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英雄传说VOL.2 野望篇》 第一章 暴风雨前夕 Ⅰ 亿万颗繁星闪耀着亿万道光芒。深邃的空间笼罩在深沉的黑暗中,那光芒看起来是那么的有气无力。 没有尽头的夜晚,无边无际的虚无,超乎想像的寒冷——所有这—切,并没有抛弃了人类,只是无视于人类的存在罢了。宇宙虽大,但在人类眼里,却成了咫尺天涯,因为宇宙早巳为人类所熟悉且被纳入可以来往自如的范围之内了。 人类将宇宙划分得支离破碎,分可往区域和不可往区域,航行分可航行区域和不可航行区域;而那些最无可救药的人们——职业军人,则将所有的空间和星群,划分成敌军支配区域和我方支区域,应该据为己有的区域和值得固守的区域,或是容易攻占的区域和不易攻占的区域。 这些空闻和星群原本并没有名称,渺小的人类为了加以区别,便以自己的语言文字来称呼它们。 这一片宙域叫做“伊谢尔伦回廊”,象一条细长而隐蔽的隧道,贯穿了银河系宇宙的险要之处。 一艘战舰在其中航行着。在GO光谱型的恒星光芒中,流线型的舰体闪耀银灰光泽,下面印着Uiysses的名称。 尤里西斯——这艘以古代传说中的英雄命名的战舰,目前配属于自由星球同盟军伊谢尔伦要塞的驻留舰队。 大约半年以前,尤里西斯仍属于同盟军第八舰队,在史上规模最大的战争——亚姆立札会战中,尤里西斯痛失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官兵和舰艇,同时,舰队本身也瘫痪了,所剩无几的生还者,不是重行编列入其它舰队,就是分配在基地。 不论是战舰本身,或是战舰中的官兵,尤里西斯堪称是浴火重生的骁勇战士。 然而,在现实的生活里,战舰“尤里西斯”并没有成为受尊崇的对象反而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话题。 在亚姆立札会战当中,尤里西斯所受的损害还算轻微。它只是利用微生物的排水系统遭受破坏罢了,为此,官兵们的双脚必须泡在四处逆流的污水中继续作战…… 迎接尤里西斯而来的却是一句“厕所坏掉的战舰”这样和期待相违的话。听到别人很勉强的挤出一句“辛苦了”时,担任舰长的尼尔森中校和担任副舰长的亚达少校,不约而同地垂下头来。 眼看着出征的三000万士兵损失竟达七成以上,这个凄惨的打击似乎令大家不拿尤里西斯来开几个玩笑,在理性上的平衡就无法维持了。话虽如此,生还的官兵们可丝毫不觉得有任何的藉慰…… 现在,尤里西斯正背对着伊谢尔伦要塞,负责巡逻任务,顺便也在这项任务中对官兵们实施训练。 在满布变光星、红色巨星、异常重力场等的宇宙区域前端,充满了更为巨大的人为危机!自由行星同盟的领域延伸至伊谢尔伦的边缘,向前便是银河帝国广褒的边境领域。过去,这里曾发生过多次大规模战斗,有时仍可发现几世纪以来遭受破坏的太空船破片。 舰长尼尔森中校硕大的身躯自指挥席上站了起来,因为通讯兵来报,发现来路不明确的船舰。 尤里西斯的索敌系统和其它战舰并无二致,雷达、质量计算器、能源计量装置、先遣侦察星群等等,一应俱全。这些侦测系统全都有了反应!来方并非舰队,而是一艘战舰。 “在这个宇宙区域里,现在不可能有我方的船舰!” “没错!现在在这个宇宙区域中,我方船舰一艘也没有。” “依单纯的推算,那一定是敌军了!全体人员进入一级备战状态!” 警报响起!一百四十名官兵体内肾上腺素的分泌量急速上升,各部署准备就绪的报告起讫之间交相传至—— 敌我距离三十三光秒、磁力炮没有异常、热线炮准备完毕、荧幕入光量调整完毕…… 舰长扬声发出共通讯号的命令,声音震天价响! “停船!否则将受到攻击!” 官兵们个个紧张得汗流侠背,五分钟后,回音传来。接获回讯的通讯士官搔搔脑袋,将磁碟片交给舰长。上面写着:“我舰无意交战!并有事希望与贵军商谈。” “商谈?!”尼尔森舰长喃喃自问着。 亚达副舰长两手交臂交叉于胸前。 “难不成是许久未曾有过的亡命者!” “算了!容后再研究吧!备战状态还未取消呢。向对方传达!令其停止机关、打开通讯荧幕!” 尼尔森舰长摘下配有白色五积星徽章的军帽,抬头看着。互相残杀能避免尽量避免,否则即使胜利了,牺牲也在所难免。 其中一个荧幕浮现影象,舰长一面望着那艘与尤里西斯相当酷似的敌舰,一面思索着对方是不是也紧张得大汗淋漓呢? 伊谢尔论是位于银河帝国领域与自由行星同盟领域交界的人工行星,环绕着亚尔榭那桓星。两国的军队若不通过“伊谢尔伦回廊”的中心处,便无法互相发动攻势。 帝国建造了这个人工行星,却被同盟夺占。其直径六十公里,内部若加以细分可以分隔成数千层,表层以耐光束用的镜面处理而成,是由超晶纤维及特制陶瓷所组成的复合装甲,共有四层,牢不可破。 以战略基地面言,其战略机能可说样样兼备,攻击、防击、补给、保养,装备,医疗、通讯、管制、情报……等,不一而足。宇宙港口可停泊两万艘军舰,装备工厂可以同时修复四百艘战舰;医院共可容纳二十万张床位;兵工厂—个小时可以生产七五00枚雷射核合成飞弹。 要塞和驻留舰队的军人数目,共计二百万人;住在这里的百姓更多达三百万人,他们大部份都是官兵们的眷属;此外,还有军部委请前来建造生活及娱乐相关设施的工作人员。在这些设施当中,也有完全由女性经营的商家。 伊谢尔伦既是要塞,同时也是拥有五百万人口的大都市。有人类居住的行星之中,人口数比伊谢尔伦少的还有,这里的社会资本堪称完备,而且各种设施俱全,从学校、戏场、音乐厅、高达十五层的运动中心、产科医院、育儿所,到内部完成型的给水排水系统、淡水工厂既氢气动力炉、可充作氧气供给系统之一及森林浴场所的广大植物园,以及最重要的水耕农场——此为植物性蛋白质和维他命的供给站。 兼任要塞的司令官及驻留舰队司令官,并且是这个巨大宇宙都市的最高负责人,指挥全体官兵的人物——自由行星同盟军的上将——杨威利提督。 Ⅱ 乍看杨威利,许多人都不会认为他是同盟军首屈一指的重要人物。就连他穿着军服时,还是没有分毫军人的架势。 他不是举止一板一眼、深谋远虑的老派绅士,也不是肌肉结美、体格魁梧的男子汉,更不是冷静俊秀的书生或面白肌净的公子哥儿。 年龄恰是而立之年,但外表看起来则年轻了约两三岁。黑发、黑眼睛,体格中等,虽然不算是不英俊,但倒也不是那种稀世的俊男。 他最了不起的地方并不是头盖骨的外侧,而是其中的脑筋。去年——宇宙历七九六年,他一人囊括了自由行星同盟的全部军事战绩。他使同盟军不流一滴血,便将易守难攻的伊谢尔伦要塞自帝国军的手中夺取到手;在亚斯提星域和亚姆克札垦域,同盟军惨败于莱因哈特,冯。加急严克拉姆的手下,杨凭着过人的沉着、巧妙的作战智慧,将我方自全军覆没的危机中拯救出来。 没有杨威利的话,宇宙历七九六年,自由行星同盟的战争记录就只有“败北”二字面已。这件大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杨也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由准将直升上将。这位一战成名、特例晋升的青年提督,却没有特别的感动。 因为,尽管杨已伊然成为无人能出其右的战争名人,但战争在他眼里,却是一文不值!他曾不只一次地想从军队引身退隐,做一介默默无闻的平凡市民,但至今始终无法如愿。 有一天,他在自己的房间内下立体西洋棋,下得正起劲时,尤里安。敏兹大嚷一声:“ChECK!” 杨搔搔头,承认输了,下起西洋棋来,这位战场名将也没辙了。 “算了!算了!连败十七次了!”他毫无倔色地叹了一口气。 “十八次喽!”尤里安笑着说道。 他正值少年期,年纪只有杨的一半,亚麻色的头发有微徽的自然波浪,配上暗褐色的眼眸,是一世所公认的俊美少年。 三年前,根据“战时托孤法”的实施,战亡官兵的子女必须送到军人的家庭中抚养,于是尤里安便被送到杨这里来。 尤里安在学校是优等生。在运动方面,是飞球项目的年度得分王,由他作为士官阶级之军眷来看,显示他在射击方面的敏锐度也总是高人一等。 身为监护人的杨看在眼里,一方面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一方面也引以为自豪。 “尤里安唯一的缺点就是……”亚列克斯。卡价伦对他稍有微词。 卡介伦是杨在军官学校时代的学长,嘴巴上经常不饶人。 “太崇拜杨了!实在是个差劲的兴趣!要是他没有这个缺点,我就把女儿嫁给他!” 顺便一提,三十岁的卡介伦有两个女儿,大女儿现在是七岁…… “再来一盘!”杨不甘心,再下战书! “想连败十九场吗?我倒是无所谓啦!” 教尤里安下西洋棋的是杨,但不到半年,这个弟子就青出于蓝了,自此以后,两人的实力差距渐渐拉开。不过,当尤里安对杨说“我比你厉害了”,也仅止于开玩笑而已。不只是在西洋棋如此,尤里安本身认为这并非是技术上的问题,而是自己在根源上原本就远远不及于杨了。 钟铃的声音轻快响起。 “司令官阁下,我是格林希尔!”拥有金褐色头发与浅棕色眼阵的美丽女军官,自电视电话的画面发出声音,她从去年开始担任杨的副官。 “我现在忙得很哪!什么事?”杨的语气显得漠不关心。 “帝国军的战舰派来使者,有一份重要的文件要麻烦司令官过目!” “就这么回事?” 杨并不感到惊讶,仍是一派镇静,停了一会,他放下棋子站了起来,随后走出室外。 看见他的枪仍搁在桌上,尤里安连忙叫道:“您忘了带枪了!阁下!” “不用了!不用了!” 年轻提督怕麻烦似的挥挥手。 “可是空着手去,太……” “你认为如果我带着枪而开了枪,会打得中吗?” “……不会。” “那么,带着枪也没用!” 杨说毕跨步扬长而去,尤里安慌慌张张地追上前去。 与其说杨大胆,毋宁说他从某个角度上,看清了人类的能力问题。谁都想不到易攻难守的伊谢尔伦要塞竟然会在他的运筹帷幄下轻易得手。正因为如此,他体念了—个道理——对人类而言,没有完全或绝对的事情。 原本志不在军人,一心想成为历史学者的他,也看清了世事的盛衰无常——再强大的国家终有灭亡的一天;再伟大的英雄一旦权力在握,日后必定腐化堕落。 生命亦然。许多战场上勉力挣扎图存的勇士,因一场感冒断送性命;在血腥权力斗争中获胜的人物,命丧于名不见经传的暗杀者手上;还有,银河帝国的皇帝——奥特佛列特三世“因噎废食”,他惟恐遭到毒杀而很少进食,以致于衰弱身亡。 “凭你这么小心,没用的时候就是没用!” 杨连护卫也没带,到伊谢尔伦就任之初,有十二名卫兵分四梯次跟在他身边,竟连上厕所也如影随形,因此他私下解散了他们。 但对于要塞内警备保全系统的运作,杨则十分注意。控制机能分散于三处,彼此互相监视,三处必须同步控制,否则将无法充分掌握机能;另外,空调系统也加装大气成份分析装置,目的在不使要塞内部流人瓦斯。 所有这些构想并非出自杨的本意,但是,吹毛求疵的高阶军部单位、忧心仲仲的部属、满脑子只关心预算消耗的官僚、好整以暇专搞视察的政治家、制造新闻炒作的媒体——为了让这些人也感觉要塞的警备体制方是万无一失,因此,杨也不得不设下这些用以昭公信的体制。 “显面易见的,地位愈高的人,想法愈复杂!”杨望向尤里安少年,哺哺自语道。 “您既然知道了,就不会随波逐流啦!为了避免发生无谓的麻烦,这样不是蛮好的吗?”尤里安一付大人的口吻应道,接着补充自己的意见。 “这件事还好,我担心的是地位提高了,您的酒量也增加了!请稍稍节!” “增加很多吗!” “现在至少是三年前的五倍了!” “五倍?没那么多吧?!” 尤里安把三年来家里的收支记录,放到满脸怀疑的杨面前。酒类饮料的支出指标,从三年前的一00,骤升至目前的四九一,这还不包括在外面喝酒的部份,所以尤里安所说的五倍以上,是自有其来的。 杨自是无言以对,只得答应节制酒量,但是,这个允诺能够持续到何时呢?不管是做此约束的尤里安或是受到此约束的杨己也好,可都是没有一点信心…… 二个小时之后,杨命令所有干部到会议室集合。帝国军支配这座要塞时,这里是要塞司令官和驻留舰队司令官洽谈咨商的地方,当时,会议经常是以针锋相对、恶言相向的争吵收场,因此,冲突气氛便成了这个会议室的传统。 要塞事务监督——亚列克斯。卡介伦少将;要塞防卫指挥官——华尔特。先寇布准将;舰队副司令官——费雪少将;参谋长——姆莱少将;副参谋长——派特里契夫少将;高级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上尉。此外还有战舰尤里西斯的舰长尼尔森中校和副舰长亚达少校。 杨形式上地扫视一遍集聚一堂的军官们,接着开口说话。郑重严肃的口吻并不是他的一贯作风,他现在的语气仍象与朋友在举杯品茗、闲话家常一般。 “各位大概都知道了吧!帝国军派出布洛肯战舰作特使,送来一个相当有趣的消息——他们希望帝国与同盟双方互相交换三百多万名俘虏!” “因为要彼此养活对方的俘虏可真不容易呀!”卡介伦少将调侃应道。 体格中等、肌肉健壮的他,与其当军人倒不如做幕僚官员来得恰当,他在后方的勤务经验也比上前线的经验丰富多了。专搞事务工作,堪称补给、组织运作及设施管理的专家。 亚姆立札会战战败之时,肩负起补给计划失控的责任——失事的原因在于帝国军罗严克拉姆元帅的巧妙策略——因而—时遭到左迁,后来,透过杨的要求,才到伊谢尔伦来任职。 事实上,卡介伦可以说是这个拥有五百万人口的都市——伊谢尔伦的市长。以他的行政能力对这个庞大而复杂的组织,仍是相当派得上用场的。 “这也是原因之一……如此说来,这件事有一半的责任在我身上!” 同盟军攻陷伊谢尔伦时,杨捕获了数目直达大都市人口的俘虏。 先寇布准将撇嘴一笑。 相貌英俊、现年三十三岁的他,是实行杨的作战计划,并促使其成功的一大功臣。出身贵族的先寇布,幼年随祖父母从帝国亡命至同盟,勇气与才智兼备,有时候,他那无所畏惧的性格也会对自己构成威胁,不论自身遭人攻汗或为人称颂,他都能够泰然处之,毫不引以为意。 “不过,事情本身并不好笑!‘养活俘虏并不容易’这句话中隐含重要的暗示,颇值玩味!事情并不是‘养活俘虏’那么单纯!” “怎么说?” “换句话说,莱因哈特。冯严克拉姆已然决意要展开对帝国门阀贵族联合军的武力冲突了,大家应就这点来加以考量!” 当同盟军的头号大敌——金发年轻人的名字自杨的口说出时,—阵悄无声息。 此后的数个月,杨不断地反复思索着这个问题——该如何来对付这个逐步进逼银河帝国霸权宝座的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拇? 为了将权力完完全全掌握手中,莱因哈特必须打倒与他敌对的门阀贵族。看来,大规模的内乱不久即将爆发了!杨手边握有的情报虽然并不多,但毋庸置疑的,莱因哈特已开始针对这件事,着手进行铺路工作了。 问题是莱因哈特的布置计划不仅限于帝国境内,范围甚至扩及自由行星同盟。一旦贵族联合组织与同盟联手,或者是当莱因哈特和贵族联合打得两败俱伤时,同盟军便可乘虚而入,那可就不能等闲视之了。 因此,趁同盟军在亚姆立札会战后元气大伤、无暇派兵出征之际,莱因哈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究竟该怎么办呢? 杨试着分析莱因哈特所设定的情况,对他而言,尚有最低的条件限度,只要根据最低的条件限度来布局,准错不了! 他分析整理的结果如下: 一、莱因哈特的兵力要对付门阀贵族已经倾注全力,没有剩余兵力。 二、他无法同时两面发动攻势。 三、根据一、二的情况来研判,运用谋略比发动武力对付同盟更为恰当。 四、谋略之中,必定暗藏玄机——那便是使敌人分裂,进而互相残杀。 按照这样的推算来看,杨已经识破莱因哈特的计谋了。 由内部分裂同盟军! 莱因哈特正是此意!他不得不如此做。换作是站在莱因哈特的立场上,杨也会这么做,除此之外,别无他途。一旦同盟军内哄四起,帝国军便没有腹背受敌的威胁,除去了后顾之忧,莱因哈特就可以全力讨伐门阀贵族组织了! 接下来,他会采取何种具体措施呢?——杨进一步思考着,并获得一个结论。 或许自己想得太多了……杨并不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杨对自己的自信,可不如别人对他的信心多。 不过,他现在所做的并不是追求人道或真理的工作,也不是要求绝对价值的工作,而是胜败、是竞争——它们永远是相对的,你永远只能比对方抢先一步,才能稳操胜算。说起来简单,事实上,要比莱因哈特。罗严克拉姆这样的天才更胜一筹,有如难上青天。 杨觉得有点后悔了。 去年,亚姆立札会战之际,杨创下无可比拟的实战水准,但在开战之前的作战会议上,杨并没有竭尽心力去参与。当强硬毫无责任感地高唱主战论调时,即使会使事态陷及胶着,自己也应该加以阻止的! (如果当时事态胶着,或许已未战先败了哩!) 杨想到这里,不禁苦笑了起来。不管怎样,杨必须将帝国方面所提出的交换俘虏要求,转报同盟的首都——以国父之名为名的行星——海尼森。 政府应该会欣喜地答应吧!俘虏没有选举权,但交换回来的同盟兵则有,选票数目等于二00万票加上其家眷的票数。看来,他们势必会为此举行盛大的庆祝典礼! “尤里安!咱们大概是要走一趟久违了的同盟首都!” 杨的声音充满活泼的气息,令尤里安微微感到不可思议。典礼、宴会、演讲……,海尼森充斥着这些令杨反感的仪式。 可是,杨还是走一趟海尼森。 Ⅲ 俘虏交换并不是由“两国政府”之间来执行,因为两国的政府彼此都主张自己才是人类社会唯一的正统政权,互不承认对方的存在,也无意建立两国间的外交关系。 这种情形若换作个人立场的问题,大家必须会对他们的顽固和愚昧,感到啼笑皆非,但站在国家的立场,人们就会以权威尊严之名,容忍这种恶德存在。 是年二月十九日,俘虏交换仪式在伊谢尔伦要塞举行。双方均派军部代表出席,彼此交换名单后,在证书上签名。 “银河帝国军及自由行星同盟军,基于人道及军规立场,决定释回彼此扣留之官兵,并保证以荣誉之名确实执行。帝国历四八八年二月十九年,银河帝国军代表齐格飞。吉尔菲艾斯上将。” 签名后,吉尔菲艾斯神采突变地笑着对杨说道:“形式上的仪式或许是有所必要,但却也令人觉得是种傻事呢!杨提督。” “我也有同感!” 杨观察吉尔菲艾斯。杨算很年轻了,但吉尔菲艾斯更年轻,不过才二十一岁而已。红宝石溶液染成般的红发,迷人的碧蓝眼眸,高人一等的身材,这位俊逸出众的美少年,是银河帝国屈指可数的一员悍将,连伊谢尔伦的女性也对他仰慕不已。在亚姆立札会战中,杨曾直接和他交手,也知道他是莱因哈特的心腹,但是杨却难以对这年轻人产生厌恶。 吉尔菲艾斯对杨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辞别之际,两人握手更是有力。 “真是令人抱以好感的人啊!”事后尤里安也说出他的感觉。 杨点了点头,但想到自己竟然对敌军的指择官比对我方的政治家还有好感时,不由得感到有点莫名。许多时候你所面临的敌人总远较幕后的操纵者来得光明正大,这种情形并不稀奇,而且,现在的敌人未必是永远的敌人,现在的伙伴也未必是你永久的伙伴! 不管怎样,这下于杨便可以借举办“遣反官兵欢迎典礼”为由,暂时大大方方地返回海尼森了。 Ⅳ 离开伊谢尔伦四个星期之后,杨和尤里安终于抵达首都海尼森。两人避开了二00万的遣返兵、前来欢迎他们的家属以及大批记者夹杂簇拥的中央宇宙港,而在次要旅客线和货物线专用的第三宇宙港着陆之后,立刻搭乘无人驾驶的计程车直奔军官宿舍。 途中,在仓库和工人宿舍杂处的哈其逊街上,碰到禁止通行的号令。警官们挥汗如雨地疏导群众,正是忙的不可开交,他们欲借人力来弥补地上交通中央控制系统的不足之处,禁止通行的原因何在则不得而知。 杨下了计程车,走向那还不熟练的年轻警官:“怎么了,为什么不能通行?” “没什么事,不要靠近就是了,危险!” 警官的话前后矛盾,他神色慌张地把杨推回去。穿着便服,杨也变得毫不起眼了。突然间,杨有股冲动,他想明示自己的身分问个水落石出,不过,杨最后还是不发一语地回到无人驾驶的计程车上。因为讨厌行使特权的憎恶感比好奇心更为强烈。 绕了一个大圈子,事情终于真相大白,那是两人在回到位于希尔巴布利街上那空了四个月没人居住的宿舍之后的事了。 钮开立体电视的新闻专用频道后,当时的情景立刻映人眼前。 “……最近,遣返兵接连犯下罪行,今天,哈其逊街角再度传出惨案,目前尚未调查清楚,己知至少三人被杀害……” 播报员悲伤的表情和强加压抑的声音,显得极不调和。 为摆脱战场上死亡的恐剧阴影而吸食迷幻药和兴奋剂的士兵们,成了毒隐患者,重返市民社会。总有一天,恐怖和疯狂势必像无形的熔岩爆发出来,沛然莫能击之。 杨灵机一动,叫尤里安从资料供应库传送关于犯罪的统计资料。杨没有自己动手的原因是,不晓得如何操作电脑,并非特意要尤里安去做。 杨的猜测没错,和五年前相较之下,犯罪事件的比率增加了百分之四十五,相反的,犯罪的检举率则降低了百分之二十二。不但人心颓废,连警官的素质也日趋低落。 由于战事旷日持久,许多官兵阵亡沙场,军队只得不断补充兵员,结果造成社会上各行各业人力资源不足。医生、教育家、警官、系统管理员、电脑技师……等,各类专业人才大量减少,空缺不是由生手接替,便是任其荒置。 于是,维系军队根本的社会体制日渐萎缩,一个衰弱的社会,其军队必然随之衰弱,而衰弱的军队又损失官兵,如来一来,势必得再向社会要求补充兵员…… 这种恶性循环,就是那名为战争的纺车所编织出的矛盾累积吧! 杨不禁想到,应该让那些高唱“和平所产生的腐败比战争所带来的破坏还可怕”等论调的战争赞美者看看眼前的社会景象!他们已经加快了社会崩溃的速度了,却还要辩称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战的! 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战呢?放下手边的资料,杨仰躺在沙发上,反复思考着这个问题,因为,他个得不荆心自问,自己所做的事情意义何在?当想到自己所做的事情毫无意义时,杨的心情就轻松不起来了。 第二天下午的典礼,如往常般地在华丽空洞的词藻和歇斯底里的军国主义狂热中,划上句点。 “我觉得一辈子的耐心都在这两个钟头以内消耗殆尽了!” 杨走出会场,对着在旁等候的尤里安大发牢骚。 “的确是让人受不了!” ——尤里安心中颇有同感。以前,杨对这类的典礼,总是毫不避讳地表现自已的反感,有时甚至当全场都起立时,独他一个人兀自坐着。这次,他只是嘴巴上咕哝几句“不知所云!无聊透顶!”而已。 杨深深地吁了一口气,像要把方才在会场上吸进的“毒气”都排吐出来似的。突然,他看到前面的街道上,有一为数约一百人的群众。他们身穿滚红边的白色长袍,高举“还我圣地”的标语,嘴里不知在吟唱什么,缓缓地向前走去。 “那边是怎么回事?” 杨问身旁的年轻军官。 “噢!他们是地球教会的信徒啊!” “地球教会?!” “你不知道吗?这个团体是在最近才形成气候的!至于他们所崇拜的神体,便是地球……!” “崇拜地球……” “人类的故乡是地球,也就是所谓的最高圣地,现在由银河帝国所支配。他们希望借着武力夺回地球,然后在上面兴建引导全体人类的大圣堂!不计任何代价,也要为达成这个目标而共赴圣战……” 杨错愕不已! “他们们不是认真的吧!?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嘛!” “我倒不这么认为!”年轻军官正色应道。“……我们是正义的一方,最重要的是。杨提督!我们拥有像您这样伟大的军人,一定能够消灭残暴的银河帝国,把地球夺回来,不是吗?” “咳!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啦!”杨一面掩饰心里的厌恶,一面回答。 不论在哪个时代,总有狂热的信徒。不过,尽管如此,这件事也太荒谬了!地球的确是全人类的母星,但是极端说来,它只不过是伤感主义的对象。八世纪之前,地球便不再是人类社会的中心了,文明的范围日益扩大,其中心也随之移动,历史可资证明。 为了夺回边境上一个古老的行星,牺牲数百万人的生命也无妨!——这种念头是从何产生的?! “说到这个,倒是有一个类似的团体存在,忧国骑士团现在怎样了?” “不太清楚,不过,好像有很多团员都加入地球教了。啊!因为想法雷同嘛!这不冲突吧?” “背后的靠山也是同样的人吧?”杨声音压得很低,军官似乎没有听到。 晚上的宴会时间未到,杨和尤里安想先回官邸休息,坐上无人驾驶的计程车后,杨陷入沉思。 很久很久以前,地球上有所谓的十字军。他们以夺回圣地为由,假借神的名义,侵略他国,破坏都市,掠夺财宝,虐杀住民,他们非但不引以为耻,反而向世人夸示着迫害异教徒的功绩。 这一块历史的污点,是由无知、狂热崇拜、自我陶醉和心胸狭隘所产生的。事实上,那些信奉神与正义的人才是真正凶暴残忍的人,这应该已是个惨痛的证明了。然而,二千五百年过去了,地球教徒在宇宙中再度演出这种愚昧荒唐之举! 有一句警句如是说道——好施善行者喜欢一个人默默耕耘,盲信愚行者希望有同伴一起做。他可绝不愿成为那种跟随他人愚行的人! 而地球夺回运动其实和表面上所看到的自信愚行,根本没有两样! 在十字军背后操纵一切的是伯纳乔、杰诺巴等的海上商人,他们的目的不外乎削弱异教徒的势力,独占东西贸易。支撑着这个狂热崇拜的正是这个包藏祸心的企图!这段历史倘若一再重演…… 躲在背后的是第三势力国……费沙? 这个想法闪过脑际,杨不禁为之愕然!计程车坐位本就不宽,他突然急促地挪了挪身体,尤里安不禁好奇地瞪大眼睛看着他,问他怎么回事,杨含糊应了几句,又陷入沉思之中。 站在费沙的立场来看,当然希望帝国和同盟环伺在地球周围来一场更加憎恨的厮杀!不过,一旦帝国与同盟垮台,秩序破坏殆尽,这样一来,对于以商业立国的费沙而言,反而是一大困扰吧!根据费沙的企图和用心,如果不是在其控制的范围之内,就毫无煽动的价值;但可以肯定的是,盲目信仰的精神张力,最后势必突破控制防线爆发开来,费沙理当明白这层道理才是。 莫非……他们真的志在以武力夺回地球,恢复过去的光荣…… “实在搞不懂,费沙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杨喃喃自语,想着想着苦笑了起来。地球背后的主谋者未必是费沙哩!自己倒先杞人忧天了,岂不可笑?! 回到官邸,杨想喝一杯消除疲劳,他扬声叫尤里安。 “给我倒杯白兰地好吗?” “有蔬菜汁啊!” “……嗯……你认为蔬菜汁可以消除疲劳吗?” “你认为它可以,它便可以!” “咦?这句话是谁教你说的?” “在伊谢尔伦,周边都有老师啊!” 卡介伦、先寇布之辈的挖苦专家的脸一一浮现在杨的脑际,杨哼了一声。 “少年时期的教育环境早该小心选择才是呵!” 尤里安放声笑了出来,“只能喝一杯!”——他打定主意后,端了白兰地走过来。 Ⅴ 和先前的典礼比较起来,派对显得有趣多了。 政治家、资本家和高级官僚继续发表冗长而欠缺幽默感的致词,不过,致词内容毕竟不是那种歇斯底里式的高谈阔论就是了。 在伊谢尔伦时,偶而有为了促进军民交流的派对,但身为最高负责人的杨,始终都是一派个人作风。当大家要求致词时,他只说了一句话“祝大家玩得尽兴!”军中或民间均不乏热衷演说的名士,但像杨这样位尊权重的要人,致词都一句带过而已,其他的达官贵人也只得长话短说了。“杨提督二秒致词”成了伊谢尔伦的大特色。 这位传说中的主角——年轻的黑发提督,是各家名媛贵妇争相瞩目的焦点,除了用餐之外,她们的话题总是绕着他打转。 “杨提督怎么没有配戴勋章呢?” “因为勋章太重了戴着那些东西走路,我的腰就直不起来了。” “哎哟!” “我的监护人告诉我,走路弯腰驼背,看起来像个老头儿。” 妇人们笑得开心,说话的人却无动于衷。这不过是在对自己的职务薪水所做的妥协罢了。广阔的会场一角,尤里安坐在椅子上,无所事事地望着熙来攘往的人群。多达一万名的出席者,无一不是赫赫有名之土,可谓冠盖云集,气势非同凡响! 同盟的元首及最高的评议会会长——特留尼西特也在其中。他是大家公认的花言巧语能手。杨对他极其厌恶,厌恶到他出现在电视画面上时,杨就关掉电视。非但如此,杨也尽量避免和地碰面。 “尤里安!咱们该溜喽!” “是!提督!” 两人行动配合得天衣无缝。尤里安到柜台领回背包,杨到厕所换上较不起眼的便服,将礼服塞进背包里。随后,两人悄悄步出会场,谁也没有注意到。 米海洛之家——名字是有点夸张!它位于劳动工人时常出现的下町一角,也就是克特威尔公园的入口处,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小店铺。 贫穷但却拥有年轻和希望的情侣们,经常会来这里买食物和饮料,坐在通宵轩亮的夜灯下细诉情衷。 同时也为军队包伙的米海洛,一忙起来,便无法逐一和上门的顾客打招呼。不管来的是老人、青年或少年,由于灯光很暗,大家也就不太在意。 三个人点了炸鱼、法式烤马铃薯、法式乳酪派和奶茶后,同坐在一张凳子上。开始大啖起来。三个年代的人一同在这里进餐,因为他们方才在派对上都没能好好地享用餐点…… “喂喂!咱们这副德行,又要避人耳目,又得谈话,在这里不太方便吧!” “我觉得很好哇!想到军官学校时代的事,那时,常常为了想办法打破关门时限绞尽脑汁哩!” 如果知道眼前这位老人是同盟军宇宙舰队司令长官——比克古上将、青年是伊谢尔伦要塞司令官——杨上将,米海洛的老板和一座客人必定哑然失声吧!这两个军队干部是从方才的派对上溜出来,在这里歇歇脚的。 鱼和马铃薯之类的便餐,勾起了思乡愁绪。军官学校时代,杨经常和他的狐群狗党——罗伯尔。拉普,溜出宿舍,到这种即便宜又可口的小吃店来,大饱青春期的食欲。 两个人都是有酒喝就好,什么事都不在乎,他们点了德国威士忌之类的蒸馏烈酒,大过酒瘾后,走出小吃店时,醉倒在走道上,之后一动也不动。透过老板联络,洁西卡。爱德华连忙赶到,为避免严厉的教官们发现,她把两人移到店内看护。 “罗伯尔。拉普!杨威利!睁开眼睛,振作点!天亮以前没有赶回宿舍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喔!” 洁西卡冲咖啡给两个宿醉的年轻人喝下,咖啡没有加糖,但喝起来却有种甜甜的感觉……罗伯尔。拉普在去年的亚斯提战争中阵亡了。和他已订婚的洁西卡。爱德华,当选为德奴仙行星区的议员代表,是反战和平派的急先锋,在同盟议会占有一席之地。 一切都变了,时间的脚步依旧向前推进,小孩子长大成人,增加的只有无法换回的遗憾。老提督的声音打碎了昔日的梦想。 “好了,在这里谁都不认识我们。你不是有话要告诉我吗?” “是啊!” 几条炸鱼随着奶茶流进胃内后,杨徐徐开口说道:“最近,这个国家有可能发生政变!”杨的语气虽然显示得蛮不在乎,但正待开口进食的老提督,手在半空中戛然停止。 “政变?” “嗯!” 这是杨所下的结论。他语气淡然但巨细靡遗地说明自己对罗严克拉姆侯爵的意图所作的分析,不知道引发政变的人是不是直接受到罗严克拉姆的控制云云,比克在明白其中道理后,点了点头。 “的确!相当合理!不过,罗严克拉姆侯爵真的认为政变会成功吗?” “对罗严克拉姆侯爵而言,不成功也好,因为就他的立场来看,能使同盟军分裂就算达到目的了!” “没错!” 老提督两手捏毁空的纸杯。 “只是……他既敢唆使政变,自是胸有成竹!事先必已拟妥一项缜密且达成度高的计划了!” “嗯!……” “地方性的叛乱即使规模再大,只要其它地方不发出连锁反应。自然不会动摇中央政权。最有效的手段是直入首都内部控制核心,一旦权力核心成为人质,我们便束手无策了。” “言之有理!” “最麻烦的是权力的中枢,也就是武力的中枢。叛军虽然蜂涌四起,但若以强大而有组织的武力直接镇压,叛军必败无疑,所以即使叛军成功,也不过是三日天下罢了!”杨把最后一块炸马铃薯放进嘴里。“因此,他必须使首都方面权力中枢的夺取与地方性的叛乱能够产生有机性的相互配合!” 随着年轻司令官的理论展开,坐在杨身边的尤里安,目光益发炯炯有神。这是经过数月以来,智慧激荡的成果。 “也就是说,必须分散首都的兵力,而要达到这个目的,得先在边境发动叛变,届时,军队必定出动镇压。而在军队尽出时再以全力压制首都。进行顺利的话,结果将会如我们想像中的精彩哪!” “你刚才也提到,罗严克拉姆侯爵并不一定要使政变成功,只要使同盟分裂混乱,同盟便无暇介入帝国内部的动乱,如此一来,他的目的也达到了!” “想起来还真麻烦哪!” “做起来才麻烦呢!不过,指使人去做的话,自己倒是不须费多少劳力!” 杨以为这对所向无敌的金发年轻人而言,这件事不过是茶余饭后的游戏罢了。 “那么连您也不知道谁在支持政变吗?” “要知道此事到底是太难了!” “那么,我必须对最近可能发生的政变防患未然才行了?” “如果政变发生了,即使能镇压也得要派出庞大兵力及耗费相当的时间,亦会造成伤害,因此,若能事先防范,到时候只要一个宇宙兵中队,就可以解决了!” “没错!责任重大喔!” “接下来,还有一事相托!” “哦?” 杨的声音压得极低,老提督凑上耳朵。坐在近旁的尤里安少年,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内容。他显得有点沮丧,但如果是对他有益的话,杨一定会一五一十地告诉自己吧!他们现在的谈话内容,急速地鼓动着少年的胸膛。 “好!我明白了!”比克古用力的点点头。 “在你离开海尼森之前,势必交到你手中,不过倒不知那东西会不会派上用场!” 杨把装炸马铃薯的空纸袋吹胀,然后用手拍破,巨大的爆裂声震惊了四周的客人。 “实在给您添麻烦!不过,请不要一时大意走漏风声!” 杨将纸袋揉成一团,向外抛去,这时,半圆形的机器人清洁车响起了二十年前的流行老歌,他步伐轻快的走过去,将纸团拾起放进自己的身体。比古克也把纸袋扔进机器人清洁车,手抚摸着略微凹陷的下巴,站了起来。 “那么,我先回去了!保重了!” 老提督的身影消失在夜晚的街道后,杨和尤里安也起身离去。 和杨并肩走向无人驾驶计程车的招呼站时,尤里安忽然想到,现在正在策商政变大计的人现在或许也在某个角落密谈着这件事吧…… 尤里安才说起这件事,杨就奇怪地露出微笑来,说道:“是啊!可能带着严肃的表情,吃着比我们更高级的食物呢!” Ⅵ 这是个没有窗户的房间,连显示屋主个性的家具也没有,很是煞风景。光线昏暗,大约十个围着会议桌而坐的男子,脸部也看不清楚。 “好了!再确认一次!” 声音低沉,在座的每个人,头都转向同一方向。墙壁的一部份成了展示板,图上所显示的是由天顶向下俯瞰的自由行星同盟域。 “第一起攻击基地是聂普帝斯行星。标准历四月三日!” 星图的右下方,有个闪闪发光的红色小点。男人之间引起了小小的骚动。 “距离海尼森一八八○光年。位于第四边境星区的中心,是宇宙港和物资集散中心、恒星间的通讯基地。不要忘记!在四月三日!负责带动这个地区暴乱的人是哈贝……” 被叫到名字的男子挪了挪黑色的身影,缓缓地点点头。 “第二起攻击基地是卡佛行星,标准历四月五日。距离海尼森二○九二光年,地点在第九边境星区……” “第三起攻击基地是帕尔梅伦多行星,四月八日。第四起攻击基地是尚普尔行星,四月十日。从星图上看来,四处发难起点均在以首都为中心的假想球体表面附近、彼此相隔遥远。政府的镇压部队必须分别往各方向派出。” “如此一来,首都海尼森便成了武力真空地带。届时,将可以少数的兵力控制基地。” 同盟最高评议会、同盟议会、同盟军统合作战本部、军事通讯管制中心等各个占据目标,一一被列举前来,攻击时刻、指挥官、人数等等也经过确认。至于细节部分,由于在此之前已讨论了十次以上了,因此,出席人员对全盘计划的内容和自身负责任务,均已了若指掌。在自由行星同盟面临危急存亡的危机感下,在座的每个人都深具共识。一方面是因为去年的亚姆立札会战败北所带来的巨大打击,一方面则是因为政治的腐败、经济及杜会的衰弱现象急剧严重,大大提高了他们的危机意识。 现在的政客们实在是不值得赋予大任的,把权力当扑克牌耍的家伙,是应该剔除掉的。 主席环视列席的每一个人。 “我们必须亲手净化失去理想、腐败恶极的愚昧政治!这是一场正义之战,国家若不重建,只有走上灭亡之路!” 可以听得出来,是一种极力压抑的声音,与疯狂信仰者的自我陶醉,是有所不同的。在座的人莫不猛然点头,对他表示信服。 “不过,在这里有一个问题人物!”男子的声音严肃了起来,其他的人心情也为之悚然。 “这个人就是伊谢尔伦要塞司令官杨威利提督。他不在首都,所以未纳他为同志,但是,如果各位有任何意见……” 男子止住声音,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拉他进来好吗,这个人谋略出奇,众望齐归,对我们大大有利,而目,伊谢尔伦的战略价值也不容忽视!” “若让他成为同志,我们就可以挟海尼森和伊谢尔伦控制全部领土,发挥四两拨千金的效能。” “不过,没有时间了!在三月末行动展开之前,计划已经堆得满满的了,有办法说服他吗?” “没有必要让那种人成为同志吧!” 在同座之中,这个人的声音听起来最年轻,但奇怪的是,语气森然且欠缺活力。一意蛮干的语调,和音声的感觉略微突兀。在座其他人的热络讨论一下子冷却下来,主席像在教训似的开口说道:“不要感信用事才好!只是,要想说服杨成为同志,时间上的确不够,宁可在举事之后再重新考量。以地理条件来看,镇压尚普尔一地攻击行动的任务,必定是由杨负责……” 从伊谢尔伦到尚普尔,以最大的速度——脉冲跳跃航行方法,也要五天的时间。从这里传送首都发生政变的报告到那里,再从那里全速赶至首都,至少也要二十五天,合计是三十天。这段期间,首都已完全在我们的控制之中,而且,只要拥有那个厉害无比的防空系统——十二个战斗卫星所形成的“女神的项链”,即使是“奇迹的杨”,要拿下海尼森也没有那么容易。只会让自已陷入进退两难的窘境罢了! “在此前提下找杨商谈,或许就可以轻易地说服他加入我们。目前,我们应照预定的计划行动,掌握权力中枢之后,再扩大新体制的实力和权威!” “提议……”和先前相同,年轻而附气沉沉的声音,再度吸引全场的视线。“我们应该送一位同志到伊谢尔伦去监视杨,如果他采取任何不利于我们的行动,就立刻杀掉他!” 过了一会儿,有几个发出赞成的声音。因为要成功必须排除危险的成份。 “有没有人反对?好吧!我们就采用这个建议,速速找出适当人选!”话是这样说,可是,主席的声音却显得不太热衷。 一位坐在角落里,不发一语的男子,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气息充满酒味。男子手里拿着一瓶罗瑟兰威士忌,瓶内的酒已喝掉了一半。 这位男于名叫亚瑟。林奇。恶意的咒骂像啤酒的气泡一般,浮现在林奇的心头。跳吧!跳吧!让大家在命运的掌握中疯狂的跳吧!会在途中失足跌倒,或是会跳到死为止,就看你们个人能耐了!林奇自己也搞不懂,究竟是希望政变成功呢,还是失败?自九年前以来,他对自身的未来,似乎也早已漠不关心了。 在这之前,林奇的人生并非如此悲观消极的。不论在前线或处理庶务工作,尽皆成绩斐然,四十岁便晋升中将,人人以阁下称呼。但是他走错了一步。 在艾尔。法西尔星域与帝国军交战之时,被一种莫名的恐怖攫住,舍弃部属和百姓企图逃亡时,被帝国军俘虏,成为阶下囚。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却成了同盟军的耻辱,从此,鼠辈的污名便如影随形地紧追其后。 对了!事情转变如何了呢? 林奇闭上眼睛。酒精与虚无感交织成厚重的帘幕,帘幕的另一端映像了一个行星的模糊轮廓。 那个行星——一万光年之隔的银河帝国首都——奥丁,在那里,赋予他一项任务的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侯爵,那锐利而野心勃勃的目光,正穿透辽阔的星海,疾射而来!? 第二章 起火点 Ⅰ 林奇被传唤晋见银河帝国军宇宙舰队司令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是在去年十一月的事,此时距莱因哈特在亚姆立札大破入侵帝国领域的同盟军一役不远。 在艾尔。法西尔星域被捕蒙羞之后,林奇便在银河帝国一个边境星域的一个矫正区过着生活。 帝国境内没有所谓的俘虏收容所,“叛军”的官兵,一概被视为反对帝政的严重思想犯,为了“矫正其思想、道德”,便成立了这类的设施。 在广大的设施内部,粮食自给自足,帝国军严密监视着境界线,每四个星期供应一次医药用品和衣服,并不太干涉这些收容犯的殖民地。帝国军并不是对他们特别宽大,而是碍于预算和人手的不足。即使是实施征兵制,但人力资源实在有限。事实上也无力治理这种边境星区的各个角落。如果“思想犯”之间起内哄互相残杀起来,帝国军反而乐得省事,高兴都来不及呢。 在自由行星同盟这边,刚开始时,对帝国军的俘虏相当礼遇,这是一种心理战术——使他们体会到自由社会体制的好处,进而加以洗脑;但经过一个世纪半以来的战乱,自由行星同盟也无力再“摆排场”了,最近,俘虏们的待遇相当于一般社会与监狱之间的中间值。 ……林奇和他昔日的部属,一同住在其中一个殖民地。后来搬进矫正区的士兵们说出他在艾尔。法西尔的丑闻,其他俘虏便开始对他冷眼相向。 林奇借酒逃避现实,只能任人臭骂、毫无辩解余地的他,也只能这么做了。由新进的俘虏们口中,他也得知妻子已和他脱离关系,带着两个孩子搬回娘家了。他日渐沉溺酒中,声誉更是一落千丈。现在甚至连昔日的部属看到他时,也会表现出露骨的轻蔑和嫌恶的目光。 这时,一艘驱逐舰出现了,把他带往帝国首都——奥丁。 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侯爵和杨威利不同,乍见之下,外表气势非凡。 此时他二十岁,修长而匀称的身躯散发着优雅与精悍的协和感,耀眼的金黄色头发比去年长了许多,看起来就像是狮子的鬃毛。洁自无瑕的肌肤和秀丽端整的眼睛,仿佛集造化女神的宠爱于一身。只是,在他那天使般的冰蓝瞳眸里,总不时放射出锐利而令人不敢正视的目光,或许,那应该说是一双热切凌驾于众神之上的堕落天使的眼眸。 “林奇少将吗?” 他的桌子前方放着一把椅子,卫兵们扶着一个男子坐到椅子上。莱因哈特的声音欠缺亲和感,他自己也感觉到了,但他不想改变。因为眼前这个人是人人唾弃的无耻之徒。 “……你是……?” “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 林奇睁开浓浊泛红的眼睛。 “啊?是你啊!你就是那个帝国的少年英雄……真是年轻啊,太年轻了。知道艾尔。法西尔战役吗?几年前的事了……你……那时还是个孩子吧……我却已是个少将了……” 一个高头英俊、红色头发的青年军官站在莱因哈特的左方,碧蓝色的眼睛里充满厌恶、怜悯的复杂神色。 “莱因哈特阁下,这种人对我们有用吗?” “当然有用。吉尔菲艾斯,如果没有用,这个男人也没有活命的价值了。” 金发的年轻元帅注视着林奇。视线宛若一道疾射而来的剑光。 “好好听着!林奇。我只说一遍,不再重覆。有个任务要你去完成,事成之后,我会给你帝国军少将的地位。” 林奇一时反应不过来,但这却是千真万确的事。他那浓浊泛红的眼睛深处,似乎有灯炬闪烁一般,发亮了起来。像要摆脱盘据脑中的酒精毒雾似的,林奇猛力地甩了甩头。 “少将……哈哈哈!我已很久没有做过少将了……”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上下的嘴唇。 “听来倒是不错。那么,你要我做什么?” “潜进你的祖国,煽动军队内部那些不满份子,策动政变。” 隔了好一阵子,一阵怪异的笑声在空气中震荡了起来。 “嘿哩嘿……不要做白日梦了。那怎么可能!看来你醉得比我还要厉害啊!” “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这里有份计划书,你按照计划去做,必定可以成功。” 林奇的眼中再度泛着迟滞的目光。 “但是……万一计划失败的话,我会死的!一定会死的!他们会杀了我……” “那么你就去死吧!” 莱因哈特的声音像长鞭撕裂空气。 “你认为现在的你还有生存价值吗?人人都说你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你舍弃了应该保护的百姓、丢下应该指挥的士兵,自顾逃亡,厚颜无耻!没有人会为你说话,无论你怎样解释,但还有人肯听吗?事到如今,你还珍惜生命?” 这一字一句像一把把利刀刺激着林奇那被酒精侵蚀的薄弱意识,他蓦地醒转过来。精神的质与量真有天壤之别,林奇全身打颤,冷汗浃背。 “没错!我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他喃喃自语着,声音很微弱,但却很清晰。 “现在也没有机会可洗刷污名了。那么倒不如做个彻彻底底的卑鄙小人!恬不知耻地活下去……” 他抬起头,眼中的混浊尚未消失,但是眼眸深处却燃起熊能烈焰。 “好吧,我了解了。干就干吧。事成后你真的会给我少将的地位吗?” 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十年前的雄劲锐气。 Ⅱ “计划若能成功,杨应付国内情势尚且自顾不暇,根本无余力插手这里。” 林奇离去后,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来到后花园,莱因哈特在长椅上坐下,抬头望着红发的好友说道。 “是的。” “吉尔菲艾斯,你和杨威利见过一次面,你认为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吉尔菲艾斯想了一下,答道:“老实说,我摸不清他在想些什么,他外表看起来满不在乎,但很有可能他已知道我们这个计划。” “什么?那么他为什么还要接受我们的提案呢?” “我也不明白,或者他已想到解决的办法,又或者他很有信心,不怕我们采取任何行动,杨威利始终是个神秘莫测、难以捉摸的人,莱因哈特阁下,我以前还未遇过这么难以捉摸的敌人……” 吉尔菲艾斯欲言又止,莱因哈特奇怪地望着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和他做朋友,他会是很好的知己。” 莱因哈特沉默着,若有所思的仰望长天,心里想道:“杨威利……你是个人才,我真的很想见一见你……” 吉尔菲艾斯见到莱因哈特不发一言,打破沉默道:“一旦同盟国内的和平被搞乱,我们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和平?吉尔菲艾斯,所谓的和平啊,那是指无能并非是最大罪恶的那种‘幸福’的时代。看看那些贵族!” 莱因哈特辞锋辛辣。 表面上,帝国与同盟间的战争仍然持续着,但在背后,贵族阶级却无忧无虑地享受着“壁垒内的和平”。相隔数千光年黑暗的虚空,士兵们伤的伤,倒的倒,笼罩在死亡的恐怖中,惶惶不可于终日之际,皇宫的水晶吊灯下,却大开华丽的舞会,上等的香槟、用红酒腌过的烤鹿肉和巧克力点心,还有纯白的波斯猫、蓝珍珠发夹、琥珀壁饰、传承数个世纪的白瓷花瓶、黑貂毛皮、镶缀无数颗宝石的长裙,以及光泽色彩耀眼的彩色玻璃……。此情此景——这种悲惨而又荒谬的对照,就是活生生的现实吗?是的,这就是现实!那么,现实必须加以改变!第一次参加舞会时,冰蓝色瞳眸的少年便有这种感慨。 这种感觉随着年龄的增长转化成坚定的意念,以后,每次参加舞会或派对,就成了找出敌人的机会,后来,经过多次的观察,莱因哈特得到一个结论——衣香云鬓、光华夺日的大贵族们,无一值得费煞心机去防范。 他只对吉尔菲艾斯表达过自己的这个看法。 “我也认为贵族并不足惧。” 此时此刻,吉尔菲艾斯对莱因哈特采取了谦顺的态度。 “但是,对贵族‘们’则必须注意。” 莱因哈特听了,惊讶地望着好友。 “集团统一起来的意识——即使无法统一,对共同憎恶的敌人产生利己的联合也是不可轻视的。当和正面的敌人刀剑相交之时,或许有人会从背后暗中杀至也说不定。”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莱因哈特应道。隐藏在他体内那道利如细剑的锐气,总是在这位好友的遮盖下,转趋和缓。另外一位能抑制他那锋芒锐气的人,便是大他五岁的姐姐——安妮罗杰。 十五岁时被先帝佛瑞德李希四世纳进后宫的她,自那时起,就对自己的未来放弃了希望。蒙皇帝恩赐格里华德女伯爵的封号后,她便极力从性格几近破裂的父亲身边提携莱因哈特,并且也成为情感与莱因哈特胜似兄弟的吉尔菲艾斯的后盾,对他们两人而言,是强而有力的保护者。 而如今,曾是被监护的两人,身高已高过她许多,而且挂着提督的头衔,纵横驰骋在宇宙战场上了。不过,当他们出现在她面前时,两人都会忽儿仿佛回到那逝去不远的少年时代——那一段隐约透着甘美甜蜜、多姿多彩的日子。 先帝佛瑞德李希四世生活极其放荡糜烂,自他粹死以来,银河帝国的统治阶层便断断续续地掀起变动的波涛。 首先是五岁的幼儿艾尔威。由谢夫登基为新皇帝。他虽是佛瑞德李希四世的直系嫡孙,但在即位之后,即招至两大贵族的愤怒和嫉妒。 两大贵族就是欧特。布朗胥百克公爵和威尔罕姆。立典亥姆侯爵。他们分别与已故佛瑞德李希四世的两个女儿结婚,并各自生下一个女儿。他们企图让自己的女儿即位为女皇,好让自己成为摄政王,进而支配整个帝国。 当他们的野心梦破碎,便连袂起来对付共同的敌人,发誓报仇。他们的敌人便是幼年皇帝——艾尔威。由谢夫二世,以及在幕后支持他的两大重臣——七十六岁的帝国宰相克劳斯。立典拉德公爵和二十岁的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侯爵。 因此,银河帝国的统治阶层分裂为两派。一是保皇派,以立典拉德及莱因哈特为核心;另一为反保皇派,由布朗胥百克及立典亥姆联手主阵。 许多对帝国未来忧心忡忡,同时也担心自身安危的达官贵人,都希望保持中立立场,但是日益险恶的形势却使得他们无法置身事外。 到底该依附哪一方以求生存呢?哪一方才名正言顺?又或者,哪一方胜算较高呢?……所有这些都实实在在地考验着他们的判断和洞察能力。 在感情上,他们从一开始便倒向布朗胥百克公爵和立典亥姆侯爵这一方;但是,莱因哈特是战争天才,人尽皆知,因此,他们很难下定决心,不断在感情和私心之间随风转舵。 “贵族们一会儿偏右,一会儿偏左,举棋不定,绞尽了脑汁也分辨不清究竟该站在哪一边,真是一场最近以来最有趣的喜剧!” 有时莱因哈特会这样和帝国宇宙舰队参谋长——巴尔。冯。奥贝斯坦交谈。 “最后若不以快乐的结尾收场,就不能称为喜剧了吧?” 奥贝斯坦或许并非是轻浮易动之辈,但一般人咸认为他欠缺幽默感。