轨道漂流出来。任何新的情况对媒介来说立刻成了警告讯号,但无论如何都没有使公众恐惧的理由。 “‘探索者2号’正严阵以待。 一旦它的队员到达月球,便立即继续常规飞行。” 公告这样结尾。至此,勘察行动没有任何值得报道的发现。实际上,人们也没指望什么,因为月球完全是死的。但试验飞行已建立了探索者号绘制其它无空气世界资源图的模式。 在当局刻板的声明结束后5分钟,传输网传来了月球上发来的消息,我们的办公室因此而嘈杂起来。 新闻从新哈德森火山口的管理者那里以激光形式发送出来。我们的激光机员向哈德森办公室转播这条消息后,又给我们重放了录音磁带。 “……听着,哈德森先生。不要轻率相信宇宙组织。他们正在遮掩什么。我不知道是什么,也许正是此事会揭示出他们是笨蛋这个事实。但他们正压着什么新闻,我认为你应该搞清楚。、“探索者1号脱离轨道无明显理由是事实。它以勘察形式飞行,高度达10公里,每移动一次便向控制台传送一次常规报告。从未提到过遇到什么麻烦。 “但观望台的确发现有异常情况。有一缕奇怪的光射向月球表面。 就在‘探索者1号’路过那儿之前,它燃烧起来,‘探索者1号’的制动火箭在几秒钟后着火了。观望台的一名激光机员当时正用望远镜跟踪探索者号,因此他看见了事情发生的经过。他还以为探索者号正试图降落在那亮光中。当然,探索者号在准备着陆时飞过了指定地点,也许离目的地有400公里远。它以其轨道速度的一半,降落在月球南极附近。救援船没发现任何值得带回去的东西。与此同时,那一光亮已经渐渐隐去。 “这就是事件的整个儿情况,先生。我们认为您想知道有关亮光的事,即使我们不能说出它是什么。激光机员说它看起来像是由勘测者的雷达装置造成的荧光效果。太空工程师说雷达脉冲不会造成荧光效果。宇宙组织的有关人士在非正式场合认为激光机员喝醉了。他们不是在公开声明。“就是这样,头儿。” 哈德森是否因那个报道又发了次财,我没听说。我哥和他的队友已经上路去天门,新墨西哥高台地的宇宙组织中心,他们的路线是:乘太空飞船到地球控制台——乘太空梭到月球控制台——乘领队船到阿姆斯壮·坡因特——飞行去月球要花一天半的时间。 终归一点,对我来说,重述“探索者2号”的故事是容易的。我继续阅读宇宙组织认为适合发表的官方公文并采用了我们为哈德森收集的私人建议。后来,我和汤姆及他的伙伴谈了话。我甚至用上了官方审查的录音磁带及副本。这些东西还在。 “探索者2号”从阿姆斯壮·坡因特升空。它再次以勘察形式运行,在环极轨道上,稳定在10公里的平均高度。靠着重力计、电磁计量器、辐射计算机及百多个其它的复杂研究仪器,它正绘制在月球上行经5公里的图表,记录火山口每一个重要表面及地表下特征等所有可能的细节。 在4公里以外的较宽轨道上,月球观望台监控着它的飞行报道并监视任何可能出现的妨碍行为。它的首次传送是常规性的。 “所有系统运行正常,无异常情况。” 当它靠近“探索者1号”的制动火箭着火处时,观望台上的监视者向阿姆斯壮·坡因特的宇宙组织中心作了简明扼要的报告:“观望台呼叫月球控制中心,我们发现情况。明显是由于‘探索者2号’的接近,出现一束大概20公里长的光线,呈箭头形,末端处较亮,位置估计在距月球南极600公里处。” 月球控制中心紧急询问“探索者2号”观察到什么。 “我们下方的月球表面着火了,“录下的马可的声音听起来很酷,”从正前方一小火山口,看起来像个冲击点,发出的放射线正北向扩散。在放射线上有我们的分光仪,它们看上去像从那个火山口发出的北向分散的荧光物质。光谱分析尚不完整。” “继续在轨道上运行,”月球控制中心的人似乎比马可的警惕性还高,”监视所有情况但不要改变你们的飞行模式……” “‘探索者2号’呼叫月球控制中心,”马可的语速在磁带上听起来要快些了,可还是镇定得出奇,“报告对前方未知建筑物的目视情况。有东西在那个冲击点上,位置估计在南纬69°。在环极勘察轨道88处,有一发光塔……” 马可的声音降低了,听不见了。 “探索者2号!探索者2号!”月球控制中心大声呼叫,“继续讲,告诉我们一切情况。” “一个巨型装置!”现在,甚至马可的声音听起来都是气喘吁吁的,“我无法想像它过去没被人看见。塔顶在我们飞行轨道上方数里处。前方一片死寂。看起来像某种信号灯。正在变色。红、黄,橙。正穿过光谱带……” “观望台呼叫探索者号!”一个刺耳的声音插了进来,“我们正用望远镜跟踪你。我们看见了——光线现在正向你正前方的冲击火山口会聚。但我们没看见什么塔也无障碍物。你的路径看起来很清晰。” 好几秒钟,录音带上没有声音。 “探索者2号!”月球控制中心的人紧张得沙哑了,”探索者2号! 探索者2号!” “‘探索者2号’呼叫月球控制中心,”马可的声音终于“回来” 了,它低沉些了。马可轻松地说:‘我们作了声音联系并弄清了前方的建筑。它是一个为寻找与人类和平相处的跨银河系特使团基地。我们将在下一次轨道移动时降落到那个基地上。””别那样干!”月球控制中心传来的声音听起来几乎是狂躁的,“越过明显障碍物,不要试图降落。 观望台没看见什么塔。我们认为你们掉进某个陷阱了。记住‘探索者1号’的悲剧,不要让你的制动火箭被碰到。” 磁带因太阳静电干扰而发出沙沙声,但没有回音。 “月球控制中心呼叫探索者2号!”这声音不协调地提高了,“不要着陆!重复,不要着陆!终止与那玩意儿联系。改变飞行模式以绕过勘察曲线88.表明已收到信号就躲开。” 磁带继续放着,但探索者2号并没表明已收到信号。 月球控制中心此时由希尔曼帕金森管理着。像埃里克·梭森样,他最近辞去了军队职务以使自己有资格加入民间宇宙组织。以他自己的标准来评价,他无疑是个勇敢且训练有术的官员。如果说他不忠于宇宙组织统一人类的理想的话,至少也应该说他忠实于美利坚海军陆战队的“古老”传统。 两三年后,我看见他又回到了地球上,被关在一老兵医院的酗酒者病房里。月球上发生的种种事情最终使他崩溃了。习惯性地,像恐龙一样,迄今为止,他没准备去应付任何他没有经历过的事。 他后来染上了酗酒。本来好像在那次“危机”中他饮酒已经有节制了。事实上,特别调查小组决定表彰他尽职尽责。 他机敏地发现“探索者2号”正飞进某个陷阱,但他似乎被哈德森有关金星攻击者的谣言给欺骗了。当马可无视他的命令时,帕金森向天门请求军事援助。 “宇宙是国际的。”天门提醒他。作为宇宙组织月球上的管理人,他有一定的指挥权力。但若无宇宙组织地球领导的清楚明确的一致通过,他不能动用任何军事武装力量。 愤怒的帕金森向“探索者2号” 发出新的命令,要求其改变勘察形式,立即返回阿姆斯壮·坡因特。他指出,即使是依照宇宙组织小孩野餐似的规定,马可和他的队友也可能因违反上级命令而被取消飞行资格,并会因误用宇宙组织财物而受罚,还会因行为威胁公共安全而被判入狱10年。当以上威胁仍不能让探索者2号作出反应时,帕金森又沙声沙气地疾呼:“队员们,没听到观望台报告跨银河系基地不存在吗?不知道与自己性质迥异的太空生命接触的危险吗?不想想自己对宇宙组织和人类负有的义务吗?” “探索者2号”继续它平缓的行程,当它从观望台飞到月球背面时,布尔曼·帕金森中断了激光联系,把注意力转到观望台本身,从这儿能看到光纹。观望台报告,光纹正在探索者号后面慢慢褪色,鲤鱼溅水般的分散物现在仅仅是看得见而已,冲击火山口那圈仍模糊不清。 观望台在“探索者2号”穿过月球北极返回时,接收到了信号,它报告说已改变路径以跟循旋转的月球,它正沿勘察曲线88向那光线暗淡处返回。 帕金森向她发出一连串的质问,什么生物建造的那个跨银河系基地?他们是怎样遮藏它的?他们以何种语言进行声音联系?传感器记录到什么资料?探索者2号继续飞行,没作回应。 观望台又追踪它到勘察曲线88.它刚一越过月球赤道,箭头形冲击波又在前方燃烧起来。此时此刻,它的制动火箭着火了,它顺着一条长长的运行轨道朝发光的火山口飞去。 观望台的监视者追踪着探索者2号喷气机的闪光,这光在它下降时会聚成一个光点。他们的仪器记录下了一次喷气机离去那一刹那达到顶峰的不规则辐射波动。 那一瞬间,它与观望台失去了联系。当时,观望台被自己的轨道移动载到月球背面,处在辐射范围以外。观案者报告,在他们的视野范围内,火山口仍在月球地平线处发光。 探索者2号坠毁了。 希尔曼·帕金森向天门请求援助。他被再度告知没有被攻击的实际证据,宇宙组织不能打破太空和平原则。帕金森污秽地说他会找到证据的。他无视异议,孤注一掷地乘一架无武装装备的导航机升空去了坠毁现场。 当他到达时,太阳正在升起,刺眼的照射遮住了暗处的所有痕迹。 他的录音报告中说冲击火山口的光束及其北向光束看起来呈黑色,就好像一艘装载墨水的船因触礁而溅出了墨水。导航机上的计算器没查出任何不规则辐射,也没有任何有关跨银河系基地的蛛丝马迹。 只有“探索者2号”倾斜地插在陡峭的北火山口边缘上的巨石中间。 没有迹象表明它在其轻率着陆后受损,也没有它“活着”的迹象。帕金森在离火山口稍远的地方小心翼翼地降落,并有了一个以他的“辞海”不足以解释的发现。 当他嘶哑地向月球观望台报告时,三个宇航员离开了“探索者2号”,那三双脚向北在好几百米以外的巨石中间漫游。最后他们返回了,正是那些返回的脚印引发帕金森最激烈的措辞。磁栓飞行靴留下了离机时的印迹,但返回的时候是三双光脚印。 “向天门转告这一情况,”帕金森暂停磁带录音像要理清头绪,理顺语言,“我们已找到‘探索者2号’,有些事情必须由医生才能作出解释!尘土里的脚印表明三个队员赤脚离机并返回。” “最好揉揉你的眼睛,重新看,看清楚,”观望台给他建议,“人无法赤脚在月球上行走。无论如何,至少不能走很远。你必须得收集十分可靠的证据,先生。否则你不会在月球控制中心里待多久了。” 帕金森又看了一遍。在穿好自己的宇航服前,他两次移动导航机给脚印拍了照。随后,他与一位宇航员下去检查“探索者2号”。 空气锁再次被锁住,重击信号发出后没得到回应,帕金森不得不匆匆作一个紧急路径片来钩住锁然后上去。马可、胡德及梭森在月球死寂的夜里短暂出行,返回时摔倒在甲板上,然后一直趴在那儿。 三个人的靴子、手套和头盔都没在身上。脸上血迹斑斑,一定是在太空真空里从肺部喷出来的血。最初,帕金森确信他们死了。 无论如何,他们三人身体受到的损伤完全没有预料中的严重。在冰凉的尘埃上行走的脚并没有被冻伤。 他们更没被冻死。通过他加大氧氢压力以后的第二次检查,帕金森确定他们仍有呼吸。 “我认为他们外出是去收集这种黑色尘土,”他向观望台报告,“就是使火山口呈黑色的那种,实际上是一种粗砂粒,喷洒在火山口周围。但绝大多数在北边,好像被从南方来的一种冲击力分散了似的。” “奇特的东西!”磁带上帕金森的声音听起来沙声沙气,并且上气不接下气,“这微粒是尖角、黑色而且闪光的,所有的看起来一模一样,但和我所见过的任何东西都不一样。这三个人在收集这奇特的砂粒,他们的靴子里满是这东西,他们的工具袋也装满了砂粒,霍迪安嘴里都塞满了。” 从观望台转播到阿姆斯壮·坡因特又从那儿转播到天门,帕金森的报告既令人欢欣鼓舞又让人疑惑满腹。他得到了更换他的威士忌品牌(有人认为他喝醉了)、获取小绿人指印及在触摸东西前拍照的各种建议。 “我几乎希望我们已经发现了从金星来的入侵者,”他对在探索者号上与他同机的宇航员说,“我们知道怎么对付我们可以接近的敌人。” 通过宇宙组织的公告及哈德森的间谍泄露的报道,我几乎可以身临其境,亲眼目睹阿姆斯壮·坡因特下属医院里“探索者2号”队员所受的审问。磁带上出现了刺耳的支持者无聊的嗡嗡声,如同是空气对耳膜造成的刺痛。狭窄的地道、有钻印的月球石与玻璃样的密封层一起发着光。三个疲惫不堪的人被白纱布包裹着,散发出阵阵恶臭味,周围是医务人员和警卫。帕金森向他们刨根问底,一个个他无法接受的回答惹得他面红耳赤,扯大嗓门。 第一个被问的是尤里·马可。 “……一个秘密基地,” 磁带从这句话的中间部分开始录。自令人难以置信的月球之夜以来,马可喉咙疼痛肿大,他那沙沙的声音难以辨认,“那儿的生物不是从金星来的,先生。他们不是从我们太阳系中的任何一颗行星上来的。” 帕金森叫起来,咬牙切齿,满腹狐疑,“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了基地,”马可回管道,“我与它的人员交谈过。他们属于一种高等文明社会。他们早已在月球上驻留以观察我们的进化。对于我们发展到足以与其进行联系的程度,他们表示高兴。” “哈!” “先生,想想那意味着什么吧!“马可忍着痛,以他那沙哑的声音说着,他那令人畏惧的病态的自鸣得意劲儿清清楚楚地表现出来了。 “他们想要与我们分享他们博大精深的文明。我们的生活将不再是这样了——” “根本没有什么基地,”帕金森插进来,“观望台在监视现场。我刚好在那儿。那里,除了一种奇特的黑砂粒分散在一个冲击火山口周围外,什么都没有。如果你看见了什么,那一定是某种太空海市蜃楼。” 有几秒钟,磁带上没有声音。 “先生,我知道什么是真实的。”马可最终模糊不清地低语坚持,“我吸过毒,有过幻觉。那不一样。无论任何人看到其它什么,基地是直有的。” “说来听听。” “它是一个建筑物,”马可暂停,似乎在想,“但关于它的每一件事都反映出一种未知的文化,设计、材料、令人难以置信的规模。以我们的语言说不清楚,但我会设法告诉你我的印象。请想像:高低不一的白色圆柱紧挨着。六根较矮的,顶上有平台,由低到高呈螺旋状环绕中心塔,塔很高。塔在我们轨道上方,离我们轨道一定有10公里远,顶呈洋葱形,像信号灯那样变色,我认为在它下面的平台是着陆台,其中有些是空的,但我在两个平台上看见了巨球形的船,”马可提高嗓门,“先生,听起来像场梦吧?” “它现在不见了,”帕金森讥讽道,“你说你有过声音联系,与你自认为看见的东西。你用的什么语言?” “为什么问这个?”马可暂停下来,好像被自己的回忆震惊了,“乌克兰语!我听见的声音不是人的。它是一种调整好的电子嗡嗡声,像计算机里的声音。我记得怀疑过它是否是从某种翻译仪器中发出的。但它说着乌克兰农民的土语,就是我父母在家说的那种。那太异乎寻常了!” 2 “说它异乎寻常是不够的。你着陆后发生了什么?” 磁带静静地转着。 “我回忆不起来了,”马可最后喃喃地说,“那嗡嗡声指引着我们。我记得制动火箭着火了,记得塔的底层,就是我认为我们将降落的地方,还记得我认为我们飞得太低因而不能在那儿着陆。接着一切渐渐隐去。” “那是因为它根本不在那儿!” 埃里克·梭森的声音第二个出现在磁带上。帕金森诚心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少校!”好像期望着从他那儿听到神志更清楚、更合情理的话,并叫他用自己的话讲讲“探索者2号”上发生了什么事。 “是,先生,帕金森上校!” 梭森以清脆的声音回到“军事礼节”上,“我们三人都在值班,先生,十分警惕以避免重复发生‘探索者1号’上的一切。我们都在观察前方表面上的光斑,同时也看见它前方的东西,先生。我看见的是座城堡。” “金星的城堡?” “我无法肯定,先生。它很壮观。像炮塔一样圆,埋在月球里。它看起来像被火山口边缘的石脊遮掩着。当我们接近时,它升高了,装满了导弹,不像我见过的任何东西。” “它朝你开火没有?” “没有,先生。胡德正操作无线电和激光机。他收听到—个声音,它命令我们在城堡附近着陆。那声音,”梭森犹豫不决,“它说挪威语,先生。我的母亲是里克斯马尔人,那是我在斯达凡基尔的家里学会的。” “挪威语?”帕金森惊讶的声音已失去了它那对军事伙伴的温和语调,”小小的挪威在太空里建造了城堡?” “那就是我所知道的切,先生,”梭森听起来生气了,“我不记得着陆的事儿了。” “听着,上校,”我哥的声音出现在磁带上,沙哑但仍能感觉到人很精明,说得很流利,“不要被他们耍了!我看见了那些人在干什么,它既不是个银河系基地也不是个金星城堡。他们企图用花言巧语蒙蔽你,想要掩藏100万吨金子!” “这是什么意思,胡德?什么金子?” “我看见的是一颗金色流星,”汤姆说道,“它撞得月球要爆裂了。但其主体处于那火山口中间。 燃烧的黄金小山。散在周围的金子更多。一百吨一块的闪闪发光的纯金!”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我父亲的声音,”汤姆停下来,好像很惊愕似的,”我父亲的声音!十几年前他就在地球上消失了。 我们认为他死了。但他在这儿,从他自己的小勘察火箭上召唤着,用不连贯的夹杂着滑稽的土耳其口音的英语,正如他孩提时一样。他说他一直单身。他已用电子仪器测定了金子的位置,并把金子上面的月球尘土扫除了。他想要我们着陆,按宇宙组织惯例,证明他这个发现者的宣告权。那就是我们所做的,我们着陆了,”汤姆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那也就是这些人说谎的原因,骗取我那可怜的老父亲关于那些黄金的宣告权。” “我没看见什么金子,”帕金森咬牙切齿地说,“我们重新来谈谈整个事情。” 只要他们三个人还能讲话,他就持续轮番质问他们。当医生让他停止时,他命令他们在看守下回到病房,并把研究黑砂粒样本的工程师召来了,但他们的回答没有改善他的脾气。 工程师报告说,那砂粒是晶体状不纯碳。大多数晶体已被冲击力损坏或因长久暴露在显微镜下而被侵蚀了,但很明显它们都曾是完美无缺的四面体,对科学界来说是种新型晶体。 完好的样品的边缘长近8毫米。 它们有轻微的放射性且磁性强。除了含碳外,化学分析表明6%为硅,3%为金,还含铅及少量其它元素。 一位化学家暗示这种晶体是天然碳的未知的同素异形体。 “一派胡言乱语!”一位工程师驳斥道,“它们太相像了。以我们构衡量水准,从根本上说,它们似乎每个特征都相同。天然的东西不会那么完美。我说它们是制造出来的。” “谁制造的?”帕金森追问道,“为了什么?” 磁带转着,揭示出帕金森提出那个问题的盲目和轻举妄动。当“探察者2号”被检查以发现是否受损时,他把它(探索者2号)送回轨道以重现它受到干扰的勘察飞行。 观察员从月球观望台上目瞩它沿设定路径回到冲击火山口,导航船里的工程师则从火山口附近的岗位上观察,准备拍摄和测量使它再次下降的东西。 可没什么发生。“探索者2号” 在火山口上方很低的位置轻轻掠过,既没看到跨银河系基地也没看到太空城堡或金色流星。观望台的观察员没看到表面发光的现象,工程师没有发现需要拍摄或测量的东西。 帕金森再次询问马可、梭森和我兄弟时,三个人的声音在磁带上听起来提高了,但他们拒绝把那自相矛盾的故事讲清楚。每个人都仍然固执地确信他们自己看到的东西并且没有一个记得离开“探索者2号”去收集黑砂粒的事。 帕金森推后了他再次勘察火山口的日程。他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巷道,给自己无结论的报道归档,同时等待黑夜的结束。录像带录下了他的着陆,他正好遇上月球上的日出。现在他有了新的发现。 他向月球观望台汇报的声音听起来像中风了。另外那个与他一起的人没等日出,探索者2号从冲击现场升入高空后,一架运载火箭在那儿着陆了。磁化仪器被用来清除残留的晶体砂粒。少量靴印留在了尘土上,可没有更多可以提示的东西。 帕金森在那儿呆了半个漫长的月球日,再次筛选表面尘土样本并在火山口周围钻了一组规则的检查洞,但他得到的只有失望,没有埋藏着的质量宙集物或任何冲击物的痕迹,没有可供解释晶体砂粒的东西,甚至没有办法鉴定入侵者的残破工具。 在安提里斯·哈德森,我们能够追踪报道中的蛛丝马迹就到这个地步,现在从月球来的新闻被截断了。 哈德森泄露的“秘密”已从办公室传到了宾客耳里。一位不友好的新闻工作者报道了这一事件,还附加了自己的见解,说半夜袭击火山口是蓄谋已久并由哈德森自己指挥的。 事情传出时,哈德森外出了,但他打过电话回家。我们中的六七个人立即被炒了鱿鱼,没人再能“分享”在月球录下的带子了。当哈德森花了相当于他的私人宇宙飞船从月球返回所需的时间返回时,他对该事件及他自己的离去或任何事都保持缄默。在付完食宿厦酒吧账单后,我的解雇费仅剩23美元。我本想要赚到回陆地的车费,我去了酒店赌场,结果输掉了这笔钱。当我回到招聘办公室时,一位不高兴的职员“建议”我要么洗盘子要么到游泳池当救生员。我说我愿意游泳。 那天下午,正当我在甲板上走来走去,不清楚自己究竟能干什么时,听到了一则新闻广播说罗宾·哈德森已到,来与她父亲菇度周末,我一冲动,去了她的套房。 令人惊奇的是,门卫让我进去了。罗宾泪跟汪汪地吻了我。可当她知道我没有从汤姆那儿得到消息时,她脸上的微笑不见了,而当我请求她帮我上岸时,她便生起气来了。 也许是我也发了脾气。我记得叫过她淫荡的富婆。她的反应是她很高兴自己富有,而对我是个穷光蛋这一点也十分满意。她还说汤姆说过我一直是个爱流鼻涕的家伙,他们俩都比我强得多。 我决定道歉并说明我的困境时,她还是绷紧着脸。托汤姆的福,她最终还是打了电话替我在喷气式飞机上找了个座儿。 回到内陆,我在情绪拨号公司(一象设计用情绪控制器的公司)找了份写广告的工作。我们同“乔伊·爱尔”公司是竞争对手,“乔伊·爱尔”传出谣言说我们的调音器上安装了让人上瘾的幻觉引发器。我的新工作就是制造反谣言:“乔伊·爱尔”的调音器有令人不悦的副作用,如会使人过多地增加体重,甚至瘫痪或痴呆。 有几个月,我所知的月球故事全来自于枯燥的宇宙组织公告。“探索者2号”的勘察仍在进行中,没有进一步的发展。希尔曼·帕金森在月球控制中心已被原哈德森火山口经理替代。托马斯·胡德与坠毁后的幸存者伙伴已恢复到可以从月球被送回天门的程度了,以供在那里的外空生物学实验室作进一步检查。 那就是全部。宇宙组织充满了发现在木星大气层上方有激动人心的不明生物形态飞过的新闻。宇宙组织没说更多关于月球的事。我给天门的汤姆去了两三封信,他没回。 在情绪拨号公司的工作并不百分之百地牢靠,因为我缺乏总裁所谓的“忠诚”。我继续发出求职申请,一封发到了天门。回应是分配给我一份特别的工作,写一则关于太空科学经济利益的报道。尽管薪水不及情绪拨号公司的一半,但我愉快地接受了,因为我迫不及待要整理月球砂粒的故事及其在“探索者2号”队员身上产生的奇特的效应。 天门就是月球孩子的出生地。 高台地在我到达之前刚下过雨,看上去呈淡绿色,而不是通常情形下沙石的红色和风沙的黄色。飞船降落在一块狭长的空地上,周围满是松树,树干上粘满了树胶。路旁小块的绿洲就像珠子一样串在两旁,西面隆起的山脊却如月球一样阴冷荒凉。 据我所知,晶体沙砾之谜还没解开,但我的哥哥和他的同伴却明显地恢复过来了。从医院出来后,他们三个队员在得到许可后都结婚了,三位新娘现在都已有了身孕。 我的嫂子叫罗宾·哈德森,他们的结合使我大吃一惊,汤姆曾说过没有哪个女人能让他上钩,但坦率地说我认为罗宾本可以做得更好。也许她被卷入了汤姆和她父亲的狼一般的贪得无厌之中,但我认为她喜欢成为罗宾·胡德。 梭森的妻子是他在月球医院遇到的护士,她的双亲都是日本人,她那又大又黑的优雅的眼睛与梭森北欧人结实、强壮的肌肉形成了鲜明而怪异的对照。虽然她那吞吞吐吐的英语最初很难让我听懂,但我还是能感到她的热情和幽默感。事实上,我爱上了她:苏丝·梭森。 马可的妻子我也很喜欢。她是卡罗琳娜·卡特博士,是马可在空间实验室开简报会时遇见的。她的父亲是名在夫欧波斯检疫所去世的黑人宇航员。她自己取得了外太空生物学博士学位。她个子高挑,十分美丽,学识渊博并且温文尔雅,但罗宾却不愿意接受她。 当我来到天门时,她正受雇于实验室,研究探测器从金星大气层上带回的微次等生命的培养。她慷慨大方地为我的特别报道提供事实,并且与马可一起邀请我到他们家吃饭。后来马可给我提供了一份稳定的工作,那就是为宇宙组织做宣传工作。 那时我对所谓人类统一事业的忠诚已经完全减少了,但我很想呆在天门。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那些与小黑色晶体有关的事,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使探索者号坠毁,为什么马可他们的叙述与明显的事实矛盾得如此稀奇古怪。因此我接受了这份工作。 从这一点看,我看不出三人突然结婚的重要原因。对于月球孩子的降生我没有任何思想准备。 对我来说,具有讽刺意义的是,我现在的工作不是讲述而是去掩盖他们的故事,现在事态发展就到这一步了。他们的生活很快受到过多的公众关注,结果我的工作就是使他们免受因世人的好奇所带来的痛苦。 对小尼克·马可来说,第一件奇事就是他的出生。卡罗琳娜怀他不到七个月。就在他出生前一个小时,她还在实验室里做微生物形态的氨基酸测试。 小尼克生下来时,体重刚好3磅,一盎司也不多,体格虽小但发育成熟,这让新生儿专家们感到很吃惊。他等不及吸奶、被拍打屁股就自如地呼吸了,并带着不同寻常的渴望。 他的肤色同样让人惊奇。刚出生时,他的肤色是粉白粉白的,既非西红柿的红色也看不出任何他母亲丰富的色素沉淀的影响。在父亲的摄像机灯光的照射下,他的肤色在五秒钟后变为了棕色,十分钟过后这种棕色又消失了。 他的睡眠方式更是让医生迷惑,也让他父母感到害怕。几乎整整一个月他部昼夜不眠,只是在床上学翻身并且对每一样他碰到的东西感兴趣。在他满28天时,卡罗琳娜发现他浑身冰冷,蜷缩在小床里。马可摸了他的脉搏,以为他已经死了。 有两位医学家也以为他死了。 没有发现任何活着的迹象,甚至连脑电波都已经消失了。可卡罗琳娜不愿意放弃,她整晚都和他待在一起,悉心照顾他,像是对待另一个金星生物体一样。他的体温降到81度时便稳定了下来。4小时后,体温开始上升。黎明时分,他在卡罗琳娜的怀里醒了过来,欢快地咿咿哑哑着并准备吸奶。 就在同一个夜晚,凯莉·梭森出生了。她并不像她父亲给她取的名字那么强壮。凯莉是一位女战士的名字。她出生时的个头很小,但同样是神奇地成熟。虽然苏丝·梭森几乎与卡罗琳娜一样黑,但最初小凯莉的肌肤是那么的白皙,在产房灯光的照射下她很快变成了金色。 凯莉和尼克奇怪地相似;同样早熟、同样完美、同样害羞,有着同样的好脾气以及快乐的个性,并且同样都有着非人类的奇异之处,纤细的身材,小精灵般的大眼睛。他们都有敏锐的洞察力,然而时常又带着不可接近的冷漠。他们每睡一次觉要间隔1个月,睡觉时就都如同死了一般。 两人似乎在见面之前就相互认识,就有感应了。有一天早晨,卡罗琳娜带着小尼克(被用安全带捆在座位上)开车将现在是生命科学部的头马可送到中心。在返家的路上,她发现经过梭森家时,小尼克又跳又叫。 卡罗琳娜本不想停下来,可尼克在经过梭森家时大叫,然后开始悲伤地呜咽,这使她只好倒转车头,退了回去。当她把车停在梭森门前时,小尼克又高兴得乱扭大叫。 在屋子里,小凯莉坐在小床的一头摇着一个拨浪鼓,奏出她所学过的爵士乐,用切分音的节奏来发出要求,虽然听起来不够和谐。当卡罗琳娜和尼克向门口走来时,她开始把玩具从小床上往外扔。苏丝把他们请进来后,凯莉站直了身子向来客表示问候,并且她还发出了快乐的尖叫声。 他们尖叫着,显得非常渴望在一起,他们的妈妈们不得不让他们一起待在小床上。两个小家伙各占一床头,面对面坐着,马上安静下来了。 大跟睛从蛋白石的金黄慢慢变成了午夜的漆黑,他们就这样相互审视了整整有5分钟。 尼克突然前倾,抓起凯莉的布娃娃的脚就往嘴里塞。卡罗琳娜赶快俯身去营救布娃娃,因为尼克已经在撕咬了,然而当她想把尼克拉开时,凯莉哭叫着不愿他离去。 他们俩又在一起在小床里躺了一个小时,相互推拉,相互踢打,相互轻咬,时而大笑,时而严肃。卡罗琳娜感到有些害怕了。 当卡罗琳娜要走的时候,他俩紧抱在一起不愿分离,直到两位母亲保证他们只要愿意可以随时相互探望为止。尼克似乎明白了妈妈的话,他对着凯莉小声哼唱,直到凯莉忧郁的跟睛慢慢变成了金色。尼克抬起头,静静地望了一眼妈妈便准备离去了。 他们不许任何事阻碍相互约定的探望。一天早晨,轮到凯莉去见尼克。一场不同寻常的大雪覆盖了高台地。车子陷人雪地里了,苏丝不想出去。凯莉啜泣得那么引人哀怜,梭森只好穿上雪橇带着她来到了小尼克家。 我哥哥的小孩也很奇特,不过也让人感到困扰。汤姆仍在天门干,只不过是换了个新工作:探索者操作部的助理主任。罗宾从来就不喜欢那个地方,对她来说,那里就像是乡下。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坐着自己的飞机来往于她父亲的旅游胜地,直到有一天她猛然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乞求打掉小孩,可汤姆和她父亲都反对。霍华德·哈德森想要个孙子,而汤姆仍因曾受到月球砂粒的影响而神经脆弱,她本来完全可以不顾他们的想法。可当她的医生听说了尼克和凯莉自出生的情况后,便建议她为了自身的安全回到太空医院,在专家的照顾下生产。 令罗宾感到沮丧的是孩子并未在7个月时降生,她躁动不安地等待着。由于汤姆的房间不能同时住下她的护士、法国女佣和催眠师,因此她搬到了天门哈德森的一个套房里。 她最恨的就是沙漠对她皮肤的损害。 9个月了,孩子还未出生。此时,一切都使罗宾变得歇斯底里,不光是因为她所失去的快乐时光和皮肤上的雀斑。她打电话给她的父亲,她的占星家和一位她在末加尔哈德森遇见的宗教教师,向他们倾诉。他们都建议她去做剖腹产,可她害怕手术刀。 尼克与凯莉来探访时,罗宾怀孕已过了10个月了。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马可带着两个小孩和他们的母亲到这个综合基地观光。他们看到了一艘飞船冲向地球基地,看到了一古印度建筑,看到了像山一样多的松木柴,还看到了一株正开着花的大仙人掌。两个小孩睁着大眼睛沉静而又专心地看着这些。当他俩无意中瞥见了天门哈德森时,突然发出了一阵尖叫。 他们要去天门的意愿是如此的坚决,以至于马可不得不把他们带到了酒店。最初罗宾不愿见他们,我哥哥下楼来在接待室接待了他们。他难堪地望了卡罗琳娜一眼后说,他的妻子拒绝见任何人。 然而尼克和凯莉不愿离开,在套房里。未出生的胎儿好像也感到了他们的存在。正当两位母亲试图让两个尖叫的小孩安静下来时,罗宾的护士闯进来对汤姆耳语了几句。 我哥让马可等一会儿,然后转身回到罗宾身边。几分钟后他又回来了,脸色苍白,身体不停地抖动着。 他说罗宾改变了主意,愿意见尼克和凯莉了,如果两位妈妈想见她的话,也可以一起去。 卡罗琳娜选择呆在接待室里。 苏丝·梭森后来告诉了我她看到的事情:罗宾懒散地躺在一张长椅上,虽然肚子上盖着一些枕头和毛毯,却不能掩饰她拱起的肚子。女佣、护士和汤姆在她身边不安地转来转去。她的脸上还有不得体的泪痕。苏丝为她感到难过。 见到了罗宾,尼克和凯莉高兴地叫了起来。他们似乎只是对她隆起的肚子感兴趣而已。他俩睁着巨大的黑眼睛盯着她的肚子,急不可耐地向它靠拢。罗宾去拥抱他们时,他俩使劲儿戳她的肚子。 她突然疯狂地用力,一把把他们推开。 “丑陋的小怪……物!“苏丝模仿罗宾当时气极败坏、结结巴巴的样子,“可怕的小杂……种!他们肤色太亮,不像人……类。快把他们带走!” 马可和苏丝立刻把他们带走了。他们奇怪地抑制着,竟没有反抗,大眼睛仍然是又黑又严肃。在马可开车送他们回家的路上,两个小家伙紧紧地抱在一起,好像很害怕什么。苏丝把凯莉从车里抱出来后,尼克显得郁郁不乐。 深夜,马可和卡罗琳娜被尼克那疯狂的尖叫声惊醒,他们不知他怎么了。就在他们没法让他安静下来时,电话铃响了,是苏丝打来的。她说看不出什么原因,凯莉也在害怕还啜泣呜咽。 他们赶忙把尼克送到凯莉的育婴室,希望两个小家伙能相互安慰。 他俩坐在一张小床上,茫然地对望着然后协调地嗥嗥地叫了起来。 这时,马可想到了另一个孩子。他马上给罗宾的套间去了电话。 法国女佣告诉他罗宾去医院做剖腹产了。马可又给她的医生通了话。医生正在做准备,他们说不敢再拖了,拒绝再推迟手术时间。 尼克和凯莉又发出了令人恐怖的哭叫声,马可马上给皮特罗夫上校打了电话。马克西姆·皮特罗夫是个名不副实的平民。他是一名退休的官员,他接替希尔曼·帕金森成为了空间研究中心的头。他对宇宙组织的利他主义理想的忠诚并不比帕金森强,但他同样迫切地想弄清楚月球砂粒的魔力。马可向他指出,罗宾腹中还未出生的小孩将会是另一个可供科学实验的人,是可帮他揭开奥秘的试验品时,皮特罗夫给医院打了电话。 罗宾的医生愤怒而不得不同意等待做额外的医疗测试。测试发现罗宾的血液里有种抗原,并且对他们想要采用的麻醉剂过敏。加上罗宾的反对,他们推迟了手术。 当罗宾被推出产房时,尼克和凯莉在他们的小床里放松了下来,并且高高兴兴地睡着了。这比他们平时早了一个星期进入睡眠状态。我哥哥把罗宾带回了天门哈德森。她服用了少量镇静剂,激动地呜咽着,咒骂着汤姆和胎儿。 她不得不再等一个月,肚子膨胀得相当巨大。她跟每个与她通话的人恶毒地争吵。除了护士、医生和吃惊的外太空生物组成员及一些专家之外,她什么人都不见。 卡罗琳娜相信尼克和凯莉知道罗宾什么时候生产。他俩想呆在起,他们兴奋地颤声轻轻地说着,时而聚精会神地观望,抬起两个大脑袋像在聆听。不管察觉到什么,他们都不惊恐。 罗宾的生产还算正常,事实上,比产科医生预想的要顺利些。可孩子的情况就不那么正常了,那是一个骨肉松散的、不或人形的、鼻涕虫似的东西,足有十三磅重。他的头奇形怪状,宽大扁平,四肢呈未完全进化的鳍状。总之,一点人的体形都没有。它的整个身体都长满了短而黑的毛。 产科医生无法让他呼吸,他们发现他没有脉搏或其它活着的迹象。 他的体温飞速下降。产科医生们认为毫无希望而不得不放弃了努力,把他交给了竞相争夺的专家们。他们寻找了脑电波的反射,没有出检测任何新情况。这个奇异的生物就像一包无名的肉一样毫无生气地摊在他们的手里。 他们宣布,婴儿已经死亡。 卡罗琳娜要求看看罗宾的孩子,医生们正想把这个令人费解的东西脱手,于是同意她带走他。她给婴儿洗了澡,整夜把他搂在怀里。婴儿下降的体温开始慢慢回升,在80度时稳定下来。次日中午,他醒过来了。 专家们后来把婴儿带回了罗宾家,要求她亲自哺乳,因为他们担心用奶瓶会有危险。他们警告过她,小孩有些异常,而她只看了他一眼便把自己眼腈蒙住大叫起来。她的医生马上给她注射了大量的镇静剂。 我哥哥暗示,不应该让这个小生命留在世上。然而作为一个生物样本,他有极高的价值因而不能轻易放弃。而且,我们中的许多人对他比对尼克和凯莉有更浓厚的兴趣。既然他的父母都不想再见副他,于是马可和卡罗琳娜便把他带回了家,直到育婴室修好,那个育婴室实际上是个特殊的实验室,是皮特罗夫上校亲自设计,用来观察此类奇特的科学实验品。它是个屋檐低矮的平房,看上去容易使人误解成一个家,但它里面有办公室、仪器室以及地下室,还有专为孩子们和管理员准备的房间。它的墙表面是一面镜子,里面安装了传感器网。 罗宾的小孩在房间准备好后,比尼克和凯莉早一周就住了进去。令卡罗琳娜感到惊奇的是,尼克和凯莉似乎十分想念这个婴儿,尽管小婴儿几乎一直处于睡眠状态。当尼克与凯莉知晓那个婴儿将会再与他们生活在一起并且他们有了自己的空间后,两个小家伙高兴地尖叫起来。虽然护士们都不敢靠近那个奇怪的不成人形的小婴儿,尼克和凯莉却闹嚷着要接近他。他俩的大眼睛闪耀着光芒,似乎在他们眼里,他是个漂亮的小孩子。 卡罗琳娜认为那个婴儿是男孩。当她听到尼克和凯莉好像在叫他盖时,便给他定名为盖了。他那柔软的鳍肢开始越长越像人的手和脚,尼克和凯莉靠近时,他间或会动下肢体或眨一下眼睛。 可几个月过去了,他还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罗宾开始服用迷幻药来松弛神经而且为了恢复身材又在练瑜珈。她同她的宗教教师一起回到了米伽尔哈德森并且就在当年与他结了婚。她向一位“闲聊”专栏作家发誓,决不再生孩子了。 罗宾与汤姆的离婚并未怎么损害我哥和霍华德·哈德森之间莫名其妙的特殊关系,汤姆在得到了皮特罗夫上校的许可后,立即离开了天门。 我听说他加入了哈德森探险队,到水星金星考察开发一些惊人的发现去了,就是探索者号绘制的满是铱合金结核的火山口墙壁图的地方。一个外太空生物学家居然认为那是挖过金属隧道的未知生物的排泄物。 即使有这么多的发现。宇宙组织还是开始分裂了。