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英雄传说外传(2)尤里安的依谢尔伦日记》 第一章 —— 偶数年发生的事 —— ※ 七九六年十二月一日 趁这次决定要搬家到伊谢尔伦要塞去的机会,我要开始写日记。虽然我自己也不敢说能持续到什么时候,但当我把决心告诉杨提督时,他表现得非常地欣慰。 “写日记是个好习惯,只不过我是不会去做就是了。” “为什么呢?如果是好习惯的活,自己也应该养成才对啊!” “如果我把所有的事都做完了,你不就没有事可做啦?俗活说,为了儿子的成长着想,就必须留下田里的杂草才行!” 每次当提督使出“俗话说”的时候,我就没办法提出反论了。卡介伦少将遇到这种情况时,就会用“说清楚是从哪个典故出来的?”这句话加以反击,听说三次中会赢一次。玩笑归玩笑,杨提督向国防委员会提出申请,希望把卡介伦少将调来伊谢尔伦要塞担任事务总监一职的事,似乎没能获得批准。我军这次在亚姆利札大败,又不是卡介伦少将的责任!只是,杨提督也说了,军人受处罚要比不受处罚来得正确。 所以就因为如此,杨提督买了一本厚厚的日记簿给我。杨提督深信文字这种东西是必须用手写的。他打从心底就看不起录音式的文字记录机,说那是“连狗的叫声也拿来当成文字的白痴机器。”原本提督就对机械这种东西抱持着偏见了。 直到前些时候为止,我们家的立体电视还没装遥控选台器呢!他说:“四肢健全的人看立体电视,为什么非得用遥控器不可?”结果最近突然改变的原因,是优布·特留尼西特成为最高评议会的代理议长的缘故。每当特留尼西特那张自信满满的脸充满整个画面时,杨提督要从沙发上跳起来去改变频道,似乎感到太过于浪费劳力的样子。用遥控器的话,一瞬间特留尼西特的脸就会消失,所以他现在对遥控器相当的满意。只要是播报新闻的时间,一开始就把遥控器拿在手上准备好,特留尼西特的脸一出现就马上转台,直到新闻结束为止,似乎一点也不觉得累呢。 好象变成光在写杨提督的事了。也得稍微写点自己的事才行。 今天就此搁笔了。明天还有得忙呢,而且要写的事,对未来而言,暂时搁置一下也无所谓。 ※ 七九六年十二月二日 太空船的长途旅程,到今天终于要结束了。明天就可以到达伊谢尔伦要塞,开始新的生活。是个开始吗?我希望如此。前年的春天,当我第一次站在杨提督家的门前时,也是这么的期望的,并且我也没有失望。 在这之前,有两年的时间是在杜会福利机构里生活。而再往前推,也是两年的时间和祖母一起生活。这个开端,是当我被叫到小学的校长室得知父亲战死的消息。 “帝国军的那些人,实在是坏到了极点的一群人。是和平、自由以及民主主义之敌,是全人类之敌,是文明之敌,有多少妻子的好丈夫被帝国军杀死,有多少孩子的父亲被杀死了……” 就象这样冗长而又无意义的话一直持续着,而我只了解到——爸爸战死了,被帝国军杀死了——而已。即使只是八岁的小孩也能了解这个事实。那时,校长的态度也许是正确的,为了不让八岁的孩子受到刺激所刻意表现出来的也说不定。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校长又说:“……所以你也必须将你父亲那样与邪恶势力作战而捐躯的行为,视为一种荣耀才行!” 以这种话作结尾的时候,我己经非常的明白,校长把最重要的部分省略了。那种不希望被仅有八岁的孩子看穿,很明显的是不负责任的态度。 不过总而言之,这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机。 杨提督也说过,自己的人生转机多半是由别人来告诉你的。 “我老爸因为事故死亡的时候也是,进入军官学校就读的时候也是,配属到艾尔·法西尔的部队时也是,都是由他人来告诉我这些事的。反过来说,我本身有好几次由其他人来宣告我的人生转机,也就是说,人生也只不过是把宣告的内容成立而已。” 从海尼森出发前的一个星期,真的是快忙死了。 星期一到学校去辞行时,被布修老师拖住,后面预定做的事全部被搞乱了。他一直想说服我到学校寄宿,留在海尼森。 “我是为了你好才会这么劝你的,尤里安。如果到前线要塞去的话,你的世界会变得很狭窄。我从为你应该在广大的世界多见一些世面,这才会对你的成长有所帮助。” 虽然布修老师嘴里是这么说,但我知道还有些说不出的理由。其中之一是因为布修老师是飞球部的指导老师,而我是飞球的年度得分王。在我进飞球部之前,哈罗朗校在联盟的排名永远是第二名,所以我的存在对布修教师而言,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还有一个理由是布修老师完全不信任杨提督这个监护人的缘故。“以身为军人来说是很了不起”这种话对我说了不知道有多少次。也就是说,杨提督除了当军人之外就没有一点了不起之处的意思。我也没法反驳这种说法,但总有其它较不那么阴险的讲法吧?反正我要照我自己的意愿去做。 “你也是太好事了。就照现在这样留在海尼森成为飞球的职业选手是比较聪明的做法。要是对我这个身为监护人的成长有所期待的话,那实在是很难的事!” 杨提督虽然知道自己的缺点,但似乎并无意去改正的样子。而我也不希望他改正。 该怎么说呢?卡介伦少将会说:杨总是以自己的经历囊括普通的人生法则;但非常遗憾,这不是我想说的说法。 当卡介伦少将——当时是准将——把介绍信拿给我的时候,笑着对我眨眨眼:“总之耐心的被他喂吧。虽然是各方面脱离了常轨的家伙,但并不是说没有前途的。” 这个嘛,被喂的到底是谁呢? ※ 七九六年十二月三日 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见面的日子!我大概得说上几次的“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呢?我打定主意一定要礼仪端正才行!虽然我是杨提督的被监护人,但身份只不过是同兵长待遇的军属而已——不论是哪一种身份,称呼都很叫人头痛的。不管怎么说,如果我的态度太随便任性的话,杨提督一定会被批评,所以非得小心不可。 就依照留给我深刻印象的顺序来说吧。首先,一定是伊谢尔伦要塞。当我自窗内以肉眼看到直径六十公里的银色球体时,不由得惊叫出来。虽然在立体电视啦、雷射投影啦,照片中和媒体中看过不知道有多少次了,但实物和印象还是有差别。该怎么说呢?是的,简直是有天壤之别呢! 由慢慢接近到进港,直到现身踏上港地面的四分钟之间,我的呼吸器官和循环器官都在全速运转着。这种既兴奋又紧张的心情,是自我了解到福利机构的老师对我说:“你到杨提督的家里去吧,从今以后他就是你的监护人了”这句话的意义以来,还是第一次呢。那个时候,陪着我的是比我身体还大的行李箱。而今天,陪着我的是杨提督。 “喂,可别跟丢了” 我紧跟着说完这句话就回过身的提督身后,走下了扶梯。数百双手,一齐向伊谢尔伦的新司令官致敬。此时是二点四0分。 杨提督的寓所——我的新家在正二0二六居的D四区。比在海尼森的希尔巴利(银桥)街的军官宿舍还要来得大。一进门是玄关,再来就是饭厅兼起居室。图书室兼谈话室、书房、寝室、客房、我的卧房、厨房,还有储藏室。 另外还有一间没有固定用途的大房间,书房里挤不下的书,迟早会侵入这块处女地的。这个预言我是有绝对的信心。 杨提督和我,要说对伊谢尔伦有任何不满的话,大概就只有,包括美丽的庭园在内,所有的风景、气候全部都是人造的这一点。 当然,这种不满看起来很傻就是了。公园里的草地啦、杂木林啦、泥土啦,虽然不是自然生长的,但也全都是真实的东西。气候是按照海尼森北半球的坏境设定的,也有四季的变化,在森林公园露营一定很有趣。 提起露营,我记得有一次希尔巴利街整区的能源供应系统故障,那一晚,杨提督和我体会到了在寒冷星球露营的滋味。我们把起居室的火灾自动水装量的开关切掉,拿掉地毯,用军用的固体燃料来烧热水,全身里在毛毯里,点亮紧急用蜡烛来照明,吃军用粮食的墨西哥菜和蕃茄鸡汽。又吹琴,说鬼故事,轻声低语的,渡过快乐的一夜。第二天早上,当我们还里在毛毯里睡在地上时,军方设备局住宅课的人员们跑来,望着室内发呆。在那之后,军官宿舍的使用规则上,为什么会加了一套“禁止在屋内生火以及其他类似行为”的理由,只有杨提督和我才知道。 不光只有伊谢尔伦要塞本身,我也见到了住在那里的许多人。首先,是担任伊谢尔伦要塞防御指挥官的先寇布准将这个人。 华尔特·冯·先寇布准将,大约是三0岁出头,个子很高,相当英俊的人,眼睛和头发的颜色在灰色和棕色之间。听说他原本是帝国贵族出身,但好象不是个严酷的人。甚至可以说完全相反,是个不拘小节,能和他开玩笑,能谈得来的人。 只不过,也绝不是个随和的人就是了。如果认为对方是个话不投机的家伙或是讲不通的家伙的时候,我看他一定会当场掉头而去,根本不甩人! “尤里安·敏兹就是你吗?我听杨提督提起过你,已经打算正式成为军人了吗?” “是的,我想成为军人。” 虽然不认为被轻视了,但先寇布准将的反应看起来讽刺的意味相当重。 “就算是军人也分很多种。象是操作员啦,象我这样的陆战队员,或者是工兵?不能清楚下定决心的话,也会替杨提督增加麻烦的。” 要是回答得太差劲的话,他一定会嗤之以鼻的,所以我心里好紧张。 “能够的话希望能成为参谋……” “我想那个人不需要参谋的。智略上比那个人更敏锐的军人,在宇宙哪里找得到?有的话也只有帝国的罗严克拉姆侯爵而已。你想在智略方面帮助杨提督吗?” 讽刺的对象即使只是个孩子,这个人也不会宽容。我马上反射地回答:“但是,即使是有大脑也不能缺少小脑啊。”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的比喻,先寇布准将好象觉得很有趣似地看着我,他笑了。比起我回答的的内容,我让为他对我能提出反论这件事,还比较中意。 “原来如此,小脑好象是管运动神经的吧。” 先寇布准将和我约好,要教射击和肉搏战技巧。能和我军最高级的射击和肉搏战的名家做这种约定,高兴是很高兴,但我想训练内容一定很严格。这种程度是可以预料的。不管怎么样,实际做了之后……就知道了。 当然也不全是初见面的人全是不认识的。从海尼森出发搭别的太空船到达的人中,也有不少杨提督和我熟识的人在。 以这种形式再见面的,其中有达斯提·亚典波罗少将,是在亚姆立札战败后升官的许多人之中的一个。 “哎,那个时候以为已经不行了呢。在我们射一发的时间里,敌人差不多射十三发过来;不只数量上比不过人家,阵形也乱成一团,指挥系统混乱得可以。我就在想这次是输定了。如果从为在这种状态之下能赢的话,那也未免把战争想得太简单了。” 这种说法简直就是这个人完全没考虑到自己会战死的事呢? “一个人也不剩,全部战死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如果有残存的人的话,那一定就是我了。” 要怎么神气都可以。杨提督告诉我,那个伍兰夫提督的第十舰队能避免如字面意义一样的全灭,就是这个人的功劳。那种大胆又确实的指挥,和他到杨家来访时只会开玩笑的样子,实在是今人无法想象。 除此之外,还有今天见到的奥利比·波布兰少校和伊旺·高尼夫少校,是杨舰队值得夸耀的两大击坠王。性格看起来好象相差很多,但以我看来,实在是感情很好的两个人。 一看到女性,波布兰少校是一定会上前搭讪的。而高尼夫少校即使有女性和他打招呼,他也会觉得太麻烦而不去理会人家。如果只是个人行为而已,就不会这么引人注目,但两人组合起来的话,简查就是对比了。 “这家伙是同盟军里排名第二的名飞行员喔。只不过看起来不太象就是了。” 波布兰少校拍拍高尼夫少校的肩膀对我这么说,而他其实想说什么我非常明白。高尼夫少校注意到我的视线,做了个总结:“再告诉你一声,敏兹。最厉害的飞行员已经战死,躺在墓里了。” 果然是对好搭档。不过也许这种想法是天大的误会也说不定呢。 ※ 七九六年十二月四日 昨天写的东西,我想做部份的修正。我以为和先寇布准将是第一次见面,但却并非如此。在伊谢尔伦攻略战结束后,曾见过一面。但是那也只是在统合作战本部等杨提督时,稍微报了名字而已,随后就马上忘记了。而且,那时先寇布准将也没有告诉我名字啊。不过先寇布准将也真是坏心眼,还用一副从来没见过的表情,说什么:“尤里安·敏兹就是你吗?”! “对啊,这是个很好的教训。告诉你华尔特·冯·先寇布是怎样的一个大坏蛋。” 奥利比·波布兰少校这么告诫我。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好象很中意我似的(若神气地说,我也是很中意这个人)。他在露天咖啡座喝茶的时候看到我,就叫我坐到他那桌去。在一起的还有伊旺·高尼夫少校,为了我还特地挪出位子,真是不胜惶恐。 “敏兹你来得正好。今天漂亮的小红帽没从这里经过,所以狼先生的心情正十分恶劣呢。” 就这样,稍微聊了一会儿,话题就转到先寇布准将身上。似乎是我记述的手法太糟了,不过反正不是让别人看的文章,也就无所谓。 照波布兰少校的说法,似乎是少校正要教训坏人的时候,先寇布准将阻止了他的样子。 “是怎样的坏人呢?” “是个专杀自己人的无能法纪球,还把我爱机的机枪瞄准装置弄偏了。如果再晚5秒的话,那家伙大概再也不会替其他人惹任何麻烦了,结果先寇布这个多管闲事的……” “主要的重点是说这只是私人之间的恩怨,不必太过于重视。所以敏兹小弟,还是趁热把柠檬茶喝掉吧。” 高尼夫少校笑着对我说完了之后,波布兰少校满脸愤愤不平的表情:“哼,这是因为对你有好处。多打下了四架,我那时一架都没打下来。” “因为战场转到亚姆立札的关系,一气击落五架不也很好吗?结果全部合计起来,也只能击落相同数量的敌机而己。” “就是这个叫人不爽!本来我应家会比你多出三架的啊!” 象这种对话一直持续不断,因为实在很好玩,所以就待了很久。 在我和两位名飞行员分手,急急忙忙回到宿舍时,杨提督正平躺在室的沙发上。 “怎么了?是不是那里不舒服?” “不,因为起来的话肚子会很饿,所以想稍微减少一些能源的消耗而已。” 我赶快去准备晚餐。要是让艾尔·法西尔和亚姆立札的英雄饿死的话,真是对不起后世的历史学家呢。 因为不能让饥饿的青年久等,所以我把肉、青菜、米和速食汤的粉全混在一起,以超快的速度煮了一锅大杂烩,但杨提督还是很高兴地全部都吃光了。 我想,空空的肚子永远都是最棒的调味料呢。 而且,以杨提督的身份来说,就算是在战地里,想要吃豪华餐点也不会有问题的,但他却特地等着吃我做的菜。对于这种期待和信赖非得加以回报不可,但要先回家一趟再出去,实在是稍微麻烦了一点。 ※ 七九六年十二月五日 我到现在也还只知道伊谢尔伦要塞的一小部分而已。每天继续不断有从海尼森搬来的军人及其家族,好象都快从港溢出来似的,但却能完全地被居住区吸收迸去。在伊谢尔伦的居住设备大约足够容纳军人和平民加起来五00万人使用,大得就连最下级的士兵也没有什么不满。只是,象浴室热水热不热啦,电灯亮不亮啦,储藏室的门会不会轧轧作响啦,这些日常生活谈不上完全满意的地方有很多就是了。而对于这些抱怨要由谁去处理呢? 这样一个一个的小问题,有一百万个聚集起来的话,也会象是在杰服粒子的仓库丢火花迸去似的。这些要如何去解决——杨提督考虑过,希望能交给卡介伦少将去处理。不,不对,是全部“推”给他才对。我在想,杨提督一定是除了作战之外,不想再伤任何脑筋了。 “那家伙如果是可以不动手做就能解决的话,大概连呼吸也想省了呢!” 卡介伦少将常常这么说。当我把这些话告诉杨提督时,提督以从真的表情考虑着,最后一副心有戚戚焉的表情喃喃自语…… “这个主意也相当不错呢。” 没错哟,这家伙就是这样的懒鬼!卡介伦少将早就料到会有这种反应了。 但我的意见却稍有不同。杨提督完全没有任何必要是个擅长家事的天才。就象厨子能用煎锅做出洋葱蛋卷一样,杨提督能操纵舰队获得胜利。除此之外的事如果没法办到的话,也没有任何理由来责难他。卡介伦少将对这一点当然也非常清楚,这只不过在调侃他而已。 ※ 七九六年十二月六日 在伊谢尔伦,和我同年的女孩子大概也有数千人左右。其实这是当然的事。要塞和舰队合起来有至少二00万的军人都住在这里,而其中又有一半已经结婚,妻子和小孩子当然也一起住在这里。 