虽然年仅三十多岁,但头发已半白,左右假眼内部装着感光电脑,不时放射着冷峻的光芒,嘴唇薄而紧闭,他的表情使人无法对他产生敬爱之意,而且,不管别人对他作何批评,他也总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无论如何,阁下只管静观其变,等着敌人兵慌马乱的景象吧!” “是啊,我会慢慢地等着看好戏的。” 当然,莱因哈特并没有坐着空等。他运用各种毒辣的策略,迫使大贵族们陷身在毫无胜算的盲目愤怒之中。他们歇斯底里的举动,对莱因哈特来说是正中下怀。他对这些策略的运用,就好比追逐美丽蝴蝶的少年一般,倾尽满腔热诚全力以赴。 “是没有必要真的把贵族们逼到死角去的。”莱因哈特一面用灵巧的双手把好友的红发当做玩具把玩一面说道:“只须使他们深信自己已走投无路就行了。” 事实上,所有贵族若能团结一致,他们的武力和财力绝对遥遥领先于莱因哈特。但尽管如此,他们也担心一旦发生战争,所有的财力和武力将化为乌有,这种自相矛盾的反应,令莱因哈特觉得可笑之极。 莱因哈特的头脑不再仅止于少年时代的智力,但多少仍残留着少年时代的感情成份。他相当憎恶敌对的人,但假使对方的言行举止有特殊之处,纵然谈不上具有任何美感,他也会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大感兴趣。可惜现在,在贵族当中已找不到这样的人了,莱因哈特不免有点怅然若失。 Ⅲ 玛林道夫伯爵是一位温和而明智的人物,不仅贵族,连领地内的人民也都对他爱戴有加。 关于目前国内日益恶化的局势,他也茫然不知该如何自处,每日唯有抱头沉思。若能保持中立就好了,可是,有可能吗?在这一天,他的长女希尔德自奥丁的大学特意回到庄园探望他。 希尔德也就是希尔格。冯。玛林道夫,她是弗兰兹。冯。玛林道夫伯爵的爱女,年方二十岁。 深色调的金色秀发,短俏而飞扬,脸上轮廓分明,带有阳刚之气的美貌,若不是她有一对墨绿而灵巧生动的双眸,会让人觉得她美得不像人类。双眸散发着跃动的智慧与生气,看起来像个富有冒险精神的少年。 “小姐!您看起来精神很好呢!” 两颊红润的管家走到宅邸的大厅欢迎她,弓着他那肥满的身躯。 “你也是啊!汉斯!我爸爸呢?” “在日光室,要我去通知他吗?”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啊!请冲杯咖啡好吗?” 除了脖子上围着一条粉红色的丝巾外,伯爵爱女的穿着打扮看来和男孩子并无两样,她踏着轻快的步伐,走过走廊。 广大的日光室内,靠窗的地方放着一组沙发,阳光下,玛林道夫伯爵拱背思考着。听到女儿的声音,他抬起头来,笑逐颜开地向她招招手。 “您在想什么啊?爸爸。” “嗯……没有啊,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这可真叫人放心了——银河帝国的命运和玛林道夫家族的未来,竟也不算是什么要紧的事呢?” 给爱女一语道中心事,玛林道夫伯爵吃了一惊,全身为之一震。 他面容僵硬地望着女儿。希尔德一脸淘气地回望着父亲,但表情似乎还在追问着什么。 管家汉斯端来银质咖啡组,在他退出去之后,室内依旧一片沉寂,女儿首先打破了沉默。 “现在,您决定怎么做呢?父亲大人。” “可以的话我希望尽量保持中立。不过,如果非得站在哪一边的话,我会选择布朗胥百克公爵这一边,身为帝国贵族,我……” “爸爸!” 女儿认真的声音和表情打断了父亲的话。 父亲讶异地看着女儿,只见她墨绿色的眼眸闪耀着强烈的光芒,仿佛在宝石中燃起了灼灼起舞的火焰,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有一个事实是所有贵族都不敢面对的。就好像人一生下来就注定要死,国家也有灭亡的时候。自从在地球这个小小行星上出现人类文明以来,没有一国家最后不是走上灭亡之路的,这是事实也是必然,难道唯独银河帝国——高登巴姆王朝能够成为唯一的例外吗?” “希尔德!……喂!希尔德……” “高登巴姆王朝建国至今已有五百年历史了。” 胆大的女儿使用了过去式。 “在这段期间,高登巴姆王朝统治全人类社会达二○○年以上,集权力和财富于一身,无所不用其极,杀害无辜的人、强夺人家的女儿,制定对自身有利的法律……” 她的气势逼人,只差没拍桌子了。 “这个王朝一味地为所欲为,既然已经偏离了正常的统治,即使是即将落幕,又能怪得了谁呢?不!渡过了繁荣升华的五百年,已经值得感谢了!失去了这一切,也是自然的道理所致。” 温和的父亲惊愕于这一番革命派式的激烈弹劾而表情木然,一时反应不过来,不一会儿之后,便渐渐鼓起反击的力气。 “你的意思是要我支持罗严克拉姆侯爵,是这样吗?希尔德。” “是的,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支持罗严克拉姆侯爵。” “什么理由?” 父亲的声音中充满了怀疑,同时,也隐含着寻求支持的讯息。 “理由有四,您愿意听吗?” 父亲点点头。 “女儿所说的四个理由如下:其一、现在的皇帝是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侯爵拥立的,遵照皇帝的旨意讨伐背叛皇帝的人,可说名正言顺。相对于此,布朗胥百克公爵和立典亥姆侯爵的阵营方面,他们很明显是为了满足个人的野心,而处心积虑地想挑起私人战争罢了。” “其二、布朗胥百克公爵集合了大部份的贵族,兵力强大,玛林道夫家即使加入,也轻如鸿毛,他是不会重视的。相对的,罗严克拉姆阵营屈居劣势,如果我们加入这一边,不仅大大助长其势力,同时更掌握了政治实效,其日后对玛林道夫家族必定会礼遇有加。” “其三、最重要的是,布朗胥百克公爵和立典亥姆侯爵只是为了各自的利暂时联手,毫无同心协力的诚意,虽然他们的兵力比罗严克拉姆侯爵要大得多,但他们的内部根本不团结,指挥也不统一。对军队而言,指挥系统步调不一是最严重的致命伤。相对的,罗严克拉姆阵营则在统一的指挥系统和意念下行动,不管中间过程如何演变,最后的胜利属于何方就不辩自明了。 “其四、那些贵族根本不懂得打仗,而战争是要靠士兵们来打的。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侯爵不是门阀贵族出身,主子、部下们皆然,自然广受下级贵族和平民阶层的爱戴。两边阵营的士兵都是平民,光靠军官无法作战;反观布朗胥百克公爵等人的阵营,士兵们愈来愈厌恨贵族出身的军官,最后势必导致暴动或造反,内部很可能完全崩溃……。如何?父亲大人。” 希尔德下达结论时,玛林道夫伯爵不发一语,只一个劲儿的擦着汗珠。他无法反驳女儿的结论。 “我认为玛林道夫家族应该站在胜利者——罗严克拉姆侯爵这一方,为了表示我们的忠诚,应该献上我们的领地和人质。” “领地倒没问题——献上也好,可是,人质就有点麻烦了。这件事……” “有人愿意的话……” “可是,有谁……”说到一半,玛林道夫伯爵大吃一惊!“难道……你……” “嗯,我去!” “希尔德!” 父亲张口结舌,女儿却若无其事的把奶精和砂糖加进自己的咖啡,然后充份地搅拌着。她的身躯并不肥满,但自信却涨满一身。 “我要感谢父亲大人,我觉得生在这个时代实在是很有意思的。” “我不能改变历史,但是,我却可以知道历史如何演变、历史中的人物如何生离死别。” 喝了口咖啡后,希尔德站起来,两手轻抱着父亲的头,让自己的脸颊贴近他那亳无光泽的头发。 “爸爸!不要为我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守护玛林道夫家族。” “你是这个家族的继承人,应该怎么做,就由你作主好了。” 父亲的声音恢复沉稳,爱怜横溢地抚着女儿的脸蛋。 “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反悔也不会后悔。最重要是你自己的幸福,没有必要为了玛林道夫家族而牺牲了你,反倒是该为你自己设想,以玛林道夫家族为工具,替你铺好未来的道路。明白吗?乖女。” “爸爸……” 希尔德紧紧拥着父亲,眼中隐现泪光。 “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女儿转过脸来,吻了吻父亲的额头,然后像只翩然飞舞的蝴蝶,转身离开日光室。 Ⅳ 经过六日的旅程,希尔德抵达了首都奥丁。她的感觉反而比较像是回家,因为希尔德已在奥丁整整生活了四年。 从宇宙港到莱因哈特的元帅府,希尔德搭乘机器人车直接前往。或许是由于情绪高扬吧,她一点也不觉得疲累,反正事后要休息多久都可以。 “您有预约会面的时间吗?小姐!” 窗口上一个看起来像个小少年般的年轻军官,身挂着“流肯中尉”的名片,向她询问道。 “没有。不过,这关系着许多人的生命和希望,元帅阁下一定会见我的,麻烦您代为转达,好吗?” 美丽的姑娘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不过,有三分是演技……看到她的模样,流肯中尉一时像是贯满骑士道精神似的,请她稍待一下,并联络了好几个地方,过了一阵子,他像在处理自己的事情一般,兴高采烈地走过来。 “您可以见他了!请搭四号电梯上十楼。” “谢谢,真是麻烦你了。” 希尔德由衷地说道,并走进有武器探测装置的电梯。 是日,适逢莱因哈特正在等一份报告,而那份报告又迟迟未送过来,再加上他听说有位美丽的姑娘前来拜访,心中也甚感好奇。其实对他而言,并不把美丽的女人看在眼里。只是,当他看见希尔德那脂粉不施、自然生动的美貌时,仍不免讶异于她一点也不像贵族人家的女儿。 “很可惜,吉尔菲艾斯刚好不在。” 在接待室的沙发上坐定之后,莱因哈特开口说道。 “他和玛林道夫家也算有点缘份,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去年的卡斯特罗普动乱中,他救了家父一命,虽然我们仍未曾谋面。” “……对了!伯爵千金找我有什么事吗?” 像小学生般的少年端来咖啡,莱因哈特拿起奶精罐子时,希尔德说道:“我是来表明立场的,一旦发生内战,请让玛林道夫家与莱因哈特元帅阁下并肩作战。” 刹那之间,莱因哈特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但他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完成了一连串的动作。 “你说内战?” “就是来日与布朗胥百克公爵及立典亥姆侯爵之间即将发生的战争。” “你真是个相当大胆的人哪。假设真的发生内战,我并不一定会胜利,即使如此你也要站在我这一方吗?” “我知道元帅您一定会取得胜利的。” 莱因哈特微微一笑。 希尔德调整呼吸的频率,将九天前对父亲说过的观点,向年轻的元帅再重覆一遍。莱因哈特静静的听完,蓝色的瞳眸,闪过一道光芒。 “你的确很有远见。很好,值此之际,我也需要盟友,我会回报你的盛情的。玛林道夫家自不待言,凡是对我方表示友好的其他家族,我也保证将特别礼遇。” “罗严克拉姆侯爵如此宽大为怀,真令人高兴!有您这些话,我们将更容易说服其他的亲戚朋友加入。” “快别这么说,难得你们愿意站在我这一边。我也做不了什么,但对于你的辛劳与勇气,理所当然地应有所回报。如果有我什么可以效劳的地方,请直说无妨,不要客气才好。” “既然元帅这么说,那么我有一事相求。” “请说。” “就算是对玛林道夫家付出忠诚的报酬吧,我希望能得到元帅亲笔签字的一份保证玛林道夫家族及领地安全无虞的保证书。” “哦?保证书?” 莱因哈特的语气变得煞有戒心,他那略显异样的视线转向希尔德身上,玛林道夫伯爵千金则毫无惧色的迎视着这位年轻独裁者锐利的目光。 莱因哈特若有所思,指尖在桌面轻弹几下,不消片刻工夫,便开口道:“好吧。今天之内,我就会派人把保证书交到你手上。” “太感谢您了。” 希尔德喜形于色,恭恭敬敬的鞠了躬。 “玛林道夫家发誓对阁下绝对效忠,不管什么事,只要是有利于阁下的,我们一定全力以赴。” “我希望有这么一天。不过,玛林道夫伯爵千金……” “是。” “你说要说服其他的亲戚和贵族,那么是否也需要更多这样的保证书呢?” “这点让他们自己去考虑就得了。自动提出要求的人,就给他们吧。其余的人我认为没有必要。再说……” 希尔德顿了顿,目光笔直地正视着莱因哈特。 “如果元帅您要完成您的霸业,这种要求多了,我想对您不是太方便。” “哦?……” 莱因哈特怔了一怔,忍不住纵声笑了起来。 “想不到你这么厉害,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他是在笑维系高登巴姆王朝的旧体制将完全消除。他并不想让那些贪图特权长达五世纪之久的贵族们,还能在新的体制下苟延残喘。在掌握绝对权力的同时,除了那些具有利用价值的人外,其余人等必须加以肃清,否则便是将他们交给欲置其于死地的民众手上。没有生存能力者终亦必自取灭亡……他们的祖先们所侍奉的鲁道夫大帝便是信奉这个信念。因果报应啊!希尔德就是看透这一点,才前来要求莱因哈特下达亲笔保证书。公文文件和口头约定不同,不能出尔反尔,因为对公文不信守,不但损及莱因哈特自身的声誉,更会使众人对权力体制的公信力产生怀疑。 希尔德言下之意是在表明,这是针对自家所打的如意算盘,“至于其他的贵族,生杀予夺但凭处置”。这倒不是纯粹“只要自己好”的利己主义,最主要的是,她在试图向莱因哈特表明旧贵族间并没有横向连结的意图。 这个女子的政治和外交敏感度锐利惊人!数千家帝国贵族之中,值得令人赞赏的人才终于出现了,而这个人才不过才二十岁,而且还是个女子,莱因哈特也不过大她一岁而已。 莱因哈特不禁想起一些象征性的事物。老人支配的时代已渐渐没落了,不仅帝国如此,其它诸如自由行星同盟的杨提督,也不过三十岁而已,而费沙自治领主鲁宾斯基也不过四十多岁。 而这个女子……。 莱因哈特再度打量着希尔德,正待开口。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声音,一位兴奋不已、满脸红润的高级军官飞奔进来。他那硕大躯体几乎可以堵住整个门。 “阁下!那些心中不满的贵族们终于有所行动了!” 他声如宏钟,与魁梧的体格极为相称。 卡尔。古斯塔夫。坎普是直属莱因哈特元帅府的提督之一,以前曾被誉为“击坠王”,现在是勇猛的指挥官,英名远播。 莱因哈特站了起来,他在等待的便是这个报告。希尔德不禁瞪大了墨绿色的眼睛,动作也危危颤颤起来。 “玛林道夫伯爵千金,今天很高兴认识你。找个时间一起用餐吧!” 追随在莱因哈特之后的坎普,好奇地瞥了希尔德一眼。 Ⅴ 反对罗严克拉姆侯爵和立典拉德公爵阵营的贵族们,纷纷前往位于奥丁布朗胥百克公爵别墅所在的利普休达特森林集合,集合的名义是古代名画的拍卖会与园游会,在地下的大厅之内,反对罗严克拉姆侯爵和立典拉德公爵独裁专制政治的爱国签名活动,正在秘密进行之中。 这项运动通称为“利普休达特盟约”,根据盟约所建立的贵族军事组织,便称为“利普休达特贵族联合军”。参加的贵族有三七四○名,正规军及私人专属士兵,兵力共计达二五六○万。 盟主是欧特。布朗胥百克公爵,副盟主是威尔罕姆。立典亥姆侯爵。 近四○○○个贵族的名字所串连的署名状,以激烈的论调,抨击立典拉德与罗严克拉姆。另外,还对外扬言守护高登巴姆王朝的神圣使命,已赋予在“天选之民”的传统贵族阶级身上。 “大神奥丁守护着我们!正义的胜利非我们莫属!” 这便是盟约全文的结尾。 “哦?大神奥丁保护得了他们吗?” 听完坎普的报告,莱因哈特讥讽地说道,然后环视了聚集一堂的部属们。 有齐格飞。吉尔菲艾斯,有奥贝斯坦,还有其他几位提督,个个都是全军首屈一指之选的优秀指挥官。 “一开始就求神保佑,大神一定不胜其烦吧!” “用美丽的少女作供品,那就另当别论。不过,如果是布朗胥百克公爵的话,他自己大概会先横刀夺爱吧!” 米达麦亚、罗严塔尔、毕典菲尔特等人放声大笑。 渥佛根。米达麦亚身材短小,紧绷而均称的体格,堪称英挺,拥有一头杂乱的蜂蜜色头发和一对活力充沛的灰色眼晴。用兵神速,无人可与之并驾齐驱。 去年的亚姆立札会战中,在追击逃跑的敌舰时,由于速度太快,己方的前锋竟迫进到了敌舰队尾部之中。自此以后,他便得了个荣誉的名号——“疾风之狼”。 奥斯卡。冯。罗严塔尔身材高大,头发是接近黑色的暗褐色,为一罕见的美男子,不过,他那不同颜色的左右双眸,却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由于遗传的作弄,右眼是黑色,左眼是蓝色,“金眼妖瞳”之名不迳而走。亚姆立札会战等历次战役中,建立功勋无数,大家对他的作战指挥能力评价极高。 弗利兹。由谢夫。毕典菲尔特,蓄有一头橙色的长发,眼睛是淡褐色。脸部削瘦,和壮硕的体格对照之下,显得不甚协调。他是一员骁勇无比的猛将,旗下的“黑色枪骑兵”舰队远近驰名,连敌人也闻之丧胆。不过,他用兵稍欠缺弹性,亚姆立札会战时,这个缺点确实曾对友军造成不利。 其他还有克涅利斯。鲁兹、奥古斯特。沙姆艾尔。瓦列、艾尔尼斯。梅克林格、奈特哈尔。缪拉、伍尔利。克斯拉等提督们,都是莱因哈特军队的干部。个性因人而异,但个个都很年轻,他们是莱因哈特最珍贵的资产。 就国家财政方面来说,经过长年的战争和宫廷内部的倾轧,财政危机古今俱存。但是莱因哈特却说:“财政危机是可以一举解决的!” 他并不是无的放矢。因为帝国内部除了帝室财产以外,尚有钜额的财源流落在外。 贵族财产……。 如果把以布朗胥百克公爵、立典亥姆侯爵为首,及唯他们马首是瞻的贵族们所有的财产,均予以彻底没收。对于其它的贵族则课以遗产继承税、不动产税、累进所得税等等,综合这些收入,据估计国库的数额将可爆增至十兆有余的帝国马克。 但是,对于依附己方的贵族,在政治上则是必须略为斟酌的,以这个角度来看,倒希望与自己为敌的贵族还是越多越好。 榨取贵族的财产,并不单为满足财政上的需要。对那些坐拥万贯家产、免付税金、生活极尽奢华之能事的贵族们,广大的老百姓在这五百年来已积聚了极大的愤怒与反感。 莱因哈特必须平息他们的愤怒,同时,也必须加以妥善利用。 莱因哈特的确有改革政治和社会的意向,不过对他而言,这项工作必须是打倒高登巴姆王朝之后的附属产物。他绝对不愿因为透过政治及社会变革,而反倒促使高登巴姆王朝复苏。 鲁道夫所建立的高登巴姆王朝,应该是在流血和烽火中消失。早在幼年时代,当姐姐安妮罗杰被老丑的当权者夺去时,莱因哈特便发下这个坚定不移的誓言。这是和齐格飞。吉尔菲艾斯共有的约定。 欧根。李希特和卡尔。布拉格,一般被视为改革派或称开明派组织的领导人物。虽然出身贵族,但他们却自动去掉“冯”的贵族称号,以显示开明的作风。 时序迈入三月之后不久,莱因哈特任命他们两人起草极进步的“社会经济再建计划”立案,此为“利普休达特盟约”缔结之后一个月的事。 从莱因哈特殿前退出之后,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罗严克拉姆侯爵的心思昭然若揭,他是想打着改革者的旗号,以赢得民众的支持,这是对抗门阀贵族的一大利器啊!” 布拉格对李希特所说的话表示赞同的点点头。 “没错,我们只是他实现野心的利用工具罢了。谈不上是件令人愉快的任务。可是,我们又不便拒绝,那么要略做敷衍吗?” “等等。我认为眼前之际,互相利用一下也无妨,等到时间一长,我们期待已久的改革付诸实施后,届时,不论执行的名义是谁,不也都算是件好事吗?” “话是没错,不过……” “以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也算是我们利用罗严克拉姆侯爵啊!我们空有理想和政策,却没有将之实施的权力与武力,罗严克拉姆侯爵则有。至少,他比布朗胥百克公爵等一干反动派好多了。不是吗?布拉格?” “的确。若让布朗胥百克夺取了政权,只会促使政治和社会倒退,这是不争的事实……” 李希特拍拍布拉格的肩膀。 “总之,我们和罗严克拉姆侯爵必须互相配合,明白了这层道理,应该团结一致,即使是一小步,只要能将社会向前推进就行了。” 布拉格对李希特这番话略显犹疑。 “不过,一旦罗严克拉姆侯爵掌握了最高权力,他还会保持开明的作风吗?而且我们也无法保证他会不会摇身一变,成为专制的独裁者啊。” “是啊!为了预防那一天的到来,我们更要推动改革。在罗严克拉姆侯爵抛却改革者的姿态前,我们必须先培养出具备批判及抵抗能力的市民来!” Ⅵ “利普休达特盟约”中集结在一起的贵族们,当务之急便是将众多复杂的武力系统予以组织化,为了对抗战争天才——莱因哈特,一致的司令部、一致的战略构想、一致的管理及补给系统,缺一不可。 就顺序而言,首先必须决定实战部队的总司令官人选,再由其决定部队的编制和布署。 起初,布朗胥百克公爵打算亲自担任实际作战的总指挥官,不过,立典亥姆侯爵则主张总指挥官应由用兵专家出任。 “我建议由实绩和声望卓越的梅尔卡兹提督出任总指挥官。盟主您亲自出阵前线,不是太妥当吧?” 立典亥姆的意图很明显,无非是要避免布朗胥百克公爵建立超越于自己的功勋,但就形式上来说,他的主张是正确的,因此布朗胥百克也不得不采纳他的意见。 “梅尔卡兹提督的话……” 其他贵族也一致表示赞成,因此布朗胥百克公爵只得暂时压下内心的想法,证明自己是个有容人之量的人物。他礼节周到地把梅尔卡兹请到自己府中,并恳请他担任贵族联合军的实战总司令。 维利伯尔。由希姆。冯。梅尔卡兹一级上将是一位年届五十九岁的精练武官,功绩辉煌,经验丰富,用兵坚实无懈可坚。亚斯提星域会战时,与莱因哈特并肩奋战同盟军,成了第一位认定莱因哈特是个战争天才的人。他对莱因哈特的处事态度和军事才能非常欣赏。 对于布朗胥百克公爵的央请,梅尔卡兹一口拒绝。因为他原本就反对这种毫无意义的战争,倘若冲突无可避免,他宁可严守中立。 梅尔卡兹拒绝了,但布朗胥百克公爵并没有打退堂鼓。因为盟主亲自出马交涉被拒,实在有损盟主的威信。 公爵采取紧逼盯人的战术,软硬兼施。 “公爵,我是不会帮你们但也不会加入罗严克拉姆那方的!” “为什么?既然你对陛下一片忠心,为什么不过来帮助我们?” “道理很简单,我不会背叛皇上,做一些对陛下不利的事情。” “但事实正好相反啊!我们正是要从立典拉德和罗严克拉姆那帮奸臣手中把皇上拯救出来,早日回复国家的传统和秩序才揭竿而起的,我们是不能让高登巴姆王朝衰落的!这个神圣的任务就由我们这些传统的贵族来担当,我相信鲁道夫大帝在天之灵也会保佑我们正义这一方的。” 公爵大有深意的望了梅尔卡兹一眼,接着道:“提督,你看看那些年轻的贵族,你有信心能说服他们吗?他们曾发誓要处死那些不肯合作的人去祭奥丁大神,初生之犊不怕虎,我知道他们说得出做得到。到时恐怕连我这个盟主也阻止不了他们,不要说我没有提醒过你,坚持下去对你没有好处,他们喜欢用少女来祭神,听说你家中有一个很年轻的小姑娘吧……” “……” “怎么样?提督,我再问多你一次,难道你不想报答先帝对你的大恩大德吗?” 言语间已渐渐带有威胁的色彩,当谈话内容牵扯到家人的安全时,梅尔卡兹终于屈服了。 “那么,不才之身只好领受此番重任了。不过,有两件事请公爵务必答应:首先,有关实际作战的事,要由我全权负责,指挥系统必须加以统一。还有,不论是谁,也不论他身份地位有多高,也要遵从我的军令,违背军令者,一率按军法制裁。这两点公爵必须答应。” “可以。我答应你!” 布朗胥百克公爵点点头,并大开宴会,款待新上任的司令官。 身为主宾的梅尔卡兹,在宴会结束后的深夜,坐车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看他一副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样子,副官贝伦哈特。冯。舒奈德少校不禁感到奇怪。 “阁下,请恕我多嘴,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布朗胥百克公爵是否已亲口答应您提出的两个条件了?” 梅尔卡兹点点头。 “那就好了。带兵杀敌不是一件易事,如果事事受到制肘,敌人就会有机可乘。既然公爵已经答应了,阁下为何还心事重重呢?” 梅尔卡兹黯然苦笑。 “少校,你还太年轻了啊!不错布朗胥百克公爵的确是答应了我的要求,不过,只是口头应允罢了,不久之后,他必然会不理会军令,亲自介入作战无疑。而且,依据军法制裁他们,他们也不会遵从的。到了那时,他憎恨我的程度,恐怕比之于对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侯爵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怎么会……” “腐朽的人,本来就是需要特权的,特权是腐蚀人类精神的剧毒。那些大贵族在长达数十代的岁月里,一直活在自我陶醉中。一切以自己为本位,他们永远认为自己是对的,不懂得反省和改过,只知要求他人,把责任推到他人身上,这已经成了他们的本能了。做人的话,是需要他人提点的,这样才能避免重犯错误。以我自己为例,虽然是下级贵族,但毕竟仍是贵族,因此,在军队中接触到那些低下层的士兵之前,也并没有发现这些事情。我现在只希望在罗严克拉姆侯爵举剑砍下他们的头颅之前,贵族们能事先看清这个事实……” “少校。” “是!长官。” “有关我出征的事,我会写一封信让你交给我的家人,麻烦你代我和她们说一声。” “遵命!但阁下为什么不亲自跟她们说呢?” “见到她们,还不是依依不舍?还是不见好了。” 对他忠心耿耿的金发青年军官退出之后,梅尔卡兹转向书桌,不熟稔地开始操作文字处理机。他在写信给妻子。 这是一封别离的信。 Ⅶ 在布朗胥百克公爵旗下的军官当中,不乏有人亟欲回避与莱因哈特一派之间的全面冲突。并不是因为他们主张绝对的和平主义,而是他们觉得与莱因哈特正面交战时,他们一点胜算也没有。 修特莱准将首先“发难”,他晋谒布朗胥百克公爵,劝谏应该忍受一时的污名,派人暗杀莱因哈特,以避免正面的战争。 “不要胡说八道了!” 公爵勃然大怒,一口回绝。 “可是,阁下……” “我要率领数百万大军,从正面堂堂正正的击败那个金发小子。这样对立典亥姆侯爵、对帝国全土,才能展示我的威势和实力!什么暗杀!岂不是使我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吗?” “虽然难以启齿,但我还是要说。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侯爵的确是用兵的天才,就算我们最后能获胜,也会造成莫大的牺牲,并将全国卷进战火,连累广大人民。公爵,请您三思!” 修特莱的请愿换来了一阵咆哮。 “‘就算胜利’?——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还没有开战,你们就失去必胜的信心了?那么珍惜生命的话,就隐居到边境的行星去种菜好了!” 修特莱失望地退出后,菲尔纳上校又向布朗胥百克公爵陈述自己的意见。 他也主张以少数人发动恐怖袭击来避免和莱因哈特正面决战,他舌灿生花地游说道:“修特莱准将说得没错。没有必要动员数百万大军。只要公爵给我三○○名士兵,受过破坏工作训练,就可让罗严克拉姆侯爵一命呜呼。” “闭嘴!连你也认为我赢不了那金发小子?” “阁下,我的意思是说,一旦帝国分裂为二掀起大战,不但灾祸惨重,胜利的一方也必定元气大伤。罗严克拉姆侯爵的目的在于在破坏后建立新秩序,而公爵您是要维持原来的体制,有鉴于此,大战之后一切都很难恢复旧观了,这已经不是输或赢的问题了。” “不要自作聪明了!” 遭来一阵怒斥后,菲尔纳退出了,但他并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虽然他瞧不起顽固而又迂腐的主君,但他不愿像修特莱那样就此悄然引退。他的观点是:战争除了实力,最重要是懂得如何运用策略。 “既然这样,我就自己来干吧。即使杀不了罗严克拉姆侯爵,也要把他姐姐格里华德女伯爵抓来当人质。” 他集合了三百名部下和火力,在一个晚上,瞒着主君暗中偷袭莱因哈特居住的史瓦齐别馆。 但是,行动完全失败了。原来,吉尔菲艾斯早己经亲自率领五○○○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严守莱因哈特和安妮罗杰所居住的官邸,根本没有偷袭的空隙。 死心了的菲尔纳当场解散部队,自己则消失了行踪。因为他知道,未经布朗胥百克公爵允许随意调动军队,行动又以失败告终,公爵现在必定暴怒如雷了。 从无功折返的士兵们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布朗胥百克公爵果然怒不可竭,除处罚这几个贫嘴多事的部属外,同时下令追查菲尔纳的下落。 不过,并没有找到他。 “哼!算了。反正宇宙虽大,也无他的容身之地。他也只能慢慢地等死了,随他去吧。” 目前事态危急,无暇追缉菲尔纳,必须先离开危机四伏的首都奥丁,回到自己的领地。安森巴哈准将拟妥计划。他命人到处宣扬将举办园游会,款待皇帝,并四处散发招待券,然后在前一天夜里,公爵带同所有家人、还有少数部属再秘密逃离此地。 获悉此事的莱因哈特深知,这是筹谋已久的计划附诸实行的最佳时机。 莱因哈特以获悉有人意图谋反为由命毕典菲尔特率领八○○○名武装士兵,率先占领军部,拘禁军部尚书艾伦博克元帅,这意味着同时也控制了帝国全军的指挥文书发送功能。 反莱因哈特派的人大部份都已离开首都奥丁了,所以毕典菲尔特几乎没有遭遇任何抵抗,只有尚书室的一个上校,由于在门前阻挡,因而被毕典菲尔特开枪打成重伤而留了下来。 戴着旧式单片眼镜的白发元帅,看到大步迈进来的毕典菲尔特,丝毫不为所动,镇静的态度几近妄自尊大。 “岂有岂理!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小子!谁允许你擅自闯入的?你要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丝毫不懂得遵守礼节!” 毕典菲尔特眼中泛起冷笑,他收起枪,毕恭毕敬地向元帅敬礼。 “失敬了,元帅阁下。我只是奉上级命令行事!我所要求的是希望所有的人都应该知道时代变了。” 两人之间的年纪差了半个世纪,老人背负着传统的包袱,而青年人则属于破坏传统的阵营。 两人互相睥睨一会儿后,老元帅垂下肩来……。 其他的提督也按原定计划获分派了重要的任务,鲁兹去占领统帅本部,坎普负责守卫元帅府,克斯拉去布朗胥百克公爵府,缪拉去立典亥姆侯爵府,罗严塔尔负责保护立典拉德公爵办公的行政府,梅克林格去新无忧宫……于是,统帅本部和其它重要地方也被占据了,本部总长斯坦赫夫元帅也被软禁起来。 这时,奥丁行星大气圈外的卫星轨道,已完全在吉尔菲艾斯舰队的监视之下,外围的宇宙区域则由瓦列的舰队负责备战警戒。 知道奥丁为莱因哈特一派所控制之后,贵族当中仍有人企图逃走,但是赶往各宇宙港的人,也被负责封锁宇宙港的米达麦亚麾下的卫兵逮捕了;搭乘专用太空船起飞的人,也难逃吉尔菲艾斯和瓦列布下的天罗地网。虽然吉尔菲艾斯小心地对待这些成为阶下囚的贵族们,但仍无法淡化他们的挫败感。 直奔弗兰兹。冯。玛林道夫伯爵府邸,要求保护和说情的几个人,算是最识时务的人了。出来接待他们的希尔德,以清楚而充满自信的说法,赢得他们的信赖。她尽量装得丝毫不勉强的样子,但又不着痕迹的卖了人情给他们,处理得相当漂亮。 修特莱准将也是逃亡失败者之一,他的主君暗中离开奥丁时,没有带他一起走。布朗胥百克家的人并非有意弃他不顾,而只是忘记了。 遭到逮捕的修特莱手上铐着电磁石装置的手铐,被卫兵押送到莱因哈特跟前接受问话。 “听说你曾唆使布朗胥百克暗杀我,是真的吗?” “是事实!” 顾念使然吧,修特莱一点也不觉得有罪恶感。 “你为什么要劝他这么做?” “让你好好活着,迟早都会发生和今天一样的事情,如果我的主君有决断力能够采纳我的提议的话,现在铐上手铐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吧!这对布朗胥百克公爵家和高登巴姆王朝而言,都是一大遗憾!进行这种毫无意义的战争,老百姓会很痛苦,虽然杀了你会有损我的名誉,但我想会对人民好一些!” 莱因哈特并没有动怒,反而非常欣赏其勇气般的凝视着他,片刻之后,他命令部下解开修特莱的手铐。 搓揉着疼痛的手腕,修特莱不禁感到意外。 “杀了你可惜。不如这样吧,我给一张通行证你,让你回到布朗胥百克身边克尽你的忠诚,如何?” 面对这样宽大的处置,不能光凭口说感谢了事。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留在奥丁这个首都。” “哦?你不想回去主君身边吗?” “是的。因为……” 修特莱的声音充满抑郁——“如果我安然无事的离开奥丁,回到布朗胥百克公爵那儿,主公也不会高兴的。他一定会怀疑我,认为我与阁下串通好之后才得以释放回来。甚至还有可能被他逮捕入狱或处以死刑。公爵离开奥丁的时候,丢下许多部下和家臣不管,就是因为他怀疑部下对他的忠诚之故。” “他就是如此的人,虽也绝不是愚昧……” 准将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明白了,那么你来做我的部下如何?我可以给你少将之职。” “感谢之至!不过,我不能够这么没有本心忘恩负义,也不希望今日的主君变成明日的敌人,请您谅解。” 莱因哈特点点头,赐予修特莱证明书,还他自由之身。 另外,菲尔纳也来不及逃走。他潜伏在贫民区,虽然没有遭到逮捕,但也落得进退两难。思前想后,他决定出面向宪兵队投案,直接谒见莱因哈特,寄望为自己的命运打开一条出路。 他远比修特莱灵巧多了,他向莱因哈特表态道:“我已经背弃了主君布朗胥百克公爵,元帅,请让我成为您的部下吧。” 对于自己如何策兵、企图何在等等,也都毫无隐瞒地向莱因哈特禀明。 莱因哈特大感有趣。 “我想知道你这个人的忠诚心是用什么来做标准的,才使得你背弃了跟随多年的主君?” “谈到忠诚心,我认为它是针对那些能够理解其价值为何的人而设的。如果效忠于一个不能知人善任的主君,等于是将宝石丢进污泥中,事实上对社会来说,也是一大损失!” “好个厚颜的家伙!” 莱因哈特颇为意外的摇摇头,但他认为菲尔纳的言行并无蹊跷之处,便答应让他成为奥贝斯坦手下一员幕僚。像他那么精神强固的人,即使是在素以“冷若冰霜”闻名的奥贝斯坦面前也不会有所萎缩吧。 奥贝斯坦并不是有意虐待部下,但由于他是个敏锐而冷静的人,因此,年轻的参谋们,也不能在他跟前随便开玩笑。 刚来到这里不久的菲尔纳,经常遭人白眼,但他很快便找到立足之地。他对自己的立场和角色相当清楚。他必须成为一种解毒剂。必要的时候,他会是那种足以变成猛药的男人。 “……我们已经占领了军部和统帅本部,但很可惜抓不到布朗胥百克公爵,连立典亥姆侯爵也走掉了。有份签定‘利普休达特盟约’的贵族三七四○人,我们已抓了其中的六二五人。” 听完奥贝斯坦的报告,莱因哈特满意的点点头。 “这个成绩已经很不错了。” “我想布朗胥百克公爵那些人可能会以其它的要塞为根据地,然后等机会和我们决战。” “嗯……他们会以那里为根据地呢?” 奥贝斯坦走向战术电脑,大屏幕上显示出银河帝国广大领域的星图,他让指示在其中一点上停下来,并将这点放大。 “可能会是……海斯波要塞——‘秃鹰之城’!” 正如奥贝斯坦估计的一样,贵族联合军果然是以秃鹰之城为中心集结。这时莱因哈特一个人担任帝国军三个最高职位,在身为宇宙舰队司令长官的同时,兼任军务尚书和帝国军统帅本部总长,全面掌握军事独裁。 皇帝艾尔威。由谢夫二世颁赠“帝国军最高司令”的称号予莱因哈特,当然这并不是六岁孩童的意思,而是接受称号者的意思。 皇帝同时也对莱因哈特下达圣旨,命他讨伐聚党营私、阴谋反叛皇帝的布朗胥百克等一干国贼。标准历四月六日,同盟国内接连发生动乱的消息传至莱因哈特耳中。 战斗的时机已经成熟,莱因哈特将平定边境星域一带的叛乱交给吉尔菲艾斯全权负责,自己则亲自率领主力开赴贵族联合军集结的秃鹰之城,两人握手暂时言别。吉尔菲艾斯将带同瓦列和鲁兹两员大将,率领占全军三分之一的大军,编制为别动队,展开活动。 “莱因哈特阁下,请您放心全力以赴地和布朗胥百克公爵等人进行决战吧,我会令普天下以及边疆一带都服从您的统治。” 莱因哈特欣慰地拍拍他的肩头。 “为时不久了,吉尔菲艾斯,再过不久,宇宙就是我们的了。” 莱因哈特一脸无所畏惧的表情。这种表情,这种眼神,正是吉尔菲艾斯少年时代最弥足珍贵的记忆。 宇宙历七九七年,帝国历四八八年,将帝国一分为二,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内战终于爆发,这也是另一个悲剧的开始。 第三章 杨舰队紧急出击 Ⅰ 自由行星同盟所遭受的第一次打击是在三月三十日那天发生的。当时,杨威利的舰队才刚从首都海尼森出发前往伊谢尔伦要塞没多久。 杨早先就曾暗示过宇宙舰队司令长官比克古上将,请他提高警觉,因为随时可能会有不测事件发生。可是比克古根本没有时间进行“叛变计划之调查”工作。对于这位老提督而言,指挥统率大舰队才是他的看家本领,要他做些行政管理上的工作,就要让他伤透脑筋了。尽管如此,他还是慎重地挑选出一些人材出来组成调查小组,在军队中明查暗访,进行第一步的调查。 杨威利也知道自己向司令官所暗示的话缺乏充份的证据,所以他从未向旁人提及此事。 “这个年轻人深信,只有我不会去参加那种愚行,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该辜负他对我的信赖才行。” 比克古上将在久经战乱之后,失去了他心爱的儿子,儿子也没为他留下一男半女,现在只能和他的夫人相依为命,共渡余生。看到杨和尤里安两人的生活方式,他不禁怀念起那种朴实温馨的感觉。当然,这种事他绝对不会向别人吐露的。 而后三月已接近了尾声。 第一次惨遭不测的是库布斯里上将。 库布斯里于去年底才上任为自由行星同盟军统合作战本部部长,原先担任本部长的是在位长达五年的席特列元帅,他因为亚姆立札星域的战败事件而辞职下野。 席特列本身虽然在那次的战败事件中扮演了反对出兵的角色,但身为军人之首席的他,却依旧难辞其咎。席特列现在已经离开首都,回到故乡卡西那星球去养蜜蜂了。 就在三月三十日这一天,库布斯里本部长刚刚视察完毕首都邻近星区的军事设施,从军用宇宙港搭乘专车回到统合作战本部大厦。当时随侍在侧的人包括一名高级副官和五名卫兵。 当他们一进入休息室,会客席中立即有一个人缓步朝他们走来,卫兵们马上紧张了起来,而那个未满三十岁的男子面无血色的脸上正挂着形式的笑容向本部长搭话道:“库布斯里本部长,您好!还记得我吗?我是霍克。” “……喔!你不是待在疗养院里吗?” 贸然入侵帝国领域这场无谋作战的直接责任者霍克准将,在开战前由于转换性歇斯底里症的发作,一时失去了视力,败战后他被编入预备役,并且强制送入疗养院。这件事对于他这个以军官学校第一名毕业的年轻精英而言,无疑地是一个沉重之极的打击。 “我已经出院了,今天就是想来拜托您让我回复现役的。” 库布斯里歪了歪脑袋。其实像霍克这样,在大厅中拦住人说话,是一种很无礼的行为。可是,一来库布斯里认识他,二来库布斯里也向来都是以平易近人的态度对待部属的,故而他能耐着性子问霍克一些话。 “医生是怎么说的?” “本部长请放心吧,他说我已完全康复了,恢复现役完全没有问题。” “是吗?那你就按规定办理手续吧。请你向国防委员会人事部缴交医师诊断书及保证书,并且提出恢复现役的申请。去办理一些正式的手续不是比较好吗?” “那样做太花时间了。我明天就想恢复现役,为国家服务。” “霍克准将,凡是办理手续都是需要时间的。” “所以,我才想拜托阁下您帮忙……” “准将,我想你搞错了吧?国有国法,军队也有军队的规定。我身为统合作战本部长,就有职责去维护这些规定和制度,不能任意让人破坏。如果你要求特别照顾,那么还能公私分明吗?我以前就曾听人说过一些关于你的事情,你似乎有点本位主义的倾向,照我看来,其实像你这种情况,就算恢复现役也很难和大家打成一片了,我真怀疑你的病是否真的好了,你应该找医生再检查一下比较妥当。” 霍克的脸色完全变了,他那苍白的脸庞看起来更加骇人。 “你还是按照规定来办理手续吧。否则你到新的单位去也一定会有麻烦,这对你、对各单位而言,都不是好事。我不想多说了,你回去吧!” 对于霍克所患的“转换性歇斯底里症”这种病症,库布斯里显然不是太了解.这是一种追求完全满足的自我意识性神经失调症状。不管库布斯里的忠告多么富有诚心,对霍克而言都是完全没有意义的。霍克的个性就好像古代的暴君一样,他希望自己所要求的,别人都能完全办到,不能说一个“不”字。 “本部长!” 正当高级副宫威迪上校感到不妙,高声呼唤警告时,霍克的手上已发出了一道白色的闪光,无声无息地穿入本部长的右腹中。 库布斯里表情愕然,他那宽厚的背膀顿时失去平衡。威迪上校立刻上前扶住了他。 霍克准将马上被卫兵们制服了,藏在他袖内的小型光束枪也被夺了下来。 “快!立即叫医生来!” 威迪气急败坏地对卫兵们吼叫着。 “为什么动作那么慢!没有在他出手之前就制止他?安排你们这些卫兵是做什么用的?不中用的东西!” 卫兵们惊恐万分,怒气全发泄到霍克身上,左右挟持着霍克的双手,不禁又更加用力起来,深怕他逃走。 霍克披散了头发,汗水泌满额头,失去了焦距的两眼,执拗地注视着失去的未来。 比克古一听到这件事,惊讶得当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怎么想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突发事件。他认为这一次的事件,绝不能视为一个完全独立的个案。 “本部长目前情况如何?” “性命是保住了。不过,要痊愈恐怕还得花上三个月的时间,在这三个月里,他需要绝对的安静来养伤。” “哎,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比克古在心中嘀咕着。在亚姆立札会战之前,严厉斥责霍克的无能及不负责任,使得霍克发作的是他。霍克若要泄恨,也应该找自己泄恨才对,没想到竟然会拿库布斯里来当牺牲品。 统合作战本部长库布斯里上将遭到预备役准将霍克突袭受伤的消息,立刻传遍首都,震惊全国。此刻这项消息正透过超光速通信,飞进同盟全国的大街小巷中。 有人认为,这种事情无疑会严重损害军部在人民心中的威信。 “如果是在帝国的话,就有办法封锁消息,禁止传媒的报导了。”有人心中起了这种危险的念头,并为了抱憾。 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挑选一个代理人出来,因为统合作战本部是不可一日无主的。 如果说统合作战本部长是自由行星同盟军人心中的最高职位的话,那么,第二位就该是宇宙舰队司令长官了,于是,就有人想到由宇宙舰队司令长官暂时代理统合作战本部长的职位。 比克古受到国防委员会征询自己是否要代理本部长的职位之时,当下就恳辞了。他认为若由一个人身兼一个组织中第一和第二把交椅的话,开了这个先例,这个组织势必会走向独裁的道路。这是老提督的一个正当理由,不过,他的内心深处所想的是认为有必要分散恐怖份子的目标。 比克古并非害怕成为恐怖份子下手的对象,他只是不希望当一个部长被袭击时,宇宙舰队司令部和统合作战本部这军方二大组织同时群龙无首,以致失去应有的机能运作.其实,光是其中一方失去运作机能,都有可能会导致同盟军全体动弹不得。 结果,被选为代理本部长的是现职的三名次长中,年纪最大的德森上将。 当比克古知道这个消息后,心里不禁想道:“早知道是他,还不如由我来接任比较好。” 德森这个人,与其说他是个性小心谨慎,还不如说他是个神经质的男人。 他曾经担任过国防委员会情报部长及宪兵队司令官,他担任第一舰队后方主任参谋的时候,为了规戒士兵不可浪费粮食,他甚至去检查各部队厨房的垃圾桶,当发现有几十公斤的食物被奢侈丢弃后,就指名道姓地把这件事公开发表出来。是一个使得士兵们为之厌恶的小役官宦人物。有人更批评他专记私怨。说他在军官学校就读时,有一个唯一成绩比他好的人,后来因为某种过失而遭到降级处分,因而屈居在他之下,德森便乘机对他公报私仇。 不过,这件人事案到底还是通过决定了。 就在人事命令决定后的隔一天。 首都防卫司令部的地上基地又发生了一起事故。就在一次例行检查行星间弹道飞弹的发射之时,整备中心突然爆炸了。 爆炸原因据说是某部件绝缘不良,使得电流流入飞弹本身的控制系统里去,扰乱了正常的发射程序。很明显的,这暴露出兵器制造系统的缺失。而这个事件最令人震撼的是,当场死亡的十四名预备兵全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兵。 “人力资源难道已经短缺到要使用十几岁的孩子来担任这种工作的地步了吗?人民的心里都已明白原因,并且感到骇然了。这都是因为长期战争的结果,由于这个缘故,军队中除了前线之外,成年人的人数都在锐减之中……” 在同盟议会中,杨威利的好友,在亚斯提星域会战中阵亡的拉普少校的未婚妻——反战派的代表洁西卡·爱德华首先表达了对于死难者的哀悼之情后,接着即严厉抨击军方管理上的严重过失,以及整个社会因持续战争所造成的灾祸。 “我们现在这个社会的青少年们,看来都注定要为了国家的未来而牺牲生命于沙场了。这样的社会还有什么前途可言?这还算是一个正常的社会吗?各位若再不从这个可怕的梦魇中醒过来,回归现实的话,那就真的无药可救了!现在唯有和平两字才能根本解决问题啊……” 比克古是在他的宇宙舰队司令部办公室中看见这一段转播发言的。和他同时观看转播的副官法伊佛尔,相当不以为然地表示:“这个女人根本不能体会我们的辛劳就随便乱说话。等到我国受到银河帝国的侵略之后,什么反战和平及什么言论自由可都不会有了,她说得倒轻松。” “不,我觉得这个女人所说的话很对。” 老提督反驳了少校的话,正色道。 “人民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死亡的社会,才是个正常的社会。若像我们这样,老年人还苟延残喘,年轻人却都死光了的社会,根本就是不正常的。这种情形若是没有人站出来加以制止的话,情况会更糟糕。所以像她这样的女人,对于我们的社会而言,是有其存在意义的。不过,我可不想娶这种雄辩滔滔的女人为妻呢!” 老提督的最后一句话当然是开玩笑的。 比克古说起话来就是这样,若不开上一两句玩笑就好像浑身不舒服似的。 次日,比克古循例向新任的统合作战本部代理部长打招呼致意,但是这位比他还小十四岁的德森上将却对老提督摆出一幅趾高气扬的样子,好像是在暗示他“我的官阶比你大,一切都得听我的命令行事。哼!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吧!”如果这时老提督向他提及叛变事件的可能性及因应对策的话题,这位目高于顶的代理部长可能还会不屑与之讨论呢。 昏暗的密室中,有人低声的交谈着。 “霍克准将刺杀库布斯里本部长失败了。本部长的一条命,算是检回来了。” 话语之中,可以听出掺杂了一丝丝的泠笑和失望的味道。其余的人也都同声附和着。 “无论如何,本部长受了重伤,最起码我们要削弱统合作战本部机能的基本目的已经达到了。所以说,霍克的行动也可说是成功的。不过,他应该不会对外人泄漏我们的军事机密吧!我们的宪兵队很可能会违法严刑拷打他来问供呢?说不定还会给他服用自白剂让他自愿说出来。” “应该会如此吧。不过,各位请放心,他们不会问出什么来。我们已经对霍克做了彻底的深层催眠暗示,霍克这次的行为,完全是凭个人意识所做的,并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唆使。” “这件事可以满足霍克唯我独尊的自我意识,所以在接受催眠之后要使他深信此事是非常容易的,而且根深蒂固。除非使用能对人类的深层意识做探查、分析,并且重新做具象化构成的那种机器,否则是绝对不会被分辨出来的。霍克大概要在疗养院中以疯子的身份终其一生吧。虽然他也蛮可怜的,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比他可怜的人还多着呢!我们有义务要解救祖国、消灭帝国,为全宇宙伸张正义。伤感是无济于事的。” 说话的人好像在自言自语似的,声音越来越大。 “库布斯里本部长的性命固然是救回来了,但在往后的两三个月之中,他就好像是个死人一样,对军部没有任何作用。而代理的德森上将,又是个既没人望,又没办事能力的人,统合作战本部的工作可能要有一阵子呈现混乱的局面。这是我们的好机会,也就是说,一些已经决定的计划没有理由延期执行,只要时机一到就付诸行动。” Ⅱ 从这一年的三月末到四月中旬里,自由行星同盟接二连三地发生了许多令一百三十亿市民震惊不已的事故。 三月三十日,统合作战本部长库布斯里遭暗杀未遂。 四月三日,行星聂普帝斯的部份军人以武力发动叛变,并占领了这个行星。 四月五日,银河帝国发生大规模内战。 四月八日,行星帕尔梅伦多被叛乱势力占领。 四月十日,行星香普尔也纳入了武装叛乱份子的控制之下。 杨威利人在伊谢尔伦要塞,他一直观察着这些事件的发生经过及演变情形。 自从库布斯里本部长被刺杀事件发生以后,事情就都如同杨所预料的一样,一件件的接踵而来。这次他大概可以因为自己料准了罗严克拉姆侯爵莱因哈特的手法,而足以引以为豪了。 “但是,这个计策对于莱因哈特而言,不过只是一种预防手段罢了。即使失败了,也有挽回的余地,对莱因哈特而言,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而就这样,整个自由行星同盟就为之动荡不安。罗严克拉姆侯爵可说是个用兵天才吧?” 杨威利耸了耸肩。但这一次,这位金发的年轻人却不费一兵一卒,就已经把同盟内部搞得这样天翻地覆了!虽然看穿了莱因哈特的手段,也只是件无奈的事实罢了。杨并无法阻止,而今后将如何发展呢?除了首都的政变之外,他也无法预测,大概是幕后兼任导演和编剧的莱因哈特也没有准备往后的剧本吧!以后的发展,就全看演出的各演员们相互较劲了。杨一直在想,进场演戏的主角是谁呢?也就是实行政变的主谋者到底是谁呢?反正以后就会知道的,但他仍然很在意。 四月十三日,由海尼森传来超光速通信,带来了代统合作战本部长德森上将的命令。 “请杨提督率领伊谢尔伦驻留舰队,将聂普帝斯、卡佛、帕尔梅伦多及香普尔等地的叛乱,速速弭平。” “要我们把四个不同地区的叛乱全部肃清?” 连杨都吓到了。他原想即使下达出动命令,应该只有一个目的地,平定其它的三个区域的任务应该会动员在首都海尼森的舰队才是。 “这样的话伊谢尔伦要塞不就成了空城吗?这样子行吗?” 杨心里想着。 “据情报银河帝国现在正处于大规模的内战状态,所以伊谢尔伦绝不会有招致大规模部队攻击的危险。杨司令官,请您不要有任何顾虑,放心去执行军令吧!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杨心里想,的确是如此。像他这样说也没错,原因和结果本来就是互有关连的。不过,或许还有其它因素是他们所不知道而未被考虑进去的。 另外,杨也感到有点意外,因为统合作战本部的代理部长德森上将是个平庸的用兵家,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见解,也许这一点是偏离了莱因哈特的想像了。首都的大批部队如果不调去平乱,长期驻留的话,在首都的叛变计划就不大可能会得逞,甚至这些叛乱份子恐怕连动都不敢动。或许敌人会因此而另定阴谋也说不定,但是,军队留驻首都应该算是最保险的应对方式了!不过再怎么说,要同一支舰队去镇压四个地方的叛乱是相当艰难的事情,简直是疲劳轰炸。德森上将的意图明显是要尽可能地利用杨和他的部下。虽然明白这点,但怎么也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杨威利素来耳闻德森是个爱记私怨的人,可是自己和他完全素未谋面,应该不致于会跟他结下什么仇怨才对啊。 杨心中有疑问却又不愿直接说出来,于是故意在尤里安面前自言自语着,希望能听听他的看见。结果,尤里安果然为他解答疑难了。 尤里安在听完之后,马上就笑着说这个问题很简单。 “请问德森上将现年几岁?” “大概有四十多岁吧。” “提督您现在是三十岁吧?” “是啊!差不多满三十岁了呢。” “这就是了。你们两个人年纪差了十岁,可是军阶却同为上将,他当然要嫉妒你了!难道你忘了,他连对比克古提督都不太服气呢!” 杨搔搔头发。 “哎呀!原来如此!我怎么没想到呢。” 杨威利在战场上洞察敌人心理的能力是绝顶优秀的,但是在人事方面就没有这么敏锐了。 杨威利在去年一年不到的时间内,一下子由准将三级跳晋升为上将,这件事对他本人而言,只觉得有点忧虑,怕会做不好自己的工作而已。但是对于那些有权力欲望、无时无刻想要向上爬的人而言,这种三级跳只会引来他们的羡慕和嫉妒。 像这种老是会嫉妒别人的人,他只会认为别人的想法一定和自己的一样。 如果你告诉他,杨威利的愿望是马上自现役退伍,只靠着养老金过活,并且穷毕生之年写成一本历史书,这些人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德森一定认为,既然别人称你是“奇迹的杨”,那么你就去平定四个地方的叛乱,弄点奇迹给我看看吧!如果成功了,那是应该的,如果失败了,我就有理由处罚你了。 杨正在想,照这种想法,如果被打败的话,搞不好就可顺理成章地退役了。此时,尤里安又说话了。 “要将四个地方的叛乱一一平定,需要花的时间及人力物力,不可计数。” “不错,去一个地方平定一个叛乱,一个一个的平定,那样做太浪费资源了。” 杨用力地点头表示同意。 “这个家伙,当然不希望我能轻轻松松地就获得胜利啦。尤里安,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样应付呢?” 尤里安的身体动了动,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他最近对于用兵方面的问题,感到相当高的兴趣。 “嗯,我会把四个地方的敌人集中起来,然后再集中兵力将他们一网打尽。” 杨把帽子脱了下来,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第一个问题是,你怎么样杷分散在四个地方的敌人集中在一个地方呢?敌人之所以会同时在不同的地方发动叛乱,目的就在于想分散我们的兵力,他们怎么可能会放弃目前这种优势,而集中到一起呢?他们若走到一起的话,我们不也就可以将兵力集中起来,全力镇压他们了吗?” 杨轻轻地把扁帽戴回头上。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把敌人集中在一处,他们的战斗力会增强,基本上是违反分散敌人兵力然后各个击破这项兵法基本原则的。” “行不通吗?” 尤里安看来相当失望。对于这位少年,这已经是他脑细胞全力运转的结果了。 杨微微笑着。 “方法是对的。关键是怎么去运用。嗯,怎么样才能把他们乖乖地引出来呢?” 杨思索了一会儿。 “把敌人从据点里引诱出来,这想法不错。但是没有必要等到他们在一个地方集结完成。我们可以推算敌人集结的路线,而在途中予以各个击破。假设在这种情况下,敌人和我方的总兵力相当,我方可以分成两个集团,利用时间差一方攻击敌人的A、B集团,另一方则分别攻击敌人的C、D集团。以我们的二份之一兵力对付敌人的四份之一,胜利的机率应该会大得多吧。” 尤里安充满兴趣地点着头听着。 “也有别的方法。以整个舰队行动,先分别各个击破敌人的A、B两集团,再前往敌人的集结地点.和敌人的C、D两个集团对战。在这时候,我方可以略施小计让敌人误认己方为敌人,或者让舰队分成两部份挟击对方,都可以提升战果。这个方法,先以四倍的兵力再以两倍的兵力和对方作战,胜率应该更高吧。” 尤里安听得不禁赞叹了起来,另一方面他也觉得自叹弗如。杨提督在军事方面的智谋,真可说是如泉涌一般地取之不尽。想到自己和杨提督相比起来的话,那真是差得十万八千里了。还说什么想帮助他呢!连一点点微薄的力量恐怕都付不出来啊!尤里安虽然身为杨的被监护人,但他从来不会以被保护者的身份无忧无虑地过日子。自己的地位固然不可与杨相提并论,但是他希望对杨而言,自己至少是个不可或缺的好帮手。 “不过,我这次这两种方法都不会使用。因为对方同为同盟军,就算战胜,伤残战死的也都是自己同胞,我们还是不要做得太绝了。” “话是没错。” “我看,最好我们能想个不战而降服敌军的方法。若真能如此,皆大欢喜。” “喔!你终于明白了吗?” 杨笑了笑,随即止住笑容说:“不过,世上大多数的人还是认为有本事致众多官兵于死他的司令官才是最辛苦的人呀。” 此刻杨的耳边似乎也响起了类似的一些话——杨威利真是不劳而获就得到了今天的地位啊!他赢得太容易了!说不定德森就是散播这种论调的“功臣”之一。事实上,杨只要稍微留意这类不负责的谣言,他应该当场就能明白德森这道命令背后的用意了 Ⅲ 杨将幕僚们集合到会议室中,转达德森上将的命令。 “叫我们将四个地方的叛乱全都弭平吗?” 杨的几位慕僚们都感到相当意外和惶恐。其中只有先寇布最早恢复冷静,他说:“德森是想保存首都的兵力,故而要我们去送死吧!” 他的洞察力和尤里安一样正确而有把握。接着他又看着杨笑着说,看来德森这家伙还蛮嫉妒你的。杨并未回答,他发现自己的洞察力比不上尤里安和先寇布的敏锐。 参谋长姆莱轻咳了一声,开口道:“总之,这是统合作战本部的命令,我们必须遵从,暂时不要管谁是谁非了。距离伊谢尔伦要塞最近的是香普尔行星,我认为应该从那里开始下手。” 突然警报器响了,墙壁上的屏幕出现了一名通信官。 杨注意到这位通信官的衣服前胸部位有一块很大的污渍。看来,他应该正在喝着咖啡,可能惊吓过度,手无无措之下不小心将咖啡倒了出来,衣服才弄脏的。 “首都出了大事了!刚刚收到了令人震惊的情报……” “是什么?” 大家喝问着。 这名通信官吞了吞口水,颤声道:“是政……政变!或者……大家先看看广播!” 在场的人听了都摒息望着杨威利。大家的身体都不由自主地从座位上坐直了,甚至有人从椅子跳了起来。 接着画面中的影像呈现出首都的超光速通信中心。中心播报人已不是往昔那张和霭可亲的脸孔,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中年军人,他骄傲地坐在播报台的位子上。 “本人在此再重申一次宣言。从宇宙历七九七年四月十三日开始,由自由行星同盟救国军事委员会来接管首都。自即日起中止同盟宪章,一切有关法律都要由救国军事委员会来决定。” 伊谢尔伦的高级军官们看了这个报导后都面面相觑。接着大家一齐望着杨这位黑发司令官。 杨默然地盯着屏幕看,大家都觉得他异常的冷静。 杨心里在想,德森的如意算盘最后还是给叛变组织的计划破坏了。他们的行动实在太迅速了,而德森的反应则显然不及自己原先预期的来得快。 “救国军事委员会……这个名称可真非同小可呢!” 杨以极为不屑的口吻念着这几个字。他认为这些人口口声声称救国、爱国及忧国等等,其实根本无法让人感到他们有任何诚意。他们毫不知耻地高喊这些口号,实际上却躲在安全的地方,大摇大摆地过着逸乐的生活。 接着,救国军事委员会公告他们制订的新纲领,取代目前的同盟宪章。内容如下: 一、以打倒银河帝国为崇高目标,确立举国一致的体制。 二、禁止一切违反国家利益的政治活动及言论。 三、赋与军人司法、警察权。 四、全国实施无限期的戒严令。另外,禁止所有的示威及罢工活动。 五、恒星间的运输及通信系统全面国营化。所有的宇宙港皆由军部直接管理。 六、所有具反战及不同思想的人都不得担任公职。 七、中止最高评议会的职权。 八、拒服义务兵役者将遭严厉惩罚。 九、政治家及公务员凡有贪污和渎职行为的,一律予以重罚,情节重大者处以死刑。 十、禁止一切有害的娱乐活动,关闭娱乐场所,重建善良健康的风俗。 十一、废止国家救济贫病的行动,防止社会的弱质化。 “这些家伙,真是的……” 这个宪章,根本就是反动的军国王义体制嘛!它和五世纪前鲁道夫·冯·高登巴姆的主张几乎完全一样。这些人居然还称要打倒独裁主义的帝国,而自己又重新实行鲁道夫大帝那套旧制度。杨禁不住笑了笑。他觉得这是一出夸张的喜剧,也是一出丑恶的闹剧。不过,它虽以喜剧进行,却未必能以喜剧收场。 “现在我向各位市民及同盟的士兵们,介绍我们救国军事委员会的主席。” 提及此人的名字时,室内的空气整个都变得凝重了起来。 杨终于在通信画面中看到了这个人的脸孔,他发现自己和他相当熟识。此人的头发白棕混合,面目端正,他曾和杨有过数度的交谈,也曾一起吃过饭,他还有个女儿……杨回头探视背后那阵低沉的惊叫声。 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上尉脸色苍白,站在杨的身后。 在画面上出现的这个人就是德怀特·格林希尔上将——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上尉的父亲。 Ⅳ 费沙自治领区。 费沙自治领位于银河帝国及自由行星同盟之间,是处于“费沙回廊”的一个商业贸易国家。其领土及人工殖民地上的总人口数约二十亿左右,和帝国及同盟相差甚远,但富有的程度则相当于帝国及同盟。 费沙目前的情报搜集系统正以全力运作着,任何搜集到的情报,都必须盖上关防,第一时间送至自治领主鲁宾斯基的手中。这次在同盟国内发生的叛变事件,自然也被称为“费沙的黑狐”的鲁宾斯基透过情报,得知了其中的来胧去脉。 这天是四月十八日。 宇宙舰队司令官比克古上将在办公室中收到了以国防委员会查阅部长的名义发的通知:“今天首都即将举行一项大规模的陆上战斗部队军事演习。由于这是年初就预定的重头戏,而现在边境局势又相当紧张,它的意义自然非比寻常……。” 这段话也透过广播,传送至军部上上下下的人及全体市民们知道了。 如此一来,民众们如果看见满街士兵全副武装地在街上走来走去也不会觉得奇怪恐慌。若是还有人感到不安而打电话去向宪兵等单位报告的话,所得到回答也只是简单的一句“演习”而已。因为这项活动是身为最高负责人的查阅部长——格林希尔上将所下达的命令,他是一个很有威望的人,人民都很信任他,政府高层也没有怀疑,没有人想到他就是政变的主谋。 即使是比克古自己,由于忙于监督宇宙舰队以应付边境叛乱,早己焦头烂额,又哪里会想到有重兵驻守的首都也会发生叛变的事件呢?而就在事发当天的中午,老提督刚得知消息后不久,就被人用枪抵着身体去见叛变的主谋者了。 老提督做梦也没有想到在这些叛军中,竟有这么多军中的高级将领,包括了查阅部长格林希尔上将,以及情报部长布伦滋中将。 原来如此。查阅部和情报部也被污染了啊。 比克古嗤之以鼻。他在想,查阅部所司的任务是部队的训练、救援、调度等有关军队管理运用的事宜,如果查阅部长本身参与叛变行动的话,调度起军队来自然相当的容易。 老提督忽然在围绕着自己的几个人之中,闻到了其中一人特殊的酒精气味。 “嗯!我认得你!” 满头白发的司令官以极其锐利的眼光射向这个人。 “你不就是数年前在艾尔·法西尔星域中被帝国军俘虏的林奇少将吗?” 对方笑了一笑,声音沙哑:“难得比克古司令官还记得我。” “我怎么敢忘记呢?你就是那个只图自己安全,而抛弃保护人民义务及忘记应对部下负责任的鼎鼎有名之人啊。” 林奇听了这话倒也不以为意.他微微地笑了笑,拿了一小瓶的威土忌酒,打开瓶盖仰头便喝。旁边一些禁欲的军官们都皱起了眉头。很显然地,林奇并不很受到这些同志们的敬重,可是他们又为什么会让他加入叛变组织呢?老提督又不好直接问,于是转向格林希尔上将道:“我想阁下的军队之中,都应该是一些有理性、有良知的人吧?” “不敢、不敢。” “不过,看来我太高估你们这些人了,会轻易地参加这种叛变行动的人,根本就是毫无理性与良知可言!” “这件事我们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去做的。提督,请你细心想想看,现在的政治如此的腐败,社会上怨声载道,当局者假借民主主义的美名,实际上却施行愚民政策,独行专断,祸国殃民,根本就无法改善社会现状。他们几时曾提出过卓有成效的改革及肃贪的方案来了?” “你说得没错,目前的政权和社会现状的确是腐败到了极点,所以你会说必须用武力来打倒这些无能的当权者。可是试问,如果这些持有武力的人将来也走向腐败时,又有谁能治得了他们?” 比克古的语调相当尖锐,对方楞了一下。 “我们是绝不会走向腐败的。” 此话说得斩钉截铁。 “我们都是有理想、有羞耻心的人。绝不会像现在的当权者一样,为了迎合一己的私欲,就打着民主自由的口号,妄顾国家利益,一味讨好选民以赢得选票,也不会和资本家勾结狼狈为奸,却口口声声喊着要打倒帝国,解放人民。我们只是为了自己满腔的救国热情,所以才不得不站出来为民请命的。腐败的产生源自于人的私心,我们没有私心,所以绝不会走向腐败。” “喔!原来如此。因为你们是怀有救国大义的人,就可以将一场非法的军事政变合法化喽!” 老提督这些毒辣的言语,已深深的剌伤了在场这些自命“爱国”,并以此深以为豪的军官们的心。忽然有个人粗暴地说:“比克古提督,我们这次的行动也是想要尽可能保持着绅土的作风。不过如果场面失去了控制,我们也不得不采取必要的行动!” “绅士的作风?” 室内响遍了比克古讽刺挖苦的笑声。 “这是人类进化到现在,有史以来第一次听到有人称武装暴动者为绅士。如果有人费尽心机而得到人人觊觎已久的权力之后,还希望被人尊称为绅士的话,最好趁大权在握时,赶快编一本新辞典流传千古吧。” 军官们听了个个都气得太阳穴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格林希尔上将用眼神制止他们即将暴发的怒气。 “我们之间的见解似乎不太相同,就让历史来为我们做个评判吧!多说无益。” “或许历史根本不会为各位作注解呢!格林希尔上将。” 救国军事委员会的主席故意听而不闻,他向卫兵说:“将他带走,不得无礼。” 此时,首都海尼森内各个重要的据点,都已经被叛军所占据了。 统合作战本部、技术科学本部、宇宙防卫管制司令部等军事中枢单位,以及最高评议会大楼、恒星通信中心等等,都在不流血的状态下落入叛军的手中。统合作战本部代理部长德森上将如今亦遭到监禁。 不过,叛军们搜查的首要目标——同盟最高评议会议长特留尼西特本人并不在其官邸之内,有人猜测他很可能已经从紧急秘密通路潜入地道逃走了…… Ⅴ 杨最近深感命运就好像是一个又丑又老的魔女一样,她恣意地为所欲为。 命运本身要是也具有人性的话,它也会抗议上帝竟然安排它如此作弄人吧。但这是不可能的。其实命运不过是偶然地积集了无数个人的意识所产生的结果,并非一种超然的存在。 尤其当杨威利想到自己竟然会为了要维护特留尼西特这种人的权力,而被迫和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的父亲作战,真是造化弄人啊!杨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走了几十回了,脑中却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想不出来。尤里安靠着墙壁站着,呆呆直望着他瞧,深棕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关怀的神色。他心里感到相当难过,因为自己没有办法帮上杨威利的忙。看来杨现在所面对的问题,除了他自己之外,再也没有别人能为他解决了。 杨忽然猛叹了一口气,笑了笑说:“尤里安,给我一杯白兰地。还有,召集所有干部在十五分钟之后到会议窒去开会。” “好,马上去。” “等一下,请顺便叫格林希尔上尉过来一下。” 少年转身离开了。 一个人在遇到该做决定却难以下决定时,如果可以就此不做决定,那该有多好啊。但偏偏这是不被允许的,古人说这就是生命的滋味,但这次的调味料似乎放得太多了。 二分钟后,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上尉进来了。她的面部表情沉着,但并不能掩饰眼中的怆然。 杨对于自己的立场相当清楚。当他十六岁时,父亲就死了,他为了就读免费的历史学校,所以进入到军官学校的战史研究科,从来也没想到过要当一名军人,更料不到如今竟然会面对如此棘手的难题。 然而,菲列特利加的情况仿佛更证明了上天安排的反复无常。和亲生父亲处于敌对的立场,对一个二十三岁的年轻女子来说,是太过于严苛了。 “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上尉向提督报告。” “……嗯,你看来精神还蛮好的。” 杨笨拙地和她打了个招呼,这令菲列特利加觉得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请问有什么事吗?” “嗯……,是这样的,待会儿要开个幕僚会议,麻烦你帮我们布置一下,有请你准备开会要用的文件和操作电脑。” 菲列特利加似乎有点意外。 “我想,我应该辞去副官这个职务了。因为……” 杨像是完全不明白似的,率直地反问道。 “也不是,不过……” “打扰了。你知道,我的记忆力不好,做事又很大意,很需要一位像你那么能干的副官在旁协助的。” “……是!那么我就留下来继续为您办事。阁下!” 她的表情虽然仍是严肃的,但仔细看却可观察到她眼中那瞬间闪过的一种感动得想哭的神色。 “多谢你了。那么,请先到会议室去吧。” 杨应该还有更多话要对她说的,但这时却什么也没提。 菲列特利加走出去后,杨在门口遇到先寇布,他们相互地行礼致意。先寇布笑着对杨说:“我想格林希尔小姐应该不会被革职吧。” “当然不会。像她那么优秀的人才到那里去找。” “实在说得不够老实啊!” 他无礼地谈论着。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也没什么意思啦………。我只是想,这个女孩子对阁下你到底有什么看法呢,当然是作为部属的看法,这纯粹是同为部属的我,自己私下揣测而已。” “你认为呢?” 杨以笨拙的方式追问他。 “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您实在是一个充满矛盾的人哩!很难让人了解。” 杨似乎听不懂先寇布的话,不解地望着他,催他说下去。这使得先寇布好像有点得意起来。他说:“为什么说你是个充满矛盾的人呢?因为你比任何人都讨厌战争,你清楚战争会带来什么坏影响,认为它是一种愚蠢无比的行为。但是,又很难找到第二个人打起仗来比你更厉害。你说,这不是很矛盾吗?” “罗严克拉姆侯爵莱因哈特这个人又如何呢?” “你们两个都是同样出色,较量看看,大概会很有趣吧。” 这位旧帝国贵族似乎越来越放肆了。 “你们两个如果有同样的条件,相同的军力,打起仗来,我想你在战术上会比他更胜一筹。” “这种假设根本毫无意义。战争除了战术,其它的因素也同样重要,如果排除战略问题,单以战术来论胜败,实际战争根本是不可能的。罗严克拉姆侯爵最厉害的地方,就是他经常在战略上处于上风,未开战之前他已经取得了胜利,开战之后他就更加有把握了。” “这一点我当然知道啦!” “所谓战术,指的是在战场中,如何调度兵马以赢得胜利的技俩。而战略指的是,如何让战术能够完全有效地发挥其效能的整体技术而言。先寇布刚刚所说的假定.完全无视于战略这个要因,因此等于是没有意义的。” “那么好吧,我们就谈论另一个问题。你也知道目前的自由行星同盟,其权力体制是多么的腐败,可以说已病入膏盲了,在位的人既无才能,又无道德。这些事实,相信你也清楚得很,但是你却不管这些,还是想要尽全力去维护它,你说吧,这不是是相当矛盾的事情吗?” “可以选择的话,我会选一个‘较好的’。虽然目前同盟那些领导人在能力和道德上的确差得很离谱,但是你也看到救国军事委员会所发布的宣言吧,他们实在是比现今的当权者还要糟糕啊。” “依我看……我们干脆把救国军事委员会的那群小丑及当前的当权者都一并推翻掉好了。因为,不论是由他们之中的任何一方掌权,都无法解决目前破败的国事。不安定的局面随时都可能出现,与其这样下去,不如你就挺身而出,将这些祸国殃民的家伙都赶走算了。从此由你来掌握国家权力,你可以和罗严克拉姆平起平坐,只要国家治理得妥善,人民就会安居乐业,不用受战争之苦,这难道不是一件美事吗?” 伊谢尔伦要塞的年轻司令官杨威利,一面听他说这番话,一面双眼盯着他瞧,呆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先寇布则一改平时嘻皮笑脸的态度,表情严肃地说:“你觉得如何呢?什么样的形式并不重要,以独裁者的形式去守住民主政治的实践面吧!” “独裁者杨威利?这种事我真是连想都从来没想到过。” “你本来也不适合当一名军人,可是也干得很好啊!也许连当个独裁者也会像你现在当司令官那样做得同样出色呢。” “先寇布准将。” “怎么样?”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除了我之外,刚才这番话你可曾对别人提起过?” “当然没有。” “这就好……” 先寇布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微笑着。他在想,杨应该知道没有一个高级将领能容许自己的部下这么随意说话吧。做先寇布的上司真是件相当不容易的事呢! 住在伊谢尔伦要塞的大多数是平民百姓,他们对于最近国内所发生的政变事件及内乱,感到相当不安。有一次尤里安还在住宅区内,碰到几个市民问他,杨是否能打赢这场硬仗?尤里安很有自信地望着他们回答说:“杨威利提督绝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 ……这句话没多久就传遍了伊谢尔伦的大街小巷。 “杨提督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的确,杨提督是长胜将军,是我们的大英雄!” “以往胜利总是与他为伴的,这次当然也不例外啦!” 人民心里这样想着,心中的不安于是渐渐减低,表面上也逐渐恢复平静了。 杨知道了之后,半开玩笑地对尤里安说:“我没想到你也有演说家的才能啊?” “可是我说的是事实呀,并非在虚张声势。不是吗?阁下!” “嗯,话是没错,但愿这次也是这样。”杨在不知不觉中皱起了眉头。“希望以后也还是一样啊……” “请去把先寇布叫来。” 因为杨最近决定将自己麾下的舰队分编成由自己直接指挥的高速机动部队,以及以补给和防御火力为中心机能的后方支援部队,但想来想去,却不知道要把先寇布安置在那一边才好。所以干脆找他本人来商量商量,最后决定让他当自己身边的幕僚,不属于前述的任何一个单位。 他们谈完之后,杨接着向先寇布询问有关尤里安的事情。因为先寇布以前曾经担任过尤里安的射击及肉搏战老师。 “若是身为一名战士,尤里安相当优秀,他已经能独当一面,说不定他的表现比你还好哩。” 先寇布毫无顾忌地说。 “不过,我想阁下对尤里安的期望可能并不是如此吧?” 杨对他的问话只回答了一半。 “……人类的能力虽然有限,但是自己也可以尽量发挥潜能,挑战命运。我希望尤里安能尽可能地发挥自己的潜能,突破自己的命运。” “突破自己的命运?那么你自己又如何呢?提督。” “我是不行的了。我在自由行星同盟已经陷得太深,对于付薪水的人,我总得尽我的义务。” 先寇布知道这番话并不是在开玩笑。 “想来也是如此,你之所以不想让尤里安当正式军人,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可是你也不需要对自由行星同盟讲什么道义啊!” “我的想法和你不同……” 部份的人却这么认为。这对他究竟是祸是福呢?恐怕连杨自己都不知道。 目前位于首都的同盟军统合作战本部已经变成救国军事委员会的大本营了。现在,在这栋大楼的地下室中,救国军事委员会的干部们正在集合开会。 刚刚收到伊谢尔伦来的答覆,杨威利已经正式拒绝加入救国军事委员会了。 格林希尔上将此话一出,在座的人立刻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 “这样的话就只有与他一决死战这条路可走了。” “那么就让我们看看,‘奇迹的杨’到底是不是如同传闻一样的厉害!” 倔强的声音或许是为了要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吧。 格林希尔上将却没有迎合他们所制造的热情。 他绝不会去要求自己的女儿来加入他们的,他想,自己也绝不会去乞求她的同意。他是恁着自己的信念去做事。如果自己不借军队来重建国家的话,这个国家就要腐败下去,直至灭亡的境地了。这番道理杨威利若不能明白,那就真的只有一战了!要下这样的决定是颇为困难的,可是一旦决定就绝不会再改变。 “鲁格朗休提督。”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一位浅棕色短发、国字脸庞的中年人马上站了起来。 “我想请您率领第十一舰队前往伊谢尔伦要塞,与杨威利决战。” “遵命!但是,主席,令媛那方面……杨身边的副官。” “这件事不是问题。”他的口气虽硬,但听得出是在强行压抑着。“当我立定计划之时,早已抛开了骨肉之情,而且现在杨应该已经撤了她的职,软禁在伊谢尔伦要塞里。所以你们也不必挂虑她了。” “我明白了。请您放心,我一定会设法打败杨威利的,不论是生擒或杀死,总之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第十一舰队是同盟军宇宙舰队中,少数未受损伤的部队,现在加入叛军的行列,即将以它强大的军力来封锁杨威利的去路。 宇宙历七九七年,帝国历四八八年,标准历四月二十日,杨任命卡介伦为伊谢尔伦要塞的临时代理司令官,并下令全舰队出击。这是他成为伊谢尔伦要塞司令及驻留机动舰队司令之后的第一次出击,这同时意味着自由行星同盟建国二百七十年以来的第一次内战正式爆发。当他被问及目的地为何方时,他的回答是:“最终目的地在海尼森。” 同一时间,在同盟首都海尼森的一个墓地上,格林希尔上将撑着伞在雨中静静站立着,那是他的亡妻,即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的母亲长眠的地方,他在墓前放上鲜花,默默地在心中说道:“我希望菲列特利加能够原谅我,这么腐败的政治是需要有人出来纠正的,就意义上来说,我们这一次并没有做错。军中年轻的一代,他们实在是太过于急进了,如果没有我的领导,又怎能压制得住他们?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不过,我担心的是——我的乖女,她是否能够了解我的立场呢?……” 第四章 流血的宇宙 Ⅰ 正当莱因哈特即将登上旗舰伯伦希尔梯口的时候,军务省的书记官急急忙忙地跑来拜见他。 “有什么事吗?” 书记官双眼直盯着这位军服笔挺的英俊年轻司令官,心中不禁暗暗赞叹起来。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敌人的名称还没有确定,所以跑来问您。” “名称?” “是的。因为叛军们自称是正义派诸侯军,但公文上不能这样写,若要直接称他们为叛乱军的话,那又和自称为自由行星同盟的叛军名称相同,无法区别,因此特来请教您如何称呼他们比较好。” 莱因哈特听了这些话之后,用他那修长的手指轻抚着额头想了想说:“嗯,我想到了。有个适合不过的名称,就叫他们贼军吧。公文上面就直接称他们为贼军好了,可以吧?” “是,遵命!” “你把这个名称发布给全帝国的人民知道吧。同时也可让那些贵族们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让他们知道自己就是‘贼军’。” 莱因哈特笑了起来。虽然是种不怀好意的笑,但是笑声听来仍然清脆动人。 “你就只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吧!我要出发了。方才交待你的话别忘了。” 他说完立刻转身离开,动作之快好像一个没有体重的人似的。在他身后还跟着奥贝斯坦、米达麦亚、罗严塔尔、坎普及毕典菲尔特等将军,看来大舰队不久即将出发了。 留守的部队指挥官摩顿中将和副官们都在一旁行礼恭送他们。 莱因哈特在奥丁只留了一点点兵力,防守皇帝寝宫“新无忧宫”的军队,以及防守元帅府、军务省和他自己与姐姐居馆的军力,加起来也不过三万人而已。奉命留守的摩顿中将年纪已经不小了,在用兵方面,他并不是个很优秀的人,不过他为人忠诚可靠,是个值得信赖的人物。 书记官回到军务省后,马上执行莱因哈特的命令。他以超光速通信的方式发布此一消息,没多久全帝国的人都知道了“贼军”这个称呼。 这个称呼,对于这些自命正义和自尊心强的大贵族而言,实在是一种很大的伤害。他们受到这样的屈辱,心中感到说不出的憎恶,有的人甚至气得摔玻璃杯泄愤,自此以后,对这个“金发小子”更加深了无比的敌意。 而根据梅尔卡兹的副官舒奈德的说法,大贵族们也同样说过莱因哈特的坏话,此举不过是彼此彼此而已。 联合军作战会议也往往受贵族们感情上的喜恶而影响其行事。 布朗胥百克公爵想出了一个战略。他想从帝国的首都奥丁开始,一直到要塞“秃鹰之城”的路上,分别设置九个军事据点,各据点上都布上重兵,等到莱因哈特一个个地进攻这些地方时,其兵力及舰艇一定会渐渐耗损,到时我方军队再从秃鹰之城出击,一举将之消灭。 对于这个战略,梅尔卡兹相当怀疑。因为莱因哈特如果能够照他们所预期的,一个接一个地攻打这些据点的话,那当然是最好不过。可是,如果他不这样做,反而先将各据点的补给线和通讯网都破坏掉,使之失去应有功能,然后再挥军直指秃鹰之城的话,这个战略就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了。而若在这九处据点上驻以重兵,对于秃鹰之城而言,反而削弱了兵力。 梅尔卡兹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后,布朗胥百克公爵的脸色马上变了。在场的人都察觉到他的部属们看了,无不立刻跪倒在地请求主人赦免他们惹他生气的罪行。 只有梅尔卡兹没有这样做。 “那……该怎么办才好呢?” 梅尔卡兹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意见。 他认为没有必要放弃那九个据点,但却不需要设置强大的兵力在那里。只需在各据点安置侦察机,透过电子情报来监视敌人即可,实战的机能则完全集中在秃鹰之城。 “等那个金发的小子接近秃鹰之城时,再和他决一死战。因为他们的军队是经过长途跋涉而来的,必定疲惫不堪,我们以逸待劳,岂有不胜的道理?”布朗胥百克看来也并非完全不懂得用兵学。 “嗯,就是这样吗?” 正当大家都同声赞同梅尔卡兹的方案时,忽然有人出声了:“不,我还有更好的办法!” 这人正是自认为战略理论专家的斯特汀提督。 亚斯提星域会战时,斯特汀曾和梅尔卡兹一起在莱因哈特的麾下任职,但和梅尔卡兹不同的是,他从不认为莱因哈特有军事上的才能。 “你有什么意见?斯特汀提督。” “我只是想修改一下梅尔卡兹总司令官的战略而已。” 斯特汀斜眼看了看梅尔卡兹。梅尔卡兹却早就知道他想要说的是什么了。 其实他早就想到这个点子,但是却因为某个原因而作罢了。只听斯特汀继续说:“我们可以组成一个大规模的特别行动队,诱使那个金发小子接近秃鹰之城,然后再进攻并无重兵防守的首都奥丁,那么皇帝陛下就变成是我们所拥立的了。此时他再兼程赶赴首都救驾,也已经来不及了!” “嗯……” “那么局势就完全改观了。这个金发的黄口小儿立刻会变成宇宙中无家可归的孤儿!” 梅尔卡兹的视线落在自己还未喝过的咖啡杯上,心中想道,果然是这条计策。看来斯特汀只是个理论家,对于现实的情况则缺乏足够的观察能力。罗严克拉姆侯爵莱因哈特的确是没有分出重兵防守首都,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冷静地想一想就知道了。要是大家都清楚这个道理,就会明白斯特汀所提出的策略根本无法成功地实现……。 “这策略太棒了!” 年轻的贵族兰滋贝克伯爵阿弗列特叫了起来。他看起来相当兴奋,并天真无邪地赞美斯特汀的作战方案,认为这是个积极、伟大、完美无缺的提案。 “不过,要由谁来指挥这个特别行动队呢?这个职位不但声誉很高,要负的责任也是相当大的喔。” 室内顿时又变得鸦雀无声起来。 兰滋贝克伯爵阿弗列特此言一出,四周的人和空气立刻都好像陷入泥沼瘴气一样,变得凝重起来。 如果这次谁能成功地进攻首都奥丁,挟持幼帝,那么他就是此次内战中功劳最大的人,在秃鹰之城诱使莱因哈特上钩的功劳就没这么大了。前者就好比恒星的光芒一般,后者则好像小行星一样,在恒星面前黯然失色。 在处理战后问题时,功劳最大的人一定最有发言权。事实上,只要能挟天子以令诸候,即使是一场形式上的君臣关系,但对至尊之位仍旧能操控自如。 因此只需一道“敕令”,届时独占地位及权力均为轻而易举之事。 这就是特别行动队的指挥官。 获得最高权力的踏脚石。 布朗胥百克和立典亥姆的眼中,都浮现出异样的光芒,他们同时在想,这么样一个职务怎么可以拱手让人呢?其实问题的症结早已脱离了战略与战术,进而演变至政略的层面上了。但是这些人并不这么想,他们好比是愚蠢的猎人,才刚看见一片森林,就急着在计算里面藏着的黑貂的毛皮价值有多少了。其实他们根本还不见得能够猎到这些黑貂哩!梅尔卡兹早就想到这个方法了。单就纯粹的军事战略而言,它的确是相当值得一试,可是梅尔卡兹却毫不犹豫地放弃这个计划。理由很简单,因为这种作战方法,要在高度团结的军队组织配合下,才有可能成功地实行。各军队的指挥官之间,都要能够相互依赖,互相合作。 然而贵族联合军却做不到这一点。罗严克拉姆侯爵莱因哈特也就是因为看清楚此一事实,所以才放心大胆地以少数薄弱的军力来防守首都。 其实,将贵族们结合在一起的力量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上下一致地憎恶莱因哈特,这是唯一使他们团结的力量。若是有人挺身而出,想要独力打倒莱因哈特,夺取权力和地位的话,必定会让人不服,从而破坏他们彼此之间的团结和合作。 现在斯特汀既已提出了这个会引起内部不团结的战略,结果当然是利敌不利己。很显然的,贵族们表面上团结的现象,现在已被某些人露骨的权力欲望给破坏掉了。梅尔卡兹察觉到在场的许多贵族们早己散发出以自我为中心的欲望之火,这种强烈的火药味儿,简直使人窒息。 “不过,他们真的打得赢莱因哈特吗?如果嬴了的话……又究竟是为了谁的胜利呢?” Ⅱ 自此以后,梅尔卡兹于作战上只能在妥协或被忽视这两种已知的结果中去贯彻自己的思想了——等于是在两种不好的结果中作选择。以前,当他刚上任为作战总指挥官时,年轻而好战的贵族们对他颇有欢迎之意,但是这种情形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们不习惯听命于人,要他们自我抑制,实在颇为困难。年长的贵族即使在行动上稍有收敛,私底下却不断地煽动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以达到对自己有利的目的。 梅尔卡兹第一次向别人妥协的经验,就是让对自己有明显竞争意识的斯特汀当先锋的这件事。年轻的贵族们总是主张先与之一战,以便刺探敌军实力。 “让他们吃一次败仗也是必要的”,梅尔卡兹只有如此想了。 这次,年轻贵族们准备作战的消息并未刻意封锁,因此“贼军”即将出的情报也传进莱因哈特的耳中。 “传米达麦亚进来。” 短小精干的渥佛根·米达麦亚提督,不一会儿就出现在莱因哈特的面前,莱因哈特问他:“我听说你以前在军官学校中,曾经上过斯特汀所授的战术论这门课程,是吗?” “是的,有什么问题呢?” “先打一仗看着吧。” “喔,要开始了吗?” 大胆的提督毫无惧意。 “如何?能打赢吗?” 米达麦亚的眼眸浮现出笑意,但是眼神却让人觉得锐不可当。 “斯特汀教官在战略方面的知识相当丰富,可是,当他在遇到实际状况与理论不一致的时候,他宁可相信理论而不相信事实。我和同学们常说斯特汀是个不切实际的人。” “好,我现在命令你率领舰队前往亚尔提那星域,去和你以前的老师对峙。我会在五天之内赶到,在这五天之中,你可以和他打一仗,也可以只守不攻,全由你来决定。” “遵命!” 米达麦亚敬完礼后,就快步走出伯伦希尔舰桥。再怎么说,对一位军人而言,被任命为先锋是一件荣誉的事。 帝国历四八八年,宇宙历七九七年,标准历四月十九日。 这场历史性的战役即将登场。 斯特汀所率领的一六○○○艘舰队和米达麦亚所指挥的一四五○○艘舰队,正逐渐向对方的所在地接近中。战斗是他们的目的,但是这一仗却没有什么战略的意义。要说有,应该也只是“旗开得胜”这种心理效果,及测试对方的战术能力吧!两军最后在亚尔提那星系附近的恒星间对峙。不过,米达麦亚却始终按兵不动.只是在自己舰队的最前方设置了六百万个核融合宇宙机雷以防御敌人的攻击,整个舰队成球型列阵,就这样守了两天还是不动声色。 这样的举动引起了斯特汀的怀疑,因为被人称为“疾风之狼”的米达麦亚,一向都以敏捷剽悍著称,这次被任命为先锋,却一反常态地固守一地,按兵不动,这是什么原因呢?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就因为心中存疑,斯特汀也跟着不发一兵一卒地在一旁观望着。 斯特汀身边的贵族们看到他这样裹足不前,都不禁感到焦躁起来。要知道,这些年轻的贵族们生来就是享有无数特权的,他们的人生旅途一向平稳顺利,所结交的朋友也多半是有权有势之人,他们心里想得到的东西,多半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可轻易获取的,也因此他们认为自己可以打胜仗,就一定会打胜仗。有人甚至露骨地耻笑斯特汀的谨慎态度是胆小如鼠的表现。这些人简直是自我膨胀到极点,完全无视于别人存在的价值。 斯特汀不但一面要承受他们无心的诽谤,还要忍气吞声地安慰他们,阻止他们做出有勇无谋的事情来。这份耐力实在非常人所能者。 “看样子应该差不多了。可以准备好好报答斯特汀教官旧日的恩情了吧。” 米达麦亚这样想着,他命令部下只守不攻,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了。 此时,斯特汀得到一位通信军官的情报,这份情报是从米达麦亚舰队的通信之中探听而来的,情报内容提及米达麦亚正在争取停战中的时间,等待罗严克拉姆侯爵莱因哈特舰队的到来。等他们两方面的舰队一会合之后,就要以压倒性的多数兵力展开全面性攻击。 斯特汀心里在想,这个情报会不会是米达麦亚故意散布出来的?如果这情报是正确的话,那么米达麦亚只守不攻的战略意图就不值得怀疑了。不过,话又说回来,米达麦亚又为什么要故意泄露情报呢?斯特汀不禁迷惘了。他不明白米达麦亚到底在耍什么花招。他只是深怕自己的舰队将会遭受某种奇袭,于是下令全面性警戒。 年轻的贵族们已经快要受不了了,他们心中盛满不服的情绪。他们认为斯特汀太过消极优柔寡断。这次他们大举进攻亚尔提那星域的目的,就在于要一探敌人的虚实,挫挫敌人的锐气,结果斯特汀却如此地胆小怕事,裹足不前,实在让人感到失望之至。既然斯特汀这么不值得信赖,那就只好靠自己了。 年轻的贵族们众议一决,就胁迫似地向斯特汀提出作战的要求,如果他不肯的话,就把他监禁起来,自行投入战局。 斯特汀不得不屈服在他们的无理要求之下同意出兵。不过,他还是亲手凝出了一份作战计划,以期在可能的范围内控制这些年轻贵族们。他的作战计划是将全军分为左右两翼对敌军所布下的机雷阵作包抄,左翼部队先和米达麦亚军正面交战后,右翼部队再伺机从敌人后方进攻,紧击敌人的侧面及背面,并将敌人逼入机雷群,这样的作战计划大而无当,要实行如此致密的作战计划,很显然的,友军之配合是不足的。 其实斯特汀在率领这支舰队出发之时,心里就开始后悔了。此时真是骑虎难下,只好先硬着头皮先将米达麦亚的舰队击垮,以免在莱因哈特的舰队赶到时,更措手不及。他决定由自己率领左翼部队,由另一名青年贵族希德斯哈姆伯爵率领右翼部队,展开这项军事行动。 希德斯哈姆伯爵所率领的舰队行动相当快速,难掩其好大喜功及好战的本性。由于行进匆匆,他所率的这八千只舰艇完全不理会要迂回包抄到敌后的行动计划,毫无团体秩序地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进着。 就在此时,米达麦亚已将军队阵式做了大幅的变动,移动到机雷群的极外侧之处。从空中鸟瞰,希德斯哈姆军正好被米达麦亚舰队和机雷阵所包围。 “三点钟方向、能量波及弹道飞弹,正急速接近中!” 当希德斯哈姆所率领的各舰队雷达监察员正在大感恐慌,甚至还来不及做任何应变措施时,最初的一阵核融合爆炸所发出的白光已经扩散开来。在这阵白光还未消失之前,第二次、第三次的爆炸又接连发生。核融合的弹道飞弹能量束、磁力炮的巨弹等等,以飞快的速度的雨点般袭来,一旦爆炸,整个世界都似被一层彩色的光芒所笼照.飞弹爆炸所及之地转眼之间化为乌有,生命也将全数被夺走,留下的尸体也将还原为原子回归宇宙虚空。或许在经过数亿年后,才会有个以这些原子尘为核心所形成的新恒星诞生。 希斯德哈姆伯爵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战死了。他是这场内战中,首先阵亡的大贵族。 米达麦亚在粉碎了这支绝望而无秩序的希德斯哈姆军之后,立刻加速前进,以顺时针方向绕过机雷群,直接从斯特汀舰队的背后袭击。此时的敌军力量己经锐减一半,自然是稳操胜算。这样迅捷的身手,除了“疾风之狼”办得到之外,还有谁有这份能耐。 当莱因哈特的舰队到达前线时,“亚尔提那星域会战”早就结束了。莱因哈特大加赞赏米达麦亚用兵神奇。而米达麦亚则为了没能捉到斯特汀而致歉,另外还开玩笑地说:“那些当作背景用的机雷要收拾起来还真不容易。” Ⅲ 帝国和同盟内部的叛乱和杀戮,仍然持续不断地进行着……。 而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商业国家费沙自治领却充满了无限的生机与活力。他们不但没有受到战争惨祸的牵连,反而因为邻国的战事,发了一大笔战争财。 包括所有战争中所需要的兵器、粮食、军服、情报、矿石,甚至于佣兵、贩卖人口等等的大宗买卖,几乎全数都由费沙自治领独占了。 在首都宇宙港附近有家“朵拉库尔”,它非一般船舱,而是在宇宙中做买卖的独立商人们时常聚会喝酒的地方。 波利斯·高尼夫是“贝流斯卡”号商船的船长,今年二十八岁,也是个独立商人。他的为人颇有气概,但周遭认识他的朋友,也不过是些小商人而已。这一天,当他来到“朵拉库尔”,正喝着黑啤酒,享受他绝无仅有的休息时间时,有朋友告诉他:“我最近听到一些很有趣的传闻。” “传闻?很有趣吗?说来听听!” 高尼夫一口喝干了黑啤酒,一面问他。 “听说啊,自治领主鲁宾斯基阁下好像想做一番大事业喔。” “那个秃头啊?”高尼夫的脑海里浮现出鲁宾斯基那张其貌不扬的脸孔来,忍不住就讽刺地这么说。“他根本就是想趁帝国和同盟两大势力互相倾轧之时,坐收渔人之利。这种事也只有他这种人做得出来。” “所以我才说是个很有趣的传闻啊!你自己不也觉得很可笑?啊!” 高尼夫伸手握往啤酒杯,嘴巴不自觉地撇了一下,虽然鲁宾斯基至目前为止,还可算是个能干的领导者,可是事实上,他可能患有夸大妄想症,说不定有一天,他真的会突然精神错乱做出蠢事来也不一定。 高尼夫一直觉得费沙是个寄生的国家。没有了它所赖以生存的寄生主人的话,它就没办法活下去了。如果有一天,帝国和同盟灭亡的话,费沙也将跟着消失。因为费沙不论在军事上、政治上,都极端仰赖着这两个国家。 “你最近有没有什么买卖要做?” 高尼夫转移了话题。 “最近要载三万多名地球教信徒去地球,他们好像要举行圣地巡礼之类的活动。” “圣地?” “就是地球啊!” “什么?地球是圣地?” 这位年轻的船长不禁笑了起来,宗教或神明之类的字眼对他们来说,都只是一种笑话而已。若说神是全能的,那它能不能创造出一个听话的女人出来?如果做不到,那它就不是无所不能的了,所以他们根本就不相信宇宙中有全能之神存在着。 话虽如此,最近地球教信徒正以惊人的数字倍增,却是个不争的事实。高尼夫自己也无法判断这件事究竟是好还是不好?高尼夫在喝完第二杯啤酒之后就和朋友道别,走出酒吧往宇宙港大楼走去,接着走进他那狭窄的办公室中。 “事务长,这一回的工作是什么?” 马利涅斯克事务长只比船长大四岁,可是看起来却比船长大了十岁之多。 年纪轻轻的,头却秃了一半,身上裹着一圈不必要的肥脂肪,脸色苍白,表情呆滞,看起来就让人觉得他的生活相当不规律似的。不过,这个男人若是没有非常扎实的事务处理经验的话,也不可能会担此大任,总理这艘独立商船。 “这次是载人喔。” “是不是那些有钱人家的年轻小姐?” 船长的口气不像是询问,倒像是在期盼着似的。 “是一群要去地球做圣地巡礼的人,都是一些老弱妇孺。” 高尼夫失望的叹着气,一面皱眉头,一面翻着相关文件,没看多久就不兴地将它合上了。 “送他们去地球之后,船不就要空空地回来了吗?那可是一颗什么资源也没有的行星哩。” “我们可以再从地球把他们载回来啊。还可以叫他们先付定金。直到现在为止,只剩下三个人还没缴钱而已,因为我们的价钱压得很低,较具竞争力。” 这位年轻的船长一时为之哑然。所谓的战争景气就是这样吗?想起以前生意好的时候,自己的船队满载着金属、矿物,在各行星恒星间飞来飞去地送着货,船长室里还挂着“航运奖”的纪念奖牌呢!没想到昔日意气风发的事务长马利涅斯克,如今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令人太意外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高尼夫也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同意这样做的。因为不只是他自己,连同他船上的二十几名船员也都必须混口饭吃啊。 就在“贝流斯卡”号载送着去地球朝圣的客人离开费沙自治领后的第六天,这艘船遇上一支由数万艘军舰所组成的大舰队。宇宙世界虽然广大,但可供作航线使用的空间却很有限,因此船与船会遇上也不是偶然的事。当高尼夫收到对方“立刻停止前进,否则将予以攻击”的警告时,“贝流斯卡”号早就被团团包围住了。高尼夫此时只有暗暗祈祷舰队指挥官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否则,他若误以为他们是间谍的话,那么整条商船里的人就有全部被炮轰而死的危险。 这支舰队是由吉尔菲艾斯指挥的,它远离莱因哈特的军队,身处边境星域中。 当通信屏幕上出现吉尔菲艾斯沉隐的面孔时,高尼夫心里真是暗自庆幸,于是从容不迫地向他解释说:“船上所载的人都是一些去地球朝拜的善男信女,主要是老人、妇女及小孩,完全没有士兵。不信的话,您瞧瞧就知道了……” “不用了,这样就行了。” 吉尔菲艾斯放眼望去,只见这些善男信女们可怜兮兮的坐在船舱里。他们似乎都很穷,或躺或卧地倒在简陋的床铺上,身边带着三餐粮食,光是前往地球就需花费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到达。用货船来载人所收的费用,比用客船来载人所收的费用要少十分之九。可是在法律上搭乘货船的一律都被视为货物,所以一旦有事故发生,船公司可免除人命补偿的责任。 “船上的粮食和医药用品足够吗?” 吉尔菲艾斯询问巡礼团的长老。长老答称,婴儿奶粉、人造蛋白和洗衣粉都有短缺的现象。吉尔菲艾斯立刻命令辛查上校将部分的军用物资提供给他们。 长老不住地满口称谢,吉尔菲艾斯则笑着向他们说:“请保重!”然后就消失在通信画面上。 马利涅斯克觉得相当感动,他轻抚着额头。 “吉尔菲艾斯提督真是个难得的好人。” “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 高尼夫看了看马利涅斯克,没有再说什么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事务长目送着吉尔菲艾斯的舰队远去,心里不禁想到,我们的船长如果没有这种突然会蹦出废话的怪癖,那该有多好……此处距离地球还有一段很长远的路要走呢? Ⅳ 当斯特汀被米达麦亚击败,继而被莱因哈特的军队乘胜追击时,他为了保存残余兵力,拼命地逃回向连典贝尔克要塞去,他的身心俱疲,实在需要好好地休息。