关于月球砂粒的流言和种种疑虑增加了宇宙组织合作伙伴间紧张而不安的气氛。由于涉及美—苏间谍集团的丑闻,马克西姆皮特罗夫辞去了在宇宙组织的职务。 华盛顿威胁,将停止租借基地并且收回所有在天门的设备。经过妥协,埃里克·梭森成为了中心的新领导,但很快就被指控为美国建立间谍设备。 一天早晨,我们在育婴室厨房里喝咖啡时,我天真地问马可,那些间谍到底想得到什么?毕竟宇宙组织是中立的国际民间组织,况且我们的研究报告是向每个成员公开的。我能理解霍华德·哈德森对探索者号勘察行动的强烈兴趣,可我们在天门并没有巨铱石场。 “我们有其它的东西,那会让你吃惊的。”马可冲我猫头鹰似的严肃地眨了一下眼睛,“梭森有一天问过我,最后还警告我留意他的敌方间谍,他们想知道的是三个父亲——梭森、汤姆和我的事,想知道我们的性生活情况。” “为什么?” “迄今为止,那三个孩子是空间探索中最让人激动的成果——比那些未知生物在金星上挖的隧道还要神秘。许多科学家甚至几国政府都想知道是否还有更多的事。” 他忧愁地搅拌着咖啡。 “卡罗琳娜还想要个孩子,” 他后来接着说,”但实验结果表明我的精于不能再孕育后代了。梭森没有明确地说,但我认为他也无生育能力了,并且为此心烦意乱。你哥哥怎么样了?” 我想了想。在离婚诉讼中,罗宾的律师提过到一个酒店指甲修剪师,一名空间医院护士和一位记录部的打字员,他们中会有人是间谍吗‘“汤姆走了,”我说,“或许回到了太空。我们没有什么联系。可谁还想要第二个盖那样的后代呢,““不要瞧不起盖,”马可好像受到了伤害,“尼克和凯莉把他视为偶像。我妻子也已经学会爱他。她经常说‘你不可能在樟子里看到橡树’。” 那个橡子的比喻给我留下了深到的印象,它适用于所有这三个孩子。生命的奥妙在他们身上以特殊的形式得以体现。令人感到新奇的是,他们不断展示出难以预料的惊人的力量。 马可现在主管育婴室,苏丝和卡罗琳娜是助理。他们用爱心精心养育着这些“秧苗”,同时保持着警惕。盖·胡德在最初的几年里几乎都在睡觉,人们也都忙着记录梭森所要的关于尼克和凯莉的资料。 尽管他俩比盖看上去更像人类,但他们的身体同样奇异。他们三个天生体内就有衡温器,这一点让生物学家大惑不解。比如,下雪天凉时,他们却什么都不想穿,最毒辣的沙漠光照也最多让他们的肤色出现暂时性的雀斑。他们似乎是天生的“裸露狂”,衣衫对他们来说毫无用处,我们习惯了不给他们穿衣裳。 马可对他们进行了智力测验。 盖醒着的时候,好像没有思维,至少无法测到,而尼克与凯莉则很乐于合作。他们稀奇古怪的反应令人不解,后来卡罗琳娜才发现,原来他俩在跟他们的观察者做观察的游戏。 在苏丝教凯莉眨她那多彩的眼睛后,她开始向每个想要通过镜面观察她的人眨眼。就算观察员再小心,声音再小,她也能察觉到。梭森想知道她是怎样感觉到我们在看她的,可没人能给出答案。 尼克在会说话之前就已学会了算术。在两个月大时,他就开始同卡罗琳娜一起玩数数游戏,在一个玩具算盘上拨弄珠子,做十以内的加减。 再大一个月时,他利用马可为他做的更大的算盘学会了除法并自创了一套开方法。 不光如此,他的数学直觉还叫人头疼。我汪记得有一天,在马可的办公室里让我感到惊恐的事,当时我们正在观看一位推销员展示一台小巧的新型电脑。这时,卡罗琳娜抱着尼克进来了。尼克总是同其他人一样渴望看到实验室里的新设备。 不到6个月还不太会走路的他使劲向前倾,哭嚷着,直到卡罗琳娜把他放在计算机前的凳子上。迷惑的推销员指了指开关,尼克轻易地启动了计算机,那推销员为此惊得倒吸一口气。尼克玩了半个小时,他小心谨慎地用小指头敲打出他想输入的东西,然后把光脑袋凑上前去看,那双大眼睛离屏幕只有1英寸。 随后,他突然害羞地微微一笑,笑里隐蔽着对这台机器的厌倦,他开始撕机器上的纸带。卡罗琳娜过去阻止他时,他飞快地从椅子上滑下来,回到了凯莉所在的大厅里。凯莉正在用茶匙和马可的塑料卷尺盒敲打着一个空食品罐,弄出一种令人不快的声音。它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至今还能回忆起来。 我叮嘱那位推销员不要对别人讲关于孩子的事。等他走了后,我同马可和卡罗琳娜谈论了这件让人不安的事。“有时这两个小家伙真的让我感到害怕,”马可承认道,“刚才我有一种十分奇特的感觉,我认为尼克能操作我们的新电脑。” 卡罗琳娜用中指在嘴唇上作了个竖起的动作,以提醒他小心,尽管他已关上了隔音的办公室门。 “他们是什么东西?“我一想起尼克在撕纸带时脸上小精灵般的淘气表情就不寒而栗,“他们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盖是最让我担心的,”卡罗琳娜小声说,“另外两个很愉快。由于他们天资聪慧,绝大多数情况下,都可以使我理解他们的意思。可盖不同,他是另一种类型。我想我同样也很爱他,他的确也需要爱,可我总觉得他的出生是个悲剧。我真为盖担心!” “重元素聚变是一门很深的学问,现在给你们还讲不明白。你们只需要知道,地球发动机是人类建造的力量最大的机器,比如我们所在的华北794号,全功率运行时能向大地产生150亿吨的推力。” 这里有瑕疵,重元素不是只能裂变释能吗?因为原子序数比铁大的元素(重元素)原子在裂变时是损失质量,并将其转化为能量,“重元素聚变”实在不可思议。 第二章 差异-1 我们对孩子们的研究工作精彩而愉快,至少在最初的几年是这样的。卡罗琳娜常说他们就像含苞欲放的外国热带球茎一样,每个新的一天,他们都带给我们喜悦和惊奇,音乐是凯莉的第一爱好,在她会说话前似乎对我们所有的爱好都不感兴趣。她用所有能得到能发出共鸣声响的东西奏出自己的音乐,有时候模仿鸟的颤声,她发明的声音是那么复杂难懂并且不成旋律。 尼克在七个月大时开始走路了。也就在同一天早晨,凯莉小心地发出了第一个音节。他们一整天都在专心地互相学习着。那天下午他们手拉着手摇摇摆摆地来到卡罗琳娜面前,骄傲地齐声地轻声说道:“看我们——走路!” 尼克在两岁前学会了识字,显然是从一套关于星球的图画书中学到的。他教了凯莉。当马可在一天早晨发现他们在育婴室挤在地板上翻着他桌子上的字典时,他们还不到三岁。 “现在——”凯莉小鸟似的声音抑扬顿挫地问道,“生物宇宙学?” 她翻着字典查找那个单词,而尼克弯腰看着字典,整个脑袋在离字两英寸的地方扫视着。 “一种关于相关的或相容的生物形式的行星生态学,”他努力使发音准确,但还是错发了一两个他可能从来没听到过的词,“尽管所有太阳系已知的宇宙生物都显示了某些相似点,但来自一个生物宇宙的生物形态总的来说对另一个星系的成员是无用的或有害的。” “那是什么意思?”凯莉抬头望着马可,“尤里叔叔,什么是生物宇宙?” “一种生命链,”马可说,“在地球上,我们都属于一种生物链。奶牛吃草,我们吃奶牛,而草又靠动物生长。我们呼出草所需的二氧化碳,而草又吐出我们所要的氧气。 在我们自身的生物宇宙里,我们都是由相似的化学物质组成的,我们相互适应。” 尼克明白了,机灵地点了点头,而凯莉仍皱着眉头。 “我们称我们的世界为阿尔法生物宇宙,”马可说道,“我们的飞船不得不带上一些小阿尔法宇宙生物,因为在其它任何星球上我们都不能呼吸到空气或吃长在那星球上的食物。 金星上的次等生物和木星上的三等生物都不符合我们的生物链。那是空间探索的一大问题。不同的生物宇宙不容易成为朋友。” “谢谢你,尤里叔叔,”凯莉摇了摇头,仍然丕满意,“那么盖呢?他属于——”她屏住了呼吸,“他属于我们的生物宇宙吗?” “我们对盖知道得不多,”马可犹豫了一下显得有些不自在,“我们尽可能去研究。我们想帮助他长大并且让他快乐起来。” “请你帮盖!”她用颤抖的声音小声说道,“我们需要你,尤里叔叔。你、卡罗琳娜阿姨和金叔叔,因为我自己的生父害怕我和尼克,并且他根本不爱盖!” 我们尽量帮助他们三个,尼克和凯莉不怎么需要教导。很快,尼克就能以一种让我吃惊的计算机似的速度阅读书籍。除了音乐之外,凯莉又有了其它十几种爱好,而后又失去了兴趣,似乎她一直在寻找而不能确定。 在尼克和凯莉满四岁的那年夏天,我们为他们安排了假期旅游。虽然我们在几十城市遇到了一些不友好的人的围观,但他们还是轻松愉快地与那些人及我们几个玩游戏。尼克从马可在卢塞恩的父亲那里学会了乌克兰语,又从苏丝在火奴鲁鲁的母亲那里学会了说日本话,但令他失望的是她不会写汉字。 尽管尼克似乎对什么都兴高采烈,都睁大眼睛、如讥似渴地吸取,但凯莉却使我们缩短了行程。由于对太空异物的恐惧的扩散,盖被留在了天门。凯莉总焦虑盖独自一人会有麻烦。当再见到他时,他像只饥饿的小猫一样局促不安,还喃喃地说出了一个名字,凯莉说是她的。 盖现在每隔三四个小时醒一次,尽管他从早到晚睡觉。他多毛的四肢还是开始有所发育,其行动仍迟缓笨拙。那年夏天,凯莉让他站了起来——对她来说他像个灰色妖魔倾压下来。在盖能走或会说之前,另一个年头结束了。甚至在那时,盖的言语都是含糊不清的咕哝,凯莉不得不为我们几个人翻译。 不管怎样,盖成了我一位特殊的朋友。我愿意包容他缓慢的行动,灰色的怪异形态,也许因为他是我哥的独生子。他好像在向我表达一种动物式的关爱,甚至在我能理解他发出的声音之前。他爱依偎在我身边要我抚摸他的毛。 当他有意识而开始想念父母时,我猜想他把我当成了他父母。我记得托儿所里一个让人伤感的场面,那个夏天他五岁。一天凯莉正坐在我膝盖上,当盖踉踉跄跄地凑过来时,她从我身上滑了下来。也许他要她的“位子”,可他太重,我抱不起他,他靠着我朝我哀号还笨拙地抓我。我闻到了他的一股刺鼻的纯纯的特殊气味,有点儿像干谷场的味道。 “小盖想知道他是什么东西,”听凯莉那样说时,我只是微笑着,而她非常严肃,“他想知道为什么他跟我和尼克不像,他不能明白为什么他没父母爱他,把他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罗宾当时正与其第四任丈夫,一位月球文化狂热分子在一起,他为正在衰老的亿万富翁把哈德森火山口转变为一个低调的“回春圣地”。我哥则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没事的,盖。”我抚摸着他裸露的皮毛,“你有父母。他们正在旅游。你母亲在月球上,但我肯定她常常惦记你。” 他听后,发出了野人般的声音,凯莉冲向他用她金色的双臂搂住他,泪水从她黑夜般的眼睛里夺眶而出。 “我们真的爱你,小盖。”她无助地望着我,“他想知道为什么他什么人也不是,并且没有人爱。” “告诉他你们三个与众不同,”虽然我知道盖能听懂,可我发现自己还是只在对凯莉说,“与众不同,并且非常神奇!告诉他我们正在实验室里研究,在找答案。” 我想要面对盖的脸,但他非人的奇异扰乱了我的思绪。他眼睛是温的黑色肿块,眼眶是黄色的,他的眼神我读不懂,它们看东西不眨眼。泪水从他眼里慢慢流出,蓝色的泪痕留在他毛乎乎的脸颊上,他沙哑地悲伤地呜咽起来。 “小盖,你也很神奇。”凯莉哽咽着,望着我,她的大眼睛几乎在谴责,“他说他很无聊并且丑得像只癞蛤蟆,他想知道为什么他不像尼克那么漂亮、聪明。” 我无言以对。 公共事务所给我们换了一个任务,最初想把孩子们当作珍奇的月球孩子出售,当计划开始变味儿时,我们又想保护他们以免受我们无法防止的外界因恐惧与愤怒而产生的伤害。 一次我和马可看了我们收到的充满仇恨的信,它们越来越恶毒的言语吓坏了我。写信的人给孩子们取恶心的名宇,谴责他们与其它行星的宇宙生物敌人的亲近关系,甚至要求毁灭他们。 “对很多人米说,”我对马可说,”他们是怪物。不光是盖——我认为他看起来确实像,尼克和凯莉也是。但我搞不懂,为什么会有人讨厌他们呢?” “他们很脆弱,“他把一封罪恶的信慢慢地撕成碎片,“我猜我们都在找外界恶魔,当我们不能忍受自我体内的恶魔时,我们把厌恶宣泄在孩子们身上。水星、金星、木星上的生物也许是恶魔,但他们可望不可即,而月球孩子们在这儿是奇特的、脆弱的。” “但他们是人。”我提出异议,“无论怎样,从某种程度上说是。” “某种程度。”马可皱着眉头看着纸球,“但从某种程度上说又不是。我猜那就是人们不合理的仇恨的原因,”他忧郁地点点头,”对古老的‘人-兽性交’禁忌的恐惧。” 我经常思考那个问题。郁郁寡欢的盖,毛茸茸的样子,在外面的人看来一定是个异物,像金星的二等公民一样。就算尼克与凯莉在多数时候是能打动人心的,但我也记得他们有举止奇怪、令人不安的时候。 有时甚至是在他们玩的时候,也叫我们担心。我记得在他们四岁的那年夏天的一个下午,我们走进托儿所,全神贯注地做着游戏的孩子们没注意到我们。尼克跪在地板上,小心翼翼地用白色塑料块搭成一个塔。凯莉踮着脚尖围着他跳舞,头顶一个旧高尔夫球,奇特地哼唱着。盖蹲在他们旁边,睡意朦胧的黄眼睛盯着高尔夫球。我微笑地看着他们那种严肃、专注,但马可表情麻木。 “尼克,你这是在干吗?” “只是个游戏,爸爸。” 尼克小心翼翼地给他的塔戴上了顶橙色小塑料块做的帽子,马可弯下身来看。尼克看了看凯莉,她的哼哼声变了。她跳得离我们更近了,把球沿一条螺旋形的通道故在了塔的一个架子上。 “尼克,”马可的声音那样怪而高,凯莉迷惑地看了他一眼,他屏住呼吸试着又问了一遍,“你从哪儿学到这个游戏的?” “是我自己编的。” “给我讲讲好吗?” “你看到了,爸爸,”尼克耸耸肩,“这就是全部。” “但我不懂我看到的东西,” 马可转向凯莉,近乎绝望了,“你不能帮我一把吗?” “我会试试,尤里叔叔。”她严肃地点点头。 “在这个游戏里,我们是宇宙人,被弃置在地球上。我们发现一种向在远方的同类发送信息的方式,他们派了艘船来接我们,”她摸了摸球,“这就是那艘船。” “那塔,”马可指着的手指发起抖来,“那塔是什么?” 凯莉迷惑地转向尼克。 “它是超光速粒子终端站。” 他力求准确地说着,“您看到了,爸爸,这球是一艘超光速粒子飞船。它比光速还快,穿行于星际之间。但在这儿它需要一个合适的终端站来发出超光速粒子信号告诉它在哪儿着陆。” “我……我知道了。”马可哽咽了,艰难地玩着游戏,“但你是怎么知道超光速粒子的?” “在一本书里看到的。”盖含含糊糊地朝托儿所图书馆点了点头。 “一本关于船和星的书。作者说超光速粒子船永远都无法运作,因为光速是我们永远都无法超越的障碍。也许他是对的。我们只是在玩游戏。在游戏里我们只是在障碍物周围跳来跳去,通过最低限进行状态转移。”他一定看到了我疑惑的目光,他那小机灵鬼的脸变得严肃起来,“你知道,把船的主体转换成超光速粒子状态,以我们想要的任何速度。” “我……我知道了,”马可再次眨着眼睛看着塑料塔,“为什么你把塔建成那样呢,尼克?我是说,有七根柱子,彩色的塑料方块做在上面。” “我不知道,爸爸。”尼克耸了耸肩,不耐烦地瞧了瞧,“总而言之,这只是个游戏。” “并且盖讨厌玩,”凯莉尖声尖气地说,“因为他不挖超光速粒子。现在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出去到池子里玩。” 仍旧不能单独行走的盖渴望地哭嚷着,凯莉跑向他,等待尼克来帮一把。他们一起,把盖扶了起来。他在他们之间像个灰色的笨拙的野兽,步履蹒跚地离去了。 玩具塔被留在那儿。它那成堆的塑料块是一种普通磁化塑料滚筒,是从卡罗琳娜给盖的一个装置上取下来的。我没看出什么特别的,但马可跑去拿他的摄像机给塔景像,在他回答我的问题之前让我口述了整个情况并作了录音。 “那是我见过的那个终端站的模型——或者我说自认为见过的——就是砂粒把我们引去的月球上的那个地方,”接着他对我说,“那七根紧挨着的柱子绕着中间较高的柱子,螺旋向上的着陆台,顶部的彩色信号灯。” 他朝我皱皱眉,摇摇头。 “我想知道他们从哪学来那游戏的。” 我们找到了那本关于船和星的书,但没有超光速粒子终端站的图样。卡罗琳娜向我们保证她从未向孩子们讲过那么多关于砂粒及孩子们自身奥秘的事。一场冗长无果的讨论之后,我们的报告被归档在未解抉的问题一类。 档案一年年地增厚,宇宙组织逐渐崩溃,政客们开始把它称作间谍和叛国者的窝。我们的预算出现了问题,能人们辞职了。我们试图不让任何的外界危险消息使孩子惊慌。 我记得卡罗琳娜说过的一件事。 一天,我们来到外星生物实验室里,工作了数小时的她仍在那儿。 蓝色的消毒灯以苍白、伤感的灯光“洗净”了墙壁。空气通过过滤器,传出沙沙的声音,空气中仍有浓烈的、奇特的气味(在玻璃墙细菌培养器沙沙作响的次等生命的气味),如腐烂谷草般的呛鼻、恶臭。她一直在给最看那些极小异物的幻灯片及模型,眼光里闪耀着似乎是爱的光芒,但当我提及宇宙组织的前途时,她那种生气荡然无存。 “霍迪安先生,它像个沙堡,”由于担心和紧张,她又发出了她通常尽力避免的黑人口音,“就像在我小时候,我们搭在海滩上的那些沙堡,海浪不住地吞噬着它。我在担心它消失后,会有什么发生在孩子们身上?” “也许它不会消失,”为组织的未来辩护,我深感无奈,对组织我并没有真实的忠诚,但我一向“充满希望”,”我知道他们不断地削减我们的预算,但我们至少能在探索者号项目上大赚一笔。现在账终于要付清了。” 我在考虑太空出现的新的财富与人们对此的认识。那些进入水星挖铁墙通道的人还是想证明自己。导航船报道了那些通道周围火山口似的山脊上令人难以置信的亿万吨的铱块和金块。 批评家反对说,水星上的金不值得运输。木星看似已经提供了更激动人心的信息及更廉价的运输,飞行物已在木星附近出现、聚拢、运转,好像在观察宇航员拖木星一号站活动房屋的行为。它们以极高的速度与自由的角度翱翔着,这可能会揭示出遨游宇宙的全新原理,如果标本可能被逮住的话。 那些木星人的大胆通过和飞速逃离,似乎证明着某种智能生命的存在,而金星及土星上有关高级生命的情况则不是那么明了。金星新生斑驳云层上的另一轨道站最近报道了在其停止转送时一起无法解释的能量流失,土星勘测器无一返回,被包围的行星附近无任何报道发回。 “为什么要惧怕我们的太空邻居?“我问卡罗琳娜,“我们相互为邻已有几十亿年,它们从未伤害过我们。” “我焦虑的不是行星,”她说,“是人。作为黑人,我与你看人的标准不尽相同,霍迪安先生。恐怕我们不像宇宙组织建立者所想的那么高贵,这就是我们必须给孩子们一个机会的原因。我希望他们会比我们好。” 我们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沉思着孩子们难以预料的未来。 “我当然想知道是什么东西在水星挖出了那些通道,”她突然说道,“为什么我们的土星探勘器一去不复返?但我认为人性是更大的危险,对宇宙组织来说,对孩子们来说,甚至对我们的姐妹宇宙生物来说都是。” 她愁眉苦脸地看着恶臭的次等细菌在细菌培养器里的奶液泡沫烧瓶中长大。 “我们与某个未知的正逐个杀死细菌的作用者之间有麻烦已好些年了,”她说,”现在我想我已找到了杀手。如果这更高等的火星人不喜欢我们人类,也许他们有—个理由。” 这就是那时她告诉我的一切,因为她想重复某些实验,但几天之后,她叫我、马可、梭森回去听她讲她的发现。她叫我们在实验室里的一个桌子四周聚拢,她递给梭森一个装着灰白色的凝结液体其中夹杂着棕色小块的烧瓶,他捂住鼻子,退开了。 “它不会伤害你的,先生。” 她轻柔地向他保证,”它是次等细菌,可已经死了。我用一滴果汁就杀死了它。而真正置它于死地的是一种普通酶。如果这种生物没有更强的免疫力,一个分子像病毒一样在次等细菌里扩散,一滴人血就能在它们中间引起一场严重的传染病。” “这么说我们对它们来说是有毒的咯?”梭森松了口气冲着烧瓶咧嘴笑,”我猜它们会学着尊重我们。” “那取决于它们的进化程度。”她以异样的眼光看了他一眼,迷感而悲哀,“无论如何,我们还有其它问题,这才是关键。” 梭森本人就是问题之一。要理解孩子们,正如卡罗琳娜所说,我们需要精确地知道砂粒在“探索者2号”上的三名队员身上到底干了什么。虽然我哥失踪了,但马可和梭森还在被研究当中。 除了不育以外,马可身上没有持续出现他在月球上经历过的反应。 尽管梭森愤怒地否认自己身上出现过的效应,他已变瘦了,老了,神经反应迟钝了,他的头发和胡子均慢慢变成了灰白色,他具有魅力的快乐已变成令人沮丧的沉默寡言。我们以敏锐的观察力发现了那种变化,结果让我们大吃一惊。他想杀死尼克。 一个暖和的秋日下午,那年孩子们五岁。苏丝安排了一次野炊,希望梭森也许还有她自己能复燃正在减退的对孩子们的兴趣。尼克不想去,凯莉则认为盖会喜欢出游。 梭森命令孩子们穿衣服时,麻烦开始了。凯莉顺从地、利落地穿上了太阳服,还给盖拿了短衣裤,可尼克出来时赤身裸体。梭森发脾气了,又发出了一道命令,尼克轻声地说他不需要衣服也不愿意穿它们。 梭森说他下流还把他从车里推了出来,尼克静静地走回了托儿所。 那时苏丝哭了,盖也开始呜咽。凯莉跑着跟在了尼克的后面,她把尼克带出来时,他已穿上了红色游泳裤。 我看着他们坐苏丝的新电动车走了,那车是早些时候的一次家庭活动时梭森送的礼物。他阴沉地看着车轮,凯莉则很快兴奋起来,把每样东西都给盖看。 他们返回前一小时,医院给我们打了电话。我们发现三个孩子都躺在紧急病房外,浑身的血和污垢,死了般瘫软无力。 卡罗琳娜飞奔向他们,后来告诉我们他们只是在睡觉。马可和我让她去照料他们,我们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苏丝开车把他们送了回来。 她遭受了殴打,精疲力竭,现已被注射了镇静剂。一架警用直升机到野餐地点逮走了梭森,他脸上的抓痕仍在冒着血。他阴沉地望着我们,并且让警察把他关进监狱。 次日苏丝和凯莉醒来时我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的新车在一个我们叫做印第安泉的小泉一个石坡上抛锚时,事情发生了。梭森打开了车头盖并且看了油箱手册,最后说他们只好就地等待救援了。 尼克说话了,他说只需修整燃料箱就行了,说着便替梭森动手转动活塞。汽车立刻轰的一声发动了,但梭森恼羞成怒,他一言不发地喘着粗气,卡住尼克的喉咙将之摔倒在地。 苏丝尖叫了起来,但梭森没有理她,仍然勒住尼克,踢打着他。她向他发起了进攻,疯狂地在他脸上抓着。他一只手放开了尼克,一掌把她推倒在路边。在梭森再次用双手摇晃尼克时,盖抱住他的腿,就像一个受了伤的小猫一样喵喵地叫着。 凯莉的行动更有效,她在苏丝的手提包里找到了把应急手枪,是梭森把新娘从月球上接回骚乱的地球时送给她的,一枪便把他击倒了。 尼克此时已经瘫软了,凯莉知道他仍活着。她帮苏丝把尼克和盖抬到了车上,直到他们在高台地人行道上安全了才躺下,由于苏丝没有起诉,梭森被释放了出来,住进了天门。马可和我想问他一些问题,他那伤痕累累的脸看上去很苍白,嘴里发出一丝威士忌的恶臭,最初他什么都不愿说。 “不,我没有醉!”他大声说道,“昨天我根本没有喝酒。所有的事对我来说太难以忍受了,当那个机灵的小鬼修好车的时候,我再也不能忍受他们了!” “但他们是我们的孩子。”马可猫头鹰似的眨了眨眼睛,“小凯莉是你的亲生女儿。” “一只该死的布谷鸟!”他的脸开始扭曲发红,”他们都是布谷鸟。某种东西把他们种入我们体内,把他们孵化成人形,但他们事实上不是我们的亲属,他们踉人的差别就跟鳄鱼和人的差别一样大!” “你难以相信——” “我们都是十足的大傻瓜!” 他提高声音压住了马可,“想把他们养大,让他们把世界从我们手上夺走。他们统统该被消灭掉!” 我们站着惊奇地望着他,我不能理解他。过了一会儿,他一瘸一拐地走开了,似乎由于自己的暴力而筋疲力尽,倒在了床边上。 “为猜今天我一定很傻,让小妖精引诱我去碰他。但他们太难以让我忍受了,太聪明,太敏捷,数个月前我就看出来了。”他停了下来斜视着我们,显得十分迷惑和害怕,“你们知道他们是什么妖怪吗?”他绝望地小声道,“你们知道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吗?” 梭森对尼克的攻击事件引发了字宙组织沙堡内部的新裂痕。领导们在空间医院与医生就他疯狂一事发生了争吵,最后他被解职并转到一所精神病医院接受治疗。领导们在找谁替代他这一点上没达成一致,后来他们召来马可开了一个非公开会议,最后决定任命他为执行长官,为中心去完成一个新的项目。 “一半的领导认为埃里克是对的,”他沮丧地摇了摇头,“他们想除掉孩子。由于不知道如何做,所以便让我们来监视他们。他们要我们记录所见到的任何变化,每句话、每个行动都要向他们报告。” 这座破城堡成了监狱,但孩子们待在里面安全一点。新的联合研究委员会没有给我们的正式研究提供经费,而尼克和凯莉却比我们更渴望知道他们自身的谜。 为了保护孩于们,卡罗琳娜常警告我不要告诉他们异种生物宇宙以及他们的出生之谜。当他们开始问及自己的事情时,最初,她答非所问。 “你们三个当然与众不同。” 她常说,“你们是月球孩子,你们的先辈是月球人,那就是你们为什么如此特殊和珍贵的原因。你们一点也不像我们这些可怜、无聊的地球人。” 他们对这简单的回答并不满意。七岁那年春天,尼克在一本名为《我们在太空的邻居》的儿童读物里发现了卡罗琳娜的名字。他把书拿到我面前并问我,卡罗琳娜博士是不是他妈妈?我说是,于是他和凯莉便有了到外太空生物实验室一游的念头。 卡罗琳娜不情愿地答应了,她小心地给他们戴上面罩以免被异种生物感染。凯莉紧紧地抱着我,由于害怕那奇怪的味道和那些机器而一声不吭,尼克显得特别兴奋,隔着面罩不停地大声问问题。 他睁着大眼睛盯着烧瓶里培植的次等生命细菌,戳着从水星上带回的卷曲的铱块,朝着投影片里木星站周围的类似蛇的生物眨眼睛。 我们正打算离去时,突然响起了不协调的刺耳铃声,自动门“砰” 的一声猛然关上,封住了我们前面的大厅。一片刺眼的深紫色光芒布满了围着细菌培养箱的玻璃走廊。 “金叔叔!”凯莉紧抓着我的手问,“这是什么?” 我有些紧张,而她看上去却很高兴。 “不要慌,”卡罗琳娜搂着孩子们说,“这是次等生物。有时候它会改变形状,你看见了。就像蝌蚪变成青蛙,毛虫变成蝴蝶一样,只以它自己特殊的方式。” 她转向我,表情更严肃了。 “我们观察它已有好几个月了,尽管还没有收集到作正式报道的资料。这种细菌以单细胞的形式自我繁殖,但不时发生点意外。这些相似的细胞,组合成了一种神奇的形态。 让我们来看看吧。” 她穿上一套橡胶服时让我们等着,随后穿过双层门进入保育箱室,拿着一个封了口的烧瓶靠近玻璃墙以使我们能看清楚。孩子们盯着它,屏住了呼吸。 瓶里那奶一样的液体已经变成了鲜红色气泡,还有些奇怪的金色的和黑色的斑点,它的四周是银色的丝线一般的卷须。它以不平稳的节奏沿着瓶壁扩张着,然后又收缩,就像是在试着呼吸。 “可怜的东西!”凯莉小声说着,“它想出来。” 卡罗琳娜把烧瓶放在了架子上。我们半个下午就站在玻璃墙外,看着那被囚禁的家伙,而她作着记录,拍了照片。“呼吸动作”最初还很剧烈,但后来慢了下来并且没有了规律。 “那个瓶子让它窒息,”卡罗琳娜出来时凯莉责备她说,“你不能放了它吗?” “我们的呼吸会杀了它,”卡罗琳娜抚慰地拍着凯莉金色的肩说,“我们都想帮它,但它不能在我的生物宇宙中生存。” 我们看着它死去。最后一次跳动停止了,它那鲜艳的颜色褪为铅灰色,细胞个个破裂了,脆弱的膜分解成几滴棕色的稀泥一样的东西。 卡罗琳娜开了门,我们闻到了它的味道:一种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臭鸡蛋的味道。我想走了,但尼克和凯莉有问题要问。 “一周有两到三件这样的事发生,”卡罗琳娜告诉我们,“每个这种变异生物体都有不同的颜色和形状,它们都想逃出来,那就是我们要装传感器和自动门的缘由。没有一个能逃走,或者活上两个小时。真的,我们对它们知道得还不多,你们得等到我们得到足够的资料完成报告后才行。” “妈妈,我们是什么?你为什么让我们待在这儿,待在我们自己的特殊的实验室里?你为什么一天到晚都在观察我们?我们也是标本吗?就像……”他重新小心地说出了那个词,“就像那种变形物吗?” “别担心,亲爱的,”她想抱住他,“你们是我们的孩子,我们非常爱你们。” “但我们与其他任何人都不同,“他从她的怀里挣脱出来,迷惑地向后退去,“你在观察我们。你给我们录像,录音,还进行检测。你做记录和报告,就像对待你试管里的小虫子一样。 我感到凯莉在发抖。为什么?”尼克尖叫着,“我们到底是什么?” “你们是人,”卡罗琳娜说,“但是与常人不同的人,对科学来说你们是无价的,这就是原因,对我们来说也是一样珍贵。” “什么使我们与常人不同?” “你们各自的父亲在太空时遇到了一些事情。”卡罗琳娜一双眼睛与尼克的睁得同样黑、同样大,希望他能明白什么,“他们是探索者号月球探险队的成员。他们发现了一层奇怪的黑色砂层散布在一个冲击火山口周围,某种来自那些黑砂的力量影响了他们,改变了他们精细胞的基因,你们则是他们的孩子。” “但准确地说他们不是我们的父亲咯?事实上我们不完全是人类?” “不完全是人类,”卡罗琳娜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控制了一下呼吸勉强想笑,“比人类要神奇得多。” “谁制造了那些砂粒?”尼克紧追道,“谁把它放在了月球上?” “没有人知道,”卡罗琳娜说,“尽管尤里有—个理论。” 尼克立刻拽着她去找马可,凯莉拉着我跟在后面,她的小手在我的手里颤抖看。尼克没有敲门就推门冲进了马可的办公室,他正在桌子上用自己设计的器具——由玻璃管和有塞的烧瓶组台而成——煮着咖啡。他友好地向我们点头示意,并请我们喝咖啡。 “爸爸……”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堵住了尼克喉咙,”尤里,我们看到了变形物。妈妈一直在给我们讲月球砂粒的事以及我们成为现在这个样子的原因。我想看看那砂粒,听听你的理论。” 马可关掉了咖啡机。 “联合研究委员会把一些砂粒存放在一个保险室里。”他严肃地对尼克眨了一下眼睛,“剩下的有一半被我们用来做了几年的实验和研究,其它的被偷走了。” “你怎样才能打开保险室?” “我得向联合委员会请示。” 马可面对着不屈不挠的尼克微笑了一下,“但这儿有一个砂粒晶体的模型,放大了一百倍的。” 模型是个两英尺高的闪亮的黑色金字塔体。它被摆放在一个金属基座上。马可取下了它的一块表层,黑色的内层是排列复杂的闪亮的一块块金子和玻璃体。 “黑色的东西是不知来自何方的碳的同素异形体颗粒,”他解释道,“与微小钍珠连在一起。硅和金的薄片以十分复杂的方式合成方格形式,并混有其它元素。” 凯莉在我旁边向后退缩着,尼克则认真地听着,“你的理论吗,尤里?” “这些晶体来自于其它某个地方,”马可说,“但我想不是在我们所发现的任何一个星球上。从它散布在火山口周围的形式看,冲击力是从南面来的——来自于离我们最近的恒星。我想这些晶体是以远远超过我们的科技水平制造出来并发射到月球上的。” 我看到凯莉在哆嗦。 “通过外星人?”她小声道,“还是遥远的我们的自己人!” “那只是小孩的游戏。”尼克责怪地看了她一眼,“我们杜撰了外星人的故事,“他告诉马可,”但我们对砂拉一无所知。它有什么用?” “或许有一种星际文化,”马可冲凯莉笑了笑,“或许它在星系间散播,从一个星球到另一个星球,或许这些砂粒是装在一个信息导弹里从高等文明发射来与我们联系的。” “为什么是砂粒?”尼克瞅着那黑色的金字塔形晶体,“为什么不是宇宙飞船?” “我也思忖了好几年,”马可说,“我想我知道原因了。对于飞船来说,要找到智能世界太难了,因为它们太少而且太遥远。我想这些信息导弹就像种子,撒播到或生机勃勃或死气沉沉的世界里,当碰到任何进化了的智慧时就会被唤醒。我们的探索者唤醒了它。” “因此有了我们的降生,”尼克慢慢地点了点头,“那现在我们是什么?” “是送信人,我想。” “那么是什么信息呢?” 小尼克看上去迷惑而害怕。“我们要做什么?如果砂粒制造了我们,我们有什么用呢?” “你们会找到答案的,”马可猫头鹰一样很有预见性似的顿了下,然后接着说,“我想你们会有美好的命运。” 尼克充满希望地笑了笑,而凯莉仍有些害怕。 “尤里叔叔,”,她发出细小的颤抖的声音,“如果尼克和我是外星球的信使,那么可怜的盖昵?” 马可难过地摇了摇头。 “告诉我们,尤里叔叔,告诉我们你的理论。” “信息导弹几百万年前撞上了月球,”他的眼睛不安地从她身上移到高大的黑色金字塔体上,“砂粒得等最们去找它。我想那时间太长了,大多数晶体都被测微计给损坏了。如果它们是靠原子核裂变获得能量的固态装置——如我想像的那样——它们大部分都已有了缺陷。” 他不快地回望了她,”恐怕它们的缺陷在盖身上表现出来了。” “不!”她痛苦尖叫着,“你一定弄错了,尤里叔叔。可怜的盖没有缺陷,我们都很爱现在的他。” 尼克叫嚷着强烈要求要看看月球砂粒的实物,于是马可便写了份申请书。联合研究委员斟酌三天后批准了,一组保安带了6粒砂和一张需要马可签收的收据来到托儿所。 三个孩子看着他把这6粒黑砂从试管里倒在了桌面上。盖看到这闪亮的东西后哭叫了起来,他灰色的小手手抓了一个飞也似的跑开了,我从没见他如此活跃过。 “那是给尼克的,“马可望着我说,”把它弄回来。” 我去追盖,他跌倒在地上了。 他喃呢着,颤抖着,好像欣喜若狂又像是十分痛苦。他的双眼向上翻着,浑身的谷场味绕着我。他急促的呼吸声慢了下来,最后停止了。他突然睡着了。除了他紧握的双拳外,整个身体都软了下来。 “让他拿着吧,”凯莉哀求道,“他那样需要它们。” 2 马可同意了,并把剩下的分给了尼克和凯莉,他们的兴奋劲儿不亚于盖。凯莉双手捧着这些小东西,哼着我从没听过的悲伤小调。她的手掌和脸顷刻间变成了棕色,就像是受到某种看不见的辐射一样。 尼克则更警惕地观察和研究着他手中握着的小晶体。他用手掂量着重量,用手指甲敲了一下然后听声音,用放大镜观察着它的发光的三角。他的皮肤变得同凯莉的一样黑。 “它们是四面体,”她愉快地瞥了他一眼,“真的四面体。” “是什么?”马可问,“什么四面体?” “我们做的东西,“尼克耸了耸肩,“在我们曾玩过的游戏里。” “什么游戏?”马可急切转向凯莉,“请告诉我吧。” “你见过的,”她的声音变小了并且漫不经心,眼睛仍盯着那闪亮的晶体。“我们是太空人,记得吗? 被弃置的太空人等待着我们自己人的到来。” 马可点了点头,“但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四面体。” “它看上去像这个,”她指着棕色小手中的小晶体说,“只是要大些,而且有更好看的光彩。那是相当珍贵的东西,我们用它找到外星球上的自己人的位置,并指引他们的飞船来救我们。” “你们是怎么想到这样的事的?” 她转身望着尼克。 “只是臆造的。”他的声音带着不屑,“小孩的把戏。求求你,我们现在别想它了。” 他又弯下腰去,把它们一个个面对面靠在一起,好像希望它们能粘在一起。然后他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磁铁来看选对它们是否有作用。 那天晚上,我们在卡罗琳娜的实验室就那游戏和砂粒进行了长时间的讨论,马可认为在游戏里表现出了某种人类未知的东西。为了证明这一点,他提出了在月球上出现在探险成员脑海中的无法解释的幻觉。 “我所见到的空间站与尼克的玩具终端站太相似了,”他坚持道,“这不可能只是巧合。那些砂石能通过某种对我们来说非常细微的中介物传达思想。” “但你在月球上见到的空间站并不是真的呀,”卡罗琳娜反驳道,“就像梭森看到的空间堡垒和胡德看见的金色流星一样。我们给砂石做了非常仔细的测试,得出了否定的结果。” “那么你如何解释那个游戏呢?” “尼克说是他自创的,也许是的。许多有天赋的孩子也创造了许多了不起的想像的世界,没人说那些想像的东西是真的。” 我们继续讨论着,复阅了所有的资料和上百个已发表的理论,直到我被蓝色闪光的无菌墙和冒着气泡的次等细菌的腐臭气味搞得心烦意乱为止,但我们没有什么结果。 “我们别为它操心了,”在我们离开时卡罗琳娜说,“砂石制造了这些孩子。它对他们,而不是对我们有意义。如果它能帮助孩子们找到自我的话,我们真正该做的只是不要干涉。” 次日,马可试着又问了尼克和凯莉。