不过,实际上看到女孩子一大群出现在路上的场面,我还是不太自在。 为了躲避这一群美丽又生气勃勃,象然热带群似的女孩子们,在横巷里见熟人了。 “喂,别这么没出息啊!这样一点霸气都没有,怎么能当我的继承人!” 被神出鬼没的波布兰少校这么取笑着。这个人大概时常在练习吧?不管穿军服也好,便服也好,随时都在找女孩子搭讪。不过今天倒是很难得平时的搭档不在一起。 “向女孩子搭讪是男人的义务,我是不会逃避我的义务的。” 波布兰少校对自己如此肯定之后,还教了我一条女孩们唱的歌。 “嗨、约翰·皮耶鲁,地狱在向你抛媚眼 嗨、约翰·皮耶鲁,只有虚伪的微笑适合你 嗨、约翰·皮耶鲁,粉碎封闭魔王的地狱之冰吧 嗨、约翰·皮耶鲁,从你的酒杯中振作起来吧……” 我问波布兰少校这个“约翰·皮耶鲁”到底是谁,他马上回答说他也不知道。好象是还使用西元纪元时的宇宙流浪汉,“似乎不怎么行,不象我这么受女人欢迎”波布兰少校加上这句多余的解说。而主张是这个人的临终之地的,至少有十个以上的星球。 “被我攻陷的女人们出生地的星球数,至少比这个多十倍!”波布兰少校最后没忘记加上这一句。 结果,今天发生的事只有如此而已。 ※ 七九六年十二月七日 一大早,我在烤面包上涂牛油时想,我在做这种事的时候,同盟也好,帝国也好,都有许多人在使历史产生变动,实际地使历史发生变化。 我也并不是为什么事着急。因为这种事是着急也没有用的,而我只不过稍微想多了一点而已。到底是哪里的谁,在操纵着包括我在内数百亿人的命运? “不要着急,尤里安,早饭在中午之前解决就可以了,葬礼等死了之后再准备也还来得及。” 杨提督对我说这些话,是在我考虑根据提前结业制度,向学校提出休学的时候。杨提督打消我的念头,告诉我不一定要勉强成为军人。这是自从两年又八个月前,我成为杨家的一员之后,一直没有改变的态度。 “看起来不象养得起两个人吗?” 有次杨提督这么说,好象是因为和卡介伦少将之间开了什么玩笑的缘故,关于这点,杨提督和卡介伦少将都笑着不说明原因。这两个人每次在海尼森见面都象恶言恶语交换会似的。使杨提督成为我的监护人的是卡介伦少将,并且杨提督为了把他叫来伊谢尔伦,今天也发了电文回首都海尼森。 ※ 七九六年十二月八日 说来非常平稳的一天。我放弃了老是考虑——这样的时间里,历史会怎样——这种想法。这对精神健康不太好。我现在正在可能缔造历史的人的身边,对一个十四岁的人来说,这不是已经足够了吗? ※ 七九六年十二月九日 由于通讯教学的几何一点也不好玩,我就擅自改为阅读自习。只有这种地方象杨提督的少年时代,这倒是相当叫人头疼。 “无辜而被杀的人们”这本书是从杨提督的书架上抽出来的,记述一些因为警察捏造证据、以及法官的无能和检察官的偏见,而错误地被执行死刑的事例。在我读到为了告发上司的贪污,却反被加上帝国军间谍的罪名而被枪杀,事后才发现他是无辜的这种案例之后,愤怒、悲哀和恐怖充满了我的心。 在民主主义的国度里也会发生这种事! 在旁边有杨提督写的眉批:“必须出版象这样的读物,实在令人感到十分悲哀。但同时,没有任何一条法律能禁止象这类读物的出版,却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傍晚,我把书还给提督,并为擅自借阅的事道歉。提督笑着原谅我,他最近因为只看鬼故事或短篇故事集,所以连书借走了也没发觉。稍后又以认真的表情说:“尤里安,这本书在军官学校被列为有害书籍。只为了会损坏民主国家体制尊严的这个理由,把它当成色情小说之类,看到了会被没收的。” 结果,就因为是禁书反而更想去读它,杨提督背着教官和风纪委员,常常看这类的书。还组织了个“有害书藉爰好会”,象亚典波罗提督就对怎样拿到书、怎样隐藏、偷偷阅读的方法以及更进一步要怎样对抗风纪委员这类活发国十分热衷。 “但亚典波罗对组织化的活动太过于热衷了,结果书好象没看过几本。”杨提督笑着这样对我说。这个笑容,我好象能看到更深的含义。但如果问我到底深到什么程度,我可就头大了。 我说得出来的,大概就是杨提督不同于普通军人而已。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可以这么说,提督的头脑的确是优秀军人所该拥有的,但灵魂却不是。 杨提督是希望成为历史学家。我成为杨家的的一员之后,至少听过这件事有一百次以上。不情不愿当上军人的人,三0岁就升到上将官阶的大概很少见吧。这样会是没选对自己喜欢的职业吗?但我以为,杨提督对指挥作战这件事绝对不会讨厌,应该是讨厌以这个为职业而已。我问过杨提督有关各种想法。 “猜对一半。” 只是这么回答,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想会不会是对于热衷指挥作战的自己感到讨厌呢?这个问题只好留到下次再问了。 ※ 七九六年十二月十日 由海尼森传来新闻,知道银河帝国的高层阶级激烈的权力斗争一直持续着,有发生内乱的可能性。 “这不是预测而是期待罢。判断的资料并不是很齐全。” 虽然杨提督这么说,但提督也预料会有内乱的发生。不管怎么说,大贵族们的势力和新兴的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侯爵的努力是无法共存的,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对大贵族们来说,时间拖得越久,罗严克拉姆侯爵的实力就会越强,所以一定是希望早点掀起战端的。听说现在的罗严克拉姆侯爵已经就任宇宙舰队司今官,实力超越了军务尚书或统帅部长。然而他和我只差六岁而已。“罗严克拉姆侯爵是天才”这句话,杨提督说过好几次似乎对他的胜利深信不疑。我实在很在意。 驻留舰队举行了演习,结果似乎不怎样理想。亚典波罗提督板着脸对我说:“还是一群乌合之众,与葡萄酒和威士忌一样,要等味道变好还需要一段时间。请就这样转告杨提督,尤里安……不!敏兹军属。” 我就照他说的转达。杨提督听了之后,一脸好象下三次元西洋棋被将军时的表情一样,把脱下来的黑色扁帽套在左手指上转圈圈。 “是吗?要把行动统一还需要一段时间,是吗?这也是没办法的……” “最近船队会需要出动吗?” 我话才问出,马上就后悔了。在这瞬间,我觉得自己有点太过于耍小聪明了。杨提督用黑色的眼睛看着我,平静的回答:“希望事情不会落到这种地步,但可能会这样也说不定。” 在这两年又八个月中间,我从来没被杨提督吼过。这不是代表我很优秀,而是因为杨提督的宽大。当杨提督觉得受到伤害,或是我做错事他要告诉我的时候,他会搔搔头,连续叫两次我的名字“尤里安、尤里安”这样。 这时他的表情,和那种表情很类似。我想我的脸大概都红了,说了超出份内的活,要是被骂也是应该的。我常常会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放纵了。我绝对不希望因为他人使性子,而今杨提督不愉快。 我的日记上,有印上国父海尼森的活,“自由、自主、自尊、自律”。我想要不被杨提督骂的活,第四点是最重要的。 就算是现在,说起来还是令人觉得奇怪。杨提督在家事这方面,是既不勤快也不能干。要是提督的脑细胞有百万分之一用在家务事方面的话,必定会成为一个烧饭和清扫的能手,这样大概也不需要我了。所以我希望杨提督在家事方面是无能的。 认真说起来,就算是现在我对提督而言,也不一定是不可缺少的。烧饭找个厨师来就可以了,扫地、洗衣啦,或是机械方面啦都交由专人来做就可以。不用说,要找个勤务兵也不会有什么困难的。 老实说,我很害怕。害怕杨提督会对我说,不再需要我了。就因为我自己很清楚这件事,所以我努力希望使他不会这么说。别人常说:“你太过于乖巧”,这些都是他们误会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被杨提督之外的人误会,我是一点也不在乎就是了。 ※ 七九六年十二月十二日 昨天我没写日记。早上一起来就因为发高烧头痛得要命,好象是感冒了。味道完全分辨不出来,把早餐的蔬菜汤弄得辣得要命,吓了杨提督一大跳。提督当时一句话也没说,便把汤全部喝光,——直到傍晚,我自己尝尝剩下的汤才发觉,真讨厌自己。 送杨提督出门后,就躺在床上休息。中午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上尉来探病,是杨提督告诉她的。 菲列特利加小姐……说错了,格林希尔上尉是个漂亮又温柔的人。没发觉到这一点的,我想大概只有杨提督而已。实在是个迟钝的人。 去年夏天,休假到阿尔比卡的冰河湖旅行的时候,郊近的小山屋住了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提督夫人,杨提督连人家设法勾引他都完全没注意到。我是觉得那位什么夫人,也有点太好事就是了,但连我都注意到,而提督居然没发觉。或者是……故意装作没注意到呢?说不定是,那位漂亮但有些太夸张的提督夫人,不是他喜欢的那一型而已…… 总之,格林希尔上尉帮我量了体温,又拿药给我吃,甚至还为了我把午饭也一起带来。我说这玉米浓汤实在很好喝时,上尉却茸耸耸肩膀:“这不是我做的。而是拜托军官餐厅的主厨做的。我对烹饪很头痛,正在努力学习中。只不过,烹饪对于我的努力没有任何回应呢。” 象格林希尔上尉这样记忆力超群的人,竟然会记不住烹饪的顺序,实在令我感到不可思议。不过这和杨提督完全没有一点做家事的基础相比,倒是颇为相似。 喝了热汤,出一身汗后,觉得舒服多了。等格林希尔上尉回去之后,换一件汗衫,把床单也换过,这次才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 到了傍晚,又是格林希尔上尉过来,告诉我杨提督因为舰队运动的演练会晚点回来。 “今天是十二月十一日?啊,是阿修比元帅战死的日子呢。在海尼森的话,学校也是放假的。” 关于布鲁斯·阿修比这个人的事,我在历史课时也上过。七一0年生,七四五年殁,死后才追封为元帅,听说是用兵的天才,不知道和杨提督比较起来如何? 杨提督二十九岁就升上将,这要比阿修比提督早了四年。另一方面,阿修比提督在军官学校是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成绩“中上”的杨提督根本是不能比的。但以第一名毕业的人之中,也有霍克准将这种人。 另外,布鲁斯·阿修比这个人好象相当好女色。这一点也和杨提督不同。 不过,“达贡会战”的林·帕欧元帅好象也好女色,似乎是杨提督脱离我军传统的样子。 女孩子这方面,我也是不太了解。说不定人类的女人,要比外星人的男人还难沟通也说不定。不过这种话不能对格林希尔上尉说就是了。 即使如此,只不过杨提督会晚回家而已,没想到格林希尔上尉专程跑这一趟,甚至还从一家叫“电气羊亭”的餐厅带了晚餐过来。这是在三天前开幕,由一般民众经营的一家店。换句话说就是格林希尔上尉请我吃晚饭的意思。除了休假旅行之外,我没在外面吃过晚饭的。 杨提督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10时30分。正在用微波烧热好的“电气羊亭”最拿手的奶汁烤明虾时,杨提督看到月历,说:“啊,今天是阿修比提督的纪念日啊!”我一直请求,他才说了些有关历史方面的话。 “真实这种东西,就和生日一样,每个人都会有一个。不能只因为和事实不一致,就指责是谎言。” 这显然是针对关于布鲁斯·阿修比提督战死之前的种种态度,和许多相互矛盾的证明有感而发的。 阿修比提督结过三次婚,有人说他一直爱着第一位夫人,也有人说他最爱的是他的小姨太。最后的一战——第二次迪亚马特会战,有人说他出发时就有战死的觉悟了,也有人说他打算在归国后转向政界发展,这些一个又一个的证词,都是值得信赖的人说出的。第二次迪亚马特会战,以没有任何人预料到的大胜利结束,在归国途中,重伤的阿修比提督停止了呼吸。在51年后,让人们有各种猜测的日子。 ※ 七九六年十二月十三日 今天杨提督说了让人出乎意料的话。晚饭后,我正在泡红茶,他突然问我:“尤里安,如果你是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侯爵的话,你要怎样才能战胜那些大贵族们呢?” 我这时正把热水冲到茶杯里。尽管只是假定,问我罗严克拉姆侯爵的战略是不可能会有答案的。这简直是向小鸡询问老鹰的狩猎法嘛。 “不知道啊,这种事……” “不知道也没关系!” 象这样越逼越紧,我也觉得相当头大,赶快利用后天的作业这个借口打退堂鼓开溜。提督以后一定会想起来的。看来只有拼命压榨不存在的智慧,想出答案来才行。 ※ 七九六年十二月十四日 今天原来是先寇布准将教我使用战斧的肉博战技的日子,但泡汤了。我去防御指挥官的办公室时,一位正在玩扑克牌算命的叫布鲁姆哈特上尉的年轻人告诉我。 “准将有点事需要处理,到一家叫‘蜜蜂与蜂蜜’的店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面说一面在偷笑。 我谢过他,到那家店去一看,才知道那是一家有许多小房间,平民私人经营的俱乐部。进门询问一下,先寇布准将走了出来,衬衫的扣子也没扣好就对我说:“啊,小弟,很抱歉今天的训练延期了。突然发生必须教导心胸狭窄的女性,博爱与宽容的精神这件工作的缘故。” 我向他抗议:“准将,突然有事那也是没办法,但希望您不要叫我‘小弟’好吗?” 听我这么说之后,先寇布准将很平静的说:“是吗?抱歉,我会小心的,小弟。” 因为我也预料到大概会有这种反应,所以我很快的回敬回去:“是啊,请小心一点,老伯!” 一瞬间,觉得好象是踩到猛兽的尾巴似的,先寇布准将只是苦笑(我觉得如此)而已,没有对我怒吼。 不管怎样,战斧训练的时间空出来,我就到正一八0九层的森林公园去。 昨天,杨提督问的关于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侯爵的战略,这个习题还没解决。关于这个,我稍微想了一下。不希望当军人的杨提督出的习题,要是想当军人的我答不出来的话,这就有点不应该了。 我选择森林公园是因为不会有人来打扰,还有一个理由是杨提督常利用那里当睡午觉的地方,这是杨提督自己告诉我的。毕竟因为是在人工星球之中的森林公园,所以根本不会有蚊子,这一点就比起自然的要好得多了。原来如此,不是实际在这里睡过午睡的人是不会注意到的。 果然在预料的地点看见杨提督了。我叫他一声,提督好象吓了一跳似的,由草地上坐起来向我招手。 提督说他是在思考所谓“历史上假定的讽刺性”。幸好没有提到“习题”的事。 杨提督说的话,我记述如下。 每个人都知道,鲁道夫·冯·高登巴姆打倒了银河联邦的共和政体,成为独裁者,或者应该说是更进一步的专制者。因为他,有多少亿人被杀了。但是,如果在他还是银河联邦的政治家时,被某人暗杀了,这个暗杀者大概会被冠上“残杀有前途的民主政治家的狂徒”之罪名,而不是被评为“拯救几亿人生命的伟大救世主”吧。所谓历史的评价就是这种东西。此外,若银河帝国的“流血帝”奥古斯都二世在儿童时代就被杀死,杀他的犯人必定会以残杀幼儿之罪而被玩弄,社会也会予以非难吧。现实里杀害幼儿者之中,在别的次元里也许会是救世主也说不定…… 杨提督似乎因为疲倦而变得讽刺意味很重。理由只有一个,一定又是和海尼森的“伟大的人”有什么争论的样子。这个伟大的人是国防委员会的还是统合作战本部的就不知道了。连用超光速通信都会吵起来的原因是什么,也不得而知。看样子不象是因为卡介伦少将的人事问题,但那又会是什么呢?最后我终于知道,杨提督在考虑怎样才能和海尼森的比克古提督商谈这个问题。 “用超光速通信也行不通吗?” 我这么问道。杨提督一面点点头,一面口中断断续续地说着。大概是在说,如果伍兰夫或波罗汀还活着之类的话。 亚姆立所会战产生了许多的阵亡者。而其中,杨提督感到很惋惜的,就是波罗汀提督和伍兰夫提督。两位都是了不起的军人,而且,“那两个人如果活着的话,我就能比较轻松一些了。” 这种说法,我觉得好象太过于正直了点。 况且再怎么说,西德尼·席特列元帅退休了,杨提督所尊敬的上司也只剩下格林希尔上将和比克古上将而已。