连典贝尔克要塞是以布朗胥百克公爵为盟主的贵族联合军所设定的第三处据点,位于弗利亚星系里的一个小行星上。它的规模虽比不上伊谢尔伦要塞或秃鹰之城的庞大,但也可容纳一百万名将兵和一万艘以上的舰艇。内部还包括了战斗、通信、补给、整备,以及医疗等多方面的功能,对于贵族联合军而言,战略位置相当重要。 本来莱因哈特根本就不重视连典贝尔克要塞的存在,他不过当它是一块路旁的小石头罢了。可是现在他发现这个要塞装设了许多侦察卫星、浮游雷达管制中心、超光速通信中心、通信干扰系统,以及舰艇整备设施等等,其兵力更比开战以前要多得多。如果无视于它的存在,继续追击败兵的话,搞不好会背面受敌,增加自己的危险。有鉴于此,不如趁早把这个祸害除掉算了。 以全力攻陷连典贝尔克要塞! 莱因哈特下了这道命令。他把提督们都集合起来,向他们解说要塞的平面图和剖面图,并且告诉他们作战的策略。 当首都奥丁的军务部被接收时,有一大部份的机密文件都落入莱因哈特的手中,而连典贝尔克要塞的平面图和剖面图也包括在内。因此莱因哈特能够清楚地了解这个要塞的缺点和优点,他明白敌人此时想要补救要塞的弱点也已太迟了。不过,第六条进攻路线似乎还有问题。因为要塞的中心在核融合炉,此处是供给全要塞能源的地方。而第六条通路是由外通至核融合炉的最短捷径,若从这里夺下核融合炉的话,便可快速地置要塞于死地。可是若直接使用火力攻打核融合炉的话,一定会有引起核爆的危险。 一想到此点,真不知该如何决定才好,要避免使用光束枪等热武器,看来只有以肉搏战来占据第六通道了。 三天后,莱因哈特舰队逼近连典贝尔克要塞,开始了总攻击行动。这场战役的实际指挥是罗严塔尔和米达麦亚。 在最初的炮弹攻击中,要塞中的驻留舰队也曾想要突围作战,但都被莱因哈特所布下的火力给封锁了。这道由坚强的战舰群所组成的阵列既长又厚,袭击自两侧突围而出的高速巡航舰,将他们封得死死的。空中飞弹密集而交错,好像一面没有极限的电网一样,只见闪烁的火球在黑暗里灼灼发光,亮得有如宝石一般。 战斗发生不到一小时,敌军就己伤亡泰半,另一半则飞快向要塞内窜逃。 罗严塔尔和米达麦亚则毫不放松,紧追其后。守在要塞口的炮手们害怕敌人的攻击,都趁机逃到舰炮射不到的死角里去。 穿着宇宙服的工兵们,不停地用雷射氢弹轰炸要塞的铜墙铁壁,一艘艘的舰艇更是不断地送来进攻要塞内部的装甲士兵。米达麦亚和罗严塔尔就在其中的一艘舰艇上成立了临时指挥部,一面利用监视摄影机观察战况,一面指挥最前线作战。 第六通路的沦陷只是时间问题。但两位指挥官却显得很紧张的样子,因为把守第六通路的贵族联合军指挥官不是别人,而是银河帝国的装甲掷弹士兵总监奥夫雷沙! 装甲掷弹士兵总监奥夫雷沙一级上将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大汉,身材粗壮,肌肉坚实,孔武有力,好像一头被斗牛士挑拨得全身是劲的公牛,让人觉得他充满活力和战斗意识。 他以前和自由行星同盟军作战之时,曾经被敌军在近距离处以雷射光重伤脸部,甚至有一部份的骨头都被削断了,到现在他的左颊骨上还留下了相当明显的紫色疤痕,这是猛将的象征标志。据说,当时那位杀伤他的士兵也遭到了报应,他被奥夫雷沙巨大的战斧一劈之下,当场毙命。 奥夫雷沙在肉搏战时所使用的战斧,是由高硬度炭素水晶所制成的。这种战斧的标准型全长八十五公分,重六公斤,一只手即可使用。可是奥夫雷沙的战斧全长一百五十公分,重九.五公斤,要双手才能抡得动。 使用巨大的战斧,再加上像奥夫雷沙这种格斗奇才和天生的腕力,其所产生的破坏力,可想而知。也许头盔和盔甲还可以抵挡得了这致命的一击,但被包裹在里面的人体肉身,却非得要骨折头断、五脏俱裂不可。即使暂时不致死亡,却也毫无战斗能力可言了。 “如果要你和奥夫雷沙一对一地单打独斗,你会怎么样?” “我会立刻拔腿就跑!” “换作我也是这样,这个男人好像天生就是为了殴斗和杀人似的。” 以上是罗严塔尔和米达麦亚的对话。 他们两人论射击和肉搏战的功力,平心而论也算得上是一流的水平,但是面对毫无人性的奥夫雷沙,却都不敢有过分轻忽之意。他们一致认为,碰上像这样的厉害对手,就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也不是一件可耻的事。如果有人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的话,若不是有勇无谋,就一定是个白痴。 话虽这么说,但是他们却不能对自己的部属说:“你们若打不过,逃走也没关系。”若不突破第六通路,是没有办法占领要塞的。而各装甲兵所穿的衣服都有滤净空气的功能,就算敌人施放瓦斯毒气也没有关系。看来,唯一攻入第六通路的办法,就只有肉博战了。 米达麦亚和罗严塔尔在想,为了占领第六通路,莱因哈特的军队可能要因此而血流成河了。因为敌人的肉搏战部队是由奥夫雷沙所率领的,相当不好对付,这两位指挥官不敢掉以轻心,下了一道语气强硬的命令:“不管付出的代价有多高,我们一定要占领第六通路!” 这一场极其原始而惨烈的战斗,于是开始。 在接下来的八个小时之中,莱因哈特军队的装甲掷弹兵接二连三地来回进攻第六号通路,毫无进展,在第九次进攻之后,他们还是被奥夫雷沙给击退了。 奥夫雷沙的勇猛,无人所能及。在帝国军的高级军官中,无论是拥莱因哈特派或反莱因哈特派,可以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直接杀死他。这位男子是下级贵族出身的,他之所以能够升到今日帝国军一级上将的地位,靠的不是政治背景强,也不是因为有用兵之才,而是靠着他勇往直前,流血流汗所得来的。 这次他死守第八通路也是这样,连轻型火箭器都未使用,只一味地施展自己的腕力和体力,尽数杀死来犯的敌军。他的那柄战斧早已染满了鲜血,血肉模糊的人体组织还可怕地沾满在整个斧头上,那都是莱因哈特的士兵们殉职而留下的。 米达麦亚和罗严搭尔虽然都是勇敢无畏的军人,可是当他们看见自己的士兵双脚被齐膝砍断,咬牙切齿忍痛用双肘拼命地向前爬行,而奥夫雷沙却亳不放松地紧追在后,并且举起他那把沾满血迹的大斧头,往他们的头部无情地劈下去之时,心中都不禁颤抖起来,并忍不住背转身去,不愿意看见这种残忍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眼前。 奥夫雷沙全身裹着甲衣,只露出两只眼睛.由他的眼神可以感觉得出,他正因杀人而流露出狰狞的笑容。米达麦亚和罗严塔尔原本对他的勇猛相当佩服,但是现在对他是打从心底里感到厌恶,因为他是那么的残忍。 不过,不可否认的事实是,因为有这位猛兽般的男子奋勇抵抗,所以才使得他们的作战计划遭到严重的阻挠。他们对奥夫雷沙除了厌恶外,更加生气了。 “这家伙真是难缠!” 米达麦亚嘀咕着,虽然眼神和语气相当强硬,可是也奈何不了他。一提到指挥大舰队的能力,在这广大的宇宙空间中,米达麦亚和罗严塔尔这两位指挥官都算是相当顶尖的人物了,没想到如今受到客观环境的条件和限制,面对眼前具有原始战斗意识及力大无穷的对手时,竟然连连失利,无计可施。 面对莱因哈特军队一波接一波的攻击,奥夫雷沙所率领的肉搏战部队居然能够死守不败,而且没有其他士兵来交替支援,难道他们的身体是铁铸的?有用不完的体力能够支持到永远?论常理,士兵们穿着装甲服持续八个小时地作战,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因为装甲服有完全隔热的功能,如外表的气温是零度的话,被包在装甲服中的人完全不觉得气温有这么低的。可是同样的,人体所散发出来的热气也无法散发出去,士兵们穿着装甲衣时必须忍耐高温的煎熬,这是非常消耗体力的。虽然在不妨碍战斗的情况下,他们的装甲衣中都装有温度调节器,但也只能使体温降低七、八度而已。 这些士兵们对莱因哈特的憎恶和敌意是不容置疑的,可是他们在穿着装甲衣作战时,不但要忍实高温、还有其它引人不快的因素,如汗水、皮肤痒、不能排泄、空气不流通……等种种的不便加起来,一个人对它忍耐的程度顶多也只能达两个小时,而他们竟然一忍再忍,撑过了八个小时。 “他们是不是服用了什么药物?” 两位指挥官不得不作出这个结论。若不是他们吃兴奋剂或振奋剂等药物,又怎能够如同超人一般地作战这么久呢?就在此时,莱因哈特要求他们两人报告战况,他们只好暂时由前线撤回。 “奥夫雷沙是个勇者。不过,他只是石器时代的勇者!” 莱因哈特听完报告后,冷笑地批评道。他并没有叱责两位提督。 “反正他活着也是多余的。其实他自己根本就不打算活命,那么就让他轰轰烈烈的去死吧!” 参谋长奥贝斯坦突然打断元帅的话说:“我建议要生擒这个人,如此他对阁下将会有所帮助。” “你也知道他有多么顽固,恐怕生擒了他,也不会效忠于我啊。” “您不必担心他的意志问题。” 莱因哈特听到这句话,眉头皱了起来。 “你是说要把他洗脑?” 莱因哈特对于化学上的洗脑方式并没有好感,参谋长无声地笑了。 “您放心,我不会做那种愚蠢的事,一切请交给我。您就等着看贵族们起内哄吧。” “好吧!就由你处理。” 莱因哈特才刚说完话,通信军官也传来最新的报告。 接着,奥夫雷沙的身影出现在通信屏幕上。他的表情得意,似乎在夸耀自己的胜利。他说:“金发小子,你敢透过通信屏幕来正视我的脸吗?” 奥夫雷沙穿着装甲服,戴着头盔.他那庞大的身躯,将整个屏幕都塞满了。装甲服上沾满人血,颜色已转红为黑,上面甚至还牢牢粘着人肉的碎片。他声如洪钟,恐怖和愤怒的声音,似乎笼罩在莱因哈特的四周。 他就以这种令人作呕的样子,透过通信系统,开始侮辱莱因哈特。 他说莱因哈特是靠皇帝的特别提拔,才能晋升到如今的地位,其实他是个卑劣无耻的人,只懂得投机钻营,忘恩负义,若不是运气好,凭他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子根本就不是当提督的料,他还说:“姐弟俩都只是靠着美色来迷惑先帝……” 莱因哈特那秀丽的脸庞突然爆发出愤怒的火光,原先他还在冷静而理性地看着屏幕,才一瞬间就立刻变脸了。他的脸色气得苍白,眼光锐利如雷电,开口说话时,声音是从牙缝中迸出来的:“罗严塔尔!米达麦亚!” “是!” “把那个下流的混蛋抓到我的面前来!你们一定要将他活捉,就算斩断他的手脚,也绝不要将他杀死。我要亲手把他那肮脏的嘴巴撕烂!” 两位提督面面相觑,他们觉得这实在是个天大难题,不过,他们又更加确认了一层道理,那就是人类的确是感情的动物,连莱因哈特也不例外。 Ⅴ 莱因哈特的军队在攻击行动进行到第十回时,死伤的尸体已经筑成了一道高墙,奥夫雷沙的部队就在墙的另一边,他们流着血,身体好像被药物麻醉一般,双眼仍不住地盯着迎面而来的敌人。 “来啊!你们这些胆小的老鼠!” 他们的笑声中充满了凶暴。 “看来我们可以把这些尸体放进锅里去煮,作个白肉料理大餐哩!虽然这些贱民的肉想必也不太好吃,可是在这战场之中,有这种东西吃也算是很奢侈的享受了。” “这个野蛮人!” 罗严塔尔听了都快吐了。 “看来最高司令说的没错,奥夫雷沙真的是石器时代的勇士,只不过他晚生了两万年。错生在我们这个时代。” “就因为他晚生了两万年,害得我们现在要打得这么辛苦!” 米达麦亚非常不高兴地回答。接着他传唤副官,命令他拿两套装甲服来。 副官问道:“两位提督要亲自披挂上阵吗?” “我们只不过是诱饵,希望敌人能落入我们的圈套……你那边进行得如何呢?” “是!已经快办好了。但是司令官也不至于要亲自出马啊。” “我们两个只是上将,而奥夫雷沙那个怪物则是一级上将,算起来也是公平的。” 罗严塔尔和米达麦亚心想,如果他们两人出现在奥夫雷沙的面前时,奥夫雷沙心里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按照他的心理及精神状态来分析的话,他必定会觉得这两人是最贵重的战利品,绝不可让别人抢了去吧!因为自石器时代以来有一个很有吸引力的传统就是——两军的主帅单打独斗。 为了诱使奥夫雷沙上当,所投的诱饵还必须是相当美味可口的,诱饵若非这两位提督,恐怕还引不起对方这么大的兴趣呢!这就是为什么米达麦亚和罗严塔尔要亲自出马的原因。 他们两个一穿上装甲服走出来,上至奥夫雷沙下至他的部下们都为之精神一振,因为众所周知,这两个人的生命价值连城,若能捉拿到他们,那就身价暴涨了。奥夫雷沙制止了士兵们的骚动。大声说:“你们以为两人一起上就能胜得了我吗?哈哈!真要感谢那个金发小子,他等于是送我一个大礼呢!” “是吗?不打打看可还不知道谁会被放倒呢!” 米达麦亚大声回敬道。奥夫雷沙听到如此出言不逊的挑战.立刻暴跳如雷,踏着堆积如山的尸体向他们两人冲去。他的步伐巨大,杀气腾腾,即使身穿装甲服,那狰狞的气息仍然让人清楚感觉得到。现在他正两眼充满饥渴的血丝,大步地飞身而来。 就在这刹那间,奥夫雷沙庞大的身躯突然缩小了。他原本是个身高两百公分的大汉,如今站在身高一百八十四公分的罗严塔尔和身高一百七十二公分的米达麦亚之间,却比他们还要矮小,两边的士兵们都看傻眼了。难道这是在变魔术吗?定神一看,原来是地层陷落,奥夫雷沙的身体整个迅速地掉了下去,只剩下头和两只手还露出地面而已,他以双手勉强地撑着,而他那把需要两只手才能挥得动的战斧,早已飞离到距离自己有一公尺之远的地面上。 奥夫雷沙掉下去的地方是一个洞,这个洞是由复合结晶纤维所组成的。其实米达麦亚他们早已算好位置,在第六通道的地底下用氢和沸气对着地面的甲板层反复照射了三个小时,使得这个位置上的纤维分子结合力减弱,再经过奥夫雷沙穿着装甲服的庞大身躯在上面用力地踩过,地层承受不了,于是就裂开下陷了。 米达麦亚看到敌人受困,迅速反应,马上跳到他的身边,把他的战斧一脚踢开。奥夫雷沙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呆了,他的脸涨成紫红色。罗严塔尔大喊:“奥夫雷沙已经被捕了,剩下来的都是些没有用的东西。装甲掷弹兵,全员突击!” 罗严塔尔捡起了被朋友踢开的战斧,面对眼前这头完全被制服的猛兽,他不禁冷笑了起来:“要想捕捉野兽,设陷阱是必要的,你也果真上当了。换作是别人大概还不容易中计呢,这陷阱太寒酸了嘛!” “卑鄙胆小的混蛋!” “你是在赞美我吗?” 奥夫雷沙的部下们看到自己的指挥官被活捉,眼前又有一大群杀也杀不完的敌人不间断地涌来,他们一个个都害怕起来。这些失去了人间少有的勇猛指挥官的士兵们,他们的战斗意识就好像烈日下的一滩水似的,逐渐地被蒸发消失了。 反观莱因哈特的士兵们,一个个都豁出了生命,抡着战斧逼近敌人,不断地砍杀着。这一波的攻击行动,终于成功了。 第六通路总算被攻了下来——但抹上了一层血红! 当奥夫雷沙再度出现在莱因哈特的通信屏幕上时,他的双手已被双层手铐铐住,头顶戴着电刑帽,身边还被一排雷射步枪牢牢地抵住。 面对着莱因哈特的满面怒容,奥夫雷沙明明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却仍然是一付傲然不可一世的模样。这个男子虽然有许多令人讨厌的地方,可是他那勇敢的性格,是不容置疑的。 通信屏幕上的奥夫雷沙突然消失了,只见伯伦希尔舰桥上的参谋长说道:“要杀这家伙很简单,可是他又不怕死,而阁下现在若杀了他,在敌人的眼里看来,他会是一个不屈的勇者,反而更鼓励了对方勇敢殉难,舍身忘死。这绝不是我们所乐于见到的,也不是阁下原先想杀他的本意吧?” “……那怎么处置他?” “将奥夫雷沙送回到贵族们的大本营去,而且不可伤害到他的一根毫毛。” “什么?”这次换米达麦亚叫了起来,他看起来既激动又愤怒。“为了要抓这头野兽,我们费尽了千辛万苦,死伤了多少的同僚士兵,好不容易才成功地完成任务。你现在却轻松地说要把他放了。你对他这么宽大,搞不好下次在战扬上再度碰面时,他一样又要抡着战斧,杀死我方的无数士兵了。这种赌注所冒的风险太大了,根本就是只输不赢,应该立刻将他处死!” “我也有同感。”罗严塔尔简短而强硬地附和着。“所谓放虎容易擒虎难啊!” 可是参谋长却不为所动。他说:“如果让奥夫雷沙毫发无损地回去,你们说,贵族们看了心里会作何感想?他们之间,本来就是相互猜疑的,如果我们把生擒的奥夫雷沙的十六名部下全部处刑,并以超光速通信告知贵族们。而此时奥夫雷沙却是单独平安地归去的话……。” “……我明白了。” 莱因哈特恍然大悟地打断了参谋长的发言,眼神中的激动也渐渐平复了下来,他看着两位心犹不甘的功臣说:“你们两位也应该了解其中的道理吧。这次就听参谋长的话,还有没有意见?” “没有了,悉听阁下决定。” 米达麦亚和罗严塔尔异口同声地回答。他们也已了解参谋长的用意,只不过有些不甘心而已。 就这样,奥夫雷沙被释放了,还送给他一艘附有跳跃飞行能力的大空梭。 虽然他连一句道谢的话都没有说,可是已经没有原先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了,临走时还点了点头。 接着,奥夫雷沙的部下共计十六名,都被公开判处死刑后枪决了。斯特汀则是在病床上遭到俘虏的,年轻的元帅甚至连看都不愿去看这位战俘一眼。 Ⅵ 奥夫雷沙虽然并不期待英雄式的欢迎场面,但当自己回到大本营——秃鹰之城时才发现事实超出他所想像的。 当通信军官报告奥夫雷沙生还的消息时,大家都相当地惊讶。来到港口迎接他的,不是捧着鲜花的美女群,而是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们。 “你就是在连典贝尔克要塞中奋战不懈的奥夫雷沙一级上将吗?” 这位刻意询问的人,就是布朗胥百克公爵的心腹——安森巴哈准将。 “混帐!你认不出来吗?” “只是要确认一下而已。好了,盟主已经在等着要见您了!这边请。” 这位英雄被领进一间广大的殿堂中,里面早已有许多贵族和将兵们等在那里,看见他走了进来。众人都不住地盯着他看,可是却毫无一丝柔和的眼光。 大厅最前端的石阶上,摆了一张相当豪华的椅子,坐在上面的人正是布朗胥百克。他骄傲地坐在那里,动作有些僵硬,看来像个还不大习惯的实习皇帝。 “你生还归来,太好了!奥夫雷沙!”接着,他以露骨的质问口吻问道:“你的十六名重要部下都被敌人公开枪决了,可是你却得以生还,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被处以枪决?” 同样都是在肉搏战中奋勇杀敌的最好证明。布朗胥百克看见他呆滞而讶异的表情,半嘲笑半生气地喊道:“你这个傻瓜,让你看看这个吧!” 墙上的画面忽然出现了影像。那些全是奥夫雷沙所熟悉的面孔,他们被押解到连典贝尔克要塞外,莱因哈特的军队们正在公开处决他们,而他的部下们由于是败军之将,马上要被枪决、脸上都浮现出害怕而沮丧的表情,紧接着雷射光束射穿他们的脑门。奥夫雷沙不觉低下了头,脑海中一片空白。 “怎么样?你还有什么话要解释吗?奥夫雷沙!” “……” “我知道了。你这不知羞耻的家伙,是不是还答应他要取我的首级去送给他啊?” 奥夫雷沙那严肃的脸庞上,忽然出现了愤怒和恍然的表情,他开口说道:“我懂了!陷阱,他们故意设的陷阱啊!你们这些低能儿!白痴!竟然还不知道!” 他近乎咆哮地吼着。站在附近的将官们都被那吼叫声吓得跳了起来,很多人本能地掏着腰间的佩枪,严阵以待。 “开枪!给我打死他!” 布朗胥百克气急败坏地叫喊着。这道命令一出,大厅中便乱成一团。大家手握着枪,又害怕会误伤自己人,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突然,有一名士兵的上颚被一只巨大的手握住,随即发出异样的声音,原来他的颚骨已被这只手捏碎了,施暴的人就是奥夫雷沙,他一把就将这名士兵摔得老远。 这个发狂的大汉,口中不住地喊着“陷阱!”一面奔向布朗胥百克的座驾前。此时就算他希望别人能听他解释,也没有人会相信他了。安森巴哈一声令下,已有数十名士兵冲向前去,挡在奥夫雷沙的前面,这位手无寸铁的大汉一转眼间,就因为无数柄枪托的围殴,皮开肉绽,混身是血。如果换作是普通人的话,早就昏过去了,甚至于当场毙命。可是奥夫雷沙却不因此而却步,他仍飞快地往前跑去,口中一面发出痛苦的叫声,一面将台上的士兵打下来。 安森巴哈也被他摔了出去。他被摔在地下后,立刻站了起来!吐了吐掺杂着血水的口水,一面拨了一下自己散乱的头发,一面掏出了手枪。 安森巴哈手握着枪,调整一下自己的呼吸,慢慢地踏着脚步走近奥夫雷沙。奥夫雷沙此时已经像个血人一般,张着迟钝的眼神对着眼前的敌人打杀。安森巴哈轻轻地移动着脚步.突然以闪电般的速度举起了枪,贴着他的耳朵,扣下板机。 奥夫雷沙的另一边耳朵中迸放出鲜血和闪光。 他那巨大的身躯好像抽筋一般,在数秒钟之内,这一大块失去生命的筋肉,就直直地躺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由于他的额头刚好碰在台阶上,额头上的血也一滴一滴地流了出来,好像在无声无息地演奏着这段疯狂交响曲的最后一篇乐章一样。大家都围着这具尸体惊惧地看着,许久许久没有人发出声音。 “叛徒!”布朗胥百克终于忍不住地高声漫骂着,脸上仍留着惊魂未定的恐怖表情。“这只疯狗!还否认他想加害于我的阴谋,最后不是露出马脚来了吗?……” 安森巴哈清了清喉咙说:“不过,他真的背叛了吗?” “废话!事到如今,还要怀疑吗?如果他没有背叛我,你为什么要杀他呢?” 安森巴哈摇了摇头,又弄乱了他那一头才刚整理好的头发。 “我完全是为了要保护阁下您的安全。这名男子刚刚发狂的样子,大家都见到了,不过,您难道不能明白他所指的‘陷阱’是什么意思吗?” “或许这真的是个陷阱,不过,也不需要再提了,因为他人死都死了,再也不能拿斧头杀人。所以他到底是不是背叛我,或者他根本是被陷害的,这已经没有什么差别,也不值得再讨论了。” “我明白了。不过,要如何处置他呢?我的意思是,要如何对外界宣称奥夫雷沙一级上将的死因呢?” 刚刚大厅中一连串的打斗惨况,对于贵族联合军的秩序和形象而言,都是相当不名誉的事情,大家心里都暗暗想着,不如说他是病死的好了。 布朗胥百克突然从座位中站起身来,表情和动作都让人觉得他相当生气,甚至连青筋都暴露了出来。 “没什么好隐瞒的,也没什么好掩饰的。你去向所有人传达,就说奥夫雷沙是因背叛友军而处以死刑的。” 他一边说一边离开了这个大厅。安森巴哈耸了耸肩,命令士兵们将这位勇猛凶残、令人望而生畏的大汉的尸身搬走。死者的眼睛仍旧睁得大大的怒瞪着安森巴哈。安森巴哈看了,口中疲惫地念着:“你别这样瞪着我啊……我还不知道明天自己会怎么死法呢。或许你还会在天上感谢我,让你能在今天就死了。” 准将的身子颤悚了一下。因为他自己也感觉到这句奇妙的预言所包含的回音。 这事件的后遗症相当大,因为大家都知道,奥夫雷沙是反莱因哈特派的急先锋。像他这样的人,尚且会与敌人勾结反叛,那么还有谁的操守是坚定不移,不容怀疑的呢?贵族们原本就是互不信赖的,现在则更加互相猜忌了,有人甚至连对自己都失去信心……。 奥夫雷沙惨死的消息传出之后,莱因哈特的心情才稍微好转起来,他认为这是羞辱姐姐的人应得的报应。 莱因哈特随即任命狄克尔中将为连典贝尔克要塞的司令官,命令他以此处为根据地,不断进行作战演习,以便随时进攻秃鹰之城。 莱因哈特的军队中,也随之产生了一个后遗症。那就是每当罗严塔尔和米达麦亚两位提督在用餐时,只要看见白肉料理就会作呕得吃不下去,因为这道料理使得提督们想起了在第六通路上堆积如山的尸体。 第五章 德奥里亚星域会战 Ⅰ 杨起初的作战计划也是不理会香普尔星域的动乱,只顾着匆匆往首都海尼森所在的巴拉特星系赶去,企图一举将军事革命派的主力部队击垮,如此一来,断了根的军事革命派,其枝叶也必定枯萎而死。 不过,杨威利最后还是改变计划,决定先行攻击香普尔星域上的叛军。因为他认为,这些叛军可能会利用游击战术,破坏伊谢尔伦要塞和自己杨舰队之间的补给和联络路线,这对自己的舰队来说是相当危险的。杨威利心想,如果自己是香普尔星域的军事革命派指挥官的话,当自己被讨伐部队追击时,就赶快逃之夭夭,而如果讨伐部队一离开,自己就从背后偷袭他们,并且破坏其补给路线,如此反覆来回地消耗对方的战力,一定可以打败他们。 万一香普尔星域的指挥官和杨的想法一样的话,那就真的吃不消了。 可是他们的指挥官又不是杨威利,根本不可能会那样做啦。 尤里安陈述着自己的意见。杨笑着回答说:“搞不好他就是未来的杨威利啊。” 每个人在成名之前不都是个无名小卒吗?在艾尔·法西尔之役以前,又有多少人知道杨威利的名字呢?杨说道:“如果我是生在太平时代,只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历史学者罢了,搞不好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呢。” 而这也是杨心中最渴望的。可是事情偏偏却不如他所愿,目前他已是个举世皆知的知名人士了。虽然他一再被誉为不败的名将,可是杨威利心中比任何人都还要明白这不过是个虚名罢了。 杨威利对历史上的人物和事件相当有兴趣,所以他一直希望能成为一个历史学者。但自己如今倒是成为被别人研究的对象,真是始料不及。目前包括银河帝国、费沙自治领及他所面对的敌人——军事革命派等在内,都在竭力研究他的用兵技巧。各类书籍如“杨威利的领导能力研究”、“战略的思考及战术的思考——杨威利的四次战争”、“现代人材论——杨威利”……等,一大堆书名轻薄,内容又无毫无责任感的书本和录影带,充斥于各个星球之间。 光采夺目的英雄——杨威利。 “杨威利啊!杨威利!你是个十足真金的大英雄呢!我不过是个和你同名同姓的家伙,和你比起来可差多了。” 杨对着镜子自言自语道,语气中充满了自嘲的意味。 “你真的是很伟大啊。” 尤里安在一旁热切地说着。 “是吗?伟大在哪里?” “若是普通人,碰到别人这样称赞他的话,一定会变得不可一世,自以为是,这样做起事来就不会有客观的判断能力了。” 杨威利微歪着头听他说话,不禁苦笑了起来。 “你也不必这样当面夸人。再说,一个人是否真的伟大,连他自己都不一定了解呢。” 说着说着,杨威利竟然板着脸,对尤里安说起教来了。他说,千万不能对长辈或上司做当面的赞美。因为若对方是个软弱的人物,可能会使他自以为是,如果对方是个个性刚直的人。他则可能会认为你是在曲意奉承而故意疏远你。这种事是千万要注意的……。 “是,我明白了。” 尤里安口头上是这么回答着,心里却感到奇怪,怎么杨会说出这种与自己个性不符的陈腔烂调呢?杨威利是个刚满三十岁的未婚男子,但对待尤里安的态度,却俨然一副老爸的样子。 香普尔星域的叛乱被杨部队平定的那一天,刚好就是同盟军军事情报部的巴格达胥中校自首都叛乱区逃至这里的同一天。 杨的军队自四月二十六日开始进攻香普尔行星,经过了三天的战斗,就闪电般地把这里的叛乱部队降伏了。 虽然这场仗算不上什么规模,却也不是很容易打的。香普尔星域的人口武装都比不上首都,但是行星登陆作战有一定的作战方式,指挥官通常无法照自己的个性充分发挥其作战能力。杨的军队先破坏敌人的雷达及防空武器以确保其在卫星轨道上的制空权后,大批的陆战队随即登陆,朝目标据点猛烈地进攻。如此一来,对地对空的控制权都掌握在手中。 上述的作战只持续了三天就顺利达成,指挥陆战队的先寇布可说是功不可没。指挥官如果换成一个平庸之辈的话,说不定要耗上一个星期以上的时间。 先寇布的作战方法是,先集中火力确保已有据点,并由横列展开的装甲车阵构成断续的战线,再藉着战线的推进扩大战面。 但是,在持续一日这样的攻势后,在敌人正开始熟悉应付这种作战方式之际,突然又改变了攻击的顺序。他们从确保的据点出击,直接向着目标急迅推进,如利剑一样突破了敌人无防备或防守薄弱的区域。 这种忽横忽纵的急速变化,令叛乱部队无法及时反应过来。在军事革命派的根据地——同盟军管制司令部大楼中固守的兵力失去了半数之后,胜败便已决定了。经过两小时的激烈枪战和肉搏战后,叛乱部队的指挥官马龙上校对着自己的嘴巴扣下了板机。残存者举起了白旗。 “了不起!先寇布。” 更意外的是他发现这位陆战队指挥官的脸、手和衣服上,布满无数人的吻痕。由此可以想像得出,香普尔星域当地的居民在沦陷了半个多月的日子后,如今得以解放的那种心情。 “哇!没想到还有这么多意外的收获!哈!哈!怎么啦?你们都在这里,不是在欢迎我吧?遇到从首都逃出来的人,我们正在等他。” 不久,巴格达胥中校出现了。 在验明正身之后,他马上被带到旗舰休伯利安的会议室里来。大家都对首都的情报需求甚殷,不过,此时在座中最有资格首先发问的当推司令官杨威利。 就在大家的注视下,杨亲口询问他,是否已有什么人被肃清了。 “没有,我只知德森上将、比克古上将等都被拘禁了,政府高官中也有很多人被捉,但被肃清的人倒是没有,但以后的事可就不知道了。” “是吗?” “第十一舰队出发了,正朝着这个方向前进,意在歼灭你们的舰队。” 在座的每个人都吃了一惊,杨一言不发地盯着巴格达胥,并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司令官鲁格朗休中将希望能一豉作气地与你决一死战,他不想耍什么花招。” “这样是最好不过了。” 杨的语气中没并没有讽刺的意思。他沉吟了一阵,随即将发问的权利让给他的部下们。 费雪、姆莱接着相继发问,巴格达胥都一一作答了,但视线却好像在搜索着什么似的,随后他似乎若无其事地开口问了杨威利。 “阁下的副官格林希尔上尉好像不在这儿……” “在伊谢尔伦。” 就在杨回答的同时,先寇布突然“啊!”地叫了一声,大家一齐转头望去,只见他的咖啡杯不知何时已打翻了,咖啡液洒在他前胸的军服上。 只听见先寇布唉声叹气的喃喃道:“哎呀!这些得来不易的吻痕就这么被糟蹋了。……对不起!失陪一阵!”他嘴里一面说,一面看了看杨的眼睛,然后离席走出会议室。 一出房门,看到尤里安正站在走廊上。尤里安虽然还没有资格进去开会,可是有杨在的地方,尤里安一定会跟随着他的。 “你知道格林希尔上尉在哪里吗?” “她在医务室,看上去很疲劳的样子。” 大概是精神上的疲劳吧。先寇布一面想,一面走向医务室。尤里安迟疑着,看了看先寇布的背影,又看了看房门,大概是想到杨没有那么快开完会出来,同时也想探望一下格林希尔上尉,他快步跟了上去。 当衣服上满是吻痕及咖啡迹的先寇布出现在医务室时,身材矮小的护士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像花了。 “讲问格林希尔上尉在吗?” 这名护士的身高还不及先寇布的肩膀,可是态度却相当坚定,她毫不惧怕地站在他面前,连厚颜如先寇布也不禁大感为难。还好,有人出了声,解决了准将的窘境。 “没关系,让他进来,先寇布准将,请进。” 护士好像还不太愿意的样子,只得让在一旁,一声不吭地让他走进去。 菲列特利加本来穿着军服躺在躺椅上,现在已经坐起身来。先寇布先慰问了一下,然后向她简述了刚刚在会议室发生的事情之后说:“我想杨提督也感到奇怪吧,毕竟他逃出来的时间未免也太巧了,所以当他问起你的事时,提督没有把实情告诉他。当时我听到杨提督那么说,就故意把咖啡洒了满身,让巴格达胥看不到在座的人意外的表情,使他无法判断提督是否在骗他。” 菲列特利加想了想。 “我以前只见过巴格达胥中校一面而已。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当时我看见他在我父亲的书房中,大声地陈述他对当时政治体制的不满。” 菲列特利加的记忆力之强是有名的。 “原来如此,格林希尔上尉,他在注意你的事呢,也就是说他是救国军事委员会派来的间谍无疑了。” “准将……” “我会处理的,你要好好休息。” 走出医务室,先寇布还在思考着菲列特利加的话。其实菲列特利加的父亲——政变的领袖——格林希尔上将所信赖的人也不多了,他喃喃自语着:“幸好格林希尔上尉还记得这么一个人,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他们的目的是想要趁早谋杀杨提督吧。” 跟在他身旁的尤里安听得身子剧烈一震,眼睛睁得大大地骇然望着他。 “如果在和第十一舰队交战之前成功执行了这个暗杀计划,那么杨的舰队将会变成一盘散沙,不足为惧,政变也就成功了。这种暗杀计划照理说起来,也还算是一种相当便宜的投资啊!” 尤里安紧张地问道:“准将,你打算怎么做呢?” “政变成功与否,自由行星同盟的未来会怎么样,这些对我都不重要,但我是绝不会允许杨威利被人白白害死的,如果他死了,就有很多老百姓要受苦了,而这个世界的历史也不知道将如何地改写了。” 先寇布很快地下了一个决心。 杨在吃晚餐前问先寇布:“巴格达胥中校现在如何呢?” “在睡觉。” “你是不是暗中做了什么手脚?” 杨的语气似乎己知道了点什么。 先寇布眨了眨眼,轻松地说道:“我只不过在他吃的饭菜里加了点特殊安眠药,然后让他急冻睡眠,在两周之内他的眼睛是绝不会睁开的。没办法,像情报局人员这种人即使是被监禁,只要他还醒着就不能大意,所以最好还是让他睡到这一仗打完之后。” “有劳你了。” 杨苦笑地回谢他。 Ⅱ 在这紧张的气氛中,月历已经进入五月份。 第十一舰队正以三千光年的速度逼近杨的舰队,在这一点上巴格达胥的情报是正确的。 杨的舰队向着德奥里亚星系前进,他每天都要看一大堆的情报和分析。不幸的是五月十日那天,奉派至邻近艾尔刚星系去侦察的驱逐舰,在发现一支大舰队而紧急向本舰队发出通报后就失去联络,再也没有音讯了。这可以说是会战之初,我方部队的首次牺牲。杨心里在盘算着,按照目前的情况,即使和敌人正面打起来,他也有打赢的把握,可是他正在等着侦察艇进一步的情报资料,若能拥有较完整的敌方情报,才能获得全面的胜利,否则就算在此地击溃第十一舰队的话,己方的损失也会很大,那时恐怕也很难将政变组织尽数弭平了。 五月十八日这一天,杨威利在他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当时他已经看了十九封侦察情报书,可是这些情报似乎对他一点用都没有,他把这些资料全都扔到地上,心烦气躁地走来走去,直到尤里安送上第二十封情报书给杨看了之后,他才兴奋地叫起来:“太好了!我知道了!”这位年轻的黑发司令官又叫又跳,他把情报书抛向空中,双手摇晃着尤里安的两只臂膀,在房间里乐得手舞足蹈。尤里安被他摇了几摇,好像突然明白了似的,也跟着叫了起来。 “你可以打胜仗了是不是?你可以打赢了?” “没错,这一仗我们赢定了。杨威利绝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不是吗?” 突然间,门口有人故意发出咳嗽声。杨威利马上停止跳叫,转过身看去,原来是先寇布、菲列特利加、费雪三人,他们正站在那里目瞪口呆地望着伊谢尔伦要塞的司令官。 杨的手立刻将尤里安放开,顺势摸了摸头,把刚刚弄乱的头发抚平。 “高兴一下罢了,立即召开作战会议,作战计划决定了!这场仗看来我们是赢定了。” 三十分钟之后,杨向全体干部宣布作战计划。在他得到了自己所要的情报之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订定作战计划,真是令人不可思议。以下就是作战计划的内容,第一项就是他刚刚得到的情报。 一、敌人将兵力一分为二。意图绕过德奥里亚星系,对我军进行左右挟击。 二、有鉴于第一项情报,所以我方要比敌人提早六个小时行动,将一分为二的敌人各个击破。首先,我们要先袭击自右侧而来的部队,然后再迎击自左侧而来的敌人。 三、阮邦修提督为本次作战的先锋,于今天二十二时开始行动,先横越第七行星的轨道,在德奥里亚恒星的背后布阵。 四、后卫部队由舰队副司令费雪提督指挥,明天四时以前驻扎在现在所处的宇宙空域,之后横越第六行星的轨道布阵。以牵制自左侧而来的敌人。不过,目前的阵地及警戒法一直到明天四点以前都不作变动,特别注意收集情报及防范敌人的侦察。 五、舰队其它的战斗集团跟在阮邦修提督之后开始行动,向指示的目标左右移动布阵。 六、亚典波罗提督指挥炮舰和弹道飞弹部队,驻守在第七行星轨道上,以确保我方舰队与伊谢尔伦要塞之间的联络路线,同时,如果有从其它星系而来的远处攻击,也能较早有所警戒。此外,若有敌人要逃往其它星系,也能及早阻截。 七、杨司令官为本中央战斗集团的总指挥官。 杨威利一传达了上述这些命令之后,舰队的全体人员都既紧张又兴奋起来。 “我前一阵子到首都去的时候,就曾经请宇宙舰队司令长官比克古上将给了我一纸命令书,命令书中明示,如果有叛乱发生,就要我们去讨伐它,以恢复法律秩序。所以我们这次的征讨是师出有名,而不是于法无据的。” 会议中的幕僚人员们一听见这一席话,无不竖起大姆指称赞杨的先见之明。可是杨却不因此而得意。因为,虽然他所做的预测是对的,可是却没有办法去防止事情的发生,他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在首都的市内公园中,向比克古要一张正式的命令书罢了。 召开完作战会议之后,杨回到房间去,并把尤里安叫了过来:“你还记得吗?在亚姆立札会战时,比克古提督想面见罗波斯元帅,但却因为罗波斯元帅在午睡而无法见到。你对这件事的看法如何?” “罗波斯元帅太过份了,根本就是没有责任感嘛!” “是。我现在要睡午觉了。从现在开始,两个小时之内,我谁也不见,无论是提督或将军都一概回绝。” 第十一舰队的旗舰雷欧达上。 “有没有巴格达胥中校的消息?” 得到的回答仍是“没有”。当他正为此大皱眉头时,通信军官刚好出现在他面前,他说:“已经准备好向全舰队作开战前广播的工作了,请您开始吧。” 中将点了点头,暂时将巴格达胥的事情抛在一边,开始念起稿子来:“各位勇敢的战士,我们救国军事委员会这次革命的成功与否,祖国的振兴或衰亡,完全在此一战上。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为了我们伟大的祖国,各位一定要同心协力,全力以赴,毫不犹豫地克尽对国家的责任。在这世界上最令人尊敬的莫过于为了真理和正义无私地献身和牺牲,最令人可耻的莫过于胆小和自私。期待大家要有热爱祖国的忠诚和勇气。为了祖国的未来,大家一定要努力作战,消灭敌人!” 就这样,第十一舰队带着高昂的士气,朝向未来不可预测的虚空前进。 杨威利轻轻打了个呵欠,从椅背上爬起来,尤里安马上送来热毛巾和一杯冰水。 “我睡了多久?” “真想再睡半个小时。算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补眠了……谢谢你,好舒服呀!” 喝完冰水后,把杯子还给尤里安,然后整理一下衣服。接下来他必须要发表一项连他自己都很懒得发表的演说,可是身为一位指挥官,他又有此义务要召告全舰队的官兵。杨站起身来往舰桥上移动,第十三舰队各舰艇上的全体人员都以紧张的表情来聆听司令官即将说的话。 “战争就快要开始了。虽不是愉快的战斗,但不打胜则毫无意义。我们已经胜券在握,请各位轻松地作战,别太勉强。这场战争虽关系着国家的存亡,但和个人的自由及权利相比的话,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好了,各位,差不多要开始准备一下了。” 当杨对着麦克风说完这段话后,萤光幕上忽然闪出一道不详的白色光芒。 萤光幕上出现第十一舰队的七千艘船舰,背景是充满星光的夜空。 “已捕捉到敌舰队!全体人员进入备战状态!” Ⅲ 杨威利并不属于猛将那一型,可是每当战争时,他总是最适合待在最前线,尤其是当己方处于战败的危急关头时,他总是能化险为夷,在敌军面前全身而退。 而杨自己认为这只是身为一名指挥官最起码的一项义务而已。否则又有谁愿意把生命交给一个年方三十的年轻小子呢?阮邦修少将所指挥的三十艘军舰正在等待着攻击的命令。而围绕在其左右和背后的己方其它部队也正在等待着。 “敌方距离六点四光秒,一九三万公里……”监控人员低声地说着。 “敌人正以垂直的方向自右边向我军移动,速度是0.0012光速,速度相当快……。” 此时整个舰桥上除了监控人员的声音之外,只剩下一些微薄的呼吸声而已。杨双眼紧盯着萤光幕,右手举至与肩同高的地方,这是他们军队中的手语。 “炮击!” 这道命令下达至全舰队的炮手。不一会儿,数万支舰炮在黑暗的宇宙空间中响了起来。这些炮都瞄准了毫无心理准备的的敌舰队的中央集中炮击。 杨的战术有一个明显的特征,那就是集中火力向一点猛攻,如此才能增加其破坏力。在去年的亚姆立札会战中,帝国军就曾经吃过类似的苦头。一旦敌方某部遭到强力的攻击,其防御能力必定减弱,这样就容易攻下来了。 第十一舰队的监控人员开始发出惊惶的警告,但一切已晚。就在这一瞬间,舰队的侧面已遭到重击而毁损。接着更有数百只船舰被消灭,还间接引起了更多的船舰开始发生爆炸。核融合炉爆炸所发出的白色光芒在短时间内扩散开来,整个萤光幕看起来就好像被漂白过一样。 尤里安坐在杨威利的指挥桌旁,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直接亲眼目睹宇宙空间的战斗,他并不感到害怕,相反的,他心中充满兴奋的感觉,这种感觉才刚刚开始呢! “联络阮邦修,要他按计划马上全速前进,突袭敌人的侧面。” 杨下这道命令时,并不是坐在椅子上说的,他是盘着双腿坐在桌子上说的。部下们看到他这种样子,心里都有一种奇妙的安定感。 接收到命令后,阮邦修马上抖擞精神,全速前进。 阮邦修是属于猛将型的,如果能够配合总司令部冷静周全的计划,一定能够发挥最大的破坏力。在这一点上他和莱因哈特的部下毕典菲尔特倒是蛮相似的。 “全舰队突击!“ 阮邦修的命令总是明快而有力。 “突击!突击!” 阮邦修的舰队以最快的速度向敌舰队疾冲,同时打开所有炮门袭击挡在面前的敌舰。飞弹爆炸所发出的声音和闪光充斥整个太空。由于火力相当强大且集中,阮邦修的舰队已成功地将敌人的舰队分断了。 第十一舰队的幕僚们各个都紧张了起来。如果阮邦修的舰队再继续攻击下去,恐怕第十一舰队就要被切成两半了。其实,如果他们将计就计,在自己的舰队被一分作二后,再顺势左右挟击对方,也是很有希望能够反败为胜的。可是指挥官却必须要有相当洗练而沉着的战术能力才行,像杨威利这种人才是适合的人选,但是第十一舰队之中却没有这样的人物。 第十一舰队的幕僚们越打越没有自信,只能随着战局的变化,被动地凭常识来应对。突然间鲁格朗休中将下了一道严厉的命令——第十一舰队加速前进,不分东西南北任何方向向敌人炮轰,就算战到只剩一兵一卒也不停止。 这个时候,阮邦修舰队的前、后、左、右、上五个方向都有敌人的炮火袭来。炮弹所至,火光四起,包括旗舰在内的所有军舰都摇晃得相当厉害。 阮邦修提督在舰桥上放声大笑。他说:“这太好了!不管哪个方向都是敌人。也没有必要特定瞄准某个目标了!打啊!要打就打个痛快吧!“ 第十一舰队的士兵们,有人认为指挥官如此指挥作战大过草率,有人则认为相当大胆,甚至有人认为他的头脑有问题。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目前唯一能确定的事实是,如果不将他们眼前所面对的敌人杀尽,他们是不会有明天的。现在也没有人会有时间去细想战争的意义和杀人的理由。 “锁定目标,弹道飞弹发射!” “第四炮塔全力开炮!“ 整个战场充满了疯狂的杀戳声,士兵们的耳朵完全被人声和炮声塞满了。 视线所及的宇宙空间也都闪着白光,似乎飞弹永远也炸不完似的。 开战经过三十分钟后。杨舰队算是将第十一舰队的侧面舰队都控制住了。 杨在萤光幕中看到自己的旗舰笼罩在一片红色的雾气之中,那是能量中和磁物,证明着敌人对本舰体的破坏受到了防止。 “没想到这场仗要赢还真得费一番功夫呢!” 杨威利一面看着萤光幕,一面自言自语着。他现在才知道第十一舰队的抵抗力相当强,他们的司令官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站在他身旁的先寇布有同感地道:“鲁格朗休提督的确是一个很勇敢的指挥官。” “巴格达胥这个没用的东西!派他潜入杨的舰队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虽然鲁格朗休中将知道巴格达胥目前人在杨的舰队中,不可能听到他说话,但仍忍不住咬牙切齿地暗骂起来。因为巴格达胥很显然地并没有按原计划暗杀杨威利,否则他们现在就不会陷入苦战之中了。而且很奇怪的是,对方好像早知道我方要以分进合击的方式进攻似的,竟然两方人马都受到出奇不意的突袭,眼看着就要沦为敌方各个击破的牺牲品了。 “难道他们早就识破我的战术了?” 鲁格朗休鼓起双颊,愤恨地咬着牙。或许自己是依赖了一个不值得信赖的人了。他的心中充满了不安和悔恨。 突然监控人员的声音响起了,这才把他从思考中拉回现实。 “什么事?” “中央已被突破了。目前我军分成前后两部份,敌人正在包围舰队的后半部。” 阮邦修以强大的火力突击敌人,虽然自己也遭受到相当的损伤,可是却也达成了将敌人截为一半的目的。现在马上就将敌军的后半部包围起来了。 鲁格朗休一声不吭地瞪着萤光幕看,他试着想猜测杨威利的作战计划。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奇迹的杨’果然老奸巨猾,太厉害了。” 第十一舰队为了实行分进合击的战术,分成了先头部队和本队两个集团,而杨是派一部份舰队牵制住第十一舰队的先头部队,同时以主力将敌军的另外一半,以战术再将之截为一半,然后再把这一半完全击溃。 在这种情况之下,双方的战力比例为四比一,很明显地,杨的舰队可以轻而易举地打败对方,并且将之一一击破。 对于杨威利而言,这种战术根本谈不上是什么奇谋,这只是用兵学中一个很初级的观念“以自己的多数来对付敌人的少数”。说它是什么魔术或奇迹,根本就是大高估他了。 一旦两军的主力在近距离接触,一大堆的舰艇就全出笼了,接着是炮战,近距离格斗战等等,随即登场。此时,战斗艇是最活跃的武器了,休伯利安旗舰的飞行队长波布兰少校也率领部下俟机而动。 “威土忌、约翰走路、拉姆、亚普尔雪克等各中队,要听从中队长的指挥。雪莉和柯尼克继续留守,保持原编组形式,不可乱掉。” 这位飞行队长竟然将自己麾下各中队的名字以酒名来取,他说:“男人的主食就是酒和女人,战争时,它们就是午后珍贵的点心了,没有办法时常品尝到。” 为了望梅止渴,所以他将自己的各个中队都取了酒名,据说他本来还想拿女性内衣来取名,多亏他没有这么做。 波布兰少校所搭乘的单座式战斗艇,此刻正在宇宙中聘驰,其它六个中队也都各自向自己的目标前进。 空中战斗艇的战斗就这样开始了,交叉发射的炮火到处乱飞。这些战斗艇的的性能其实都不相上下,输赢的关键就在飞行员的技巧而已。此时这些飞行员的血液完全处于兴奋的状态下,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是在杀人。 波布兰的战斗艇出发不到二分钟就击毁了三架敌机。这些被击落的飞机都在极高的速度中坠进了一片无限虚空。波布兰目前也处于精神亢奋状态。他觉得自己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快速跃动着。 单座战斗艇之间惨烈的战斗直到八点才打完。 这时杨舰队已彻底突破第十一舰队的中央,并将其后半部的部队全数剿灭,鲁格朗休提督所在的前半部舰队也被包围,很多军舰都不战即降,还剩下一些舰艇仍在抵抗之中。 拒绝了杨舰队的几次招降后,鲁格朗休提督终于自杀身亡。这场战斗也随之告一段落。不过,鲁格朗休手下仍有一些指挥官率领着一小部份残存兵力在一边负隅顽抗,透过旗舰上通信士官的口中,杨得知了鲁格朗休临终的最后一句话是:“杨威利果然名不虚传,作为一个军人,能与这样高明的对手较量,实在是一种荣幸。自由行星同盟万岁!救国军事委员会万岁!“ 副参谋长派特里契夫大声地叹息着:“这场战争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啊!” 尽管这场仗打得如此激烈,不过胜负仍然很快就见分晓了。其实杨的舰队在数量上本来就比敌人多上一倍,再加上突袭成功,要打赢这场仗实是太容易。若不是碰上对手是勇猛的指挥官鲁格朗休,早就轻而易举地打赢了。由此也可以证明第十一舰队还是相当善战的。 “鲁格朗休提督若是无能之辈,敌我双方的死伤人数就不会这样大了。” 杨听到先寇布这样说,也默默地点头称是。战斗告了一段落,他自己也突然觉得身心俱疲。 先寇布看着他,心里在想,第十三舰队难道就只有杨威利是个人材吗?或者仍未至于,但如果没有这位年轻而有智谋的司令官,杨舰队也一定不会这么强的。它充其量不过个新旧兵混杂所编成的乌合之众罢了,如果杨是个无能的指挥官,这个舰队很可能在一次小规模的战斗中就被击垮。以这场仗为例,没有杨这个指挥官的话,高奏凯歌回故乡的,很可能就是敌军了。 这个问题不仅关乎过去,也同样关系着未来。因为在这个银河系宇宙中,除了杨之外,还另外存在着具有常胜不败名声的人。 那就是莱茵哈特·冯·罗严克拉姆。终有一天,他和杨威利势必会在战场上一决雌雄的。巨星与巨星的碰撞,不管是宿命论也好,是命运也好,到时候历史一定会作出一个结论来。可是到底是怎样的结论呢?是杨威利的舰队打败莱因哈特?还是莱因哈特的军队打赢杨威利呢?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啊!先寇布所知道的只是——若论能力,莱因哈特手下的大将如米达麦亚,罗严塔尔等都比杨威利手下的大将如阮邦修等要强多了。 杨威利大概就是想到这一点吧,所以对于打胜仗他一点也没有高兴的表情,和他先前在得到他所想要的情报就高兴得跳起舞来的样子相比,真是差太多了。是身为一个高超的战争艺术家或有良心的历史学家?这个问题时常在他内心激烈交战着。现在战争刚结束,先寇布明白到仍然是后者——成为一个历史学家,这个念头在支配着这位黑发的年轻司令官。 “杨司令官!” 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上尉向司令官提醒道:“敌人的先头部队尚未剿灭。我们这边虽已摆平,但费雪提督的负担却加重了。请下指示吧!“ 她的发言是正确的!杨眨了眨眼睛,伸伸双臂说。 “全舰队重新整列!大家往第七行星轨道方向前进。” 在得知本队受到敌人袭击后,第十一舰队的先头部队曾分作两派在激烈辩论着。一派主张立刻调头和杨的舰队作战,援救本队。