他们依然很兴奋,但似乎对砂石的了解并不比我们多。当马可问到游戏时,凯莉承认他们对自己是太空人半信半疑,并有美好憧憬。尼克则随便地从书和电影中引用一些东西来证明,全是他照搬过来的。 卡罗琳娜让他们坐在马可的办公桌边上,这使他们与我们一样高。 凯莉一直盯着她那珍贵的砂粒样本而不愿去想其它东西,尼克则不耐烦地用光脚后跟敲打着桌子。 “我们不是虫子!”他突然气愤地说,“你们总不能把我们切碎来看我们是怎样活着的吧,就像探险队员屠宰他们在木星搜寻出的太空蛇那样。为什么不让我们独自待着?” “尼克!”凯莉抓着他棕色的手臂说,“不要这样。” “对许多人来说你们是标本!”卡罗琳娜平静地说,“是神奇的外太空生物标本。但我们想保护你们,帮你们逃过这些残酷的人,直到你们明白自己是如何出生的。请相信我们!” “我们当然相信你。”凯莉小声说道,“不是吗,尼克?” 他讥讽着挖苦道,“我们不得不相信你!” “还有件事情,”马可说,“在这个游戏里盖充当什么角色?” 嘲笑的恶意从尼克黑色的眼睛中消失了,他皱了一下眉头似乎想说什么,又摇了摇头,最后不快地转身看着凯莉。她把棕色的脸从晶体上移开,抬起了头。她脸开始变色,真到苍白,几乎是在乞怜。 “那是不好的角色,”我们不得不倾着身子才能听到她的伤感的低语,“因为盖从来就不喜欢这个游戏。他不想玩,他说与太空人没有联系,也不想他们的飞船来把我们带走。他不愿帮我们修建塔。有一次他把它踢翻,积木到处都是。” “真有这么糟糕吗?” 她的大眼睛填满了悲伤的黑色,眼泪在苍白的脸颊上闪烁。她急切地望着尼克,他做了个鬼脸轻轻推了凯莉肩膀一下,似乎是在提醒她这只是个游戏而已,但他的动作并没有让她好受些。 “这个角色比我想的还糟。” 她抖动着,“我想盖之所以不愿玩,是因为他爱我而恨尼克。我想他害怕太空人会把我们带走而留下他一个人,我非常害怕他会伤害尼克。” “不要担心这个,”尼克又推了下她,“这只是小孩的玩艺儿而已。” 凯莉慢慢转过身来看着他。 “但盖真的爱我,”她低语道,“我和你在一起做任何事时他都不喜欢,真的。尼克,那就是我这么害怕的原因,我害怕!” 那一年里太空中传来了坏消息,宇宙组织并没有发现什么友好的生命世界。人们曾经有个美好的愿望,认为那些星球就像等待开启的牡蛎,现在却变成了一种恐惧,那就是地球可能会成为其他生命的牡蛎。 宇宙探险队没有找到新的“秘鲁”来“洗劫”。都知道木星上次等生物的飞行机械比印加的金子甚至比水星上的金田还要有价值,但它们却令人难以捉摸,始终保持着神秘。 那些飞行机械就像影子一样轻快敏捷,任何想俘获或消灭他们的努力都是徒劳的,没有哪种人类的武器能够接近并消灭它们,就算是核导弹也丝毫不能对它们造成伤害。 就像是为了勾起人类的好奇心一样,他们不断向轨道站靠近,像伙伴样陪伴着挥索者绕卫星飞行,飞出来迎接火箭的到来,还尾随于返回地球观望台的飞船。 虽然次等生物并未俘获任何人类,但他们的来访却引起了惊恐。为了转移人们的恐惧感,我们提出了卡罗琳娜理论:木星人曾经来过地球。 “它们住在太空中的家里,” 她说,“事实表明它们能忍受高海拔干燥的大气,至少短时间内。他们看上去就像墨西哥民间艺术中的飞蛇,但却能像飞碟—样移动。” 为了支持她的理论,她给我们看了她实验室里的资料,其中有一张摄于轨道站的照片——明亮的木星表面有一个蛇形的轮廓。 这黑色的蛇状物是透明的,却有一个不透明的核,一个黑色的锯齿边形的物体,就像一个不规则的水晶一样,核体向两边发散出两团发光的射线,既像是羽毛,又像古阿兹特克人眼中的翅膀。 “所有的事情都表明他们几个世纪来一直在随机发送着某种信息,”卡罗琳娜说,“没有伤害任何人。我怀疑他们能代谢我们这个星球的产物。除了对最高最干的山脉作短暂的访问之外,地球上的任何地方都不适合他们。” “那么为什么呢?”我问,“他们会对我们感兴趣吗?” 她的微笑看上去有些扭曲,“也许因为我们对他们感兴趣。” 从水星上传来的消息更让人不安,电脑分析探索者所拍摄的录像带后表明那炙热的星球表面没有生命活动。现在宇宙组织派遣了轨道站的一组登陆队去验证一个推断:修坑道的生物要么死了,要么已经离去。 但不幸发生了。 最初,登陆队报告说他们已安全降落在预定的崎岖高地上,离他们将要勘察的坑道群很近。正当他们开始爆破以平整土地修掩蔽坑道时,轨道平台突然间与他们失去了联系。 两个小时后,联系恢复了,他们报告说仍然活着。在爆破的间隙,地震仪测出从坑道方向传来了一系列有规律的振动。 当平台飞到坑道顶端时,烟雾或者也许是蒸汽从坑道中涌出,很快就弥满于整个60英里的平原上并开始漫出它的圆形墙壁。 由于这个星球地平线很窄,这时地面上的探测队还没有看它。平台上指挥官命令他们如果看到烟雾就立即停止打钻并准备起飞,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无人能知了。 一条细长光亮的雾舌向登陆点推进。平台指挥官企图命令他们马上起飞,但激光联系早已断开,当平台回到登陆点上空时,登陆队已经消失了,最后缕缕烟雾从火山口盆地处消失,就像某种液体一样流回了坑道中。 指挥官决定不再冒险做第二次地面勘察,从照片上可见到一些残骸散落在四周,表明登陆艇起飞后不久便坠毁或爆炸了,登陆队员的尸体和大部分残骸好像被动过。 对此事的报告在宇宙组织董事会中引起了激烈的争论。—小部分人想取消所有的水星行动,另一些人则建议用核导弹轰炸那些坑道。最后经过妥协,他们决定命令观望台指挥官爬升到高轨道准备自卫。他们所收到的来自于平台的最后一个信息是:平台经过水星背面时联系再攻中断,以后再也没有什么消息了。 经过了又一轮激烈的争吵,董事会最后决定取消派遣救援队的计划。对水星的探索停止了,坑道挖掘者仍然是个谜。 经过这次可怕的灾难,宇宙组织的预算遭到了严厉的抨击。还在修建的土星和海王星轨道站不得不停建,一系列探测计划也被迫被取消。 在天门,我们困难重重。虽然我们尽了最大努力,人们仍认为三个孩子是外星宇宙的生命,就连我们也被怀疑了。我们后来才知道,安全部队曾接到监视我们的秘密命令。 尼克乞求能让他研究一颗更大的月球砂粒,但联合研究委员会否决了马可的请求。一些人认为仅仅一个孩子不可能完成什么重要的研究,而另一些人则害怕尼克会做得太多。 在焦急的等待之中,尼克在他妈妈的试验室里度过了大部分时间。 他学会了如何培养次等生物,他以很快的速度读完了她所有的关于外族生物宇宙的档案资料,还研究了地球平台拍摄的新的木星次等生命的图像特写。 在一张照片上可看到被云萦绕的地球的三等生命那蛇一般的外形。 也许是眼力更好,也许是头脑更敏捷,尼克发现了它奇怪的结构——由微小的黑线组成的东西从凹凸不平的晶状核分支伸出到蛇状阴影中,他用了两天的时间对这些观察到的线作了十分精确的记录。他又用了一个不眠之夜交叉着腿坐在育婴室的地板上,一动不动,“只是在想”。最后他来到他妈面前问了一个问题。 “宇宙组织的人还想知道三等生物是如何运动的吗?” 卡罗琳娜说:“是的。” “我可以告诉他们,”他肯定地说,“条件是我可以自由研究月球砂粒。” 她把此事告诉了马可,马可又报告了联合研究委员会,他们把它提交给了董事会。尼克边睡边等,当马可带着同意的消息回来时,尼克一下子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那天下午我们安排了演示会,两名委员会的工程师被派作观察员。 他们对尼克的研究并没有多大兴趣。 尼克灵巧地用工具在一短块松木板中心割了一个啤酒罐大小的圆洞,接着他又把一个破损的银币钉入木板一端的缝里,把一枚铜币钉入另一端。 马可和卡罗琳娜也参加了演示会。两辆保安车把我们带到了离空间站一英里以外的一块空地上,我还能记得那两位工程师在观看尼克完成他的装置时那不耐烦的样子。 一个瘦小的、灰眼睛的小孩子,看上去比七岁的孩子要小得多。 在车里他的肤色是苍白的,而在强烈的太阳光下它变成了青铜色。他蹲在尘土中,小心地将一罐热啤酒放入木板的洞中,接着他开始用一支石墨铅笔从两枚硬币向啤酒罐画出复杂的放射线。 他的工作用了不少时间,他点也看不出热的痕迹,而我们则观察着,流着汗。我没有戴帽子,脑袋有点晕了,那两个工程师皱着眉头不耐烦地透过黑眼镜看着,当尼克弄断了他的铅笔尖时一名保安人员讥笑了一声。 尼克一边嚼着他的舌头一边专心地画着更多的细线条。我突然感到了一阵冷意:我的嘴里是金属的味道。尼克扔掉了铅笔,胜利地举起了他的装置。“看!”他大叫着,“看它飞吧!” 白霜覆满了啤酒罐。随着一声闷响,它炸了开来,棕色的冰突了出来。—个奇怪的朦胧的影子附在冰的表面,有着尼克画的铅笔线一样的纹里。我看见木板向上飞去,尼克紧紧抓着它,肤色因激动而变得苍白。 霜片旋转着,噼啪作响,尼克抓着木板的一端离开了地面。 卡罗琳娜尖叫了一声,尼克放开了手让它飞走,木板发着哨声飞出了人们的视线。太阳又亮了起来,又让人感到热了。天空传来的隆隆的声音持续了好几秒钟,接下来是一片寂静,一名惊呆的保安指着远处天边的飞扬的黄色尘土,我嘴里仍能感到那令人奇怪的苦味。 尼克从尘土中走出来,发抖的工程师和我们已钻进了汽车。我们颠簸了足有两英里,穿过高台地来到了一个火山口。仪器落在了那儿的一片松林里,工程师捡起了几块松树碎片和一块变了形的铝。晟后,他们开始问这个小装置到底是什么。 “一种回路。”尼克说,“它能吸收某种能量,光,热,甚至是引力。它能把它们转变为动能。”工程师们低语着,盯着它看,他又天真地补充道,“效果比我想要的剧烈,折断的铅笔作为原始传导体可能太粗了。” 我认为整个事件让工程师有些害怕。他们不能把尼克所描述的推动力回路,或者把他所画的三等生物的影形转译成他们所明白的形式,他们自己复制的尼克的装置不能飞。 然而他们的报告一定使董事会印象深刻。研究委员会批准了请求,他们用一辆武装卡车给尼克送去了半公斤砂粒,装在一个厚厚的黄漆铅罐里。 尼克急切地研究着四面体。现在他被允许使用大计算机了,他在数据库里寻找着每一个关于砂粒的记录。 他重复着以前做过的试验,还发明了许多新的实验,但大部分都失败了,数个星期过去了,数个月过去了,他开始变得有些失望。 为了寻求帮助,他让我们把一系列的学者带到了天门。第一位是帕帕尼克博士,卡罗琳娜的老同事,最近才从天王星返回地球。尼克急切地询问他大量关于外星生物宇宙存在智能生命的可能性的问题。 “什么是智能生命?”仍然习惯于低引力的帕帕尼克吃力地拖着脚步走到椅子前,用种我们很难听懂的英语和捷克语的混和语说着话,尼克为我们其他的人作了翻译,“一种生存工具。尖牙,利爪。每种生物宇宙都通过自己的规则玩着生存游戏。 次等、三等、四等宇宙的适应量不能与我们一等生命相比较。就像你不能用磅来衡量诗歌,用码来衡量智商一样。” “就只是为了生存吗?”尼克的瘦脸变得有些沮丧,“先生,我的意思是说,智能不能成为某种桥梁吗?它不能修建一条通往、理解或帮助另一生物宇宙的道路吗?” “我曾是个理想主义者,”帕帕尼克摇着他的大脑袋,深呼吸后说,“我到过五个生物宇宙去寻找宇宙利他主义者,一个也没找到。因此我认为仁慈是生存的消极因素。” “其它地方昵?”尼克用颤抖的声音急切地问道,“在太阳系中的某处——难道友谊就不能成为一种积极因素吗?” “谁知道呢?”地球的引力使帕帕尼克斯拉夫式的耸肩动作变得力不从心,“我们走得越远,发现的东西就越奇异。” 他待了三天,一直听着尼克和凯莉的问题。我感觉得到他们寻找月球砂粒制造者的急切之心,但恐怕从帕帕尼克那儿得不到什么帮助。 尼克招来的另一位专家是一位流亡的苏联遗传学家,结果他和我们一样对砂粒给探索者成员精细胞所带来的影响一无所知。尼克曾拜访过一位宇宙学家,后者认为如果科技不断进步的话,智慧信号能在两至三百年里发送到其它星球。尼克邀请了一组物理学家,他们不赞同甚至嘲笑他所有关于砂粒结构和功能的理论。 他的最后一位客人是数学家,一个大块头的乐呵呵的芬兰人。他们在育婴室的教室里待了两天两夜,在粉笔灰中探讨着问题,这个芬兰人出来时已经疲惫不堪了。 “我是来教这个小孩的吗?” 他疑惑地用熬红的双眼望着我,“在三十分钟内,他毁了我一生的心血——我的宇宙模型。我从未遭到过这样强大的智力,虽然我很同情他,”这位芬兰人在恍惚乏中搓着他那满是粉笔灰的下巴,“他不知道如何笑。” 尼克不愿再见其他人了。他那疯狂的研究和实验几乎停止了,他常意志消沉地坐上几个小时来思考,或从保卫的眼皮底下溜走,独个在月光照亮的高台地游荡。虽然他和凯莉具有对细菌和病毒的免疫力,卡罗琳娜还是认为他因疲惫而生病了。 “天啊,我的孩子,不要如此焦虑,”一天我听到她在育婴室的厨房对他说,“你只会害死自己,毫无疑问,你和凯莉有很多事要做,但最好是在你们大点以后。” “我们不能等了,”他推开还未动的早餐盘,用蓝眼眶的眼睛盯着她说,“所有的星球对我们来说都极其危险,以地球为首。我认为我们惟一的希望,就是砂粒里的信息,但时间对我们来说不够去解码。妈妈,我很害怕——”他用微弱的声音说,“我害怕我到死的时候都不知道我们为什么出生。” 这种悲伤的情绪使我们大家都感到沮丧,但很难帮助他。即使他的问题被证明是无法解决的,他也不愿意忘记它们。他看透了我们试图编造的好消息,愤慨地拒绝我们想激励他的好意。那一年很难熬,尽管盖和凯莉不时带给我们一些安慰。 盖现在几乎和我一样高了,比我还重。在他醒着的时候,他似乎有着一岁的孩子一样的精力和骇人的模样。虽然他像尼克和凯莉一样不喜欢衣服,但当他走出育婴室时开始勉强地把自己怪异的身体藏在一件旧雨衣下。 卡罗琳娜仍在对他迟钝的智力进行训练和研究。有时候她让盖自己笨拙地摸索教学器具和玩具,他却总是爬着、坐着,傻等着凯莉,对尼克却视而不见。 凯莉十分关心尼克,而尼克则不想和她待在实验室或一起散步。为了弄明白尼克的有关砂粒的问题,凯莉让卡罗琳娜给她找了几个家教。 卡罗琳娜帮她请到了一组国际遗传学家,希望他们能告诉她为什么尼克与盖如此相异。这些专家看了三个孩子所有的历史记录,研究了砂粒,最后含糊地解释为反常的基因突变。 同尼克一样渴望找到答案的她又见了一组著名的作曲家,但他们对她的音乐的理解和喜好比我好不了多少。她又找了哲学家和人类学家,一位女心理学家,最后是位智利诗人。 她最喜欢这位诗人。他是一位干瘪的有着一头稀少的黑发和孩子似的黑眼的侏儒,他弹着一把多弦吉他,唱着关于他自己的荷马似的生活小调。他曾是位宇航员,乘坐探索者飞船到过数十个月球一样的星球和小行星,但从未找到过生命的意义。凯莉一定是在他的诗中发现了她和尼克的影子,诗人走后,她便不愿再找任何人了。 “最聪明的人不够聪明,”她告诉卡罗琳娜,“他们不能帮尼克,他们不能告诉我们为什么出生,他们不能解释为什么盖会是这个样子。” 她叹了口气,“真的,你知道,尽管有你、尤里叔叔和金叔叔,我们三个都是孤独的。” 帮不了尼克,她便找盖去,盖的迟缓在她靠近时突然厉害起来,她倒并不在意他那怪模样,他们在一起待了几个月,很少谈话,这对盖来说太难了,但她常在他睡觉时坐在旁边哼着小曲,盖醒来时则为她的音乐所感动。 所谓音乐,实际上是她敲打或摩擦一些废东西所发出的尖声。这些折磨人的声音对我们来说一点都不动听,不能理解,但它却能让盖发出动物般的快乐扭动和嚷叫。 盖那猩猩般的难以控制的力量让人害怕,他在体育馆里活动时弄坏了许多器材,扔球时砸伤了教他投球的保安的下巴,保安担心他会伤害到凯莉。 卡罗琳娜听到保安让她注意小盖时大笑了起来。但观察到他们的性成熟后,她也开始严肃的看这个问题了。凯莉比尼克要大些,虽然像小孩子一样纤瘦,她的身体却在不知不觉中成熟起来。卡罗琳娜提醒她,哄她,最后命令她穿上比基尼。她有时还是要听。 尽管尼克从未停止过他对砂粒秘密的探求,但却是盖使其有了进展。那是—个炫目的夏日中午,我正坐在公共科办公室,透过窗户看着高台地上蓝色的海市蜃楼,准备写我的日常安全报告。这时凯莉尖叫着冲了进来。 “它是送信者!”她上气不接下气,“金叔叔,砂粒是送信者!盖想给你看。他知道了如何与送信者接触了。” 我跟在她后面来到了保育室,我看见尼克和盖挤在一张小桌子上,尼克坐在一张椅子上,裸着咖啡色的身体,由于个子太大,盖蹲在桌子上,手里抓着一把小砂粒。 “盖知道了为什么。……” “嘘!”盖示意她安静,我们静下来看着。 砂石撒在一张白纸上。令我感到惊奇的是盖正在用他那粗粗的手指把三个砂粒堆成一个三角形。他小心地注视着,眼里闪着灵光,他把第四个砂粒底部放在了尖顶上。当即最后一粒放好后,一丝蓝色的柔光照亮了这个大“金字塔”,特别是空空的中心最亮,盖抬起了头,满足地咕噜着。尼克抢走了他所制造的东西。 “我们搞掂了,盖!”他的声音变得跟凯莉的一样尖,“它能把它们粘在一起。四个一起。每四个又能像这样连在一起。它在制作我们的四面体……” 一声粗野的咆哮吓了我一跳。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桌子分成了两半,黑砂撒落一地,尼克摔到了地上。凯莉弯腰去扶他,害怕地喘着粗气。盖摇晃着走开了,手里紧抓着那发光的东西。 两个保安冲了进来,太声质问他。他径直朝着他们拔出的手枪走去,直到我叫他的名字,他才停了下来,无声地站着,发抖。在凯莉的帮助下,我让大家都平静了下来。保安收起了枪并且帮着捡散落在地上的砂粒,尼克说盖不是有意这样无理的,并乞求盖能完成四面体。 盖最先摇了摇头,并对着那蓝色的东西呢喃着。尼克从实验室里拿来了剩下的砂粒,凯莉则哄着他重新开始了工作。他整个晚上都在工作,痛苦地把砂粒四个四个的粘在一起,然后一步步垒升,16个,64个。每一个更大的“金字塔”发出另一种颜色,最初很强烈但慢慢地减弱了。16个的为绿色,而64个的为黄色。 尼克和凯莉试图帮忙,但这项工作就像是盖专有的一样。虽然这种四面体对每个人来说看上去都是一样的,他却细细地选着,不断翻看着,试着,就像是它们中存在某种看不见的接口一样。 他没有解释这样做的原因,但其他人就不能把这种黑色微粒粘在一起。 盖不可思议地变了,现在的他不再那么笨拙了,他看上去很敏捷,身上的毛闪着光泽。他做的架子越来越大,午夜过后,他把桌子上所有的东西都移到了一个文件架上,这样他就能够有足够的空间干活了。 他的大脑以一种不易察觉的方式慢慢“醒”来。我看见凯莉死死地盯着发光的“金宇塔”和盖,突然她把目光移开了,叫我和尼克陪她一起到厨房吃点心。 “它正在对盖起作用!”她小声说道,敬畏地向后望了一眼。“我不知道如何表达,但我能感知他的想法。当他接触砂粒时,我能通过他的手指感觉到!” 尼克看上去有些茫然。 凯莉金色的手指划了一下,举起了一个看不见的晶块。”它的边缘就像黑色的刀一样。通过它表面的形式,三个的三个,我也感到了他的其它想法。” 她快乐的目光向我闪烁着。 “他喜欢你,金叔叔。他认为你比其他人更像他,不很聪明。” “盖!”尼克有些吃惊,“他觉得我怎么样?” 她的微笑消失了。她坐到一个比她大很多的椅子,突然有些凄凉。 我给她倒了杯饮料,但她不想要。 “他爱我,”她最后说道,“我不知道有多深。但不爱你,不爱你,尼克。” “那我们也没有办法,”尼克站在椅子后面,棕色的猴子般的手摸摸着她那金黄色的肩,声音平静而实际,“你们中有一个是和我在一起的。” “你怎么能恨……”痛苦使她窒息,“你们怎么能相互伤害呢,我爱你们两个。” “我不会伤害盖,”他的誓言如此斩钉截铁,这使他看上去比她更成熟,“我不能伤害盖,就算是为了你。” 听到了他的保证,凯莉高兴了起来。她说她饿了。他们在桌边吃的时候我拿了一块三明治给盖,他正在忙着做一个新的“金字塔”,但还是友善地向我眨了一下眼,却没有时间吃。 黎明前他完成了第四个四面体,这下他已十分疲倦了。他灰色的手掌又有些不听使唤了,但他还是转身把这个新的“金字塔”放到了其它三个顶部,只听到啪的一声,它们粘在了一起。 “盖,盖!“凯莉喘着气道,“可爱极了!” 这个最后的四面体有4英寸高。 一种冷的、玫瑰色的微光在它刀片似的边缘闪耀着,充满了它里面中空的部分。但组成它的四个小晶体仍保留着一丝黄色、绿色和蓝色微光,再加上它本身的黑色便呈现出极美妙的光彩。 尼克盯着它,似乎在做鉴赏。 “我不认为它完成了,”他说“你本可以把它做大两倍。这儿还有剩下的砂粒,并且我们能要到更多的。” “我用完了所有好的。”盖耸了耸肩,望着那四处散落的剩下的砂粒说,“这些已经不能用了,瞧!” 虽然这些砂石如同钻石一般坚硬,他却用手指把两三个捏成黑色的粉尘,“不能用了。” “盖,我能够……”凯莉急切地靠近这个明亮的“金宇塔”,“我能摸一下吗?” “请为我保存它吧,”盖以一种令我吃惊的优雅把它放在了凯莉那抖动的双手上,“我好想睡觉。” 他声音慢了下来,身体倦缩了起来,黄色的双眼变得暗淡起来。他站着,茫然地望着凯莉,就像某种受过训练的动物一样在无聊地等待下一个命令。 “谢谢你,盖。”她完全被“金字塔”所吸引而没有看盖,“回到床上睡觉去吧…… 他蹒跚着走开了,半睡着。我转身看着凯莉,她全身都发生了奇特的变化,就像是某种具奇魔力的液体从玫瑰色四面体中撒在了她身上一样。我完全给迷住了。她看上去更高了,臀部和乳房更加丰满,她那惊奇的开心的微笑很快就披上了一层蒙娜丽莎般的神秘感。这个瘦瘦的、惆怅的小女孩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女人。 我所感到的是一种欲望的刺痛,如此强烈,赶快背转了身。当我再回头看时,她正用那双金色的眼睛盯着我,充满了智慧。意识到了我的感觉后,她似乎在笑着我的冲动,混以静静的骄傲和新增的魅力。瞬间我的目光和她那坦率的双眼相遇了,我似乎闻到了一股紫丁香花的香气。接着她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又凝神盯着那耀眼的“金字塔”了。 “尼克,这比游戏里的好多了!”她急切地小声说道“这是我们的四面体——真的!是我们的人为我们做的记录。它会告诉我们是谁,为什么而来,或许告诉我们如何能够找到他们。” 第三章 罪恶-1 尼克和凯莉整周都在研究那个巨大的四面体,而盖则一直在睡觉。 尼克没能搞出什么名堂来。他仍坚信这个工作还未完成,于是他让马可去要剩下的砂粒。 联合委员会派保安送来了六个铅盒,尼克一个个地打开并急切地把手伸进去。看完最后一个后,他坐在地上,就像孩子丢失了特别的玩具样抽泣起来。 不知什么东西使这些储藏室里的砂粒发生了变化。所有的晶体降低了硬度,一些已碎成了煤灰一样的粉末。尼克不想再要这些东西了,而马可和卡罗琳娜则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检测表明,所有的钍都消失了,大部分都已熔化成微小的珠状。 “它们已被耗尽了,”马可最后下结论说,“通过某种核或半核反应。大部分碳都已石墨化了,混和着某种核裂变产生的元素。我想知道能量都释放到哪里去了。” 他在手掌里压碎了一颗晶体,皱眉看着这单调的黑色粉末。那些能量足以像炸弹一样炸开这些盒子,它惟一作的就是让全导体超负荷熔化。 这些裂变产物都没有显示任何残余辐射,能量到哪儿去了? 没有人知道,是的,然而某种物质使储蔽室里所有的砂粒都耗尽了能量。保安对此事十分担忧,焦急不安,怀疑有诈或是有偷盗行为。联合委员会也要求一个完整的报告。第二天,我们问了尼克。 最初他不愿说,他看上去只是在实验室外等待,其实凯莉在里面独自研究着那玩意儿。 “你们不需要我。”他遗憾地耸了耸肩,“去问凯莉或是盖吧,或许盖醒了。他们能弄明白那物质,然而我却插不上手。我不知为什么。” “我们要写一份报告,”马可坚持说,“告诉我们你知道的。” 尼克忧郁地望着实验室的门。 “那物质是半个机器,”他说,“我们一直都知道。它靠核动力运行,它们就像电脑一样,每一个晶体都比地球上任何一台电脑具有更多的电路,这就是我所知道的。” “那么其它的呢?” “那是凯莉所知道的,”他的小光脚不安地扭动着,就像是地发烫了一样,“某种东西把这些个体连在一起;某种东西跑了出来消耗了能量;某种东西复活了。” “复活了?”马可小声问道,“如何复活的?” “如果那种物质像一台电脑,”尼克说,“它也像一个人的大脑。它们的电路几乎都是一样的。我想那种物质是我们所称的物理能和其它某种能相转化的界面,是另外一个范畴的问题。” “你认为那失去的能量是在通过那个界面时消失的吗?”马可迷惑地望着他,“我的意思是指那通过裂变反应所失去的能量?” “那会在哪儿呢?”尼克愁上眉稍,看上去像个小老头,“自然规律是确定的,可我们对它的理解却有所变化。那个界面以某种不同寻常的形式消耗能量——就像太空蛇一样,但它也只不过是一种装置而已。” 他突然停了下来,向正走出来的凯莉跑去。她看上去又像个疲惫的有麻烦的孩子了,那种从那个奇妙界面流向她的神奇能量已经全然不复存在了。她拉着尼克的手悄悄地走开,在熟睡的盖身旁站住看了会儿。他们回来后,马可拦住了凯莉,问她那个界面怎么样了。 “它……很难说,”她的脸流露出重重困惑,“房间必须得非常黑、非常安静,不能有任何东西打扰我。除了看着那界面发光之外,我甚至不能想其它任何东西。我只能等啊等啊,等某种东西……某种东西出现“一个信息?” “一小部分。”她不快地望了尼克一眼,”或许大部分已经丢失了,因为有人找到它们时,已在月球上待得太久了。所有的东西部已变黑并且破碎。但有种东西,有种东西想要出来,当我坐在黑暗中的时候。” 马可有问题要问,可尼克让我们不要再耽搁她的时间了。那一周他们两个都没睡觉,凯莉一个小时接一个小时地坐在暗室里,尼克则在门口等着,他们把一个个模糊不清的图像拼凑成了一张残缺不全的图片。当凯莉取得进展从暗室里走出来时,尼克决定与我们分享一个令人窒息的沙漠午夜。 对我来说,日子太长太热了。 一个安全情报员整个下午都在问我关于我那失踪的哥哥的情况,而我对此一无所知。我正想一个人静静地喝点啤酒然后美美地睡上一觉,就在这时,尼克说话了。 “凯莉就快发现晶体的秘密了,”在他直率的话语里,我能感到一丝隐藏不住的振奋,“我正在研究到底是谁制造了这些砂粒,并且从我们孩提时的游戏中找到了一些关于我们人类和飞船在太空的痕迹,“他笑了下,说道,“我猜是那些砂粒帮我把这些事联系了起来。” 我们都聚到他身边。 “你那理论还不错,”他以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态度,充满敬意地望着马可,“有一种伟大的银河系文化,一种超生物宇宙,所有不同生物种族都统一在一个整体的文明之中。它们被一种宇宙利它主义绑在一起,而柏拉图式的文明在其他任何—个星球上都找不到,或许是因为它发展得很慢。 “但是,那些载着砂粒的信息导弹像种子一样飞越太空传播那伟大的文化——寻找能接受它的新种族。 这种飞船的确比光还快。凯莉不敢说它们就是超光速粒飞船,但她说它们不可能毫无目的就到这里来了。 “那就是我们的任务,去修建终端站!”他脸上放着光,“砂粒在月球上等着我们父亲的到来。如果它是种子,那么他们就是土壤,而我们是幼苗,砂粒决定了我们的样子。我们就像是一种奇特的植物一样,在星际间成长,直到乘星际飞船到达地球。” 3点钟了我们还没睡,争论着砂粒的含义。一朵云把月亮遮住了,我们顶着风往育婴窒走去,风里夹着树和尘土的味道。凯莉在盖身边站了一会儿,温柔地拍打着他那灰色的脸。 当他在睡梦中哀号挣扎时,眼里噙着泪水。她的脸看上去疲惫不堪,一点也没有尼克那样的兴奋。尼克为凯莉摆好了盘子,可她还没吃就把它椎开了。 “什么惹你生气了,孩子?” 卡罗琳娜问道,“尼克对你得到了信息而十分高兴。” “但我怕,”她担心地望了一眼尼克,“就算我们把终端站建好了,我恐怕我们的人也不会来。” “可尼克说他们答应好的。” “太久了,”凯莉说,“在我研究这个界面时,我忽略了这些砂粒到底存在了多久。虽然它看起来就跟新的一样,可尼克说它已在月球上待了六亿年了,早在人类出现之前。” “那很糟吗?“她不安地望着尼克。 “凯莉是在杞人忧天,”他做了个鬼脸并开玩笑似的推了她一下,可她却没有哭,“我想她对砂粒知道得更多。现在她担心他们在六亿年之后不认识我们了。” 她不乐意地点了点头。 “或许他们真的不行,”尼克的脸变得严肃起来,“时间太久了。 也许他们现在已经灭绝了;也许他们的进化很快而不再在乎我们了;也许他们早已忘记所有的关于信息导弹的事了。但不管怎样,我们也要修建终端站,这就是我们活下来的原因。” “我们必须得试试,”她小声说道,“可我十分害怕。” 她伸手去拉尼克的手,然后一起向实验室走去,最后消失在黑暗中。我们则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中午盖醒了。他动作缓慢地,就像熊一样推开我办公室的门,呆呆地望着里面,叫着凯莉的名字。我叫来了卡罗琳娜。我们试图吸引盖的注意力,可他不愿吃东西,也不愿和我一道去体育馆。 他摇摇摆摆地来到凯莉的空房,然后在育婴所的大厅里徘徊,最后去了厨房。在那里,他找到了那天坐的椅子。他把它拿过来闻了闻,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抽搐着走了出去。他猫着腰,扫视着地板,好像他那双黄眼睛能追踪足迹似的。 走出厨房,他停了下来,似乎在嗅着空气的味道,接着便向实验室走去。我们看见尼克冲了出来想拦住他,就像一只小狗试图去拦截一只熊一样尖叫着,可毫无效果。 “等等!求你了!凯莉在工作……” 盖一掌把他推翻在地,然后继续朝门口走去。当我们赶到的肘候,尼克还躺在水泥地板上,一只苍蝇在他头顶飞舞。由于暴露在烈日下,他灰色的躯体变成了褐色。 卡罗琳娜把他抱在了怀里,我则冲进了实验室。盖站在厅里,一边四处看着,一边摇着头,好像卡罗琳娜的次等生物所散发出的恶臭淹没了凯莉的味道一样。他竖起灰色的耳朵,转过身来蹲下,然后突然一动也不动了。 “不要动,盖。” 他没有理我。他已经找到凯莉了。他快速地从我身边经过,直向暗室而去,耳朵抖动着。我紧随其后,来到了门口,他没敲门,就像坦克样破门而入。 我踩着被撞破的门,跟着他进去了。那时,我看见那个界面发着玫瑰色的光。在黑暗中,我发现凯莉浑身发着金光。她坐在一根高凳上,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四面体内部,好像并没意识到盖的进入一样。 他像只饥饿的野兽般哀号着,一把从她手里将那四面体抢了过来。 凳子翻倒在地,她倒在地上却安然无恙。她抬头望了盖一会儿,金色很快从她那忧虑的脸上褪去了。 “亲爱的盖,你在做什么?” 她抓住盖的手臂,颤声问道,“你对尼克做了什么?” 盖左右摇摆着,两只灰色的手紧紧抱着玫瑰色的“金字塔”。他向“金宇塔”内瞧着,双眼睁得大大的,黑里泛着黄光。他的呼吸急促起来。 “盖,盖!”她呜咽着,“你弄伤了小尼克!” 她说完便冲了出去。我留下来美照盖。他慢慢地把手掌对准那个界面,眼睛不停地眨着。他弯下腰来用粉红色的大舌头舔了舔那发光的表面。最后,他把它拿到耳边摇了起来,就像一个野人在玩弄股掌之中的钟。 发光的“金字塔”这发没有使他发生什么变化,当他把它做好时,他一定被当成了个临时工具,因此而被赋予能量。 如夸任务完成了,他再也不被赋予能量了,他的行动速度又慢了下来。随着呼吸的减弱,他也不再那么鲁莽。他站在原地摇晃着,无精打采地瞅着“金字塔”。眼泪从他眼睛里慢慢滑落,在他浓密的体毛上留下了泪痕。最后他摇了摇头,跌跌撞撞地走开了。我跟在他后面走出了房子。 户外,强烈的阳光刺痛了我的双眼。卡罗琳娜把尼克抱在怀里,不停地轻轻摇动着。绿蝇仍在他头顶飞舞,凯莉正驱赶着它们。她转过身,以责怪的神情看着盖。”你真坏!”她呜咽着,“你是野兽!” 盖忽然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叫,把口面体向他们扔了过去。幸亏卡罗琳娜抱尼克躲开了,要不然就打到尼克了,结果它在打中卡罗琳娜后飞进了草丛中。凯莉失声尖叫了一声,冲了出去把它捡了回来。 盖颤抖着,抽泣着。凯莉严肃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了。她把四面体放到尼克手里。如同一只受尽折磨的动物,盖嚎叫了一声跑开了。他在楼梯口摔了一跤,但很快爬起来,消失在体育馆的后面。 那时来了一辆保安车,卡罗琳娜把尼克安置在后座上,尼克瘦骨嶙岣的四脚耷拉着。我看见一道模糊的褐色开始在他太阳穴上扩展。 回托儿所(前育婴所)后,她给他做了检查。我们屏住呼吸等待着结果。 “他恢复知觉了,”她给了凯莉一个安慰性的微笑,转而较严肃地对我说,“你最好紧跟在盖后面。” 保安人员报告盖朝开放的高台地跑去,我们驱车跟踪。我们看见他时,他在前方很远处,一个野性的灰色动物蹦进一个闪烁着的黑色海市蜃楼,在砾石上的松土块间跳来跳去,他的速度几乎比我们的车还快。 “等一下,盖!听着!” 当我们与他足够近的时候,我靠在那猛烈摇晃着的车上呼喊,可他不肯停下来。相反,他忽然改变方向去践踏长着高大仙人掌的土块。他跳了进去,用头撞,用拳猛击,用脚踢那长着尖刺的东西,最后还拥抱它们。他咆哮着在感受自虐后的疼痛。 终于,他停止了野性的哭号。 我们接近他时,他睡着了,也许是失去了知觉,瘫软地躺在那带刺的植物下面。他的手脚紧拥着它,浑身满是折断的刺,灰色的下巴处有一朵紫色的花,那热气裹着的头发里谷场的味道比任何花的味道都要浓烈。 我们等到了一辆救护车,送他回了站上医院。他在手术台上躺了三个小时,无需麻药,刺被拔掉了。直到后来尼克和凯莉到他病房探望时,他才出现了苏醒的迹象。 他们站在他床边,直到他扭动起来并发出窒息般的声音。凯莉靠过去抚摸他的手臂。他的双眼睁开了,黄色,目光呆滞。 “盖!”凯莉啜泣着,“亲爱的盖!” 他扁平的头转动起来,他灰色的耳朵一开一闭,他无神的眼光扫过她和尼克,没有兴趣,或者甚至说是没有认出来。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嚎叫,不一会儿,他又回到松弛状态,睡着了。 凯莉崩溃了似的缩成一团,我们不得不把她带出病房,尼克与她一道到了托儿所。他整晚坐在她身边。 不知他是否催促过她回到那个界面的工作上去,反正我没听到,可她第二天回到了安装了一扇新门的暗室里。 好几个月以来,盖几乎都处于昏睡状态。他的身体萎缩得只剩突起的骨头和凌乱的毛发,他的病情和退化使我惊奇。马可修复了界面,精力也因此给耗尽了。先前那锥形物的失踪。在卡罗琳娜看来,给他留下了精神创伤,比失去凯莉造成的伤害还要大。 深冬时节,当盖开始恢复时,他要我和他在一起。他曾躺着,数小时观察我,怀着无言的虔诚。他喜欢用他的皮肤蹭我,而我在他耳朵后面轻轻搔痒痒时,他会高兴地吼叫。 尼克和凯莉来看了他好几次,可他好像不认识他们。一次凯莉带来了四面体并满怀希望地递给他,他黄色的眼睛朝它眨巴眨巴,而后毫无兴趣地移开了。凯莉感到困惑,尼克则求她别再来了。 在卡罗琳娜的帮助下,我教会了盖重新说话。我俩用他的教学玩具做游戏,一起到健身房,一起游泳。 通过饮食和锻炼,他渐渐重获失去的精力,然后又开始成长了。到夏天时,他的体重增长到我的两倍。 他恢复后的头脑中有着奇特的幽默感。他用他的体力来讥讽我,在我差一点就赢了跟他的一场网球比赛甚至一场摔跤比赛时,他把我按住,让我动弹不得。他对保安人员也开过类似的玩笑。 除此之外,他又有了其它的乐趣。 一位被雇来洗外星生物实验室玻璃器皿的女孩儿,她的保安徽章上的名字是维朗妮卡。她声称著名的阿巴奇(入侵者)是其祖先之一,但保安后来告诉我她来自布朗克斯。 我们没有意识到这一件事可能造成的危害。无论是否是阿巴奇,维朗妮卡看起来有能力保护自己,甚至有对付盖的性用品。马可认为盖需要情绪上的发泄,而卡罗琳娜似乎对抑制—个生物样本的本能不感兴趣。 维朗妮卡失踪时,我并不很吃惊,因为盖一定是个爱惹麻烦的人,而他却因此迷惑而且悲哀,他要我帮忙找她。我去保安处时获悉她因无联邦政府执照贩卖大麻已被逐出高台地盖的悲痛引发了一些新的症状,卡罗琳娜将此记录下来。