战历丰富的士兵也大多阵亡,失去了几万艘的船舰,这个损害日后要重建起来得花上很长的时间,不知帝国军会不会给我们这些时间,杨提督对这件事似乎相当的在意。 ※ 七九六年十二月十五日 对杨提督而言,对我而言,这都是个好消息。亚列克斯·卡介伦少将要来伊谢尔伦了。这似乎不是因为杨提督的顽固请求,而是在海尼森的比克古提督下工夫推动的结果。 “麻烦的事可以全部塞给卡介伦学长了。” 杨提督这么说的时候,似乎高兴得要跳起舞来了。我一路回来就有点担心。卡介伦少将搭乘的军用运输船到达伊谢尔伦是明年的一月十日,我想该不会是打算把“麻烦的事”完全不去处理,全部积到那时候吧…… 不管怎么说,杨提督心情好转了,同时好象从乱糟糟的文书工作中解放了似的,于是开始沉迷在作战计划之中。看到这样,不知道为什么,我也觉得很高兴。 在这种情况下,我到底是幸还是不幸,我自己常常搞糊涂了。现在的确很幸福,但原本也是幸福的。二岁的时候母亲去世,八岁的时候父亲战死,十岁的时候祖母去世,其后两年在福利机构里生活。母亲的事,已经完全记不起来。祖母是我一不守规矩就唠唠叨叨,对我说话也多半使用命令形和禁止形。有什么优点都是她的教育成果,有缺点的话,都是我没有感觉到祖母的恩惠的缘故。祖母去世的时候,我的确不怎么悲伤,这大概证明我是个冷血的人吧。 写出来之后我才发觉,我的人生总是在偶数年龄时有大的变化。今年是开始在伊谢尔伦生活,二年后、四年后又会有什么事发生也说不定的。 我是很幸福,但是对杨提督来说,我是否能成为他幸福的条件这件事我非常的在意。我很明白会这样想的自己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但我还是很在意。在不记得几天前也写过了,我不希望杨提督认为我是不需要的东西。不论是多小的事也好,希望会对他有所帮助。在这之前,首先要注意到不要增添提督的麻烦。 我想起刚才交谈的对话。晚餐后的红茶完全没动,杨提督好象在考虑什么,我重新泡一杯之后问道…… “您在想些什么?” “这不是可以告诉别人的事哦。真是的,人要是只会想着怎样去赢别人,就会变得越来越卑鄙了。” 这么说,我就知道杨提督在思考怎样才能胜过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的方法。不管我怎样的拼命努力,虽然说过希望能够对杨提督有所帮助,但终究什么都想不出来,只是站在沙发旁。杨提督的心情好象好转了,看着我…… “对了,先寇布准将好象在教你射击,现在情形怎样?” “据准将说,我的天分好象很不错。” “喔,那很好。” “提督似乎完全没有练习射击,这样好吗?” 杨提督笑着回答:“也许我没有这方面的才能。而且我也不想下什么工夫,现在大概是同盟军里最差劲的了。” “那么,你怎么保护自己呢?” “司令官如果需要自己拿枪来保护自己的话,就表示战败了。我只需要考虑如何才能不落到这种地步就好了。” 听到这些话时,我很高兴。这一点毫无疑问的我可以为提督效劳。 “是这样吗?知道了,我会保护你的。” “那就拜托你了。” 一面笑着,杨提督一面端起红茶的杯子。仔细想想,我都没有注意到自已的改变。前些日子才在比较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侯爵和我自己的差距。这次是杨提督和我之间的差距。 和罗严克拉姆侯爵之间的差距,其实仔细想想根本没有一点意义。他是专制国家的人,而我并不想当专制国家的军人。我希望能成为由破坏者手中,保卫民主主义的道具的小小一部份而已。 这没有必要告诉任何人。只是自己对自己本身的再确认而已。对我而言,杨威利、民主主义、国父海尼森建立的自由行星同盟和我自己本身的未来是合而为一的。我知道这种说法令人脸红,因为我的能力和存在都还不够份量。我还有好几年必须追着杨提督的背影前进。并且,只要我还是如此的时候,就必须避免认为自己的存在是伟大的这种想法。 第二章 —— 第一次的薪水 —— ※ 七九六年十二月十六日 奇怪的谣言,在要塞中流传着。 有幽灵出现! “无头的美女幽灵呢。” 波布兰少校这么说,我告诉杨提督时,提督大笑了起来。仔细想想的确可笑,没有头怎么会知道是美女? “不过,这才象波布兰。即使是幽灵,就算没有头,总之归入美女一类的就是了。” 杨提督这么说,波布兰少校又说:“即使没有脸,身经百战的勇者看到美女也会知道是美女的。” “即使是连战连败,身经百战到底还是身经百战。” 高尼夫少校马上接上这一句。 对于这一点来说,从古至今,军队和学校总是有讲不完的鬼故事。象被上司指责而自杀的士兵幽灵啦,还留恋妻子却战死的新婚士兵的幽灵啦,这类的故事我听过好几个。 “如果说平均每两艘舰有一个幽灵的话,伊谢尔伦全部幽灵的总数大概也有一万到两万了吧。” 波布兰少校这么一说,高尼夫少校也点头赞同。 “光是幽灵就可以组成两个师团,而且还是不死之身呢。就算QQS也不是对手。” 象这种开玩笔的话题固然是很好,但谣言似乎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变得好象真有其事了。 “我军并未把巨大的伊谢尔伦要塞的每一个角落都制住,电脑管理也无法伸及的无人楼层和区域多的是,这正是给予帝国军的残兵暗地里进行破坏工作的好机会。大要是看到他们才误以为有幽灵的。” 针对这种说法,的确,没有一个人有自信能说清楚伊谢尔伦内部的每一个角落。拿幽灵的事当笑话的人,听了这种说法就好象听到不祥的事似的表情,马上就笑不出来了。连杨提督也只是苦笑着不往下谈。 就我所知,杨提督是相当喜欢怪谈啦,恐怖小说这一类的书。当然喜欢书是一回事,但要和认真信奉神秘主义的人做朋友,大概也不会有那种兴趣。 他似乎认为这种人和精神主义者交往会沾上臭气似的。 不过,伊谢尔伦要塞内部,有帝国军的残兵在徘徊的这种异次元的恐怖,似乎也没什么好玩的。 “虽然是傻得可笑的谣言,但也不能就这样放着不去管它。不安这种东西是恐慌和猜疑的卵。” 话是这么说,但在我看来似乎也没那么深刻。如果有帝国军的残兵存在的话,在亚姆立扎同盟军大败的时候大可趁机做些破坏工作,可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虽然说“会趁那个机会做些什么”,但“那个机会”到底是几时,我还是弄不清楚。 ※ 七九六年十二月十七日 现在在写这个日记时,结果当然是得救了,但是今天实在是灾情惨重。 洗了个热水澡,换上睡衣,闻着面包和加了蜂蜜的牛奶香味,写下现在的日记。总觉得那好象是好久以前发生的事了。 提议对曾经多次发生目击幽灵之类事件的场所加以调查的,是先寇布准将。采纳了这个提案的杨提督,原来以为提案的先寇布准将要亲自指挥这项调查工作,但先寇布准将推掉了——“别开玩笑了。如果非得自己指挥不可的话,我才不会提出这种白痴似的提案呢。我们这里不是有很多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家伙嘛?” “原来如此。”杨提督对他话中特别深长的意味表示赞同,向外征求“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 伊谢尔伦要塞原来就还有很多房间没有使用,所以似乎是可以在各处拥有别墅。 “如果是我的,就要在各层都找个爱人。” 先寇布准将这么说。杨提督说这种事对他来说的确有可能,但即使这只是开玩笑,要塞的内部楼层数细细区分的话,可是“有九千以上,不到一万”的啊!有些楼层只有机械设备,也有只有“少数物资和大量空气”的楼层,要认真调查的话,那可会累死的。 “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马上找到了。杨提督好象早就料定似的,当然我也想象得到,奥利比·波布兰少校是第一候选人。但我却没料到波布兰少校接下来的提议。 “怎么样,尤里安想不想一起去瞧瞧呢?免得你会太无聊。” 怎么办呢?我这么想的时候,高尼夫少校以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和语气说:“啊,敏兹,难得波布兰这样邀请你,还是不要招惹他的‘恶意’比较好。” “高尼夫少校也一起去吗?” “世间也是有象‘顺便’啦‘奉陪’啦这种事的。” “那么,我也去好吗?” “啊!原来是这样,尤里安比较信任高尼夫是吗?” 波布兰少校故意表现出很悲伤的样子。 就这样,组织了仅有3名成员的探险队,因为根本也没有其他人希望同行。本来杨提督似乎也并不是认真地要去调查,以波布兰少校为队长的探险队这件事,好象原来以为会当个笑话收尾的。甚至在送我出门的时候说:“要记得带便当去。” 中午二时,我们到达地下一四一层展开“调查”。 “这里听说有甚至比优布·特留尼西特的脸还要大的老鼠呢!” 波布兰少校以充满恶意的吻说道。我讨厌特留尼西特这个政治家,大部分是受到杨提督的影响,但波布兰少校又是为什么呢? “说话不中听的家伙可以信任,说话太动人的家伙不能信任。” 这一点和杨提督相同呢?或者是因为特留尼西特非常受女性欢迎呢?我认为后者的可能性较大。 地下一四一层以前是帝国军放置可燃物的仓库,在发生火灾后被弃置了将近有十年以上。被我军攻陷之后,也不必一定要去使用它,就仍维持原样没有变动。这样的场所也难怪会有幽灵也现的谣言。 在打开双重闸门的时候,我原来想帮点忙的,但是波布兰少校说:“不用担心,波布兰家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这句话。” “但是却有失败和挫折的句子呢。” 伊旺·高尼夫少校冷静地加以指出,害我大笑出来。所谓绝妙的时机配合,我想大概就是如此了。 门的里面是一片黑暗的世界。照明设备仍然维持未修理的原状,手电筒的光线将黑暗切开,一四一层的范围很宽广,约5公里见方,天花板的高度大约有二十五公尺左右。由于换气系统停止运转,沉寂的空气侵袭脸上时,令人觉得有点被呛到了。 “好黑啊……” 说这种话,其实就是一种不安的表现吧。 “不用担心,我的方向感比慧星还要来得准确。” 波布兰少校夸下这种豪语,但在黑暗中前进三十分种后,似乎马上就失去自信了。 “这下要变成迷路的孩子了……” “不是说方向感比慧星还要来得正确吗?” “那是在宇宙飞的时候。脚踩在地板或地面上的话,实在就没办法了。” 到现在才说这种话,真是叫人头痛。 只因为是很广阔的地方,要折回去也很难找出方向。四面都没有墙壁,地板上横七竖作地散布着油迹、树脂、合金之类烧剩的残骸。大概连要确认自己的所在位置都没办法。完全没想到有可能要用到惯性导航系统啦、红外线监视器啦,低周波雷达之类的仪器。除了不晓得多少只的老鼠之外,什么也没看到。 “如果我们遇难的话,下次的搜索队一定会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齐全吧。” 由于还一直走个不停,于是波布兰少校这么说。“遇难”这个名伺,在现在说出来令人感到异常的真实感。高尼夫少校半自言自语地提出异议:“会是这样吗?不会是对我们失踪的事非常高兴,所以就干脆放着不去管它了吗?” “你啊……” 这之后还是一直拼命走着。 “十四时三十分。”高尼夫少校很冷静地说,于是我们就开动这一顿迟了的午餐。不论在什么时候肚子都是会饿的。把防水布铺在地上,在没有灰尘飞杨的地方打开篮子。 “顺便借问一下,你想这里是哪里?” “谁会知道在哪里!难道只要我说出来,我们就会在那里吗?” 波布兰少校好象心情很坏的这样回答。高尼夫少校,用力咬了一他的三明治。 “这种时候,就是幽灵也好,出来帮我们带路吧。向导费嘛……女的幽灵就送她一个吻,男的幽灵就送他一巴掌。” 我在想,如果这个时候听到呻吟声的话就更是气氛十足了,结果居然好象真的听到呻吟声。不象是故意想吓人的样子,而是很微弱,象求救似的呻吟声。我整个人跳了起来,但我们的两张王牌还是很平静地把三明治吃完,甚至还喝完了第二杯咖啡后,才悠然起立。 声音象是从一处由钢筋堆积成的小山附近传出来的。手电筒的光线扫过它的一部份。 “高尼夫,你知道幽灵的主食是什么吗?” “不太清楚,不过似乎比你更留心自己的健康呢!” 起司、全表面包、添加维他命的巧克力之类的东西散落一地,我眼睛都傻住了。换句话说,不可能有幽灵还有消化器官的。 我用手电筒的光照着钢架子的小山。才踏上去一步,似乎站不太好,整个人失去平衡,一只脚跪了下去。 这时,好象有碰到了谁似的。 “啊,对不起!” 我直觉反应这么说了之后,看到我的正前方,手电筒的光圈中,高尼夫少校和波布兰少校用很奇怪的眼光看着我。 我马上跳起来。我所到的是不应该有的第四个人。高尼夫少校拉住我的手,把我整个拉起来,波布兰少校则拔出热线枪。 戏剧化的场面并没有发生。我看到的人是已经痛到半死状态的人。枉费摆出了那么好的姿势,结果还没射一枪就结束了,波布兰少校不满地轻轻踢一下那家伙的身体。 出来到外面引起一场骚动后,黑暗中的居民被送到医院去了。他是在亚姆立札会战之后,引起斗殴事件而失踪的同盟军下级军官,已经在这里躲藏了将近两个月以上,结果引起盲肠炎。他为了偷食物而出没,也就难怪会传出有鬼的谣言。真是够可怜的。 然后,满身脏兮兮和一肚子不高兴的我们三个人,受到了先寇布准将半反讽的夸奖,随后各自回到自己的宿舍。快累死了!而且感到好空虚。希望到了明天精神能恢复就好了。 ※ 七九六年十二月十八日 现在我正式的身份是“同兵长待遇军属”,所以也就能领到兵长级的薪水。每个月有一千四百四十元。经济上是已经可以独立生活了,但在法律上只有十四岁还不能取得公民权,所以仍然得被杨提督监护。这种结果,对杨提督来说,直到上个月为止,可以向政府支领的养育律贴没了,再加上没有经济上的扶养家属,税金又会提高;而另一方面,在法律上对被监护人应负的义务却还留着——真是一点好处也没有。 如果杨提督对经济的现念,是一种斤斤计较的态度的话,至少一定会力争,今年应该算还有扶养家族才对。然而,虽然他对于大军出动时的补给非常的罗嗦,可是这种家庭规模的财务问题却是一团乱账。 “零用钱够不够?” “生活费够不够?” 只会这样问我。如果我回答够用,“如果不够的话,就告诉我一声。”但如果我回答不够的话,就直接把提款卡给我,然后就这么忘记了已经把提款卡给我的事。 我觉得杨提督的脑细胞经常象望远镜一样,只看得到远方的时间与空间,就在身边的事反而无法进入他的视界之中。有些人会认为这种人是怪胎,但我认为有一些象提督这样的人也很好。当然太多的话会很头痛就是了。 而且,我不会变魔法。所以昨晚将写日记写到睡着的我抱到床上去的,除了杨提督之外不会有别人。我今天就把加在红茶中白兰地份量增加一点以表示谢意。看到提督的表情,就知道他对一切都完全了解。提督就是这么一个人。 到那时为止,宇宙中虽然有许多帝国军小规模的短期根据地散布在各处,但大型的基地只有在回廊的帝国方面的出而已。 伊谢尔伦要塞是奥特佛利特五世的时候,命重臣谢巴斯迪安·冯·留狄利兹伯爵建造的。 这个人以前线指挥官来说,是被评为“每战必败”的人。但似乎又不能说他是无能。他在事前加以周详的计划,完全照理论来用兵,只是由于“敌军不照理论行动”所以才会输了,因此他对于“叛乱军那些家伙全是些不懂得用兵理论的”这件事似乎非常的愤怒。想到帝国军居然也有这种怪人,令我感到有点亲切。 总之,也不能称之为只输不赢的重臣,似乎在军事建设和补给方面,这种理论的工作上建立了莫大的功绩。 原本最早提出要建造伊谢尔伦要塞的,是达贡会战当时的帝国皇族,史提凡·冯·巴菲多巴非鲁侯爵。这个人的一生似乎也是相当不幸,就连实际建造要塞的留狄利兹也是,好象是为了担负费用超过预算的责任而自杀的样子。不过再怎么也比不上奥特利特五世这个人,对他的描述听来似乎是个优柔寡断的家伙,在建造中期,听说有好几次后悔了想中止建造。如果在那时放弃的话,大概就不是会出现,为攻击伊谢尔伦要塞而超过百万以上的军人战死,我也不会象现在这样在这里写日记了。 不管怎样,虽然巴鲁多巴非鲁侯爵和留狄利兹伯爵遭遇不幸而死,却使他们的名字得以流传后世。