另一派则主张援救的话在时间上已来不及,应暂时先到德奥里亚星系的外围去,等到杨的舰队去包围首都时,再趁机从背后偷袭他。这样。或者能挫败他们也说不定。两派就这样一直辩论下去,一时之间竟然无法作出决定,显然他们的指挥官欠缺当机立断的能力。 最后,他们决定要立刻和杨的舰队作战了。全舰队于是调转方向,开始前进。 此时,一直在旁监视这只部队的费雪提督发现他们的舰队排列顺序相当杂乱,于是马上发出攻击命令。费雪的攻击方式和杨相当相似,都是以集中火力炮击局部目标为特征。随着炮弹像狂风骤雨似的轰击,第十一舰队的先头部队在卒不及防之下马上损伤无数。 费雪在舰队的运用上具有相当高的手腕,只要有他在,不论征途有多远多久,他的舰艇也绝不会掉队。 Ⅳ “第十一舰队大败。鲁格朗休提督自杀身亡。“ “杨舰队在补给和整备后,即将进攻首都。” “同盟境内各行星的警备队和义勇兵们都陆续往杨威利那边集结了!” 首都内救国军事委员会收到上述这些情报后,都感到事态严重,连空气都似乎凝固在一片沉重之中, “真是内忧外患啊!” 有人在叹息着。因为首都目前的情势也不太稳定,他们虽然下了戒严令,全面以军事力量来控制政治、经济和社会,可是仍无法防止混乱的局面。由于有外出禁止令,一般的犯罪案件故然减少了,可是物价却节节高升,消费物资明显不足。市民们笼罩在不满和不安的恐怖气氛中,救国军事委员会不得不展开调查,同时也意图听取从费沙自治领来的商人的意见。 “你们都是军人,经济到底是什么,你们是不懂的。” 这名商人说的话直接而严厉。 “目前首都处于和外界隔绝的状态,是个完全属于自给自足式的经济单位,然而社会上的消费行为却比生产行为多,当然物价会居高不下了。现在首先要做的是解除对流通机构的管制,以及放宽新闻尺度。如此才能安定并缓和人心。否则整个社会和经济都会因不健全而崩溃!” 负责实施经济管制的艾凡思上校听了这番话后,却相当不以为然。大家都知道,救国军事委员会之所以能够以少数人来支配整个首都,主要就是因为他们控制了整个通信、运输、贸易及各个军事基地等等,他们认为这也是使经济健全化的方法,而且军人们总是习惯使然地认为对所有事而言管制都是最好的方法,可是却没想到这样已经步入国家社会主义了。这位费沙的商人明白眼前的这位上校也是心存如此的想法。 “经济其实是一种生物,你若是要强行管制它,要它照你的意思作息,那必然会使它生病,动弹不得。在军中,军人有绝对服从长官的天职,可是这种理论却不能套用在经济上。如果我们费沙自治领也实行……” “一派胡言!” 上校打断他说:“我们的目标是打倒银河帝国的专制主义者,还给人类社会一个自由和正义的空间,这种崇高的理想又岂是你们费沙自治领这种拜金主义者所能明白的呢!你们心里一定认为人心和社会都是由金钱所支配的吧!” “说得好!” 这名商人的目光内满是嘲弄之意。 “不过,您最后那句话可以修改一下。我想你们大概认为人心和社会是可以用暴力来支配的吧!” 艾凡思上校好像是被激怒了似的,他的手按着枪,眼看着就要拔枪射杀该名商人,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只招手叫士兵把他赶出办公室去。商人是被赶走了,可是物价高涨和消费物资不足等问题却是怎么也赶不走的,最后也只能随便抓几个奸商出来,没收他们的物资以补不足,然而,这根本就不是解决问题的彻底办法。 接着有谣言被传开来了,说救国军事委员会中有人和特留尼西特政府互通声息。 其实早就有很多人在怀疑为什么特留尼西特议长能够安然逃脱?政变发生后,统合作战本部代部长和宇宙舰队司令长官都被拘禁起来,为何单单只有议长成了漏网之鱼呢!难道特留尼西特早就得知即将有政变要发生吗?救国军事委员会中若是没有通风报信的人告诉他何时将会有政变发生,那才是奇怪哩!关于上述这个谣言,格林希尔上将已经命令贝伊上校尽量去辟谣,并调查谣言的来源。毕竟这种事除了会引起同志间互相的猜疑之外,是不会有其它好处的,不过,谣言既已传开来,多少都会对整个团结合作的气氛有些影响的。 就在一片焦虑和不安的日子中,事态好像慢慢缓和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没想到又突然发生了一件事,顿时把整个社会推向一个极端紧张和恐怖的状态中,那就是“国家广场大屠杀”。 六月二十日。 在这个约可容纳三十万人的首都国家广场中,市民们正陆陆续续往这里集结着,人潮从早上一直到中午从不间断,总共已聚集了二十万人之多。 戒严令中明白规定禁止人民集会。但是今天却有人公然聚众,完全无视救国军事委员会制定的法规的存在,这使得救国军事委员会感到震惊,尤其是当他们得知这次集会的目的及口号竟然是“反对暴力支配,回复自由及和平”之后,更是震怒不已,他们认为这是对救国军事委员会的一个大胆挑战。 政府的高官们都被拘禁了,谁是集会的发起人呢?——派人打听的结果,原来是在野的国会议员洁西卡·爱德华。 “是那个女人!她是个女议员,也是反战派的代表人物。她曾经在公开场合中弹劾过当时的国防委员长特留尼西特,并且严厉地谴责战争的愚蠢和军队的劣行。这次她又不顾戒严的禁令,公然发动人民聚众集会,若是再不拘捕她,事情一定会愈闹愈大的。这次正是救国军事委员会临时政府表现威信的时候,一定要给这些议会的在野党团一点下马威不可。” 救国军事委员会经过商量之后,决定派克力思齐上校赶赴广场驱散群众并逮捕爱德华议员。克力思齐上校在收到命令之后,立刻率领了三千名武装士兵气势汹汹地前往广场抓人。但到事后,救国军事委员会的干部们才后悔不该派此人选来执行任务。 克力思齐上校在领兵赶到广场后,马上向空中鸣枪示警,以镇压惊惶的人民,使得在场的气氛变得骚动而狂乱起来,集会的主持人洁西卡立刻现身在克力思齐上校的面前,她毫无惧色,以义正词严的语调质问克力思齐,为什么要率领武装士兵来打扰手无寸铁,和平集会的人民? “为了要恢复国家正常的秩序!” “秩序?什么秩序?上校先生,你不觉得很可笑吗?当初用暴力来破坏国家正常秩序的不正是你们救国军事委员会的这些人吗?到底所谓的秩序是什么呢!” “什么是秩序,是由我们来决定的!” 克力思齐上校骄横地回答道。他双眼充满狂傲之气,好像自己手中握有无限的权力似的。 “我们是为了打倒银河帝国的专制独裁制度,解放全人类,才挺身而出的,这需要全国上下的团结一致,不怕牺牲,全力以赴。而你们这些家伙,却只会高唱一些不负责任的和平论调,找我们的麻烦,拖我们的后腿!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你们能够明白吗?现在给我找十个人出来排成一行。” 士兵们接着把群众们之中的十个人拉了出来,排成一行,同时封锁广场入口,不让群众逃走。虽然有人大声抗议,上校却置之不理,他只顾着拔起枪来,走到这一排十个人面前,指着其中的一名市民,讽刺地问道:“各位拥有崇高理想的市民啊,你们认为和平的言论会胜过武力吗?” “没错!” 这名青年大声地回答。上校突然翻过手以枪柄打碎了这名男子的颊骨。 “下一个!” 对那个倒地不起的男子看都不看一眼,上校又走到另一个瘦弱的男子面前。 “你跟刚刚那个人也是同样的主张吗!” 上校一面问,一面把枪抵在这名面无血色的男人的太阳穴上。只见这个男人全身颠抖,豆大的汗珠从面颊边流了下来,他哀求地喊着。 “求你别杀我,我家里还有老婆等着我回家!求你……” 克力思齐上校狂声大笑,他用枪柄猛地往这名男子的脸上敲下去,只见这个男人上唇裂了开来,门牙和血也一起喷出。他大声惨叫了一声,在他似乎要倒地时,上校忽然对他补上一枪柄,响起了鼻梁碎裂的声音。 “没有必死的觉悟还敢说大话……你们谁不怕死的?谁敢再说说看,没有军事力量就能够拥有和平吗?只有武力才能支配一切!说说看啊!说呀!” “振作一点!” 洁西卡双手扶着躺在地上呻吟的男子,愈看愈是悲痛。她终于忍耐不住,大步走到克力思齐上校的面前,双目瞪视着他,厉声骂道:“住手!你以为手中有枪,就可以对人民为所欲为了吗?” “住口!你这家伙……” “我现在终于明白这世界上竟有人假借自以为是的正义来杀害他人,统制社会了。以前银河帝国的鲁道夫是这样,听清楚了吗?是银河帝国的创始人鲁道夫大帝!他以武力压制人民,强迫人民服从他的思想。现在中校你也是这样。你正是鲁道夫的追随者啊!和他完全没有分别!难道你还不觉悟吗?你根本没有资格站在这里对人民说话!” “……你这个女人!” 突然之间,上校的脸上已完全没有刚刚骄傲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因狂怒而变得可怖的脸孔,他的两眼布满血丝,那刚杀了两个人,还留有血迹的手枪,朝着洁西卡头部击去,转眼间,洁西卡头破血流,溅出来的鲜血一点点沾在上校的身上。 上校好像疯了似的,竟然还用军靴猛力践踏着倒在地上的洁西卡,周遭的市民们看了都激动地叫了起来,许多人泪流满面,其中有一位市民忍不住冲上前去抱住上校,想阻止他继续行凶,上校一个踉跄,气得转身过去打那名男子,还用枪托狠狠击打他的背部。此举更引起现场民众的愤怒和怒吼,怒火如活火山一样爆发了!更多的人冲了出来,群起围攻这个残暴的军人,一场军民冲突于是展开。 当救国军事委员会得知国家广场上发生大暴动后,起先是大为震惊,再而冷静一想,反正市民们都已夺走数十把的来幅枪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多余的话好说。为防上暴动扩大,唯一可使用的方法就是武力镇压!于是大批的军队开入广场对人民使用催泪瓦斯弹,虽然瓦斯本身不会直接杀死人,可是却有些人头部遭到瓦斯弹的强力直击倒地身亡。有的人在吸入过量瓦斯后被救国军事委员会以违反戒严令为由逮捕入狱,不过也有许多人成功地当场逃走。由于人员的不足,连警察都加入了搜捕人犯的行列。这件事情尽管事先已封锁相关的传媒,禁止消息泄漏。可是仍像纸包不住火似的传遍全国,救国军事委员会的名声一落千丈。除了首都以外,各地都有人举行悼念活动,甚至有人发起罢工以示抗议。 这次的国家广场大屠杀,光是死者就有两万多人。其中士兵死了一千五百人,而人民方面的死亡人数则是这个数字的十倍以上,达两万人。 “万一同盟所有行星上的市民都公然起来反抗,那会是什么样呢?难道要把他们全部杀……” 救国军事委员会的成员们到现在才明白,原来支持他们的人只是一小部份而已。 Ⅴ 吃了安眠药的巴格达胥睡了几天之后终于醒过来了。当他知道在这几天之中所发生的事情后,不禁哑然怆惘,自己该怎么办呢?先见见杨威利再说吧!当先寇布带着巴格达胥出现在杨的面前时,杨正好刚喝完饭后的蔬菜果汁。见到他悠闲的样子,巴格达胥心里念念不忘地想道,自己当初到这里来的终任务就是要刺杀眼前这个人。他说:“我之所以会参加政变,就是因为自以为能够成功。没想到我的估计是错误的,你的智谋远非我所能想像,被你打败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了!” 杨一边听着他说话,一边默默地看看手中纸杯。巴格达胥继续道:“要是没有你,我们救国军事委员会的革命早就成功了,你可以说是坏了我们的大事。不过事到如今,说这些话都是多余的。” 杨威利听了这些话,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你来求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些话抗议吗?” “不是!” “那么是为了什么呢?” “我要投诚。我想在你手下做事……” 杨威利毫无意识地捏着纸杯。 “哦,一个人可以这么容易就放弃自己原先所抱持的观点和立场吗?” “观点和立场算什么呢?”巴格达胥毫不知耻地说道。“俗语有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况我这么做又不是害人,与其痛苦地生活下去,我宁愿选择开开心心地过完下半世。” 杨威利大感有趣,而一旁的先寇布则则摸摸下巴,似乎也对他这种论调颇感新鲜。杨威利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于是就把他交给先寇布,暂由先寇布派人好好看管,理由是让他反省一下。 之后,巴格达胥成为一名投降者而被软禁起来,没多久就有监视的人向杨威利告状,说巴格达胥时常抱怨没有酒喝,还要求送几名美女给他。杨竟然不生气,他说:“嗯,美女是不行的,送一些酒去倒无妨。” 杨威利对这种厚颜的男子如此宽大,这一点和莱因哈特倒是很相像,也算是一种巧合吧!过了两三天之后巴格达胥又来见杨,杨这时正在办公室中处理会战后的许多事情,同时也正着手重新编组舰队以因应未来的战争。这些事都让他忙得不可开交。 “我不想光吃饭不做事,请给我工作做吧。有没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啊?” 巴格达胥问杨。 “目前还没有适合的事让你做。不过,迟些可能有件很重要的事需要你帮忙。嗯,有一样东西倒是可以交给你。” “是什么呢?” 杨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枪,递给巴格达胥。 “我的枪交给你保管好了。反正我自己带在身边也没什么用!” 杨威利的射击技术之差是没话说的。 “真是多谢你啦!” 巴格达胥口中称谢,双手接过这把枪。当他确定这把枪已有子弹上膛之后,脸上的表情似乎有着微许的改变,他把枪调转过去,对准正在埋头处理公文,看也不看他一眼的杨。 “杨威利提督!” 杨威利应声抬起头来,看到他把枪口指向自己,也完全不当一回事,马上又低下头去整理文件,口中说道:“我把枪借给你是个秘密。让姆莱少将他们知道了会不高兴的。希望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知道,等到你的官阶身份确定后,我再正式发一把枪给你吧。” 巴格达胥听了微微一笑,马上收起了枪,把它插进隐蔽的口袋里去,接着他向杨敬了礼,朝门的方向出去。当他转过身来时,脸色突然变了。 原来尤里安·敏兹正站在门口,以锐利的眼光瞪着巴格达胥,而他手中的枪正对准了巴格达胥的心口。 巴格达胥大吃一惊,双手不住地摇着。 “喂!不要生气啊!谁看了都知道我是在开玩笑的,我怎么会杀害提督呢?他是我的恩人啊!” “你敢说你从来没有起过要杀害杨提督的念头吗?” “……” “杀死杨提督一定会在历史上留名的——即使是臭名。你敢说你不曾被这种诱惑驱使吗!“ “喂……”巴格达胥叫喊着。 尤里安毫不放松,不让他有逃走的机会,巴格达胥只好乖乖地站在那里。 “杨提督,请你解解围吧!” 他向杨求救。杨正想开口说话,尤里安却抢先说:“提督,我不相信这个人。就算他现在发誓要永远效忠,也难保以后不会反叛!” 杨威利放下手中的文件,把两只脚搁在桌上,人往后仰,双手托住后脑勺。 “你不能拿将来不可知的危险来作为现在杀死他的理由啊!尤里安。” “我知道,不过我还有更充份的理由!” “什么理由?” “他以一个俘虏的身份胆敢抢夺杨威利提督的枪,继而把枪口对着提督,意图杀害。就凭这一点,我就可以杀了他!” “哦,这可是非常小可呢!” 尤里安毫不宽赦的表情,使得巴格达胥的额头渗出一粒粒的冷汗。他所说的理由,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自己死有余辜,看来自己是死定了。 杨笑了起来。 “好了,不要再胡闹下去了。你看巴格达胥都吓坏了,他汗流浃背的样子多可怜!” “可是,提督……” “够了,尤里安,收起你的枪。巴格达胥,你可以走了。” 尤里安放下手枪,两眼仍然毫不放松地盯着巴格达胥中校。 “我知道了,我永远不会忘记尤里安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睛,随时都在监视着我!” 巴格达胥说着走了出去,尤里安马上心有不甘地向杨威利抗议。 “提督,我听从你的命令,可是你为什么要放他走呢?” “这样就够了,巴格达胥是个聪明人,只要我表现出有领导他的能力,他就不会背叛我,这也就够了。” 杨把脚从桌子上放下来。 “而最主要的是,我不希望看到你在我面前杀人。” 杨知道这才是自己的心声,因为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杀人。如果换作是别的孩子,恐怕他就不会那么坚持了…… 首都“国家广场屠杀事件”的报导,由于受到新闻封锁的影响,当杨收到此一消息时,已是七月份了。当杨威利从脸色苍白,眼中隐有泪光的副官菲列特利加口中得知洁西卡·爱德华的死讯时,只觉得脑海里面一片空白,他一言不发,内心悲痛不已。当天,他戴着太阳眼镜掩饰表情,一直未曾取下。 七月下旬,杨威利开始着手重整舰队,准备向巴拉特星系的第四行星前进。作战前夕,除了杨威利之外,每个人的心情又都陷入紧张的状况中。 第六章 勇气与忠诚 Ⅰ 与菜因哈特分别后,一直指挥着占全军三分之一的其它机动舰队,负责平定银河帝国广大边境星域的齐格飞·吉尔菲艾斯再度接收到命令,大约是七月左右的事。 齐格飞·吉尔菲艾斯在用兵方面也好,在占领地的行政治理方面也好,均得到莱因哈特充分的授权,出因此竟有人戏称他是“边境星域之王”,当然,这个称呼并没有人用来当面称呼他。 这位红发的年轻人获得帝国元帅全面信赖之后,果然也不负所托地平定了一个一个的边境星系。在这其间一共打了六十多场仗,场场皆胜,虽说并没有什么堪称大规模的战役,但要在这么多战斗中做到常胜不败也是难能可贵的事。而在所平定的行星上,他除了将该星球交给本地的民众自治外,还尽心尽力地维护星球间的治安,严禁欺凌掳掠,这不啻是将本军和贵族之间的差异明白地公诸于世,因而普遍得到了人民的爱戴和拥护,获得了相当大的政果,边境的局势也逐渐稳定下来,使得盘据在秃鹰之城的贵族联合军更形孤立了。 在这样的时刻中,莱因哈特再度下达命令也是有其原因的。 宣读命令书时,吉尔菲艾斯召来了瓦列与鲁兹两位副司令官。 这两位副司令官均较吉尔菲艾斯年长,不过其实不管是在帝国军或同盟军内,都没有任何一位提督比菜因哈特或吉尔菲艾斯来得更年轻。 “请问司令官有何吩咐?” 红发年轻人的言行举止表现出对年长者非常客气和有礼。 “据报,敌方的副盟主立典亥姆侯爵与布朗胥百克公爵因小事发生了争执,私自带领了五万艘的舰队朝我们这方向来了。名义上说是要夺回边境星域,但事实上可说是一种分派叛离,拥兵自立的行动。元帅希望我们作好准备,将之击败。” 鲁兹与与瓦列听后紧张了起来,因为在此次的内战中将首次遭遇上真正的大军。 在快速的情报收集中,不久即获得立典亥姆侯爵的军队开进奇霍伊萨星域的消息。该星域上有帝国军的要塞格尔米逊,而该处亦成了立典亥姆侯爵的根据地。 “就让决战在奇霍伊萨星域进行,到时我将带领本部大约八百艘战舰迎击敌人。” “只带八百艘战舰?” 瓦列与鲁兹惊讶得张大了眼睛。而吉尔菲艾斯则冷静沉着地点了点头。 虽说敌方舰队总数有五万艘之多,但并未依舰种性能有组织地配置,高速战舰旁边是炮舰,大型战舰隔壁是宙雷艇,不管是在火力上或者是在机动性能上,所有的舰艇都毫无秩序地交杂在一起,这种情形正表示敌方的战术构想与指挥系统缺乏一贯性。 “也就是说是一群乌合之众,没有任何值得我们畏惧的地方。” 吉尔菲艾斯作了上述的结论。 到时鲁兹与瓦列的舰队于敌方的正前方展开布阵,但并非成一横向的直线。而是由鲁兹突出于左翼,瓦列稍退于右翼,形成斜线阵的战术构图。而敌方如果一举攻击的话,鲁兹舰队将首先进入战斗状态。吉尔菲艾斯则利用瓦列与敌方接触前的时间差,指挥八百艘的高速巡航舰包抄向敌方的右侧面,等瓦列进入战斗状态之后,即一举攻入敌方中枢地带予以全面突破,进而直达敌方的左侧面。趁敌方混乱之际,鲁兹和瓦列全力配合攻击。 “如此一来,就应该可以取得胜利了。而后要注意的就是‘穷寇莫追’。” 两位副司令于是见到红发的年轻提督脸上泛起微微的笑容。瓦列与鲁兹虽尽力隐藏内心的惊愕,但终究无法抑制。这位看似温顺忠厚的年轻人在向他们二人提出由司令官亲自带头进行“一击离脱战法”这种可怕用兵之计的同时,竟全无紧张畏惧之色而面露微笑。 二人心里暗自忖度,这年轻人不愧是罗严克拉姆侯爵的不二心腹,他之所以受到重用,并不是因为他是罗严克拉姆侯爵孩提时的同伴,而是确有其惊人的才干,至此二人对他更有一番新的认识并心生感佩。 事实上,吉尔菲艾斯的战术应用就是将整个舰队分成高速机动集团与后方支援集团,和杨威利的舰队运用方式是一致的,并且以一种最为猛烈的战术层次将之表现出来。 奇霍伊萨星域会战就在立典亥姆军主炮的齐射声中拉开了序幕。当立典亥姆侯爵被部下问及应采取什么战术攻击时,他不耐烦地道:“怕什么!我们人多势众,管他什么战术不战术!蚁多咬死象,全部给我上!” 只见数万条光线在黑暗的虚空中架起了一座战桥,并且开始侵蚀吉尔菲艾斯舰队上方所笼罩的能源中和磁场,粒子区蚀现象后所产生彩虹色的雾,包围着吉尔菲艾斯军的战舰。 立于阵前的鲁兹凝视着萤光幕,见状不禁冷哼一声道:“还未到有效射程范围之内就开炮,他们未免太心急了。” 吉尔菲艾斯军的战舰小心谨慎地保持斜线阵型前进。不久,突出的鲁兹左翼舰队于距离六百万公里处开始了准确而猛烈的炮击。 具压倒性的能源射线如豪雨一样降落在立典亥姆军队的战舰上。舰艇爆炸时所产生的怪异模样宛如彩色钻石一般辉映在交叉的光线当中。不久,鲁兹舰队随即与敌方战线接触,展开了一场王尔古雷战斗艇的近距离格斗战。 此时,瓦列的舰队与敌方的距离尚远,尚未进入真正的炮战当中。 吉尔菲艾斯则站立在旗舰巴尔巴洛沙的指挥席上,适时地对八百艘直属的高速舰队下达攻击命令。在持续前进的瓦列舰队掩护下,利用时间差呈弧状突入立典亥姆军的侧面。 立典亥姆舰队此时正忙着与前方的敌方大舰队交战,却又意外地受到来向不明的攻击,全军惊慌失措。应战的指令四处纷飞,一些战舰试图将舰首调向这支突如其来的奇袭舰队,但又在这个时候,来自前方的粒子光束和飞弹的攻击更加猛烈了,因为瓦列舰队在此时已进入射程距离,开始展开攻击行动。 立典亥姆军顿时一片混乱,不知应对付那一个方面的敌人。虽说是一时的混乱。但对吉尔菲艾斯而言,已经足够了。 巴尔巴洛沙的主炮连续三次齐射,剑一般的光线将前面立典亥姆军的舰列拦腰砍下,当一连串的爆炸火光消失后,因船舰之间存在着速度差异而使得敌方舰队中央部分在一时之间产生了一个空洞,巴尔巴洛沙随即利用那空洞突入敌方的核心地带,八百只的舰艇亦立刻跟进。 立典亥姆军的中心地带被敌方宛如一只巨梭般打穿,而且那巨梭正以极高的速度移动着,立典亥姆军的提督们亦曾试图将入侵的敌人包围,但无奈受限于速度与弹性上的不足而无法如愿,结果只是徒增损失罢了,吉尔菲艾斯的旗舰接着深入到敌方的左侧面,所施展的一击离脱战法己完全成功。随后整个舰队又转换方向,再度进入敌方的内部,吉尔菲艾斯的八百艘高速战舰就好像旋风一般地横扫敌方大军的心脏部份,所向披麾。 看到敌方手忙脚乱的场面,瓦列不禁感叹着:“吉尔菲艾斯提督真是有有胆识,只用八百艘舰艇就完全打乱了敌方的阵脚!” 鲁兹似乎也抱持着相同的想法。 “他早就看出敌方的编制是有问题,根本就是不堪一击!” 当内部的混乱逐渐扩大而波及到舰队的外缘时,鲁兹和瓦列立即把握机倾全力攻进,内部的混乱又与外部的混乱相结合,立典亥姆军立即就面临败北的命运了。这时,巴尔巴洛沙在非常近的距离内发现了敌方的旗舰奥斯托马克。 “看着,那就是立典亥姆侯爵所乘坐的旗舰,立刻将那战乱的元凶拿下!” 吉尔菲艾斯利用超光速通信下达捉拿的命令,全舰队为达成全面的胜利,向着敌方的旗舰全速前进。 在一面倒的强大气势面前,立典亥姆侯爵恐惧畏缩了,透过屏幕看到己方的战舰沭浴于集中炮火之中,白热化而化成了云,以致完全消灭。当他知道这一幕幕的景象就发生在旗舰的旁边时,畏缩恐惧更化成了切身的凄厉恐怖,侯爵如哀嚎一般地发布命令,也不顾正在苦战中的己方其它舰艇,奥斯托马克旗舰疯狂般地向着格尔米逊要塞的方向逃逸远走,其它的舰艇见到主帅率先逃跑,也无心恋战,一哄而散。 在与吉尔菲艾斯交战之前,立典亥姆侯爵曾大言夸口说道:“要和那些毛头小孩作战的话,宁可和那个金毛的交手。只和他那红毛的走狗打实在不过瘾,充其量只算是小菜一碟,不过这时候没办法也只好将就将就了。” 但在作了如此豪言壮语之后的此刻,立典亥姆侯爵早已不知将这番话抛到战场的那个角落了,此时的他只管逃命,但在逃走的前方却出现了无数的光点群,使得如惊弓之鸟一般的他几乎吓破了胆。一查之下发现原来是属于立典亥姆方的输送舰队,为使已方舰队在长期作战中能得到补给,一直默默地尾随在主舰队后方,但此时这支部队对立典亥姆侯爵而言,无异是逃脱时的障碍。 “炮击!打沉它们!” 听到命令的炮术士官不禁怀疑自己的听觉。 “但是,侯爵大人,那是我方的输送舰队呀!为何要攻击呢?” “既然是我方的话为何要挡住我的去路,想阻碍我转进吗?别管那么多,立刻给我打!听到没有,我说给我打!” 就因为这样,奇霍伊萨星域会战中最为悲惨的一幕发生了。 非武装的输送舰队因立典亥姆侯爵为确保逃亡的路线而惨遭己方炮火的袭击。这一幕将战争本身的无情与冷酷表现得淋漓尽至。 事实上输送舰队已获知己方即将败走,正缓慢地在变更方向当中,但就在同时,传来了驾驶员惊愕的叫声。 “能源波,飞弹正急速接近中!无法回避!” “是敌方吗?” 士官们自然而然地叫了起来,本来一直以为自己是处于战场后方,难道附近竟然有敌人隐匿着? “不,是自己人。” 说时迟那时快,话还没说完,那闪光已全部消失。最先牺牲在己方炮火底下的是帕塞伍3号,遭磁力炮发射出的中性子弹头击毁。 粗暴狂乱的中性子暴风瞬间充满了舰内,所有的乘员皆应声而倒。 几乎全部人都是立即死亡。只有一名碰巧在船内中央的仓库当中负责检点货物保管系统的克里昂士官,因当时受到厚宽内壁与货物包围,多活了数十秒的时间。 克里昂失去了站立的能力,跌落在台座上,他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前方的不是我方的舰队吗?究竟受到谁的攻击?还是说有其他事故发生了?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站起来,到外头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活着回去,妻子与双胞胎的孩子还在家里等着呢!” 但是,克里昂终究还是没能站起来,士官那扶在墙壁上的手指甲逐渐生出紫色的斑点。并且逐浙扩大覆盖了全身的皮肤,最后起泡,侵入了生命体组织。 输送舰——德连8号的副舰长林查上尉,在爆炸发生的那一瞬间,被撞击到墙壁上,接着右手臂感到一股锐利的的灼热感,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当再度恢复意识时,周遭充满了烟雾与尸体。他焦虑地站了起来努力使自己的身体恢复平衡,当他往下看到自己的身体时,视线不由得固定在右手臂上,赫然发现他的右臂自手肘以下竟全部消失了,是爆炸发生时机器的碎片将手臂切断的吧?只不过是因为速度太快,筋肉瞬间收缩,使得出血与疼痛意外地减少许多。 “还有没有人在?” 林查上尉跌坐在台座上叫着,叫了三次之后,给于有了微弱的回音,一个小小的人影怯怯地走近过来。 林查扬起眉头,看到一个一头金黄色的乱发,满脸血污和炭屑,但有着一张非常年轻脸庞的少年。 “你一个小孩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是幼校学生。是正要配属到格尔米逊要塞上的上等兵。” “哦!是这样啊!现在几岁啦?” “再过五天就十三岁。” “真是世界末日到了,连孩子都得上战场。” 上尉不禁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但不管是不是世界末日,还是得先治疗自己与少年身上的伤。于是他让少年到放有急救用品的地方取得必须的药物。 先用冷却喷雾麻痹痛感神经然后消毒,再用得护滤网包扎起来。少年身上所受的仅有跌打撞伤,擦伤以及轻度的烧伤,命运对他真是庇护有加,少年从未受损坏的屏幕当中望去,忽然发出一声叫喊:“敌人好像接近了!” “敌人?” 上尉的声音中有着难以抑制的悲愤。 “敌人指的是谁?使我们陷入如此惨况之中的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 林查于是吃力地让自己的身体平衡地站起来,启动紧急信号弹发射系统,并押下绿色的按钮。 “我们投降了,我们舰上有负伤者,请就人道立场加以援助!” 人道——上尉的嘴唇扭曲了,拯救敌人的行动如果称之为人道的话,那么杀害自己人的行为应称之为什么呢? “我们要投降吗?” “很不愿意吧!小家伙!” “请不要叫我小家伙,我叫肯拉特·冯·摩德尔。” “哦!那真是太巧了。我也叫肯拉特,肯拉特·林查。那么,年轻的肯拉特,如果你不愿意投降的话,打算怎么做呢?” 年长的肯拉特逗弄似的这么一说,少年脸上浮现出困惑的神情。 “我也不知道,虽然不愿意投降,但现在这种样子也没办法再打下去了,应该怎么做我真的不知道。” “这样的话,那就看我的吧!” 林查一面说,一面用左手笨拙地将消毒用的酒精瓶子拿了起来。 “我可比你长十四岁,多少也有些智慧。虽然那也只是连自己所追随的司令官是什么样的一个真面目都无法看清的智慧……” 上尉于是将消毒用的酒精当作是酒一般地喝了下去,此时,站立身旁的小肯拉特又惊讶又害怕地注视着上尉的动作。 “哎呀!你这是什么表情,这酒精是药用的哟,对人体不会产生坏处的。” 警报器的声音在上尉说毕之后交互地响了起来。是救援到了!是“敌”方的救援到了。 Ⅱ 立典亥姆候爵的舰队逃到了球型人工行星格尔米逊要塞上时,几乎已是渍不成军。五万艘舰艇当中,能随着司令官逃到格尔米逊上的还不到三千艘,而约有五千艘的舰艇自脱离战场后,就毫无目的地不知逃窜到什么地方去了,完全遭到破坏的有一万八千艘,其余的则被俘掳或自愿投降,顾着自己一人逃走而不惜攻击自己人的立典亥姆侯爵的丑行无疑大大地削减了将官士兵们的作战意愿。 就在吉尔菲艾斯包围了格尔米逊要塞,并进而准备进攻的同时,有一名俘虏求见。那是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军官,衣服的右方袖子因尚未装上义肢而空荡荡的挂着。这人就是林查上尉。 “我想我或许能帮助阁下您作战。” 上尉一开口便如此说道。 “怎么帮呢?” “立典亥姆侯爵为了自己一人的逃亡而杀害了很多的忠心的部下,我就是他这种行为的活证据。” “原来如此,当时你是在输送舰队当中。” “我这只手臂就是遭到我方的炮击而丧失的,请让我将这项事实传达给在要塞中的伙伴们知道吧!” “那是否意味着你对立典亥姆侯爵的忠诚心已经不存在了呢?” “忠诚心?“ 林查上尉惨笑着,声音当中充满了讽刺的味道。 “多么美丽的字眼啊!这个词在为求方便的时候被滥用了,这一次的内战,给了大家一个重新评估忠诚心的价值究竟是什么的机会,事实证明有些人根本就没有资格要求部下的忠诚,立典亥姆侯爵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已经有几万人亲眼目睹了。” 吉尔菲艾斯点点头,认同了上尉这一番话,确实在这世上,忠诚并不是没有条件就能够随便给予的。接受他人效忠的人当然也必须要有相等的资格才是。 “那么就拜托你了。就利用超光速广播对格尔米逊上的将兵们招降吧!” “事实上……”上尉的眼中浮现着内心复杂思绪的影像。“可能不必费这番功夫,如果要塞当中有五个以上与我有相同心情的人,那么此刻立典亥姆可能早已身首异处了。” 格尔米逊要塞笼罩在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氛当中,立典亥姆不仅被自己本身的恐惧与失败感所打倒,再加上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的羞耻心,以及无颜以对布朗胥百克公爵等复杂心理因素,终致消靡逃避于醉酒之中。 在立典亥姆侯爵抵达格尔米逊大约过了半天之后,一艘自吉尔菲艾斯军的进击中脱逃的战舰,好不容易终于逃到要塞当中,舰中一名军官要求面见侯爵。 这名军官头上包扎着被血浸湿的绷带,右肩上扛着一具尸体,不,正确来说应该是半具尸体,自腰部以下全部被切除了。 在一片异样的沉默中,这名身材高大的军官沉着地走到卫兵的面前站住了。 “维杰尔狙击兵大队劳弟兹中校,要求亲见立典亥姆侯爵。” 卫兵长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 “如果您有什么事的话,我会替您转达给侯爵知道,可是这浑身血污肮脏的尸体是不是可以请您……” “肮脏?” 中校的眼中露出了两道危险的凶光,在深吸一口气后,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 “什么叫肮脏!这可是一个为侯爵肝脑涂地的忠臣遗体啊,他为了侯爵赔上性命与敌人作战,却因司令官逃亡而丧失了宝贵的性命!” 中校大步地往前踏进,卫兵们立即闪躲到左右两边,中校脸上的表情与右肩上所扛的尸体令人寒悚不已。 当门打开时,可见到坐在桌子对面的立典亥姆侯爵的身影。 “你来做什么,无礼的家伙……” 只见桌上散置着酒瓶与酒杯,候爵的肌肤已失去了往日的弹性与光泽,呈现出灰黑的颜色,两眼充满了血丝,连斥责怒骂的声音也欠缺生气。 “帕尔斯一等兵……这个人就是你拼死效忠的立典亥姆侯爵。去跟侯爵大人要个感谢的亲吻以作为忠诚的奖励吧!” 中校嘶声减着,随即用力将他右肩上扛着的士兵尸体抛向他的司令官。 立典亥姆候爵走避不及,反射动作似地张开两臂,接住了向自己飞来只剩下上半身的士兵尸体,宛如互相拥抱一般地。 “……!” 立典亥姆侯爵发出了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惨叫声,连同那豪华的座椅一起滚落在地毡上,但即使跌落在地,都始终还抱着士兵的尸体.立典亥姆侯爵像突然察觉了什么,又发出了怪异的叫声,使劲推开那士兵的尸体,中校放声大笑。 “杀死他!杀死这个无礼放肆的家伙。” 立典亥姆侯爵大声喝斥着。 中校却没有试图逃走,只是静静地伫立着,那布满血渍与油污的脸上竟泛起一种怪异的笑容。好几把的光束枪就在此时向他集中射过来……。 这时在吉尔菲艾斯的旗舰——巴尔巴洛沙的舰桥上,所有的成员都同时将视线集中到舰上的主屏幕上。在那画面的中央,只见到格尔米逊要塞好像银灰色的球体一般地浮着,但外壁上的一部分却在发出了白色的闪光之后碎了、散了,接着又见到红与黄交错的气体缓缓却又极具压迫感地升起飘荡在空中。 操作员将所发生的事实正确地报告出来,但在已看到屏幕影像的的情况下,令人感觉像是慢半拍了。 “好像是在要塞司令官室的附近发生猛烈的爆炸。” 林查上尉不知所以然地低声解说着。 “是吗?好!” 吉尔菲艾斯没有让这个天赐的良机跑掉,随即号令全舰队立即紧缩包围网,在密集炮火的掩护下,派出登陆舰将装甲兵送上要塞。 虽然也有遭遇到些许抵抗,但大部份斗志已尽失的士兵们,无视于军官的喝骂,纷纷弃械投降。一些军官也终于放弃了毫无益处的反抗,举起了双手。 吉尔菲艾斯顺利占领了要塞。正确地说,应该是占领了要塞在大爆炸后幸免下来的其余四分之三的部分。立典亥姆候爵的尸体没有被找到,据推测可能是在杰服粒子导火或人为的爆炸事故当中被炸得粉身碎骨了。 Ⅲ 贵族联合军至此失去了一位副盟主与三成的兵力。 “贵族联合军的战斗意志过高,但战略思考过少。” 那位生有金银妖瞳的奥斯卡·冯·罗严塔尔曾经作过这样的评论。 其它甚至还有像“血气旺盛而低能”这种极为辛辣刻薄的批评,但到目前为止的各场战役似乎都像在一一证实罗严塔尔评论的正确性,频频为他和同僚们带来许多战功。 但是,当他势如破竹地进逼到香陶星域与敌方大军遭遇时,罗严塔尔看到了与以前截然不同的景象,使得他不得不修改过去的一贯的看法。 虽然还是一样地血气旺盛,但他察觉到敌军的组织非常地有效率而且进退有据,控制得非常巧妙,虽然敌方接连三波的攻势均被罗严塔尔击退,但敌军在攻击时所表现出来的粘着性与整齐划一的行动着实让他大吃一惊,而所受到的损失也比预料中大得多,罗严塔尔应要好好地省思一番了。 敌军的行动之所以变得如此有效的原因,罗严塔尔立刻已明白,因为敌军的指挥官换人了。此时站在前线指挥作战的八成是梅尔卡兹一级上将。除了他以外,贵族联合军内没有一个人能如此地调兵遣将。 这样一来,就兵力的差距上对罗严塔尔而言是不利的,他毕竟不是一个自我陶醉的幻想家,而是有理智兼且有能力地对敌方的实力作出适当的评估。 “放弃香陶星域就此撤退吗?” 在应当撤退的时侯有当机立断马上撒退的能力,亦是之所以能成为名将的资质之一。 即使放弃香陶星域,对整个的战略并没有什么影响,而且香陶星域并不是作战计划中不可或缺的部份。只是随着势力范围的扩大而顺理成章地要拿下的一个地方而已,在这个时候,即使把这个地方让给敌人也无关紧要,罗严塔尔唯一犹豫的是这么一来可能会给敌人带来的心理上的效果。 保住了香陶星域,对开战以来节节战败后退的贵族联合军而言是一个首度胜利的象征,无疑是给敌人打了一支强心针,敌方的士气可能因而大振,并且乘胜前进。在历史上以乘胜追击的气势去压倒敌方致密的作战而得到最终胜利的例子也是不胜枚举的。 想到这里,陷入思考中的罗严塔尔,那黑与蓝的眼珠里不觉地泛起了邪恶的微笑。 “好,就此撤退,既然缺少有必要作出绝大牺牲来死守的价值,那么是否该夺回此地之事就交由罗严克拉姆候爵来亲自决断吧。“ 有道是如果上司使部属所占领之地方失陷的话,那么上司将脸目无光,无立足之地。但如果是上司将部属所失掉的地方夺回,那么结果将显示这位上司确实具有较部属更为卓越的能力,一时的失败可能会令上司感到不悦,但如果对上司表示说“以属下的能力,无法负此大任,遂请明示用兵的真谛”,那么就长远的眼光看来,不仅满足了上司的自尊心,而且也可以改善部属给上司的印象。 罗严塔尔如此地盘算着。既然无法获得压倒性的胜利,倒不如换另外一个更为委婉聪明的方法,而这已经绝不是一个刚强单纯的武人所能想出来的了。 一旦作了决定,罗严塔尔立即开始着手准备全面撤退,但对方是梅尔卡兹这么一个非同小可的指挥官,要在他面前全身而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表现用兵家才能的紧要关头就在这个时刻了。 七月九日,罗严塔尔在全战线发动攻势,他将兵力全部集中投注在几个重点上,所到之处,均给敌人迎头痛击。但贵族联合军并没有因此而像以住一样陷入混乱,反而整齐而从容地迎战,而且不久之后,还抓住罗严塔尔军力伸展至战线边界时的时间差予以反击。单凭这一份反应已能看出,梅尔卡兹确实是位优秀且卓越的指挥官。 但罗严塔尔对敌人的反击并未作势再度进攻,而是将中央部队整个撤离战场,另一方面,左右两翼的部队则是巧妙地变换角度向两边伸展开来。 在这些动作连续进行的同时,还不断地蓄意向敌人挑衅。在这个时侯,如果自上空往下俯瞰的话,可以见到罗严塔尔的舰队,全军构成一个凹字形,似乎试图将敌人诱进,然后自三个方向予以合击。 梅尔卡兹的参谋们确实也都是这么认为,故纷纷向司令官进言,要求将己方进攻的速度减低下来,勿中敌方战术的圈套。 梅尔卡兹在旗舰的舰桥上交抱着两臂。他心中尚存疑虑,在他的眼中看来,罗严塔尔舰队的动作极为不自然。屈指可数的用兵专家罗严塔尔是不是在玩什么把戏呢?譬如表面看来是作势攻击但实则却是伺机逃跑……不过,梅尔卡兹最后还是采纳了参谋们的意见。已方军队的血气过盛一直是梅尔卡兹最忧心的地方,因此在用兵的时候,得随时以慎重为第一优先考虑因素,如果罗严塔尔的目的是逃走的话,那么不用付出太大的代价便可轻易地取得香陶星域了。如果这回的对手是莱因哈特本人,则另当别论,既然不是莱因哈特,那么这种危险的赌博游戏最好还是可免则免。 贵族联合军追击的速度放慢了。罗严塔尔在确认之后,并未立即采取行动,而是深思熟虑地持续使凹字形的阵形柔软地动作缓缓后退。不久到达香陶星域的外缘与敌军的距离拉开之后,立即将全军编成球形阵,用最决的速度撤离。 香陶星域就这么落入贵族联合军的手里。 “罗严塔尔这家伙竟然出了这么一个难题来考我。” 莱因哈特在获悉报告之后,苦笑地说着。他并没有感到不悦,实际上罗严塔尔未死守香陶星域的心理对他来说,就像完全掌握于手中般地容易了解。 但比起其他只能靠战术层次来掌握事态的单纯武夫,莱因哈特仍备受像罗严塔尔这般思考与视野范围广阔的男子推崇。但对这样的男子是无法要求其具有不求回报的忠诚心的,作为其上司者,得时时展现出足以作为其上司的才能与器量,莱因哈特并不憎恶这种上下之间随时的紧张感,相反地,也唯有他有这种器量,像奥贝斯坦这种不受欢迎的人,才能在他底下做事。 奥贝斯坦就说了以下这样的话:“梅尔卡兹一级上将在元帅您还没诞生以前,就是一个名声响亮的军人,如果这时能让他随心所欲地自由发挥,那么对我们而言会非常不利。” “自由发挥?这就是问题的所在了。我不认为布朗胥百克公爵能有让梅尔卡兹尽情发挥的器量。” “诚如您所言,与其要将梅尔卡兹当成对手,不如将目标转向那些可能在他背后加以阻挠或使之困扰的无用之辈吧。” Ⅳ 因香陶星域的获胜而沉浸在狂喜当中的贵族们,用尽一切所有美丽的言辞来赞美回到秃鹰之城要塞上的梅尔卡兹,但梅尔卡兹的脸上却出找不到丝毫微笑的踪影。 “这星域并非我军战胜所获得,而是敌人主动放弃的。过度的高估自己的实力是战争的大忌。” 梅尔卡兹无视他们空洞的赞美,独自地说着陈腐的教条,而心中也如是地想着。但他眼看着大贵族们身处险境而不自知,如果不泼点冷水,从初步开始稳固阵脚,那么到失败时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是吗,提督你是谦虚了。” 那看来笑容满面的布朗胥百克如此说道。但在他的心中一定是在暗忖着“这男人真是无趣之至。”即使别人这样认为,梅尔卡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而这样的性格究竟是利是弊,他自己也无法分辨。虽然有着无数的赫赫战绩,到现在为止,却仍然无法升为元帅,或许就是因为这种无趣的性格所致,但在阴险狡诈的宫廷权力斗争中,却也未曾遭受过陷害,这是否也是拜性格所赐呢?后来,莱因哈特派人送了一份古典式的决战书到秃鹰之城来,大约是在七月底的事,即吉尔菲艾斯刚在奇霍伊萨星域击破了立典亥备侯爵的舰队不久。 决战书经由超光速通讯出现在贵族联合军首脑们的面前,确实充分收到了激怒这些大贵族的效果。 莱因哈特说——无知又胆小的贵族们,如果你们还有像老鼠尾巴尖那么一点的小勇气,那么就走出要塞来堂堂正正地和我们决一死战吧!如果连这么一点小勇气都没有的话,何不抛弃你们有名无实的自尊心投降呢?不仅可保住你们的狗命,同时我们也会准许你们这些无能的白痴能够衣食无忧地过完下半辈子。相信你们也知道了,前些日子,你们那位尊敬的副盟主立典亥姆侯爵终于走上了绝路而且还死得很惨。如果你们不想也有相同命运的话,何不选择一条苟且偷生的路来走呢……? “混帐,乳臭未干的小子,竟敢口出狂言!” “金发小子!难道你忘了香陶星域的事吗!” 年轻的贵族们愤怒得几乎发狂。全如莱因哈待所期望的一般。对于如此容易失去理性的对手而言,这种程度的挑弄已经是足够了——连梅尔卡兹亦不得不承认这一点。那些年轻的贵族当中,竟然有人因而用皮鞭痛打士兵来发泄心中的怒气。据说这名青年在孩提时代,就时常用皮鞭鞭打父亲领地上的农奴来作为消遣、解闷。 之后不久,莱因哈特军的先锋米达麦亚舰队的军舰不时地在秃鹰之城要塞的附近出没。极尽所能地挑衅戏弄,有时还故意地在要塞主炮的射程范围之外大摇大摆的行进,时而接近时而走远,走远之后又靠近过来,一切举动都故意让要塞内的人瞧见。 深识兵法的梅尔卡兹当然严令禁止出击。在米达麦亚看似儿戏的行动中,目的不外乎只有一个,就是要引他们出战,而其中必然隐藏着恐怖的暗着。他虽然竭力地对贵族们说明这一点,但对这些被怒气冲昏了头脑的贵族们半点效果都没有。 到了第三天,贵族们的怒气终于无法压抑地爆发了。有一群年轻贵族无视禁止出击的命令,自个带领着本部军马走出要塞,对米达麦亚的舰队加以攻击。 原本大模大样的米达麦亚舰队似乎卒不及防,措手不及之下不一会儿即被打得溃不成军,而身为司令官的米达麦亚更放弃了大量的军需物资,自顾着落荒而逃。至少,在那些年轻贵族们的眼中看来是如此。 “这家伙逃得可真快啊!难怪他被称为‘疾风之狼’,原来意思就是说他逃命时跑得比谁都快!” “哪有什么诡计啊!不也就是如此而已!梅尔卡兹是人老没胆了!” 年轻的贵族们于是掠夺了敌人留下的大批舰艇和军需物资,得意洋洋挺胸昂然地凯旋归来。但在要塞上等着这群夸耀胜利的年轻贵族回来的,却是一道严峻的命令。 “总司令官明令禁止出击,你们但却违背军令,擅自出击与敌军交战,罪行重大,应按军法予以制裁。违犯军规者交出阶级章并缴械之后,立即到军法会议(军事法庭)报到候讯!” 梅尔卡兹之所以下达如此严厉的命令,是维持军队组织秩序理所当然势在必行的。否则若因一点小胜而不予以追究,那么今后违背司令官命令的行为,都有了一个前例可循,从而造成恶劣的影响。 但是年轻贵族们的心中却充满了愤恨与不忿。所有的人都陶醉在一时的胜利当中,自以为是不用一世的英雄。拥有少将阶级的菲尔格尔男爵,扯下了自己的阶级章,愤力地掷到地上,宛如古典悲剧中主角一般地大声喊道:“死,我并不害怕,但若不是与敌人作战而战死沙场,却是死在一个分不清是非黑白,连勇气与自尊心是什么都不懂的无能司令官之手的话,我无法忍受!不需要什么军法会议,我宁可现在当场自杀!” “菲尔格尔男爵说的没错!” 年轻的贵族们异口同声一致表示赞同。 “不只他一个人死,我们所有的人都当场自杀以维护身为帝国贵族的尊严和荣耀,传颂后世。” 显然到了自我陶醉的极点。布朗胥百克公爵此时不但没有规劝之意,反而说道:“梅尔卡兹司令,这件事已经与战斗无关,我看就这么算了,毕竟他们是打了胜仗,这是很难得的。身为盟主的我有权利也有义务来作出一个最终的判决。” 自从立典亥姆侯爵死去以后,布朗胥百克公爵的盟主架势越来越让梅尔卡兹等人觉得难以消受。他站起来走到情绪激昂的年轻贵族面前,如朗诵诗歌一样用极为响亮的声音作了一番演说。 “诸位青年这一次的行动,不仅充份表现出我们帝国贵族无比的勇气,更将帝国贵族这种精神的精华昭示给千千万万的人们,可以说是给了那些狂妄自大的平民一记当头棒喝,不只是米达麦亚,就算是那个曾称侯爵或元帅的金发家伙也不足为惧。我们将会获胜。而后经由我们的胜利将会证明正义的存在。奥丁大神万岁!银河帝国万岁!” “奥丁大神万岁!银河帝国万岁!“ 年轻的贵族们热烈呼应着,叫喊着。梅尔卡兹见到这幅情景,再也没说过任何一个字。他由失望转变成绝望,或许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吧! “差不多也该是时候了,奥贝斯坦。”莱因哈特问道。 “是差不多了。”那装着义眼的总参谋长点了点头。 于是所有的提督们均集合在伯伦希尔旗舰上,在接获精密的指示之后,便各自率领其所属的舰队,出发前往战区。 Ⅴ “米达麦亚舰队又来袭了!” 八月十五日,在秃鹰之城上接获了这样的情报。但与之前所不同的是,这次米达麦亚采取了用长程镭射飞弹来攻击的积极攻势。 “败军之将,竟然还恬不知耻地敢再度来自取其辱。让我们来好好地教训他,让他明白不管打多少回合,他都不过是一个永远无法取胜的废物!” 梅尔卡兹的命令及军规,早已被置之不理。年轻的贵族们纷纷奔上战舰,在接获港口管制官指示之前,早已迫不及待争先恐后地乘舰出击。 米达麦亚此时真是忍不住要嘲笑一番了。 “这些贵族的笨儿子们,如果乖乖地缩在要塞当中还可以活得长久一些,但却偏偏不见棺材不流眼泪,急着要出来送死,还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事实上,米达麦亚在年龄上是与他口中这些“贵族的笨儿子”是同辈的,但在战历与功勋上确实是有资格来骂这些年轻贵族为“贵族的笨儿子”。 在他眼中看来,跟这些竟然无法识破他前回是故意诈败的蠢人作战非但无聊且毫无乐趣可言。他略有点失望地喃喃自言道:“他们竟然连这种最基本的战术都不懂,老实说,和他们打实在没什么意思,如果有机会跟杨威利打那就不同了,或者元帅阁下也是这么想的呢!” 但这一次有点不一样,在确认了贵族联合军的盟主布朗胥百克公爵也亲自出击之后,他知道自己所背负的任务显得至关重大,连续两次,甚至三次的作势败逃也不得不忍耐。 双方军队爆发了强烈的冲突。 无数舰炮吐着无数的光舌。具指向性的能源光束交互地将双方舰艇予以轰炸、击碎,而后续发出的光舌又把爆发时所涌现的光芒切开。 但是这情况并未持续太久,米达麦亚舰队似乎不堪重击,又逐渐开始后退,贵族联合军见状便倾全力跟进攻击,但对方似乎已放弃了抵抗,加快了后撤的速度,形成一副狼狈败逃的景像。 “看吧!瞧他们那副丑态。自上次败逃之后,已经不把羞耻当一回事了,我们就送他归西,然后再把那个金发混球抓来千刀万剐吧!” 贵族们欢声雷动,争先恐后地驱舰追击。 但也有人对米达麦亚舰队的软弱抱着怀疑的态度,那就是在贵族联合舰队的后部一直与布朗胥百克公爵保持着等距离的法伦海特中将,他曾与莱因哈特,梅尔卡兹同在一个战场上作战,是一位熟练老成的提督,他适时地向友军提出警告:“可能有陷阱!”试图唤起一心想着要乘胜追击的己方的注意。 在意识到陷阱的可能性之后,一些贵族们停止了昂然前进,停下来整顿阵势。 但这时米达麦亚舰队却又回头反击,这使得贵族们气得咬牙切齿,发誓不歼灭这支讨厌的米达麦亚舰队誓不罢休,于是又促使了速度已放慢下来的贵族联合军再度前进,像这样的状况,重复了好几次。米达麦亚对于时间点的掌握真可说是出神入化。 如此一来,贵族联合军便不知不觉地一步又一步,逐渐地被引诱到莱因哈特与奥贝斯坦所精心摆设的纵深阵当中去了。当贵族联合军的战线往前后两个方向愈拉愈长,彼此之间的通信和支援也出现困难时,米达麦亚知道时机到了,遂下令全舰队停止前进,回头全力反击。 贵族们见其又再度回头,以为又是狼来了的把戏,并末予以重视,但此时的米达麦亚舰队却和之前判若两人,以难以置信的速度与压迫力向联合军逼近,在最初的凶猛一击下,即完全粉碎了敌方的先锋集团。 许多贵族们就在不知其究竟的情况下,连着战舰一并化为火球。躲过了第一击的各舰艇操作员因战况的急剧变化,纷纷惊慌失措,但周遭在此刻早已成了一个充满破坏的杀戮战场。