他平生第一次不能入睡;他的皮毛褪色了;他发出的氨味愈加刺鼻:他开始砸家具;他心不在焉地把灯或椅子折断或扭断,拆成一块一块的,而自己毫无意识。 他没学过识字。一天,他递给我一张咖啡屋的小子偷偷送进来的字条,这张染了色的纸散发出廉价香水的味道:维朗妮卡还爱着她的“熊爸爸”(指盖).她的徽章丢了,不能来看他。她在路边的雷鸟酒吧上班,在星程酒店有个房间,如果她的“熊爸爸”记得他那很小很小的金锁的话…… 盖要我与他同去保安办公室,我试图婉拒,可他把我扛到了那儿。 当他请求得到允许去探访维朗妮卡小姐时,保安人员愤愤不平地发出哼哼的嘲笑声,尽管他们没有明白说出,可他们似乎认为盖和人类女性的任何关系都是邪恶的、非自然的。行动指挥官说,如果他为溺爱一个多毛的半人生物而在保安原则上妥协,他会受到诅咒的。他拒绝接受盖的要求并指派了特别警卫在高台地看守盖。 在护送我们回托儿所时,那些新派来的守卫想知道盖和那女孩在哪儿同居。盖比我预料的要机敏得多。 他假装一无所知并竭力不提及雷鸟或是星程酒店。 尽管有保安,那晚他还是离开了高台地。他怎么走的,这一点从未完全被弄清楚过。看守把他安置在一无窗房间的床上,然后站在外面监视。笫二天早上,他们发现墙上有个洞,房间里只剩一张空床。 我们为盖担心。因那非人的外形,他无论到哪儿都有危险。尽管政府正在抑制有关太空生物入侵的新闻,可已泄露的事实足以引发一场歇斯底里的反异端行为。 卡罗琳娜一直在告知我们她所了解的有关入侵的事,这足以让我们忐忑不安。作为一位资深的外星生物学家,她被列在一分类报道的特别名单上。官员们拥入天门向她咨询关于外星生物带来的危害的情况,她也常被叫去给那些高官作顾问。其实,有些时候她自己也感到迷惑、困扰了。 地球观望台开始报告海上有反常的雾,虽薄但奇特的浓,它们的出现没被预料到。官方说它们是因寒冷海潮的非常移动而产生的,一堆废话。据报道,若干艘渔船在雾中失踪,可后来检查员掩盖了以上无法解释的问题。 有关飞行蛇的消息同样令人困惑。那些监视我们火箭回家的宇宙生物已对月球进行过探索,并且已对地球观望台进行过调查,现在开始跳进我们的大气层了。 在检查员看来,它们出现太过频繁所以不能完全无视它们的存在。 宇宙组织发表了官方意见,说它们没有危害性。这种说法也许是正确的,它们看起来像在做游戏而非充满敌意,虽然它们的真正意图我们从来就不十分清楚。它们明显对人类活动抱有兴趣,也明显被能量转换吸引住了。比如尼克的飞行板就能把能量转换成动作。它们开始跳出太空为我们的飞船护航,像海豚护卫轮船一般。 无论动机怎样,结果都是不幸的,耗尽能量的被护航飞船往往坠毁。 “异端”一词那年开始盛行,它代表了另一种宇宙生物、月球孩子、太空蛇及有文化的次等生物或想像中的入侵者,等等等等,盖是个“异端”,我们关注着他的生活。 他失踪两个月了。对他的失踪,只有局部报道,以防引起恐慌。 天门保安处蛆织了一次秘密搜查——根据我们的线索与凯莉的猜想。马可和我若干次的搜索都徒劳无果,盖是不容易被找到的。 对他那七周“自由生活”的了解几乎都由我们猜测得出,维朗妮卡成了“我爱上了一个怪物”的讲述者,她那恐怖的故事至少一半是真实的。后来,我看见盖自己也在看那节目,静静地,还轻声笑着。尽管他决不会对保安说,但向我证实了少数细节。 他和维朗妮卡的事传遍了北美大多数地方。他俩开着租来的也许是偷来的大篷车生活、旅游。 用虎皮短上衣和画在他自己皮毛上的条纹作伪装,他像个职业摔跤手那样参加比赛,称职地按照维朗妮卡及她朋友的意愿输赢。他不经意地就打垮了好多的对手。 通过永不会暴露给税务局的办法,他俩挣到了一笔可观的钱财。税务官在维朗妮卡次年企图离境时截取了她近650万美元无法解释的世界银行存款。 突然有一天,在曼哈顿·哈德森的大楼里的停车场那怪诞闹剧变成了灾难。维朗妮卡一定是越了过多的珠宝而引起了他人的注意,两个乞丐闯进了大篷车。盖逮住其中一人,可另一个逃脱了,他看见了盖赤身裸体的样子,于是月球孩子在城里的消息下子就传开了。 因为求生的本能,维朗妮卡逃离了。她留下盖独自一人,赤身裸体面对大众。那个被逮住的乞丐好像一直跟着她,就像在代替盖做她的保镖。盖孤立无援、赤手空拳地打斗,他把4个人扔出了停车场还伤了十几个人,可终究还是被征服了。 要不是盖太难被肢解的话,他绝对是死路一条。防暴警察逮住了他,后来乘船送他回到天门并将其关在一个有守卫的房间里。我们打开那房门时,他的体味刺鼻,卡罗琳娜判定他还活着。太空医生们不同意她的判断,他们允许她把盖留在医院的病房里。经过好几周在死亡与沉睡之间的徘徊之后,盖又能坐起来了,还嚷着要吃牛排。 次年秋。卡罗琳娜接受了一次保密任务,离开天门达三个月之久。 她返回那天,马可与保安人员都很忙,马可叫我去机场接她。她看起来疲惫不堪、心事重重。我问她出什么事了,在我俩单独坐进车里以前,她保持缄默。 “有关雾的事。”后来她告诉我。 对打听机密事件怯生生的我开着车,没妄加评论,尽管最想知道更多。但她犹疑不决地皱着眉头。 “别提它了。”她最后说,“政府对此很焦急,我被叫去领导一个秘密研究小组。我们受命弄清楚那雾是什么及怎样对付它,”她困倦地吸了口气,“但恐怕我们的报告不会治愈任何焦虑。” 我再次等待着。她情绪不稳地凝视着沙漠,好像每一棵扭曲的杜松都是有着伪装的异端。当我不得不刹车转向以避开疾驶的保安车时,她的目光回到了我身上,整个人心不在焉的。 “我们尽力了。”降调的声音进一步说明他们的失败,“军队要求全力以赴,他们不遗余力地给了我们所需要的人力、物力及所有资料,我们都试过了。我们绘出了报道中雾的出现地点:给我们发现的一切都拍了照;用各种放射性仪器检测它们;用火箭和降落伞向它们投放了遥测仪器;飞船拖着的工具收集了标本;询问过每个幸存的观察员及那些胡思乱想的人。” “那么——?”当她又暂停时,我无法抑制那个问题,“那雾到底是什么?” “我们还不知道。照片大多是无图样的,只有白色斑点,无线仪器没发现任何异常情况,遥测技术从未起过作用。表层生物样本在我们送回实验室时有股恶臭味,我们没有深层地表的标本,但发现了干扰线路的物体。” “别问我是什么,”她悲哀无神的目光扫过我,游移回沙漠,“军方对此不太高兴,那些负面的结果成了我们报告的主要内容。我们被要求作出结论,可没人喜欢我们的意见。 如果你想听听……” 我说我想听。 “我认为那雾是生命的标志,另一生物宇宙的生命。是哪一个,我说不清。表层生物标本死亡、腐烂得太快而无法告知我们很多,但有证据表明表层生物是由微小泡形组织构成,很可能充满了氢气。它们易脆,会因干燥致死。” 我问及更深层面的事。 “没人知道下面是什么,”她不安的声音降低到只是能听得见的地步,“但它一定不只是够小,它还够硬以致能把我们的工具从线路上拆去,它充满敌意能够包围每艘遭遇它的船,它是某种比我们更机敏、更狡猾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它是智能的?” “随你怎么叫它,”我把目光从路上转回来,看见她在发抖,“在黑暗里扩散的这种雾使我们失去了勇气。报道说它看似有敌意地侵袭到船上及无人的沙滩上。它从有光处退去。我认为是阳光和干燥使那些极小的球状细胞死去。雾散去时,留在原地的东西无一存活,成了些红色、恶臭的黏液。” 她有着某种不祥的预感,静坐了—会儿。 “另一件事,”她忽然朴充道,“那雾不喜欢被探窥。白天,它从我们带降落伞的倥器或表层实验船所在的位置散去,那艘实验船曾在黑暗里遭遇过它。每团我们试图研究的雾都迅速溶化进海里了。“当我们看到托儿所大楼时,她心情急切,神采奕奕。 “就是这样了。”她说,“如果你想知道那雾究竟是什么,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从我们的报道中提炼出来的理论,这明显是某种外星宇宙生物的入侵。无论入侵者现在在哪儿,它们都已变异或更可能是变态了,以至于能在地球的海洋里适应、存活。” “他们为什么要入侵?” “我们说点儿更令人高兴的事儿吧,。她坚决地打断了我,“尼克和凯莉怎么样了?” 我们发现尼克和凯莉一如既往地为跨银河系终端站的计划努力工作着。他俩不听我们的劝告,决意要说服宇宙组织去建造它。 凯莉绝大多数时候都夜以继日地把自己独自关在暗室里,潜心钻研只剩下一半的点滴信息。尼克的书案桌是凯莉隔壁屋子的地板。他躺着工作,常把凯莉叫进来,那样他可以向她展示出现的困难并告诉她应搜索些什么。 接下来的夏天,随着那些问题逐渐有了眉目,马可帮着挑选了一队专家去为宇宙组织写出详细说明及准备最精细的绘图。多数专家与“三E”,即外地球工程师及若干行星观望台的主要建造者一起工作过。他们习惯于大型太空项目,但对尼克所要求的超光速粒子终端站的建筑规模仍深感惊愕。 经过与尼克十天不间断的谈话,专家们在天门哈德森开了一次会议,邀请了马可和我参加。凯莉待在后面,想要填补计划中的缺陷。尼克坐在长桌旁,在我与马可之间。面对着工程师们,穿着蓝色游泳裤,他看起来太年轻,太小,太脆弱。 七个工程师都是严肃、成熟的太空老手。他们手臂夹着的蓝图,还带着便携式电脑和一叠叠的资料,他们一边把文件移来移去并对着尼克皱眉表示不悦,一边等着他们的发言人开始。发言人是迈卡贝尔,一个精力旺盛的人,他曾在若干行星周围的轨道里检测过他自己的硬件。 “我将告诉你为什么我们来这儿。”他的眼光冰冷,绿色的眼睛不安地从尼克转向马可然后是我。 “我们有大量的太空专业技术,”他向他的工程师同事们——边坐了三个——点点头,求取赞同,“我们完成了些困难的工作。我认为我们有能力说什么是可行的,什么不是。我相信我们都同意这所谓的超光速粒子终端站是不可能实现的。” 他周围的人严肃地点头。 “它是可能实现的!”尼克执意反对道,“它必须实现。” “看看它吧,”迈卡贝尔在一堆纸里摸索后,举出一个终端站模型构架:6个外塔及其着陆台像旋转楼梯般递升,环绕着较高的中心信号灯塔。 “有10里高?”他撅起嘴唇,摇着头,“安装在甲板及超光速粒子船上,直径达半里。这种机械操作规则,我们从未听说过,我们要求详细说明如何制造地球上未知的材料。” “求你了,先生,”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尼克站起身来,“我们将解释操作规则,我们将告诉你如何制造新材料。” “看看这规模!”迈卡贝尔手摇晃着构架,“他们把一个大锥形物体缩成了一个小树瘤。我们仍很难估计,它们有37亿吨重,其建筑材料是我们未知的。” “我们知道那不是件易事,先生,”尼克说得太快,就像他通常那样。当他太焦虑而记不住普通人的反应力缓慢时,“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宇宙组织来接管。所有国家必须统一威一体。” “宇宙组织!”迈卡贝尔哼了一声,“宇宙组织已经在垂死挣扎了。它的建造者误把其它行星当午餐了,看来我们将成为其它生物宇宙的免费午餐了。” “但是,先生,与其它宇宙生物的纠纷正是终端站必须建立的原因。发射信息导弹,让我们为太空飞行开始这一非常时刻作准备吧。难道你不明白吗?难道你们当中没人明白吗?” 尼克屏住呼吸,绝望地环视了—遍那一张张疑云密布的脸。 “外星宇宙生物需要帮助以增进生物间的相互理解,终端站的信号灯能带来帮助,我们必须尽快建造它。没有它,我们自己的宇宙生物将很可能自相残杀。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先生?建筑终端站将成为我们拯救地球,金星及其他所有生命的手段,难道你……难道你不明白吗?” 他绝望地说着,慢下来了,停住了。我能听见从餐厅传来的低沉的敲击声。缓缓流动的空气夹杂着鱼腥味儿,凉意袭人。尼克狼吞虎咽地吃着,哽咽着,我想他要哭了。 一支铅笔掉到地上,滚了几圈。高个肥胖的工程师在一起说悄悄话,其中一人递了张纸给迈卡贝尔。 他斜着眼看了以后,清了清嗓子,又朝尼克皱了皱眉。 “我们有个建设性的意见,” 他说,“如果你有意考虑的话。” “是的,先生!”尼克急促地说,“当然。” “在我们几个人看来,这些计划还不够周密,”他向肥胖的工程师的点头示意,“我们谈到的这个终端站可停泊舰队的星际航船。在我们看来,只需要派—艘船和很少的人员。 你们不能改变计划吗,” “我希望我能,”尼克不快地耸耸肩,“终端站在我们看来是大规模的,但从整个宇宙来看就不是了。星与星相隔遥远,超光速粒子信号灯必须具有一定的能量以完全够接收船只或其它终端站的讯号,较弱的信号灯不好。无论如何,我们不能改变计划。” “为什么不能呢?” “您看,先生,我们自己没有设计任何东西。我们的认识不足。我们只是把信息导弹详尽记录的6千万年前的东西说了出来。” “我认为机器说明该简单些。” “我恐怕你不明白,先生。行星太多,上万上亿,总是有太多的生物形态在发展,可需要或想要加入这伟大的银河系文化的太少了,星际航船不能全部都探访到。只有那些修筑了终端站的才被认为值得作星际访问,只有这样才能获得跨银河系成员资格。” 迈卡贝尔皱着眉,把接下来的讨论交给他的工程师同事们。他们开始问及造塔建筑材料、信号灯操作原则、超光速粒子推进力及转换到超光速粒子状态的最低能量等技术性河题,尼克的回答把我弄糊涂了,我想工程师们也糊涂了。 2 马可先出去一次,喝咖啡;又出去一次,吃三明冶。下午休会,以便尼克组装并展示第二个飞行板。会议持续了一整天。那晚,其中四个工程师离开了天门但迈卡贝尔和另外两个工程师决定留下。“纯粹为了好玩”,就像迈卡贝尔说的。后来他们与尼克和凯莉一起工作了近一年,完成了他们不曾完全理解的机器说明书及操作手册。 当他们给宇宙组织的建议终于准备好时,展示却不得不延后,因为一架载着很多欧洲指导的飞机在大西洋上空失踪。官方检查员掩盖了事实的细节,但一名误机的幸存者后来告诉我们,友好的太空蛇飞到距飞机过近的地方,损坏了引擎,迫使飞机降落到那异常的雾中。 展示会上,美国及苏联代表作了最后展示,其他各国的实力旗鼓相当。美国小组的头是埃里克·梭森。 马可和我在他到达住处后,探访了他。 我差点没认出他。他现在是个老人了,弯腰驼背,行动迟缓,愁容满面,无血色的手不停颤抖。我猜想他接受过的精神疗法是成功的,但我还是为他感到遗憾。他艰难地跟我们打招呼,等着看我们想要什么,可没问孩子们或其它任何情况。 我们提及尼克的展示情况,他静静地昕着,灰白色的嘴唇紧闭着,间或摇摇他那形容枯槁的头。我们讲完后,他草草地保证将在会议中接见我们,但我能看出他没被说服。 次日,我们在曾经富丽堂皇如今却失去光彩的世界大厅里见面了——它是在宇宙组织还有伟大梦想时建造的。小组人员簇拥在讲台周围,大厅顿时显得空空荡荡。大厅里的回声似乎在嘲笑没有希望的我们。 皮特罗夫来到苏联总部,他是一个精力旺盛的矮壮男人。他热忱地与所有的老友握手。当凯莉和尼克进来时,他向凯莉投去了惊慕的微笑。 他的一位顾问让我们吃了一惊。一个矮个儿强壮男子,一篷乱发,戴副墨镜,他乘皮特罗夫的飞机到达,当夜在中苏寓所就寝。当他摘掉太阳镜时,我认出他是我哥哥汤姆。 他不如皮特罗夫热情,朝我和马可挥舞着他那粗短的手臂,点上一支长长的黄色的雪茄并换上另一副眼镜来研究我们的终端站计划。 那次会议虎头蛇尾,代表们不满那冗长累赘的公告。凯莉展示了那个四面体,尼克解释了信息导弹的目的,然后请迈卡贝尔给代表们作了超光速粒子终端站的简要介绍。 “我原来也持怀疑态度,”迈卡贝尔开始了,”但我已被说服了。 我姑且承认建立终端站的任务将给这颗行星的资源造成重荷,但我认为我们能够并且必须完成它。” 他的声调提高了,足以镇住片惊诧的反对声。 “不作这个选择,结果就是死亡。我们无法与我们在金星、水星或其它地方遭遇的宇宙生物抗衡,我们不知道如何应付在我们自己大气层里的太空蛇或进人我们海域的任何东西。” 梭森站了起来,可迈卡贝尔不愿停下。 “我相信我们邻近的宇宙生物已发现要理解我们或与我们对抗是非常困难的。外星生物学家正暗示,我们已严重破坏了金星的生态,恐怕我们从未让其他生物形态感到有理由来关爱我们。” 迈卡贝尔还是没留意到梭森的手在抖。 “先生们,这是我们这颗行星上的生命的转折点。终端站可给我们提供用于理解差异和进行联系的手段,它可打开一扇通向跨银河系文明的门。我不敢想像没有终端站会怎么样,我想等于是死。” 梭森终于引起了注意。他以老年人缓慢的速度说道,地球上已有太多的太空异族了,他不愿意再看到更多的了。美国代表团支持梭森,投票反对这项提议。 皮特罗夫又发言了,这次时间更长,但内容少了一些,激情也不及前次了。他的技师已发现终端站计划里有许多引人注目的项目可以带回去做追加调查,他明白独立的宇宙生物间联系的严重危险性并且也意识到外星对地球上生命造成的危险正在增长。 如果尼克早几年就有这样的建议的话,苏联可能会支持这个终端站项目,但不幸的是,在太空入侵者不断增长的压力下,在有月球孩子在地球上的怀疑下,在有其他太空异族秘密干涉人类事务的猜测下,四分五裂的地球各种族永不会再统一起来建立什么终端站了。因此,令人遗憾地,苏联被迫加入美国的行列给这个提议“判了死刑”。除此之外,由于“探索者2号”未能为人类开拓新的太空空间,甚至未能为地球上的工人阶级开发任何重要的新的工业资源,因此苏联及其盟友正发出声明要从宇宙组织撤走,正式声明会将资产及特权问题归档到章程下。 尼克和凯莉理应对这样的结果作好心理准备,但他们永远学不会合理地去宽容这种普通人的无知和愚昧。他俩彻底垮掉了,紧紧依偎在一起,令人同情地哭泣着。马可和卡罗琳娜想要安慰他俩,可他俩不愿与任何人讲话。 当皮特罗夫召集了他的人准备离开时,我哥哥跑到梭森面前寻求政治避难。梭森称我哥为叛国者并扭头就走,没理睬他。汤姆喘着粗气满头大汗地向马可和我冲了过来。 “金!我亲爱的弟弟!”他用结实的双臂热情地拥抱着我,腋窝下飘出一股香气,“连有我的老同志! 尤里!见到你们真是太高兴了。” 马可稍稍迟疑了一下,然后握了握汤姆伸过来的手。 “我需要你们的帮助,”他喘息道,“你们也同样需要我。我能帮助你们,帮你们修建终端站。” “帮我们?”马可怀疑地瞅着他,“怎么帮?” “我已取得了联系,”他的眼珠轻动着,似乎在盘算着什么,“我有权力,我已知道了该如何做。我有你们的工程进行所需的一切。这就是事实。相信我,金。你也要相信我,尤里。” 当然,我们不能相信他,但听听也不会有什么害处。虽然我们的计划被否决了,但我们并未损失什么。 尽管我已学会了适应他的花言巧语,但还是不能抵挡住他那精明的魅力。 “有什么方法?“马可追问道,”你与谁联系的?” 汤姆耸了耸肩,回避了所提的问题。这里不是谈论此事的地方,要说清楚我们提出的条件也会花很长的时间。他坦诚地小声告诉我们,他不愿回到苏联工作,如果我们拒绝他的话,他就会自杀。 “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 他急切地说,“相信我,金,没有我的帮助,你们永远也无法修建起终端站。” 马可最后同意与梭森谈谈。汤姆抓紧我,用手擦着脸上的汗盯着苏联代表团,就像自己害怕被代表团拦走样。 皮特罗夫以一种出色的外交姿态接受了事实。他走上讲台,向众人宣称,汤姆是个变节者,是资本主义的走狗,是人民的公敌。他无耻的罪行是,他背叛了无产阶级,辜负了信任,他不再是受欢迎的人。最后,皮特罗夫具有讽刺意味地给我们道了声再见,带着他们的人走了,只留下了汤姆。 出于愤怒,梭森让人把汤姆关了起来,然后又送到了美国居住区。 几周后,当宇宙组织完全解体后,我们才又看到了他。 根据协议,所有高台地和天门的设备都归美国所有。梭森被再次任命为空军司令,暂时性地握有权力。 他取消了老国际安全部队,组建了他自己的安全部队。 在宇宙组织财产归属问题的纷争中,皮特罗夫曾提出想要那个四面体。当遭到拒绝后,他又提出要凯莉。当马可指出,如果没有凯莉,我们不可能解读四面体时,他便提出要尼克。梭森看来挺愿意妥协,但卡罗琳娜强烈反对。她说,如果没有尼克,凯莉会死的。皮特罗夫对盖不感兴趣。 最后,皮特罗夫同意让美国人保留这几个孩子和那四面体。作为补偿,苏联将得到对天门太空设备的拥有权,尽管天门只是地球和月球的观望台及半荒废的月球基地。 皮特罗夫走后,梭森让我们把孩子带到老宇宙组织总部的一间会议室,现在这里已经属于他了。尼克和凯莉坐在高凳上,不停地扭动着身体。卡罗琳娜在他的身后来回走动着,四面体摆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在这间丑陋的、毫无生气的军事化的屋子里闪闪发光。 盖和我坐在屋子的一侧。他坐在一张跟他相比不够大的椅子上,身上披着一件格子花呢雨衣。他那双黄色的眼睛又大又亮。空洞洞的,看不出他在看什么,既不是在看尼克或凯莉,也不是卫兵或其它任何东西。 在我们面前摆着一个沉重的铸铜烟灰缸,那是依照油炸圈饼一样的月球观望台做的。盖用他那只大手把它拿了起来,漫无目的地摆弄着。我突然听到一声裂响,转身一看,原来是盖把它掰成了两半,卫兵非常吃惊。盖用手指着其中一部分,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我们走的时候,他已把它弄成了几十块。 当梭森和他新任命的安全部长一起走进来时,卫兵站了起来,我们感觉就像在法庭一样。戈特少校个子很高,人瘦瘦的,头发是红色的而且稀少,那双绿色的眼睛看上去总是那么朦胧。他的一举一动都具有一种非军人的懒散,说话就像是殡仪员在小声念着悼词一般,声音粗而沙哑。 梭森带着军人式的傲慢神情走了进来,他的肩上多了两颗闪亮的星。他皱着眉头望着孩子们。就像他们做错了事一样,然后开始介绍戈特并为我们制定了规则。 “天门现在成了要塞了。”他盯着那五颜六色的小“金字塔”,突然抽搐了一下,仿佛从迷梦中醒来了,“我们正在通过军事努力来控制我们所有的空中联系,而我们就在这个前沿阵地上。” “爸爸!”凯莉像个小学生那样举起了手,”不准我们在终端站工作了吗?” “当然不准了!”他冷玲地说,“我们正在进行一场战争。我们在这儿的任务就是完善新的防御系统,”他凹陷的双眼朝尼克看了一眼,“工程师们认为你们的啤酒罐式引擎能用来推动导弹,以使导弹有足够快的速度去击中空中的蛇。” “可是,先生。“他颤抖地小声说道,“我们是为修建终端站而出生的。我们不能浪费自己的生命去灭绝其他生灵啊!” 梭森原本憔悴的脸顿时失尽了光彩。他一把拿起戈特正准备倒掉的一杯水,一口气灌下肚去,水倒在了他的手上和脸上。 “现在听着!”最后他厉声说道,“宇宙组织已经完了,天门成了一个军事基地了。你们都得听我的命令。你们要忘记那个终端站。你们将不会有时间浪费在利用你们所谓的知识进行的单纯的研究上了。” 卡罗琳娜提出了学术研究自由的要求。 “听着!”他提高嗓门把她打断了,“我们正为生存而战!星球大战是个全新的游戏!我们要么会输给小虫子,要么就利用尼克的啤酒罐式引擎去击败它们。所有的行动都得为军事目的而进行,明白了吗?” “我知道了,将军,”卡罗琳娜的回答使他为之一愣。 “你们所有的人最好明白……”他的脸开始变黑,声音沙哑了起来。他猛呷了口水,清了清嗓子,强迫自己露出笑窖,“不要误解我。我们曾是好朋友,我不想伤害任何人。记住,我并没有把孩子们送给皮特罗夫。只要你们玩这个游戏,我就会让你们像从前一样好好地待在这里,你们得明白我的意思。” 他无神的双眼对我们进了一番扫视,一个接一个地。 “马可,”他以一种别扭的陌生的(非月球上老同志)口吻说道,“霍迪安,卡罗琳娜,如果你们不按我的意思去办的话,你们就会被人替代。你们就再也看不到孩子们了。够请楚了吧?” “是的,很清楚,梭森将军,”卡罗琳娜冷冷地低语道,“很清楚。” 从那天起,我开始恨梭森了,尽管我也为他感到惋惜。迷惑而失望的他为了生存而疯狂地为他的“世界”战斗着。我同样来自他的世界,却深爱着尼克、凯莉和盖。我能预感到他的悲剧。 就在梭森站起来准备结束会议时,盖轻轻地咕哝了一声。虽然他并未望着尼克和凯莉,但我发觉他急切地弯下身去靠近四面体。他们的脸再次变成了棕色。 “求求你!让我们回到实验室吧,“凯莉焦急地说,“我想我们又有了新的发现。” “是武器吗?”卡罗琳娜有些不屑顾。 凯莉看上去受到了伤害,摇了摇头。 “我们不知道,”尼克仍旧望着四面体内部,他的双眼奇怪地睁大了,“我们还不知道。” 戈特少校派了一辆警车把他们送到了实验室。他们一起进入暗室,整天都待在里面。那天深夜,卡罗琳娜很担心,所以她敲门走了进去。 她发现他们就像两个小孩一样躺在地板上,四面体在他们中间发出灿烂的光芒。他们的大眼睛紧盯着它一动不动,直到卡罗琳娜碰了碰他们。 她让他们休息一下。他们来到厨房,走路就像梦游一样,臀部和肩膀不断地友好而亲密地碰撞着,似乎他们之间又有了新的感觉一样。他们对四面体的事保持缄默,只喝了几口橘子汁,便急忙地回到了暗室。 次日早晨,梭森打电话到我的办公室,他准备询问我的哥哥的情况,希望我也在场。戈特少校主持了审问。汤姆在两个卫兵的看护下走了进来,坐在了一张椅子上。 他看上去有些发胖,皮肤有点皱,无精打采的。在戈特睡眼惺忪的审视下,他很不安地在椅子上扭动着。他看见了我,对我笑了笑,然后紧张地转身向身后的士兵借烟。很目中无人地向戈特望去。 “胡德先生,我们正在考虑你的庇护要求,”戈特终于开始说话了,“在我们给你帮助之前,你一定要对很多事要解释清楚”。 “我不是骗子!”他用很有尊严的颤抖的声音说,”我是名宇航员,我是宇宙组织培养出来的。退休后,我在成员国做了一份正常的工作,这是与宇宙组织的合同赋予我的权利。现在我回到家看我的弟弟和儿子,难道这也有罪吗?” “我们听说过你的那些工作,”戈特的双眼就像猫眼一样警觉起来,似乎汤姆是一只狡猾的老鼠一样,“我相信其中一项就是走私偷来的月球砂。” “但那是笔公平的买卖,”汤姆看上去有些生气,“我是个合法的代理人,我为霍华德·哈德森工作,他开采月球上的砂粒,他在那里是合法的。” “那些砂石居然在我们的眼皮底下被偷走了。” “或许是在黑暗中干的,”汤姆耸了耸肩,“哈德森并没有让他的亿万家产闲着。” “你把砂粒卖了?”戈特继续问道,“作为你的一项工作?我相信,你还受雇于苏联。” “我被聘为一名宇宙工程师,”汤姆的语调仍保持着平稳,但黑色的略微发胖的脸上却闪着汗珠,“但我不久便发现他们所想要的只是我的基因,我从月球回来后的突变的基因。我被送到埋在戈壁里的试验室去繁殖更多的小孩。” “我们听说了,”戈特睡意朦胧地点了点头,“那结果呢?” “不好!”汤姆说。 “试验持续了5年,有十几个生命存活了下来,有一个有一半像人。3个活了一年或许还要长些,但他们现在都死了,”他有点发抖,“可怕的小东西,我不能忍受再看到他们了。” “你对砂粒又做了其它研究吗?” “是的,”汤姆的大跟睛担心地望着他,“我有很出色的员工。我们重复了你们先前所做的大部分研究,我们能够组装几个第二阶段的四面体。虽然没有你们的大,我想我们发现了一些你们所不知道的东西。” “比如……” “四面体的新用处,我们就快搞清楚了。” 戈特微微弯下了身,就像一只猫要蹦出一样,“那你为什么要变节?” “计划夭折了,”汤姆垂下那肥胖的肩说,“我的精子出了问题,我们所有的砂粒都变成了尘土,我猜是被你们的四面体吸走了能量。戈壁里的实验室被太空蛇破坏,我们的老板们也得上了我所称的太空偏执症。” “哦?”戈特向后退了退,“是什么症状?” “那是他们自身所不能克服的。他们人类的外表并不适合碰到我们姐妹宇宙的生物。当他们遇到另一种智能生命时,希望能理解它。但如果不能理解时,人类就会有一种攻击的冲动。当那些太空蛇在与他们最好的导弹玩捉迷藏游戏时,他们便被激怒了。” 戈特没有动,嘴巴看上去像只丑陋的老鼠。 “我相信我会对你们有用。”汤姆静静地补充道,“而且,正如我先前对你们所说的那样,我很想看看我的弟弟和儿子,他们怎么样了?” 戈特最后宣布汤姆的案子将重新审查,但在此期间他仍将受到监禁。梭森允许他次日早上去看孩子。我同汤姆一起坐警车来到试验室,尼克和凯莉从暗室里跳了出来以一种令我吃惊的热情欢迎他。 “盖的父亲!”凯莉高兴地搂着他说,“真高兴你到这儿来,可怜的盖现在会高兴一些了。” 尼克很有礼貌地和他握了握手。 “求求你,胡德先生。告诉我们你对月球砂粒的了解,”他的声音颤抖着,显然对此充满兴趣,。卡罗琳娜说你已发现了它的新用处。” “我们组合成功了两个次级的四面体,“汤姆顿了一下,就像当初审视我一样望了一下山顶,“它们能量太小,我们无法从中获得信息,但我们却找到了其他人所没预料到的联系装置,它们是一些神奇的信号装置。” “这对我们并无用处,”失望代替了凯莉脸上的微笑,“我们只有—个四面体。” 她突然屏住了呼吸,睁着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和尼克对望了片刻,希望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尼克猛然转向汤姆。 “你认为还有其它的导弹到达太阳系其它星球吗?”他的语速快得我都差点没听清楚,“你认为其它的生物宇宙会组装好他们自己的四面体吗?或者你认为,”激动使他说不出话来,“你认为我们的四面体有足够的能量使我们与其它星球上的生命建立联系吗?” 汤姆作出一种肯定的姿态,就像集市上的商人对走私绿石的价值的肯定样。 “我给你们带来了这些问题的答案,”他说,“而其它同样令人兴奋。我希望帮你回答这些问题,但得在梭森将军的许可之下。” 他们把汤姆带进了四面体所在的暗室,他在那儿待了三个小时。在外等候的卫兵有些不耐烦了,便让卡罗琳娜进去看看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她进去后发现灯是开着的。尼克和凯莉面对面坐在地板上。尼克用双手捧着四面体,凯莉则向前倾着,她用棕色的手指触摸着那闪亮的三角形表面,就像在摸着某种奇怪的乐器一样。 汤姆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一边抽着烟一边有节奏地发出一些声音,卡罗琳娜认为他在用汉语给他们指点。 汤姆咳了一声提醒有人进来了,但尼克和凯莉却没有在意,卡罗琳娜看了几分钟便出去了。卫兵给戈特打了电话,他很快便赶了过来,在他的允许下,我们跟随他一起闯进了暗室,汤姆对此很不满,而尼克和凯莉直到卡罗琳娜碰了碰他们后才抬头起头来,他们看上去受到了惊吓。尼克紧紧地把四面体抱在赤裸的怀里,而凯莉则脸色苍白地挥手让我们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戈特把手放在枪上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我只是在向他们展示我在戈壁实验室所发现的东西。”汤姆有些悲哀的说,”一种操纵此晶体的技术,一条通向操纵者大脑的道路,一个可联系的结果,一种松弛和紧张的节奏。” 戈特猫一样的双眼眯了起来,他向后退了两步好像那四面体突然变成了一条可怕的疯狗一样。“当你们操纵它时,”他喘着粗气问道,“它有什么反应?” “那就是当你进来阻止时我们正在努力寻找的。” 戈特吸了吸鼻子说道:”你们得告诉我更多,如果你们还想继续的话。” “先生,“尼克拿着那个四面体站了起来,“四面体是一种机器。 与外界进行着某种交流,但却完全不是语言。它用自己的一套符号来记录现实和事件,”他突然有些犹豫,紧接着又说,“我想告诉你更多的事,先生。但那些符号是你所不懂的,而且它所反应的事实也不符台任何你所知道的符号系统。胡德先生正在尽力让我们知道一种更好的操纵这个机器的办法。” “和什么交流?” “到现在为止只有和它自己,”尼克的视线回到了四面体上,“现在我想我们能明白部分以前所不懂的记录。胡德先生认为它或许和另一个四面体有着联系,或许在另一个世界。但我们还未取得任何联系。” 戈特那绿色的眼睛睡意惺忪地眨了眨。 “跟我走,胡德,”他最后焦躁地小声说道,“我必须在你们继续进行下去之前向将军请示。” 他懒洋洋地转向尼克和凯莉:“任何想用此四面体与其它东西建立联系的企图都必须得事先取得梭森将军的同意。你们明白吗?” “是的,先生,”尼克飞快地向凯莉眨眼。 汤姆的故事让我感到十分有趣,虽然真实性还有待考证。他曾让甘默尔·霍迪安成为了一名牺牲的圣者,让我们的母亲成为了一名戏剧性的农民,还让罗宾成为了一个疯狂的花痴。在他的月球故事和戈壁马场中,他让自己成为了一名夸张的英雄,我对盖说他极具虚构天才。 “不要失去你的冷静,金叔叔,”盖眨了一下黄褐色的眼睛,“我知道什么是真的,我只是在帮爸爸对卫兵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 我没有猜到那个小玩笑的用意,甚至到次日当盖和尼克、凯莉俩发生了不愉快的相遇的时候。盖、汤姆和我走在通往体育馆的路上时,汤姆开始问盖是如何把这些砂粒组装成四面体的,盖似乎有些不安。 “我不记得了。“他吞吞吐吐地说。我们在实验室外的人行道上停了下来。盖灰色的耳朵有些发红,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颤音。 “好吧,”盖粗声粗气地说,“我来做给你着。” 他冲进了实验室。汤姆望了我一眼,然后跟着跑了进去。卫兵们大声制止着,并开了一枪以示警告,但盖已经不在了,我跟着他们进入了大楼。 在暗室里,四面体在地板上放射出耀眼的光芒。盖蹲在它旁边,就像是受到伤害般地哀号着。尼克弯着身,捂着胸前一长长的红色的伤口,那一定是四面体的尖角划的。凯莉则在他们之间不停地走动着,她由于恐惧和伤心而脸色苍白。汤姆站在门口,正在以我们父亲那依地口音讲述着一个关于三个贼和一只羊的故事。 他手指夹着烟不停地比划着,有些油腔滑调的。 “过来,胡德!”一名保卫用枪指着他说,“现在你的麻烦真的来了。”盖那大猩猩般的吼叫声使我感到麻痹。他冲过去抓住卫兵的手臂把他拖进了暗室,当吼声停下来后,卫兵已被压扁了,躺在了地上。盖正在噼啪地下着子弹,就像在拆个玩具一样。两名卫兵跑出去求救去了。 “现在放松,”汤姆喘息道,“让我们把山羊放回口袋吧,”他拿着香烟挥了一下,朝我挤了挤眼,“你觉得怎么样,金?你是梭森老家伙的走狗吗?或者你愿意把握这次机会?”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你曾是个孬种,”他耸了耸肩转过身去看着尼克和凯莉,“孩子们,你们怎么办?你们想为老家伙戈特而死吗?或者同我们一起碰碰运气?” “我们的任务是修建超光速粒子终端站,”尼克抓住凯莉苍白的手,镇静地望着汤姆,“任何事都阻止不了我们,可恐怕你无法帮我们,胡德先生。” 这时外面的警报声响起。戈特轻手轻脚地来到了大厅,身后跟着警卫队。他给汤姆戴上了手铐,拾起了四面体,把我们赶在一起带到了外面。这时梭森坐着车嘎的一声停在了我们身旁。 “埃里克!”汤姆笑着说,“很高兴你来这儿,你的手下差点把我们杀了。让我对此事作一下解释。” “退后,胡德!”梭森看上去十分生气并且面带病态,他招呼戈特到车旁,“看着他。”他敲着车说,“我们认为他是我们敌人的间谍,要以叛国罪控告他!” “我的朋友,”汤姆悲哀地说,“我月球上的老伙伴。” “把他锁在总部的地牢里。” 梭森抖动着他那瘦骨嶙峋的苍白的手拿走了四面体,“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碰它。““是的,先生。” “你们这些孩子,”梭森呆滞的目光扫过尼克和凯莉,“你们已经玩够了,我希望你们能发展啤酒罐导弹推进系统,明天就开始。” “父亲!”凯莉指着尼克胸部那鲜红的伤口说,“难道你看不出他受伤了吗?”“给他包起来,”梭森打断了她的话,“空间店会提供你们想要的东西。但你们得在看守下工作,不能带着砂粒。” 孩子们手拉着手站在太阳下,一声未吭。梭森叫了一声司机,坐车走了。戈特舔了一下嘴唇,把汤姆推进他的车,盖咆哮着跟在车后追着。 “不,盖!”凯莉叫道,“他们会杀了你的。” 