之后,在过去人们的人生和业绩的延长上,有我现在的人生。如果这些是我自身发出的想法的话,以十四岁的年龄而言,实在是相当不得了,但其实我只是照杨提督的述怀加以记叙而已。 所谓历史,并不是在过去就完全结束了,它将种下日后的种子,终于有天开花结果。这些不是从杨提督那里听来的,是今天通信教学的历史课本里的文章。 这话的确没错,但以乎有点过于理所当然。 我现在关心的,不是过去的历史,而是现在正要缔造历史的人,例如杨提督啦、帝国的罗严克拉姆侯爵啦。我比较希望是属于历史的原因而非结果。所以为提督泡美味的红茶、能算是参加了历史的缔造吗? 好几天前写过了,我并不焦急,但希重能早点独当一面。 ※ 七九六年十二月二十日 听杨提督说已故的布鲁斯·阿修比提督的第一任太太还活着。 虽然是被吓了一跳,但仔细想想,如果阿修比提督没有战死的话,今年应该是八十六岁了。所以他太太还活着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和阿修比提督同年的夫人,听说是住在首都海尼森的郊外,由女仆照料着,每天等待着丈夫寄来给她的信。 “可是阿修比提督不是在五十多年以前就去世了吗?” “但是,还是有信寄来啊,很悬疑吧?” 这个悬疑的真相如下。是阿修比夫人(因为已经离婚了,是不是该称为前夫人呢?)自己写信寄给自己的。自己亲手写六十多年以前的恋人寄给自己的信,寄到自己的住处。并且,据看过信的护士说,信中洋溢着爰与热情。 “即使是到了这种年纪,那个人还是一直这么反覆对我说:我爱你,我爱你的。真是一点也没感觉老了呢。”当然夫人不认为这是自己写给自己的信。夫人能了解的只是——这应该是丈夫寄来的,记载了对自己的爱的情书而已。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如果用可怜或凄凉来形容的话,好象用用词不太对。对旁边观者的眼光来看,也讲的确是如此;但当事人却很幸福。或者是只有在幻想中,才能以文章确认丈夫的爱情,如果由别人来说,就会感到不安?我觉得阿修比提督也真是罪过。 “喂喂,不要想得那么深入啊。你才不过十四岁而已,不可能了解那些真实感要比事实来得必要的人、事。” “提督能了解吗?” “我也不过才二十几岁而已,所以也不甚了解。” 提督以一副非常若无其事的表情这么说。 提督说,如果能够不老不死的话,希望能从边境的星球重眺人类兴亡的历史。但是不管怎样年纪都会越来越大,变成老糊涂一个,所以希望能趁年轻时就死掉。可是要是早死的话,一定会被还活着的人任意说自己的坏话,这实在令他头痛得不得了,真是辛苦啊。 ※ 七九六年十二月二十一日 来到伊谢尔伦要塞已经差不多有三个星期了。好象有句名言说“边塞无宁日”,也就是最前线的要塞不会有平静的日子之意,但目前的状况却是既没有敌袭也没有战斗。再怎么说,不可能会突然有一天,什么理由也没有就突然发生战争的。也许就是现在,在几千光年之外的银河帝国的最深处,下达了大舰队的出动命令也说不定。而这些事,若不是后世的历史学家,是不可能会知道的。 伊谢尔伦要塞是最前线的基地,同时也是舰队向敌国进攻时的后方基地。这个机能也是十分的重要。 “对战争而言,最重要的莫过于补给和情报。如果没有这两项的话,仗根本就没办法打。如果把战争当作一种经济活动来看的话,补给和情报是生产,战斗则是消费了。” 杨提督这么说。以前就曾经考虑到这种情形,但没想到在亚姆立札的大败就正是这种情况。 “世间最糟的傻瓜,就是以为没有补给也能打胜仗的傻瓜了。” 他这么说。但很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实际人类历史上,这种战争指导者却大有人在。而这个结果,就产生了大量的掠夺啦,或是破坏、放火、杀人这类事件,也时有出现连做了这些事也没办法活下去,而导致士兵饿死的例子。所以我们才会希望这种人只存在于过去的历史之中。 ※ 七九六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今天大概会成为一个有纪念性的日子吧。不是指好事,而是指坏事。伊谢尔伦要塞隶属同盟军之后,所发生的第一件杀人案件。 “不是文学上的杀人,而是社会上的杀人。”这是杨提督的评语。凶手和被害者都非常清楚,所以不象去年夏天那样,根本就没有名侦探杨威利上场的余地。事情好象完全由宪兵和法律军官全权处理了。 杨提督说,这种事情即使只是写日记也不要写出本名,所以我就用假名。 过去A下士官和B下士官就在竞争追求平民的C小姐,结果来到伊谢尔伦后又重新点燃了战火,最后C小姐突然把她讨厌的B下士官射杀了,似乎是这样。而这个A下士官,就是前些日子,被包含我在内的波布兰三人探险队在地下一四一层的黑暗和尘埃中救出的盲肠炎病患。医院方面谢绝一切探访。最重要的是,根本完全没人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连现在在写日记的我,也是心痒痒地难过到极点。案发现场的酒吧暂时被关闭了,向军队缴纳经营费的老板一副欲无泪可怜表情,这被为了能见见C小姐而赶往酒吧去的士兵们,当成话题而广为流传。 对这个案子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上尉,很担心杨提督会被追究管理责任。但先寇布准将则是认为,即使国防委员打算这么做,他们也不会真的把杨提督从前线调回去。 “因为那群家伙只会从安全的场所发号施令而已。他们很清楚帝国军不知道何时会发动攻击,所以不会考虑调换司令官的。况且这也不是需要这么小题大作的案子啊。” 一切都完全交给宪兵来处理,杨提督似乎有些许的不太高兴,好象有一些在意的样子。我认为这里面一定有些什么!与其说“认为”还不如说是希望这里面有些什么才好。这话虽然不敢说出,但面对文字则可以毫不脸红的写出来。结局到底会如何呢? ※ 七九六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光只有最初的报导实在很难抓往事件的全貌。昨天的杀人案件好象发展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杨提督最近和海尼森通信的时间增多了,格林希尔上尉对这件事不肯对我多说。 “看样子可能会拖到明年。” 只告诉我这些而已。象亚典波罗少将、波布兰少校甚至还想从我这里获得情报,看样子一定是被排除在外了。所以亚典波罗少将说,请我吃饭真是蚀老本,似乎不能讲给波布兰少校听,令他深感遗憾。说不定那两个人在为事件的真相打赌。这种可能性非常非常的大。 ※ 七九六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今年就快要结束了,再过一星期,宇宙历七九七年就要来了。我就快十五岁了——应该,如果帝国军没有来攻击伊谢尔伦要塞,我没被击中变成炮灰消失的话,应该是这样。 要增加岁数这件事对杨提督来说,感觉特别强烈。他一直很不情愿承认明年变成三十岁的这件事。我则是一点感觉也没有。提督说“二十年代的最后一年,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过去了。战火夺走了我的青春”这些话,而且还说:“为什么一年只有十二个月就结束了?有十三个月的话大家都会很高兴的。” “谁都不会高兴的!” “但是一年会有十三次薪水可领啊!” “新年的休假也得等上十三个月才有一次呢!” 杨提督在想怎么提出反论时,我趁机把我的礼物拿出来。也就是今天对我来说,是第一次的发薪日。我原来就在想领了第一次的薪水该买个什么礼物送给提督。 “尤里安,你太懂事了。象我十四的时候,只会想怎样从老爸那里挖零用钱而已。”原以为是对我的夸奖,但听下面的话就不太对,“这一定是家庭教育的差别。” 这样,岂不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嘛。不过,不管怎样,杨提督很高兴地收下礼物就是了。 当然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只是手指弹上去会发出很好听的声音,象纸那么薄的手制茶杯。其实我原本是想买白兰地酒杯的,但发觉太危险了。 晚上我们到一家很象海尼森的“三月兔亭”的餐厅吃晚饭。杨提督只喝了一杯玟瑰红酒而已,莫非这是对我的礼物的回礼吧。但这些日子提督的酒量增加了,实在令人担心。 ※ 七九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今天实在太过于平静了。我有点在意前些日子杨提督出的“家庭作业”的事。帝国的罗严克拉姆侯爵要用什么方法来打赢贵族联合军?如果是容易到我都想得到的话,我们同盟军也用不着那么辛苦了。 说“不知道”当然不是种专长,而是耻辱才对,但到底罗严克拉侯爵要怎样去打败强大的贵族联合军呢?的确,在政治上有新宰相立典拉德公爵支持,但一旦开战的话,这是一点意义也没有。对于军事来说,必须统一才称得上力量,所以一定会有什么策略离间贵族联合的。 更进一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想提督一定知道才对。 ※ 七九六年十二月二十六日 今天帮杨督跑腿到一家叫“四十大盗的洞窟”的平民经营的店去。这是买书籍、各种游戏、谜题、听视软体的店,才刚开幕没多久,大半的货品都还是被包着放在地板上。 在这家店里买了一本“最新版·虚构地名辞典”的书,很重。这是杨提督在很久以前订的书。是从海尼森的书店,一直追着提督到伊谢尔伦要塞来的。 我在那里到了高尼夫少校。他和波布兰少校在一起时不会太引人注目,是个有明亮的发色和眼睛,容貌非常清爽的人。 高尼夫少校和我约好以后找时间教我玩很有趣的填字游我。少校是很庄重,给人感觉很好的人,但一和波布兰少校合起来就变成尖酸刻薄话的机枪射手,实在叫人不可思议。 “无害的化学物质,一旦和有害的互相结合,也会变成有害的了。高尼夫和波布兰就是这种情形。” 杨提督这么告诉我。如此说来,这种和身为触媒的杨提督,也脱不了关系了;我在心里这第想,只是没有说出而已。 人也稍微反省一下,我和杨提督周围的人也象太过于亲密了,也许就因此无法察觉这些人真正的价值。这本日记我想大概不会被后世的历史学家当作参考资料,但是如果因而被认为“自由行星同盟中最强的部队,原来不过是这种怪人集团而已”这可就不好了。不过象杨提督的调兵遣将,先寇布准将的勇猛善战,波布兰少校和高尼夫人校的辉煌战绩,我都还没有亲眼目睹的机会。下次有战斗的话,我应该就能待在杨提督身边了。那时,就可以第一次亲自确认“奇迹的杨”之威名。 ※ 七九六年十二月二十七日 政界、军方上层阶级、要塞司令部等,总会有些什么烦恼啦或麻烦之类的。但身为杨提督的被监护人兼侍从兵的我,只要注意红茶的味道啦、衬衫干不干净就够了。由于我能由这些事中得到乐趣,所以即使只是些微末小技也无所谓,只要这种生活能持续下去就好了。我偶而会这样想。 放假的前一天夜里,一旁放着茉莉花茶和月饼,和“艾尔·法西尔、亚斯提、伊谢尔伦,以及亚姆立札的英雄”下立体西洋棋,听着背景环境音响系统流出的音乐,很不可思议的觉得,不能早点成为独当一面的军人也无所谓。 杨提督下立体西洋棋的技巧实在很差。刚开始是提督教我怎么下的,但我马上就赶上恩师了。这并不是因为我在这方面有着特殊的才华。提督的下棋历史已经有十五年,在这期间可说是“一点”进步也没有,他自己也是这么说。技巧方面的确是如此没错,但最重要的是他在下棋当中,常常想别的事情。对提督来说,立体西洋棋是他进入战略方面思考时,所必要的小小仪式。在军官学校的时候,也许是用上课的铃声,由于现在没有了,所以换成这种方式。 “将军!” “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棋赛本身是轻轻松松的结束了,但因为我有种预感,所以一直有点坐不住。我发觉杨提督是在想那个“家庭作业”的事。我帮杨提督的茶杯(是我送的礼物)倒入热茶,先打开话题。原来我就对这种题目很有兴趣,在帝国军分裂为两个阵营时,同盟军会采取什么行动?帝国军对此又会采取什么反应? “假使我是同盟军的总司令官的话……” 话才刚出,提督就马上改。 “不,这个假定不太妙。如果我是和罗严克拉姆侯爵敌对的大贵族的话,会对同盟军低头,想办法缔结攻守同盟。帝国和同盟互相不可侵犯、部分领土割让,释放思想犯、什么都会答应。” “这么轻易答应下来没关系吗?” “一定会答应的,只是不会遵守。”提督以平稳的话调,却不怀好意的气这么说。 “最好是将自己的战力好好保存着,设计让罗严克拉姆侯爵的军队和同盟军大拼一场,等两方面都筋疲力尽的时候,再把全部战力投入。罗严克拉姆侯爵被消灭,同盟军也被赶走,这对大贵族们来说真是可喜可贺……” 这种事一开始就不可能的。大贵族们这种完全相信只靠本身的力量就能击倒罗严克拉姆侯爵的想法,正是这些大贵族掀起战端的原因。 “对罗严克拉姆侯爵和贵族联合军而言,最担心的就是让同盟军坐收渔翁之利。贵族联合军占上风的话,就去帮助罗严克拉姆侯爵,但情势逆转的话,就转而支援贵族联合军。在这种情况下,拒绝帮助的话就一定会输,因此大贵族们也不得不接受了。这样一直使战火持续不断,最后双方都会倒下的。先不论道义方面的问题,在政治、战略这两方来说,同盟军要采取的方针,这是上上之策。” “同盟军的最高阶级会这么做吧?” “嗯……” “对了,罗严克拉姆侯爵应该发觉这个危机了吧?” 提督看着我,点点头说:“没错,尤里安注意到重点的所在了。现在我所考虑的,罗严克拉姆候爵应该老早就想到这点了。对策一定是在讨论中……” 后面就变成在自言自语,提督交叉双臂。 “分裂的话,最主要的问题就是,谁会是主谋者……” 其后完全陷入思考之中。我静静地把立体西洋棋收拾好,再帮提督倒杯热茶。我能为提督效劳的,只有这些而已。不过,这要比什么事都帮不上忙,要好得多了。 ※ 七九六年十二月二十八日 昨晚想事情想过头了,所以没睡好,再加上原本有点低血压,整个头昏昏沉沉的。有必要把自己弄清醒点——杨提督这么对我说。我家是没有咖啡的,即使是咖啡嗜好者来我家,提督还是很高兴的请他喝红茶。我正打算待会儿去买咖啡,但在早餐桌上,我发现提督在茶杯里倒的是白葡萄酒,似乎打从一开始他就是以这个为目标。 “请您只以一杯为限。” 我尽可能加重语气这么说,提督好象很高兴地点点头。 现在这个时候是战乱持续了将近一世纪半,孤儿人数有好几千万的时代。而在这之中,叫杨威利这个监护人的孤儿只有一个人,我实在是很幸福。 这一点不论在何时,我都能非常肯定。 ※ 七九六年十二月二十九日 要塞内部到处都是人声沸腾。幸好,不是在做战争的准备,而是为准备开新年舞会而骚动不已。 “在最前线居然会为新年舞会而无法镇定下来……” 也有为此大皱眉头的人。杨提督则是说,如果不要他演讲的话,那开个舞会也不错。帝国军是不会有趁这个机会来攻击的闲情逸致的。威胁,再转回头来对付正面敌人的闪电战术,对伊谢尔伦要塞不会管用。一旦时间稍有拖延,国内的敌人可能就迎上前来个前后夹击,这种冒险主义,至少罗严克拉姆侯爵是不会用的,杨提督下了这种断言。 “司令官说的没错。而且要打仗的话任何时候都可以,但新年舞会一年可是只有一次。哪一边比较重要,这是非常明显的。” 异口同声这么说的是先寇布准将和波布兰少校。但我非常了解,“要闹得超出对方预料之外”的,好象是波布兰少校的“武士魂”,“对性格沉郁的家伙也要强迫他们去闹”的则是先寇布准将的“和平哲学”,我觉得这两个人在精神上是兄弟,但要是当着他们的面这么说的话,两个人却是一副不愉快的表情。我把这些话告诉杨提督之后,提督只说他们是“同一块田里的蕃茄和马铃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块田的管理岂不就是提督本身的责任了吗? 至少,如果伊谢尔伦要塞的司令官是德森上将那种唠唠叨叨,连坏心眼都很认真的人的话,可能象先寇布准将和波布兰少校这型的人,都会被关进专用的禁闭室去的。