遭受粒子光束炮直接攻击的战舰,顿时破片四处纷飞,又受到光束射线的照射,好像彩色镶嵌玻璃般地闪耀着。很多舰艇受到核融合爆炸所发出的能源影响而摇摇欲坠。 “明白了吧!你们这些愚蠢的贵族,就让我来教教你们真正的战争是怎么打的,趁没死之前,用你们那比猪狗还不如的笨脑袋,能记多少就记住多少吧!” 米达麦亚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复仇的乐趣。与年轻贵族们拙劣的表现比较起来,他的战斗指挥真可以称得上是一件艺术品。 贵族联合军的舰队此时已是一片混乱,原本统一的指挥系统也全然丧失。 面对米达麦亚应用巧妙的战术,他们只能将命运寄托在各舰独立的一对一应战上。 当然,以这样的方式是无法对抗的,舰艇一艘接着一艘地浸浴在血祭当中。 “撤退!撒退!没时间顾及友军了,再不撤退只有白白死在这里。“ 看出战况失利的法伦海特,此时立即开始急速后退并且发出指示,贵族们也纷纷跟随着逃脱。但在这场宇宙战斗中抛弃了己方而迳自逃走的贵族联合军,却又受到来自两方侧面的炮火的袭击。左方的坎普舰队,右方的梅克林格舰队借着庞大的火力给予痛击。贵族联合军的舰艇一艘接着一艘地被消灭了。舰队显得愈来愈单薄,舰艇的密度也愈来愈小了。 贵族联合军继续拼命败逃,正当以为摆脱了坎普和梅克林格的猛烈攻击时,马上又有毕典菲尔特与缪拉的舰队自两侧杀了过来。在上回合战斗中狼狈逃窜幸存下来的贵族联合军舰艇不一会儿工夫,已化成金属的残骸,开始飘荡在宇宙之中。 这时的莱因哈特在伯伦希尔旗舰的舰桥上,脸上洋溢着会心的微笑。 这事实上是一种极为辛辣的战法,亦即在事先便设定敌方脱逃的路线,然后将多数的兵力埋伏在那里守株待兔。在这种情况下逃走的路线亦即为最初进击的路线,所以非常容易设定。而且如果在逃走敌人的面前加以正面拦截,在无路可走之下,那么很可能将会招致其破釜沉舟式的誓死的反抗,所以应故意留点路让敌人的先头部队过去,然后再从背后加以攻击,这样一来,不仅在地理上占着较有利的位置,而且也可以让敌人存有饶幸心理而把注意力放在逃跑而不是战斗上,对己方所造成的伤害也就少很多了。 “不论是死是活,凡能将布朗胥百克公爵带到我面前来的人,即使是普通士兵,也一律升为提督,并且有奖金作为奖赏。各位好好地把握住机会吧!” 莱因哈特如此地激励己方的士气。 相对于穷追不舍,战斗意志因为欲望而加速提升的莱因哈特军,全然失去斗志一味顾着逃命的贵族联合军此时无异是相当于被狩猎的猎物。 Ⅵ “为什么没尽早前来救援?我差点就要命丧黄泉了!“ 当在要塞中见到归来的梅尔卡兹时,这就是布朗胥百克公爵所讲的第一句话。 但梅尔卡兹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名将,脸色不但一点也没变,甚至可以说是以一种早已预料到的表情,只是静默地低着头,不发一语。但在一侧的舒奈德少校却难耐心中的怒气,不禁愤怒地往前迈了一步,但被他的上司拉住了胳臂。 退出到他室之后,梅尔卡兹对怒不用抑的副官,教诲似地说。 “不需要生气,因为布朗胥百克公爵事实上是一个病人。” 舒奈德惊讶地瞪大了眼晴。 “病人?” “是精神方面的,他的身体虽然很健全,但这种精神上的病却是由来已久,根深蒂固。” 梅尔卡兹所说的病,指的是布朗胥百克公爵那无意识且极易受伤的所谓自尊心。其本人或许根本毫无察觉,但由于他深信自己是一种最伟大,最光荣的存在。所以无法感谢他人,甚至无法认可与自己有不同看法的人。于是看法与他不同的人就被视为是叛逆者,忠告被当作是诽谤。因此,修特莱也好,菲尔纳也好,即使是为着他的利益而出谋献策,但仍不为他所容,而终究弃阵营他去。 当然,像具有如此性格的人,也无法接受社会上是存在着多种的思想与多样的价值观,也不可能察觉到时代的巨变。 “这种病情的根源已经存在多时,那就是长达五百年的贵族特权传统,五百年来所有的贵族都患有这一种病。公爵也是这传统之下的受害者,如果他在一百年前这么做的话,或者会很成功,但是现在……我就不敢说了。唉!从某方面来说,他其实也是一个很可怜的人。” 年纪尚轻的舒奈德,并未能像上司这般宽容,或者应说是达观。自梅尔卡兹面前退下之后,他乘着电梯来到了要塞的辽望室,在半球体透明的外壁对面,无数相互重叠的恒星群正在远处闪耀着光亮。 “或许就像司令官所说的,布朗胥百克公爵也许真是个不幸的人,但是不得不将自己的未来托付给这种人的人,岂不是更加不幸……” 对于年轻军官这番怅然若失的疑问,群星依旧沉默。 除了布朗胥百克之外,逃亡到秃城之城要塞上来的,还有来自另一个方向的人。那就是布朗胥百克公爵的侄子,代理伯父负责防卫并统治公爵的领地斯塔特行星的赛德男爵。 威斯塔特是一个缺乏绿色与水份的干燥性行星,住有二百万人口,在边境地区算是多的了。由于地质肥沃,在为数甚少的绿洲上,进行着集约农耕与希土类元素的开采。在和平的时代,自其他行星运来了数兆吨的水,以支持开发工作。 赛德男爵其实也并不是一个全然无能的统治者,或许是由于年轻的缘故,在政策的实施上缺乏了必要的弹性。而且为了要能够自背后暗中提供物资援助伯父布朗胥百克公爵,对于民众的压榨便愈是变本加厉。这种行为在从前是可以行得通的。但随着莱因哈特的急剧抬头,大贵族的支配体制逐渐松动,甚至已发展到内战的情况,民众也都有所了解。于是反抗的情绪逐渐地在蕴酿。赛德男爵得知后又惊又怒,继而对之加以镇压,终究导致民众的反抗。 在类似情况发生几次之后,最后民众终于发起大规模暴动,对赛德男爵的镇压政策加以报复。赛德男爵控制不了局面,最后只能单独一身,驾着太空梭逃亡,但由于自己身负重伤,到达秃鹰之城之后,不久即伤重死亡。 “这些该死的贱民……胆敢用肮脏的手杀死我的侄子!” 拥有特权的人很容易就会把其他并不拥有特权的人的存在及人格加以全面否定。布朗胥百克公爵不但认为民众没有反抗镇压政策的权利,甚至认为没有大贵族的允可,民众是没有权利活下去的。民众当中的病人或老人等等,凡无能力侍奉贵族的,比家畜更加不如,当然也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他如此地深信不疑。 但现在这样的贱民不仅反抗大贵族,甚至还杀了他的侄子,可以说是大逆不道的行为,布朗胥百克公爵已经到了狂怒的地步,他相信自己的愤怒是绝对正确的。 “这些忘恩负义的贱民,必须要用正义之刀来加以惩罚!” 他作了这样的决定。 “对威斯塔特施行核子攻击,对这些贱民不得留下任何一个活口!” 在这个决定上,很多人包括一些贵族在内都无法表示赞同。所谓核子攻击,也就是使用热核武器,同时将导致死灰大量散布。这种攻击方式自过去几乎使地球人类濒临灭绝的“十三日战争”以来,就没有人动用过。而禁止使用这种可怕的武器,已经成了宇宙间一种共同的约定。那以深思熟虑而闻名的安森巴哈准将,试图说服失去冷静的主君。 “你的愤怒是理所当然的,但威斯塔特是阁下您的领地,对之施以核子攻击的话是不是合适?” “……” “而且在我军正与罗严克拉姆对峙的此刻,实在没有余力再抽调兵力。况且要将所有的住民杀死似乎于理不合,有损公爵你的威信,是不是只处罚主谋者就可以了呢?” “住嘴!” 公爵大声喝骂。 “威斯塔特是我的属地。我有权利决定将那个行星连同那些贱民们全部一起消灭。鲁道夫大帝不也是杀了几亿个暴徒之后才将帝国的基础稳固下来的吗?” 放弃了劝说的安森巴哈自主君面前退下后,忍不住叹息着喃喃自语:“看来高登巴姆王朝也就要这么灭亡了,一个自己将自己的手脚都砍断的人,如何还能够站得起来呢?” 但却有人将他这几句话拿去公爵面前告密,布朗胥百克公爵大为震怒,于是逮捕了安森巴哈,因为顾虑到他的功绩与声望,且又一直对自己忠心不二,故只是将之加以监禁并未立即处死。 梅尔卡兹也要求面见公爵,希望能阻止对威斯塔特施行核子攻击的计划,并且要求释放安森巴哈,但公爵拒绝了他的求见。 布朗胥百克公爵的复仇即将开始了。 Ⅶ 有一名出身自威斯塔特行星的士兵,在核子攻击计划即将实施的前一天,千方百计自秃鹰之城逃了出来,来到了莱因哈特的阵营当中。 莱因哈特听完他的话之后,本来要立即派遣舰队到威斯塔特去阻止攻击行动,但被奥贝斯坦参谋长阻止了。 “不如我们就满足一下那发狂的布朗肾百克公爵的兽欲,让他如愿以偿去进行那残忍的攻击行动吧!” 冷酷无情的参谋长说道。 “然后我们将整个情景拍摄下来公诸于世,作为是大贵族们毫无人性的罪证,如此一来,不仅全银河帝国的人民会看清楚贵族联合军的真面目,而且在他们领地内的民众以及平民出身的士兵们也必然早晚叛离。与其派人去阻止,这样顺水推舟的效果不是更好吗?” 从不知恐怖为何物的金发青年,在这时候竟然露出了恐惧畏怯的神情,他紧紧盯着木无表情的总参谋长,一字一句地道:“难道你是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二百万人被杀死吗?其中又有多少是妇女儿童啊!” “这场内战如果长久持续下去的话,死的人或许就不只这个数字了,也许是二千万,甚至是二亿,两相比较,那一种比较合算呢?” “不要用人命来作这种简单的数字比喻!”莱因哈特怒道。 但参谋长并没有因而退缩,反而继续进言道:“元帅,我只想你明白一点,身为一个霸主,不能有妇人之仁,只要有大贵族们的权力存在的一天,类似像这样的事情不管多少次都可能会陆续发生。我们要做就是尽早作个了断,即使是不择手段,因此有必要让帝国境内每一个地方的人民都知道他们的恶行,同时广为宣传,他们并没有统治宇宙的资格……” “那么是要装作没看到吗?” “为了帝国二百五十亿的人民,同时也为了早日迅速地确立元帅您的霸权。” “好了,不必多言……我明白了!” 莱因哈特无力地点了点头,但在他的表情当中,却缺乏了以往那股独特的神采。在旁边的如果是吉尔菲艾斯,绝对不会作如此的进言。莱因哈特在心中如是自问着:“吉尔菲艾斯,我知道你和姐姐一定会反对我这么做的,难道这一条就是我必须要走的路?……” 威斯塔特行星上散布着有五十多个的绿洲。在绿洲以外的地方是因日晒褪色而变成红褐色的岩山,灰黄色的沙漠与无限地延伸至地平线的白色盐湖,连一个人影都找不到。 也就是说,如果用核子飞弹对各个绿洲加以攻击的话,那么就可以将行星上全部二百万的居民杀得一个不留。 当天,在其中的一个最大的绿洲上,有人民集会在进行着。在凭借着起义排除掉贵族的统治之后,对于以后的方向还没有确定。以后应如何是好呢?所以这一次的主要议题是,应如何确保居民以后的和平与幸福。对于长久处于贵族的统治之下,久未举行自主性讨论的人们而言,集会是一件大事,甚至可以说是值得纪念的节日,所有的人都来参加了。 “我听说罗严克拉姆元帅是个好人,对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也一向照顾有加,不如我们就求他帮助,他一定会保护我们的!” 当有人热心地提出这样的意见时,其他人也热切地立即表示赞同。其实除此之外,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当所有的意见被归纳总结之后—— “妈妈,那是什么东西呀!” 有一名在母亲怀抱中的幼儿,指着划破天空中的一条线问道。接着其他的人也都看到了,有一道不详的轨迹,正斜斜地横过那灰蓝色的天空。 那随之而起的纯白色的闪光,似乎使所有的景物都褪色了一般。 接着看到的是火红色的半球浮上了地平线,并且加速地连续膨胀,变成了一朵高达一万公尺蘑菇状的云。 紧接着一阵爆风涌到,速度达每秒七十公尺,温度超过八百度的热浪席卷而来,烧毁了地表面,烧毁了植物,烧毁了建筑物。也烧毁了每个人的身体。 身上穿着的衣服和头发都起火烧了起来,烧得渍烂的皮肤上布满了水泡。 活活被烧死的婴儿,最后的哀嚎在热风中荡漾着忽然消失了。母亲呼唤着孩子的呼声,父亲忧虑着家人的叫声,不一会儿全都听不到了。 被热风卷起旋荡在高空中的大量尘土,好像沙瀑似地流泄回到地上,埋葬了死者那被烧得不似人形的躯体。 自萤光幕上看到这幅景象的年轻军官,脸色苍白地离开座席,忍不住蹲在位子旁,开始剧烈地呕吐起来,但是任谁都没有对之加以斥责。自监视卫星上所传送回来的画面,强烈地攫住了所有人的视线,没有人发出半点声响。他们现在终于更加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再也没有任何事物,会像人类之间恃强凌弱所表现出的残暴一样玷污宇宙的法则。 “把这些影像传送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贵族与我方究竟何者才是正义,连小孩子都明白了。这些贵族无异是在自取灭亡。” 奥贝斯坦以冷静的语调解说着,但并没有引起任何立即的反应。 “您认为如何呢?元帅阁下。” 莱因哈特的表情极为痛苦凝重。 “是你要我装作没看到,结果变成如此的悲剧。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难道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或许有,但是我的智慧仅止于此而已,无法找到其他更理想的方法。如您所说,到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只能把目前发生的事作最大程度的利用。” 莱因哈特盯着冷漠的参谋长。冰蓝的瞳孔里浮现出嫌恶的颜色,但已分不清这究竟是对着站在跟前的这个人,或者是对自己本身。 威斯塔特行星所发生的惨剧,此时正透过超光速通信呈现在帝国的各个角落。各地都引发了相当大的愤怒与震撼。民心加速地自贵族所控制的旧体制中脱离,甚至连一些原本反对莱因哈特的贵族们也一致强烈地认为布朗胥百克公爵已经没有所谓的未来了。 吉尔菲艾斯在完全平定了边境的星域之后,接下来就是与莱因哈特会合,于是舰队便朝着秃鹰之城前进。他自然也看到了传送的影像,在知道了在威斯塔特所发生的事后,对于大贵族们的愤怒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但是有一天,瓦列的舰队捕捉到了一艘太空梭。梭上乘着一名士兵,曾经是布朗胥百克公爵的部下,因被迫参与对威斯塔特行星的核子攻击,而于中途逃亡。这无疑是值得赞赏的行为,但是接着下来,在他所说的话当中,有着让人无法听过了就算的内容,吉尔菲艾斯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了,为了确认这一点,他重复地问了好几次。 “我已经说了好几遍了。罗严克拉姆侯爵听说过贵族联合军要残杀威斯塔特行星上二百万居民的消息。但是他竟然置之不理,袖手旁观,眼睁睁地看着所有居民被杀害,这是为了要作为政治上的宣传。” “会不会是侯爵没有采信那个消息的可靠性才导致如此的下场,你难道有证据可以证明侯爵是故意眼睁睁地任由威斯塔特上面的居民被屠杀的吗?” “证据?” 那名士兵冷笑地说:“那影像本身的存在不就是证据吗?这么清晰的影像能够说是凑巧偶然拍到的吗?那是由大气圈的附近,以高倍率镜头近距离对地上拍摄而得的。” 吉尔菲艾斯一语不发地要那名士兵退下,并且对知情的人下达缄口令。这真是件令人难以至信,也不想相信的事情,这难道会是事实吗?他只觉得内心中混乱一片,理不出半点头绪来。 “就快要见到莱因哈特阁下了,到时再直接当面问他是否真有其事。但如果万一这是真的又应如何是好呢?如果是谎报的话也就算了,但是如果是事实的话,我又该怎么办呢?……”吉尔菲艾斯扪心自问着,但终究没有任何俐落的答案。 一直到现在,莱因哈特的正义也就是吉尔菲艾斯的正义。难道是到了无法一致的时候了?照理说来,自己和莱因哈特之间应该是密不可分的,但是…… 第七章 属于何人的胜利 Ⅰ 年轻的费沙独立商人波利斯·哥尼夫满脸不悦,他不但要冒着通过宇宙战场的危险载运地球教徒的朝拜团去地球,而且利润微乎其微,在还清债务,支付船员薪水,再把“贝流斯卡”号送进船坞修理之后,所剩无几的生活费连买十平方公分的字宙船外壳也不够了。 “你好像不大高兴喔!”桌子对面的人粗声粗气地问道。 哥尼夫连忙解释道:“没有啊!我的脸一直都是这样子的,不是在阁下面前才这样的!” 后面这句话显然画蛇添足,说话的人后悔不已,但这句话似乎没有影响到自治领主鲁宾斯基的心情。 “是你负责运送地球教的信徒到圣地的吧?” “是的。” “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我不太清楚,不过就宗教而言,我认为穷人较相信神的公正,非常矛盾呢!不正是因为神不公正,所以才有穷人的吗?” “言之有理!你不信神吗?” “根本不相信!” “喔。” “想要升天为神的人,都是历史上的大骗子,他值得让人钦佩的地方唯有其构想力和商业才干。从古代到近代,不论是哪一个国家,有钱人不都是贵族,地主和寺院的僧侣吗?” 自治领主鲁宾斯基兴致勃勃地望着年轻的独立商人,哥尼夫有种不舒服的感觉。自治领主看起来是一精悍的男子,才四十岁出头,但头上一根头发也没有。当然被这种长相怪异的男人盯着,和被美女盯着的感觉大不相同。 “这个见地相当有趣!是你自己的想法吗?” “不是……”哥尼夫应道,心中甚是遗憾。 “是我自己的想法就好了!其实大部份是现学现卖得来的,大概是在孩提时代吧!那是十六、七年前的事了。” 鲁宾斯基没作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成长的过程中,我随着父亲从这个星球旅行到那个星球,有一次,碰到一个境遇和我相像的小孩,那时他才二岁左右,但我们却成了好朋友。和他交往了两三个月,我发现他领悟力强,心思缜密。刚才那些话便是他说的!“ “那小孩叫什么名字?” “杨威利!” 哥尼夫现在的表情十足像个成功地表演出新戏法的魔术师。 “现在,这家伙是自由行星同盟大名鼎鼎的军人,想必日子不会太好过,身为自由人的我,不禁替他感到同情啊!” 年轻的船长有点失望,因为身为观众的自治领主好像并不欣赏他表演的魔术,脸上一点吃惊的表情都没有。 沉默良久后,鲁宾斯基语气严肃地说道:“波利斯·哥尼夫船长,自治领政府有一项重大任务要委托你!“ “啊。” 哥尼夫一时反应不过来,但不是因为惊讶而是用心聆听所致。帝国和同盟一致称之为“费沙的黑狐”的自治领主,在他那宽而厚实的壮硕身躯中,填满了像千层派一样的一层又一层的企图和策略——人人都这么说。哥尼夫本身完全没有否定这项传说的本钱,他也不明白身为一个普通商人的自己为何会被自治领主请来。既然不是为了要听他回忆过往,那么究竟是要派给他什么任务呢? 不久,走出官厅大楼后,哥尼夫使劲的挥舞两臂,仿佛要挣脱无形的枷锁似的。 刚好一位老妇人带着的小狗向他吠了起来,哥尼夫对着小狗挥拳作势,仿佛那小狗就是自治领主鲁宾斯基本人,挨了老妇人一顿责骂后,他才负气似的跨步离去。 回到船上,事务长马利涅斯克那上了年纪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因为能源公营机构给他们发出一份通知——往后不必再担心“贝流斯卡”号的一切燃料问题了! “到底是施了什么魔法?对我们这种小得像个房子的商船,政府如此特别照顾,简直是个奇迹嘛!” “我卖身给政府了。” “什么?” “畜牲!那只黑狐!” 事务长慌慌张张地环顾一下四周,说话的人则毫不避讳地高声咀咒。 “一定是在打什么坏主意了!竟把我这个善良的市民也拖下水!” “到底怎么了?卖身给政府,那就是说,我们成了公务员了?” “公务员?” 听了行事独特的事务长的话,哥尼夫就像斗败了的公鸡,怒气顿消。 “也算是公务员的一种吧!我们将成为情报人员被派到自由行星同盟去,任务是接近杨威利,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嗬!” “我们哥尼夫家……”年轻船长大声抗议道:“在二千年间,最自傲的就是家族中没出现一个罪犯或公仆,是真正自由的人民啊!自由的人!什么东西嘛!竟然要我去当见不得光的间谍!一下子两种人都感染上了!” “不是间谍,是情报工作人员啊,即情报员。” “只是换个好听的说法罢了!把癌症称为感冒的话,癌症就会变成感冒了吗?把狮子叫成老鼠的话,即使被咬了也就死不了吗?” 马利涅斯克没有回答,但心里觉得他的比喻太极端了。 “那家伙早把我在小时候和杨威利是好朋友之事调查得一清二楚,这可一点也不有趣!倒不如我把这一切都告诉杨好了!” “可是,不太妥当吧?”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以为情报员是那么好当的吗?为确保你没有做出一些损害国家利益的事,你的背后可能还有一双监视的眼睛啊!正确的说,应是监视和制裁的眼晴!” “……” “喂,把事情经过说清楚吧。” 马利涅斯克搅拌着咖啡,一股强烈的腌味扑鼻而来,不消问也知道一定是便宜货。他花了两倍于哥尼夫的时间,一面喝着咖啡,一面聆听事情经过。 “的确!不过,请恕我直言,船长,你没有必要在自治领主阁下的面前提起杨威利的名字啊,当然即使船长没有这样说,领主那边也会提出此事的,但至少这样的话就不会太被动了。” “我懂了!真是祸从口出啊!以后要谨言慎行一些才是!” 哥尼夫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但尽管如此,他也无法把鲁宾斯基的命令看成理所当然,进而无条件接受它。虽然眼晴看不见,但那无形枷锁却如影随形,无时不在,在他的感受中,那伴随而来的不悦,比无钱可赚不知要痛苦多少倍!如果说像波利斯·哥尼夫这种人尚有几分存在价值的话,那便是他那独立不羁的自由身份。但费沙自治领主-鲁宾斯基,却将他那唯一值得自豪之处,轻轻地踩在脚底下,并且还将这种对当事人而言是一种侮辱的事视之为故施恩惠!拥有权力的人似乎很容易认定将市民置于其权力机构之一端是其一种特权。即使是鲁宾斯基,也无法摆脱这种错觉。 “那么,你的意思是我们有时候应该随遇而安,不妨把这种错觉当成是真的吗?”哥尼夫露出苦涩的笑容。 马利涅斯克若有所思似地看着年轻的船长,并提起平底壶。 “要不要再来一杯咖啡?” Ⅱ 进入八月以后,杨威利到达巴拉特星域的外缘地带,随即展开舰队布置,伺机进攻海尼森。 这里距离海尼森六光时,约六十五亿公里,对于在星际之间航行的宇宙舰队而言,只是咫尺之隔罢了。 杨进入这个区域,不但具有军事上的意义,更包含了重大的政治意义。 占领海尼森的救国军事委员会,连在巴拉特星域也无法完全发挥其支配能力,其势力范围不过是局限于海尼森一个行星的水平而已。第十一舰队的战败,导致他们彻底丧失宇宙空间的作战能力,由于这个缘故,救国军事委员会的破产,政变的失败,以及恢复同盟宪章和法律秩序都只是时间的问题。此次行动正是把以上的种种夸示在全体同盟军民的面前。 效果惊人!当然,是由于杨的名声——他本人所谓的虚名——使这效果大幅提升的,因此,本来还在评议会政府和政变派之间摇摆不定的人,都陆陆续续举起鲜明的旗帜,投靠到杨这一边。此外,从各个行星的警备队,驻留地方的巡逻舰队、退役的官兵,到有志参加义勇军的人民,也都纷纷加入杨的行列。 刚从一开始,义勇军的编组工作就进行得颇不顺利。因为杨不愿意把人民卷入战火,而且老实说,他也很怀疑那些未经正规训练,单纯是为了满腔爱国热枕而想参加战争的老百姓的作战能力,不过,无可否认的是,他们的参战意愿是出自于自发性的。他们甚至搬出同盟宪章中的“抵抗权”——“人民对不正当的行为有抵抗的权利”来应付这位固执的青年司令官。 因此,杨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好退而求其次,下令义勇军的参加资格必须有年龄限制,凡未满十八岁及超过五十六岁以上的人均不得参加,但是,许多怎么看年纪都超过八十岁的老人,却坚称自己才五十五岁;另外,有一个十六岁的志愿者看到了尤里安,以“怎么看也不像比自己大”这样的话来对负责办理此事的军官抗辨,办事官只得说:“参军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哦!” 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上尉听在耳里,为之苦笑不已。 唯一使杨感到欣慰的是,引退还乡的前统合作战本部长西德尼·席特列元帅带头发表声明支持己方。杨在军官学校就读时,他是当时的校长,杨非常尊敬他,但同时也觉得他是个不好应付的人。有了他的公开表态支持,便不致于与他为敌,此诚可喜!其实,单是和格林希尔上将处于敌对的立场已让他难受极了。 以前曾与救国军事委员会互通声气的一些人当中,有许多也转投入了杨的阵营。特别是“国家广场大屠杀”事件传开后,他们便开始大加挞伐政变派,抨击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耿直不阿的姆莱参谋长等人,严厉地批评他们的见风使舵和墙头草作风。 杨却有另一番说法:“只要是人,谁都有谋求自身安全的权利。以我而言,如果责任可以更轻一点的话,我或许也会选择有利的另一边,更何况他人?” 反观历史,动乱时代的人们无一不是如此。不这样做的话,就无法继续生存下去了。只要具有判断状况的能力和弹性的表现,就不会遭致非难,对社会也不会造成什么反作用。反倒是那些坚持己见,一意孤行的家伙,往往容易对他人或社会造成莫大的伤害。 鲁道夫·冯·高登巴姆废除民主共和制,自封为银河帝国皇帝,屠杀了四十亿反对专制政治的人民,他那强烈的信念无人能及!现在占据海尼森的救国军事委员会一干人等,也是出自强烈的信念,把拯救天下苍生视为己任而一意孤行的吧!人类的历史上,没有所谓的“绝对的善与绝对的恶”的斗争,有的只是主观的善与主观的恶之间的争斗,正义的信念与正义的信念彼此相克罢了!甚至在单方面的侵略战争中,发动侵略的一方也认为自己才是正义的一方,战争因而永无止境,只要人类一天还相信着有所谓的神及正义,世界也将永无宁日!谈到信念,杨只要一听到“必胜的信念”云云时,便全身不由自主地起了鸡皮疙瘩。 “如果拥有必胜信念就能获得胜利的话,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容易的事了!因为谁都想要获得胜利!” 杨是这样认为的,在他的观念中,信念不过是强烈的愿望而已,毫无客观的根据可言。信念愈强,视野就愈小,也无法对现实作出正确而客观的判断和分析。大致地说,信念是一个可耻的名词,只要放在字典上就够了,不是用嘴来说的。 “这种说法的本身就是阁下你的‘信念’哩!” 尤里安等人故意挑他的语病。 本来打算回嘴,但少年心中已经明白杨所要说的是什么了。 无论如何,在同盟历史上首度发动武力攻击首都——以建国之父海尼森为名的行星的人,并不是帝国的人。 “没想到竟是这个杨威利啊!” 杨静静地对尤里安露出笑容,他现在也只能笑了。秉持着坚持民主政治的信念,他毫不犹豫地忍泪攻击故乡,这种在外人看来是悲壮的美感和说法,杨无福消受。取代拙劣的安慰,尤里安答道:“至于攻击银河帝国首都的任务,请等到我足以担此重任时再做吧!我会尽快督促自己的!“ “奥丁吗?那儿就交给你了!我对付海尼森就已经够了,希望能早日引退,过着向往已久的退休生活。” “啊!那么你是答应我可以做军人喽?“ 杨连忙否定方才说的话。尤里安一直希望能成为一名军人,率领大舰队在星际之间聘驰。不过,杨对这件事始终没有下定结论。 从尤里安之事进而联想到的,由大舰队之间的决战所进行的霸权战争,其形式本身不也非常老旧陈腐了吗?这时,杨想到了这样一个问题。 一言以蔽之,必须在必要的时候确保必要的空间。一定的宇宙空间,只要在一定的时间内使用就好了!为了确保永久的空间,必须设定航路地带,战场也必须加以限制,战争自然无可避免。但是没有敌人的地方,必须在没有敌人的时间内使用,不是吗?杨暂将此战略构造命名为“宙域管制”,由此引发的舰队决战称为“宙域支配”,他想将一些更为弹性化的合理战略思想加以体系化。先寇布会挪揄他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杨虽然讨厌战争,但对战略战术这种知性游戏却又非常热心。 这时,海尼森统合作战大楼的地底深处有一个人正对着同志们大声疾呼。 “事情还没有完结!我们还有‘处女神的项链’!有了这十二颗无与伦比的攻击卫星,即使杨威利有多厉害,也无法突破海尼森的重力圈!” 格林希尔上将声嘶力竭地说道。看见在座上的同志们脸上开始微微泛着光采,他再一次加重语气地说道:“我们还没有输!” Ⅲ “我们还没有获胜!” 萤幕上浮现着翡翠色的美丽行屋,杨望着它,内心暗暗想着。 其实在他的思考中并没有把“处女神的项链”当成是一回事,不管她的威力有多强大,“雷神之锤”也好,“处女神的项链”也好,他从未对那些兵器、要塞之类的硬体设施有过丝毫畏惧。摧毁“处女神的项链”的手段实是多不胜数。 另外,占领有人居住的行星也非易事,行星本身为一巨大的补给、生产基地,攻击行星的一方必须具备大量的军需物资。亚姆立札会战初期,同盟军之所以能够占领众多的有人行星,是由于帝国军欲擒故纵,运用战略性的后退技俩所致,也就是说,在通往陷阱的路上撒下诱饵,让敌人掉以轻心,乖乖落入陷阱之中。 海尼森的情况则不然,不过,海尼森有一个弱点,这个弱点便是对于“处女神的项链”的硬体信仰。若能粉碎他们信仰的对象,抵抗的意志必然消弭于无形。 具有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攻击能力的十二个军事卫星,雷射炮,负电粒子光束炮,中子光束炮,热线炮,雷射核融合飞弹,磁力炮……各种武器装备应有尽有,利用太阳能可半永久性地补给动力,纯完全镜面装甲的十二个球体。以银色为中心,四周闪耀着动人的霓虹光彩,显得近乎高贵优雅,但实质上却是一个破坏力巨大的杀人装置。 但是,大概要在它还未立下足以夸示的功勋之前,就会被杨威利彻底摧毁吧!令杨威利忧惧的是,不分百姓和军人,在海尼森行星上有十亿人口,对政变派来说,他们是重要的人质。 如果政变派以杀死全部住民或使海尼森行星自爆相威胁……或者以光束枪押着比克古提督前来要求谈判……,到时杨也恐怕束手无策了。 他并不认为格林希尔上将会这样做。可是,他会成为政变派的首谋之一,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超乎杨的想像范围了。 为了应付这种局面,必须采取一些对策。要怎样做才能粉碎他们的痴心妄想,使他们放弃无益的抵抗呢?很显然的,撇开当事者的本意不谈,此次政变可以说是由银河帝国的罗严拉姆候爵莱因哈特一手策动的。 虽然没有物证,不过目前帝国发生大规模的内战,可以以此作为条件证据吧?或者政变平息之后,也许就可找出物证了,总之,当务之急是找一个人证出来。 杨选定了一个人。 被传唤的巴格达胥中校,步履轻松地来到杨的办公室,待副官菲列特利加离座后,杨开口道:“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是什么事呢?” 巴格达胥一面回答,一面环视室内,确定尤里安不在后才放下心来。印象中那位美少年似乎很难对付,听起来虽然荒谬,但正如俗语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一旦曾被他人占了先机,这种记忆便挥之不去,久久紊绕在心头了。 “我还能做些什么呢?若有什么命令的话,即使是要我潜入海尼森也……” “然后,你就回到格林希尔上将的身边?” “不!我可没这个意思!” “开玩笑的,实际上,我要你做一下证人。” “证人?什么证人?” “我要你作证,这次救国军事委员会发动的政变,是受到银河帝国罗严克拉姆侯爵莱因哈特的唆使。” 巴格达胥莫名所以的眨了眨眼睛,明白杨的话中之意后,不禁嘴巴大张。 巴格达胥注视着年轻的司令官,那种目光看来仿佛在看着陌生人似的。 “简直是异想天开嘛……” 为了彻底粉碎政变的正当性而不得不做的宣传工作——巴格达胥是这样想的。因为事情的确如此。 “这是事实,现在没有物证,不过确是事实。”杨说道。 但惊异和疑惑的神色并没有从巴格达胥的脸上消失。当他还想再说什么时,杨放弃了说服对方的念头。 “算了吧,你不相信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感觉上颇为草率,即使不是巴格达胥,换作是其他人,就会认为杨的话可信吗?大概是认为尚待斟酌的居多。相信他的话的人,恐怕只有在政变发生以前听过杨分析的比克古、尤里安之辈吧? 至于先寇布和菲列特利加又会如何呢?先寇布或许会浮现出招牌的挖苦微笑然后说:“说得好!不过太过直接了吧!若能委婉一些,或许能打个八十分!” 菲列特利加或许会抗议。 “请不要看不起我的父亲!父亲应当不致于沦为帝国的爪牙!“ ……杨甩一甩头,似乎要甩开浮现脑中的几个面孔。 “总之,我要的是证词!如果有必要的话,制造详细的脚本和物证也行。我知道这么做是有违公正。怎么样?愿意干吗?” 杨的表情和声音并没有特别严峻,但巴格达胥可从他身上感到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 “明白了!我是一个背叛者,我一定会尽力做好这件事!” 巴格达胥只好当面把自己的命运交给杨了。 巴格达胥退出之后,杨对自己略略感到厌恶。他叫来了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上尉:“关于摧毁‘处女神的项链’的方法,有几个技术上的问题要讨论,麻烦你请大家到会议室集合。” “是!” 想到必须要破坏这十二个威力无伦的军事卫星,其困难之处令菲列特利加也紧张得全身发颤,不知又要造成多少损失和牺牲?实在不敢想像!这时杨察觉到她的神色,微微一笑,安慰地说道:“不必担心!格林希尔上尉!我向你保证在破坏处女神的项链时,绝不让半艘战舰或一个人的生命牺牲掉!” 杨并不是想借着这个说法来减轻心头的罪恶感……。 超光速广播上巴格达胥中校的出现,使得山穷水尽的救国军事委员会的成员们不胜震惊与愤怒。他行刺杨威利的任务失败,使己方同志陷入绝境,这还不止,现在他又竟然作假证供,说政变是由罗严克拉姆侯爵莱因哈特一手促成的,把以前的同志说成是帝国的走狗,全面否定他们正义的救国革命! “巴格达胥!不知羞耻的叛徒,竟还敢露脸!” 咆哮的愤怒声中带着阴郁。因为他们心知肚明自己已不能再对这个叛徒采取报复了。他们不得不醒悟到,即使是“处女神的项链”,也只会使最终失败的时间延迟一点而已!现在“救国军事委员会”支配的地方仅限于海尼森行星的地表和地下的一部份而已。除此以外,其它的立体空间都落入敌人手中了。 敌人就是那个名叫杨威利的年轻小子!就是他使政变失败的!他击破第十一舰队,剥夺了救国军事委员会唯一的宇宙空间战斗能力,使政变的效果仅止于海尼森一星而已,连那些原本犹疑不决的人也纷纷投入杨的行列。现在,国军事委员会已经完全孤立了。不过,有一件事格林希尔上将还是不吐不快。 “也许我们对杨威利的估计是错了!他竟然会用这种卑鄙的手段,以我们是帝国爪牙来做政治宣传!他有何必要如此抵毁我们!” 全部成员都猛力点头,格林希尔上将看看他们。接着说道:“政变是由我们本身的意思发动的,加上林奇少将自帝国返回为我们带来了漂亮的作战计划,跟罗严克拉姆侯爵一点关系也没有!是不是?林奇少将!” 林奇醉意浓浊的眼中泛着红光,他露出似要拂去什么的表情。 “承蒙您过奖了!敝人甚感惶恐!那个作战计划并不是我拟定的!” “什么!” 格林希尔上将的脸上闪过一抹不安的疑惑,犹疑了数秒,他问道:“那么是谁?谁能拟出那样的作战计划?” 问与答之间,沉默了好一阵子。 “是银河帝国元帅——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侯爵!” 刹时悄无声息,沉默中充满了无言的悲鸣,每个人都面无血色。 “你说什么……” “杨威利果然不简单!他说得一点没错!这次的政变是罗严克拉姆侯爵——那个金发小子所策动的!那家伙为了在内战期间能顺利对付门阀贵族,便借机挑起同盟内讧,你们都被利用了。” “您是要使得我们在罗严克拉姆侯爵的手掌心上跳小丑舞吗?” 质问的声音嘶哑而干裂。 “是啊!各位,你们都跳得很不错呢!克力思齐上校是低能!而格林希尔上将您也是啊!” 恶毒的讪笑!随着酒精的浓烈气息,无形的小精灵满室飞转,大家的心脏像被针一扎一扎的刺入似的。不知是谁发出一阵呜咽。 “看看这个吧!这就是罗严克拉姆侯爵要我执行的作战计划!” 小而薄的资料夹自林奇的手中飞出,桌子上响起干涸的声音。 格林希尔上将抢着上前去一页一页地翻阅着。 在边境星域引起不只一处的骚动,而是多处同时发生,借以分散首都的兵力,在其呈现真空状态时再占据政治及军事基地……。 格林希尔上将一阵急促的呼吸,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将资料丢开。 “至此为止一切都照剧本进行了。但在后段却被中断了,这是因为身为演员的各位没有相应的实力啊!” “林奇少将!为何你要甘愿受罗严克拉姆侯爵差遣做出这种叛国的事!是不是他开给你优厚的条件?比方说,让你做帝国军的提督……” “是有这么一回事……”林奇的声音不自觉的低沉下来,他自己也不想调整声音。 “不过,并不仅只于此。我并不是听从谁,我只是想让那些对自己的正确性深信不疑的人,承受那种无可辩解的耻辱罢了!至于什么晋升,往后的人生,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一阵嘲讽的光芒,映现在林奇红红的眼中。 “怎么样?格林希尔上将!冠冕堂皇的救国军事委员会,只不过是帝国野心家的工具罢了!你知道此事后的心情如何?” 话说到末尾突然变成笑声,那种欠缺节奏感的怪异笑声,如硫酸一般侵蚀着大家的心。艾尔·法西尔的逃亡使他的过去蒙上阴影,九年来他没有辩解的余地,只有沉溺酒中借酒浇愁,这段期间他有满腹的辛酸和念悔却无法对人提起,只能自己默默承受,让痛楚灼烧全身,日复一日……如今终于得到尽情发泄的机会了。 “主席!敌人开始发动攻击了!” 担任传令的军官发出生硬的声音,冻结的气氛瞬间融解,格林希尔上将转身站直,发出恍如从恶梦中惊醒的声音。 “十二个卫星当中,哪个先遭受攻击?” 回答的语气中充满困惑。 “是……十二个同时遭受攻击!” 好一阵子视线互相交错,他们的表情与其说是惊愕,毋宁说是不知所措。 在轨道上自由移动的十二个卫星,具备相互防御,相互支援的机能,因此,如果同时对几个卫星发动攻击,必得承担分散战力的危险,而同时攻击十二个卫星,则超出一般正常的想像之外了,杨威利到底在搞什么鬼?监视萤幕中出现了影像,捕捉到朝卫星直逼而来的物体。当辨明那些物体的类别时,室内顿时一片哗然! “冰……”格林希尔上将喃喃嚷道,那是巨大的、远较战舰巨大的冰块! Ⅳ 三百年前,银河帝国边境。 酷寒的亚尔提那星系(牛郎星系)第七行星上,有一个信奉共和主义的青年,从事形同奴隶的矿产开采工作。他的名字叫亚雷·海尼森。 他有一个心愿,希望离开这个行星,到遥远星海的彼方,建设一个民主自由的新国家。可是,问题是他们没有建造太空船的材料。 有一天,海尼森看见一个孩子在玩自己做的小船,小船是用冰做的,青年灵机一动。 他利用亚尔提那第七行星上一种贮藏量丰沛的自然干冰制造太空船,展开了为期五十年,距离一万光年的漫长旅程。 这便是传颂后世的自由行星同盟之父“海尼森的传说”。 “这次作战就是学自建国之父海尼森的故事的!” 杨的话并不夸张,了解这次作战的情势后,便能理解他这么说其实是在苦中作乐。 巴拉特星系第六行星——西里纳盖尔是一个寒冷的行星。从上面切出了十二块冰块,每一块冰块为一立方公里,质量为十亿吨。 再将切好的冰块运到无重力的宇宙空间,字宙空间在绝对零度——273.15度以下,冰块不会溶化。 利用冰块做成可以航行的太空船,将冰块削成圆筒型,中心线以雷射线贯穿,然后装上冲压式气喷射引擎。 这种引擎的前方有一巨大的网状磁场,用以吸收负离子化的星际物质。当这些星际物质从前方进入冰块的中空部份时,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压缩、加热,在引擎内完成核融合反应,从而产生大量能源。 如此这艘用冰建造的无人太空船便可永无休止的向前航行,速度持续增加,当速度愈来愈接近光速时,吸收星际物质的能力也愈高,到最后会到达亚光速。 在这里必须探讨一下最初步的相对论,其原理如下,随着速度接近光速,物质的实际质量也会随之增大。 例如,如果太空船以光速的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速度航行,那么船的质量会增加到原来质量的二十二倍;若是以光速的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航行,则增加为原来的七十倍;若是以光速的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航行,则增加为原二二三倍!当十亿吨的冰块变成二二三倍时,其质量便达到二二三○亿吨。可以想像得到,当这种约相当于三百万栋六十层楼高大厦的冰块,以亚光速冲撞向目标时,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呢?即使是强大如“处女神的项链”,也变得不堪一击了。 只是为了避免这些冰块掉进海尼森本星,发射角度必须小心计划,稍有差错,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十二颗卫星上都没有人,十二艘冰船上也没有人,然是不流一滴血的战争! “……各位有什么意见吗?” 先寇布轻轻举起手来。 “十二个全部摧毁也没关系吗?” “为了往后打算,留下几个比较好吧!”他讥讽地问道。 “没关系!全部破坏吧!”杨毫不犹豫地说道。杨认为,有一部份的人妄想政变会成功的原因之一,便在于这个“处女神的项链”。 这种卑劣的想法是基于即使其它的星系和其它的行星全被敌人占领,海尼森也可以幸存下来继续抵抗,“处女神的项链”正是应这种想法而生的。但如果想深一层,一旦敌人攻到这里来,也正意味着战争己进入败北前夕了,就算海尼森能幸存,也不过是垂死前的挣扎。换言之,若能防止敌人侵犯到这里当然更好,要避免战争的话,先决条件是必须多作政治及外交上的努力。 以军事的硬体设备来维持和平,只是思想僵化的军国主义者的幻想产物罢了,就思考的水平而言,根本无异于幼童最喜欢看的立体电视动作戏剧。而剧情总不外乎——有一天,宇宙的彼方突然出现丑恶而好战的侵略者,既无原因,也没有理由地向人类发动侵略,于是爱好和平与正义的人类不得不起而抵抗,因此,必须要有强大的兵器和装备。 每当看见包围着美丽的海尼森行星的这十二颗卫星,杨联想到的不是项链,而是缠绕在女神咽喉上的毒蛇,令他觉得不快。 总而言之,由于杨一向就对“处女神的项链”并不引以为意,又加上觉得有必要实施对硬体信仰的震荡疗法,使敌人放弃痴心妄想的抵抗。因此,他认为应该值此之际趁机加以彻底破坏。他在已想到的九个摧毁“处女神的项链”的方法中选择了规模最大的手法,原因就在于此。 作战展开了。 十二个巨大的冰块,瞄准十二个攻击卫星逼近。 那是一种超乎想像的光景,随着速度上升,冰块的质量也不断增加,巨大的冰块和冰块本身的重量使它成了无坚不摧的强大武器。 卫星的雷达、感应器等的索敌系统,捕捉到了急速接近的冰块。不过,冰块既不是能源波也不是金属体,只是氢氧化合物,本身一点危险性也没有。只是冰块的质量和速度构成了危险因素,卫星的电脑因而开始了运作。 雷射炮瞄准了冰块,喷出超高热的能源光柱。 冰块壁面被打出一个直径三公尺的正圆形洞穴,但即使是高输出功率的雷射炮,也不能打穿冰块。雷射线特有的彻底指向性反而成了它一大弱点,限制了扩大破坏的范围。冰块的一部份被蒸发,产生大量的水蒸气,吸收了镭射的热能源。而且在绝对零度的真空状态下,水蒸气产生不久即急速冷却,化成细碎的冰云,并随着惯性法则,继续以亚光速向前挺进。当受到飞弹攻击时,爆发的光芒更使冰块增色不少,宏大的效果奇景尽收眼底。 杨的旗舰——休伯利安的舰桥上,人人不发一语地注视着眼前的奇景,监察员则目不转晴地瞪视着质量计上变化剧烈的数字。当冰块即将接近光速时,冰块的质量也上升到最大值。 发生冲撞了!冰块碎裂开来,卫星亦然,冰碎片在空中乱舞,在太阳光和行星光的反射下,灿烂夺目的光彩辉映四周的空间。每一块碎冰都具有二百吨的质量,但在萤幕上看来,却似一片片的飞雪在空中轻轻地飘着。最后连卫星的破片也无法区别了。 Ⅴ “全部消灭……处女神的项链竟然……一个都不剩……全部消灭……” 通讯兵在寒了心的状态下,不断重复着“全部消灭”。救国军事委员会的成员们一个个像盐柱般地呆立着。 相同的话不断地在他们的耳中回荡着,忽然,响起一种重物跌落的声音。 原来格林希尔上将倒在椅子下,同志们的视线集中在他身上,他无力地用嘶哑的声音喊道:“一切都完了!军事革命失败!我们输了!投降吧!” 隔了数秒,一阵反对的叫嚣响起,艾凡思上校声嘶力竭地鼓舞同志们的士气。 “不!还没有结束!我们还有人质,海尼森的十亿住民,全部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上校用手拍击着桌面,极力主张道:“而且统合作战本部长和宇宙舰队司令长官也被我们抓住了,可以和敌人交换条件,交涉成功的可能性极大。现在放弃还言之过早呢!” 格林希尔上将凄然摇头。 “放弃吧!再勉强抵抗下去,不但于事无补,也会危及社稷与人民的利益,徒然在历史上留下臭名,我们革命的目的是救国,而不是误国……已经结束了!何不当机立断就此落幕呢?” 上校的肩膀无力地垂下来,嘴唇泛白,声音渐渐微弱。 “那么,我们今后该怎么办?投降接受审判吗?” “想投降的人就投降吧!我另有打算,但在此之前,我必须先完成一件事。我们崇高的起义是由帝国的野心家所策动的——我不能让这种说法的证据和证人留在世上,使我们成为历史的笑柄!” 格林希尔上将的眼睛,充满怨恨地瞪着林奇。 “林奇少将!从以前起我便对你抱有很深的期望,那是在军官学校时代的事了,那时你比我低二年级,才华出众。九年前在艾尔·法西尔星系发生的事,我深感遗憾,因此,我一直以为这次可以恢复你的名誉,才如此维护你,没想到……” “这只能怪你有眼无珠!” 由于酒精使然,少将冷冷的指出事实。格林希尔上将的脸色一沉,愤怒、绝望、挫败、憎恶,种种感觉涌上心头,几乎要从体内爆发出来。 忽然两道闪光在室内飞驰对射,一道直入格林希尔上将的眉心,另一道擦过林奇的左耳,切开了部分的皮肤和肌肉。哀号声持续,几道光束自前后左右射向林奇,他的身体瞬间出现了几个细而灼热的洞。格林希尔倒下后不出几秒,他也倒下了。 “你们这些傻瓜……”林奇少将浸在血泊中,他吐出最后的笑声,目光扫视着袭击他的军官们。 “我这是挽救格林希尔上将的名誉,你们不也这么认为吗?……与其活下去接受制裁,他倒不如现在死去的好……哼!名誉!毫无意义啊!” 血泊如泉涌出,张开的两眼翻白。艾凡思上校愤恨地在他的脸上吐了一口口水,吩咐其他人道:“把这些下流的资料烧掉!把林奇的尸体也处理掉!凡是沾污我们救国军事委员会崇高理想的一切全部都得加以销毁!” “杨提督的舰队已在轨道上展开,准备登陆作战了。我们怎么办?” “打开通讯回路!我要和提督对话!” 不久,萤幕上出现了一位头戴军帽的年轻提督,他的背后幕僚群齐肩并立,其中站在他身侧的正是格林希尔上将的女儿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看见她,艾凡思上校的身体略晃了一下。 “救国军事委员会代主席——同盟军上校艾凡思,有话对你们说。不必攻击了!我们知道业已失败,也会放弃无益的抵抗!一切都结束了!” “很好!可是……”当然,杨仍持怀疑的态度。 “救国军事委员会的主席——格林希尔上将怎么了?为何没有看见他?” 艾凡思上校深吸了一口气后答道:“上将已经自杀了!死得非常光荣!“ 杨威利不禁愕然,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上尉则发出低低的尖叫,一只手按在嘴上,肩膀不住地颤栗着。 “杨提督!我们的目的在于净化腐败透顶的民主共和政治,为了全体人类的幸福,将银河帝国的专制政治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抹除,这个理想若不能实现,实在令人深感遗憾!杨提督!尊驾是要助纣为虐吗?” “所谓的专制政治是什么呢?不是由市民选出的为政者,利用暴力及权力夺取了市民的自由,并进而想支配人民。也就说,尊驾们现在在海尼森的所作所为,便是专制的最好证明!” “……” “尊驾们是以爱国为由而行独裁之实!不是吗?” 杨的声调缓和,但所说的一字一句却毫不容情。 “错了!” “我们所追求的并不是自身的权力,掌握权力是为了一时的方便罢了,在推翻腐败的愚民政治,拯救祖国,打倒帝国之前,我们这么做只是暂时的权宜措施!” “一时的方便吗?……”杨挖苦的喃喃念着。“为了使自己正当化,任何借口都可以搬出来。为了贪图这一时的方便,已造成了多少惨重的牺牲呢?“ “那么我倒要问一问,我们已经与帝国对抗了一百五十年,仍不能打倒它,恐怕今后再花个一百五十年也未必能将其打倒。既然如此,尊驾们仍然要稳稳坐在权力的宝座上,继续剥夺市民的自由,并主张一时的方便吗?” 艾凡思上校无言以对,但是他随即转变了话题抗辨道:“现在政治的腐败,人尽皆知。要匡正这股歪风,除了把他们全都赶下台之外,难道还有其它更好的办法吗?“ “政治的腐败并不是指政治家收取贿赂或以权谋私之事,那是个人的腐败而已。政治家收取贿赂,却没有人能加以批判,这才是政治的腐败。你们发布了控制言论的法规,剥夺了人民监察政府的权利,单就这一项而言,尊驾们又有什么资格批评帝国的专制政治和同盟目前的政治状况?” “我们愿以生命和名誉起誓……”上校的声音显得相当执着。“我们是凭着良心和为国为民的崇高理想来行事,关于这一点,不容任何人诽谤!我们并没有违背正义之名,奈何运气和实力不足,事与愿违,仅是如此而已!” “艾凡思上校!” “革命万岁!救国军事委员会万岁!” 通讯屏幕的画面转为灰色。 