盖呜咽着,跌跌撞撞地走开了。我同尼克和凯莉一起步行到了体育室。他俩一声未吭,显得十分沮丧,没有吃卡罗琳娜特意为他们准备的晚餐,便很快回去睡觉去了。 那晚我们听到一条太空蛇咝咝的叫声。我没有看见那条太空蛇,因为那时我正在读一本小说,只想忘掉孩子们和终端站。我只听到它飞过时发出的一声尖叫,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气,嘴里苦苦的,窗户嘎嘎地响着,台灯闪了一下便熄灭了。 我光着脚走到门口,外面一团漆黑,汽车发动不了。人们在黑暗中蹲着,骂着,四处不时出现电筒的亮光和杂乱的枪声。发电机停止了工作,整个高台地在黑暗中度过了一个小时。当灯再次亮了起来时,我下楼来到保育室。尼克和凯莉安稳地睡着觉。我和一个看见太空蛇的保卫谈了起来。 “它不像照片上的那样。”他说,“黑暗中你看不见它的形状,只能看到它中间那齿状的晶体,并且有羽状物伸了出来,就像蓝色的翅膀,”他颤抖着,“我只在它呼啸着飞过头顶时看了一眼,那已把我吓得半死。” 我回到了床上。我没有往盖的床里看。马可次日早晨把我叫醒,上气不接下气地给我讲着一条消息:“盖走了,和汤姆以及四面体起。” “看守汤姆的士兵们都被打昏了并且被绑了起来,”他说,“总部的地牢门大开着,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如何逃出高台地的,戈特认为逃离是在断电时发生的。”他紧张地望了我一眼,“我不知你哥哥想要做什么,金,我猜你也不知道,但戈特认为他和蛇是一伙的。” 似乎那个男孩的确是代表了她的父亲,一种和死去的人的交流? 也许是幻想中的事情? 第四章 困惑-1 马可离开之前,一辆保安车来接我,我在旧苏联基地的一间空屋里被扣留了三天。与此同时,数不清的人带着录音机前来探寻我所不知道的汤姆和盖的情况。最后有一天,戈特加人了他们之列。 “霍迪安先生,听说你哥哥邀请你、尼克和凯莉与他一起去碰运气。当你说不时,他说你是个孬种,记得吗?”他那猫眼似乎在审视着我,“你得解释他想要干什么。” 但我无法解释汤姆的活动,我不知道为什么那太空蛇在那个特殊的夜晚来烦扰天门,我不能告诉戈特总部保险箱是怎样被打开的或者汤姆和盖是怎样带着那四面体离开的。 “最好谈谈,”戈特警告我,“在我们不得不使用生化自白仪之前。”次日早上,戈特的人把我带到总部大楼,我对新的一次折磨感到厌倦。梭森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等着我,脸色惨白,一副脆弱而隐约有些歉意的样子。 “霍迪安,我们绝望了,”他把自己颤抖的手伸向我,“你不知道那奇特的雾已开始在墨西哥西海岸上游移。它夜间卷回,太阳升空时它又游移回岸上,它覆盖了两三个钓鱼处。它出没时,城镇总是空荡荡的,人和动物甚至鱼饵都不见了,无人知晓雾里有哪些东西。” 他蹒跚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并向我点头示意:“我们相信它们是入侵者,从另一宇宙生物体系来的入侵者,来自金星或更可能是水星。我们有证据证明它们与那些太空蛇联盟。我们还怀疑你哥哥与它们有联系并且是用月球砂粒装备来联系,这就是我们向你发问的原因。” 窝坐在办公桌后的梭森暂停下来,仿佛要养精蓄锐,以补充他的精力。 “你是我们最好的线索,霍迪安,你是胡德的弟弟也是盖的精神上的朋友。”他抖动着手臂做了个无助的姿势,“我希望你会尽可能给我们帮助。” 当我再次说我爱莫能助时,他只是耸耸肩,望着我,表示有更多的威胁。我坐着,想起了苏丝。梭森不在的年头里她一直呆在天门,一直在托儿所或实验室里忙碌地工作着,偶尔参加一次我们的小型社交活动并且坚决谢绝男人的约会,使男人们对她由公开的倾慕变成单纯的友谊。她现在回到梭森身边了,欢愉而且耐心地对待他虚弱的新生,忠实地照顾他好像他是另一个月球孩子。 梭森让我走时,我回到托儿所。凯莉从她生命最长的一次沉睡中醒了过来。我和她坐在厨房里,她无趣地拾起一个餐盘。她看起那么糟,那么苍白而乏力。 “金叔叔,我做了一个梦。” 她把食物推开。 “我做梦不多,但这个很可怕。是有关尼克和盖,有关四面体和终端站的,”她发抖了,“这个梦太糟了,我不知道如何告诉你。” 那就是她愿意说的一切。后来,我和她一道去找了尼克。我们不得不先得到戈特的允许。最后,一辆保安车带我们到了附近一座无人建筑,在航空飞机停机库以外的地方。这个建筑曾是宇航员返回时的隔离检疫站,现在是尼克的办事处。 在让我们进入之前,门卫打了电话给戈特。我们看见尼克和迈卡贝尔及其两三个太空工程师在一个宽敞无窗的房间里的草案桌周围。 尼克吻了凯莉并严肃地与我握手,“我们应该设计出我所谓的啤酒罐发动机,”他说,“可我们有个问题。” 长长的一壁满是迈卡贝尔从航空飞机停机库征用的电脑式金属机器、长凳、零部件及半成品模子。 大家对这些比对尼克的第一个飞行板有多得多的关注。 他说的大问题就是集合和控制。尼克集台并调整出了一个部件,它把任何形式的辐射都转化成了动能,并吸尽热量,还一边退去一边发出尖锐的啸声。 “那个,我不感兴趣,”迈卡贝尔与尼克演示了两次,“它会震动牛顿的。它的行动没有得到反应,它打破了热力学第二定律,它还吃力地进行能量耗用,”迈卡贝尔疲惫的双眼望着尼克,”你能解释那个吗?” “牛顿并不了解整个宇宙,” 尼克坐在桌上,孩子气十足,但他脸上的严肃劲活像爱因斯坦第二,“也不了解他的定律在太空中的适用性。在太空中,能量的确是艰难地消耗着,否则我们的宇宙不会存在。” 迈卡贝尔再次弯腰看着草图,问了些尼克似乎无力解释的向题。 我看了几分钟也没看懂,便去找凯莉。我在尼克的新办公室发现她蜷在一个角落的地板上,静静地哭泣。 “它很可……可……怖,金叔叔。” 她不要一张纸巾、一杯水或任何东西,她甚至不愿意哭出声来。 “我们应在我的时间花完以前建好那个终端站,我认为四面体可以给我指出一条路,但是无法相信亲爱的可怜的盖会愿意。可是,现在,“她颤抖的声音几乎在大嚎,“我就是不知道。” 当梭森来侦查雾这个项目时,尼克求他放弃它。 “求求你,将军,也许雾里的什么东西不喜欢人类,可我们无需武器来对付太空蛇,它们不会伤害我们的。” “它们造成飞机坠毁。” “可那不是故意的,”尼克反对道,“它们甚至不知道它们在伤害人,我想分用能量是它们打招呼的方式,它的羽毛状的烟云表明它们吸尽了热量。也许它们正想要点什么?” “荒谬!”梭森被什么卡住了喉咙。 “它们想的任何事情都与我无关,我们决定杀死太空蛇。”他激动地望着我,”过来,霍迪安。我想要你为我写一个新闻,粗略地提及雾和太空蛇,强调我们现在做的事。” 我等着了解那是什么事。 “我们正在协调与邻近宇宙生物的接触,正分析来自太空的所有资料并规划平衡的能量行为计划,我们的意图是保持优势,根本没有理由引起公众恐慌。” 他使我在接下来的几周很忙碌。我打算多写好消息以使未来不那么可怕。太空蛇使一批核导弹失效了,这批导弹当时正朝游向金门的一团云开火:两艘巡洋潜水艇出巡已久,有人推测它们失踪在大西洋区域下面;有报道说太空蛇在某个高峰栖息。 一有可能我就回去看尼克和凯莉。令我惊奇的是,他们很忙。凯莉学会了操作电脑安慰器,它控制的机器为尼克的私人工程师磨出精细的金块或塑料块。 我观看尼克发射了两三个飞行倥。其中一个不及铅笔长,内有石盐晶体核。每一个都从他的手指间出来,并在远处消失,在空气中留下一丝凉风,在我的嘴里留下一股蜡味。但这些仍旧不能被翻译成工程师们能理解、并模仿的任何形式。 尼克和凯莉回到了托儿所休息,卡罗琳娜让马可去照看他们。 上发我去探望时,两个保安在门口阻止了我,并叫马可出来。马可说他们睡着了。 迈卡贝尔在我离开时取代了我在停车场的职位,他想要我陪他在天门哈德森喝几杯,吃块牛排,他需要谈谈。与尼克、凯莉相处并非易事,他的工程师同事们一个个地放弃了,走了。他感到结局会和他们差不多。 “金,我感到心神不定,”他抓住我的手臂紧紧依偎着我,好像在寻求人类的温暖,“也不只是因为你们的双重对话压力。“他愁苦的面部抽动着,竭力想露出笑容但失败了。 “那些是什么东西?”他不时地回望那多角形建筑,它被血色的夕阳映衬得突出了。 “能够发出声响,”他迷惘地拍着自己的衣袋,”偷小钥匙、硬币和钢笔的东西。观察着在明处的你,并在你开灯之前仓皇逃走的东西。” “可能是老鼠,”我试图使他高兴起来,“这个沙漠里到处都是。这座建筑空出已有数年。它们可能偷走几乎是任何东西。” “老鼠?”他摇着头,“我不认为是老鼠。” 那夜我俩喝得过多,谈论的话题是跨银河系文化,雾和太空蛇,汤姆、盖及那个四面体的变成了什么,还有尼克那不可能实现的啤酒罐发动机等。关于老鼠或隔离大楼里的东西,我们的烦恼很难消除。 我们走出了餐厅。 灯在一阵微弱的闪动之后,就完全熄了,我等待着另一太空蛇飞过,发出声音并吮吸尽我们的力量,可是没有声音传来。我又多喝了几杯并记得一位门童举着蜡烛把我带到床上。 次日早上,迈卡贝尔把我摇醒了。我头脑发涨,口腔恶臭,不想听他说的话。 “你朋友戈特来电话了,他说把你逮回高台地。他想知道为什么停电,隔离大楼变成了什么样,尼克和凯莉在哪儿。” 迈卡贝尔开车送我回去了。我们发现前方的大门外交通堵塞,好像没人知道原因,有人正使大多数的工人转回去,他们双唇紧闭、神色严肃,搜查了我们的车并在让我们进入之前给总部打了电话。 进入后,我们发现有坦克在主要路口上。在总部,军队正排成行。 戈特下来之前,一位矮个结实的保安扣留着我们。戈特看起来和我预感的一样,面色土黄。他还抽筋,睡眼肿胀,焦躁的声音冷漠地埋怨着我们的所做所为。 我试图问有什么不对。 “进来,”他在车旁挥手示意,“我们看看。” 司机开动了车,戈特紧张地坐在司机身旁,细看每一个十字街口,仿佛期望看见一个异种入侵者。总部有军车。 “外边儿有东西,”戈特陡然地说,“昨晚它切断了电源,它推倒了隔离大楼,它还在那儿。尼克和凯莉!他们在哪儿?” “昨晚我们安全地躲在里面,”他咕哝着,“告诉他,哈里,告诉他们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那个人徽章上的名字是哈里。 用英语和着西班牙语,他说着他和同事马拉夫罗尔斯夜里出来与两个在隔离大楼值班的人换班时发生的事情。他无法说出时间,因为所有的钟、电动表都停了。当他们进入停车场时,外面到处是灯,天还没亮。 在车灯灯光扫过时,他看见隔离大楼塌了,被夷为了平地,像坦克压过后的一个纸盒。 他和同事让车灯亮着,下车去调查。那些建筑几乎完全是钢制的。在废墟里,哈里警士观察了路上的每一处杂物。什么东西涌进了那垮掉的建筑里,老鼠,可能吧。 绝妙的圈套。他不能肯定是老鼠,因为那些家伙很狡猾。他和马拉夫罗尔斯能看见它们在金属上面动,它们发出嗡嗡呜呜的声音,像小型机器那样,他试图模仿出那种声音。 “该死!”他用了这个英语诅咒语,在他们观察时,他们身边的车灯熄了。他和马拉夫罗尔斯跑回了临时机场,没有东西追他们。天亮了,他们冒险回去看他们曾目睹过的场景。 光线不好,但那看起来像金属蚂蚁的东西带走了车上的部件——铁、玻璃,很快就只剩下光光的架子了。太阳升起之前,最后一片雾飘走了。 他想要马拉夫罗尔斯报道这些生物,他则留下来观察它在干什么,可马拉夫罗尔斯担心戈特不相信他,便直奔回保安中心了。“霍迪安,你怎么看?”迈卡贝尔转回头看我。我看着迈卡贝尔,没多说什么。 “关于建筑里的东西,我昨夜对霍迪安先生说了,我其实没看见什么东西。有东西在我背后窜来窜去还偷金属物品。霍迪安先生说它是一只老鼠。” “一只老鼠?一只老鼠?”戈特喘息着,最后发出一声令人窒息的笑。哈里迟疑地开动了车。“霍迪安说它不过是只老鼠,”他像被卡住了喉咙似的,睁大眼睛,“我祈求上帝,但愿它只是只老鼠。” 哈里陡然地踩了刹车,车胎吱咔作响,车突然停住了,哈里斜伸出手指着说:“有怪物!”。“上帝!”戈特吸着气,看着那在飞的东西。它从天空掉下来。落在我们前方。一只奇特的昆虫带着一根绳子在飞,它击中人行道电缆时看起来更大。那绳子是对它来说太重了。有几钞种它安静地躺着。蚂蚁的形状,有三部分,头部是银色金属,发亮的六角形,较薄的中部是翅膀和肢体,尾部是一个有光泽的圆球。一只工蚁在动。它起身转动它的金属脑袋像是在观察我们,一根触须在它中部。过了一会儿,它冲回电缆,簇拥着抓住它,把它拖下公路。当它消失在废物堆时,尾部变成了白色。 “你看见了,”迈卡贝尔再度看着我,“它移动的方式,那白色闪光。” “我看见它了,”戈特突然中断,“那又怎么样?”“它不跑,”迈卡贝尔说,“它飞,甚至在地面上。那些肢节不是腿,它们是操作器。翅膀不拍击,它们很可能只是为了控制。” “那又怎么样?”戈特重复道。”你看见它尾巴上的霜了吗?”迈卡贝尔问道,“我认为它与那太空蛇有紧密关系。我认为它利用尼克的啤酒罐发动机那样的东西飞行。”“我不想把它怎么飞行的告诉一个饭桶,”戈特有着厚眼袋的双眼责备地看着我,仿佛他认为我邀请的那些人没有用,“霍迪安,那些东西是什么?他们来这儿干嘛?” “我……”我干涩的喉咙哽咽了一下,“我怎么知道?少校,有关那危险的雾和入侵的太空蛇的报道够烦人的了,可它们仍旧很遥远。这个蚁形家伙在这儿,它们那么奇怪,很可能仍然在监视着我们。”一种恐惧使我麻木。 “开车!”戈特那个哈里说,“尼克和凯莉正在大楼里。” 回忆像电一样击中了我。“尤里和卡罗琳娜也在,他们怎么样了?” “死了,”哈里·活斯沉重地说道,“房子倒时死的。” “也许他们事先离开了,”迈卡贝尔说道,“那些东西看起来并不十分凶残。” 哈里·活斯对此表示怀疑,他让马拉夫罗尔斯乘另一辆小车回去了,留下我们侦察周边情况。我们乘飞机飞完了整个地区,并拍了照。沙漠折技,钢蚁丘陵。“上帝,我希望尼克他们死了!”戈特突然恼怒道,“如果他们活着就意味着他们曾遇到过那些奇怪的东西。” “啊!”迈卡贝尔朝他皱眉,“你怎么知道?” “首先,尼克和凯莉不完全是人,”戈特口气强硬地说,“将军说他除了与太空金属蚂蚁联系外,从不关心任何事。霍迪安的哥哥向他们展示了如何使用四面体信号仪,他们想向谁发信号呢?” 他肿胀的双眼瞪着我:“也许是那些工蚁,如果你这样称呼它们的话!” 哈里·活斯停了下车。 “别指望我们,”戈特冲我咆哮着,“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是你自讨苦吃。” 我不太情愿地跟着迈卡贝尔爬了出去,迈卡贝尔没回头看一看,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跟着走。人行道上空无一人,我们的脚踩在上面似乎太响了。我们越过一丛水草,它们是在路边的沟里被雨淋而长高的。当什么东西使它们发出声响时,我跳了起来,停住了脚步。可迈卡贝尔说那不过是风,也许只是只老鼠。我感到汗从我肋骨上流下来,尽管我并不热。 我看见了一个土墩。如果马可先生和其他人活着,这儿有足够的空间。我随迈卡贝尔上了那平滑的黄土坡来到一个光亮的平顶。他勘测了一下,边缘有6个圆孔门道用金属栓封着,他用小折刀撬那金属物,并跪下身来用耳朵紧贴它。 “听!”感觉着那金属上热硫磺般滑溜溜的温热,我用耳朵贴住它,听到沙沙的响声,比蜜蜂的声音微弱些、尖细些。迈卡贝尔用刀撬其中一个栓时,那烦人的声音停了几秒种。它渐渐回复,当他再次测量时那响声就没有再停止了。 “尼克知晓每一种密码,”迈卡贝尔说,“如果他还活着,我们应该得到一个答案。” 他用他的刀敲打着那金属并满怀希望地听着,可我们听到的全是那微弱而刺耳的嗡嗡声,直到戈特开始不耐烦地叫我们。一架军用直升机在我们头上作响,迈卡贝尔不得不离开了。 “赶快!”我们走近车时,戈特朝我们吼道,“将军来电话了,他要在金属蚁山上进行一次爆破突袭,他想要我们离开这个地域。” “爆破突袭?”迈卡贝尔反问道,“有那个必要吗?上车!”戈特厉声说,“快!” 在他不耐烦地点头示意下,哈里在我们关好车门之前就开动了车。 “我们不等等吗?”我问道,“如果我们的朋友活着,也许在那里成了俘虏。” “如果他们有那么倒霉的话。”戈特咆哮道,“将军怕等!” 我跟随戈特穿过那铁丝网进人总部大楼。梭森的出现震惊了我们。 “退后!”我模糊地听见了戈特的小声喝斥,“靠后站!你这蠢驴。” 我跌跌撞撞地退后,看见了持枪的人。 “全体注意!”戈特命令,“要击中头部。开火!” 阳光黯淡了,太阳失去了它的热度。一股刺骨的寒风浸透进我的身体,凉意袭人,我痛苦无语,被吓倒了,哆嗦不停。我等待着枪声,可我听到的只是一阵空洞的上膛声、扣扳机声和子弹虚发的声音。 “瞧它的尾部,”迈卡贝尔在远处喊道,”能量已耗尽,难怪我们感觉这么寒冷,难道子弹虚发了。” 金属蚂蚁橘子大小的尾部已不再是黑色,它变成了闪亮的微红色,它正朝向望远镜,它发亮的蛇体裹紧了他们。它升高时,嘹亮的叫声愈来愈大,它那气味令我作呕、窒息。 我离它最近。我极不情愿地又向它迈了半步。迈卡贝尔试着靠近它,金属蚂蚁被击中了。 那金属蚁与望远镜在高台地上方,“粉身碎骨”了。 一只麻雀从我头上振翅而过,我作了次深呼吸。戈特正在给枪重新上膛,而后又端起了它。他试发的子弹打破了那短暂的宁静,震动了那只麻雀。 我听见了歇斯底里的声音。梭森跛脚走进了升降机—一由人搀扶着。迈卡贝尔在他摔倒的地方呻吟着,挪动着。我扶他站了起来,他一拐一瘸,步伐沉重地走开了,还搓着双手,如履薄冰。 “霍迪安,”戈特在我们等升降机时说,“我们有个紧急任务给你。将军想要发布有关那金属蚂蚁的一则新闻,把它们说成有害的,特别说明那些金属蚂蚁近来有伤人的记录。少提我们在试图消灭它们时的失败,别把它们同月球孩子,太空蛇或是那雾联系起来。我们正采取足够的行动与其联络。将军说它们已在控制之下。” 那个下午,正当我坐在桌旁,汗流浃背。焦头烂额地写着那条新闻时,苏丝·梭森敲门后,轻手轻脚,畏畏缩缩地走进了我的房间。 “霍迪安先生,我能跟您谈谈吗?” 尽管她总是有意识地跟我保持距离,我仍旧对她迷人的魅力及其对生活的乐观态度表示欣赏,甚至包括她对梭森的感情。 她现在正想谈梭森。 “埃里克病了,金。可我不知道怎么办,”她很焦心,眼圈黑黑的,“医生认为他的血液里含有某种未知的外星病毒,他寝食难安并且头疼得厉害。我认为他没疯,他应该进医院,可他不愿放弃工作。” 我说不出什么可以解决问题的话。梭森的病情在我看来已很明显,可他不会听取我的建议。我能做的也就是请苏丝到托儿所去喝了杯咖啡。 军用飞机轰隆隆地碾过长空。 男人们穿着军装,正在往卡车上装从外星生物实验室搬出来的文件、盒子之类的东西。门口的两个士兵佩戴着我们的徽章。 厨房静悄悄的。孩子们走后,它变得过于安静。苏丝煮了咖啡,我们坐在餐桌旁,很长时间地谈论了她的和我自己的问题。 孩子们成了我们生活的中心,为了帮他们找回自我,我们已达到了忘我的地步。我们陷人凯莉和尼克与盖的纠纷中,被他们跨银河系终端站的美梦震惊。现在没有了孩子们,没有了马可和卡罗琳娜,我俩都感到了失落。 我们彼此需要,我们谈的都是平常的事。我记不清很多的内容了,可她令人宽慰的微笑,她动听的的声音及她高兴地告诉我她喜欢我这个人的事,都依旧在我的记忆里。 我俩没有多谈金属蚂蚁的事,它们的来临犹如一记猛击。为尽量避免想这个,我又给自己满上一杯。厨房的三扇门朝里虚掩着。 “举起手来,霍迪安先生!” 一些男人冲了进来,用枪指着我,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太空军事部队的人,他们的头是戈特的手下。那个人满头大汗,一副“深表遗憾”的样子。 “你被捕了,先生,这是梭森将军的命令,无特殊指控。我们将把你带到保安中心。你不得与外界联络。” 苏丝求他们等等。她打了电话给他丈夫,可他们在她通话时把我押了出去。到了保安中心,他们把我带到戈特跟前。他在办公室里忙得一团糟,把抽屉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往桌上倒。 “好吧,霍迪安,”他深陷的双眼瞟着我一下,“情况是这样的,梭森发出了一道核攻击的命令,我们正在导弹发出前清理天门。我要把你带到另一个岗证上,我护送你。我们的飞机应该准备好了。看守将不让你跟任何人谈话。” “你们认为我做过什么?” “我不知道,霍迪安。”他野人般的双眼朝我回首一望,“无论你干过什么,我都有意图把它查出来,我们现在没有时间作任可正式指控。你是汤姆·胡德的弟弟,你已被牵涉到太空研究中。你跟那三个孩子都很亲近,是我们搞清楚那些金属蚂蚁的最佳线索。” “相信我,先生。我对此一无所知。” 他背向我,继续倒出另一个抽屉里的东西。我们的飞机在半小时后起飞了,它是一架大型军用飞机,装载着总部和实验室里的记录。其他的乘客包括迈卡贝尔、戈特及其十几个下属。 迈卡贝尔坐在我旁边靠窗的位置,依然处于被金属蚂蚁惊吓后的神情恍惚状态。飞机升高时,我往下看了一眼高台地上未被触及的金属蚁山顶,它在阳光照射下活像一块金币,山顶周围到处是黑色火山口,还有一圈坦克。那地带就是这么个样子。 “梭森动用核武器了,”迈卡贝尔脸色阴沉,“他也许还会投下凝固汽油来灭火,他的导弹对那些金属蚂蚁来说是面包、黄油。” 没人公布我们的目的地。飞机转向以避免遭遇太空蛇。我们提心吊胆地低空飞行。飞过山脉,穿过方块形的棕红色的平原,气流开始撞击我们,现在我看见了地平线上的黑色云塔。 气流增强,云团流过。我们陷入一场暴风雨。飞机颠簸起来,雨水在窗户上留下纹路。我们转向,升高,终于挣脱出来。天空是一片暗蓝色。 “天啦!“迈卡贝尔眉宇紧锁,“我们飞得太高了。” 不一会儿,天色变暗,云端不再炫目。我感到阵阵凉意,我的舌头尝到一股苦味。听见发动机熄火后,我顿时明白一条太空蛇在我们飞机上。 我体温下降,身体麻木颤抖,如同这死了—般的飞机。由于受到惊吓,我已意识不到猛烈的狂风、戈特的诅咒或是迈卡贝尔的触肘提醒。我浑身上下,疼痛难忍,皮肤已如冰封般僵硬。 我看见了太空蛇。 一条长长的蛇影,如黑色磨砂玻璃般透明。它的心脏是一个晶体,里边像一颗没打磨过的钻石,两条蓝色光柱从晶体里发散出来。 吸取了我们热量的它飞快地穿行着。 它那蓝色的放射状光影有着明显的脉搏跳动,也许那家伙正在发送某种友好的或警告性的讯号,也许它感到可以与我们相依为伴,或许它仅仅是需要我们的热量。它奇异的姿态犹如我口中的苦涩,对我来说已毫无意义。 飞机直冲下去,太空蛇不见了。云又开始让人昏厥,我被哽住了呼吸。戈特发号施令,可发动机已无法点燃。 我们冲过了暴风雨,穿过炙热的云和呼啸的风,穿过黑暗、雷鸣和闪电,穿过大雨和冰雹,终于紧急着陆了。 我记得一些最初的情形:一排遭风鞭笞的树;一阵闪电划过天空,仿佛一辆玩具火车开向某个目的地:冰雹蹂躏着稻田。这是一次令人头晕的重创。 那次坠落仍如噩梦般萦绕着我。 2 飞机没有燃烧,也许是因为太空蛇已吸走了我们太多的热能。我相信迈卡贝尔和戈特都幸存下来了。我记忆如梦一般模糊不清,可我认为他们一起到医院看过我,戈特拄着拐杖,迈卡贝尔的手臂裹着石膏。 我努力回想,发现我的幸存是出人意料的。我相信我遭了脑震荡。我长时间地卧床不起,双腿骨折了,最遭糕的是我严重感染了伽玛形态病毒。但也许正是这病毒救了我的命。 拉姆医生在照料我。初与他相识时,他那干脆的外语引起了我的注意。在睁眼见到他的脸之前,他为我缝了针。可能戈特已告诉他我是个值得救活的人,而他的热情是针对太空疾病的,我血液里无声无息的伽玛形态病毒把我变成了一个实验室标本。 很长一段时间我不都在乎我住在哪儿或是地球上发生了什么。我一定听到过有人谈论星球大战的事,可它带来的灾难远不如我所知道的让我魂牵梦萦的月球孩子和金属蚁那么真实。 一位名叫安迪·依欧维因的性格内向的老人给我的房间作扫除。他曾作为一名工程师乘导航船去过月球。他妻子因感染太空病而亡故了,他的儿子打仗去了。他独自生活在个白色小房子里——从我的窗口就可以看见。他有自己的后院,可种植玫瑰。 他的话题是玫瑰和城镇。 皮特曼是个繁华的农业中心,现在它附近有了个军营、距离群山很远处是太空蛇最初的巢穴,而离海很远处则是那雾不断扩散的地方。他认为这个地方很安全。 甚至是金属蚁也从未到过皮特曼,安迪说,它们的愿望是找到金属和能量。它们仿佛被核弹炸得粉身碎骨,分散在几个区域。后来它们出人意料蜂拥至较大的城市,利用所有的东西来建筑它们的巢穴,现在它们正离开城市去开垦土地。 没有诸如此类东西的皮特曼是安全的。 一年半后我开始在意日历了。 我开始提问题——关于月球孩子的。安迪记得他看到过盖盗劫月球砂粒的消息,他认为尼克和凯莉因天门的爆炸(在对付金属蚁时发生的)身亡了,那就是他知道的全部。 没人听说过什么跨银河系终端站。我开始觉得在月球上“待”了六千万年的信息导弹根本是毫无价值的,月球孩子的出生也无特殊意义,我们已经在阻止宇宙间冲突的竞赛中败下阵来。有好长一段时间,我甚至不想恢复健康了。 安迪不愿意谈及战争的事。拉姆医生太虚弱,太“自我陶醉”而变得无话可说,他感染伽玛形态病毒,很可能是因为我的原因。他正孤注一掷地使自已对我的血液产生免疫能力。 我真正获得战争的消息是从别的病人那儿,那是在我恢复到无需隔离的程度以后。卡特刚来病房时是个浑身烧伤的鬼一般的家伙,他的虚弱是曝晒和艰苦的工作引起的,而不是任何太空疾病,他初来乍到时神志不清、疯疯癫癫。他那难以置信的故事重新激起了我对世界的兴趣。 他是个太空部队的退役飞行员,他告诉我军部的机械师是如何制造出美国最后一架航空飞机的——他这样认为。飞机造好后,他进行了试飞,变换速度以避开太空蛇。他还带回了关于金属蚁在天门地带活动的情况报告。 在太空飞船下降时,卡特瞧见了至今让他的胡思乱想的事。即使是现在,他也无法完全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那天,他坐在床上,像个长着黑胡子的骷髅,我记得他那副犹疑不定的模样。他是新墨西哥本土的人。 “军队不相信我见到的东西存在,”他怒火中烧的双眼不安地望着我,“天门所在处,高台地上的一个塔。他们说我是骗子,说我在瞎说。” “它是白色的?”我小声问,“它是不是有七根柱子在一起?是否呈螺旋上升状?中心的那根柱子上是不是有一个有尖的发光的顶?” “你……”他听得目瞪口呆,舔了舔嘴唇,“先生,你去过那儿?” “那是跨银河系终端站!”我的声音跟他一样的粗。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月球孩子之所以降生就是为了修建终端站,这样超光速粒子船就能从其它星球飞来。” “你确定它真在那儿吗?”我第一次想在床上坐起来。 “它在那儿,真的。”他的声音流露出畏惧。 “超过了我敢飞行的高度,形状跟你所说的一模一样。除了……”他歇了口气,皱了皱眉,“除了那个顶,它不是光亮的,它像午夜一般黑。” “它真在那儿!”我想爬出床外,“那么,超光速粒子船将会到来。” 他听着,靠回枕头上。 我不得不停一会儿,因为他的护士在挪动他严重受伤的双脚,可他却继续讲他的故事。 “我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他说。“飞机直线坠落,幸好我在飞机坠毁前被弹出了机舱。我只是脚踝错位,另有几处骨折,想起来还不算糟。 “我在残骸里找到我的救生衣。沙漠炎热,我脚踝受伤,我真是幸运啊。当我爬出那地方后,我看到了那个塔,在云层上面! “我等至日落西山,猜它也许是海市蜃楼。可它在原地不动。沙漠上天色已暗,太阳光还照射着它。先生,它是个了不起的东西,高高地挂在天上,太阳给它镀上了一层金色。夜色中,红色和紫色也缓缓在它身上形成色块,我从未想像出这般美丽绝伦的无堂之塔。 “我做了个拐杖。黎明来临时,我开始朝塔走去。塔在日出前已是光芒四射,在死黑色的顶下呈金玫瑰色。 “我出发的地点与它相距一英里。我一瘸一拐直走到日落,可它仍似在一英里外。那时我已口干舌燥,脚疼得要命。那塔看起来不再那么美了。” 卡特伤一好便又穿上了军装,他想带领一队骑兵西行,他认为不管是太空蛇还是金属蚁都不会妨碍马的。他希望能拍到几张终端站的照片,也许还能与金属蚂蚁沟通。 但我以后再也没听到他的消息了。 另一个人在治疗后蒙头睡了三天。 “他叫巴罗,”伊欧维因告诉我,“他有许多朋友。他们用辆马车把他拉到医院,并威胁说如果那拉斯马恰医生不让他在众人之前先入院的话就会烧了医院。” “他是怎么受的伤?” “他被一些妇女砍成了重伤,内脏也受掼了,腹膜已经开始发炎,要不是手术做得好的话早已死了。” 巴罗醒来的时候我看见了他。 他是个瘦骨嶙岣而易怒的人,头发浓密,说话时鼻音很重,喜欢抱怨。医生为他拆脸上的绷带不小心碰到他的脸时,他大为光火。拆完之后,他要了一面镜子。 “看看你对我做了些什么!” 他指着脸上叉状的蓝色刀疤说,“我曾是个帅气十足的男子,人们都说我像明星,现在看看你把我弄得多吓人。” 他把镜子重重地扔向了医生:“你这个该死的笨拙的庸医!” 那拉斯马恰弯身躲,镜子啪的一声摔碎在了地上。他那恶劣的态度激怒了医生,医生黑色的脸上呈现出令人窒息的愤怒,他紧握的双手不停抖动着,一言不发,大步走了出去。 “叫他回来,”巴罗对着护士咆哮着,“我是不容冒犯的。我要让你们知道我是个了不起的人,我们是费尔发克司巴罗家庭成员,我猜你们应该听说过。” “听说过很多次。” 护士急速走了出去。他转过身来怒视着我。 “我是司柏克·巴罗,”他没有伤疤的那半边脸抽搐了一下,露出一丝笑容,“在费尔发克司我可是个人物,在那里没人敢冒犯我,不敢有第二次!” 我正要做自我介绍,但他却突然变得可怜起来,悲伤地说:“这太难以让我接受了。我的父亲是费尔发克司国家银行的主席又是费尔勃工厂的董事长,他拥有整个城镇的最好的地盘。我结婚的时候,他给我举行了总统般的婚礼,但现在看看我这个样子吧。” 他抽噎善指着脸上伤疤。 “我的妻子是比利夫兰,全镇最美最性感的女人。我有四英亩土地,一个有8间房的居室。 我开氢气作燃料的凯迪拉克,并且一年只需要做两次生意。我以为我拥有了一切,直到月球国王的到来……” “月球国王?”我本已对巴罗感到十分厌烦了,但听他那么一说,我一振,“谁是月球国王?” “你还记得月球小孩吧?两个狡猾的小东西和一个长满毛的狗熊一样的家伙?” 我说我还记得月球孩子。 “在他们长大的过程中,好像人们对他们越来越讨厌了,我猜是因为进入另一个生物宇宙对人们来说不再好玩儿了。不管怎样,八年前那野兽一样的东西带着他所称之为月球砂粒的东西来到了我们那里……” “你见过它吗,”我打断他的话问道,“一个发光的金字塔一样的东西……” “比利夫兰见过,”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憎恨,“费尔发克司大部分的女人都见过。但他从未给我看过。他不给男人看……” “那么盖……”我赶忙收住话,”现在砂粒还在费尔发克司吗?” “当然在,”巴罗痛苦地点了点头,“我听说他把它藏在了我父亲银行的储藏室里。比利夫兰说它能让宇宙生物——杀人雾、飞行的太空蛇、食铁金属蚁——远离费尔发克司,她还认为它能治疗宇宙疾病。” “那么这个月亮球孩子真的存在喽?” “他不是孩子,有一头大灰熊那么大。几年前他带着砂粒来到费尔发克司,那时世界便开始分裂了。那时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他,而比利夫兰却认识,她可是我的妻子……” 巴罗咬紧了牙。 “那就是她对我开始冷淡的时候。如果你能想像的话……”他因愤怒而咳嗽得有些窒息,好像他无法想像一样,“他们太奸诈了。我的老婆,还有那长满毛的野兽!他们都该被活活烧死。”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喘着粗气,盯着门口一位聆听的护士。护士害怕地跑开了,他又躺了下来调整了一下呼吸。 “他就像一头马戏团的会说话的西伯利亚熊一样。听说一天晚上一位教授问了一些令他不快的问题,于是他便把教授的脑袋砸烂逃跑了,那是在另一个镇上发生的事。 “他通过树林偷偷地溜进了费尔发克司,戴着一顶破帽子,披着一件旧雨篷,就像个流浪汉沿街要饭。那天我一定是到多村俱乐部喝杜松子酒去了,比利夫兰—个人在家。” 愤怒在他身体里沸腾。 “我猜她先让他进了厨房。她用本来为我做的肉填饱了他,最后把他藏在车库后面的一间小房子里,那是她死去的母亲住过的。她竟然把他藏在那儿,你能想像吗?” “她怎么能这样呢?”他对我眨了眨眼,愤怒中带着迷惑,“像比利夫兰这么可爱的女孩儿,在唱诗班里唱歌,在儿童周末学校里教书,每当看到我衬衣上的唇膏印就会像小孩子一样哇哇大哭的女孩怎会变成这样呢?怎么会有女孩子会喜欢那头大笨熊呢?” 我没有回应他的话。 “她让他在那儿待了大半年,我居然一点儿都不知道。但她并不是他惟一的女人,”他的语速慢了下来,似乎有些惊奇,“我猜最初是处女,然后是已婚的女人。” 他带着几分痛苦狞笑着,同时又有几分自鸣得意。“我不是惟一的受害者。” 我忍不住问他是如何发现他的。 “比利太他妈的高兴了,”他紧皱着眉头说,“太他蚂的健康了,太他妈的漂亮了,就像是到了生命之泉一样。她不停地哼着小调,对我却置之不理。她做我喜欢吃的东西,用省下来的钱为我买了一个我生日时想要的防震测时器,在我回来晚了时她也不唠叨了。这样的事令我疑惑。直到一天一个陌生人让我知道了真相。 “那是一个肥胖的有着鹰钧鼻的小个子男人,浑身散发着一股怪味儿。当第一次看到他从树中走出来时,我以为他是联邦警察。但他似乎并不在乎我们对员工的暴力,他是一个私人侦探,受雇来找月球砂粒的。 “哦?”我开始想我那失踪的哥哥是如何被卷了进去的,“他叫汤姆·胡德吗?” “他说他叫托德亨特·霍克,”巴罗狠狠地盯了我一眼,“他知道所有关于那只受过教育的西伯利亚狗熊的事,并且了解到了那个头被击碎的教授。他四处窥探着,最后终于找到了那个月球怪物和他的贱女人们。 “当他给我讲了比利夫兰的事后我简直是气疯了。我想揍他,但他跑掉了,只扔给我了一张比利夫兰和那个畜生的合影照片。他还在那间房子里安装了窃听器。他给我放了一盒录音带,里面是那个畜生和她做爱的声音,这真让我感到恶心。” 巴罗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有伤疤的脸不停地抽搐着。 “霍克召集了一堆人,我的高尔夫球友和扑克牌友——那个长毛的畜生骗走了我们所有人的老婆。”他的噪音因憎恨而变得有些嘶哑,“我真想抓住他把他活活烧死,但霍克说我们要抓住他会很难。 “所以最后我们决定诉诸法律。我叔叔是警察局的头儿,并且镇上的警长在银行有贷款,所以我们便合作起来。我们用了六辆车、十个人围住了那间房子。我拿了一支大号猎枪,只想把那畜生一枪崩烂。 “但他不在房子里,”巴罗失望地扭动着,“有人大喊着说他正向树林里跑去,我们便像傻子一样冲了过去。在小溪边他被击中倒了下去,当我们走近看时,那倒下的人却是副警长。 “那个畜生愚弄了我们,那些该死的女人们一定通知了他。我们回到小屋时却发现车子已经翻了,并且烧着了,而这只是开始……” 也许我笑了笑,因为他停下来看着我。 “这不是笑话,”他气愤地抱怨道,“对我们来说不是。还有那些女人们,我要让那些荡妇们永远羞愧于见到那个畜生。” “这不是个笑话,”我赞同他的观点,“你抓住他了吗?” “还没有,包括他的那些荡妇们。警长想抓住所有的女人并把她们赶出城镇,他把我们组成了一个武装队派到街上,但我们只抓到了几个小女孩儿和牙齿都掉完了的老太婆。剩下的人都藏了起来,要么就在暗处向我们开枪。 “我们的猎捕行动持续着,在城市公园的枪战中我们的人伤亡了十几个,警长也在制瓶厂附近遭伏击受伤。 “我们曾包围过他们一次,在机场路边的红乌鸦酒店里。警察们向里面扔了烟雾弹,然后冲进去开枪扫射。但那个畜生太厉害了,他不怕烟雾,抓住了子弹。他抓着店老板就像抓着一根棍子一样,为自己打开一条路来。一个长满了毛的恶魔!就像一头婆罗门公牛一样强壮。 “那些女人们,你简直想不到他对她们做了什么!她们大部分已经怀孕了,一个个地挺着个大肚子怀着他的小杂种。但那对她们并未有多大妨碍,我看见长老会的牧师被他的女儿从窗户扔了出来。 “到了晚上,他们便开始猎捕我们了。那些荡妇们占领了法院、礼堂和民兵营,她们从水塔上,电梯上和房顶上狙击我们,她们要把我们赶出城镇。” 巴罗向后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不停地喘息着。 “把我们赶出去,不让我们进来。她们烧毁了桥,堆起破车子做路障,在树丛中地下室设狙击手,那些疯婆娘们和她们那多毛的种马,那就是我们称他为月球国王的原因。” “那么他还在那儿喽?” “政府并不打算帮我们抓他。 他们在星际战争中节节败退,民兵们正忙着与巴罗湖的杀人雾战斗,因此霍克帮我们组建起了自己的骑兵队。 “当然我是队长。我们在一天凌晨涉过了小河,悄悄躲过了狙击手,穿过了树林。我们惊吓了三位妇女,她们尖叫着要跑,但我们还是抓住了一个。 “她正是比利夫兰,看样子就要生第二个小杂种了,她却从不愿为我生一个。我们把她带回了营地,最初她什么话都不说,但霍克却让她开口了。她告诉了我们所有关于那畜生和月球砂粒的事,她们是如何把砂粒藏到银行的地下储藏室的,他又是如何一周睡一次觉。 一次两到三天的。 “我为她感到可怜,我真是个大傻瓜!”巴罗用颤抖的手指摸着脸上的伤疤,“那晚我负责看守她,在一个谷仓里。她弄开了捆绑的绳子,从草堆底下摸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向我扑了过来,她刺伤了我,跳上我们最好的马逃走了。 “那就是我到这里来的原因。我差点死在了路上。 但我们还没完,霍克正在准备再次攻击,但他会等我去领导。他修好了一辆民兵们丢下的坦克,我们将乘着它进去,在那个畜生睡觉的时候。我不相信那些婊子们会知道怎样对付坦克……” “是睡觉的时间了,巴罗先生!” 他怒视着那忙碌的护士,就像她是盖的女人一样。她甜甜地笑着,为他铺好了床单,看了看监视器,开启了睡眠治疗仪,为他准备下一次治疗。 他出院时来了三个民兵,他们都是有着棕色皮肤的郁闷的人,身上挂着枪和匕首。坦克已经修好了,他们中一个人说。而霍克正在计算着月球国王睡觉的日子,如果那个多毛的杂种醒来了会失去理智的。 我的另一位伙伴是那拉斯马恰医生。次等生物正在吞食他的神经细胞,大多数时间他都在抽搐和痛苦呻吟中度过,护士们无能为力。 但有时他很清醒,可以说话。 “你知道的,霍迪安,我讨厌现在死。”在一个午夜他对我说,“就在世界末日到来之际,我宁愿成为最后走的人。不管怎样,我愿活得长些以便看看我们到底哪儿出了问题。” 我迷迷糊糊地想了想。 “在我长大的印度城市里,我是搞研究的,”他说,“我从不太关心个人——你也学会了这样,但我确实有很远大的理想,那就是我力求研究宇宙疾病的原因。我常想,在能与我们邻近的生物宇宙交上朋友之前,我们必须得战胜它们。现在我猜我们永远也赢不了。” 他叹了口气陷入了沉思。我躺着想着巴罗和他关于盖的王国的故事,在那里人们可以免受宇宙疾病的侵扰。我想对于一个要死的人来说,给他讲如此复杂的故事太不合适了,于是我也没有说话。 “我一直是个乐天派,”那拉斯马恰突然开口道,“我相信科学,我原希望它能解释我们的世界和大自然。我努力使它变成一座桥梁,来联系动物和上帝。” 我听到他走动的声音,感到他那憔悴的双眼正在黑暗中看着我。 “霍迪安,你认为我错了吗?” 我不得不说不知道。 早晨的时候他又开始口吐白沫并不住地哀号,两天后他死了。伊欧维因进来在他脸上盖了一张帕子,围着床装了一层隔板,没有人把他运走。 隔板挡住了我通过窗户的视线,但有时我能听到街上的声音:汽车的轰鸣、刺耳的喇叭、刹车时轮胎的摩擦声和撞车的巨响。这些声音慢慢地小了,最后消失了。 中午时分,沉寂令人窒息。我渴望听到碰撞盘子发出的叮当声、走路时发出的脚步声、街上的说话声,总之一切声音都行,但我躺在枕头上只能听到心脏在怦怦地跳着。 夜幕降临时分,那拉斯马恰的尸体开始散发出味道了,但那不是一般人类尸体腐烂的臭味,而是吞食他身体的次等生物的酸臭味儿,就像切碎的牛肉一样。 那晚,受到那味道的刺激,再加上恐惧的心理,我挣扎着起了床。由于虚弱,我无法站稳,扶着椅子和墙,我绕过了挡板摇摇晃晃地来到窗前。 外面,月光洒在银白的雾上。 雾横跨过河谷,覆盖了大部分城镇。医院所在的小山上,树和几座已被雾淹没的房子就像黑色的铁棒一样立在那儿。雾淹没了医院的一楼,现在已到了我的窗沿了。 远处的山上,几点微光闪着,我猜那是难民们的营火,虽然没有风,那大片的雾就像是在呼吸一样慢慢地上下起伏着,发着冷月一样的可爱的光,让我产生了一种往下跳的冲动。 第五章 命运-1 次日,伊欧维因把我从噩梦中唤醒。在梦中,一个甜甜的声音一直引诱着我步入那积雪般的大雾。 我醒来发现自己掉在了地上,伴随着伽马形态病毒感染所带来的熟悉的不适。我身上到处是伤,寒冷使我麻木得一动也不能动。 伊欧维因戴着一个面罩以防马拉斯马恰医生的尸体所发出的恶臭。他脸色苍白而忧郁,但行动还是那么有条不紊。他把我拖到轮椅上,推着我穿过空空的走廊和弯道来到医院停车场。这是个废弃的停车场,在那儿有一个废弃的葬礼车,显然是为这位死去的医生准备的。 当我靠近雾时,我僵硬的四肢抽搐起来,它那奇异的浓浓的腐臭味使我想起了垃圾筒里的香瓜。然后我透过一排树看到了它,灰色的,就像是波涛奔腾的海面,好像一阵感觉不到的风在搅动着尘土样。 它表层颜色像铅一样深,已被“撕”成了碎片,就好像太阳光使它分散开一样。它的高度大概已降了十几码,使医院看上去就像一个四周满是光滑残留物的小岛。 其扭曲的表面下呈乳白色,但并不透明。它不断地绕着那排树的顶部,像洪水一样填满了整个山谷,淹没了整个城市。几处零星的建筑耸立于商业区,最高的一处闪烁着几个大字:皮特曼信托公司,“一个糟糕的夜晚,金先生。”我们走到户外,伊欧维因脱下了白色的面罩,“对不起,昨晚我没能帮你出来,但我尽力拯救了我的几朵玫瑰。”他把我从轮椅上转移到车上,我看见车上已经放着一堆用粗麻布遮好的玫瑰,“虽然卫兵已通知过我们,但这雾的速度比任何人想像的都快。我是在医院楼顶上度过这个晚上的。” 当我得知车钥匙不见了时,我一阵绝望,但幸好安迪曾是宇航工程师。他揭开车盖,然后用一副钳子让车子发动了起来。看着他开车离开了停车场,我又觉得有些希望烟雾笼罩着我们,他开着车在一条街上行进了一会儿,然后转入另一条街,最后不得不转回去。我们周围三面都被浓雾笼罩着,地势稍高些的南面没有雾。最后我们发现了一条住宅区街道,道旁屋顶低垂的树为我们指出了一条穿过浓雾危险的路线。 伊欧维因在路上把车停了下来,观察了一会儿那不时遮住红泥路的烟雾。他呆呆地站在那儿,从裤子后包里拿出了一根烟,然后把烟尾部一口咬了下来。 “我这不卫生的习惯,”他咕哝道,“是在月球上养成的,在飞船上不准吸咽。” 他足足坐了半小时,嘴里不停地嚼,然后猛然把它吐出来,那团破布一样的烟雾。最后他把烟扔在了地上,关上了车窗,抓紧了方向盘。 “抓紧,金先生,”他对我大声说道,“这东西在不断下沉。我猜它不会是因为我们而这样的。” 那灰色的烟舌舔着车窗,猛然间我眼前一片白色。伊欧维因弯着身子稳稳地坐着,开着“盲”车。 车子不知撞上了什么东西,它摇摆起来。在车子的发动机声中,我想我还听到了另一个声音,那是微弱的哭号声,就像是某种小动物发出的痛苦的声音一样。 或许那是由于我太激动而产生的幻觉,或许只是车子打滑,轮子在马路上磨擦发出的声音。伊欧维因神情专注地用力控制着方向盘。 由于碰到了围栏,我们跟着车子抖了一下,突然那甜瓜一样的恶臭让人呕了起来。车仍咆哮着向前冲去,直到我们看见了蓝天。 在街上行进了约一英里后,伊欧维因把车停了下来。他把车窗摇了下来,抹了下脸然后吐出了一口嚼过的烟。 “那么,金先生,”他随意地望着我说,“现在干什么呢?” “我想我知道一处地方,烟雾和蚂蚁不会出现。那是一处没人会感染疾病的地方。”然后我向他详细讲述了司柏克·巴罗和月球国王。 “我听说过,”他皱着眉头,似乎有点怀疑,“这年头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你都能听得到。” “但我认识月球小孩。盖·胡德是我的侄子,我见过他称之为月球砂粒的东西。我相信这个故事是真的,我很想再见见盖,如果我们能到达费尔发克司的话。” “我的儿子在那儿结的婚,” 他斜视了一下油表然后转身看着我们身后的烟雾,“只有两百英里的路程。现在路并不像以前那么好走了,但为什么不去呢?”他慢慢地耸了耸肩,最后做出了决定,“我想我们没有其它地方可去了。” 在山顶的路上,民兵设置的路障挡住了我们的去路,三个眼窝很深的年轻人守在那儿。紧张地问我们问题。当伊欧维因告诉他们我感染了伽马病后,他们立刻退了回去,然后目送我们上了路。 接下来一段路我们经过了难民营,在洛基山脉我们看见了无数的帐篷和车辆,路上随处可见流浪者。一队民兵护送一队水车和装食物卡车超过了我们。 在一个小山顶,一大群人在一个露天住所周围蠕动着。他们离公路很近,我能听到从扬声器中传出的高亢而嘶哑的圣歌,歌词内容是一位传教士让他的信徒们准备好世界末日的到来,对我来说,世界末日从来没有如此接近过。 在第二个路障处有人告诉我们,太空蛇已在前面较高的山上筑了巢,但伊欧维因却不相信,他认为这个地区太低而且潮湿,太空蛇不会到这儿来。当他告诉那些人我的病后,他们立刻让我们上路了。 我们并没有遇到蛇,这些光秃秃的山上什么都没有,但路旁一位半裸的女孩向我们挥手,示意停车。伊欧维因放慢了车速,又突然加速,一群男人从草丛中钻了出来,不知是谁在后窗上打了个洞,碎玻璃溅到了我身上。 “伊欧维因停下了车查看了下损坏情况,还和我一起分享食物,但我只想喝水。他津津有味地吃完后又仔细地看了看他的假牙,然后开着车又上路了。 公路沿着这些小山向下进入一个大山谷,让我感到高兴的是山谷里没有雾。我们穿过了几英里杂草丛生的农场,接着经过一片奇怪的空地,四周满是一堆一堆的破砖,就像毁灭的巴比伦一样。 “星际城市,”伊欧维因望着那些红颜色的破砖堆说,“星际化城市就位于此地,是此地区的工业中心,但现在却被金属蚂蚁‘清理’成这样了。” 金属蚂蚁们移去了铁桥,我们不得不绕道来到一个士兵修的木架子旁。这条路向上爬伸,是像要延伸到空空的小山上。突然一颗子弹击中车窗,碎玻璃又一次溅到了我身上。 一个轮胎也漏气了,但我们继续全力开着车,直到认为已把那三个衣衫破烂的,坐在农场拖拉机上追赶我们的枪手抛得足够远之后。 晚上我们把车停在了一个烧毁的杂货店后的丛树中,伊欧维因在那里换了轮胎。他小睡了一会儿,而我则坐着放哨。 在黎明,我们又启程了。 那天我们穿过了一座长满草的小山,我想那一定是个牧场,虽然除了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之外,我没有看到更大的东西。傍晚时分我们来到一片大草原,它一直延伸到地平线尽头的黑影中。 “远处就是费尔发克司,”伊欧维因停下了车检查了一下轮胎并且看看能不能为我做些什么。“在山的前面是老绿道公园,”他若有所思地把一团烟草塞进了嘴里,“费尔发克司会给我们带来新问题。我不是说那个月球国王不是你的侄儿,可你打算如何向他证明你的身份?” 经过那些危险之后,这只是个小问题,虽然我还没有想出办法。 我们是男人,而盖的女人们不喜欢交朋友,她们可能会在毫无警告的情况下向我们开枪。安迪耸了耸肩,然后默默地发动了车,可我还没能想到一个合理的解决办法。 我们又经过了无数荒废的农场,长满杂草的田地和烧毁的建筑,然后又穿过另一个看不见牛羊的牧场。突然,伊欧维因停下了车,爬上车顶查看起公路来。 “看这车辙,”他咕哝道,“你哥哥的坦克来过。” 我坐了起来,看到了坦克所留下的两条车痕深入泥土,通向树林。沿着伊欧维因指的方向我发现了停在树下的坦克,半掩于几根断树枝下。一颗炮弹尖叫着飞近我们的车顶。 “你的朋友司柏克·巴罗,” 伊欧维因滑到方向盘下,望着一群从树后窜出的骑兵说,“我可不愿见到他们。” 他们飞奔着想拦住我们,但我们的车的速度还是要快些。我们沿着弯曲的公路驶入长满树木的山脊,这时已看不见骑兵的踪影了。 以前,此地是个不错的休闲场所,也是盖的王国周围的一个缓冲区。 我们驶过长满杂草和藤蔓的公路,绕过了一辆辆烧毁的汽车和倒在路上的树。突然吱的一声,伊欧维因来了个急刹车。我们面前出现了条大沟,而沟上面的桥却不见了。 沟只有30尺长,但我们却找不到能够越过它的路。对于疲惫万分又疼痛难忍的我来说,这个结果似乎太残忍了。而伊欧维因却还存有一丝希望,那就是盖的女人们能在巴罗的人之前发现我们。 他认为我的名字是最好的通行证,于是便开始耐心地做起信号来。我们用桥被烧毁后产生的碳混上机油,在纸上写下了我的名字。 在疯狂的星际大战中,这是个充满矛盾的和平之地,飘散着地球生命的清香。清澈的泉水从鹅卵石缝中潺潺地流出。霜冻还没有触及这仍闪耀于浓浓绿荫下的蓝色的晨景。一只鸟对伊欧维因往树上挂标志有些不满。不远处一只啄木鸟正在忙碌地工作着。 我们就这样等待着。我无聊极了,再加上病痛,有些昏昏欲睡了。突然我感到一阵沉寂,紧接着在我们身后的公路上传来了脚步声。然而不一会儿那声音又停了下来,只剩下溪流的汩汩声。最后我听到了我哥哥的声音。 “现在拿出你的酷劲儿吧!” 他从晨曦中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来福枪。虽然他还像以前那么胖,但行动起来却是令人吃惊的小心和敏捷。他那已经不成样子的外套僵硬而且满是油污,盖在他那黑黑的黎凡特人脑袋上。 “哦,金,我以为你死了。你现在看来不怎么好,”他慢吞吞的话语中既没有高兴也没有惊奇,他机警地望了一眼伊欧,然后走到了满是弹孔的车窗前,“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 “我们是难民,”我对伊欧维因点了一下头,“皮特曼的大雾所造成的。我们在找盖。” “如果你找到他,你会很失望的,”他脸上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我不认为你能看到他。他的女人不喜欢我们人类。但如果你能给我们带个口信的话,我会说服巴罗让你试一试。” “是司柏克·巴罗上尉的口信。”汤姆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皱巴巴的烟头,把仅剩的最后一撮蓝色的烟末撒在满是污垢的手掌中,吸入了鼻孔,然后对着我打了个喷嚏。 “带给那些女人。我猜盖现在正在睡觉。”一丝鬼笑在他那幸灾乐祸的脸上显现出来。他闭上了双眼。我们看着他两三次把烟末吸入鼻孔,充满一种想留下这珍贵物体的贪婪。 “告诉她们,巴罗想要月球国王,”他喘息着说,“告诉她们,我们要在他醒来之前得到他。 如果她们同意的话,我们保证会对她们十分温柔的,巴罗说他会让比利夫兰回来接手。但如果她们不答应的话——” 他靠在破碎的车窗旁,我从他那张好色的嘴中又闻到一股刺鼻的烟草味。 “如果她们不与我们合作的话,我们是不会放弃‘照顾’盖的权利的,”他的声音突然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暴力,“我们会杀死他所有的小杂种还有一个个怀上他小孩的荡妇。告诉她们!” 我向后退去以躲开他那飞溅的唾沫。 “如果她们不想这样的话,我想这儿还有另外一个办法,”他咯咯地笑了起来,离破车窗更近了,“这是我个人的主意。” 他狡猾地望了一眼身后的藤蔓,降低了声音说:“从个人的角度来说,你知道我不愿伤害盖,他可是我的笨儿子。”他狡诈地向我眨了一下眼睛,“我当然也不想要他的女人,现在没有人能取悦她们了,我所想要的只是月球宝石和他所拼成的那一团砂石。比利夫兰把它给我,我保证巴罗再也不会找她的麻烦了。 从个人的角度来说,我很愿意这么做。” 我擦掉脸上的汗,问四面体到底对他有什么用。 “你还是那么蠢!”他的语调和带讽刺意味的耸肩使我想起了父亲,“金,那令人着迷的晶体是这个疯狂的世界上惟一值得要的东西。它拥有神奇的力量,看看盖从中得到了什么吧。从那烟雾,太空蛇和太空传染病,你就会知道它的安全性。月球宝石难道没有好处吗?” 他用手掌拍打着油腻的腿咯咯大笑起来。 “金,这就是我的建议,”他又把脸沉了下来,扬了扬手中的来福枪以示强调,“我们会帮你们越过此沟。如果有可能的话,给这些女人一个选择的机会。告诉她们要么放弃她们的国王,要么放弃宝石。她们可以考虑到太阳落山。如果她们不的话,告诉她们,我们会在晚上到来,她们休想阻挡,你能办到吗?” 我看了看安迪,他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以示同意。汤姆让我们回到车上,把我们带到一条石路上,又来到了小溪前的公路上。 “我并不在意你哥哥,”伊欧维因低声说道,“事实上,我不愿理他。” 他慢慢地开着车,不停地接着喇叭。我们停在了一个老停车场,但这次没有人从树后出来。他又嚼了一口烟草,我们的车摇晃着上路了。在我们回到公路之前,一堆岩石挡住了我们。在石头前不远处有一根粗链拴在两棵树之间,拦住了本来就窄的路。 伊欧维因又按了一下喇叭,当看到没人回应后,他跃过铁链,消失在了藤蔓之中。他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焦急地躺着,听到风吹打着树的声音和远处鸽子的咕咕声,突然一个声音惊醒了我。当我支撑着站起来时,看到伊欧维因走过来,后面跟着两个女卫兵,她们每人都身着一条宽宽的绿色松紧带,神情中充满奇特的惊喜。 一位矮个子的红发女孩手里拿着一只很旧的锈迹斑斑的双管枪,另一位黑皮肤的身材高挑的长发女孩手里拿着一根闪亮的长柄,带着单纯的年轻的兴奋。她们高兴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这使我感到有些恐惧。 “她们在这儿,金先生,”伊欧维因转过身看着她们说,她们那惊人的美丽使他皱着的棕色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勉强的敬意,“但她们不太相信你的身份。” “先生,”那个红发女孩弯下腰来从破碎的车窗外疑惑地审视着我,”老实说,你真的是霍迪安先生吗?” “盖的叔叔,菌?”黑人女孩略带西班牙口音,她把“金”发成了“菌”,“从天门来的?“我点了点头,而红发女孩则高兴地大笑起来。 “这看上去太令人难以置信了,”她咯咯地笑道,“一天晚上盖曾对我提过你。讲过你是如何教他说话的,如何在他很小的时候帮他,如何保护他不被别人伤害的。他担心你已经死了。你来到来儿,一定会使他高兴的!” “可能会,可能不会,”黑人女孩摇了摇头把脸上长长的头发抛到了后面,“如果你是盖的菌叔叔,我想你最好证明一下,告诉我们关于盖的些事。” “他很小的时候你就认识他了吗?”那位红发女孩睁大了蓝色的眼晴急切问道,“我敢打睹他一定像小熊一样可爱。” “事实上不是,”我说,“只有凯莉和尼克看上去可爱。” 她看上去有些失望,而黑人女孩则皱了皱眉头。 “谁,你说的是谁?” 我现在才发现,她们对盖的过去知之甚少。虽然他告诉了她们一些关于他父亲和我的事,但对尼克和凯莉的反感使他否认他曾是那三个出名的月球小该中的一员,这个女卫兵显然相信了他。 “或许你在撒谎,”黑人女孩把叉子扎入草皮,弯下腰来对我说话。她靠我如此之近,我能闻到她的发香,“盖的亲生父亲想抢他的东西,或许是他派你来的。” 我虚弱地流着汗,又怕又累。 我看了看安迪。他正不紧不慢地嚼着烟草,他那宽大的脸使我更加紧张起来。 “我们是难民,”我说,“我们正在躲避太空入侵者和自己人。 我们需要盖的帮助,我想如果你把我们带到他面前,他会让我们在这儿住的。” “我相信你会受到欢迎。” “先生,最好别耍花招,”黑人女孩打断了红发女的话说,“或许你并没把所有的事告诉我们,” 她深黑色的眼晴怀疑地斜视着我,“谁告诉你们如何穿过溪流的?” “我们的确碰到了盖的父亲,”我不安地点了点头,“他让我们转达巴罗先生的口信给盖的女人们,”我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你愿意让我们传达这个口信吗?” 显然黑人女孩是上司,她若有所思地望了望红发女孩,最后大声对伊欧维因和我说:“我们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她最后决定道,“我们让你往回走,告诉巴罗和盖的土匪父亲,妈妈们不想听他们的口信;或者我们把你带到妈妈们那里。” “那就带我们去吧!”我说。 “妈妈们有盖的孩子,”她摇了摇头,看了看我和伊欧维因一眼,“她们分享着宝石的能量,足以看穿骗局。或许她们会说你们都没问题,但如果她们发现你们不是盖的朋友的话就会杀了你们。” 我转过身望着伊欧维因,他从女孩身边走过来,望着我哥哥和巴罗所在的方向。 “没有其它选择了,”他咕哝道,“如果要在你们的妈妈们和雾中间作选择的话,我们只有选妈妈们了”。 红发女孩拍了拍手。 “我想你们都没问题,”她高兴地说道,“我只知道母亲们会让你们等盖。你们必须得等,因为他现在正在睡觉,他要睡两到三天,地方是保密的,只有母亲们知道。” “嘘!”黑人女孩示意她闭嘴,“丽蕃,我想你的话太多了,”她用叉子指着我们说,“或许他们为盖的土匪父亲工作,或许他们是来侦察盖睡觉的地方的。我们得看母亲们怎么说。” “我们不会伤害盖的,”我坚持说道,“他很喜欢我。我相信他现在会很乐意帮助我们的。他是个奇怪的生灵,但我相信他的意图总是好的。” “他是伟大的!”丽蕃自我陶醉于单纯的兴奋之中,“太伟大了!”她急切地靠近我们的车说道,“如果你知道他以前是什么样子的话,就请告诉我们吧!” 我看着黑人女孩,犹豫着该讲多少。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她把一缕头发盘到脑后,以一种满不在乎的神态说,“母亲们会做决定的。” “谢谢你,夏娃,丽蕃激动地望着我,“我太想知道盖小时候的事了。” “他小时候并不可爱,”我开始不确切地说道,“尽管我曾尽力去爱他,但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看上去总是更像动物。” “他现在比任何人都了不起,”她的大眼睛充满着热诚,“在每—个方面!” “也许他已经改变了,”她们那绝对的崇拜开始让我感到迷惑了,“我不大能明白你们到底有多爱戴他。” “我父亲在祷告时常谈到天堂,”夏娃说,“可他死在他人的田地里。而盖,”她屏住了呼吸,我从她的闪亮的黑眼睛里看到了激情,“盖使这儿变成了个小天堂。” “看着我,”丽蕃用手指梳理了一下火红的头发,“在盖来之前,我曾是个可悲的家伙。” 她说着做出一副迷人的样子。 “糟糕的皮肤,丑陋的雀斑,下垂的眉毛,干燥的发头和一口歪牙。还有医生所不愿处理的过敏症。我怕男人,我只跟男孩约会过一次。一位满脸粉刺的水果店员想让我陪他吃饭。当他来接我时,我胃出了毛病。我吐了,就在他面前。”她摇了摇头,从那令人沮丧的往事中回过神来,顿时又精神起来,“盖为我做了许多事。” “或许你喜欢看着我,“夏娃扭起了她那棕色的身躯,好像是要和丽蕃比试一样,“盖为我们所有的人创造了天堂。也许你想知道他做了什么。你认识司柏克·巴罗吗?” 她等到我点了头又继续道:“在盖来之前,巴罗在一个酒吧找到了我,并且让我当上了他所称的罂粟可乐推销女郎。我本来的工作是推销罂粟可乐,但他却总是想与我做爱,在会议室、酒台上,甚至在那私人办公室的沙发上。大多数时间他都烂醉如泥,他还使我怀了孕。当他老婆发现后,他逼我走,用一支枪和50美元。我找到了另一份工作,但他再次遇见我时,甚至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她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盖要好得多。” 她那聪慧的双眼谨慎地望着我。 “或许现在你该明白我们为什么在此守卫边界了,”她摸着路间的铁链说,“盖在此给了我个小天堂,但只是女人的天堂。男人们都想杀死盖并且抢他的宝石。” “男人不喜欢盖,”丽蕃点点头说,似乎略带遗憾,“就拿我们的牧师来说吧,我曾崇拜过他,但那是在盖来之前了。这样一位高尚的,英俊的上帝派来的男人,连他都加入了司柏克·巴罗,我简直想不通为什么?” 好像是为了驱散迷惑,她向后丢了丢她火红的鬟发。 “他骑着一头灰色的老骡子越过小河,找到了他正在挤奶的妻子。他不停地对她讲着盖的坏话,直到她相信盖是魔鬼的化身。他让她把他藏到房子里并且帮助他探到了盖带着宝石睡觉的地方。” “如果你想玩这样的把戏,”夏娃凶猛地舞了舞钢叉,“就会死!” “牧师的妻子后来清醒了,”丽蕃继续讲述道,“但他把她绑了起来,冲入了盖的藏身之地。你能想像吗?那位牧师刺伤了盖,抢了宝石就想跑。” 一种急切隐现于她的声音中。 “盖难以受到伤害,就像他难以醒来一样。但这位牧师却犯了个大错,那就是把刀冒在了盖身上,那打扰了盖,于是他起来叫了母亲们,她们派了我们一队女兵去抓牧师。” “那是一个漆黑的午夜,但我们能看到宝石的亮光。牧师把它装在一个袋子里,它仍能照亮他,甚至他的骡子。我们大概就在那附近抓住了他。”她指了指路上的岩石,“我们不愿伤害他,但我们得保卫盖的国度。” 她啪的一声用手掌打了一只停在她身上的苍蝇。 “我们把牧师吊死在了一棵橡树下。次日母亲们把他的尸体绑在他的老骡子背上,让它回去以警告那些想进来的男人们。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就是不知趣。” 她带着小小的疑虑,皱着眉头望了望我们身后的路。 “就在上个月,巴罗和他的人掳走了比利夫兰(第一位母亲).他们对她严刑拷打,想让她说出盖睡觉和放宝石的地方,但她找机会拿到了一把匕首,和巴罗进行了一番搏斗后逃走了。” “或许你现在知道了为什么我不喜欢男人了,”夏娃用长叉指着伊欧维因,好像要刺向他一样,“或许现在你们改变了主意,或许你们应回到司柏克·巴罗那里去。” 伊欧维因转过身去小心地吐出了嘴里的烟草。 “我们会待在这儿,”他阴郁地望了我一眼,“我告诉过你们霍迪安先生病了。他已经与伽玛病抗争很长时间了。你们应该看得出来他已没能力伤害任何人那两个女孩都打量了我一番,夏娃的双眼疑惑地眯了起来,而丽蕃则同情地睁大了眼睛。 “你看上去确实苍白无力,”她说,“但如果母亲们同意你待下来的话你会好得很快的。自从盖来后,费尔发克司就是个很安全的地方了,而且还是个令人愉快的地方,不管怎么说对女人是这样的。我们的女博士们还不能弄明白宝石是如何工作的,现在我们把它锁在——” “小心点儿,丽蕃!” “他不是间谍!”丽蕃愤怒地向夏娃大声说道,她身上的颜色更深了。 “但我们应当保卫盖的国度,”她安慰性地对我笑了笑,“我们得保护宝石,因为它的确很神奇。看看它对我的奶奶做了些什么吧!” 丽薯转过身,用她那美丽的背对着不安的夏娃。 “她第一天看到盖时已是92岁高龄了,她躺在屋里快要死了,而盖甚至没有触摸她一下,或者是让她见宝石,她却神奇般地好了。她脆弱的骨头变硬了,癌也没有了,她衰弱的心脏又变得强壮起来,现在她已经能从屋子里走出来到农场干活了。” 丽蕃转过身来对着夏娃咯咯笑了起来。 “盖喜欢音乐,你们以前从未听过的古怪的音乐。他专门请我们中的一些人为他弹奏。夏娃曾是奏得最出色的,但现在我奶奶却成了他最喜欢的提琴手了。 并且我认为奶奶又怀孕了。” “谁又没有怀孕呢?”夏娃说,我看见类似于丽蕃的崇拜在她身上显现了片刻,“我告诉过你们盖把这儿变成了个小天堂。 母亲们说自从他学会用宝石后,甚至连这里的天气都变了,”或许她们是对的,雨在该来的时候就来了,而冰雹和霜不应该来的时候就没有来。 我坐在那儿迷惑地想着在大气和那神奇星际物之间到底建立起了何种联系。伊欧维因小心翼翼地问夏娃,“现在就把我们带到母亲们面前好吗?” “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她耸了耸肩,她是一位凶悍女人,“也许你们会后悔。” 令我们感到吃惊的是,两位女孩几乎没用什么力就把路上的两块大石推开了。夏娃解开了铁链,我又舒适地躺回枕头上,车又摇晃着前进了。 夏娃搜了车看有没有武器,然后闪身滑到车后座上,警惕地用叉子顶着我们的背。丽蕃则站到车的前挡板上,亮丽的头发随风飘曳。她很随意地用那把枪给我们指着路。 很快我们就到了公路上。在伊欧维因开着车向费尔发克司行进的路上,我觉得我们进八了一个充满欢乐和生活气息的非凡的世界。早霜使我们所经过的不毛之地变成了褐色,而展现在我们面前的都是一片茂盛的绿色景象。 丽蕃指示我们在一棵长满节瘤的老树前停下,树上枝叶错落,绿叶和白花遮住了红透的苹果。她从树上摘下大大的苹果往车里扔,一只鸟在树上不停地颤声歌唱着。夏娃递了一个给我,我吃了一口。虽然我没有什么胃口,它那甜甜的果汁却让我口水直流。 伊欧维因优雅地把苹果拿在手里掂了掂,慢慢地倾身把嘴里的废物吐到地上。他一边大口嚼着苹果一边开着车,毫无表情地开着车。 我又坐了起来,分享着丽蕃对生活的热爱,感觉精神爽快多了。她快乐地挥舞着枪,指着一只在路旁跑着的大鹌鹑,就像这里永远是春天一样。她微笑地着看一只吸着黑斑妈妈奶的牛犊,一只蹦跳着穿过一片绿色园地的褐色小马驹,一头黑色的正趴在母马身上交配的种马。 虽然巴罗和他的人烧毁了河附近的大部分建筑,但很快我们便进人了一片完好无损的地带。 奶牛在漆上了白漆的食沟旁吃着草,半裸的妇女们一边耕着肥沃的土地一边唱着歌,一位年轻的女孩和一只狗在放牧着一群白羊,喷了红漳的收割机正在地里收割着成熟的小麦。我们超过了两名坐在四轮马车上的妇女,车上装满了谷子。 与我们先前经过的荒凉与混乱相比,费尔发克司本身就意味着和平。洁净的街道,一丝不挂的小孩子在学校的操场上飞跑替,当我们经过一间面包房时,新出炉的面包香味又让我流出了口水。 在法院广场附近,我们碰到了一小群骑在马上的妇女。她们带着不同的武器,一支警用手枪,一只措枪,一把斧头,一只逐鹿弹弓。为首的是一位个头高高、皮肤黝黑的漂亮女孩,她有着一头长长的黄发和一张明亮的脸。她背着一支短枪,怀里抱着个孩子。 丽蕃让我们停车,夏娃则跑上前去与她说了些什么。几分钟后,那位黄发女孩便下了马和夏娃一起向我们的车走来。我看见女孩背后有一条长长的还未完全痊愈的鞭痕,腰和脚踝上还有难看的青块。 “这是第一位母亲,”夏娃对她显得十分尊敬,“比利夫兰妈妈,她将决定你们的命运。” “那么这是盖最喜欢的叔叔了?”她那动听的声音带了点孩子气。她停了停想听清楚丽蕃在咕哝什么,突然她的声音变得焦急起来,“夏娃说你病了。”她仔细看了看车内,脸上的疑虑消失了,“你看上去的确很槽。我想你需要宝石的力量。如果盖想你的话,”最后她点了点头,慢慢地微笑了起来,“夏娃会为你找个地方住下,直到盖醒来。” “我们是带有口信的。”伊欧维因不安地提醒我。 “在小河后面我们与我哥哥谈了次话,”我说,“一个自称为托德亨特·霍克的人。” 她恼怒地审视了我一番。 “继续,”她猛然说,“什么口信?” “司柏克想要盖,”我说,“我哥哥则想要月球砂粒,他们要求你们在日落之前交出其中一样。如果你们拒绝,他们会开着一辆坦克冲进来。他们威胁要杀死盖所有的孩子。” “让他们来吧,”她用带着伤痕的手臂拖紧了那可爱的金色婴儿,它就像小凯莉一样机灵地望着我,她的笑容变成了一种藐视的神情,“他们曾经来过。如果他们再来的话,那会再给他们一次教训。” 冷静下来后,她停下来拍了拍她那大眼睛的孩子。伊欧维因听着,皱着眉头。虽然我耳朵发烧,除了耳鸣声外什么也没听到,他却说他能听到坦克的轰鸣声。坦克正通过山脊朝我们开来。我想没有什么可以阻止它。 丽蕃和夏娃护送我们到了费尔发克司中心,它有十二层,在上面可以望到法院广场。电灯不时闪烁着,可能是因为那些女人们在使用备用发电机时出了些小问题,但我们却无权抱怨。丽蕃和夏娃监护着我们。我们吃饱了饭后便被送到顶层的一间套房里住下,等盖醒来。 尽管有可能将会受到攻击,我还是感觉轻松,甚至有一丝奇怪的快意。虽然还没看见四面体,但我已经不感到疼痛了,头脑很清醒,又开始想吃东西了,我甚至开始想念盖的女孩们和她们的粉红色衣服了。那天晚上我睡得很好。 黎明之前,一声震动惊醒了我。窗户摇晃了起来。从某处传来了妇女的尖叫声。毫无疑问巴罗的坦克冲进来了,它正在向费尔发克司开火,我大声叫着伊欧维因。 “我在外面,金先生,”他那冷静的声音从房顶传来,“我想女人们受到攻击了。” 一阵喘气声打断了他的话。 两年来,我的感觉从没有这么好过,我离开了床来到了他那儿。 穿过广场,在一个街角处,黄色的火焰正从一间破烂的建筑往外冒,女人们在街角四周跑动着,拖出一根消防水龙头,但突然都倒下了。 在她们旁边,火焰又从一颗燃烧弹中喷出,顿时地动山摇,弹片纷飞。我趴在护墙后,注视着伊欧维因,他没有看着街上,而是抬头望着月光照耀下的天空。 “那是什么?”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如此颤抖,“那是个什么东西?” 当我看到他所指的东西时,不禁倒吸一口气,一个比月亮还亮的球体从空中落下,在法院上空旋转后盘旋于燃烧着的建筑上空。伊欧维因盯着它看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慢慢地转向我。 “我是个普通的人,金先生,”他嘶哑地小声说道,“我总是在做着自己想做的事,不管是在这里还是月球上。我想我已度过了几年安稳的日子了,我现在只想要有时间种我的玫瑰,我原以为在这儿找对了地方。” 说着开始抽泣起来。 “我不喜欢那些飞舞的太空蛇,金先生。还有金属蚂蚁,杀人雾,以及所有的太空疾病和现在天上的那个东西。最初我以为我脑子出了毛病,但那不是我的错,整个世界都出问题了,金先生。” 他抱紧我,不住地抖动着。 街道上边没有了女人。那个闪亮的球又落了下来,好像是想观察一下那些已烧焦了的水管子一样。水管就像蛇一样横在路上,胡乱的喷着水。圆球盘旋了一阵,像是勘察那火焰一样,然后慢慢地向上飘去。 大概升到我们这个高度,它有些迟疑地在法院上空转动着,就像在打猎。它离我如此之近,以至于能看清它表面的银色图案——呈蜂房状的小六边形。 伊欧维因喘着粗气并挥舞着拳头,但它并没有理会我们。它飞过时,我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尖啸声,就像是金属蚂蚁的哀号一样,并且我还闻到一股浓浓的硫磺味儿。我想,蚂蚁开始侵略盖的王国了。 在离我们不远处,它停了下来,静静地悬空。另一颗炸弹呼啸着落在法院的草皮上,炸开了一个新的弹坑。 再没有炮弹了,我又听到了坦克的声音。它的引擎轰鸣着,连响了十几声,小一些的武器也在远处噼啪地响着。但这些声音很快便消失了,再没有燃烧弹落入费尔发克司。 女人们又回到了街上,检查着那弯曲的胶管,渐渐控制住了火势。我们不安地在空中寻找着,只看到正在下落的苍白的月亮和即将到来的粉红色的黎明,我的迷惑和恐惧逐渐地退却成一种神秘的平静之感。我有些困了,便回到了床上,中午伊欧维因叫醒了我,并给我带来了消息和食物,一群金属蚁攻击了巴罗的坦克并驱散了他的人。盖仍在睡觉,他的王国现在安全了。伊欧维因也恢复了,他不紧不慢地讲话,显得很镇静。我静静地听着,吃完了面包便又睡了起来。 次日我比伊欧维因起得早,并且感觉特别好。我们跟着比利夫兰去吃早饭,旁边还跟着我们的两个戴绿佩带的警卫。吃完后,伊欧维因开着车把我们带到离城几里以外去看看蚂蚁对坦克的攻击。 坦克撞开了篱笆冲进了紫花苜蓿田,它的履带撕开了土地,在一烂泥沟里布满了逃跑的脚印,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了,我们没发现金属蚂蚁,甚至连一点儿硫磺味都没有。 