这是依据亚典波罗提督宝贵的证词下的判断。 “德森这个讨厌的家伙,在军官学校教组织理论,发考卷的时候,会一个一个把分数念出来。对那些分数不好的学生,用很讽刺的语气问:‘你到底有没有用功啊?’如果回答没有用功的话,就问你为什么不用功,极尽所能地讽刺唠叨。如果回答用功了,就说你这象用功了吗,还是极尽所能地唠叨。” 那我们的证人亚典波罗如何应付呢?回答如下:“我认为自己的确用功了,但似乎仍稍有不足的样子。” 结果德森那家伙突然之间答不出来,所以应该算是赢了,只是这一手不能再用第二次实在很遗憾,提督很高兴似地笑着这么说。 到头来,我所知道的军队,还是通过杨提督。这一点如果不分清楚的话,可能会大失所望也说不定。象这样聚集了这么多我喜欢的人,对军队来说,才是不正常的情况。 不过杨提督是有意聚集象先寇布、亚典波罗、波布兰这类的人吗?如果是的话,那实在非常有趣,但如果不是的话——这个,不知道该不该大笑…… 总之,我在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上尉的指挥下,来回奔跑于计划和实行两个工作现场。把能喷出约一00层楼高的烟火树立起来,香槟至少每人要有一瓶的份,军乐队在这里,体操队在那里。这样忙的团团转,实在很有趣。 希望至少在舞会结束前,敌军不要来攻击。 ※ 七九六年十二月三十日 帝国军在伊谢尔伦要塞留下了大量的军需物资。食粮、武器弹药用品、衣服以及衣料,还有其他物质,换成现金的话好象是非常大的数目。 “差不多有一00亿元吧?” “差远了!差不多有这个的五倍呢!” 有这类的谣言传出。 这些物资应该完全被当局存封起来,但在杨提督远赴任开始清查的时候,却已经有大约百分之二十的物资“消失”了。又不可能象水分蒸发或被酵母分解那样,所以只能认定是以此地为帝国本土攻略作战的司令总部时,被侵占掉了。 在当时,卡介伦少将是司令部的后方主任参谋,但好象“旧帝国军军用物资的事,不在你的管辖权限内”的样子。因此,很明益地他和侵占的事毫无关系。如果拥有充分的权限的话,说不定这种不名誉的嫌疑就会落到他头上。 会有这样的谣言传出,主要也是因为都已经到年底了,海尼森方面还没有把亚姆立札的战败完全处理完。杨提督和伊谢尔伦要塞有关的人事案能这么早就决定好了,不知道该说是奇迹还是偶然的杰作。 “罗嗦的家伙、惹麻烦的家伙,全部做一堆赶到最危险的场所去,他们一定是这种想法的。老实说,象先寇布或波布兰的名字不应该出现在干部名簿上,而应该是在黑名单上才对。” 杷自己的事远远放在一边说出这种话的人是谁,我想我不必写出来了。 格林希尔上尉一方面筹备新年舞会的事,另一方面以惊人的效率制作了军用物资的正确库存表。 “如果因为这种琐碎的事,而让杨提督被军方首脑们挑毛病的话,那可不行!”上尉这么说。如果这些话让提督听到的话,至少也会有点打算也说不定。 和伊谢尔伦要塞一起落入同盟军手中的不是只有军用物资而已,也有许多军事情报落到我军手中。这个结果,使帝国军在同盟军内部的谍报网,有大半暴露了身份。但不能说全部都清楚,是因为谍报网没有横向的连络,所以似乎出人意外地很难完全查出来。 “因为宪兵无能!” 帝国军应该是非常急于将谍报网重新编成才对,但由于大贵族们和罗严克拉姆侯爵的对立问题,所以好象时机不太合适。因为现在不管是依附那一方都会很辛苦的。某个将文书工作全交给万能副官,自己则悠哉游哉的司令官,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 ※ 七九六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再过三小时,今年就要结束了。七九六年对同盟军来说是个灾情惨重的一年,但对杨提督来说却是大为活跃的一年,对我来说也是很棒的一年。能成为军属,一直跟在杨提督身边,我已经不想再进福利机构或是宿舍了。在那种地方替人泡茶、扫地之类的工作,只是一种义务而已。但我非常乐意去做这些事——从两年前开始的。 “你非常尊敬杨提督,但那个人到底好在那里?” 布修老师这样问过我。 “好在他是个懒惰的人。” 我这么回答后,老师好象相当不高兴。 世间有很多人每天能整理好自己的房间和书桌,每天准时上下班,但绝对做不到杨提督所做的事。杨提督不是个为了去拿吸尘器,把所有房间角落隐藏的灰尘吸干净而存在的人。也许我不能表达得很完全,但有自称勤快的那些人,我想也许只不过是他拿的吸尘器是全宇宙最好的一台而已。 我以能待在杨提督身边为荣。不过在看到提督把事丢在一边睡大觉时,尊敬的心情会稍有动摇的情况,偶而也会出现。 再过一个多钟头,舞会就要开始了,得赶快帮提督换好礼服到会场去。 那么,希望明年也会是美好的一年。提督能建立更多的功勋,除了此地之外的地方能和平无事的话,那就是再好也不过了。 第三章 —— 全体人员集合 —— ※ 七九七年一月一日 新年! 还不知道这会不会是好的一年,但不管怎样,是新的一年。整个要塞陷入狂欢的骚动中。 在还是旧的一年的时候,舞会以杨提督的演讲展开序幕。仅仅只有两秒,“各位,痛快的享受吧!”因此平民的代表,一个想走政治家路线的中年男性,在两秒演说之后,也只好缩短他的长舌。然后烟火在贯穿的圆柱形空间爆发后,开香槟、乐队演奏开始,之后就只能听到大片吵杂的声音而已了。 这里那里发出完全不同的歌声,互相把啤酒和香槟浇在头上、跳舞、拥抱、开玩笑式的打架、丢纸片、交际舞、毫无意义的大叫、在弹簧垫上跳跃、拍手、穿着衣服跳进游泳池、花炮的声音、气球、已经完全乱成一团。 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在前线的军人,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迎接下一个新年。象亚姆立札会战那样的事再发生的话,出战的人有七成无法生还。所以在还活着的时候,尽量打、尽量闹,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最开始我是跟在杨提督身边,两手拿看装了果汁的纸杯和火鸡派的纸盘;但混在人潮中才一转眼,等我回过神来时,是和波布兰少校在一起,从贯穿的圆柱形空间的最高一层,朝下面的广场纸片。靠在合金制的扶手上,上半身完全伸出去,少校大吼着对我说话,因为用普通的音量根本听不到。 “哪,尤里安,爬到这种高的地方,朝下界俯视……” “想飞吗?” “不,谁会想就这样跳下去嘛。” “爰怎么想任凭各人的自由,但请不要采取实际行动。” “我会尽力的。” 不知道波布兰少校努力的结果如何,但幸好没出现摔死的人。一会儿我们开始往下走,在楼梯中途波布兰少校和红发的年轻女郎彼此情投意合,不知道躲到那里去了。我则是在惨遭蹂躏的广场和杨提督再会。 “您还好吗?提督。” “总算还活着。对了,肚子饿不饿?” “非常饿。” 为了不再分开,两个人手紧紧牵好,偷偷跑进其中一处摊位,叫了盘意大利面,但由于会连累旁人的扔派大战开战,所以又慌慌张张地逃了出去。在大混乱中悠悠散步的高尼夫少校,挥手向我们打招呼,当场迎头被啤酒从头淋下来,但是他悠然的态度却依然没有动摇。先寇布准将在人群的外侧,完全不理睬我们,自顾的和黑发女性接吻。亚典波罗很有精神的,在弹簧垫上,一只手拿啤酒瓶和女性跳舞。如果有男的要上来换舞伴的话,就一拳过去,一转眼间已经把三个人打下弹簧垫。由于实在太历害,不由得就为他鼓掌起来。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醉了,在他和第四个人交手前,自己就先从弹簧垫上掉下来,真是不能看。 和格林希尔上尉在人群中见面,好象从刚才就一直在找杨提督和我。她将一个喝醉了要抱过来的大块头士兵,照防身术教本上写的步骤把他摆平,另一只手把一个被压扁了一半的纸袋交给我。里头的蛋糕和烤鸡都被压得乱七八糟不成原形,但这却是我今天唯一吃到的东西。 七九七年第一个夜晚,很快就要过去了。 今年最初的二十三小时半非常“和平”,而且很愉快。 ※ 七九七年一月二日 新年休假的第二天,是什么也不做无所事事的一天,我每年都是这么想。 精力都在前一天用光了还没补充好,吃的东西都是新年舞会剩下来的,昨天完全没感觉的大量疲劳,充满了全身,从头到脚每一根纤维中,没有什么食欲,玩游戏精神也无法集中。 去年在行星海尼森的雷杰那山欢渡白色新年和滑雪之乐。一月一日的零时,三千名滑雪者手持火把从滑雪坡道往下,那情景之美,令人为之屏息。 杨提督原本是手拿着酒杯,坐在暖炉前看书,当混在三千人中的我在玻璃窗外挥动火把的时候,提督也对我扬了扬酒杯。 “那时候真是年轻。” 开这种如果出自他人中的话,会令人很不高兴的玩笑,杨提督横躺在沙发上浏览着书。只是浏览,根本没在看。我也是坐在桌前什么事也不做,让时间这么流过。只需用一行“什么事也没有”就可一笔带过的一天。 ※ 七九七年一月三日 在军官俱乐部的角落等杨提督时,立体电视中,反战派议员洁西卡·爱德华女士的身影出现在新年集会的新闻。 “唉,那个洁西卡·爱德华……人真的不会知道何时自己人生道路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呢。” 亚典波罗提督这么深深感叹着。不能被称为瘀青的瘀青还残留在脸上,这大概是前天动武的痕迹吧。他的对手可能不是只有瘀青就能了事的。在爱德华女士还是军官学校学生们的“青春同伴”时候的事,亚典波罗提督当然也很清楚。 当时,杨提督对爱德华女士好象是超过一般朋友之间的感情。向亚典波罗提督询问这件事时:“的确没错,如果洁西卡·爱德华和杨提督正式交往的话,不会让人非常吃惊。但与其说他们是情人,还不如说比较象是对亲密的好友。” 这个我也想象得到。杨提督是没有办法象波布兰少校那样快速熟练地(这是他自己这么说的)玩恋爱游戏,而且最重要的,他要是能明白自己本身的感情的话,那才是天大的怪事,关于这一点,我看提督在这十年之中,完全一点进步也没有。但我却最喜欢他这一点。 话说回来,亚典波罗提督本身又是如何呢?偷藏“有害书籍”想出各种方法欺瞒讨厌的教官的这种事,他会提到些爱德华女士帮助他们的情形,但一提到他自己的情形的话,就变得吞吞吐吐。虽然外表来很潇,但也许程度和杨提督不相上下也说不定。 ※ 七九七年一月四日 我也搞不太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必须为我们送晚餐来的这种情况。所以回到家以后,杨提督一直坐立不安。 “要副官做晚餐,会不会被人说是公私不分呢?” 这种台词,真该让那些认为杨提督会以伊谢尔伦要塞为据点,渐渐形成军阀的人听听呢!提督在享受卡介伦夫人的拿手好菜时,是一点也不客气,但对象换成格林希尔上尉好象就不太一样。不过,上尉的烹饪手艺如何还不太清楚……。 以结论说来,格林希尔上尉拿来的洋葱牛肉、白鱼甘蓝菜卷、还有鸡蛋沙啦,都好吃的叫人吓一跳。但是吃完之后,在厨房洗盘子时,上尉说了实话:“老实说这些都不是我做的,而是餐馆做的。我只是把菜拿到这里来而已。” 这么一说,的确是有餐馆烧的菜的味道。一边洗碗,格林希尔上尉一面叹气。 “当然,我原来也想自己做的。但是勉强自己去做,结果就象是在有杰服粒子的地方丢火花进去一样。” “不喜欢烹饪吗?” “也许吧,比起烹饪来说,其他想做的事还有一大堆呢。” 同盟军最了不起的才女也有不拿手的事,令我觉得与其说是感到奇怪,还不如说是觉得很有亲切感。我想起在去年十二月我发烧的时候,也听她说过类似的事。 “尤里安,想要做出好吃的菜会很麻烦吗?” “也没有多麻烦啊。我也只是照食谱上教的步骤去做而已。” “我也是照着书做的啊。是材料选得不好吗?” ……人的能力以分成发信和受信两种。发信部分就相当于创造能力,受信部分则是包括记忆、理解、处理能力和批评事物的这种鉴赏能力。这种区分也许不是在任何情况都是正确的,但令人有恍然大悟的感觉。 以军队来说,副官最需要的就是受信能力。从格林希尔上尉身上,能很明显的看出来。杨提督个人的能力透过格林希尔上尉,就能够将杨舰队全体的能力加以增幅。格林希尔上尉对杨提督和杨舰队来说,是绝对不可缺少的人物。因此我认为,只是不太会烧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她本人不这么认为就是了。 向格林希尔上尉道谢,在她回去了之后,杨提督用手指轻轻点了我的额头,笑着对我说:“事后共犯哪!”。杨提督好象有点察觉到我从中搞了点鬼,我只有抓抓头笑了起来。 “女性不必每一个都是烹饪高手。住在宇宙中的四00亿人,有四00亿种个性、四00亿个善或恶、四00亿的憎恶以及爱情、四00亿人的四00亿个人生”——杨提督一定会这么说的。杨提督曾经教导我,自我和个性是比任何东西都贵重的。 “所有的人类是统一精神体的一部分,必须拥有几乎相同的思考、有同样的感觉、有相同价值观的情况下,人类才能达成进化。” 当倡导这种方式的宗教家出现在立体电视上时,杨提督表现出一副不以为然的不愉快表情,并低声自语——别开玩笑了,就连古代的奴隶也有在心里反抗主人的自由,要全部的人想同一件事、有想同的感觉,这岂不是精神的群体主义发挥到极至了吗! “最近我得找个时间回请格林希尔上尉才行。” 提督做了这样的结论。 ※ 七九七年一月五日 进入帝国方面收集情报的卫星,接收帝国民用通信波,所以能够看到帝国国营电台播送的画面。 所谓的国营电台,即使是在民主国家来说,也是一点也没有趣。但在军官俱乐部里所有的人都不能把视线移开,那是因为新闻画面上出现的是罗严克拉姆侯爵。 “这个嘛,以鉴赏观点来说,那个金发的小弟是难得一见的好材料。” 这对波布兰少校来说,可说是最高的赞辞了。亚典波罗提督则回答说:“和这个观赏用的材料作战,被打到体无完肤的军队,在宇宙中也是存在的。” 大家互相对望而苦笑起来。现在在座有很多都是由于罗严克拉姆侯爵的缘故,在亚姆立札和亚斯提会战中有过惨痛遭遇的人。 “在那豪奢的黄金色头发之下,有着在这五世纪间最高的军事头脑。如果我能晚一百年左右出生的话,能站在中立的立场来记述他的传记就好了。” 我曾听过提督这么说,而且不只一次两次。我知道这个叫罗严克拉姆侯爵的敌国提督,是如此地抓住了杨提督的人。 对于在我这种年龄就拥有能独当一面的地位和才能的人,我实在相当嫉妒。 但是,当看到“将水晶用银制的雕刻出来的”(这是杨提督的形容)他的身影时,就完全只能为之叹息了。上天也会赋与一个人三、四种恩惠。罗严克拉姆侯爵向群众挥手的姿态、幕僚们紧随着走上台的姿态,不论哪一种都象是名画中的模特儿似的。 “提督,您认为写过去的历史会比写同时代的历史要来的好吗?” “这是当然了。处在那个时代那个地方的人,绝对比不上几十年,几百年之后研究历史的人,能够更冷静、客观、正确、并在多方面把握住事情的本质。” 我时常在想,杨提督对于事情、对人类及社会所造成的影响远比事情本身要更加的重视。 “是啊,尤里安。你不妨想想看,宇宙有多么的广大,而人类又是多么的渺小,这是对人类本身自我认识的第一项课题。” 我不象提督那样的关心历史。如果身为弟子的话,真可说是个不肖的弟子,我想要是我不想当军人而想当历史学家的话,提督一定会很高兴。 但是如果我只是为了让提督高兴才这么说的话,提督可能反而会非常悲哀。到底要怎样做才好呢?我常常会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要我写杨提督同时代的传记的话,我想一定只有热情能充分的表达出来。 ※ 七九七年一月六日 为了上次的回礼,请格林希尔上尉来家里,开一个小小的晚宴。饭后举行立体西洋棋对抗赛,结果格林希尔上尉一胜一和局,我也是一胜一和局。 第三个人的战绩,我想也用不着说了。提示一句——不是一胜一和局。 ※ 七九七年一月七日 这个下午先寇布准将开始教我肉搏战技。从基本的三种——徒手、战斧、战斗刀开始,以后再慢慢进行到实际应用技能,但是:“实际上说来,啤酒瓶和皮带比较有用的场合还比较多一点。” “是战争斗方面吗?” “私人的战斗方面。” 