姆莱参谋长吁了一口气。 “到最后了,仍不肯承认自己是错的!” “每个人做事都有他的正当理由啊!” 杨怅然地答道,而后要先寇布准备登陆。 于是,杨舰队不损一兵一卒地安然登陆海尼森。 在当时的地位和立场之下,杨轻装微服的行动实在是超乎想像的,身为司令官,一个人若无其事地来往穿梭,身边一个护卫也没有。因此,部下们个个都很为他的安全问题担心。更何况政变派的余党躲匿在哪里,目的仍不得而知。 姆莱少将苦口婆心地劝他要小心,杨净把它当成耳边风迳自去到宇宙舰队司令部,从投降的军官口中打听出比克古被监禁的地点后,立即亲自过去释放这位老提督,并把他送到医院。 经过四个月的长期囚禁生活,老提督身体非常虚弱,但目光仍然炯炯有神,说话也相当清晰,杨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真是无颜见人哪!完全没能帮上你的忙!原本应该传送情报过去的!” “快别这么说了!我才不该哪!这么慢才赶到,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对了!这会儿最想喝一杯威士忌了!” “马上为您准备!“” “格林希尔上将怎么样了?” “死了。” “……咳,仍然又是我这老人存活下来吗?” 格林希尔上将没有把官员和市民当做人质,对于他的这份良知,杨心中很感激。不过在释放统合作战本部代理部长时,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德森上将非但没有半句感激的话,还大摆上司的架子,似乎在怪杨的救驾来迟。 现在摆在杨眼前的,是堆积如山的善后工作。 首先须向全国传达政变失败及恢复宪章秩序的消息,接着还得调查损失状况、逮捕救国军事委员会的残余份子,并完成格林希尔上将和艾凡思上校等死者的验尸报告。杨想了想,后面还有更多的事吧!不禁感到头痛起来。 这时,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的精明干练在眼波流转中显露无遗。在得知父亲死讯之后,她对杨说道:“请给我一个小时……哦!不!两个小时!好吗?我知道自己一定要恢复心情,可是一时之间仍然无法做到,所以……” 杨点点头。当得知洁西卡·爱德华遭杀害之时,他自己也不知难过了多久才恢复平静。 杨不相信她的父亲是自杀身亡的。枪口对准眉心自杀是不可能的,一定是遭他人射杀的罢!只是,他认为此事不宜对外宣扬。 菲列特利加正待告退时,年轻提督犹豫了一下,说道:“嗯……上尉,那个……怎么说呢?……请不要太难过了!” 他可以在宇宙中任意纵横,指挥一百万,一千万的大军,从容自若,但是,有的时候舌头也会不听使唤。 二个小时过后,菲列特利加回到办公室,迅速俐落地处理各项工作。杨的手边印着“处理完毕”的公文夹堆得高高的。杨心中甚是欣慰,当他还在翻阅公文时,菲列特利加已经帮他选定战胜游行的举行时间及地点了,所有事都处理得有条不紊,也许对她来说,这种繁忙的工作反而能使她从丧亲之痛当中得到解脱吧! 正在市区负责巡逻任务的先寇布发出了联络,尤里安称之为“发现了事件的最高责任者”。杨正纳闷到底是谁时—— “一个你不想听到的名字——最高评议会议长!” 的确是一听到就令人不愉快的名字。 自政变发生以来。一直下落不明的特留尼西特终于现身了。去医院照料比克古提督的尤里安,在返回杨的住处途中,经过一栋老建筑物的旁边时,一辆地上车中有人叫住了他。 “你是……”看到车内的人,少年马上闭上了嘴。在这个世界上,他的监护人最讨厌的人正在向他微微笑着。 “你不应该不认识我吧?我是国家的元首啊!” 自由行星同盟最高评议会议长优布·特留尼西特语气委婉地说道。尤里安感到背脊升起一阵寒意,少年的感性有一大半是受到杨的影响。 “你是尤里安吧!杨提督的被监护人。对你早有耳闻,果然英雄出少年,将来必成大器。” 尤里安并没有答腔,只恭敬地行了一个礼,以举止回应一切。竟然被他发现自己。尤里安不是惊讶,而是心生警戒。 特留尼西特背后有四、五个男女,个个看来都脸容不善。 “这几位是容我藏身的地球教教徒,我潜蔽在他们的地下教会里,在这段期间,一直致力于推翻残暴的军国主义者的工作。” 致力?你都做了些什么了?躲在安全的地方,等局势平静后才出来的,不是吗?——尤里安本想这样问他,但考虑到杨的立场,便不再说什么。 “走吧!带我回官邸,让同盟全体市民都知道我平安无事了,大家一定会很高兴的!” 尤里安只得无奈地暂时充当司机,载着议长,驱驰着地上车往议长的官邸驶去,因为先寇布和其部下们要他如此做。 “真是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明了事情经过后,杨戏称这位同盟的国家元首为“灾难”,心中只觉百般无奈,但同时也感到非常可笑。地球教的信徒们救了他,并提供他藏身之处,难道和那些号称“忧国骑士团”的人一样,地球教的教徒们也甘心为特留尼西特所用吗?还是…… 第八章 黄金树倒下了 Ⅰ 如果说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神圣的约定,那么对齐格飞·吉尔菲艾斯而言,那便是十一年前一位金黄色头发的美丽少女,在朦胧的笑容间对他说的一句话:“齐格,要和我弟弟做好朋友哦!” 当时十五岁的安妮罗杰这样要求时,红发少年不知有多么骄傲自豪啊!这位健康的少年,在夜里几乎从没有睡不着过的,但是这一天到了夜半,他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合不上眼,因为他心里惦着一件事-发誓要做姐弟俩身边永远的忠实骑士。 莱因哈特拥有一头金黄色的秀发,肤色白净,是一个犹如收藏起羽翼的天使般的美少年,每当他的举止显得沉稳干练时,同年龄的少男少女们便把他视为偶像般地崇拜。可是,他天性桀傲不驯且好战,与外表长相大异其趣,因此常常不知不觉间树立了许多敌人。如果不是有人缘兼具的吉尔菲艾斯在旁护着的话,只怕他在街上连半步都走不了。 在他们就读的小学里,有一个比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大一岁的少年,体格和腕力也卓然出众,隐然是学校里的小霸王。一对一单挑要赢他的话,只有天生的打架高手吉尔菲艾斯做得到。有一天,这位少年想趁吉尔菲艾斯刚好不在时,惩罚生性高傲的莱因哈特,他想让这个英俊美貌的金发少年屈服在自己的脚下!对方出言恐吓,莱因哈特那宝石般的碧蓝瞳眸望着他,然后突然出其不意抽腿踢他的下阴,当他向前仆倒时,便抓起石子来狠狠地捶他。即使少年已丧失斗志,血流满面时,莱因哈特仍不肯善罢干休。幸好吉尔菲艾斯接获其他少年的通报后匆匆赶来,才将他拉开。 莱因哈特毫发无损,神态自若,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他还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服,对着忧心忡忡的吉尔菲艾斯老气横秋地说:“吉尔菲艾斯,你都已经是个大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只是,当吉尔菲艾斯指出他衣服上沾到的血渍时,莱因哈特才像泄了气的皮球般锐气全失。姐姐知道的话就不妙了!安妮罗杰是不会责骂他的,她只是以充满哀伤的温柔眼神凝望着他,再也没有什么比这种眼神更令莱因哈特心痛的了。 两人商量的结果,决定穿着衣服跳进公园的喷水池,将莱因哈特衣服上的血渍冲洗掉。跌到喷水池里比和人打架要来得妥当多了吧!其实说起来,吉尔菲艾斯是没有必要也弄得全身湿透的,但当中古时代的洗衣机器人还高声主张其存在意义时,和莱因哈特同裹一条毛巾,再一齐喝下安妮罗杰冲泡的热巧克力,这可是相当舒服惬意的经历。 令人担心的是,那个少年为了报复莱因哈特,不知会不会把这件事报告家长,但是少年平素总喜欢以武力傲人,大概是面子上挂不住吧!他并没有让父母介入这件事。只是复仇的危机依然存在,自此,吉尔菲艾斯便寸步不离莱因哈特。一旦对方成群结队来找碴,莱因哈特一个人一定应付不了。但这只是杞人忧天罢了。若只是莱因哈特就难说了,但是把齐格飞也当成敌人这种愚蠢透顶的事,在恶童当中可还没有人敢去做。 此后不久,安妮罗杰被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纳入后宫,莱因哈特进入帝国军幼年学校就读,并把吉尔菲艾斯也一起接去。昔日那段美好的时光结束了。 后来莱因哈特野心勃勃地力争上游,同时也要求好友必须与自己同步并进。 吉尔菲艾斯答应了,他的一生是和这对金发姐弟所共有的,这种感觉使他的生活充满意义与幸福。而且除了他以外,还有谁能紧紧跟随在莱因哈特那飘忽无定的步履左右呢? “吉尔菲艾斯!辛苦了!” 再会的时候,莱因哈特绽放出灿烂的笑靥说道。 指挥别动队,击溃帝国边境各地叛乱势力的吉尔菲艾斯,完美地扮演了莱因哈特的分身,圆满达成各项任务。在彻底打垮贵族联合军的副盟主立典亥姆侯爵后,他吸收了归降的兵力,重新加以整编,然后再与莱因哈特率领的本队会合。 “吉尔菲艾斯提督功绩盖世!” 最近在莱因哈特的司令部中,这种耳语不断,除了赞赏之外,也包含了嫉妒和防卫心理。 事实上,莱因哈特能够以全力奋战布朗胥百克公爵所率领的贵族联合军,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要归功于吉尔菲艾斯致力经管周边,并使其安定下来。此事有目共睹,莱因哈特更不遗余力到处宣传。莱因哈特知道吉尔菲艾斯所树立的巨大功绩,所做的一切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 “累了吧?来来!先坐下来!要喝酒还是咖啡?要是有姐姐做的苹果蛋塔就好了!不过,身在前线是不能要求太多的。只有回去之后,才能好好享受了!” 吉尔菲艾斯感谢他盛情的同时,更迫不及待地想确定一件事情的真伪。 “什么事?” “是关于威斯塔特二百万居民遭屠杀的事件。” “……这件事怎么了?” 莱因哈特秀丽的脸庞上,闪过一抹阴郁的神色,吉尔菲艾斯看到了,内心感到一阵冰凉。 “有人说,莱因哈特阁下虽然知道这个计划的内容,但为了政略上的理由。竟然置之不理,见死不救。” “……” “这是事实吗?“” “……是的!” 尽管心中感到很不高兴,莱因哈特还是承认了。自过去到现在,他对安妮罗杰和吉尔菲艾斯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谎话。 吉尔菲艾斯的表情相当严肃,甚至严厉,看来并不是随便问问而已。他长长呼出一口气。 “我一直认为莱因哈特阁下所追求的霸权意义在于现在的银河帝国——高登巴姆王朝所没有的公正!” 莱因哈特一言不发,他自觉理亏,也许一对一这种对等关系本身并不好。 又回到少年时代的日子了。莱因哈特的确希望一直保持这种关系,但此时此刻,莱因哈特却希望两人之间能够变成上下关系,只要喝令一声,就可以把部下打发过去。莱因哈特之所以会这样觉得,是因为他对于威斯塔特的居民惨遭杀害的事件内心深感愧疚之故。 “门阀贵族的灭亡是历史演变的必然结果,把五百年来的旧帐一一清算,势必会造成流血悲剧,可是我们绝不可以让无辜的民众成为牺牲品,新的体制必须要以被解放的民众为主体,这样国家的基础才能稳固。牺牲了这些民众,无异于自掘坟墓!”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莱因哈特一口气喝下杯中的酒,极为不悦地瞪着红发的朋友,想阻止他说下去。但吉尔菲艾斯却还有话要说。 “莱因哈特大人!”红发的年轻人,脸容沉痛,声音中带有些微的愤怒和极力的哀求!“假设这些民众是门阀贵族那伙人,在对等的权力斗争下,大可无所不用其极而不必感到羞愧。然而把无辜的人当做牺牲品,双手沾满血腥,不管你编造何等美丽的辞句来掩饰,仍然洗不掉这个污点,莱因哈特大人!像您这样的人,何必为了一时的利益,而置己身于不仁不义之地?” 金发的年轻人顿时脸色苍白。面对正义公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失败了!于是,在无地自容的同时,这份认知变成紊乱的思绪,进而产生强力的反弹。 他恶狠狠地瞪视着红发的好友,目光有如极力反抗的小孩。 “你说教说够了吧!”莱因哈特咆哮起来,刹那间,他意识到自身行为的可耻,他想摆脱这种感觉,但却反而不受控制的更为激昂愤怒。“首先,吉尔菲艾斯!关于这件事,我有征询过你的意见吗?” “……” “我在问你!我有征询过你的意见吗?” “……没有,您没有问过我。” “这不就得了!以后当我问你时,你再发表意见,不就没事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不要再提了!” “但是,莱因哈特大人!贵族们是做了不该做的事,莱因哈特大人是应该做的事却没有做,二者之罪孰重孰轻?” “吉尔菲艾斯!” “是!” “你到底是我的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些话!” 酒杯重重地搁在桌子上,铁青的脸色,炽烈的目光,充满莱因哈特的愤怒!也深深刺痛了红发的好友,吉尔菲艾斯的眼神黯淡下来,但为了让对方幡然醒悟,他也必须要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愤怒。莱因哈特既然这样问了,吉尔菲艾斯也必须有所坚持,他低声回答道:“我是您忠实的部下!罗严克拉姆侯爵!“ 这样的一问一答,让两人同时意识到彼此之间那份无形但却珍贵无比的友谊,已经悄然地划开裂痕! “你既然知道这一点,也就够了!”莱因哈特故作轻松地说道。“我为你准备好房间了。没有接到命令之前,你就好好休息吧!” 默然地行了一礼之后,吉尔菲艾斯退出莱因哈特的房间。 事实上,莱因哈特是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就是立即到吉尔菲艾斯那儿,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和刚才的出言不逊道歉,请求他原谅。没有必要让其他人看见,只要两人私下谈就可以了。只要这样做,所有的芥蒂当冰释瓦解,但是,只要这样……。 但是,即使只要这样,莱因哈特仍然不可能做到!吉尔菲艾斯也会理解我的感受罢——莱因哈特心中自忖道,这是他一种无意识的骄纵心理。 孩提时代,也曾经和吉尔菲艾斯不知吵过多少次架,问题每每总是出在莱因哈特身上,而最后以笑容包容一切的也总是吉尔菲艾斯。 不过,这次会如何呢?莱因哈特有点失去自信了。 Ⅱ 人工天体秃鹰之城要塞陷入重重包围,孤立无援。 诚然令人难以置信。半年前,数千名贵族和将领还齐聚此地,繁华奢侈,仿佛整个银河帝国的首都移到这里一样,洋溢着无限的活力与朝气。而如今在民众揭竿反抗,士兵陆续叛离和接二连三的军事败北之下,却隐然成了贵族们的坟墓! “为何会演变到这个地步?” 贵族们不得不为之惶然不可终日! “今后要怎么办?盟主作何打算呢?” “不要再说什么了!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打算!” 盟主布朗胥百克公爵的威信及声望跌到谷底,在此之前没有被发现或为人忽略的种种缺点,如今都渲染开来,昭然现在世人眼前。判断错误频繁、欠缺洞察力,统率能力不足,无一不是被人群起而攻击的弱点。 那些原本就看不起布朗胥百克公爵,却推他为盟主,并在他的引导下发起内战的贵族们,也对自己感到鄙夷。最后,贵族们只得停止指责盟主,诅咒自己的愚昧,并在所剩无几的选择中,试图找出能使不幸降至最低的出路来。 战死、自杀、逃亡、投降——四者之中,应该选择哪一个呢?在前二者中做抉择的人困扰最少。他们虽然勇敢但却毫无意义地朝着死亡的道路踏进。而选择生存的人,就如在汪洋大海中飘摇不定的小船,茫然不知所措。 “如果我们投降的话,金发小子——不,罗严克拉姆侯爵会接受吗?因为,今时不同往日啊!” “没错!空手而去的话,铁定没有希望!最好能带个什么礼物去……” “礼物?” “最好的礼物莫过于——布朗胥百克公爵的首级!” 他们噤声环顾四周,因为他们对自己突然产生的这种想法也感到恐惧和羞愧。 终于,选择自杀的人开始展开行动了!——一些年事已高的贵族,还有在内战中失去儿子或亲人的伤心欲绝的家属,在他们之中,有的人放弃一切,服毒自尽。也有人效法古罗马人,一面诅咒莱因哈特,一面割手腕或咽喉结束自己的生命。 每每有一个人自杀,活着的人的意志就更加凋零了。 布朗胥百克公爵沉溺于酒中。一步步重蹈立典亥姆侯爵的旧路,而他或许仍不自知。只是和已经死无存尸的竞争者比较起来,他的个性比较开朗。他命令年轻的贵族们集合起来,饮酒嘻闹。借着酒精振奋神经,破口大骂那个一步登天的金发小子,扬言要将他杀死,再取其头盖骨做成酒杯!有心的人看得眉头深锁,对将来愈来愈悲观。 目前,唯有以菲尔格尔男爵为首的年轻贵族们尚未丧失斗志。他们之中有一部分的人是异想天开的乐天派。 “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决战,取下金发小子的头颅,重新改写历史,弥补过去的败绩!只有作最后的一战了!此外别无它途!” 他们主张誓死一战,并在酒席之间说服盟主布朗胥百克公爵重整残余的兵力,准备打一场起死回生的决战! 当看到最初一封由奥丁送达旗舰伯伦希尔的信时,年轻的帝国元帅露出微笑。 “喔!是玛林道夫伯爵千金写来的信吗?” 莱因哈特脑海中浮现出希尔德那闪耀着智慧和活力的双眸。心中因吉尔菲艾斯而来的不快也暂时抛到九霄云外。卡匣放进机器后,伯爵爱女栩栩如生的立体影像开始对他说话。 希尔德信中泰半都在描述帝都奥丁亲莱因哈特派的贵族和官僚的动态,内容与元帅府的报告书近乎吻合,不过,引起他注意的是有关帝国宰相立典拉德公爵的部份。 “宰相在囊括全部国政的同时,也有意无意地游走于帝都的达官贵人之间,似乎在进行某种长远的计划!” 希尔德的表情和声音隐含着嘲讽而又透着严肃,她是要莱因哈特留意此事。 “老狐狸!看来是在忙着准备暗中对付我吧!” 脑中又浮现出那目光严峻,银发如云,鼻子尖挺的七十六岁老者的身影,莱因哈特一声冷笑。他也早已做好准备对付这个老奸巨猾的老宰相!不过,或许还没有必要操之过急,因为他手中仍握有皇帝和国玺这两张皇牌,只要一张纸便可以合法地剥夺莱因哈特的地位。 莱因哈特跳过第二到第六封信不看,拿起第七封,那是姐姐寄来的。 询问了弟弟的健康状况,并表达了各种亲切的关怀和想念后,安妮罗杰最后说道:“……你一定不可以忘记,什么才是你最应该珍惜的。有时候,它或者会使你觉得厌烦,但与其在失去了之后才深深后悔,不如在它尚未失去之前,看清它对自己有多么重要,不管发生什么事,记得找齐格商量,听听他的意见!最后,等你们回来欢聚!期待重逢。” 莱因哈特柔软的手指托着形貌姣好的下颚,陷进沉思之中。他再一次倒带。 是敏感吧!他觉得姐姐那美丽而优雅的脸庞上笼罩着一层阴霾,姐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呢?他有点担心。尽管如此,安妮罗杰说“凡事要和齐格商量”——这句话令现在的莱因哈特感到相当不满!姐姐是认为吉尔菲艾斯的判断能力比我高吧!——想到威斯塔特的屠杀事件,莱因哈特不禁为之惜然!或许的确是如此!但是,莱因哈特自认并非任性而为,而是握有充份的理由。 威斯塔特的惨事曝光之后,民心完全背弃了布朗胥百克,内战不也因此比预期要来得提早结束吗?而且就结果来看,这事件也加速了旧体制的解体,使自己这一方成为全国人民众望所归的目标,这不是很好吗?吉尔菲艾斯太理想化了,掉进了形式主义的泥潭!除此之外,莱因哈特心中还惦记着一件事——姐姐一直没有提到“问候齐格”——这是否表示姐姐也同时去信给他了?如果是的话,姐姐会对吉尔菲艾斯说些什么呢?莱因哈特很想知道,但他现在对吉尔菲艾斯存有心病,所以忍住了没有向他开口询问。 不过,不管自己和吉尔菲艾斯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当面对奥贝斯坦再三要求削减吉尔菲艾斯的权限时,他还是会永远保护着红发挚友的。 “我知道即使全宇宙都与我为敌,吉尔菲艾斯也一定会站在我身边的!事实上,到目前为止一直也是如此。既然这样,那么,你认为有必要这样做吗?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对莱因哈特热切关心的问题,义眼的参谋长冷静地回应道:“阁下,我并没有要您肃清或放逐吉尔菲艾斯提督的意思,不过,我奉劝您应将他与罗严塔尔,米达麦亚等提督置于同等的地位,视他为部属之一就好了,没有必要在组织中设立第二把交椅!否则,不管他是有能也好,无能也罢,对组织来说都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部下要效忠的对象只有‘第一人’,不能有‘第二人’!” “我知道了。好了!不用再劝我了!” 莱因哈特沉声道,令他感到不愉快的是,奥贝斯坦所言虽为陈腐但却属实。为什么这个男子所说的虽然正确,但自己却无法产生共鸣呢? 米达麦亚正在罗严塔尔的房间,两人玩扑克牌正是起劲。桌上放着咖啡,看来似乎已经过一番长期争战了。 “罗严克拉姆候爵和吉尔菲艾斯提督之间,似乎有点怪怪的!” 米达麦亚说毕,罗严塔尔的金银妖瞳散发出强烈的光芒。 “这件事是真的吗?” “这阵子才听说的!” “这可是个危险的传闻啊!” “是非常危险啊!我们能有何对策吗?” “实在麻烦哪!若不是事实,倒有几个办法值得参考。若是事实的话,那真是太糟糕了。不管是真是假,我们都不能置身事外……” “这么说来,如果插手不当的话,只怕星星之火会扩大为燎原大火啊!” 两人看看牌面,各自抽回三张牌。这次,罗严塔尔开口道:“以前我就注意到,咱们的总参谋长对罗严克拉姆侯爵公私两方面重用吉尔菲艾斯之事,似乎很不谅解。他提出的‘第二人’有害论,在理论上还是蛮有道理的……” “奥贝斯坦吗?” 米达麦亚的声音中不存好感。 “我承认他是个很有智略的人!但他老是喜欢无风兴浪,一向顺利进行的事,何必因为和理论不符,就强行去改变它呢?何况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看看牌面,米达麦亚紧绷的脸皮顿时放松下来。 “我赢了!四条了!说好了,明天的酒由你请!” “慢着!我也有四条哪!” 金银妖瞳的男子促狭地笑了起来。 “三张皇后和一张鬼牌!很遗憾啊!疾风之狼!” 张口结舌的米达麦亚把牌丢到桌上时,警报突然响起!敌人从秃鹰之城要塞来袭! 促使布朗胥百克下定决心鲁莽出击的人,便是以菲尔格尔男爵为首的激进派年轻贵族。然而,贵族联合军并没有倾尽全力。因为梅尔卡兹虽然默不作声,但众将领之中有一位份量颇重的——法伦海特中将断然拒绝率兵出战。 “我们应该善用要塞的优越条件,使战争变成长期消耗战,以静待状况的变化,现在仓促出击有什么意义呢?只是加速失败的到来罢了!”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水色的瞳眸中微微泛着愤怒与轻蔑。 不但如此,法伦海特还将以前的不满全部渲泄出来。 “从一开始,公爵和下官之间就是同志和盟友,而非主从关系。虽然身份有所差别,但同为银河帝国的朝臣,目的皆在对抗专横的罗严克拉姆侯爵,维护高登巴姆王朝!我们应以这个目的为前提,团结一致才是。下官以军事专家的身份,忠告各位,现在出击只会使事态演变至最坏的情况,布朗胥百克公爵,请您三思!” 法伦海特的发言激昂鼎沸!布朗胥百克公爵气得脸色发青!以前若听到有人竟敢当着他面如此口出狂言,他绝不会善罢干休的!一发起脾气来,他常会抓起桌上的酒瓶或杯子,往随从的身上摔去。行星威斯塔特所发生的悲剧即是此种行为的延伸。 但到了最近,他才体会到人心叛离日益加剧,这已经使他丧失了赢取全面胜利的信心。公爵压下自己的怒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像要掩饰自己的胆怯似的,只丢下一句“我们不需要懦夫!”终于无视于法伦海特的反对,下令出击了。 当梅尔卡兹和副官舒奈德走出室外,要随同布朗胥百克公爵的大队出击时,法伦海特从后追了上来,叫道:“梅尔卡兹司令,请等一下!” 梅尔卡兹停下脚步。 “梅尔卡兹司令,您明知公爵这么做是自寻死路,为何不阻止他这种愚行,还要陪他一起去送死呢?” 梅尔卡兹摇了摇头,平静地道:“大局已定,这个时侯再怎样阻止也无济于事了,法伦海特中将,你还年轻,前途无限,死在这里太可惜了,在我们这次战败之后,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不妨归顺罗严克拉姆侯爵,为新银河帝国效力,以他的器量,一定会原谅你的。” “司令官……但您自己……” “我老了,对战争也感到很厌倦,高登巴姆王朝灭亡了,我这种老兵也失去存在的价值,作为一个军人,现在只希望能在战场上有个了断……好了!中将,我们就在此言别,以后可能不会再见,你要保重!” 梅尔卡兹说罢就这样转身飘然而去。法伦海特站立当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着梅尔卡兹的背影恭恭敬敬地敬了一个礼。 Ⅲ 发动进攻的贵族联合军在一轮激烈的炮击之后,把舰首排成一列,转而为突进,表明了孤注一掷的决心。 面对敌军此一态势,莱因哈特把配备有大火力、大口径光线炮的炮舰一字排开形成三列横队,连续发射炮火,使敌人舰队笼罩在一片枪林弹雨之中。 贵族联合军的战斗意志并不低。每受到一次损伤就退后重组舰队然后再发动一波又一波的攻势。虽然屡战屡败,完全处于挨打的局面,但斗志之高令人佩服。 不久,莱因哈特对小心布署于后方的快速巡航舰队下达出击命令,对疲惫不堪的敌人发动致命的一击。 真是绝妙的好时机,单单这么一击,对方前前后后六波的攻势便被粉碎了,贵族联合军立即陷于垂死挣扎的绝境之中。更何况这次作战的指挥官是鼎鼎大名的齐格飞·吉尔菲艾斯一级上将。 这场战斗中,莱因哈特一如既往地把最重大的任务交给他最信赖的红发好友。只不过以往总是由他口头亲述作战指示,这一次则透过奥贝斯坦下达命令,莱因哈特心里的感受可说是非常复杂。 因为立典亥姆侯爵在奇霍伊萨星域会战中的惨死,光听到吉尔菲艾斯的名字,贵族联合军士兵们的信心就产生动摇了。有着一头火焰般的红发、年轻而永远不败的提督的威名已经对敌人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那红发小子没啥好怕的。这正是我们为立典亥姆侯爵报仇的好机会啊!” 贵族联合军的指挥官们虽然这样大声叱责,但并没有实质的帮助。吉尔菲艾斯指挥的巡航舰队以压倒性的气势及速度击毁了联合军的战阵,米达麦亚,罗严塔尔,坎普,毕典菲尔特等先后加入了战场,莱因哈特军以全面的攻势来加快了获胜的速度,而就在那一瞬间,可以见到胜利就在眼前了。 一则通讯传进了正在追逐着败走敌军的罗严塔尔的指挥室。那是来自敌将之一菲尔格尔男爵的挑战,出现在通讯屏幕上的男爵虽然承认己方的失败,但是他却以战舰对战舰的单打独斗方式向罗严塔尔提出挑战,其实他本来是想挑战他最痛恨的“金发小子”——莱因哈特的,但因联络不上莱因哈特的旗舰,只好找上了罗严塔尔。 “真是蠢得可以,不要理他!和败兵残将决斗没意思,由得他在那里大呼小叫吧!” 罗严塔尔冷漠地丢下这句话,无视于提出挑战的菲尔格尔男爵的叫嚣,继续前进。 继罗严塔尔之后出现在菲尔格尔面前的是率领“黑色枪骑兵”的毕典菲尔特,不过,连素有猛将之称的他也不屑于理会疯子似的菲尔格尔的挑战。胜负已经见分晓了,到这个时候还跟已垂死在即的敌人单打独斗,非但愚蠢而且毫无意义,只有徒增伤亡罢了。 “可以停止了!阁下!“ 看不过对着萤幕不停吼叫的菲尔格尔男爵的狂态,参谋休马哈上校劝阻道:“没有人会和你决斗的,因为那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事已至此,你应该高兴还保有着性命,现在你应该做的是想想在何处落脚以静待日后卷土重来!” “住口!” 男爵一口拒绝了部属的忠告。 “应该高兴还保有性命?这是什么话?我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为了维护帝国贵族的无比的尊严,我要战斗到最后一兵一卒,光荣战死,流芳百世!” “光荣战死?流芳百世?”冷冷的笑意中有着无可奈何的苦涩。“就因为你老是说这些梦话,所以才会一败涂地的。说到底,你只是在美化自己的无能,沉浸在自我陶醉当中而已。“ “什、什么……!” “我已经受够了你这些所谓的‘尊严’!如果你要的是光荣战死,那你就自己去死好了!没有理由因为你的自我陶醉而让所有部下都陪你白白送上自己的生命!” “你这混蛋!” 怒吼的男爵想拔起光束枪,却笨拙地掉到地上去了。他从地上捡起,再次瞄准参谋的胸口。 但是,从好几把枪中发射出来的光束却比他快了一步,由几个方向贯穿了男爵的身体。 男爵的军服上开了几个洞,他摇摇晃晃地走了三四步。睁得大大的眼中看不到跟前的部属,仿佛只是凝视着那已失去而不再回来的光荣日子。男爵倒卧在地上时,有几个人看到他的嘴唇在蠕动着,但是,没有一个人听到他说的“银河帝国万岁”。休马哈上校叹息了一声,走到在他尸身旁,把他的眼睛阖起来。射杀了上司的士兵们都集中到休马哈身边。 “参谋大人,今后该怎么做?” 士兵们一向都很信赖理智的参谋。 “现在想加入罗严克拉拇候爵的阵营也已太迟了。我想暂时到费沙自治领去躲一阵子,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了。” “我……可不可以跟您一起去?” “说起来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当然可以。其他不想跟我走的人就直说无妨,想投效罗严克拉姆侯爵的,想回故乡的,悉随尊便。” 不久之后,原本属菲尔格尔男爵的战舰在新指挥官的领导下脱离了战场,拖着战后一身的疲惫和伤痕消失在宇宙的深渊中。 其它的舰艇则发生了不同的事态。以冷硬表情注视着主张自爆并要全体人员自杀的舰长的下士官不发一言,即掏起了腰间的光束枪,朝着舰长的脸射过去。 “畜牲!你要造反啦!“ 大声怒骂的副舰长欲拔枪射击却反遭射杀,倒躺在舰长身上。这时候舰内已充满了交织的火光。军官和士兵分成了两派开始互相射击。 高级军官和士兵之间的冲突并不止发生在一二条舰艇上。平民和下级贵族出身的低级将校、下级军官、士兵拒绝在最后关头毫无选择地和贵族们走上毁灭之路。 有的舰艇的舰长因为平时常欺凌士兵,以致于被活活丢进核融合炉中。在某条舰艇上,两个平时最不得人心的高级军官被迫互殴直至当中有一人死亡,而胜的一方则被士兵从气阀丢到太空中。而在另外一艘舰上,一个平时充当舰长的眼线,常常对舰长打小报告的士兵则被人在脖子上套了绳子拖着在舰内到处走,最后被射杀。 五个世纪以来,郁积在人们心头的愤怒、不满、怨恨似乎在战场疯狂的气氛点燃下沸腾了。贵族联合军的很多舰艇都已变成叛乱、自相残杀,集体私刑的执行场了。许多为士兵所控制的舰艇向莱因哈特军发出了“我们愿意投降,希望能得到宽大的处置”的信号,并且停止了动力表示屈服。但是,其中也有一些舰艇上的士兵因为太热衷于复仇,以致忘记了送出投降的信号,结果被莱因哈特军的炮火击中而爆炸了!此外,还有的舰艇甚至对着败走的己方同志开火,以行动来表明自己的立场。 到了最后关头,贵族联合军历经五百年,在不公正的社会体制之下堆积而成的颓废状态便暴露无遗。整个形势显示出其怨不得人,自作自受的悲惨下场。 “玛林道夫伯爵千金就曾说过:‘那些平民出身的士兵对贵族军官的反感会是我们获胜的原因之一。’果然被她说中了。” 在伯伦希尔旗舰的舰桥上,莱因哈特一边凝视着萤幕一边说道,参谋长奥贝斯坦中将应道。 “老实说,我原先并不认为战事会在今年结束,没想到结局来得这么快。不过,这也是贼军应得的报应。” “贼军……”莱因哈特冷冷地喃喃说道。既然他已大获全胜,而门阀贵族也已彻底失败,那么在帝国的正式记录上,他对贵族联合军的称谓就被赋与正面的价值了。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审判失败者是胜利者被赋与的当然权利,而莱因哈特也准备好好地行使这个权利。 如果败的是莱因哈特,毫无疑问地,“贼军”这个污名和不名誉的死就是他所能得到的一切。一想到此,他就觉得自己没有理由为行使这个权利而感到犹豫。 “前方的敌人已丧失抵抗能力。你就在近日内返回奥丁,准备对付后方的敌人。” 莱因哈特的命令虽简短,但是奥贝斯坦已能充分了解他的意思。 “是!” 接下来战场就会从宇宙移到宫廷,武器则由大炮变为阴谋。战况的激烈程度应该不会亚于大舰队之间的大规模会战。 Ⅵ 秃鹰之城要塞濒临死亡。 外壁被炮火重创了,内部则充斥着一片混乱和无秩序的嗓音。 “安森巴哈准将……安森巴哈在哪里?” 贵族联合军的盟主布朗胥百克公爵无力地叫着。有几个将官,士兵在他的四周走过,但是没有一个人多看这个沮丧的贵族一眼。他们都已面临最后的抉择了,谁也没空去管别人的死活。 “安森巴哈准将……” “我在这里,阁下。” 公爵回过头来,忠实的心腹就在眼前,身旁跟了几个部属。 “哦,你们在那里呀!我在监狱里找不到你,我还以为你已经逃了。” “是我的一些部属救我出来的。” 对于自己被打进牢里一事他只字不提,准将对盟主深深一鞠躬。 “我对于目前的情况感到很遗憾,阁下。” “唔,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子,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只有讲和一途了。” “你是说讲和吗?”准将眨了眨眼。 “我会提出对他相当有利的条件。” “什么样的条件?” “承认那小子的霸权。以我为首的贵族们会全面支持他。这应该不是个不好的条件吧?” “……公爵。” “对,对了,我让我的女儿伊丽莎白嫁给他吧!这样一来,他就是先帝的孙女的夫婿了,也就有继承皇统的正当资格了,对他来说,这样总比背着篡位者的污名来得好吧?” 准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没有用的,阁下。罗严克拉姆侯爵不会接受这样的条件。如果在半年之前,或许还有可议之处,然而,现在他已不需要您的支持了。他有实力又有地位,这是谁都阻止不了的事。” 准将眼中流露出对主君的怜悯表情,公爵全身战粟着,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我是布朗胥百克公爵,是帝国贵族中无人可比的名门的主人。难道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要杀我吗?” “啊!您还不了解吗?阁下。就因为这样,罗严克拉姆侯爵更不可能让您活下去了!” 公爵的血管中仿佛被某种沉重的流动物充塞着。他的皮肤也好像在一瞬间因血液循环受阻造成不规则的流动而变了色。 准将接着毫不客气地附带说道:“而且您又是人民的公敌。” “什么……?” “威斯塔特发生的事,难道您忘了吗?” 公爵使尽全身的力气叫道:“胡说!处死那些贱民难道就犯了人道上的罪?我只在行使一个贵族,一个支配者所具有的特权!” “平民们可不这么想,罗严克拉姆侯爵大概也支持他们吧!以前的银河帝国是遵照以阁下为首的贵族的理论来行事,可是从现在这一刻开始,宇宙的一半已经被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理论所支配了。为了让大家都清楚这一点,罗严克拉姆侯爵可能会杀了阁下,应该说他是非杀你不可!若不杀您,他的大义名份就无法成立了。” 长长的叹息自公爵的口中流出来。 “我明白了,我是非死不可了。可是,我不甘心帝位就这样落到那个小子的手中,他应该跟我一起下到地狱去。” “……” “安森巴哈呀,你一定要帮我阻止那个家伙篡夺帝位啊!如果你能发誓为我做到这一件事,我就可以死得瞑目了,请你帮我杀了他!” 安森巴哈凝观着两眼燃烧着熊熊烈火的主君,然后以冷静果决的表情点点头。 “我明白了!我向您发誓,我一定会千方百计杀了罗严克拉姆侯爵。不论是谁都可拿到帝位,就是他不行!” “好吧……”银河帝国内最大的门阀贵族用舌头舔舔他干裂的嘴唇。虽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但恐惧的影子却怎么挥也挥不去。“尽可能……尽可能让我死得舒服一点。” “我很了解您的心情,用毒药好吗?事实上,我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他们转移地点到公爵的豪华房间。房间虽然被逃亡的士兵弄得残破不堪,不过架上面还留着几瓶葡萄酒和白兰地。 准将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大小如小指头的胶囊,这是由两种药剂混合而成的一种混合物,其中一种能阻止脑细胞吸收氧气,引起慢性脑死;另一种则有麻痹痛觉神经的效果。 “吃了药会很快睡过去,没有丝毫痛苦。请您把它溶到酒里面然后喝下去。” 安森巴哈从架子上拿下葡萄酒。从标签上确认了那是四一○年的极品之后,把酒倒进酒杯里,然后撕开胶囊,把里面的颗粒溶进酒里。 布朗胥百克公爵坐进高椅背的椅子里,定定看着酒杯,突然间全身发抖,喉头发出了像被勒紧似的声音。他的目光中已失去了理智的意识。 “安森巴哈,我不要,我不要死!求求你,想办法救我一命!我可以无条件向他投降!我愿意献出领地和地位,只要能活下去!” 准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向部下们使了个眼色。两个牛高马大的男子走上前来,抓住了公爵的身体。以他们的体格来看,其实一个人也就足够了。 “你们干什么?太放肆了,放手!” “身为布朗胥百克公爵家的最后一个主人,请您勇敢地自决吧!” 安森巴哈拿起葡萄酒杯,送到一动也不能动的公爵嘴边,公爵紧紧地闭着嘴,坚持不喝下毒酒。安森巴哈用左手捏住了公爵的鼻子。不能呼吸的公爵涨红了脸,当他受不了而张开口的那一瞬间。掺了毒的葡萄酒就像一道鲜红的瀑布,深深注入这位大贵族的喉咙。 公爵的眼中充满了惊恐。然而那也只是几秒钟的事。安森巴哈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时,公爵的眼皮开始下垂,全身肌肉开始松弛。当他的头无力地垂下来时,准将命令属下把公爵的尸体抬到医务室去,部下们都茫然不知所措。 “但是,公爵他已经死了啊!” “所以才要这么做,照我的话做!” 准将的答复显得有些奇怪,部属们虽然百思不解却也依令行事。准将看着他们行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喃喃说道:“黄金王朝就此倒塌了,接下来的当真会是绿色森林的天下吗?“ 所谓绿色森林就是格里华德伯爵夫人,这个称号是先帝佛瑞德李希四世赐给莱因哈特的姐姐安妮罗杰的。 一个老年士兵拿着小型计算机漫无目的地在通道上走着。驾驶着氢气动力车的下士官把车子靠上来吼道:“喂!你在这个地方干什么?你要逃跑或是要竖白旗投降都可以。罗严克拉姆侯爵的军队马上就要攻进来啦!” 转过身来的士兵动也不动,反而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 “你是什么军阶的?” “看阶级章不就晓得了吗!我是陆军上土,那又怎么样呢?” “是陆军上士啊?那么应该是2840帝国马克了。” “喂!老伯……” “好了,这是帝国银行的取款证明书。只要有这张单子,不论在哪个行星的分行都可以兑换现金。” 陆军上士大声道:“老伯,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从今天起,整个世界都不一样啦!” “我只知道今天是发薪水的日子,我是负责发薪水的。” 老人悠悠地回答。 “不管世界怎么变,都只是上面的人在替换。我们下面的人还是得吃饭呀!要吃饭就得领薪水嘛!所以说,不管是谁支配都没有什么分别。” “好了,我知道了。总之,你上来吧!我载你到投降者的集合点去。” 载着上士和老兵的车子开走了之后,一个有上校军阶的年轻贵族为了寻找重兵器而出现在通道上。他还没有完全放弃抵抗的念头。 “这个仓库也是空的吗?“ 虽然这样喃喃说着,上校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打开了仓库的门,门被打开了,就在那一瞬间,一个令他难以置信的景象出现在他眼前。 军需物资像山似地堆在室内。从食粮、医药品、衣服、毛毡、兵器到弹药,无一不齐。里面五、六个忙碌着的下级军官和士兵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吓了一跳,当场呆住了。上校大声喝道:“你们在干什么?这些如山的物资是怎么回事?” 下级军官和士兵们被上校愤怒的表情给一时镇住了。然而,抱在怀里的东西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上校见状更如火上加油。 “说不出来吗?好!那我帮你们说!你们这些家伙不把这些东西往前线送,都窝藏在这里,是打算以市价出售,中饱私囊,对不对?” 士兵们没有作声,但脸上的表情就是对上校质问的辩解,对跟前这些“顽劣平民”所产生的怒气,使上校的理性完全瓦解了。 “不知羞耻的家伙,站在那里不要动!我要整顿军规!” 惨叫和怒吼交错响起,上校的头被盖上了毛毡,在失去了自由行动的能力之后又惨遭射杀,前前后后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在这样的情况下,年轻的贵族上校仍然坚信着士兵对军官的制裁是绝对无权反抗的。 零星的抵抗终告结束,要塞被完全控制之后,提督当中最先踏出收服的第一步的是米达麦亚和罗严塔尔。他们看见通往大厅的道路两侧坐满了变成俘虏的贵族们。贵族们畏于莱因哈特军手上的武器,把受了伤而且肮脏的身体紧紧地匍匐在地上。 米达麦亚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想到会看见大贵族们有这么悲惨的一天,难道这就是新时代开始的象征吗?” “至少,旧时代是真的结束了。” 罗严塔尔回答。贵族们战战兢兢地抬头看着他们两人,然而,眼中却已没有了丝毫的敌意,有的只是恐怖和不安,以及对胜利者的谄媚之色。甚至有人在眼光和他们相遇时还刻意扮出一副卑屈的笑脸。米达麦亚和罗严塔尔最初是感到讶异,接着便生出了一种厌恶感。这不正是我方已经获得全面胜利的明确证据吗? “他们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今后就是我们的时代了。” 两个年轻的提督昂然地抬起头,大步走过了失败者的行列。 第九章 别了!远去的日子 Ⅰ 九月九日,秃鹰之城要塞。 在举行胜利仪式典礼的大厅入口处,卫兵提醒齐格飞·吉尔菲艾斯不能带武器进去。红发的年轻人顺手拿下腰间的光束枪之后,突然想到要问个清楚。 “我是吉尔菲艾斯一级上将,真的不能带武器进去吗?” “即使是吉尔菲艾斯提督也没有特例,这是元帅的命令,很对不起。” “我明白了。算了,没关系。” 吉尔菲艾斯把光束枪交给了卫兵。以往在其他的提督处于需要解除武装的场合时,莱因哈特也特别允许吉尔菲艾斯携带武器。因为这个原因,其他的将官都知道吉尔菲艾斯是莱因哈特阵营的第二号人物。可是这个习惯似乎已有所改变了。 他加入了已经先行进入室内的提督们的行列,和他们交换了注目礼。罗严塔尔和米达麦亚的眼神有着微妙的光芒,看来他们也察觉到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之间发生了不寻常的事。 不能有特权意识——吉尔菲艾斯也这样告诫自己——但是心中还是免不了有些伤感,和莱因哈特的关系大概只能止于主君和部属而已了。 真的只有这样而已了?吉尔菲艾斯想抖落那紧紧缠着自身的寂寞思绪,下位者是不能要求和上位者有对等关系的吧?就暂时忍耐一阵子吧!即使莱因哈特一时糊涂或犯错,总有一天他还是会晓得的。过去,这十一年间,不一直都是这样的吗?过去……吉尔菲艾斯发现自己心中有些不安。过去一直是这样没错,而且他也相信那是永远的。可是,或许他是太自以为是了…… 司仪像是夸示他的肺活量似的大喊:“银河帝国军最高司令官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侯爵阁下驾临!” 莱因哈特踏着火红色的地毡走了进来,并列于两排的军官们一齐向他敬礼。 这个敬礼在不久之后将会变成正式的最高致敬吧?那是对拥有皇者之冠的银河系宇宙的唯一尊者所行的礼。大概再过两年或三年吧?到了那个时候,这位出生于有名无实的破落贵族家庭的金发年轻人就可以切切实实达到自己的野心了。 和吉尔菲艾斯的视线相遇时,莱因哈特迅速地移开了目光。莱因哈特听从了奥贝斯坦的进言,取消了吉尔菲艾斯自由携带武器的特权。他是一个霸者,是一个主君,而吉尔菲艾斯只不过是个部属而已,不应该让他有特别的权利和意识。以前是自己太疏忽了,没加以区分,以后也不准他直呼莱因哈特的名字,要跟其他的提督们一样称呼“罗严克拉姆候爵”或“元帅阁下”,权力只能由主君一人独享。 战胜仪式之前是接见被俘虏的敌军高级将领,其中有一人是莱因哈特的旧识法伦海特中将。 “法伦海特吗?好久不见了,我想是自亚斯提星域会战之后吧?” “是的……” 有着水蓝色眼眸的提督并无惧意,莱因哈特也无意侮辱勇猛善战的败将。 “参与布朗胥百克公爵的阵营不像是你会做出来的败笔啊!以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告诉我,你愿不愿意跟随我,做我的部下?” “我是银河帝国的军人,既然阁下已掌握了帝国的军权,我理当跟随你。虽然是绕了一大圈弯路,不过今后也可归回正途了。” 莱因哈特点点头,命人解下法伦海特的手铐,让他加入军官的行列。人才也就这样不断集结到他的阵营里了。这样一来,莱因哈特也不用什么事都只依靠吉尔菲尔斯了……梅尔卡兹逃掉了,这实在是一件可惜的事…… 行列的末端发出了嘈杂声。 原来是装在特殊玻璃棺里的布朗胥百克公爵的遗体被送进来了。每个人都不无感慨地看着穿着军服,横躺在玻璃棺里的帝国最大贵族的遗体。 安森巴哈准将伴着棺枢走进来。 被视为已故布朗胥百克公爵心腹的这个男子走到大厅的入口处,面无表情地对着年轻的霸主一鞠躬,然后以缓慢的脚步伴随着玻璃棺一起走上前。 极低沉的,也极清晰的冷笑声从两侧的行列之间传了出来。这是武人们对一个把主君的尸体当作礼物来呈送,并要求投降的卑劣男子的反感表现。 这些笑声形成了一条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着安森巴哈的全身,莱因哈特之所以没有制止是缘于潜藏在他性格中属于年轻人的那种不轻易宽赦的洁癖。 来到莱因哈特面前,安森巴哈又恭敬地行了一个礼,然后按下按钮打开了玻璃棺的盖子。 他或许是要胜利者实地检查失败者的遗体吧?但事实上并不是如此!目击者在那一瞬间都无法理解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一幕,只见安森巴哈把手伸向主君的遗体,迅速打开了尸体的军服,变魔术一般从里面抓起了像是由圆筒和立方体结合而成的奇怪物体,那是陆战中两军短兵相接时所用的强力小型火炮——手提型加农炮!原来安森巴哈早就把尸体的内脏拿了出来,把手提型加农炮藏在里面了!身经百战的勇将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得目瞪口呆。不只他们,即使莱因哈特自己,虽然也意识到了危险,但这情况来得太突然了!以致于身上的肌肉完全不听使唤,使他一动也不能动。 炮口正对着金发的年轻人。 “罗严克拉姆侯爵,我要为我的主君布朗胥百克公爵报仇!” 安森巴哈的声音在一片死寂中响起,随即轰然一声,手提型加农炮吐出了火舌。 手提型加农炮的火力足以一击就摧毁小型装甲车和单座式战斗艇,莱因哈特的身体应该早就化为碎片四处飞散了。但是,这一击的准头却偏了,距离莱因哈特左边两公尺处的壁面被炸成了好几片,穿了一个大洞,在白色的烟雾中崩落了下来,冲击波强烈地扫过莱因哈特的脸颊,灼灼生痛。 安森巴哈的口中发出了不甘的惨叫声。当所有的人都像化石般,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的那一瞬间,只有一个人采取了行动!这个人闪电般跳向安森巴哈,及时扳过了手提型加农炮的炮口,他,就是齐格飞·吉尔菲艾斯! 手提型加农炮掉落到地上,发出了极不谐调的声音。年轻、机智、敏捷、体能都胜过对方的红发年轻人抓住了大胆暗杀者的一只手腕,想把他扭倒在地上。安森巴哈的脸上满是凄绝的表情,他抡动着另外那只可自由活动的手,把手背强压到吉尔菲艾斯的胸口,银灰色的光线带着鲜血从红发年轻人的背部喷出来!安森巴哈甚至准备了类似戒指的雷射光束枪!胸口被光束射穿的吉尔菲艾斯觉得那股灼烧的痛楚仿佛要炸裂他的身体似的,但是他并没有放松暗杀者的手腕。对方的戒指又闪起了光芒,光束这一次穿过了吉尔菲艾斯的颈动脉。 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在这惊心动魄的一刻,似乎响起了像是竖琴同时断了几根弦似的异样声音,鲜血从吉尔菲艾斯的脖子喷了出来,仿佛骤雨般洒落在大理石地板上。 解除了众人约十秒钟之久的惊愕,或许就是这个声音。提督们喝骂和军靴踏着地板的响声此起彼落响起,众人齐心合力抓住了安森巴哈,把他重重按压在地上。此时又有沉闷的声音响起,安森巴哈的手腕骨被吉尔菲艾斯硬生生拗断了!虽然身上中了两个致命伤,流失了大量的血,吉尔菲艾斯却还紧紧扣着暗杀者的手腕不放。 