伊欧维因慢慢地开着车往回走,一路上寻找着能够种植玫瑰的地方。巴罗的人已经逃散了,盖很快就会醒来见我们,在四面体的庇护下我们都很有安全感。 星际大战似乎已经很遥远了。比利夫兰坐在我旁边,容光焕发地摆弄着她的小女儿,这个小孩与凯莉如此相像,让我感到极为惊讶。我想月球砂粒是不是让盖成为了一个超人类种族的父亲,以继承太阳系的文化?我的猜想突然被打断了。正当我们把车停在旅馆边时,孩子突然受到了惊吓,尖叫起来,比利夫兰喘着粗气伸手去抓匕首。伊欧维因惊恐地大叫着,我们前面不知是什么东西闪着亮光。 我听到一声哀号,闻到一股硫磺味儿,看到一个闪亮的球体掠过我们。它在街对面停了下来,升到用玻璃和花岗石建成的正方形的费尔发克司国家银行上空,然后缓缓落到服务窗口。 一条长长的以多个六边形相连的板弯曲下来,形成了一条活动梯,两个人轻轻地从上面走下来。他们是一男一女,赤裸着身子,那个男的手臂中夹着一张折起的毯子。 看上去他们跟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但当太阳光照到他们时,他们身上闪耀着金光。 那是尼克和凯莉! 我呆呆地站着,几乎不能呼吸,我从未想到过会再次看到他们,他们的到来连同乘坐的工具都让我感到难以置信。我向他们跑去,却被围栏挡了一下,摔在街中间的我感到有点眩晕,感觉身体不像以前那么好了。 “金叔叔!” 凯莉的声音充满惊喜,冲过来抱着我并用力地握着我的手。 我张着嘴凝视着他们,因为他们变了,两人都长高了。尼克不再是瘦弱的,大眼睛的喧闹的小孩了,他如此镇定和充满信心,就像一个金色的神。 我用一种喜悦的神情望着凯莉,以前她还是个女人,而现在则成为了一个女神。她让我感到的不只是她那恰到好处的完美的身材,凯莉爱我,她眼里闪烁的喜悦使我热泪盈眶。 “怎么了,金叔叔?” 她身上那紫丁花香味包围了我,那爱人般的声音对我来说就像一种爱抚,“你病了吗?” “现在没事了,”我告诉她,“你们也到这儿来了。” 当我回过头找伊欧维因和比利夫兰时,我发现他们已不在了。他们逃进了旅馆,我回过来时,发现一件令我十分吃惊的事。 在尼克和凯莉身后,那个斜梯散成了无数的蚂蚁,其中一队在悬在空中。凯莉伸出一只手,一只蚂蚁落在了上面。 2 我现在才发现整个球体都是蚂蚁组成的。它们以蜂房的形式排列,六边形的脑袋构成了球体的表层,而光滑的黑色的尾部则构威了内层,相互交织的脚使它们紧紧连在一起。 “蚂蚁!”我向后退去,被它们的味道呛得咳起嗽来,“你们是俘虏吗?” “你看呢?”凯莉欢快地咯咯笑道,“它们是我们的,”她低下头对着手上的蚂蚁笑了笑,“我想它们是有点像蚂蚁,但尼克称他们为复制机器。” 她说着把那个嚎叫着的东西向我递了过来。 “它不会咬你,金叔叔!”她看见我如此惊恐不禁大笑起来,“事实上,它不会伤害任何人。” 看见尼克挥手让它离去,我松了一口气。 “凯莉在四面体中找到了设计记录,”尼克以一种轻快的肯定的口吻说道,“在宇宙组织分裂后,我们在高台地的车间修建起了第一个装置。它们在地下中心进行自我复制,就像昆虫一样。但事实上它们只是工具,我们用它们来修建超光速粒子终端站。” 自卡特那北欧式的传奇故事以来,我渐已淡忘了所做的噩梦,现在我才领会到他的话的意思。 “它已经……已经建好了吗?”盯着结成球的亮闪闪的蚂蚁,我不禁有些战粟。 “我认识一个人,”最小声说道,”一个宇航飞行员,迫降在天门边上,他从沙漠中出来时已经快要死了。在医院里他疯了,他谈到曾看见金属蚂蚁在修建终端塔,他被它们吓跑了,但我仍不敢相信。” “它已建好了,”凯莉告诉我说,“有十里高。” 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很不幸,你的朋友精神失常了。”她补充道,“尼克的父母和我妈妈已经接收了一批难民,他们一直希望你能回去。” “星际飞船,”我充满疑惑地问道,“星际飞船来了吗?” 凯莉失望地摇了摇了头。 “终端站完成了,但还不能启用,”尼克也皱了皱眉头,“我们还没能发出信号,看来我们需要四面体去调节超光速粒子信号。我们没能找到一种替代物,我原以为整个工程会以失败告终,但凯莉探到了四面体所在的地方。” 他对着银行大厦点了点头,似乎已经知道了盖和他的女人们把四面体放在了那里。 “你们是得不到月球砂粒的,”我喘着气说,“盖不会让你们得到的!” “那太糟了,金叔叔。”凯莉的嘴唇颤抖着,“我知道可怜的盖会受到伤害,我想让尼克想其它的办法,但他说没有其它办法了。我们是来取四面体的。” 她止住了话,张着嘴,放眼向街上望去。她金色的皮肤变得苍白起来,就像雪花石般可怕。 她看见了盖。 我模模糊糊听到我们后面急促的脚步声和粗粗的喘声。我转过身去,看见了盖。他一个人静静地从街道中间摇摆着,昂首阔步地向我们走来。他赤裸着身子,看上去那么壮,就像头公牛一样。 虽然只比尼克和凯莉高一点点,可他一定有几百斤重。在他背上和肩上长着浓密的黑毛,而大大的肚子则是白色的。他黄色的眼睛机警地眯着,尖尖的黑耳朵朝着蚁球转去。 金属蚂蚁的尖叫声更高了。 那黑色的通道恢复了原样,球稍稍向上升了一点,轻轻地向前飘了一段,最后在我们边上停了下来。它现在正挡着盖的路。 他咆哮着,那声音虽然不高,但却使我打起寒颤,尽管在大太阳底下,那声音就像饥饿的狮子所发出的吼声。盖继续向前走着,如同雪崩—般不可阻挡。 凯莉突然向他冲了过去。 他的野性一下子消失了。他停了下来,颤抖着喘着粗气,他的喘唇向后收去,我看见他的牙都已长成形了。他站在那儿对着凯莉咧嘴笑着,露出了长长的白牙,口水往下流着。”凯莉!”尼克在我身边大叫道,“回来!” 但她继续向前跑去。 “亲爱的盖!”她高兴地太笑道,“你长得多么强壮了呀!” 他张开双臂把她抱在怀里,她举起手抚摸他的肩膀,还去吻他长满毛的脸颊,他抖了一下,呜咽着用力抱住她。 “盖,不要!你弄疼了我。” 他呻吟着放开了她,瞪着尼克咆哮着。当他看到我时,黄色的眼里闪烁着光芒,他的耳朵朝我弯着,满脸堆笑地向我跑过来,他伸出毛茸茸的手掌,它已长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的爪子,但此时是安全的。 “她们告诉我你在这里,” 他那浑厚的嗓音就像他的咆哮一样令人恐惧,“我很高兴,金叔叔,你对我总是很好。欢迎你到这儿来。” 他威胁地咆哮着向着尼克转过身去。 “握手!”凯莉喘息着,“求求你了,尼克。” 尼克冷冷地伸出了手,盖对此无动于衷。他慢慢地前后摇晃着,眯着的双眼在尼克和嗡嗡叫着的蚂蚁球之间来回闪动着。 “你怎么来了?”他压低了嗓音,木讷地问道,“你想要什么?” “我希望你能原谅我们,盖。“尼克说道。 “求你了!”凯莉止住他说,“让我与盖谈。” 盖向尼克竖起灰色的坚硬的颈毛,耳朵转向发出刺耳嗡嗡声的球体,然后又慢慢地转向凯莉。他宽大的脸在浓毛下抽搐着,眼里涌出褐色的泪水。他像一名拳击手一样调整了一下他的大脚。垂下的耳朵朝着凯莉。 “盖,亲爱的盖。”她开口小声说道。 她强忍了一下泪水,又继续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那被信息导弹带到月球上的砂粒已在月球上呆了几十亿年,等待着智能生命的到来。 它改变了我们父亲的基因,这样就有了我们。我们的到来是有目的的,你明白吗,盖?” 他惟一的反应是向侧面微微闪了一下,像躲避拳击一样。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而出生吗?”她的声音变得有些绝望,“我们要建一个跨银河系终端站,这样星际飞船就能到来。那就是我们所要做的。” 他的耳朵转向那群聚的金属蚂蚁。 “星际飞船将会给生物宇宙之间带来和平,”她对他保证道,“跨银河系文化将会帮助我们弄明白我们的邻居和我们自己,它将阻止星际战争,盖。它会结束我们所有的麻烦——包括太空蛇,雾和外太空生物。” “但是,凯莉,它们并没有惹我们呀?”盖抱怨道,声音就像炸弹一样爆发出来。 “我们在这儿过得很好,因此不需要星际飞船。我想让金叔叔待在这儿,还有你,凯莉,” 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哑的声音,一半是抽泣一半是咆哮,“我想要你想得要死,凯莉,”他抖动着,眨着眼,就像一名拳击手在防守一样转向尼克,“尼克最好带着他的东西走。” “求求你,盖。”凯莉脸色苍白,颤抖着抓住他的手臂。 “这里并不像你所想像的那么安全,至少时间不会长。我们不得不派复制者——这些金属蚂蚁——去阻止一辆在你睡觉时攻击你们的坦克,”盖想转过身去,但她仍抓着他的手臂不放,“盖,盖!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盖静静地站着,颤抖着,摇动的双耳朝着她。 “星际人发送出了这些砂石,”她高高的嗓音颤抖着,对盖来说她的语速太快了。盖站在那儿不住地摇摆着,很是迷惑。 “他们知道历史短的文明社会在学会理解对方之前总是互相残杀的,砂粒是被派来拯救我们所有的星球的,但我们已经犯了太多的错误了。如果我们不能尽快地开放我们的终端的话,盖,很快我们都会死的。” “走开!”他的喉咙嘎嘎地响着,“让我一个人待着。” “我们不能这样做,盖,” 凯莉舔了一下她苍白的嘴唇,“我们要你的帮助。你知道,复制者修好了终端站,但我们不能点燃指引灯,如果没有……没有……” 她有些犹豫,浑身痛苦地痉挛着。 “我们需要四面体,盖,” 尼克的声音有力而平稳,“凯莉让我试过所有的其它东西,但都不能点燃信号灯,”他越说越快,就像他紧张时所表现的那样,“我希望你能理智些,盖。 也许我们不会需要它太长时间,当飞船装着新的装备到来时,我们会还给你。” “你总是拥有一切,”盖大声地打断他的话,就像突然刮起的龙卷风一样,“你有头脑,有魅力,有父母。你们相互拥有。 你能讲话,能一直醒着做事。” “盖!盖!”凯莉突然说道,“你知道我总是爱你的。” 他无情地用手把她推到一边。 “尼克,你总是拥有一切,”他像一名斗土一样跳向尼克,就如同一只猛虎,“你拿走了宝石,当我在研究它时你又带走了凯莉。” “不!”凯莉抽泣道,盖隆隆的声音打断了她。 “我认为宝石是我的,我做成的,我父亲帮我拿到了它,我需要它,我的意思是我将保留它。我不会放弃的,不会为了你,金叔叔,”他以一种令人麻痹的目光望着我,“也不会为了凯莉,我不会为任何人放弃它。” 街上除了盖粗粗的喘息声和金属蚂蚁的哀叫之外,一片寂静。热浪在我们之问翻滚,我闻到盖身上有一股腥味。 “这会伤害你的,盖,”尼克冷冷地说,“这也会伤害凯莉。我也不想这样,但你不给我们选择的余地,我是为四面体而来的,我们要得到它。” 盖朝他弯下身来,就像一只大猫。 尼克继续说道:“凯莉已确定了它的位置,就在银行的地下室里,复制机们用不了多久就会把它挖出来。我们并不想伤害你,盖,我希望你不要阻挠我们。” 盖开始攻击了。 “停下!盖!”凯莉尖叫道,“如果你还爱我的话。” 尼克向后跳去。无声无息中那球体分裂成了无数个金属蚂蚁。它们就像大黄蜂一样嗡嗡地叫着,围住了盖。它们所发出的硫磺烟,熏得我眼睛无法睁开。 盖咆哮着冲了过去,蚂蚁们向他俯冲过来,太阳顿时被遮了起来。金属蚂蚁们吮吸着盖的能量。我向后退去,觉得骨头里阵冰冷,我麻木地站在那里颤抖着,嘴里发苦而且感到恶心。 盖愤怒而痛苦地大叫着,蚂蚁们没能阻止他,我不知为什么,也许是由于四面体的保护,也许是凯莉的恐惧减缓了金属蚂蚁的进攻。更简单的原因,我猜,是因为尼克不忍杀死盖,虽然盖并没有怎么懊悔。 盖猛烈地挥舞着大手把头上的蚂蚁赶开。当凯莉冲向他时,他把她推开。他张开双爪,抓住了尼克的喉咙使劲摇着他,我听到尼克的脖子发出啪的一声。盖用尼克那松散的身体驱打着金属蚂蚁,然后把他扔到了凯莉脚下。 尼克抽搐着,静静地躺在地上,凯莉尖叫着在他身边倒下。 奇怪的事发生了——金属蚂蚁死了,它们的哀叫声消失了,尸体就像被砸碎的老式钟一样叮叮当当地散落在地上。 突然间太阳又明亮起来,在它的热浪下,法院广场肃静而孤独。凯莉跪在尼克旁边,尼克扁平的身体看上去像小孩子一样,肤色慢慢地褪成吓人的白色。盖站在高处,像喝醉的拳击手一样前后摇晃着,我所能听到的只是盖粗粗的喘气声和凯莉可怜的呜咽,我觉得喉咙里一阵发苦。 汗水从盖那胀起的圆桶一样的身上流下,在他腹部的毛上流出了几条粗大的汗痕,他身上那浓浓的麝香味堵住了我的鼻孔。 他粗粗的喘气声现在带有了一丝嘶哑的噪音,种缓慢的无意义的咕哝。最后他摇了摇身子,慢慢的向凯莉弯下腰来,他缩回爪子,笨拙地抚摸着她那颤抖的肩膀。 “为什么,凯莉?为什么?”他的咕哝变成了痛苦的发问,“你知道我不会让出月球砂粒的,你们为什么还非要不可呢?” “杀人犯!”她在他笨拙的手掌下变得僵硬起来,她的尖叫声猛的打断他的话,“你这个愚蠢的怪物!你杀死了尼克!毁灭了终端站,毁灭了世界!” 盖的耳朵耷拉了下来。他就像一名被击中的拳手一样,摇晃着大脑袋,迟钝而迷惑。他转过身去,被一只蚂蚁绊了一下,他笨拙地用手把它拾起来,茫然地望着它。突然,他发出一声令人窒息的嚎叫,并用力把死蚂蚁扔向银行那花岗石墙壁,然后摇晃着往街上跑去。 安迪和比利夫兰躲在旅馆里,盖走后他们出来了。我们把尼克抬了进去并找来了医生,医生很肯定地说他已经死了,脖子断了,心跳停了。颅骨塌陷了下去。 医生被尼克奇特的身体结构所吸引,想对他进行验尸,而凯莉坚决反对。她与尼克待在一起,我想一定是期望他能复活。 想起他俩小时候,一般的药物对他们不起作用,我也对尼克的复活产生了一些希望,但很快希望便破灭了。 当他的身体开始肿胀并且腐烂时,就连凯莉都放弃了。伊欧维因订了一口木棺,我们用车把它送到费尔发克司的墓地,盖和他的几十个女人在后面默默地跟随着。 我们没有举行正式的仪式,因为我们所知道的形式看上去似乎不合适。我为尼克作了一番祈祷,也为月球孩子所具有的能量和人类的生存。我看见有几个女人跪了下来,盖和凯莉弯着腰站在墓旁,直到棺材被埋了起来,然后手拉着手走了。 “如果你要表示你诚挚的歉意,”当他们走近我时我听到凯莉对盖说,“你应带上四面体与和我起回到终端站。我不知道失去尼克后我们还能做什么,但至少我们能试试点亮信号灯。” 盖停了下来,而她则焦急地转过身来望着他。 “你真傻,凯莉,”他温柔地,“我不愿意伤害你,但我不能离开费尔发克司。你知道我在这儿有多高兴吗,凯莉?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那么愉快。因为这里的人们需要我,因为他们爱我就像我爱自己一样。哪怕在我杀了尼克后,他们爱我一如往昔。” “可是盖……” “不管怎么说,我们不能回到天门去,”他提高了嗓音,压过了她的驳斥声,“那里太远了。雾在向河蔓延过来。太空蛇都盘踞在山上,而像我父亲一样的人正在杀戮其他的人类。对不起,凯莉。” 他止住了话,大步走开了,他的女人们默默地跟在后面。凯莉有如大理石雕像一般静静地站着,凄凉地向后望着坟墓,直到我和伊欧维因催她上车。 我们回到了旅馆。在我们离开之前,凯莉拾起了一只死去的金属蚂蚁,茫然地心不在焉地审视着它,就像它是某种很久以前就绝迹了的三叶虫骨骼化石一样。 “你能让蚂蚁再动起来吗?”一丝希望在我脑海里一闪,“他们能把我们带回天门,或许同四面体一起,如果盖准许的话。” “我无能为力,金叔叔,” 她茫然地说道,丢掉了那毫无生气的复制机器,“因为它们属于尼克。他的大脑在四面体光谱下通过共鸣界面控制它们。从某种角度来说,它们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它们同他一起死掉了。” 我们把她扶到旅馆里。她不愿吃东西也不愿讲话。当我们给她准备好房间后,她把自己关在了里面,接连几天我都没有看到她。事实上,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她的悲伤并没有给我留下多深的印象。 尽管有着她的这些影响,四面体一定还起着作用。虽然它对界面的影响对我来说还是个谜,但我仍能感觉到它在辐射出生命,辐射出爱和快乐,它使我们沐浴在充满活力的乐观主义者的未知世界中。 沉浸在这种快乐和宁静中的尹欧维因愉快地宣称他不再需要烟叶了,他在城市公园为他的玫瑰找到一块地。我和他一起在那里度过了两三个下午,看着他松土,与他一起分享开花带来的喜悦。 虽然仍看守着我们,可看守们变得像与我们为伴了。她们在边境上所表现出来的小心眼在这里已变成了一种单纯的姐妹之爱了,并且开始对我们热情地微笑,我都担心如果盖醒来看到一定会生气的。 我渐渐康复了,并且陶醉于快乐的生活中,不再担心空间战和信号灯,就像它们是另一个星球上的事。 如此放松地生活在盖的世界里,我感到这是一个小的人间天堂,对伊欧维因,对我,对汤姆的女人们都是如此。突然有一天,天气发生了变化。 以前的无总是阳光明媚,我也总是开着窗户。大约在午夜,一阵凉风的哀号弄醒了我。在我去关窗时,冰冷的寒风抽打着我,我闻到一阵苦尘味儿并咳嗽起来。我再次醒来时暴雨已经停了,但一场严重的霜冻又降临了。 如果盖的王国是被一个盾牌遮护起来的永远春意盎然的世界的话,那么现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危胁正在粉碎这个盾牌。我躺在床上不愿起来,隐约能感到宇宙传染病毒又在我的骨头里活跃起来。伊欧维因充满迷惑地进来叫我下楼吃早饭,我看见他十分茫然和沮丧,他说他想要嚼一口烟草。 我们只看见丽蕃一个人在当看守。夏娃在医院里,因为突然流产,她显得那么失落和苍白。 她向我们讲述了更多的不幸,慢慢地我们发现已没有胃口吃早饭这个意想不到的暴风雨和霜冻毁坏了费尔发克司所有的庄稼,无数的小动物神秘地死亡,一只受惊的种马把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从背上摔下来踩死了,母亲们说盖整晚都在睡梦中辗转反侧和呻吟。 “我们不知道哪里出了毛病,”丽蕃舔了舔苍白的嘴唇说,“比利夫兰妈妈最初以为也许是砂粒被偷了,但看守的母亲们则说它还在地下室里。我们害怕它破了或是怎么了。母亲们说就在暴风雨前一个小时,它还是光芒四射的,”她沮丧地耸了耸肩,驼着背颤抖着,似平她需要更多的衣服来保暖一样。盖仍在睡着,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盖也被闹醒了。我们仍坐在未吃完的早餐面前,听到他在门廊发出低沉的声音。他那好战的情绪已经消失了,当我们出去和他打招呼时,他那双黄色的眼睛的眼神看上去模糊而空虚。 他在等凯莉。他不想说话。 我们坐立不安地等了很长一段时间,担心地望着升降梯,最后比利夫兰把她带下来了。凯莉看上去苍白而憔悴,冷漠地望着盖,像碰到一位她所不关心的讨厌的陌生人一样。 “凯莉,我一直在睡觉,” 他的声音单调而响亮,好像是在提出某种难以表达的疑问,“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变成了尼克。” 凯莉屏住了呼吸盯着他。 “我梦到了超光速粒子终端站,”盖摇了摇头停了一下,斜视了一下四周,好像不大确定自己是谁,在哪儿一样,“我梦见我们不得不让信号灯工作起来。” “是吗?”凯莉吐了一口“那就是我们所要做的,凯莉。”他声音的单调几乎否认了话的意义,“我们要去天门,要带上砂粒,要为尼克点燃信号灯。” “哦,盖!”凯莉身子一斜抓住了一个椅子的后背,她脸上的不信任变成了令人窒息的惊奇,最后是一阵狂喜。“尼克会爱你的,”她小声说道,“他会原谅你,如果我们能点燃信号灯的话!” 盖的女人们却没有如此的热情,她们已被暴风雨吓昏了头,不住地哭泣着。盖有些不舒服并且有些神志不清,这里所有的人都崇拜他,没有他就不能生存。 显然,在盖的国度里,他自己就是国王。当他提高声音时,嘈杂声消失了。他以一种以前从未有的才智开始讨论起行程计划,最初是和凯莉,但很快把我和伊欧维因也包括了进去。 我们决定开着装备最全的灵车前往。伊欧维因开始准备其它部分,如轮胎和油桶,盖叫他的女人准备武器和供给品。 至于武器,我们有两支猎枪,一枝老式的但很精确的手枪,还有一个便携式导弹发射器,那是盖在打击司柏克·巴罗时缴获的。我们只有两三盒子弹和九枚导弹,对于我们可能会遇到的雾、太空蛇和抢匪来说,这些太少了。 盖的新决定不容改变,尽管我们前面会出现许多危险。他的行为使我迷惑:好胃口不在了,人看上去很虚弱;他那大手不停地颤抖着,失去了控制;双眼看上去茫然无神,声音也失去了力量。我开始怀疑他是否能抵御某些不为人知的宇宙疾病。 当一切都准备好后,他摇摇着穿过街道来到银行,那儿有两三个女人在守卫着。他取出了四面体,它在一个气态炸弹架下面。 当他把那神奇的四面体放到凯莉手中时,她惊喜地大叫起来。它的辐射马上使她苍白的脸显出了褐色。她又重新出现了因尼克的死而消失的美丽。她站在那儿,全神贯注地盯着它那发光的中心,直到盖又把它放回了盒子。 比利夫兰跟在我们后面跑了过来,当我们抱起盖的大眼晴的女儿时,她歇斯底里地想跟我们一起去。如果盖离开她们,她们会死的,司柏克回来会杀死她们。 盖停下来转身听着,他颤抖的手抱了片刻婴儿,突然,他把它递给比利夫兰。随着一声口齿不清的嚎叫,他摇摆着把庞大的身躯塞进了灵车。 马车四周围满了全副武装的女人,伊欧维因则努力让我们从围栏边走。丽蕃和夏娃也在那儿,两人充满了愤怒,嘴唇白白的。夏娃扔了一块石头,差点砸到了挡风板。她们都向后退去,可能是因为盖的吼叫,但我认为吼叫声中痛苦多过愤怒。当车开走后,他抽搐着、哭泣着。大多数妇女都静静地站在我们后面,但比利夫兰却尖叫着,举起盖的小孩在头上挥舞着。 伊欧维因开着车经过费尔发克司几里外的绿道公园。我们试图涉过一条河,走到半路时,伊欧维因突然喘着粗气瘫软了,车陷人了泥潭中。盖把他从方向盘上挪开,我继续把车开了出去。 我们到达河岸时伊欧维因醒了过来,焦躁地说他没事,但我看见他憔悴的面孔变得铁青。虽然他嘶哑地大叫着反对,我们还是把他包在了一张毯子里,驱车穿过经受过暴风雨摧残的田地,回到了费尔发克司。 护士们高兴地尖叫着,当再一发看到盖时。她们很快便将伊欧维因送进了心脏病房,我握了握他那双紫青的手,并保证帮他照顾好玫瑰。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们在剧烈的颠簸中又上路了。 当又来到那条河时,我想到行程遥迢并且前途未卜,便开始想想念起安迪·伊欧维因来了。凯莉莉和我坐在起,像我一样默默地地想着什么。盖躺在后面,重重地地呼吸着,显然是睡着了。 当我们驶上多石的河岸时,凯凯莉屏住了呼吸。我看见前面有一一个人倒在地上,看上去似乎有些些变形,身上沾着泥,不住地流着着血。他的大拇指抽搐了一下,我我认出了他是我哥哥汤姆。很自然然的,我加快了车速,转向想绕过过他,他用力挥着两只泥手来挡住住了我们的去路。我按了一下喇叭叭,并且想狠下心来撞开他。可凯凯莉那拉住了我的胳膊。 “停下来!那是盖的父亲亲。” 我很不情愿地停了下来,汤姆姆跛着脚走了过来。他呼吸困难难,身上到处是伤,沾满了恶臭的的污泥,衣袖上、手上和皮带上的的刀柄上满是血。他抓住车的边边,布满血和污垢的脸上露出一种种狰狞的笑容。“凯莉!”他喘着着气讨好地说,“凯莉,美丽丽的女孩!”他挑逗地望着她她的胴体,然后向车后看去去,盖正在毯子里不安地翻动动着,“我的孩子!我亲爱的孩子还好吗?” 我说,“在我们碰到你之之前我们好得很。” “不要那么无聊,金金!”他很不耐烦地对我皱了了皱眉头,然后满怀希望地转向凯凯莉,“我所需要的要是搭个便车车而已,看上去我不大受欢迎。 先先前我就看到你们了,我一直在等等你们回来。”他摸了摸身上的匕匕首,俯下身狡诈地对着盖咧嘴笑笑了起来。“顺便说一下,你的女女人们再也不会受到我的朋友司柏柏克·巴罗的骚扰了。” “你杀死了他?”我从他那随随意的表情中猜到了肯定的答案案,“为什么?” “为什么不呢?”汤姆转过身身来小心地听了听后面的动静,脸脸上冒出了几滴泪珠。“我们走吧吧,”他压低的声音显得很急切切,“在我们被抓住杀掉之前。 不不管你们做什么,我都会帮忙的的。”他转起身来对我说,“怎么么样,金?” 他那圆滑的腔调使我想起了他他过去所给我造成的伤害,我真想想对他说我们没时间帮他。 “算了,金叔叔,”凯莉打断断了我的思路,“或许他能顶伊欧欧维因先生的位置。”她阴沉地抬抬头望着汤姆说,“听着,胡德先先生。我们要去天门。超光速粒子子终端站在那儿,虽然修好了却不能用,我们得把四面体带过去,点燃信号灯。或许你能帮助我们。” “四面体?”汤姆屏住了呼吸,他脸上突然现出了好几种表情,最后殷勤地笑道,“你们有月球砂粒?就在车上?我当然愿意跟你们去。这是我没想到的机会。也许是我最后一次机会,还人类的债,或许还能看到一个比我生活的地方还要好的世界。” “我想我们需要你,胡德先生。” 我又想反对。她似乎并不害怕汤姆的脏样,为他让出了一块地方。我所能做的只是继续开车。 汤姆要武器,凯莉让盖递一支猎枪给他。他检查了一下,很熟练地装上了子弹。又往前行驶了几里。树开始稀少起来,汤姆让我停车,然后拿着枪溜到了前面。大约半个小时后,我们听到三声抢响,响声震落了树叶。 凯莉让我往前开。我们发现汤姆在半里前的路上等着我们。 他头上戴了一顶帽子,手拿一支枪和一排子弹,还有一包沾满了血的香烟。他点燃了一根烟,同凯莉一起上了车。 由于找不到桥又遇到路障,我们被耽搁了。那晚上,我们在一外部已被烧毁的粮仓旁安营扎寨,此处离费尔发克司不足50里。为了盖,凯莉宣布她、我和汤姆将轮流值班。当我在晨曦中醒来时,发现营地静悄悄的,汤姆不见了。 盖和凯莉对睡袋一类的东西并不感冒,他们肩并肩地躺在原是谷仓的地板上。我站在那儿看了半分钟,惊奇地对比着,她修长、可爱,而他却如巨大的野兽。 由于害怕汤姆变节,我把他们叫醒了。我找遍了营地,我在车前的地上发现炸药洒在地上,展示箱被扔进一堆碎石中,它的密嵌板已经被撬开了。 “汤姆跑了,”我告诉他们,我的愤怒中似乎还带着点满意,因为我曾想拒绝他搭车,“带着四面体跑了!” 盖气得说不出话来,想跟我一起去追,但凯莉却让我们洗漱一下准备用餐。我们正在吃晚的时候,汤姆回来了,疲惫地摇晃着,夹着装有四面体的麻布包,他把它从口袋里倒出来放在了凯莉的脚下。 他颤抖着,喘息着,在那闪亮的四面体前退去,“这该死的东西让我受够了。” 凯莉灵巧地把它拾了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她越过四面体望着汤姆,她皮肤的褐色更深了。 “全靠它带你回来,”她轻轻地对他说,“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仍需要你,胡德先生。” “我会按你说的做的,”汤姆干脆的回答让我感到吃惊,“无论任何事。” 她从包裹里找到了一条为安迪准备的工作裤给他。半个小时后,我们又上踣了。 第六章 未来-1 汤姆和四面体之间的界面对于我来说太微妙了,如果“界面”是表述人类和事物之间那看不见的联系的适当名词的话。他奇怪多了,几乎是一个变态。他有着一种出奇的含蓄,很少说话,但却有一种从我们父亲那里学来的依地口音。他顺从凯莉的命令,甚至有时还听我吩咐。 盖成了我们的领袖,他足智多谋,令我惊奇。我猜他和巴罗之间长期的战争一定教会了他如何对付劫匪,但我却不知他是从哪里学来对人的洞察和对陷阱的超自然感觉的。 在夜晚他那双大眼睛发着磷光,使他能在漆黑的夜晚开车上路。他一次又一次地停下来让我们等他,他爬行到前面消除路障,并且总会拿回一些武器或供给品。我们异常小心地前行着,尽量避开溪流和山谷。在一个月光照耀下的寒冷的夜晚,我们通过了一座金属蚂蚁修建的高架桥,越过了一条雾河。 我们再一次陷入了雾中,只好一整天都等待着太阳,但却等来了一场小雨。盖在后座睡着了,就像死了般。汤姆坐到了方向盘前,开着车穿过破布一般的雾,载着我们逃出了污泥地。 在我们摇晃着穿过满是红泥的水塘时,雾已在岩石中散去了。我看见路上到处是骨头,是一匹马和一个人的。在一处雾散去的地方,我看见了其它一些东西:一块块红色的碎肉,与污泥搅在一起,缠绕和挤压在骨头上。 这天大部分时间我都觉得不舒服,浑身抖动得厉害,我想起了同事们的不幸遭遇。使我精神受损的是那痛苦的哀号,就像一个小孩的声音一样。 最初,盖能接连两三天不睡并且精力充沛,而我们则十分疲惫。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则睡得越来越频繁,每次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我看不出这对他有什么益处。 他醒来后往往狂躁不安,看上去口干舌燥,他的手抖动得更凶了。他总是抱怨自己身体虚弱,头昏眼花,浑身上下疼痛得厉害,并且还直做梦。 他曾告诉过凯莉他的梦,希望她能够作出解释。 他觉得他一直都是尼克而不是自己,他觉得一直都在朝终端站行进或者是已经到了终端站,正在忙着点燃信号灯。“这让我感到害怕,凯莉,”我听到他咕哝道,“所有的都是那么频繁,那么真实,我能清楚地看见终端站的每一个部分。我知道它的每一个部分就如同尼克所知道的一样。” 他很不平静地大口吸了一口气。 “在梦里,凯莉,我成了尼克,我思考的方式就像尼克一样。我了解他的一切想法,最糟的是他对我的看法——”他用手使劲搓着手和脸,就像他是在证明自己的身份一样,“——我为盖感到难过。可怜的,愚蠢的野兽,他的出生实完全是个错误。我知道他一无是处,我想折磨他,因为凯莉曾很喜欢他。但我同时也怕他,我知道他恨我,因为他想要凯莉。但我不知道他会怎样伤害我们,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大。” 盖摊开手掌,后又伸出爪子在空中挥打着,就像是在打着某个看不到的敌人一样。他那长长的钩形的爪子露了出来,就像黑色的玻璃一样闪闪发光。 “怎么了,凯莉?”他沙哑着小声问道,“我有些疯狂,是吗?” “我肯定你神志清楚,”她略带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虽然我有点担心你感染上了某种太空疾病,但我想可能是四面体让你做好梦的吧。盖,我想它正开始与你建立起了某种界面。” “什么界面?”他刺耳的噪音中带着些恐惧,“界面是什么?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盖。”她的手快捷地缩了回去,好像她也同样害怕一样,“我不敢做任何猜想。” 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一次次长时间的睡眠使盖越发像尼克了。最明显的就是他说话更快并且头脑更灵活了,有时我似乎在他的话里昕到了尼克的声音。他的体重开始减轻了,因为他几乎已停止了进食。我有时认为我在他目光和动作中依稀看到了一点尼克的影子。 我从来没怎么搞懂凯莉的人生观。她对尼克的死,抱有一种宿命感,她不再恨盖了。我不大肯定她的感觉。她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静静地坐着,那双金色的手捧着四面体,眼睛死死地盯着它的空的中心,此时她已忘却了一切,包括我们和路上的危险。 “盖为什么这么烦躁呢?” 她有一次问我,“我不知道在可怜的盖身上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我们能否到达处终端?就算我们到那儿,也不知能不能点燃信号灯?我真的不知道结果会如何,但我们会尽力,终端站就是我出生的原因,并且这就足够让我感到高兴了。” 有时候她会因为做一些小孩子的游戏而高兴。有一次她曾教我们尼克发明的一个数字游戏。 我从未能够理解它的规则,好像是看游戏者中谁能更快找到能完成某种复杂的对称结果的大基数。 “对不起,金叔叔,”当我厌恶地放弃游戏后她怜爱地对我笑道,“我忘了你是多么地讨厌思考的了。” 她开始用她收集的一种奇怪的乐器奏出她很久以前曾奏过的那种令人费解的音乐来消磨时间。现在,一个民兵头盔,成了一个可奏乐的小鼓了;空弹药筒和啤酒罐成了管乐器;而一小块满是弹孔的盔甲也在她灵巧的手中振动着,哀伤地“吟唱”着。 我没有能够学会喜欢她的音乐,虽然它让盖扭动着,啜泣着。但我却未能忘掉它,它那阴森森的美妙、令人痛苦的不协调和让人捉摸不透的音域仍在我脑海中某个阴暗的角落闪动着,并且使我一想到凯莉就会流出泪水来。 我们已穿过了一个边界,走出了可能遭人袭击的地区。我们来到了更高、更干燥的西部高地——由于金属蚂蚁的活动而被人类遗弃,而且仍然不时受雾的侵扰。 这就是飞行员卡特在飞近金属蚂蚁们时差点丧生的地方,自从那次坠毁后这里就开始下雨了,我们在大草原中发现了水。 由于没有人类的抢劫,一路上我们还算愉快。若不是在一个明亮的秋天傍晚我们到达了新墨西哥中部山脉的话,我几乎忘记了太空蛇的存在,虽然它们看上去蓝蓝的并且很遥远,但我知道太空蛇现在正在山上筑巢。当我回想起那场发生在雪中的灾难时,不禁感到一阵眩晕和颤抖。 盖仍睡在车子的后座上。我想让车停下,盖这时醒了过来。 凯莉看到了前面的山但想继续前进,她似乎急切地想在宿营之前看上一眼终端站。汤姆同意凯莉的意见,认为我们的车不致于吸引到蛇。于是我们继续向前开去。 由于路上坑坑洼洼,颠簸不平,我们的行程被延误了。在太阳落山的时候,汤姆把方向盘变给了我而他却跑到后座与盖一起睡觉去了。凯莉静静地坐在我身边,她手里捧着闪亮的金字塔。 我们在新月的微光下艰难行进着。 金属蚂蚁们摧毁了这里的一切。由于没有路标,我们差点迷了路,但月亮给我们指明了方向,我从马达的转动情况都能感觉出来我们正在不断爬坡。当到达每个山顶时,我都能感觉到凯莉想望见信号塔的急切心情。 长时间的开车使我疲劳万分。每当我们到达一个月光照耀下的山顶时,都会为能到达前面更高的山顶而略带兴奋。我开始产生了一种无望的孤独感。凯莉则变得让人捉摸不透。四面体是一个我永远也无法解开的谜,而银河系文化更是一个奇异的神话,这被遗弃的不毛之地慢慢地让我感到似乎我成了世上量后一个活着的人。”金叔叔!”凯莉抱住我的手臂,使我一惊,“它在那儿!” 通过我们左侧一个小山的缺口,我看见了终端站。由于距离遥远,它并未显得像想像中的那么巨大。虽然我们已经在黑暗中行进了很长时间了,但月亮的光辉仍能照在它的上部,它被镀上了一层金色。 “明天,”她兴奋地说,“明天我们就会到那儿了!”但我突然感到她屏住了呼吸,以一种令人困惑的声音说道,“那个阴影是什么?你看见了吗,金叔叔?” 那是塔的最高的部分,它那黑色的洋葱一样的圆顶很难在夜色中发现。我看到一层奇怪的黑色遮掩了终端站的上层。 “这可能只是黄昏的颜色。”我说。 “不,”她的尖叫声中充满恐惧,“地球上正常的阴影应该从塔底开始,而那个黑影却从顶部往下蔓延。那一定是别的什么东西。” 她瞟了一眼手中的小金字塔,我能感到她在颤抖。 “我想它是太空蛇,”她严肃地小声道,“我想它们正在塔顶筑巢。塔几乎伸入天空,这使它们感觉就像在家一样。恐怕它们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这个麻烦比我预料的要来得快得多。我们继续向上开去,终端站也降到了月光下的小山下。 当我们再一次看到它时,落日的紫红色的光又向上升了一点,而太空蛇的奇怪的阴影则又向下蔓延了一些,使整个塔都充满了一种魔幻的气氛。我试图让自己把它想像为一般的超光速粒子飞船正降落在塔上面,但当我们听到一声太空蛇叫后,这个幻想破灭了。 我觉得嘴里一阵苦涩。身子冷而麻木。一瞬间,我看到了蛇影在空中一闪而过。然后听到了一阵轰轰声。 我们的车停在马路中间。