因此,我请教他目前擅长的技术中,哪一种最为有用,先寇布准将就马上回答:“那当然是吓人的技木。如果你想学的话我就集中各种各样教你。” “是,以后可能会拜托您,但是希望能学到的是……” “想从基础着手吗,好吧。” 所以今天让我见识了基础的大门门。除了测验肌力、爆发力、视力、反射速度、耐久力之外,换上借我的迷彩服,拿着火药式的轻机枪,徒步行进五公里,水中步行三十公尺,再超越二十五个障碍之后,我已经连站也站不起来了。回家之后,接受提督的好意,也不做晚餐就直接倒在床上。睡过了一阵之后,深夜里爬起来,在身上涂好药才写下这段日记。希望在短时间内,能早日习惯这段训练课程。 ※ 七九七年一月八日 今天是“诡计大师华尔特·冯·先寇布日”。没费多少力气,非常顺利地就把事情解决了,所以会让人觉得没什么。但如果拖长了只要错了一步,事情就会变得不可收拾。 由于昨天玩得太厉害了,所以到处的肌肉和关节都还在抗议。但是我仍然在送杨提督到司令部之后,就到防御指挥官的办公室去了。 一大早先寇布准将就和部下玩扑克牌,看到我就说:“啊呀,你还活着啊!”在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之前,有个下士跑进来。 “先寇布准将,不得了了!” “什么事?是杨司令官喝醉了把格林希尔上尉压倒在地吗?” “这……不是这种事……” “那是波布兰为过去的种种罪过悔改,而说要去当修道士吗?” 两种都不是。我想可能是毒品中毒的关系,交卸了夜间勤职务的士兵,在平民经营的店里乱闹,捉住要去吃早饭的军官当人质的事件。 “这是一年中大约发生一万次左右,一点创意也没有的事件嘛。为什么要特地跑来叫我?交给宪兵去办就可以了啊。” “宪兵的可林斯上尉成为人质了。” 先寇布准将听到这个好象非常高兴。他最近常常骂宪兵。什么无能啦、没种啦、只会欺负弱者啦、没用只会糟蹋粮食之类的,大骂特骂。 “是宪兵拿我当眼中钉的。前些时候,说我是‘会走路的伤风败俗’,这种没凭没据的诽谤。对那种人根本不用讲什么道义,我还比较同情被了盐的蛞蝓呢!” 最后先寇布准将还是到现场去了,包围住店的士兵人墙中,杨提督也混在其间,向准将和我招手。 “能麻烦你吗?准将。” “我要提出劳动交换条件。” “怎样的条件?” “这个嘛……危险补贴、执勤时间外劳动补贴、中断休假导致的精神痛苦补偿费、原来可以到手的赌扑克牌的赌资损失,大概就是这些。” “这种原则上应该由受益者负担。我只能在名誉方面,向贵官表达感谢之意。” “哈,是勋章吗?” “不不,是将每年的一月八日定为‘先寇布日’来纪念贵官的勇气与侠义精神,当作伊谢尔伦的庆祝日。” “这个嘛,这件事我们以后再慢慢谈吧。” 犯人由店内走了出来。一只手攫住宪兵军官的头部,另外一只手拿着战斗刀指住他。 先寇布准将用轻蔑的气说:“一点艺术感也没有的姿式。” 但总也不能用脚再去拿着一把枪吧。 准将的部下们大声奚落着犯人。 “没用的家伙!我们不知道你的生日,却知道你的死期就是今天啊!” “喂!别胡乱剽窃啊,那是我特别准备有一天要对帝国军的大人物说的台词啊。” “蔷薇骑士”连队的人,有着不比前任队长差,而且还更有建设性的性格的样子。万幸的是,没有“太危险了,你到敌方去吧!”这种见识高超的台词跑出来。犯人好象也叫了些什么,但不太了解他在讲什么。由于他出到店外,天花板或地板这种角度就变成死角,由上方或横方向的狙击变成不可能了。 “那就由正面攻击吧。” 以前单枪匹马压制伊谢尔伦要塞的司令室时是不是也是这样呢?完全无动于衷的样子。 先寇布准将朝头上看了一会儿,花了三十秒再想了一下,然后再看看我的脸。 “尤里安,来上一课实战教育吧。” 然后就在我的耳边小声的说了一些话。这些话的内容,我还是用叙述实际发生的经过来代替吧。 为了拖时间,准将要稍微和犯人周旋一下。所以准将单独一个人,从包围圈中走出来。 “首先,一对一不是比较好谈话吗?” “想说什么的话,先把你的枪丢掉!” “好吧。” 十足是故意的动作,准将从腰间把热线枪拔出来向上开枪,然后他就站在被射穿的天花板正下方。其他士兵也照犯人的要求退得远远的。 “那么,这样可以了吧。可以好好谈谈不是吗?!” “哼,想说什么?” “是关于你就象去势的猪一样没用的这件事!” “……” 这之后的对话,换成在银河帝国的话一定会送交电检单位挨剪的,听说似乎是连种马听了都会脸红的台词,一箩筐一箩筐的倾泻而出。我的耳朵完全听不到。豁出去的犯人,看到自己有武器,而准将没有,且其他的士兵都距离很远,于是就一只手仍然紧抓着人质,另一只手挥着小刀,朝准将刺过去。 这个时候,正是没和大家在一起,单独跑到上一层楼的我所等待的时刻。只见一把荷电粒子来福枪,从十公尺长的垂直圆洞中落下,笔直落入准将的手中。 准将的手只稍微动一下,变成殴打用武器的来福枪,结结突实地打中冲过来的犯人脸颊。犯人平飞了将近三公尺才落地,人质也一起摔倒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控制的好!尤里安。” 准将看到了我,摆出一副演员式的敬礼姿式。 杨提督则是一副认输的表情摇摇头。然后就看见恢复精神的宪兵们,一窝蜂拥上还倒在地上的犯人。 其后没多久,我送了一瓶最高级的白兰地到先寇布准将的办公室。这是杨提督当作神技的观赏费,要我送过去的。准将很满意的收下,我就趁机提出我的问题。 “如果先被击中,那就必死无疑了。您有这种觉悟吗?” 先寇布准将就象是与神同在那么平静地回答我:“这种担心全是不必要的。不等寿命终结就先死的这种傻事我是不会做的。” 杨提督的幕僚们,在我所知的范围内,每个人讲话都很夸大。至少是说了一百,实际只会做五十一左右而已。为什么这样的人们会被集中起来呢可靠是可靠,但是可千万别失去控制了。这个要求以我现在的立场来说,是相当孩子气的。而且老实说,就是有快失去控制的味道,才比较有趣。卡介伦少将如果来了的话,那个人一定是扮演制止的角色,而且现在也还有姆莱少将在。我没有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的必要。 能和杨提督的精神波长配合得上,对我来说是再高兴不过的事。并且,能知杨提督的部下相处得很融洽,也是令人高兴的事。 ※ 七九七年一月九日 和平的一天。也就是说和昨天不同,没什么特别可写的事。宪兵总部对昨天的事件,讯问和调查工作还在继续进行中的样子,但这不是我能干涉的事。为了买药出门,整理书房的架,好好清扫家里,品味一下善良市民的生活。 ※ 七九七年一月十日 今天也是比较平静的一天。 去帮提督买大吉岭产的红茶,结果发现这里卖的比海尼森贵了二成,正一肚子不高兴时,到了波布兰少校。他一副无聊的样子。 “没有战斗、没有杀人、没有打架什么的,居然连争执都没有。再加上这两天也没找到什么美女。我是为什么才当军人的,真是搞不懂。” 仔细想想,这种发言想当的可怕。 “做做训练怎么样?” “训练太多的话,到实战的时候直觉会变钝的。” “会这样吗?”(我当然是很怀疑的呢!) “而且,再怎样训练,反正也是赶不上我的。结果只会增加他们的自卑感而已。” 一只脚翘在自助餐厅的桌子上,波布兰少校一边吹牛,一边把手里拿着的纸包推到我这边。 “巧克力酒糖,吃不吃?” “多谢,我就收下了。不过少校,你喜欢吃巧克力酒糖吗?” “就是不喜欢才会分给你。喜欢的话就一个人独享了。” 精彩的理论。如果是原来打算钓女孩子用的小道具的话,让我吃了的确相当遗憾,不过倒是不用客气可以收下了。少校自已也无聊地把纸剥开,把酒糖放进嘴里。我是吃了三个就到极限了。我们就在酒糖的小山前慢慢聊天。以前就一直想问的事,我趁这个机会提出来。 “波布兰少校,觉得上司——杨提督怎么样?” “嗯……你以为我会愿意屈居除了杨威利以外的司令官之下吗?” 我马上在旁边摇头。少校的绿色眼睛中浮起了笑意。 “以他的能力强度来说,大概就是象亚历山大·比克古爷爷那样,但这对我来说还是委屈了一点,会觉得有点大材小用的顾虑。但在杨威利之下,就不会有这种感觉。我很乐意在杨提督的麾下,这里是我自己所选择要待的地方。” “——这是我自己这么认为,但心理学家可能会有不同的说法。” “哪种说法?” “伊谢尔伦美女很多!” 回去之后从袋中把巧克力酒糖全部拿出来。一只手拿着书跑到厨房来偷看的杨提督,用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酒糖的小山傻在那里。 “提督要不要也吃一点?” “这样好了,我只要里面的威士忌就好了,外面的巧克力都给你。” 当然,我郑重的谢绝了。 ※ 七九七年一月十一日 从海尼森托运的行李终于送到了,所以杨提督非常的不高兴。这么说也讲令人觉得很奇怪,但我还是省略经过,直接记述原因和结果就好了。 这些行李是我们从海尼森出发前委托军方的运输服务部门送来的,由于电脑的失误,结果运到相差将近一00光年的地方去,将近有两个月的时间查不出它们的下落。这样迟迟的抵达,距延迟抵达的期限却还有三天,所以连一元的补偿金也领不到。会不高兴实在也是应该的。 “算了,总算是平安到达了,就别计较吧!” 我这么打圆场,但是提督马上挥手摇头。 “不!在还没打开检查之前,还不知道是不是平安送达。尤里安,帮我一起检查。” 因此晚餐后就开始拆箱子了。 行李的大部分都是书,大约有三000本左右。所以那些空房间都有客了。整理当中,我拿出立体相簿,打开一看,出现了两手抱着壶,开心地笑着的娶儿。这就是杨威利幼年时期的模样。 “你在看什么?” “提督,你小的时候好可爱喔。” “希望你不要用过去式说。不过话又说回来,快点整理吧。” 其实,我实在好羡慕提督。我婴儿时代和小时候的照片一张都没有,全部被祖母处理掉了。和妈妈一起照的照片,全部被烧掉;和爸爸一起照的,则不知道被祖母收藏到那里去,在祖母去世之后根本就找不到了。父亲的婚姻,祖母到死都不原谅。连孩子的我,都被她视为“把儿子夺走的女人所生的小孩”。 我想祖母也是有她的理由在,但是现在我仍然无法理解。敏兹家是参加国父海尼森“一万光年长征”的名门家系,而母亲只是从帝国逃亡而来的平民子孙,这就是祖母以母亲为奇耻大辱的理由。我认为这种想法,岂不是和那些异常重视血统及门第的帝国贵族们没什么两样吗?拿祖先来自夸,岂不只是证明了子孙的无能而已吗! 要想全部整理好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大略整理一下,然后睡觉前喝杯茶休息休息。 “杨提督的祖先是什么样的人?” 对这个问题,提督的回答是:“这个嘛,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十亿多年以前,大概是在地球的原始海洋中,象水母一样浮啊浮啊的游泳吧。” 这实在不象是想当历史学者的人应当说的话。 ※ 七九七年一月十二日 对伊谢尔伦要塞的前方,也就是帝国方面很和平——比较恰当的说法是没有战事——的状态一直持续着,反而是后方有些骚动。 前天,听到军方委托输送物资的货物船被宇宙海贼袭击,所有的货物全被抢走的新闻时,还真是吓了一跳。杨提督象是很感动似地交抱着手说:“宇宙海贼吗?真是令人觉得非常怀念呢。” “不是针对保险金的诈欺手段吗?” 这是先寇布准将的意见。 “不,我看是有更深的缘故。” 亚典波罗提督则是这么说。听起来不太象是预想,而是愿望似的。也许是我越来越不安好心也说不定。 ※ 七九七年一月十三日 为了调查及逮捕传闻中的宇宙海贼,决定派遣石炮十艘,侦察母舰五艘,再加上四艘驱逐舰到后方去,指挥官是亚典波罗提督。这次也兼舰队运动的训练,要离开要塞三天左右,好象也要顺便去护卫卡介伦少将搭乘的运输船的样子。 ——听到这个消息的波布兰少校,可能认为这是打发无聊的最好机会,就拉了高尼夫少校和我去请求准予同行。姆菜少将用他那分不出那里是黑色那里是白色的眼珠瞪了我们一下,久久没有回答。由于这巧是在杨提督和格林希尔上尉刚刚出去视察二十个炮台的地点时,所以波布兰少校才会向最难缠的对象提出申请。参谋长的回答如下:“我觉得让你们三个人去做,就算是最严肃的问题,也会变成笑话一样。这对解决问题来说,实在不太好。就是这样。” “这是一种伪见。这边的两个还比较没话讲,但是我,不对,下官是从呱呱落地开始,就以加倍的诚实天性而引以为傲——” “但非常遗憾,从那之后就彻底的被改变了呢。参谋长,非常抱歉占用您的时间,告退了。” 平静地说完话,高尼夫少校半推半拉地把我拉出去,波布兰少校看情势不利,就敬个礼飞也似地跑出司令部。 在外面的咖啡店里听他们两个的交谈,好象是高尼夫少校小声的对我说:“其实从飞行学校时代起,波布兰就被说是六无主义的巨头。” “六无主义?” “无思虑、无差别、无头脑、无节操、无责任、无反省……” “忘记最要紧的了!无神论和无欲、无敌。” 喝光了第三杯咖啡,波布兰少校在旁边插嘴。 “那加起就总共是九无主义吧。” “对朋友一点也没有道义的家伙,从来没想过帮我一点吗?” “朋友?是谁啊?” 这时,两人的表情真是非常够看。 傍晚,回到宿舍的杨提督,意味深长地对我说:“是不是又被波布兰唆使去做什么了,尤里安?刚才姆菜少将告诉我,尤里安交朋友最好要选择一下呢。” “朋友?是谁啊?” 原来很想这么回答,但实在学不来高尼夫少校的语调,只好作罢。老实说说,对于能被说是“波布兰少校的朋友”,我感到十分高兴。 晚餐后,把红茶端到提督的桌上时,顺便聊了一会儿的天。我问提督:“提督,你会不会后悔来到伊谢尔伦要塞?” “为什么会这么问?” “大家都说,与其在最前线,提督还是比较适合在后方统辖指挥全军的。” “你说的大家,大概就是先寇布、亚典波罗、波布兰这一群人吧。不能因为这群人声音大、态度硬,就认定他们是多数派啊。” “可是,我也常常这么想的。” “好啊,等你当了国防委员长的时候,再任命我这种了不起的职位吧。” 提督笑着说,我才安心下来。因为我知道这不是我可以过问的事,原本以为一定会挨骂的。这种事,如果是象格林希尔上尉说的话,还比较无所谓,但我的话就太放肆了。 我想,我心里在想什么,杨提督一定都清楚,所以他才没有骂我,逐渐地慢慢让自己了解有多不成熟。 “不管怎么说,我很中意伊谢尔伦。况且这里没有上司,也没有那些争权利的政客。有例行公事的时候,不必听长篇大论的演讲就可以了事。这里与其说是地狱还不如说比较接近天堂。” “而且居民都象天使一样?” “天使?那些家伙吗?” 最先讲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一想到先寇布准将头上有黄金色的光环在闪闪发光,波布兰少校背后有着白色翅膀的光景之后,我爆笑出来。 刚开始是一副认真觉得不舒服表情的杨提督也跟着笑了出来,结果我笑得根本停不下来,两个人都笑得倒下了。 笑累了回到自己房间,写这个日记时又继续大笑。先寇布准将和波布兰少校如果不是天使而是恶魔的话,会更奇怪。两个人一定会互扯对方的尾巴的。希望明天见到那些人时,不要笑出来才好。 ※ 七九七年一月十四日 去年十二月中旬开始,差不多有四个星期,从幽灵骚动开始一连串发生的各种事件,听说似乎全部都相互有关连。也就是说,有个后方和前线勾结侵占军用物资的组织存在。为了查出这个组织的内部,好象展开了暗中侦察的活动。但结果如何,我则是完全不知道。 在路上到波布兰少校和平民的年轻女性走在一起。当然已经不是生面孔了,但一想起昨晚和杨提督的对话,忍不住爆笑出来。对我耸耸肩膀的波布兰少校,什么也不知道的还对我眨眼睛,我只能用两只手紧紧压住脸的下半部很快地跑过去。他一定觉得我是个奇怪的家伙,但实在是没办法。 ※ 七九七年一月十五日 卡介伦一家乘坐的运输船,没发生事故也没遇上宇宙海贼的袭击,已经和去迎接的亚典波罗提督会合了。明天,会照预定时间抵达。杨提督明明对他的平安到非常高兴,嘴里却说…… “夫人和小姐们没事就好了。她们可是一点罪过也没有的。” ※ 七九七年一月十六日 卡介伦一家终于到达伊谢尔伦了。十三时四分,我代表杨提督前往要塞宇宙港的六号门去迎接。 “哟,劳驾来迎接了。” 少将的笑脸好令人怀念。夫人和两位小姐看来也都很好。 “尤里安也来了,我就放心多了。