米达麦亚连忙用手帕压住了两膝跪在地上的吉尔菲艾斯脖子上的伤口,白色的手绢立刻被染成鲜红色。 “医生!快叫医生来!” “已经……太迟了!” 红发的年轻人不仅头发一片鲜红,全身也都浸浴在鲜艳的血色中,提督们都默不做声,脸色难看之极,根据以往的许许多多经验,他们知道已经回天乏术,再没有办法抢救了。 安森巴哈被压倒在吉尔菲艾斯所流下的血泊中,坎普和毕典菲尔特用力压着他,他试图挣扎,但却一动也不能动。但是,这个时候,他却突然提起了干涸的笑声,这使得提督们又吓了一跳,以为他还有什么花样。 “布朗胥百克公爵,请原谅我,我失败了!我这个无能的属下无法完成对您许下的承诺,要使这个金发小子下地狱可能还要几年的时间……” “说什么鬼话?这个混蛋!” 坎普气得打了他一记耳光,被揍的头在地上不停地晃动,安森巴哈像毫无所觉,仍自顾着喃喃说道:“是我的力量不够,属下陪您一起去……” “糟了!立即阻止他!” 察觉安森巴哈意图的罗严塔尔大叫,朝暗杀者飞扑了过去。可是在他的两手抓到之前,安森巴哈的下巴微微地动了动,已经咬碎了藏在臼齿里面的毒胶囊。罗严塔尔的手掐往了他的咽喉,想要阻止他吞下毒药,但已迟了一步,安森巴哈死意甚坚。 安森巴哈的两眼大大地睁着,渐渐失去了焦点。 莱因哈特陷入一片黑暗中,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努力从座椅上站起来,无比艰难地一步一步走过去,在他那冰蓝色的瞳孔中,看不到手下的提督们,也看不到那个想杀他的男人。他的视野中只有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只为救他一命的好友。 只为救他一命——对!吉尔菲艾斯不论什么时候、什么场合都一直在帮他。这个红发的挚友从他们少年时代相逢的那一天起就保护着有许多敌人的他,无怨无悔地做他肝胆相照的朋友,并且包容着他的任性。朋友?不!齐格飞·吉尔菲艾斯对他而言远超过朋友、兄弟!而他却想将这么一个人与其他的提督同等看待!如果吉尔菲艾斯身上有枪,那么,暗杀者在拿起手提型加农炮的那一瞬间就会被立即射杀,而吉尔菲艾斯也就不必用自己的血肉挡住敌人的枪口,可以不流一滴血就把事情解决了。 是自己害了他!吉尔菲艾斯现在会倒在血泊中受着痛苦,都是自己害了他! “吉尔菲艾斯……” “莱因哈特大人……您没事吧?” 吉尔菲艾斯眼中那个不顾礼服被血溅污,跪在自己身旁,紧握着自己的手的金发年轻人的影像逐渐模糊了。这大概就是临死前的感觉吧?五官所能感受到的东西越来越远,世界快速地变窄,变暗。想看的东西越来越看不到了,想听的东西越来越听不到了,恐惧变成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此时此刻,唯一存在于他心中的恐惧或许只剩下以后再不能与安妮罗杰及莱因哈特相见了,而在他所有的生命力流失之前,他有些话是非说不可的。 “我无法再为莱因哈特大人做事了……请您原谅……” “傻瓜!在说什么话啊?” 莱因哈特原想大叫,勉强才把激动的情绪压下来,降低了声音。这个美得不可思议的年轻人,天生就具有压倒众人的强烈气质,但此时却显得那么脆弱,看起来就像没有扶着墙壁就寸步难行的婴儿一样。 “医生就快来了!这种伤很快就会好的!等你好了之后,我们就一起到姐姐那儿报告胜利的消息。好不好?就这么说定了!” “莱因哈特大人……” 吉尔菲艾斯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也沁出了鲜血,莱因哈特扶着他的头,心痛地道:“在医生来之前你什么都不要说!” “您一定要将整个宇宙掌握在手中……” “……会的。” “请您代我转告安妮罗杰小姐,就说齐格已守住了过去的誓言,我太没用,辜负了她一片心意,以后再也不能随侍在她身边了……” “不!不要!” 金发的年轻人颤动着惨白的嘴唇。 “我不要转告那种事!要说的话你自己亲自去跟她说!我不会为你转告的!这样好不好?过一阵子我们一起去见姐姐,她一定也有许多话想跟你说的!有什么话,你尽管跟她说好了。” 吉尔菲艾斯似乎微微地笑了笑,当微笑消失时,金发年轻人的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他在瞬间的颤栗中知道自己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半个自己。 “吉尔菲艾斯……回答我呀!吉尔菲艾斯,你为什么不说话?吉尔菲艾斯,回答我!这是命令!” 看不过去的米达麦亚把手轻轻放在年轻的帝国元帅肩上安慰道:“元帅,不行了,他已经走了,就让他安静地去吧……”他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因为他看见年轻的主君眼中放射出前所未见的激烈光芒。 “米达麦亚,你在说慌!吉尔菲艾斯绝对不会把我一个人丢下不管的!” Ⅱ “罗严克拉姆侯爵的情况怎么样了?” “还是一样,一直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这一问一答的声音都带着深深的感触。 莱因哈特手下的提督们都集合在秃鹰之城要塞的高级军官俱乐部里,军阶最高的米达麦亚和罗严塔尔主持了会议。以前这里是大贵族们极尽奢华之能事所建造而成的豪华房间,然而现在这些胜利者们全都愁容满脸,一点欣赏的兴致都没有。 因为在战胜仪式中所发生的惨事,提督们发布了严厉的言论钳制令,禁止消息传播出去,并依照军法共同管理要塞,实施戒严。但是已经过了三天了,大家都认为那是最大的极限了,对首都奥丁那边也不能一直保持沉默。 吉尔菲艾斯的遗体被放进密封的透明箱里,以低温保存着。但是,被悔恨吞噬着的莱因哈特却仍一直守在旁边,听不进任何人的说话,不吃也不睡,让提督们担心不已。 “说真的,平时看元帅在战场上指挥若定,军令如山,我以前根本想像不到元帅会有那么脆弱的一面。” “不,这其实也是人之常情。如果死的是你或者我,元帅就不会那么伤心难过了。齐格飞·吉尔菲艾斯一级上将对于元帅来说,绝不是一般的部属或朋友,而是特别中的特别。说起来,元帅就等于是失去了半个自己,而且还是因为自己的过失,他有这种反应也就很正常了。” 米达麦亚这样回答缪拉的话,他洞察之正确也获得了其他提督们的认同,大家都默然地点了点头。不过,时间如此耗费下去更使他们觉得焦躁不安。 罗严塔尔锐利地闪动着他那不同颜色的两只瞳眸,以强而有力的语气对同僚们说。 “必须要让罗严克拉姆侯爵再重新站起来不可,否则我们会一起朝着银河的深渊合喝灭亡的序曲!” “可是该怎么做呢?怎么做才能让元帅再站起来呢?” 毕典菲尔特茫然地说,坎普,梅克林格,瓦列,鲁兹诸将也都陷进愁苦的沉默中。 在场的提督们只要举起一只手就可让数百万只战舰启动,让数百万个士兵拿起枪来战斗。但在这个时候,这些摧毁行星,征服星系,在星海中来去自如的勇者们竟然也束手无策,没能想出办法来让被悲哀和失落感占据全身的年轻人再站起来。 “如果说要能想出什么解决办法的话,那看来就只有他能办得到了。” 沉默了一阵子,罗严塔尔终于喃喃说道。米达麦亚歪着头问。 “他?” “你应该知道的,不在这里的那个人啊!就是奥贝斯坦总参谋长!” 提督们不禁面面相觑。 “什么!如果不是因为那家伙提出那个什么建议,吉尔菲艾斯提督就不用白白牺牲生命了!难道到头来还得借助他的智慧吗?” 米达麦亚的语气中并没有刻意隐藏厌恶的感觉。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啊!他应该也知道他之所以会有今日的地位,完全是因为罗严克拉姆侯爵的破格提携,有罗严克拉姆侯爵才有他这个人的存在!他到现在还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大概是在等我们去找他吧!” “那不就等于有求于他吗?他若乘机要求特权的话怎么办?” “包括奥贝斯坦在内,我们都乘坐在一艘叫‘罗严克拉姆’的船上。要救我们自己,就得先救船才行。如果奥贝斯坦那家伙想趁此危机图谋自己的利益,那么我们也只有采取相应的报复手段了,不要忘记了,军权仍掌握在我们这些提督手里,必要时我们可以联合起来对付他。” 当罗严塔尔说完,众提督纷纷表示赞同,这时负责警卫的军官报告说奥贝斯坦参谋长来了。 “来得正是时候啊!” 米达麦亚的话中很明显的不怀好意。进入室内的奥贝斯坦用义眼扫视了众提督一眼,便毫不客气地冷冷道:“各位经过冗长的讨论好像还没有得出结论嘛!” 提督们脸上都露出怒色。 “这是因为我们军队里的第一和第二把交椅都不在啊!事问有谁能作得了主呢?” 罗严塔尔回答的词锋也极为犀利,突显奥贝斯坦主张的“第二人有害论”导致吉尔菲艾斯死亡一事。两人互不相让地对视着,气氛紧张起来。 梅克林格见状轻咳一声,打破僵局道:“那么,参谋长是有好的提案了?” “要让元帅重新振作,方法也不是没有。” “哦?” “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去请元帅的姐姐帮忙。” “格里华德伯爵夫人?这方法我们也想过,但是这样做真的可以了吗?” 话虽然这么说,事实上是没有人愿意担任向安妮安杰报告此事的任务,这后果是谁也担当不起的。 “向格里华德伯爵夫人报告的事就由我负责好了,但同时我也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提督们的表情变得警惕起来,但奥贝斯坦接下来的话却大出他们意料之外。 “我想你们立即率军赶返首都奥丁,去逮捕杀害吉尔菲艾斯提督的凶手。” 连机敏如罗严塔尔者在这一瞬间也捉摸不透奥贝斯坦的葫芦里卖什么药,他泛了眨他的金银妖瞳。 “你这句话可真奇怪,凶手不是安森巴哈吗?” “他只是个小人物,是个执行者,我们要找出幕后真正的主谋,一个很大的大人物。” “什么意思?” 奥贝斯坦向提督们说明——或许是一种骄傲的心理吧!莱因哈特心中大概也在寻找出一个大犯人,他不能忍受比兄弟还要亲的吉尔菲艾斯被只是身为布朗胥百克公爵部下的安森巴哈所杀。要死的话,吉尔菲艾斯也只能被更大的人物所杀。所以在背后操纵安森巴哈的大人物就必须存在,就算事实上并不存在,也必须造一个出来。 “唔,可是要把谁当主谋呢?布朗胥百克公爵已经死了,还有更适当的人选吗?” “目前不就有一个很好的候补者吗?” “谁?” 米达麦亚满腹狐疑地问道。 “帝国宰相立典拉德公爵!” “……” 米达麦亚仿佛挨了一记似地向后仰,其他提督们也都惊愕地把视线集中到装有义眼的总参谋长身上。他们完全明白了,奥贝斯坦想利用这个危机排除在的敌人。 “幸亏我不是你的敌人,与你为敌实在是一点胜算都没有啊!” 奥贝斯坦表面上尽量不去理会米达麦亚话中所隐藏的对他强烈的厌恶。 “相信各位也知道,立典拉德公爵早晚都得除掉的,而且他的心也未必洁净如天使,可以肯定,他一定也在密锣紧鼓地策划着对付罗严克拉姆候爵的阴谋。” “这么说也并不是完全冤枉他了?的确,那个老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阴谋家。” 罗严塔尔喃喃地说着,似乎想借此来说服自己。 “尽快赶回奥丁去,以谋杀罗严克拉姆侯爵为名逮捕立典拉德公爵,夺得传国玉玺。这样一来,罗严克拉姆侯爵的独裁体制就得以确立了。” “可是,如果拿到玉玺的人留在奥丁自立为王呢?” 米达麦亚语带嘲讽地对奥贝斯坦的策略提出了疑问。 “这不用担心。就算有人有这种野心,其他同等阶级的提督也会阻止的。因为在场的每个人都不会甘于屈居原来只与自己平起平坐的人之下,我之所以一直主张不能有第二号人物,原因就在于此。”参谋长回答。 权力的正当化不在于其获得的手段,而在于如何去行使它。 由于有了这种认知,提督们商量之下,很快作了可怕的决定。 玩阴谋或耍诈术是不得已的手段,在这个危急存亡的时刻,他们必须要做的就是将潜伏在宫廷里面的敌人一网打尽,夺取国政的所有权力,所以奥贝斯坦的策略很值得一试。如果犹豫不前的话,只会让敌人抢得先机。 提督们开始行动,秃鹰之城的警备就留下奥贝斯坦、梅克林格和鲁兹负责,其他的人则率领精锐部队第一时间赶到首都奥丁去。 他们抱持的态度是要抢在立典拉德公爵早晚会发动的宫廷政变之前先下手为强。这个决定使得他们十万火急地快马加鞭马不停蹄从秃鹰之城赶到奥丁去,原本二十天的行程,他们只花了十四天就抵达了。如“疾风之狼”米达麦亚就是这样下达指示的:“落后的就暂时不要管他们了!随便他们什么时候到奥丁都无所谓。” 从秃鹰之城出发时多达两万艘的高速巡航舰队在不断地超越时空跳跃后依次锐减,在到达奥丁所属的瓦尔哈拉星系时,只剩下三千只而已。 缪拉以八百艘战舰控制住卫星轨道,其他的提督则冲破大气层,由于大量的舰艇在同一时间降落超过了宇宙港的管制能力,有半数的战舰只好停泊在湖面上。 这时新无忧宫一带正值夜半时分,米达麦亚率领着全副武装的士兵朝着宰相府前进,罗严塔尔则负责袭击立典拉德公馆。在寝室的床上正挺着上半身看书的宰相看见破门而入的有着金银妖瞳的青年提督时,尖着声音破口大骂。 “你干什么!无礼的家伙!胆敢在这里撒野?” “我是来逮捕帝国宰相立典拉德公爵阁下您的。” 此时横过老迈权力者心中的不是惊讶而是失败感,原想从背后捅莱因哈特一刀,将他打倒,以独占权力的老人却因为奥贝斯坦的洞察机先及提督们的闪电行动而先被制服了。 “罪状是什么?” “你是暗杀罗严克拉姆侯爵莱因哈特阁下未遂事件的主谋。” 老宰相不能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他定定地盯着罗严塔尔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颤动着他那枯瘦的身体大声喝道:“混蛋!你有什么证据讲这些话?我是帝国宰相,位于你们之上,是辅佐皇帝陛下的重臣啊!” “……同时也是图谋不轨的阴谋家!根据惯例,在这个帝国要治人罪根本就不需要证据,你就伴随着这个腐朽的制度一起灭亡吧!” 罗严塔尔冷漠地说完即命令部属。 “把他拘禁起来!“ 平民出身的士兵们粗暴地抓住以前连靠近都不获允许的高贵老人的手腕。 这个时候,米达麦亚所指挥的队伍闯入宰相府,目的是要夺取玉玺。 “玉玺在哪里?” 米达麦亚质问值夜班的年老士兵,在枪口的围绕下不停地打着寒颤的士兵虽然脸色苍白,却坚持不肯透露玉玺的所在处。 “你是凭着什么权限这样质问我?而且这里是宰相府的玉玺室,不是闲杂人等可以随便进出的,请立刻出去!” 米达麦亚阻止了闻言而起了杀意的士兵们,或许是佩服老士兵的勇气吧。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就真的退出去。在他的指示下,士兵们立即散开到室内各处开始大肆搜索,机要文件被散落一地,任凭军靴践踏。 “住手呀!你们把帝国和帝室的权威摆到哪里去了?你们该为自己身为臣民的叛离行动感到羞耻!” 老人声嘶力竭地大叫。 “帝室的权威吗?以前似乎是有这种东西。” “可是,事实证明了是有实力的才有权威!不是有权威才有实力!你看到*种情况应该就很清楚了吧!” 这时,一个士兵发出了欢呼声,高高举起的手上有一个小箱子,盖上和四周都镶有萄萄藤蔓花样。 “找到了!是这个。” 老士兵发出了悲鸣,想扑向那个士兵,其他的士兵们把他打倒在地。忠于职守的老人的额头上流出了鲜血,却仍在地上挣扎着。 这就是玉玺吗?打开箱子的米达麦亚并没有什么感慨,只是凝视着被鲜红的天鹅绒所精心包着的黄金印,握在他手中的玉玺上的双头鹫仿佛活生生地回望着他。 低沉地笑了笑,米达麦亚俯视着倒在地上的老人,命人叫医生来。 帝都奥丁所发生的事从最初到最后都完完全全处于莱因哈特麾下的提督们的控制之下。 玛林道夫伯爵的女儿希尔德原本已经上床了,当她知道了市内的骚动后,便在身上披了一件轻袍,走到房外的阳台上。 当她在夜风中听着军队行进时起起落落忽高忽低的声音,佣人走了过来,慌张地道:“这是哪里的军队呀,小姐?” “军队不会平白涌出来的,在现在这个银河帝国中,除了罗严克拉姆侯爵之外,大概也没有其他人拥有这么多军队了。” 任凭夜风吹拂着她的短发,希尔德自言自语地说:“旧时代结束,充满活力的新时代来临了,虽然会有些喧哗,不过,总比死气沉沉要好吧。” Ⅲ ……是在做梦吗?莱因哈特环视四周,室内微微显得昏暗,有些冷意,一片静寂。除了他一个人之外,就只有横躺在特殊玻璃箱中的吉尔菲艾斯和干燥的空气。他那个红发的朋友动也不动,一点声音也没有,连呼吸都停了。 果然是一个梦。莱因哈特放松了肩膀,拉紧军用斗蓬的领子,闭上了眼睛。 ……安妮罗杰向皇帝告了假,邀请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到佛洛依丁山庄来,这是他们一年半以来的第一次碰面。金发少年和红发少年穿着学校的礼服,整了整彼此的衣领,飞奔离开了管理严格的寄居宿舍。 他们进行了一趟长达六个小时的地上车旅程,因为在皇帝居住的土地上是不能做上空飞行的。他们看到了万年白雪覆盖的山峰和色彩缤纷的美丽花田。 伴随着隆隆的雷声,暗灰色的雨笼罩住了纯白和七彩对照相映的美景,整个休假期间,三个人都躲在山庄里,然而他们却十分快乐。暖炉里放着柴火,金黄色的火焰在他们的眼睛里跳跃着,他们尽情地唱着所有会唱的歌…… 回忆突然被打断了,一个人来到他身边。 “阁下,我是奥贝斯坦。有超光速通信从帝都奥丁传来……” 好一会儿,莱因哈特以没有感情和生气的声音回答。 “谁传来的?” “是格里华德伯爵夫人。” 在奥贝斯坦眼前的影像突然动了,几个小时、几天都一动不动的金发年轻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苍凉的火焰像要从两眼中喷射而出似的。 “可恶!你这家伙,是你说的吧!你竟然自作主张把吉尔菲艾斯的事告诉我姐姐了?” 装着义眼的参谋长毫不畏惧地接受了上司排山倒海的怒气。 “我也是迫不得已才这样做的,刚刚用了超光速通信。” “你太多管闲事了!” “或许吧,但是,你总不能一辈子就这样下去吧!” “罗嗦!” “您害怕见您姐姐吗?” “你说什么……” “如果不是,就请您见见她。阁下,我对您仍抱有很深的期望。我很感激您没有将责任都推到我身上,但是您却过份地自责,这样一直逃避下去不是办法。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如果您不能从绝望中再站起来迎接挑战,那就表示您也不过如此而已,整个宇宙就会落入别人的手中。吉尔菲艾斯提督在天之灵也会感到失望。” 莱因哈特紧握双拳,睨视着奥贝斯但,仿佛要用视线杀死他似的。然而,他终究只是踩着重重的步伐走过他身旁,进了通信室。 安妮罗杰清晰的身影浮现在通信屏幕上,年轻的帝国元帅费了好大的劲才压抑住自己颤动的身体和鼓动不已的心跳。 “姐姐……”只说了这一句话,莱因哈特的舌头就没办法再转动了。 安妮罗杰凝视着弟弟,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蔚蓝的眼睛中没有泪水,有的也只能说是超越了悲伤的神情。 “可怜的莱因哈特……”安妮罗杰喃喃说道,低沉的声音刺痛着金发年轻人的心。他完全了解姐姐话中的意思,他为了获得权力与权威而把形同半个自己的朋友当成一个部属来看待,现在,他正为自己的愚蠢和无知付出代价,接受惩罚。 “你现在再也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东西了,莱因哈特。” “……不,我还有姐姐您!是不是!姐姐,是这样吧?” 莱因哈特好不容易挤出了一丝声音。 “是的,我永远都是你的姐姐,我们除了彼此之外,已经没有任何东西了……” 她声音之微弱让莱因哈特吃了一惊!安妮罗杰似乎也注意到了弟弟表情的变化。 “莱因哈特,我觉得很累……我要离开史瓦齐别馆,只想到一个无人骚扰的地方去,能不能在某处给我找一栋小屋呢?” “姐姐……” “而后,我们之间暂且别再见面了。” “姐姐!” “我最好不要待在你身边影响你,因为我们的生活方式完全不同……我是属于过去的,而你,则是属于未来的。” “……” “如果你累了,就到我这里来吧!不过我很了解你,你是永远都不会觉得累的,而且现在还不是你休息的时候。” 是的,莱因哈特没有缅怀过去的资格,也没有休息一下的权利。既然吉尔菲艾斯已经实践了他的誓言,那么,莱因哈特也必须完成对他的承诺。 他一定要把宇宙掌握到手里。为了达成这个誓言,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能罢休。一想到已失去东西的重要性,那么至少就得取得同等价值的东西回来! “我知道了!如果姐姐希望这样,我就照你的话做。只等我统一了宇宙之后,我再去接姐姐回来。可是在分手之前,我想请姐姐亲口告诉我一件事,一件我一直以来都很想知道的事。” 莱因哈特吞了吞口水,重新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 “姐姐是不是……深爱着吉尔菲艾斯?” 然后,他战战兢兢地看着姐姐的脸。 安妮罗杰没有回答,可是莱因哈特从来没有看过姐姐的脸如此地透明,如此地悲伤。他想,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表情的。 ……他已经知道了正确的答案。 由罗严塔尔负责与秃鹰之城的联络工作并不是他毛遂自荐的,而是提督彼此推脱之下,只好以抽签来决定由谁负责,结果,金银妖瞳的青年彻彻底底地被幸运之神抛弃了。 罗严塔尔从莱因哈特的元帅府发出了超光速通讯,莱因哈特立刻出现在通信屏幕上。看见莱因哈特那冰蓝色的瞳孔中闪着理性和锐气的光芒,罗严塔尔知道年轻的主君已恢复了自我,他的声音明确而有力。但是,总让人有一种莫名的无机质的感觉。 “详细情形我已经知道,在你们出发那天,奥贝斯坦就告诉我了。” “是……” “你们做得很好!我会重重酬谢你们的功绩。我要立刻回奥丁,派人在半路接我吧!” “是,那么,就派米达麦亚……”把工作推给朋友之后,罗严塔尔继续报告重要的事情。 “立典拉德公爵的所有族人都已被逮捕监禁,等您回来之后请您做个裁夺。” “不用等我回去,怎样处置他们由你负责就可以了,行吗?” “那么,立典拉德公爵本身该怎么处置呢?” “帝国的宰相总不能执行死刑,劝他自裁吧!要以没有痛苦的方法。” “是。那么,他的族人呢?” “女的就放逐边境。” 莱因哈特的声音就像冰块碎裂似的坚定、无情。 “十岁以上的男孩一律处死。” 连罗严塔尔听了都犹豫了一会才回话。 “九岁以下的就算无罪吗?” 他这样问或许是迂回地为他们求情,不必要的流血不是这个勇将所喜欢的。 “我是在十岁的时候进军官幼年学校的,十岁以前的只能算是半个人,所以,我饶了他们。如果他们在长大之后还要来找我报仇,那我非常欢迎,没有实力者被打倒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莱因哈特轻轻笑了起来,笑声虽豪迈雄壮,但和以前相比却有些异样的感觉。 “你们也一样,如果具有打倒我的自信和觉悟,随时都可以向我挑战。” 他那端整而秀丽的唇边泛起烂灿的浅笑,罗严塔尔觉得战栗的波动穿透了他全身的神经网络,连回答“您说笑了”的声音都显得很生硬。 莱因哈特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失去了半个自己的他似乎为补偿已失去的而想另外找回一些什么。罗严塔尔没有办法判断哪些是有利的,哪些是不利的。 通话结束之后,奥贝斯坦出现在莱因哈特的面前,他像是在观察年轻的主君似地凝视着对方。 “阁下,再过一个小时伯伦希尔就可出港了。” “好,在剩下三十分钟时我会上船。” “阁下,关于立典拉德一族人,那样做真的恰当吗?” “凡是战争都是难免要流血牺牲的,至今已流了很多的血,今后应该也会如此吧!再加上几滴立典拉德一族的血会有什么分别呢?” “如果您这样想那就好了。” “你退下吧!去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奥贝斯坦不说话,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当他把头低下去的时候.义眼中放射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光芒,那是一种满足的光芒。 遣走了参谋长的莱因哈特把身体埋进长长的椅子中,视线转到展望萤幕上去,眺望着等着他去征服的星海。 他的心中有一种饥渴—— 在永远地失去吉尔菲艾斯,姐姐又说要离开他之后。 在灭掉黄金王朝,建立新银河帝国,征服自由行星同盟,吞并费沙自治领,支配了全人类之后,这种心灵的饥渴就能获得满足吗?莱因哈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没有任何东西能满足这种心灵上的需求,大概是永远都没有了。 然而,莱因哈特已别无选择了。他只有藉着不断地战斗,不断地获胜,不断地征服来对抗这种心灵上的饥渴。 除此之外,他还需要有敌人,越是强而有力的敌人,越能让他忘却心灵的需求。目前他虽然致力于巩固国内的根基,心神却已飘到明年将会和自由行星同盟展开的军事冲突,而在同盟中就有极为强而有力的敌人。 杨威利…… Ⅳ 莱因哈特心中所描绘出来的强敌在这个时候却陷入极端矛盾的处境中。 这个时候杨威利才刚刚收服了聂普帝斯、卡佛、巴尔梅伦多三个行星的叛乱势力,回到首都来。政府的特使来告诉他,政府将举办纪念同盟宪章和法律秩序的恢复、民主主义压过军国主义势力的大型集会,并要求他到场在大众面前和特留尼西特议长握手。 听到这件事情之后,杨的第一个反应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为什么我要和特留尼西特那家伙握手!” 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失态,杨赶紧纠正。 “和特留尼西特议长握手是必须的。” 当他看到特留尼西特平安地从地底下冒出来时就知道会有灾难来临,而事情也果真就被他料中了,他却一点也不高兴。一连串丑陋之极的闹剧才刚刚落下那令人眼花撩乱的布幕。 不,如果说落了幕那还好,就是没人能保证落幕之后会不会有“安宁”。 一想到都已经发生非法武装政变了,却还不反省自己的政治态度,仍想借着煽动的技术及操纵民众来维持自己的权力的特留尼西特,杨就打从心里感到无比厌恶。对杨来说,和这种人在大众面前握手简直就等于出卖贞操。 然而,今后随着胜利的来临,随着地位的提高,自己本身的政治利用度也随之增加,这种事情一定会越来越多的。该怎么做才避得过这种麻烦的事呢?如果输了就好了,如果战争惨败就好了,这样一来,杨的声誉就会坠入谷底,赞赏之声就会一转而为责难声。人们会交相指责他为“杀人犯”,而他因此就可以辞去军职,抛弃社会上的地位,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就算有人挽留,会这样做的人也一定少之又少吧。 这么一来,杨就可从仕官贵人的地狱中获得解脱了,避开人们的耳目,躲在社会的小角落,安静地过日子也不坏呀!在田园里的小小家中,寒冷的夜里,一边听着呼呼的风声,一边啜饮着白兰地,下雨的日子里,一边悠然看着窗外的雨丝,任思绪奔驰,一边喝着葡萄酒。这种生活多么地快意舒畅啊! “说着说着,竟然就变成一天到晚喝酒的日子了。” 杨苦笑着,把这小小的奢望从脑海里逐出去。或许他可以因此而得救,但是却也有几万倍的人因此而无人救助了。因为如果他输了,会造成许多人死亡,会有许多的妻子失去丈夫,母亲失去孩子,孩子失去父亲。 有战争就必须要获胜,那么胜利的意义又在哪里呢?让敌人产生许多伤亡,给敌人的社会带来损害,使敌人的家庭离散。方向虽然不同,终点却是一样。 ——结果,两方面都不是他所能选择的。 自从军校毕业成了军人之后,刚刚好是第十年了。杨到现在却仍然没能解开心中这一个结。这可不是初级的算数,光有明快的思路也无法找出正确的答案。虽然知道思索这种问题只会让自己陷入思考的迷宫中,但他却又忍不住不去想。 尽管如此,不和特留尼西特握手却又似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并不怕拒绝之后遭对方报复,但是既然有必要显示出政府和军部团结一致的大义名份在,他就不能加以破坏。就因为他觉得军部应该依循政府及市民的意思行事,所以他才会和非法武装政变派作战的。 典礼在郊外举行。 初秋的阳光和煦温暖,让人觉得全身舒泰。阳光在树叶上罩上一层金黄色的色彩,真是个美好的日子,可是杨却一点都不快乐。 他只有强迫自己换一个想法,自己不是要和特留尼西特握手,而是和国家元首,最高评议会议长握手。这件事情让杨觉得他得扭曲自己的感情。当然,他也知道这种理论是自欺欺人,正因为如此,他的不愉快就越加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种事情是他必须要忍耐的,所以也不能说他是为出人头地而自甘受虐,虽然他成功,他有了地位,有了人人赞羡的一切,但是这种功名的金字塔越是接近顶端,立足点就越窄小,危险性也就越大。对杨而言,那些不顾危险一意往上攀爬的人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 除此之外,坐在贵宾席的杨的心情也有些不同。去年在亚斯提星域会战后的慰灵祭时,杨还坐在一般席位上。和现在比起来,当时的处境反而舒服多了。 特留尼西特正在演说,纯粹是二流煽动家的空乏言论。他赞扬死者,赞美大家为国牺牲,要大家为迎接打倒银河帝国的圣战而抛弃个人的自由及权利。 这已经是好几年前的老调了。 人会死,星星也有寿命,连宇宙这种东西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停止转动,不可能只有国家能永存不灭。如果国家一定需要有巨大的牺牲才能存活下去的话,那么,这个国家还是马上灭亡的好,谁还会在乎它呢?当杨陷入沉思时,有人叫他。 “杨提督……” 回到座位上的特留尼西特的脸上堆满了讨人喜欢的微笑。这个微笑迷惑了几十亿个选民的心,有人说,支持他的人不是针对其政策或思想,而是针对他的笑容投下了贵重的一票。当然,自从获得投票权之后,杨从来就不是那群人中的一个。 “杨提督,您一定有许多话想说,不过,今天是纪念祖国从军国主义解放出来的可喜日子,虽然政府和军部之间有许多意见不尽相同,但是,我想我们不该让敌人看见我们之间的间隙。” “……” “所以,今天我们在握有主权的市民面前应该常常保持着笑容,不要让人说我们不懂礼貌。” 能言行一致的人实在是了不起。但是,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言论的人又该怎么形容呢?每次看到特留尼西特时,杨都不禁起了这种疑问。 “那么,现在就由为了民主主义,为了国家独立,为了市民的自由而战的两个斗士,穿便服的代表特留尼西特先生和穿军服的代表杨先生在各位面前握手吧!各位市民,请大家热烈鼓掌!” 典礼的司仪亚隆·德梅克高声说道。这个男人从文学界转到评论界,又转到职业政治界,一向都待在特留尼西特身边,他是一个从攻击老板的政敌到中伤批评其他人的事情中寻找出存在意义的人。 特留尼西特站起来向群众挥手,然后把手伸向杨,杨也站了起来,他好不容易才压抑住头也不回地离场而去的冲动。 当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的那一瞬间,群众的欢呼声格外高亢,鼓掌的声音响彻云宵。杨恨不得一秒钟都别迟疑能尽快抽手,可是,当他好不容易从那没有滴血的严刑拷打中解脱出来时,他却想到了一件毫无道理的事。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低估特留尼西特这个人了?这个想法仿佛从云间穿射而过的阳光一样直透杨的心房。在这一瞬间,他受到了足以让他窒息的震憾,使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种突然而来的想法。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种事,于是他开始再次检讨过去的事情。 特留尼西特在非法武装政变时什么事都没做,靠着地球教信徒的庇护躲在地底下。 指挥舰队作战的是杨威利,代表市民利用言论和集会作战的则是洁西卡·爱德华,特留尼西特在解决事情上一点贡献都没有。可是现在活着接受群众们欢呼的是他,而洁西卡则被残杀而死,永远长眠在墓场里。 在同盟军引以为耻的亚姆立札会战时他又有什么建树呢?原本自始至终都高唱着主战论的特留尼西特,却在投票表决之际反对出兵。结果,在那一次战役中,同盟军彻底败北,主战论失去了人民的信赖,地位大幅滑落。相对的,特留尼西特的声望却因而大幅提高,当时身为国防委员长的他,现在已经是最高评议会议长、自由行星同盟的元首。 然后是这一次救国军事委员会的非法武装政变。 特留尼西特随时随地总有办法让自己保持毫发无伤的最佳状态,因情势所激而中伤倒地的永远都是别人。这个人总是引来了狂风暴雨,而当暴雨真的来临时,他又躲在安全的地方,等天气放晴了之后再出来。 这个男人不就是典型的投机政客吗?不管面临什么危机,他总是什么也不做,也绝不让别人对他做什么不利的事,最后获胜的就只有他一个人。 杨不禁感到背脊一阵凉意,他从来不怕被暗杀,在人数几倍于己方的敌人面前他也从不退缩。但现在,在迎面洒落的阳光下,杨却深深地被恐惧感所攫住。 特留尼西特又开口叫了杨一声,当然是带着经过完美地控制、毫不诚实的微笑。 “杨提督,群众在呼叫着你呢!你不回应一下吗?” 忽高忽低的欢呼声浪包围着杨,此起彼落,杨对着那些被他的虚像所惑人们机械性地挥了挥手。 或许自己这次是太高估了特留尼西特,杨虽然这样想,却也只不过是一时的逃避而已,他嗅到了一股腐臭味,这种味道渗入了大气的微粒子中,勒紧了他的脖子,使他觉得呼吸困难。 Ⅴ 回到宿舍,杨飞奔进入盥洗室,用消毒水把手洗了又洗。他想洗掉被特留尼西特握住手时所沾染到的污物。最近,杨的心理状态和小孩子没什么两样。 当杨把自己关在洗手间里清洗时,尤里安在门口应付一个不速之客,是一个来自出版杜的男人,他是来劝说杨写自传的,男人说他们预定初版五百万本。如果杨果真是一个如他自己所愿的默默无闻的历史学者的话,恐怕出书时连这个数字的一千分之一也卖不出去吧? “提督不在宿舍里接见为私事来访的客人,请回去吧!” 尤里安是照规定赶走那个男人的,可是,或许使男人知难而退的是尤里安腰际的枪而不是少年毅然坚决的态度,男人虽然不甘心,却也不得不打退堂鼓。 尤里安回到客厅泡红茶,杨从盟洗室出来,他死命地往手背上吹气。因为刚刚摩擦得太厉害了,结果现在感到一阵刺痛。 杨在红茶里加了白兰地,尤里安自己则加了牛奶进去。很微妙地,两人都没有说话,好一阵子室内只有每秒跳动着堪称古董的老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 几乎同时,他们喝完了一杯,当尤里安准备泡第二杯时,杨这才开口说话:“今天好危险啊!” 少年以为是身体上有危险,顿时全身充满了惊异和紧张,凝视着监护人。 “不,不是那样的。”杨赶忙消除少年的多虑,他一边旋转着空空的杯子,一边说道:“和特留尼西特会面时,我的心中充满了厌恶感,可是我突然想到,赋与这男人正当权力的民主主义到底是什么?一直支持着这男人的民众到底又是什么?我们这个不是自由民主的国家吗?我真是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每一次当风波来时,他总是躲在安全的地方,而在风波过后,他就更上一层楼,掌握了比以前更大的权力。”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当我回复自我意识时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以前的鲁道夫·高登巴姆和在这不久之前发动非法武装政变的那些人一定也不断地想过这个问题,结果他们确定了能拯救世人的唯有自己本身。也许这完全是似是而非的说法,不过,我觉得把鲁道夫变成一个残虐的专制君主的便是他个人对全人类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当杨的谈话告一段落时,尤里安以深思的表情问道:“特留尼西特议长有那种责任感和使命感吗?” “嗯,这个人嘛……” 杨不想把自己对他的那种异样的恐惧感说出来,因为那只会增加少年的忧虑,他想暂且把这件事收藏在自己的思考回路中。他觉得特留尼西特这种人对整个社会而言就像癌细胞一样,他不断地吞食健康的细胞以使自己增殖,强大,最后甚至使宿主的肉体死亡。特留尼西特有时候煽动主战派,有时候则主张民主主义,他根本不必负任何责任,他的重点是增大自己的权力和影响力,而他越是强大,社会便越衰弱,最后就被他吞食殆尽了。此外,还有掩护特留尼西特的地球教教徒……。 “提督……?” 当他回过神来,才发觉尤里安正担心地看着眼前的监护人。 “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 杨反射性地给了一个任何人都会有的而且完全没有效果的回答,在这个时候,邻室响起了tV电话的呼叫声。 尤里安离开去接电话,杨看着他的背影,将冷却的第二杯红茶一饮而尽,然后在茶杯中注满了白兰地。 当他把瓶子放回桌上的同时,尤里安跑了进来。 “不得了了!是统合作战本部的姆莱少将来的消息……” “你急个什么劲儿啊?在这世界上没有一件事是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的。” 杨一边把杯子送到嘴边,一边以哲学家似的论调说道。尤里安冒出了一句“可是”想加以反驳,但脸上的表情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于是换了一个说法。 “提督,您认识梅尔卡兹一级上将吗?” “帝国军的名将,用兵虽然不像罗严克拉姆侯爵那么壮大,华丽,但却坚实无比,是一个老练而让人无机可乘的人,同时也颇具声望。对了,梅尔卡兹一级上将怎么了?” “那个帝国的名将……”尤里安提高了声音。“卡介伦少将刚才从伊谢尔伦要塞连络说他逃亡到我们这边来了!他专程从帝国逃到这里来投靠您了!现在已到了伊谢尔伦!” 杨闻言立刻打翻了自己的哲学论调,他慌忙站了起来,结果把自己的脚用力地踹上桌子的脚,几乎把他拌得跌了一交。 Ⅵ 迎接梅尔卡兹到达伊谢尔伦要塞的代司令官卡介伦,一开始曾要求梅尔卡兹交出所带的武器。 “无礼!你在说什么。” 副官舒奈德怒气冲冲地大叫。 “梅尔卡兹阁下并不是被俘虏来的,他是以其自由意志而逃亡到这里来的,你们应该给与客人般的礼遇才对。或者,在自由行星同盟里面根本就没有礼仪这种东西?” 卡介伦认同了对方的说法并向对方道歉,遂以待客之道安置他们,同时,以超光速通讯联络还停留在海尼森的杨。 杨召集了所有幕僚,直接听取卡介伦的联络的姆莱少将主张不可轻易相信对方。 “你看到梅尔卡兹提督带了家人来了吗?” 杨问道。 “没有,我曾向卡介伦少将问过这一点,答案是他的家人都还留在帝国……” “是这样子啊?这样就没问题了。” “但是,把家人留在帝国就形同留下了人质。在我看来,梅尔卡兹提督理所当然是怀有其它目的前来的。” “不,不是这样的。如果他一开始就有意欺骗我的话,就不会说出家人遗留在帝国的事,大可以找来一些假的人员扮演家人,同时负责监视他。” 幕僚之一把视线投向杨。 “如果情报部门想借机活动的话,这是个最好的时机,对不对?巴格达胥?” “嗯,我也是这样想……”曾经想暗杀杨结果失败,后来却反而投效杨的巴格达胥回答。 “梅尔卡兹提督是一个纯粹的军人,和情报活动及破坏工作无缘,我觉得可以信任他。” “他是比你还要来得值得信任。” “别开这么过火的玩笑,先寇布准将。” “我不是开玩笑。” 先寇布带着认真的表情说道,巴格达胥露出了厌恶的神情。看着立场截然不同的两个部属,杨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我决定接受梅尔卡兹提督,而且只要能力所及,我会彻底维护他的权利,既然被称为帝国老将的人前来投靠我,我就必须相等以报。” “不管如何,您一定要这样做吗?” 姆莱稍有不悦之色。 “我一向都是注重侠义之道的。” 说完,杨命人打开和伊谢尔伦之间的直通超光速通信的回路。 当画面继卡介伦之后出现了一个结实而老成的男人时,杨站了起来郑重地对他行了一个礼。 “是梅尔卡兹提督吧?我是杨威利,很高兴能见到您。” 梅尔卡兹以他细细的眼睛凝视着看来完全不像军人的黑发青年,如果他有儿子,应该也有这么大了。 “我将这具残破的身躯委交给阁下了,你要怎么处置我都无所谓,但是,请您一定要从宽处置我的部下们。” “看来您有个好部下呢!” 站在画面一角的舒奈德挺直了腰杆承接着杨的视线。 “不管有什么问题,都由我杨威利担待下来,请不要担心。” 杨威利话中之意即是表示对梅尔卡兹有十足的信任,亡命而来的提督现在知道了副官的进言是对的。 当杨和梅尔卡兹第一次碰面交谈时,在海尼森的特留尼西特的宅邸里聚集了几个政客。 涅格尔庞帝、卡布兰、波涅、德梅克、艾兰兹——每一个都是特留尼西特派的干部。 他们的话题围绕着威胁着他们的敌人,这个敌人不是银河帝国,也不是国内的军国主义势力,而是那个叫杨威利的的年轻上将。 以前,他们的目的是让特留尼西特获得议长的宝座,而现在,他们的目标是维持已获得的政治权力。因此,排除可能自他们手中夺取权力的异己,就变成理所当然的事了。以前,他们的警戒对象是反战派的代表洁西卡·爱德华,可是她已经被非法武装政变派杀害了。 波涅把掺水的酒杯放在桌上说道:“这一次的战争毕竟是内战,所以颁一个勋章给杨提督也就可以了,可是,下一次如果他再建立功绩的话就不得不让他再升官了。” “三十岁就当元帅吗?” 卡布兰歪了歪嘴。 “然后他就可以退伍进入政界,一个不败的名将,年轻而且又是单身,他会获得大量的选票是无庸置疑的事。” “当选是另外一回事,问题是他的政治才能,因为战场上的名将未必就是政界的才子啊!” “可是为他的名声所惑而涌到他身旁的人一定不少,大家都没有什么理想,只想要权力而已。这么一来,不要说质,光是量就很可观了。” 波涅所说的话并不是反省他们自己之后有感而发的,听的人也并不感到不可思议,对他们来说,正义就是守住自己的特权,他们的一切想法都是从这里衍生出来的。 “在德奥里亚会战之前,他好像曾经对所有的将兵说过‘国家的兴亡和个人的自由、权利比较起来是微不足道的’,我觉得这句话真是岂有此理。” “这真是个危险的思想啊!” 德梅克探出身子。 “如果这样敷衍下去,不就演变成若要守住个人的自由和权利,甚至可以消灭同盟,取代帝国了吗?他对祖国的忠诚心不能不让人感到怀疑。” “这些都是值得记录下来的材料,将来一定会有用的。” 就算听到这些话的杨,表明自己没有成为政治家的打算,只想靠着养老金过活,并成为一个业余的历史学家的想法,相信这些人顶多也只是取笑,根本不会相信的。如果以他们的基准来衡量的话,这个世界上是不可能有人不要权力的。 “杨提督的才能暂时对同盟来说是必要的,因为我们有帝国这样的大敌。可是,如果不是致命的事情的话,偶尔的失败对他本人也有帮助,所以我们有必要挫一挫他的锐气。”特留尼西特的嘴角往两边吊起,装出了一个像是新月型的笑容。 “不管怎么说,我们不需要太着急,勉强是最要不得的,我们就等着看时势的变化吧!” 在场的人都点点头,话题便转移到最近在海尼森大受欢迎的一些女明星和女歌手。 特留尼西特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同伴们的杂谈,一边想着杨威利的事情。 这个青年曾经在他的演说会上当众人都起立致意的时候,唯独他一人坐着。在胜利的仪式中握手时,他也似乎若有所思,心也不是放在特留尼西特的身上。 这个人有才能、年轻而精力充沛,从各方面来说,都是一个潜藏着危险性的物。虽说无需太紧张,但终究有一天是要面临让他跟随自己还是排除掉的选择吧!希望选择的是前者,这样一来,杨就可以和暗地里帮助自己的地球教徒并肩作战,而他也就有更强力的同志了,杨并不像他现在养在跟前的这些狗一样……。 所以,即使耍一点小手段也是有其必要的。 Ⅶ 帝国历四八八年十月莱因哈特的爵位晋升至公爵,登上了银河帝国宰相的宝座,包括已经获得的帝国军最高司令官的称号也尽入他手中。政治、军事两大权力完全由金发的年轻人一个人独占。 罗严克拉姆独裁体制就从此诞生了。六岁的幼年皇帝艾尔威·由谢夫二世仍与以往无异,是掌握国家实际政权的傀儡。和以往唯一的不同点是,操纵傀儡的线由两根变为一根了。 原为立典拉德公爵身旁的副宰相凯尔拉赫,因为交出了地位并谨言慎行而得以保全自己和一族人的生命。 支持莱因哈特的人也都获得了新的地位。 米达麦亚、罗严塔尔和奥贝斯坦三人都成了一级上将,坎普、毕典菲尔特、瓦列、鲁兹、梅克林格、缪拉以及归顺的法伦海特都获得了上将之位。已故齐格飞·吉尔菲艾斯被追封为帝国元帅,另外被赠予军务尚书、统帅本部总长,宇宙舰队司令长官以及帝国军最高司令官代理,帝国宰相顾问的称号。但不管追赠了多少世俗的名誉,莱因哈特都觉得不足以报答红发挚友于万一。可是他亲自为吉尔菲艾斯所题的墓志铭却极为简单,只有一句“我的朋友齐格飞·吉尔菲艾斯”,又有谁能明白这“朋友”二字后面所包含的意义。 安妮罗杰则移居到她以前和弟弟及吉尔菲艾斯一起共度过假期的佛洛依丁山庄。 另一方面,杨威利仍是上将。如果战胜的对象是银河帝国,而又有其他现役的元帅的话,杨无疑地应该可以得到元帅之位。但是,如今的统合作战本部长和宇宙舰队司令长官都还是上将,隶属其下的实战部队的主管在级别上没有道理凌驾于其上——政府是这样说明的。对杨而言,怎么样都无所谓。 杨得到的是自由战士一等勋章,共和国荣誉奖章、海尼森纪念特别大勋章等好几个具有一些夸张名目的奖章。回到家的杨把原来用来装勋章的,大小刚好的小盒子拿来当肥皂盒,勋章则丢到橱柜的一角,尤里安推测他之所以没有丢掉是因为想把它们卖给某家古董店以换钱来买历史书及酒。 而真正让杨感到高兴的是,梅尔卡兹得以以中将待遇的客座提督身份待在伊谢尔伦要塞担任司令官顾问。这两种身份都是正式的提督,不管是和面前的敌人作战,或是为己方运筹帷幄,梅尔卡兹的经验和思虑都将会是杨的一大助力。尤其是明年,或许还会跟帝国的罗严克拉姆公爵有一场大战。 杨的部下也都得到了如山一般高的勋章和感谢状,可是,因为杨本身没有晋升,所以他们的阶级也都没变。不过也有例外的,那就是先寇布,他因为指挥陆战队在行星的解放战争中功勋卓著,得以晋升为少将。虽然政府的说词是,这是来自被解放行星住民的强烈要求,但也有人传言这是作为统合作战本部长代理人的德森上将故意只晋升一人以造成杨舰队内部不和的恶劣技俩。因为库布斯里上将即将出院回到工作岗位,而这是本部长代理人的最后一项工作。 此外,虽然不能说已位列高级军官之职,可是,原为军人家属的尤里安也由上等兵升为中士,算是下级军官了。据说这是特留尼西特议长直接去说项的,不管如何,这就意味着尤里安已经有资格驾驶斯巴达尼恩之类的战斗艇了。 而杨也因此被迫面对是不是要成全少年的军人志愿了。 原属救国军事委员会的贝依上校也在这一次的叙功当中晋升为少将,担任特留尼西特的警护队长。据说,最初他也参与了那一次的非法武装政变,但他却又把计划密报给了评议会议长,帮议长顺利逃出,他就因为这个功绩而免于被罢免,不但如此,还获得了新的地位。 在这一段期间,费沙的商人波利斯·哥尼夫以外交官的身份来到了海尼森…… 这里是距离银河帝国的首都奥丁数千光年之远的边境的一个行星。在行星的某个角落里,位于荒凉的山岳地带的古老石造建筑物中,正在举行一个集会。 在听完黑衣服男人们谈话之后,同样穿着黑衣服的老人以干哑的声音说道:“我不是不了解你们的不满,在这一次的争斗中,鲁宾斯基的方法不一定是最好的,这是事实。” “不只是这样,总大主教阁下,他这种作法让人觉得他没有诚意,我们都觉得他是忘了大义的精神而只为自己着想。两三年,再过两三年,每次都这样说!” 蕴含着愤怒的年轻声音说道。 “不要急,我们已经等了八百年了,再等个两三年也没什么嘛!再给鲁宾斯基一点时间吧,如果他决定抛弃母星地球的话,他就得流落到被称为死亡之地的其它次元去。” 总大主教隔着窗子凝视着西边的地平线,闪着橘色光芒的圆盘染红了地表和天空,太阳还没有老化的迹象,仍然高唱着生命的赞歌,然而,为什么它的孩子-地球却已垂垂老矣?树木枯了,土壤的养份流失了,天空已经好久没有见到鸟儿飞翔,海里也没有鱼儿悠游了。而人类在不断的污染和破坏之后,竟还丢下如母亲般的地球,在银河的彼端疯狂地进行着愚昧的相残。 然而,那也是不久的事了,人类的故乡即将复苏,而历史也将再度从地球上开始演绎。在这之前,人类必须先将历经八个世纪的错误历史-人类抛弃地球的历史完全销毁。 事情不是没有进展,某些势力的权力者已纳入他们的算计中,其它的势力势必也将如此吧?总大主教在他干瘪的皮下有着无比的热切信念。 宇宙历七九七年,帝国历四八八年,将人类社会一分为二的两大势力集团之间没有战火,这是个奇特的一年。两国都因为内战及战后的收拾工作大伤元气,已经没有能力像前年一样向敌国发动大规模的作战了。 双方的内战都产生了胜利者。可是,胜利者是不是因而感到满足就是另外的另一回事了,因为在获得巨大的报偿的同时,也一定会失去贵重的东西。在获得新同伴之时,背后所增加的危险性也就越多。 不管怎么说,一年的平稳并不是第二年无事的保证。银河帝国和自由行星同盟双方的人都隐隐觉得这一年没有经过协调的自然休战状态无异是第二年战火开启的前兆,而这就更让人感到惶惶不安。 这一年,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二十一岁,杨威利三十岁。两人都正值未来多于过去的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