汤姆醒来了,他喃喃地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依地语。我们划亮了一根火柴,虽然我们看不到任何损坏之处,但所有的电池都耗完了,就连我们的手电筒都亮不起来了。我们没有办法发动车子。 我怕得要死,在刺骨的寒流中颤抖着,于是提出设法宿营。但凯莉说我们就要到达山峰了,这个高度很容易碰到太空蛇。她摇醒了盖。我们把车向前推了一里多,越过了最高点。 那幻影般的塔融入了夜色中,但我们仍竭力沿着蜿蜒的山路向前行进。盖又想睡了,不停地扭动着,咕哝着,好像推车把他累坏了一样。 我们在魔幻般的寂静中,穿过月光往下滑击。我们因为恐惧而不停地颤抖着,感觉我们似乎是一群非人类的东西在一个外星球上执行任务一样。 “到山谷我们就安全多了,”凯莉说话很轻,可也吓了我一跳,“当灯能亮起来时我们就能启动马达了吧,金叔叔?我希望我们明天能到达天门。” 在峡谷中夜色更浓,但我曾在寒假时开车走过这条路,因此还比较熟悉。可现在对我来说,它却有了几分不真实。苏丝曾来过一回,虽然不是和我一起。我想着自从我离开后,在她身上发生了些什么,以及梭森的病是否好了等。由于很瞌睡,我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开着车。 有两三次,由于坡度太大,我们不得不叫醒汤姆来帮着推车。当我们走出峡谷看到高台地和山谷时,那薄薄的冷月仍有半个小时前那么高。 我掌着方向盘,在黑暗中盯着路上是否有石块、洼地,我看不了多远。我感到凯莉僵硬地颤抖着,听到她痛苦的叹气声。 我突然看到了雾,本能地踩下了刹车。它有如洪水猛兽一般,发着月亮一样的白色冷光,淹没了整个城市,从在我们脚下山谷中的废墟,直到天边的一群死火山,它儿南北两面延伸到了我的目光所及处。 “不!”凯莉惊叫道,“不!” 但这是事实。早晨的光不足以把它驱散,它的覆盖面太宽了,以至于想架一座桥都是不可能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坐在车里,无所事事。 我扣紧了夹克衫,不停地抖动着,但凯莉看上去却并不感到冷。在渐暗的日光里带有一丝遥远的白色。凯莉有女神般的气质,她有时看一看手中那发光的无用的四面体,但更多时间则是盯着那雾。我喉咙有点疼,并且为这次任务的失败而感到遗憾,而对凯莉则充满怜悯。 我感到天上刮起了一阵风,因为雾的怪味突然向我们扑面而来,就像沼泽一样,发着恶臭,它那香瓜的味道中混杂着浓烈的臭味。凯莉看上去没有感受到,我却感到恶心起来。 “我们走吧,”我对她说道,“我们起动不了车子了,但得在月亮下去之前宿营。我们得到一个地势高一点的地方,否则会在黑暗中遇到雾的。” 她迟钝地点了点头,似乎现在已无所谓了。我固定好了刹车,爬出了车来。我在路上不停地扭动着想让僵硬的四肢恢复生气,这时她大叫了起来。 她的叫声显得烦闷而孤寂,当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时,回答只是一声轻轻的痛苦的昵语。我划燃了一根火柴,发现她在车后跪在盖的身旁。 “他死了,”她抽泣着,“盖死了!” 汤姆咕哝着醒了。我们都爬进了车,在微弱的火柴光下检查盖。他木然地躺在那里,没有呼吸和脉搏,他的手掌已经冰凉了。凯莉往他脸上泼水,握着他那毛茸茸的四肢,往他嘴里吹气做人工呼吸。但他没有活过来。 在此期间。我闻到一股味道,是盖身上那谷仓般的味道,腥臭,比雾的味道还浓。 我忍受不了那味道,便爬出了车子。我又看到了雾,虽然月亮已经下去了,它仍然发着冷光。月光正悄悄地升上一些小岛,有一片雾舌正在舔着峡谷,轻轻拍打着离车不足100码的公路。 我大叫着警告他们,汤姆爬了出来,但凯莉却不愿离开盖。 盖太重了,我们无法搬动他,凯莉呆在车中,徒劳地守着他,直到汤姆以我父亲那浑厚的嗓音给她讲述了一个古老的传说,内容是个小娃娃是如何为了一碗小米稀饭而被狼吃掉。 “我想我们应当自救,”她沙哑地低声说道,“虽然我看不出我们能做出什么来。”我们在尸体旁帮她,可她突然又扑向了尸体,还哭喊着,“盖!盖!” 她趴在他身上哭了很久,直到一条雾舌伸到了我们旁边的水沟里,恶心的家伙包围了我们。 凯莉静静地如梦游一般挪动着脚步,于是我们沿着山路把她带上了峡谷以离开雾气。 就在我们离开车子时,我的脚突然碰到了什么东西,我听到了叮当声。我弯下腰把那玩意儿捡了起来,在四面体的微光下,我看到了一个发出暗淡光辉的六面体脑袋和几条线一样的脚。 它是一只死去的金属蚂蚁。 我把它递给凯莉看,满心希望她能使它死而复生。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有种责备之意,我赶忙把那只金属蚂蚁放回到了黑暗之中。 在寂静和失望中,我们回到了峡谷,四面体的光足以引导我们沿着马路前行。汤姆和我拿着毯子,水壶和一些食品,他严重地喘着气,慢慢地点燃了他身上最后一支烟。 我停下来往后看了一眼。我们在高处,那狂暴的白色的海岸就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风暴卷起来了一样,在下面猛烈地撞击着岩石,浪花被撞得粉碎。我战栗着听到汤姆咕哝着用依地语做着祈祷。我们跟在凯莉后面蹒跚地走着。 我们在一个山洞中扎下营。 我发现在火堆边上有捆柴,凯莉却担心火会引来太空蛇。我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但凯莉却说我们应当节省食物。我啜了一小口水漱了漱嘴,然后钻进了毛毯。 汤姆很快便打起了呼噜,可凯莉却没睡,她盘着脚坐在洞口,似乎一点儿也不感到冷。她手捧四面体,悲伤的眼睛望着我这个方向,她的惨相使我感到十分伤心。 她那赤裸的身体在神奇的四面体照耀下显得十分诱人,但此时此刻的我却只能对她怀有一丝冷漠的、凄凉的情怀。在我们周围的破碎世界中,欲望本身正在消亡。我所感到的只是对她的一种怜悯,一种母性的想去安慰她的冲动。我还清晰地记得她孩提时的岁月,她那时是多么的天真可爱,对金叔叔则充满了对孩子头儿般的热爱。可此刻,在这阴暗的死气沉沉的氛围里,我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最后我也睡了,虽然我曾想替她守夜。我醒来时又被冻僵了,四肢麻木。四处依日是漆黑和死寂,四面体的光消失了,汤姆的呼噜声也没有了。我小声地叫着汤姆和凯莉的名字,还四处摸索着,寻觅着,但没找到任何人,连影子都没看到一个。 我害怕地颤抖看,光着脚跌跌撞撞、摇摇摆摆地跑出了山洞。我看见了空中闪烁的猎户星,知道午夜即将过去。星光照耀下的公路看上去空荡荡的,我叫了一声,却只听到了从远处山崖传来的微弱的回声。 我摇晃着往前走时,脚趾头踢到了一块石头,疼痛反而使我从恐惧中冷静下来。我一瘸一拐地走回山洞找到了我的鞋子,然后走出来开始再度寻找凯莉和汤姆。 我还是没有找到他们,雾的味道使我不得不在峡谷口停下来,它仿佛就是一堵令人窒息的罪恶的墙。我爬上了一块岩石想看看车子在什么地方,那疯狂的白雾正在撞击着它,它在那发着冷光的雾气中时隐时现。 阴郁的冷静在我心中升起,我停止了徒劳的叫喊,又回到了山洞。我因为害怕而抖得更厉害了,蜷缩回到毛毯中,漫无目的地等待着白天的来临。 我想,汤姆和凯莉因为想救盖而双双丧生了。我能想像到雾在升到太空蛇们所占领的高地时的情形:浓雾充满了整个世界,抢夺了人类生存的最后一个空间。也许我已是最后一个活着的人了。或许我也是余日无多了,因为我正身处在这荒凉的如同雾一般死寂的死亡陷阱里。 奇怪的是我觉得我对以后的命运已经无所谓了,我的存在好像已成了一种抽象的东西。我回头看了看睡了一宿的山洞,觉得自己的生命是无意义的,单调而蹩脚的,充满了可怕的失败和挫折,现在的我是一个孤零零的旁观者了。 只身子影的我开始产生了对汤姆的嫉妒之心,他总能抓住一些我不能得到的好的东西。他似乎是在各方面跟我完全相反的人,他总是有胆有识,还喜欢自吹,但他的生活显得比我的有价值。也许我俩的父亲是对的,也许我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孬种。 我回想着这些无聊的事情,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慢慢地,我进人了梦乡。在梦中,我看到了我和汤姆在最高的桑迪亚坡向下滑。在冰天雪地里我显得僵硬而笨拙,汤姆则远远地把我甩在了后头,我对他滑雪的姿势和技术又是羡幕又是嫉妒。由于对自己缺乏信心,我笨手笨脚,连弯都转不好。梦中的我正越过山脊,滑入漆黑的,满是松树的峡谷。 但我突然听到一个女孩用甜美的声音叫着我的名字。最初我以为是苏丝,回头一望却发现是凯莉。她正赤裸着美丽绝伦的身体,没穿滑雪板,光着脚站在雪地上。接着,凯莉飞速地向我滑过来并且伸出手来抓住了我的手。我知道我们可以一起转弯了。 这时我醒了,残酷的现实把我那不切实际的美梦撞得粉碎,根本没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一丝阳光射入了被烟灰熏黑的山洞,带来一丝温暖。四肢已经被冻得麻木了,我处于完完全全的孤苦怜仃之中。 四肢僵硬不能站立,头脑麻木不能思考,我只得从洞中爬到了没有什么热量的太阳光下。我靠在洞外的一个岩石旁坐了一会儿,搓揉着麻木了的肌肉。感觉好些后,我小心地喝了水壶中所剩下的水的三分之一,拖着犹如灌了铅的脚沿路寻找汤姆和凯莉。 在峡谷的出口处,我能看到超光速粒子终端站的顶部,它从粉红色的蘑菇状的雨层伸向无云的气流层。它摇晃着,在太空蛇的阴影下就像一个正在退去的高空海市蜃楼一样。 我沿着空荡的马路走到雾的边上,没有发现任何他俩的踪迹。表面起伏的雾在白天看上去要比在夜晚安静得多,活跃的小气泡在阳光下散开成为淡蓝色碎布状的块状气体四处散去,但它那恶臭味让我感到恶心。 雾退去后,我看到了我们的车子,仍有几条雾舌在舔着轮胎。在那些退去的雾下面,我看见了几块淡红色的黏土分布在公路和岩石上。 由于这让人作呕的腐臭味儿,我不得不用水浸湿了手帕捂在鼻子上当面具,然后飞跑到了车旁。 盖的尸体已不翼而飞,我想可能是汤姆和凯莉回来把它取走了。接着我又看到地上有一摊血,是从旁边一块腐烂的皮毛上流出来的。顿时,我想到盖的尸体可能还在——还有一根从盖灰色的手掌上掉下来的破手指。我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挠了挠盖的那个尖耳朵,盖松散的牙齿就像碎石一样满地都是,但是我找不到盖尸体的主体部分。 我被吓得连连往后退去,心想尸体一定被雾中某种不知名的生物给吞噬了,我继续上路寻找起汤姆他们。我警觉地留意着,想找到任何有关汤姆和凯莉的痕迹,却发现了另一个令我吃惊的东西。 湿润的红色黏土般的液体溅散在车后的马路上,最初我以为是退去的雾留下的,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那血红色的土块——那液体是盖的血,是有人把盖的尸体拖走时留下的血迹。 奇怪的是那条红色痕迹的方向,它离开公路穿过一条堆满了金属蚂蚁的沟,向一个斜坡而去,我顺着血迹走着。 我爬上了斜坡,看见了汤姆和凯莉。那个场景使我震惊。亮闪闪的金属蚂蚁横七竖八地躺在一块白色的圆盘状石头周围,凯莉盘着腿坐在石头的一边,裸露的身体上血迹斑斑。汤姆则站在石头的另一边,赤裸着腰部,就像一个劫匪。在他们中间放着已被剥了皮的盖的尸体。 我屏住了呼吸,不敢叫出声来,迷惑和恐惧交织在一起。眼前这一幕像是在举行某种宗教仪式,那块闪亮的白色的石头正像一个讲坛,凯莉则是一个疯狂的女教士,汤姆是祭祀教士,盖的尸体就是他们的祭祀品! 我浑身不停地颤抖着,充满了恐惧。我以为凯莉由于伤心而精神错乱了,于是我趴在了一个大石头后面看着。盖那已被剥了皮的头就枕在凯莉的腿上,凯莉把闪亮的四面体靠在盖的前额处,汤姆站在旁边,嘴里念念有词。凯莉红红的手指不停地触摸着四面体闪光的棱角,似乎在控制着某种机器,一瞬间我懂了,他们正在竭尽全力使盖复活。 我在那儿待了很长时间。蚂蚁爬到了我的身上。那是真正的金属蚂蚁,由于害怕被叮咬,我趴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了。听着汤姆的声音,看着凯莉的所作所为,我紧张起来。阴沉和不断增强的恐惧笼罩了我,我害怕凯莉他们失败。 汤姆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凯莉也停下来了。我越过四面体望着他们,在寂静中我听到一阵嗡嗡声,看见一只大绿头蝇落在了那可怕的凝血的脸上。 一只血红的手挥舞了一下。 我不停地喘着粗气。奇迹出现那具尸体复活了!我惊奇地发现在血的下面已经不再是肌肉和筋腱,而是完好的皮肤。我意识到它并不是开始我所看到的那丑陋的被剥了皮的东西,而是一个毫发无伤的完好的人。那个人向四面体伸出手去,轻巧而忧雅地从血迹斑斑的石头上坐了起来。 “凯莉!” “尼克!”她急促的叫喊声中混着痛苦和高兴,“亲爱的尼克!” 我既恐怖又吃惊,因为那尼克的声音或许比我记忆中的要深沉些。那血淋淋的人是尼克,至少是一个完美的复制品,也许只是高了点儿,胖了点儿。强烈的日光使他眯起了眼睛,他向四周望了望并且看到了汤姆。 “你好,胡德。” 汤姆向后退了几步,血迹斑斑的身上冒出的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警惕地抬起一双肥大的手放在胸前。这是他有生来第一次受到情绪的支配,那是对自己的工作成果的恐惧。“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发光的眼睛望着凯莉,“最们究竟做了什么,” “我们击败了死神。”凯莉低低地说道。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尼克的步伐充满了我所熟悉的敏捷。他向后看了看满是血迹的石头,望了望远处的雾,最后回到了凯莉身上,“金叔叔在哪儿?” 我屏住呼吸,因为我觉得我不能暴露自己。我仍然抖动得厉害,由于迷惑和恐惧,我已说不出话来了。而且我觉得在此监视了他们这么久,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只好继续蹲伏着。 “在山洞里睡觉哩,”凯莉说话了,“可怜的人。恐怕他现在还没有痊愈,我不忍心打搅他。” “那就让他睡吧,”尼克转过身去,看着一堆堆毫无生气的金属蚂蚁,皱起了眉头,然后慢慢地来到凯莉的面前,”我们还有很多麻烦需要解决。” “但我们现在很好,“凯莉温柔的噪音和飞快的语速似乎连她自己都很难相信,“我们能解决的,尼克。比如现在你已经复活了!” 尼克似乎没有听到凯莉的话,站在那儿望着在云雾中时隐时现的终端站。 “最奇异的事情,”他望了一眼手中的四面体,抬起头看着凯莉紧张的脸,“比所有发生过的事还要奇异的事,”他激动地向她靠近了一步,“那就是我似乎一直在做梦。梦见我变成了盖,我甚至认为是我杀死了尼克。 他突然住了口,弯腰看了看凯莉的双手,然后转过头去盯了一眼汤姆皮带上带血的匕首,猛然向下瞧着自己的身体,他令人吃惊地用力地搓着自己沾满血迹的皮肤。 “我真的不是盖?”他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抬起头来看着凯莉,他的语速最初还很慢,但他越讲越急促,“我猜一定是四面体干的,四面体在利用我们本性中非人类的一面,我一定是一个变异的物种!就像母亲试验室里瓶子中红色泡沫状的次等生物一样。盖所有的奇异之处——的长时间的瞌睡和我们所弄不明白的他的种种痛苦……现在我得到了再生,从盖的皮肤中钻出,你和胡德则是护士。” 2 “哦!尼克!。凯莉颤抖着,她的声音如此细碎以致很难听清,“盖在费尔发克司杀死了你,那是真的。昨晚,当雾把我们围在这里时,我以为他和你一样也死了,我以为我们的生命就此浪费了,终端站也没用了。我简直难以相信。” “我从未想到这样的事会发生,”尼克一边转着身一边活动着凝满了血的双手,惊奇地看着自己一身上下,就像小孩子的一个难以置信的玩具一样,“但我在这一个星球上的经历不足以显示我们生命的能力,”他看着凯莉,“你是怎么做的?怎么让我死而复生的?” “是靠你,尼克。当然四面体也给了我好些帮助。昨晚在山洞里,它告诉我你可以在死去的盖的肌体里复活。它告诉我该如何做,于是我叫醒了汤姆,要他给我帮忙。如果时间充足并且没有白雾的威胁的话,我想你能完全靠自己完成这一切。” “你太好了,凯莉,”尼克显得十分高兴。但当看到被阴影覆盖的终端塔时,他脸上的笑窖消失了,“可我们仍有许多事要做。看看我们的终端站吧,完全成了太空蛇的巢穴了。” 他皱着眉头看着石头四周的死掉的金属蚂蚁,“我们的复制机也都死光光了。” “你死了它们便都死掉了!” “那么它们现在应该再次启动喽?” 她颤抖着慢慢地拾起一个一动不动的小复制机器,把它拿到了尼克的面前,尼克用手指戮了一下它红色的头。那闪亮的机器居然立刻复活了,在凯莉手中扭动起来,然后在尼克的头上盘旋起来。 我听到一阵响亮的嗡嗡声。那死去的蚂蚁从地上升起,几只,几十只,几百只……它们聚在一起,停在了石头的一端。我又闻到了热硫磺味儿。 “呀呀!”汤姆向后退了几步,“这也太过分了。” “没事的,胡德先生,” 凯莉对他叫道,“复制机不是太空入侵者,它们是我们这边的。” 它们向石头飞过来,虽然我没看到任何指示。这些蚂蚁开始相互连接起来,脚勾着脚,银色的头组成了蜂窝状的球,那球体直径有十尺,一条黑色的通道伸到它的开口处。 “也许我们的出生并不是毫无目的,”尼克兴高采烈,他挥手示意凯莉和汤姆进入通道。 “让我们把四面体带到终端站去。如果太空蛇不反抗得太厉害的话,我想我们会点燃信号灯的。” 凯莉小声道,“如果我们能够的话。” 她跳上通道,但汤姆却往后退去,皱着眉头看着它那光滑的圆球状的尾巴。 “金属蚂蚁会做你想让它们做的任何事吗?”他斜视着尼克,然后鼓足了勇气大声问道,“你能让它们为我找一支烟吗?” “得了,”尼克说,“我还要去找金叔叔呢。” “我那弟弟?”他耸了耸肩,“为什么要为那可怜的蠢货浪费时间呢?最好还是让他呆在那儿。他不是理想主义者,不会喜欢我们的新世界的。” 我被汤姆的话激怒了,站起身来想要驳斥他。凯莉则在闪亮的球体里叫着,我想是在为我辩护,尼克拉着汤姆肥胖的胳膊往黑色的通道上走去。他们都没有看见我,我想叫,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卡在了我的喉咙里一样。 不知是什么让我感到眩晕,直冒冷汗,我觉得精疲力竭井且开始摇晃了起来。我在石头后面倒了下去,充满了愤恨。 虽然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我如此,但我却看到了球体中间的黑影,那是金属蚂蚁构成的,它们散发出了苦昧,汤姆小心翼翼地踩了踩通道,然后昂首阔步地走了上去。 接下来是尼克。他刚从盖的肌体中得到再生,他不耐烦地越过起伏的雾,望着被太空蛇笼罩着的超光速粒子终端站。虽然我打几个孩子小时候我就认识这他们,但对我来说,现在的尼克却是个令人恐惧的陌生人。 我痛苦地抽泣着,对自己产生了疑惑。我开始觉得汤姆的话似乎有些道理,我一直都把这些孩子们看成家里可爱的客人,但现在的世界似乎是他们的。 我的世界是一片狭窄的少数民族聚居地,在那里老是断电,下水道和厕所下爬满了蟑螂,一边不时传来父母烦人的争吵。母亲干着低贱的工作,父亲早逝。 汤姆诡计多端而我却是那么老实巴交。那个灰色的令人痛苦的世界造就了我这么一个孬种——也许正如我父亲常说的那样。我在这个寒冷的夜晚反省着自己,看不出在雾前面的新世界对我有什么用处。 我静静地躺着,浑身瘫软,看着尼克跟在汤姆后面走进了银球中,通道卷了起来封了黑色的入口。我冒着汗,不停地颤抖着。我不知我到底想要什么,又该做什么?我看着那个亮球向山洞飞去,在悬崖处降了下去,尼克或凯莉一定到洞中找了我。几分钟后,它又升了起来,就像个缩小的月亮一样高悬。它穿过雾气,向远处的塔飞去。 它走后我平静了许多,微微感到一丝希望和喜悦。不管我的结果如何,尼克和凯莉正在向他们的世界顺利进军,结束了6亿年的沉寂,信息导弹上那黑色的种子终于注定要结出果实了。 受到好奇心的驱使,我爬上了那个染红的“祭坛”。它的顶部平而圆,有20尺宽,质地坚硬,摸上去还有些温度,硬度则足以折断我口袋里的小刀。在我还没有来得及解开这个谜时,突然一群金属蚂蚁向我冲了下来。 又惊又怕的我跳下了石头,它们砰砰地落在石头上,并且开始连接在石头外层,又形成了一层金属壳。一阵耀眼的日光,我嘴巴里又变苦了。它们的尖叫声刺入我的大脑,我摇晃着后退了几步,看见石头升了起来。 它的形状让我感到吃惊。原来它不是圆球形的,而是椭圆形的,我相信那是装在超光速粒子信号塔的圆顶上的,在尼克死的时候,金属蚂蚁们丢下了它,它的尖朝下插入了岩石,只剩下几乎和岩石一样平的底部。它被挖出来后岩石上留下了一个大坑。 金属蚂蚁并没有理我,它们带着石头飞走了。它们的尖叫声消失了,只留下硫磺味与雾的恶臭混杂在一起。太阳恢复了光亮,我往坛里扔了块石头,慢慢地走到了公路上。 我缓缓地爬上峡谷,带着一丝遗憾,怀念着盖的王国,那是我曾找到的一个能逃避所有太空灾难的温馨的避难所。想着比利夫兰的命运和安迪,还有我们的穿绿吊带的女卫兵,我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回到费尔发克司。 很短的一段攀爬就让我气喘吁吁,想找个地方坐坐。当我意识到自己的虚弱,并且想起了卡特在从蚂蚁处逃出后所受到的折磨时,我那一时冲动的念头便有些动摇了。虽然现在我是个从孩子们的新世界——终端站出来的逃亡者,我却找不到去处了。 我自信会比卡特更容易走出去。秋雨过后,水不成问题。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会找到果树或者野生动物。中午的时候我几乎有些着急起来,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操着猎枪。我晒着毯子,在洞顶的一口井里打水装满了水壶,收好了不多的食物,于是我突然觉得自己成为一名装备简单的为了生存而四处流浪的猎人了。 那晚我躺在坚硬的岩石上,等到黎明便出发。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孤独,似乎我的生命就要结束了一般。我回顾自己的一生,这次没带什么情感,是很客观的。我重新审视了自己的种种失败,就算我真的是个孬种,那又有什么可值得责备的呢?在爱情上我是个失败者,但我觉得这是有原因的,就是家庭的错误。如果我能学会在听了父亲的依地语笑话后大笑的话,如果汤姆能学会不随意取笑家里人的话,如果汤姆和我真的相互了解的话…… 我最后还是睡着了,但做了个可怕的梦。梦中那无形的血腥的雾妖争着要在月光下熟睡的我的皮。黎明前我醒了,浑身疼得厉害,汗水浸透了衣服,我又开始冷得不停地发抖。我想一定又是我血液中的伽玛病毒在作怪了。我直直地躺着,凄凉地盯着漆黑的洞外,直到看到洞壁上映出血红的光。 最初我以为是我的病使我产生了幻觉,我动了动想躺正,但一阵剧痛使我感到世界似乎又要面临新的灾难了。我爬出了湿湿的毯子去找光源。 西南的天空变成了奇怪的红色,就像是太阳正从相反的方向升起一般,我踮着脚尖摇摇摆摆地走了回去,那红色的亮光让我很容易做到这点。 我不住地颤抖着。为了能看得更清楚些,我走到了路上。红光越来越亮,慢慢地,它的颜色也变成了金色。这时我看到了超光速粒子终端站。 我停住了,恐惧也变成了一种惊奇,那光是从塔的顶端发出的,我的恐惧感有所减轻。我知道尼克和凯莉已经点燃了信号灯,正在向他们神秘的祖先发出信号。 我在那儿站了很长一段时间,太空蛇的嘈杂声消失了,塔在光的照耀下显得更近了,触手可及,山脊的土地沐浴在终端塔那阴森的绿色中,然后又慢慢变成了午夜的蓝色和紫色。我站在风中战栗着,直到终端站又变回到了红色。 当然真正的信号是看不见的,它以一种奇特的方式传播着,这些光只是为了引导那些飞船降落而发出的。看着那发光的塔尖,我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遗憾。 我本可能成为其中的一分子的。我本能够叫住凯莉和尼克并且跟他们进到球中的,我本可能与他们一起呆在那神奇的塔中的,等着它的制造者的到来,而不是像现在…… 我痛苦地叹息着,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山洞。我颤抖着躺下了,看着光线的不断变化,我差一点决定不走了,就在这儿等着看飞船的到来。 随着黎明的到来,一阵寒冷的西风带来一股甜瓜的恶臭味儿。我突然意识到我不能待在这儿。我不知道信号何时能到达尼克他们的祖先那里,也不知道它是否真的能够到选。就算信号能传到,飞船要用多长时间也还是个未知数。我只知道那一小块牛肉干只能够我吃几天。 忍着雾气的恶臭,我强打精神开始了走出山谷的长征,向太空蛇盘踞的山峰和前面的大地进发了。在我出发时,信号灯所发出的彩光仍照亮着我上面的山崖,但随着天亮,它也慢慢地消失了。我的记忆有些模糊,绝望的我意识散碎成无联系的片断。 太阳,光,霜,冰,山和沙漠海市蜃楼。 那些是真正的奇峻的考验,它们在我的记忆里,以后会陌生的。在其中,艰难的现实似乎混杂成精彩的迷梦,我将回忆起一个没有目的的夜晚,我躺在高地上,甚至没有一块石头或一片丛林来抵御冰冷刺骨的寒风。我无法入睡,我的眼光跟着星群,看见天边有颗新星时,我一味地猜想:如果有的话,会是来自这群星的生物,正对超光速粒子信号作出的反应昵。 也许是颗恒星,因为它没动。是蓝色,不同于任何行星的颜色,太亮了,它的颜色慢慢变得让人难以置信。是比火星更红的颜色,它是蓝紫色的。它以比行星更快的速度升向顶点。在绿与黄的梦境一般的光中,它的阴森给我周围死气沉沉的大地蒙上了一层霜般的怪异,太亮了,我怕太空蛇会因此发现我,我失去理智般地发抖。 从头上划过,它变成球形,我冷静下来寻找藏身之地。我站起身来,看见它变化多端地开始加速,我开始注意到一种回响,那一定是超光速粒子信号灯发出的。 从我那里看,终端站在地平线以下,但我能看清它射向遥远天空的球是红色的。一阵急流穿过光谱,蓝色在黑色山脊处退去,那些光圈不停交替,越转越快,很刺眼。我看着,直到球形如闪动的月亮,在远处山峰沉下去,夜色陡然地升起来。 我猜想着那发光物的种种情况,蜷缩回我的毯里,我躺着,等着太空蛇。我睡着了。梦中,太空蛇已找到我,它们散发出雾那令人窒息的恶臭还以凯莉的声音冲着我唱歌,还撕了我的皮肤。 那个梦至少有部分真实。我看到了雾,在细雨中颤抖的我激励自己去最后一个山。我发现的不是期望中的柴火和栖身之地,而是一股起伏的白色潮流,不知不觉地往下移动,直到我视线范围的最远处。 我睡在路面的一混凝土管道里,噩梦中的雾跑到我上方,它那些剥了皮的生物把我困在管道里,我一身冷汗。我躺着,虚弱得不行,甚至呼吸困难。黎明时我爬了出去,那雾留下黏液记录它到达的水平高度。我真正地被怪诞梦中虚构的东西蒙绕着,在其中我挣扎着穿越那雾所在的可怖的山谷,伴着那讨厌的久久不散的香瓜气味。我一瘸一拐地越过那血色的垃圾、粪便,我看见它附着在动物的骨头上,我听到恐怖的猫叫声。 一座桥不见了。我努力穿越着这多石峡谷,在那黏液凝成块的浅河里蹒跚涉水。我听到金属蚂蚁的尖叫声,看到一银色的球朝我这个方向掉下来。 我想用我红色的帽子把它挡开。当它袭来时,我嘴里有股强烈的苦味。那球掉到了河里。凯莉出现了,我不确定那是否是梦:她裸露的身体迷惑了我。她就好像是金星触摸过的一块有着短暂生命的石头,还没完全丧失理智的我,举起了枪。 “滚开!”我喘着气说,我再也无法忍受了。 “金叔叔,”痛苦使她哽咽着说,“难道你不认识我了吗? “你是个太空怪物!”我听着自己沙哑而刺耳的说话声,十分吃惊,就好像一个陌生的疯子在说话,奇怪得像那些太空蛇,像那雾里的那些东西,像我血液里的伽马病菌。 “大使已经到这儿了,金叔叔,”她的声音和她的眼睛里的微笑,都表现出她想安慰我,“我认为你需要帮助。” “不!”我不由自主地端起了枪,也许我真是受够了。 “太空蛇已经不在了,”她凝望天空,“它们从未喜欢过这里。对它们来说,我们这里的水分和氧气过多。” “但还有雾。” “我们需要它们,”她苦恼地把她飘曳的头发甩到背后,“当我们进入金星时。它们由我们倒掉的垃圾中扩散出的腐烂物引起,其扩散速度比地球上的伽玛感染还快。那些腐烂物杀死金星上层空气中半数的依氧生物。 “在气温适度时,更多的智能飞行物(雾)会发现它们的食物。它们进行自卫性反击。 “雾遮住了被派遣来阻止我们污染其星球的行军队伍,它由特别突异生物组成,繁衍并在我们的生物宇宙里存活。它是来自金星的一支军队,顺便提一句,它把我们的人陷在水星了。” “如果我们……”简单的事实使我张口结舌,“如果我们早知道的话就好了!” “那就是太空蛇在这儿的原因,”她的声音如银铃般急促,语速越来越快,勾起了我对尼克的想念,“它们表达清楚,智商与我们接近,虽然我不认为它们知道正在对我们的飞行器做些什么。它们试图与我们联系。当它们能对我们的跨银河系朋友解释时,形势有了突破。你们应该看到了当金星人开始把雾‘拖’回去时,它们在终端站周围跳跃的高兴劲儿。” “干嘛干扰雾?”我的喉咙疼痛,嘶哑了,“当人类灭绝时,为什么不干脆邀请我们的太空朋友来接管这颗行星呢? “金叔叔!”她对我做了个鬼脸,“事情没那么糟,以我们旧的军事标准来看,金星人是十分人道的。他们把其军事力量集中在我们的太空中心周围及戈壁上的天门和苏联永久性军事基地。没有大屠杀,那些太空蛇的确阻止了空中飞行,并且雾把人类从海上赶走。但我们已发现绝大多数的人类在干地上存活着,情况良好。” 我呆望了自己红肿起泡的手一阵,然后朝她回望。 “因此,这世界并没完蛋,”她语速慢了下来,让她有时间做个神秘古怪的发问的微笑,“如果你能忍受这震惊的话!我们的大任务完成了,我们有了个短暂的假期。大使正出发去探访我们的邻近行星。您那富有进取心的哥哥正邀请我可怜的母亲去研究桑迪丝坡上的新雪。 尼克正在去探访费尔发克司处老朋友的路上,盖具备了足够多的精力,以至于他不得不重见那些女人。” “难道比利夫兰不会吃惊吗?” 她短笑了一声,耸了耸肩。 那下意识的姿势也许更多地掩藏了她表现出的感受,可她金色的身体里流动着的液体差点使我心跳停止。 “我又出来找你,虽然其他人都放弃你了,”在黑铅色的通道一半处,她暂停下来审视我,“也许有时间的关系,如果你能看到自己的模样的话,一个衣衫褴褛者!” 她嘲笑我。我正费力前行跟上她,又停了下来,并且被她纯粹地取笑的眼光刺伤了。 “金!”她的关心拂去了笑声,“你怎么了?” “从某一点来说,我只是人,”我自己被自己的声音震惊了,“恐怕我不属于你那全新的超人世界,”我看见她伤心了,于是坚韧地提高了我的声音,“还有件事,我相信我的老伽玛型感染又复发了。” “我们新的医疗手段会很快治愈它,”她离开坡道,她那金色的“猫”腿越过光滑的红色石头到了金色流水边缘,暂停在那儿,金色的手放在金色的臀部上,她以疑惑的眼光打量着我。 “有一种更快捷的疗法,” 她欢愉里夹杂着某种让我害怕明白的东西,”你知道我们的身体能制造尼克所说的抗生素以抵御每一种病毒。有种办法我可以与你共用抗生泰,虽然你的医生可能会对药方皱眉。” 我一边等着弄明白她的办法,一边站着欣赏她褐色的可爱之处。我感到一阵悸动,并模糊地猜想着是否她非人的力量已开始将我从长期的疲惫不堪中解脱来。美好的回忆像香槟的气泡在我大脑里跳动:严肃眼神的幼小凯莉小精灵般可爱的模样,她的小手信任地放在我手里的样子,她在自己独一无二的神秘音乐里的欢愉样子,她与小尼克作奇怪的游戏时的情形,当触摸四面体后她变成成熟女人的神奇时刻的情形。她微微转身,阳光给她的脸部和大腿镀上一层金色。我被自己突发的始料不及的情欲震动了,被困扰着的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大胆的眼光,想要转身。 “你不必感觉是在该死地乱伦,”她银铃般的笑声在讥讽我的局促不安,“毕竟你不是我的亲叔叔,”她的眼神严肃了,几乎是悲哀的,”你得知道,金,四面体告知了我长久以来你对我的感受,我总是比你自己更了解你——对你的爱比对任何人的都要多,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她的眼神变成冷静的直接,哽住了我的呼吸。 “那就是我回来找你的原因。我不想更多地伤害你,无论……”她暂停下来打量我,“无论我们做什么,我希望你不要把它看得过重。” 我在一种兴奋的眩晕中等待着。 “首先,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她的声音悲痛地低沉下来,“尼克和我将乘超光速粒子船离开,我们将代表我们整个行星群。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回来。” 她的脸反射出我被辗轧般的痛苦表情。 “对不起,金。我不想离开你,离开我妈妈、尤里叔叔及卡罗琳娜阿姨。可这是我们生来必须做的工作的一部分。并且我们都为此很激动。它是另一个使命,旨在帮助我们适应那些星球的文化。” 我忧郁地点着头。 “我想你应该知道,”她说,“只有健康和规则的问题完全解决后,其他生物才能跟随我和尼克,我们将不得不把你留在这儿。” 她越过泥块,张开双臂跑向我。我扔掉枪,无声地转过来给她看我身上沾满了的污浊恶臭和待干的黏土。她拥抱我,仿佛我身上的污泥不存在。她吻了我——凯莉吻了我。 我跟着她走出泥潭。金属蚂蚁那刺耳的尖叫声刹那间成了美妙的婚礼进行曲。它们把我们引到被雾遮住的湖泊处。她叫我丢掉我那被泥裹着的破旧衣服,我们在那儿沐浴。那刺骨的雪水本应使我感到被冻僵了,她却正在施展她那超人的能耐,使那湖水令人精神充沛。那个日夜在我的记忆了占据了特殊的位置,难以言表的珍贵。被她紫丁香般的体香萦绕着的我,陶醉于她浑身金色的不可思议的灵气中。那一瞬间我不仅仅是个人。她让我忘记自己曾是孬种、懦夫。 凯莉让我尝到了超人的欢乐,怎么能叫我不看重它呢?她持续的长时间的吻给我的心灵留下一种孤寂的痛苦。我泪眼朦胧,当她打开球形物的门时,我所看到的是模糊的蓝色。 “星际航船现在在最高层平台装载,”她的声音急促,高低起伏,似乎她感觉到了我的遗憾,“那上面的空气对你来说太稀薄了。我不得不把你留在这儿,”她凉爽的双臂飞快地给了我一个最后的紧拥,“别忘了我,金。”好像我真会忘了她似的。 望着那单调的蓝色,我看见那球形物处于只有血色雾绕着的一个白色大平原的中心地带。一股寒风刺痛我畏缩的裸体。我回首看了凯莉最后一眼,一种孤零零的感觉笼罩着我。 “你会好的,金!”她的话鼓舞了我,“毕竟你现在是个大男孩儿了。我知道你状况良好——井且够强壮!” 在她恶作剧的话语里我听到了“爱”。霎时间,我意识到自己从未对她说过我有多爱她是个极大的错误。我想要说出口,可我的嗓子哑了,我知道她明白我全部的感受。我强忍着泪水,向她挥手道别。我跌倒在通道里。 那蓝光褪了,黎明里中心塔在遥远处隐约的形象显露出来,我可以看到高层平台;一时间,信号灯在灰白色云团中再次光彩夺目。那儿的空气对我来说太过稀薄。玫瑰色的光,金色的洗礼,光影掠过我周围那些非尘世的重要物体。我看见尤里·马可和卡罗琳娜驶上坡道来接我。信号灯变换时,本来显得无动于衷的我露齿傻笑,挥手道别。带着某种被压抑着的渴望,我走进了我曾逃避的未来。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