身为先住者可以麻烦你在各方加以指导。” 被这么说我实在是惶恐之至。 由于夫人说“反正是要去伊谢尔伦的”,所以一切家庭用具全部打包寄存在海尼森宇宙港的货柜储藏室,只带最低限度的行李前往下一个就任地点。 “结果到了那边打开行李一看,连威士忌酒杯都没带呢。” “那么就一直禁酒了吗?” “怎么会。就用纸杯喝了,比较没气氛就是。” 喝酒的执着,就是如此。 杨提督称我是“家事和整理的能手”,以提督的水准看来,也许的确是如此,但我看卡介伦夫人则象是“白魔女”,好象只要手指一弹,家庭器具、用具全部就自动回到它的所在位置上去似的。今天早上我这么说的时候,杨提督就猛点头。 “一定是这样没错。夫人是白魔女,丈夫则是黑魔道士。因为魔法大战输了,所以从此以后,才在他家里当仆人的。” 这么一说,我又想起前天的笑话了。有恶魔和魔道士什么的,伊谢尔伦也越来越生气勃勃的,今后大概根本没有让幽灵出现的余地。 我带路送卡介伦一家到离杨家大约一百公尺距离的宿舍去。房间数相同,起居室兼餐厅则大上将近有一倍之多。现在虽然还只是空洞洞的,但只要过了一个晚上,一定会变成一个漂亮的家。 “那么,碍手碍脚的人请在晚餐之前不要回来。” 夫人这么说,就把卡介伦少将和我赴出去。莎洛特·菲利丝站在玄关一只手牵着妹妹,一只手挥着,目送我们离去。 到了司令部,形式上举行就任交接,少将把要塞事务总监的任命公文接过来。而能将打杂的工作全部塞到干练专家手中,杨提督也是一副高兴的模样。 总之,这样一来杨舰队的幕僚阵容完全照理想(?)的到齐了。可说是已成为宇宙最强的战斗集团。 “在亚斯提、亚姆立札会战中都活过来了,就不能再继续输下去。”杨这些话虽然只是表面上说的话(因为这个舰队的确还没有以舰队战的形式作战过),但我认为这不但是事实,而且会继续下去。 希望在我能独当一面之前,杨提督当然不用说,其他的人也能平安无事才好。对我来说,杨舰队不只是单纯的军队内部构成的机能集团而已。 伊谢尔伦也不是单纯的要塞,卡介伦少将能非常欣悦地在以前军官学校的学弟手下工作。这样的人际关系,这种气氛,我认为这就是伊谢尔伦。 第四章 —— 帝国的提案 —— ※ 七九七年一月十七日 卡介伦少将到伊谢尔伦要塞来仅仅只有二十四小时而已,但已经令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觉,就好象巨大的拼图完成了一样。到目前为止还只是单纯的要塞和它的附属设施,都相互结合成为一个都市的有机结枸,杨提督这样对我说。这简直就象在夸耀自己的才能似的,所以对卡介伦少将的才能最为清楚的,绝对是杨提督没错。这样的话,应该直接对本人当面加以赞扬就好了,可是他就是绝对不这么做。 仔细想想,卡介伦少将并没有在前线立下任何任何战功。完全是做文书工作,就能在三十四岁为少将,可说是个不得了的秀才官僚。只不过,就象杨提督不象立下赫赫武勋的英雄一样,卡介伦少将也没有秀才官僚架子,至少,他并不以为秀才是很了不起的。如果他不想的话,要他在比自己年轻但官阶比自己高,再加上在军官学校时代成绩不优异的人手下工作,简直是天方夜潭了。卡介伦少将在军官学校的成绩是“中上”的程度。接受考试的时候,好象也同时去考亚雷·海尼森记念大学的经营管理学科。两边同时都录取了,但因为弄错了办理入学手续的日子,而只能进军官学校,这是他一生最大失策的其中之一。另外一个,是“绝对不能告诉太太”的事。 杨提督小卡介伦少将六岁,所以根本没有成为同学的机会。杨提督还是军官学校三年级时,卡介伦“上尉”担任军校的事务局次长,那时候两人才结为好友的。 说到交朋友,今天是波布兰少校教我空战技巧的日子。波布兰少校的说法是“我今天没有预定约会的日子”,而高尼夫少校则是说“是波布兰预定被甩的日子”。 到空战训练中心告知来意之后,没多久就看到身穿飞行衣的波布兰少校来了。 “哟,来了啊,有没有吃了早餐才来?胃要是空空的话,吐胃液可不太好受喔。” 吓唬我之后就让我乘坐模拟教练机。 我觉得象波布兰少校这样的人,在训练的时候也许人会稍有改变,但波布兰少校却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因为对训练什么的还要逐一改变的话,谁受得了。” 在这种说法中,伊旺·高尼夫少校加以补充一点:波布兰少校在和男人对应时,及和女人对应的时候,整个人会有非常快速的改变。 模拟教练机下来后,波布兰少校好象很心烦似地抓着头发说道。 “竟然只死了九次而已。我原来以为可以杀掉你十五次的,果然不愧是年度得分王,反射神经就是不同凡响。” “要怎样才能在下次训练的时候,只死大约五次左右呢?” “要我教你也可以,不过要贿赂我才行。” “想吃巧克力酒糖吗?” 把头盔夹在腋下,波布兰少校用绿色的眼睛细细地看着我。那种眼神可以用“精悍”来形容,但说出的话却是:“哎,尤里安·敏兹,实在是太可惜了,你没有和你长得很象的姐姐。人啊,都会有些缺点的。” 后来,伊旺·高尼夫少校也来了,三个人就一起到训练中心附设的速食店去喝杯冰咖啡。聊到缺点的话题时,提起了杨提督,波布兰少校断然地说:“杨提督是个怠惰的人就可以了。那个人如果是勤快又可靠的人的话,是救不了他本人和他周围的人的。” “真的是这样吗?” 好象是感觉我的语气加重到必要以上的程度,高尼夫少校笑了出来。结果大家的意见都是一样的。 杨提督的人生态度,不是个模范军人的样本,也不是理想中的道德家和职业爱国者。 但是,我喜欢这样的提督,而且在提督麾下生还的将士数目,要比其他怎样了不起的名将要多得多。 “但是,还是不能让所有的人全部生还。” 杨提督自己这么说。这种深刻的心理,可说是提督的战争观、军队观的出发点;即使他常常在白天睡懒觉,亦然。 ※ 七九七年一月十八日 到现在为止,一直生活在海尼森的我,对于在伊谢尔伦的生活什么问题也没有,完全习惯了。想想这也令人感到十分讶异的。 原因之一是,在海尼森的时候,就常常搬家,和杨提督在一起时也时常如此。这样不断的搬家,四周的邻居也完全是不认识的人,非得从头建立起人际关系不可。只有一点不太好,就是祖母死后进入杜会福利机构时,和走出福利机构时,自己一直期待环境会变得比现在更好的这种心理。 和杨提督第一次见面时,一直在想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人呢?再怎么说,他总是艾尔·法西尔的英雄。会是象圣人一样了不起的人呢?还是很神经质,非常严格的人呢——不论哪一个都和事实差十万八千里。但老实说,很意外的,是朝好的方向偏差。 我只被杨提督骂过一次。那次是忘了喂邻居寄养在家里的小鸟,自己就跑去参加飞球比赛。比赛赢了——全队的分数有一半以上是我得到的。——正洋洋得意地回到家里,就看见提督笨手笨脚地在喂小鸟。提督对呆站在那里的我严肃地说…… “尤里安、尤里安,今天你不许吃晚饭。理由应该很清楚吧。” 如果是用斥责的话,也许还不会让我觉得这么内咎。杨提督不只是命令我不准吃晚饭而已,他自己也不吃晚饭。有人会认为因为他自己不会做而已,但他只要自己一个人出去吃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因此,第二天早上,我准备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早餐,非常惶惑地等杨提督。等到看到他的笑容时,我真是高兴得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 七九七年一月十九日 由海尼森传来象小山一样的电文。一一过目的杨提督,看着其中的一张,深深地叹气:“毕业还不到十年,同年级的同学已经有百分之三十不在人世了。” 原来那是军官学校毕业生的名单。 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以前杨提督曾经对我说过,军官学校“与其说杀人者还不如说是被杀者”的养成学校,这正是让我了解这一点的的好机会。明年六月我就要参加军官学校入学考试了,如果参加的话,就非得离开伊谢尔要塞、离开杨提督身边不可。所以我还在犹豫中……。 阵亡者之中,也有在亚斯提会战去世的拉普少校的名字,他曾经是爱德华女士的未婚夫。 拉普这个人,以身为杨提督的朋友来说,是既认真又正经,但又绝不是一个不够风趣的人。卡介伦少将这么说:“只要待在杨身边,大部分的人会看起来非常认真又正经的。” 这么说的话,岂不是说伊谢尔伦的幕僚们,都不包括在“大部分”的人之中了吗? 并且卡介伦少将认为,如果拉普少校还活着的话,现在至少也该升到上校,成为杨提督的得力幕僚才对。 但如果拉普少校还活着的话,当然现在一定已经和洁西卡·爱德华女士结婚了。这种事实如果摆在眼前,杨提督的心情可能会非常复杂。事情真难处理呢。 ※ 七九七年一月二十日 听到战舰尤里西斯号和帝国军的战舰接触的新闻时,整个要塞顿时引起一阵骚动。亚典波罗提督和古严·巴恩·休提督的舰队奉命第一级备战待命,先寇布准将也点召以蔷薇骑士为首的全体陆战队员。 杨提督却是从头到尾都很平静。他说,再怎么想帝国军方面也不会有展开全面冲突而开始集结军队的打算,所以这如果不是巧遇上的话,就是希望进行某种交涉而已。 果然没说错。两小时后,有了第二次的报告,帝国要求进行俘虏交换,是以帝国军宇宙舰队司令长官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元帅的名义。 和罗严克拉姆侯爵不同,杨提督的权限无法立刻做决定,非得向海尼森的统合作战本部,甚至更进一步,要向国防委员会报告,请求决断不可。 提督召开了会议。列席人员除了副官的格林希尔上尉之外,全是将官级的。会议历时一小时才结束。到底讨论了些什么,我实在很感兴趣,但由于是机密的缘故,我也不敢多加过问。 俘虏交换的事,同盟军似乎很欣然也答应了。也象是因为选举快到了,特留尼西特的临时政府希望获得民众支持,并且也想一举囊括归国俘虏们的选票。 顺便一提,在帝国军方面似乎并没有用“俘虏”这个正式名伺,帝国军根本就不承认自由行星同盟这个国家的存在。对我军的称呼是“叛军”或是“叛乱势力”,象杨提督和我被称为“叛徒”。自由行星同盟的全体人民,在帝国的眼中全是叛徒啦、政治犯啦、思想犯之类的。 因此,和同盟之间长达一五0年的战争,对帝国来说,只是内乱而不是战争。 “不承认明摆在眼前的事实,风度实在不够好。” 杨提督如此加以评论,似乎能从这个交换俘虏的要求,联想到前些时候提起的“家庭作业”问题,也就是罗严克拉姆侯爵要如何才能打败门阀贵族的联合军。从那以后,我也得到不少提示,结论是,我认为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同盟军插手干涉。 “这个……也就是……罗严克拉姆侯爵要设法分裂同盟军是吗?” 这个答案是我被逼到走投无路时硬挤出来的,但就结果来说,得到的分数还不坏。 “对!就是这个。” 杨提督手指一弹,但没发出好听的声音,似乎觉得很遗憾。我总算把心放了下来,也正好吃完晚餐,我一面把红茶端出来,一面问问题。 “但要怎样分裂同盟军呢?我们又不象帝国军那样分成两派,彼此相争啊。” “你觉得我们象一块钢铁般的岩石那么坚固吗?” 提督无声地笑笑。 这么一说,我完全无法加以反驳。 如果杨提督是同盟军的最高司令官,同盟军全部都象伊谢尔伦一样,口角虽从来没停过,但却可说是牢固如一块岩石一般。可是,现实情况却并非如此。 杨提督这么年轻,就已经是上将,再上去就只有元帅了。帝国军的话,在元帅上将之间还有一个一级上将的阶级存在。直到去年为止同盟军只有两名元帅,席特列元帅和罗波斯元帅,由于两位都已经退役了,所以同盟军现在最高阶级是上将。 就因为如此,对杨提督这么年轻就当上将,有着嫉妒和酸葡萄心理的人一定大有人在,没有才奇怪。 “杨威利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这种话,我在海尼森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每次都会让我不舒服好一阵子。 再加上军部方面,又是以支持优布·特留尼西特的势力为主流。这是由于他在国防委员长任内时,经常能争取到大笔预算的缘故。 “提督,优布·特留尼西特会不会象鲁道夫·冯·高登巴姆那样,成为破坏民主共和政治的元凶呢?” “能拿来和鲁道夫相提并论,优布·特留尼西特也真够光荣的。” 提督的语气中,一点好意的成分也没有。 “总而言之,优布·特留尼西特的野心和鲁道夫的稍微有点不一样。鲁道夫是想要支配民众,而优布·特留尼西特则是希望得到民众的支持。只不过,没有任何内涵就是了。” 如果优布·特留尼西特在缺席的范围内,成为所有大权的集中者的话,就等于处在和根河帝国的罗严克拉姆侯爵同样的位置,也就必须发挥个人的力量和魅力与罗严克拉姆侯爵对搞。优布·特留尼西特大概不会选择这条危险的路。 “对特留尼西特来说,民主共和政治是为了守护权力才存在的甲胄。和专制对立的民主共和道义上的优越性,才能强化他的立场。这个男人对这一点知道得非常清楚。” 特留尼西特看起来绝对不象是个偏重军事力量的好战主义者。杨提督说对那个男人来说,军事力量也好,好战主义也好,都只不过是道具或外衣而已。又说,就象是在金属上涂颜料,不管涂得有多厚,本质还是一点也没有改变。总之只要是有关特留尼西特的坏话,要多少就有多少。 ※ 七九七年一月二十一日 有一本叫“现代名士事典”的书要出版,所以海尼森的出版杜想调查提督的出生年月日和以往的经历,没先征求当事人同意就寄来了调查表格,夹杂在“尊敬的人物”“爱看的书”之类的项目中,杨提督在看到“信条”这一项时这么写着:“不要向他人炫耀自己的信条。” 这句话如果央杂在其他人通常会写的信条——例如“舍已为国”啦、为民主主义献身”啦、“结果和努力是成正比的”啦、“毫不松懈的前进”之类——这种话,一定非常引人注目。如果是为造成这种效果而刻意计算的话,杨提督真称得上是工于心计的人;但是,卡介伦少将却笑着说,以那家伙的情况而言,却只不过是单纯的真心话而已。趁这个机会我也请教卡介伦少将的信条,他笑完了就只说一句“全家平安”而已。 ※ 七九七年一月二十二日 最近常常在卡介伦家吃饭。杨提督和我受到如此频繁的邀请,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但也是谢天谢地的接受了。这是因为卡介伦夫人的菜不但烧得好吃,而且菜色又丰富,我去作客也可顺便练习烹饪技巧。 由于今天也被邀去吃饭,所以急急忙忙跑去买了巧克力蛋糕和花束当礼物带去。蛋糕是我买的,花束是杨提督买的;好象是根本不知道买那种好,就选了种高雅又漂亮的买。我看了之后也说不出是哪那种花。“是山茶花的一种吧”卡介伦夫人这么说,果然是名不虚传。 吃了洋酒奶酪菜之后,我帮莎洛特·菲利丝画画。杨提督就和卡介伦少将下立体西洋棋,好象是起手必回的样子。总之“没有输就是了”这么回事。 ※ 七九七年一月二十三日 今天是跟华尔特·冯·先寇布准将学射击和肉搏战技的日子。和刚开始的那天一样,辛苦又绝不宽容。 告一段落后,先寇布准将在休息室请我喝咖啡,看见我手里拿着基本训练手册,写下“战技也是有其道存在”的时候,准将很讽刺地笑了:“杀人的技术也能被称为‘传道’,表示我本身可没堕落呢。尤里安,你该不会认为人格高尚者就能胜过挥舞着战斧的对手吧?” 我当然不会有这种想法的。杨提督教过我,没有比把才能、技术及人格完全混为一谈更傻的事了。把胜利的原因完全归功于道德的优越,简直就是可笑到家了。我这么说了之后,先寇布准将点点头,一抹恶作剧似的笑意浮上唇际。 “原来如此,杨提督好象也非常明白嘛,自己不是什么人格高尚的人……” ※ 七九七年一月二十四日 卡介伦少将好象每天都很忙似的。我想可能比杨提督还要忙得多。 虽然伊谢尔伦要塞的外壳、动力设备、港湾设施都有将近半永久的寿命,但生活必需品,也就是一般生活上所需的设备,却是使用一段时间后就会寿终正寝的东西。当然,那时就非换掉不可,但又由于这是帝国制的东西,和同盟的工业制品规格不同,想要换掉一个家庭用的电插座,就非得把整个区的电气系统换掉不可。 少将的说明是:“费沙的制品,我们国内就有,所以要换很容易,但帝国的制品就没这么简单了。” “首先,要从最基本的设备开始,全部改装吗?” “没有这笔预算,而且也不能做这么大规模的换装。” 在亚姆立札会战,阵亡了两千万名以上的将兵,因此政府对遗族付出的第一抚扶恤金也超过二千五百亿元以上,明年以后对遗族的年度抚恤金总额也会增加很多,很自然的,其他的预算会全部被搞乱了。伊谢尔伦当然会被优先考虑,但还是不太够用。 “所以,要把未使用的楼层设备拆下来,供别的区域使用。这样,尽量利用手头上现有的东西,如果还是不够用的话……” “要怎么办呢” “进帝国的工业制品。” “这种事办得到?” 看到我过度惊讶的表情,卡介伦少将哈哈大笑了起来。 “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啊。” “不是在交战中吗?” “是经过费沙进行的三边贸易。先从帝国输入费沙,一经费沙进口后,要怎样处理就是费沙的自由了。” 原来如此,所以才有费沙存在的份值。不过,输入费沙的制品被怎样处理,帝国方面要说完全不知情,实在也不太可能。 “所谓经济就是这样。只靠信念是没有用的,唯有现实才最重要。这点,可能要比政治或军事要来得更无情。” 我想政治或军事光靠信念也是没用,不过如果象卡介伦少将这么说的话,他一定会要我了解经讲这种东西有多实际。后来和格林希尔上尉提起这件事,她这么回答。 “说的也是。仅仅只有一百公克的肉,也不是只有信念就能把它烧好的。” ※ 七九七年一月二十五日 “为了杨提督的精神卫生着想,从海尼森传来的新闻,至少要删除一半才行。” 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上尉对我说。这么说,今天从海尼森传来的新闻又惹杨提督不高兴了。 那个“忧国骑士团”好象在海尼森大肆活跃的样子。闯入反战派的集会中,反过来声援主战派的政治家,而且这次又干了一件“大事。” 是焚书。 在海尼森市中的古恩·基姆·霍尔广场被烧掉大约有三万八千本书。 一些诉说战争悲惨的书,批判军方上层阶级的错失及腐败的书,前一阵子我看过的“无罪而被杀害的人们”这本书包括在内,这些“反国家并毒害社会的书籍”全部被烧了。反国家或毒害之类,全是忧国骑士团自己决定的吧。 “这是自由国家所作的事吗?简直可以称为末期状了。” 杨提督连笑话也说不出来,真正的生气了。有一句古语“爱国是恶党们最后的靠山”,杨提督是举双手赞成。提督说,再也没有比爱国心,更便宜更方便贩卖的道具了。当提督说起“海尼森的爱国业者们”的那种语气,无法用文字加以重现,实在很令人遗憾。 其他的人又是怎么想的呢? “我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反战派的这一边。理由只有一个:反战派的人们,会站在国家权力那一边的例子,在历史上一个也没有。” 先寇布准将的语气和表情,看起来好象在开玩笑,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意外的认真。 另一方面,波布兰少校也自称是反战派的支持者。 “把脸藏在白头巾后的肮脏家伙们,和以真面目示人的美人这两方,我到底要支持哪一边,需要我一一加以说明吗?敏兹。” “你不用说明,我就已经了解了。”我马上回敬。但想想这也是很奇怪的事,军人反过来支持反战派。也仟就是因为在最前线战斗,亲身体验到流血的悲惨,才会对那些身在安全的后方拼命赞美战争的那些家伙感到非常的受不了。 不过,波布兰少校的回答,的确是象他的为人。真面目示人的美女是指洁西卡·爱德华女士。不知道少校是否晓得杨提督和她的事,我想可能是不知道。不过就算他知道,我想也不会客气的。 ※ 七九七年一月二十六日 伊谢尔伦好象打算发行独立的电子新闻了。这到底是一个军人加上平民总共约五百万人的大都市,新闻要多少就有多少。 杨提督也这么说:“何谓民主主义呢?复数的政党、复数的报纸、复数的宗教、复数的价值观……” “复数的恋爱、复数的床。”波布兰少校又加上这一句。 我想杨提督应该很讨厌烦紧迫盯人的采访人员才对。 “我来没讨厌过记者,只是不喜欢一部分自称记者的寄生虫而已。我讨厌的是那些对可能受到政治压力的事避而不提,却专写那些会伤害一般市民的隐私及名誉的记者;更过份一点,成为当权者的利益代辩人的家伙而已。” “会比对当权者更令人讨厌吗?” “我当然也不喜欢当权者啦,但吃当权者的排泄物以为这样自己也握有权利的那些寄生虫,更是令我厌恶!那些家伙是下水道的……” 提督马上住口,这是因为注意到格林希尔上尉也在旁边。至少杨提督的确有留心不在女士面前使用低级的字眼。但问题是,偶尔会有他弄不清楚哪些属于低级的字眼这种情况出现。到底,提督直到十六岁为止是由父亲一手养育,之后就进了军官学校和军队,所以一旦认真说恶毒的话,会越来越变本加厉的。 “因为我也是在军队里长大,所以请您不用太在意。” 虽然格林希尔上尉这么宽容的说了,但看杨提督的样子好象也不能说声“是,既然您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这样子。 杨提督要是没有在逃离艾尔·法西尔时成为英雄的话,现在可能会在统合作战本部的资料室或军官学校的附属图书馆悠闲地上班吧。 “不对、不对,不可能会这样的。” “为什么呢?” “别忘了,尤里安。我要是不能从艾尔·法西尔逃出来的话,就会变成帝国的俘虏,不对,应该是需要矫正的思想犯、叛徒之类。现在可能还在边境边的矫正区里,更糟一点也许已经死掉了也说不定。” 也许没错。所谓帝国的矫正区,听说是个很恐怖、难以生存下去的地方,俘虏们互相抢夺食粮,结成党派互相对立,互相袭击。那些被部下们憎恨的长官,常常会遭遇到粮食被瓜分掉,处以私刑,在酷寒的夜里被赶出宿舍的惨剧。帝国军们对这种事,觉得一一加以干涉实在太麻烦了,所以除了想逃出矫正区的囚犯会遭到射杀外,其他都不会管的。偶而来清点一下生存者和死亡者的数量,只是为了减掉死亡者的粮食和医药的配给量而已。俘虏们常常假装已死去的人还活着,避免配给被减少。有时也有人奇迹式逃脱成功,也有人是藉不知道多少年才有一次的俘虏交换机会而回国,但回国之后,同伴之间都是彼此恶言相向,甚至连闹上法庭的都有。 这次俘虏交换回国的人们不知道会怎样,但能活着回来就很幸福了。 ※ 七九七年一月二十七日 被人争来争去,在某些情况下,是令人觉得相当愉快的事。 要塞内的各部门要举行交叉式淘汰的飞球对抗赛,所以对于我是海尼森中学联盟连续两年的年度得分王的这件事,大家都没有忘记。 “尤里安当然是属于我们这一队的,他是司令部的。他是司令官的待从兵,属于司令部是理所当然了。” 派特里契夫准将这么说,因为他是司令部队的颔队。我自己也认为大概会是如此,但空战队的主将却有异议。 “喂,尤里安,你是我的弟子,于情于理,你都该自愿加入空战队才对!” “可是,波布兰少校,我也是先寇布准将的弟子啊。” “不可以、不可以,即使已经把身体卖给蔷薇骑士,不可以连心也给卖了。” 希望他别用这种会引起天大误会的说话方式说话。 我原来想,只要杨提督下令,我就会到他说的那一队去的,但提督以“我播嘴的话就显得不公平了”为理由,一句话也不说。 “尤里安、尤里安、尤里安。” 波布兰少校象叫狗一样叫个不停,好象在考虑上上之策的样子。 “这个怎样?不论你加入那一队都行,只要你让蔷薇骑士队无法再起的话,就介绍女孩子给你。” 这种话都说得出,我真是服了他了。一般的评价,空战队和蔷薇骑士队似乎是冠军候补的双雄。这次的比赛,甚至有公开赌博的行为,所以也就难怪稍微过分了一点。 “不行的!这种事……” “女孩子两个,都是会让你吓一跳的大美人。” “不论你说什么都不行!” “你这个孩子,真是个任性的家伙。” “任性的到底是谁!” “巧克力酒糖,吃不吃?” “不需要。” “别这么说,就收下了吧。即使收下,这东西也太便宜了,根本不能算得上是贿赂。” 我想他也只是开玩笑,最后还是收下了,全部拿去送给卡介伦家的小姐们。这时,卡介伦家的当家,用一副不是开玩笑的气问道:“喂,有没有毒啊?波布兰那家伙反正是不能把尤里安拉到自己这一边,所以说不定加了点泄药什么的呢?” 比赛是二月一日,到那一天以前,这种杂音可能还会持续下去。 ※ 七九七年一月二十八日 我偶而在想,杨提督这种成绩怎么能从军官学校毕业。总成绩好象是中等稍微好一点,这全是由于战史的成绩太好了。除了这一门和战略论之外,其他科目好象全在平均成绩以下。 当然,耐寒训练,耐热训练,耐力训练,杨提督也都合格了才对。因为只要有一科不及格就无法升级,马上退学。这是军官学校最严格的一点。 “当然都过了。”提督回答。 “所以你看看,在军官学校时代就耗光了体力和忍耐力,现在只能慢慢等死而已。”杨提督说,如果能自己选择死法的话,要喝上一大堆酒醉死最好。先寇布准将也说了相同的话,所以也许真的是个舒服的死法。有机会的话也要问问波布兰少校的意见。 不过杨提督好象有曾经差点在野外训练冻死的记录。“唉,那实在好舒服呢!”杨提督本人是如此形容,但也不能自己去尝试看看。还好杨提督那时获救了,那时的教官好象是快要退伍的老上尉,如果军官学校的学生在训练中死亡的话,会领不到年终奖金的。如果能够圆满退伍的话,会升到少校,退休金和年终奖金也都能享受少校级的待遇,所以教官也一定是拼了老命的。 “教官的年终奖金能够平安无事,都是托我的福。” 杨提督自己这么说,但好象有点自以为是。当初如果不脱队失踪,岂不是更好! 可是如果提督那时候没被发现的话,不仅只是破坏了教官的退休生活,我的人生也会改变。也讲到现在还在福利机构里也说不定;或者依收养法被送到其他的军人家庭里去也不一定。至少不会象我现在这么幸福就是了。 “幸好是得救了。” 我自已在心里感谢这位教官。 从训练中的部队脱队的时候,杨提督认为无意义的行动只会损耗体力而已,所以就安静等待救援。对于这个正确的判断,提督一直非常引以为傲,但我认为,以提督情形来说,与其说是思考的结果,还不如说是本能比较来得恰当。因此,卡介伦少将的意见是:“杨怎么会可能被冻死!他会先冬眠起来,等到春天来临再慢条斯理的爬出来。” ※ 七九七年一月二十九日 尽管杨提督设有任何积极的意愿,但也有非得一大早就埋在文书堆中工作不可的时候,今天就是这种日子。虽然今天我陪提督到司令官办公室,但和格林希尔上尉不同,我是相当空闲的。 已经正式决定俘虏交换仪式在二月十九日举行,因此陆续有全国各地的俘虏营送来几十万人的俘虏抵达伊谢尔伦。虽然主要的负责人是卡介伦少将,但也有些事必须由提督处理才行。 到了中午,卡介伦家的莎洛特·菲利丝代表卡介伦夫人送来了慰劳品。洋葱汤实在太好喝了,下次一定要向夫人请教做法。 ※ 七九七年一月三十日 一星期前就开始准备的大规模舰队运动演习,今天举行了。包括模拟战在内,从开始到结束历时八小时。我也站在杨提督的指挥桌旁边,监视了八小时的荧幕。 大舰队依照杨提督的指挥成为一条光带移动的样子实在令人为之倾倒。不过,为什么提督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桌上指挥呢?虽然我不知道理由,但对提督来说这样子反而更适合他,这一点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结果似乎非常令人满意,杨提督十分称赞负责的费雪少将…… “费雪的舰队操作简直就是艺木。只要有他在,我在实战指挥的时候,不会有任何不安。” 费雪提督是个银发的中年人,没有任何的特征。和先寇布准将相比较的话,穿上军服的感觉非常素而且不引人注目,但对杨提督和整个舰队来说,不可或缺的这一点,绝对不在先寇布准将之下。 就这一点而言,我觉得姆菜少将也是如此。杨提督也许根本就不需要参谋的,但只要有他在,整个气氛好象就会带入正轨。还有副参谋长派特里契夫准将也是。 “派特里契夫大叔并非是无能,但参谋的才能却是他最最缺少的一种。”波布兰少校讲得很过分。不过,派特里契夫准将的确不是个适合参谋的人才,他的爽朗和豪放与姆菜少将正好成对比。把这样的两个人凑在一起,我觉得这正是杨提督巧妙的人事运用——或者这只是我特意把这件事加以美化而已。 ※ 七九七年一月三十一日 今年已经有一个月过去了。 后世的历史学家——这也是从杨提督那里现学现卖的——对这一年会有怎样的评份呢? “好羡慕未来的人啊。我和尤里安会是怎样过完一生,都能全部知道的一清二楚。”杨提督的这种说法,以我的情况来说,以后自己要选择怎样的人生才是最大的问题。所谓全部,也只不过才活了十五年而已,正好是杨提督的一半。 然后,不知道在以后的十五年中,能不能赶得上杨提督,况且,我在追赶的期间,提督本身也在前进。 “何必用追的那么客气嘛,用飞的不一下子就赶上了!” 卡介伦少将对我这么说,先寇布准将听到之后说:“趁杨提督白天睡大觉的时候用跑的就好了。这样不是能缩短相当的差距吗?” 竟然这样开我的玩笑。波布兰少校则是笑着说:“尤里安有提督在前面,但杨提督可就没有杨提督在前面,会辛苦很多呢。” 三位都为我加油。但反过来说,这三位都各自在和别人不同的道路上,以自己的速度及方式前进着,因此对在师父(很棒的名词,这也是从杨提督那里学来的)后面紧紧追赶的我感到有趣,甚至抱着同情的心理在参观也说不定。 今天看到海尼森的主战派集会的实况出现在银幕上,感到不高兴的杨提督说道:“尤里安,复习一下基本的问题吧。为什么战争是不好的事,因为没有任何其他的事比它更能大量产生无意义的死、无益的死和无谓的死了,不是吗?” 的确是如此,不能被那些专门煽动别人的人及那些爱国业者所欺骗了。 那些人自己活着,就拼命赞美死亡,如果没有其他人为他们而死的话,他们就烦恼了。他们赞美奉献和牺牲,但如果没有其他人为他们牺牲、为他们奉献的话,那他们可就头痛了。一写到这里,我发觉到头来我的想法还是从杨提督那里学来的。我现在的地位只是一只吸食这棵叫杨威利的大树树汁而活的小虫而已,况且还有些时候不能完全消化呢。希望总有一天,我不再只是小虫而已,再小也没关系,能成为一棵树苗就好了。至少,现在能从杨提督那里吸取树汁的一部分也好,尽量正确的记述下来。 “国家、法律、社会制度、电脑、这些东西都只不过是道具而已。为了尽量免除一般人的麻烦而存在,同时也是人类用来支配大多数的一种手段。法律或电脑不会支配人类,而是熟知这类道具使用方法的少部分人,在支配大多数的人类。古代有自称能听见神的声音的人,支配着一个国家。所谓的神,也只不过是说这些话的支配者,用来使自己的权利正当化的一种手段,让人民思想麻的麻醉药而已。后来,近代的主权国家代替了神的地位,但其根本并没有改变。用强制手段使人民祟拜这个道具的另一个道具,也就是军队了。” 然后杨提督对我说:“尤里安,军队仅仅是道具而已,而且是没有比较好的道具。我希望你能牢记这件事,进而使自己尽量成为无害的道具就好了。” 不说“请成为”当然也不是“要成为”。只说“成为……就好了”——这就是杨威利的为人。光是这一点我就绝对不会忘记的。 第五章 —— 旧住民VS新住民 —— ※ 七九七年二月一日 和帝国军的俘虏交换仪式,已经正式决定了,时间是这个月十九号,地点是伊谢尔伦要塞,所以各项准备工作统一开始进行了。 不过这件事真的是进行的太神速了。尤里西斯号转达了帝国的提案,才过了不到两个星期而已,现在就已经有具体的方案出来。 “因为非赶上选举不可啊,二百万的士兵要是加上眷属就有五百万张票了。再加上还能披上件人道的外衣,所以也难怪政府那么积极。” 卡介伦少将用这么讽刺的气说明事情。政府只要决定就好,负责实行的人可就不得了了。杨提督把卡介伦少将叫来伊谢尔伦,好象就是为了这个似的,在他头上加上一个“俘虏交换事务总负责人”的临时头街后,就把全部的责任统统推给他。 “如果帝国军的俘虏伤害平民怎么办?” “要是趁这个机会,二百万名的俘虏一齐暴动的话,可就不得了。他们对要塞的内部可了如指掌,光是破坏动力系统的话,就大事不妙了。” “如果拿平民当人质威胁我们交出要塞怎么办?我军能夺取伊谢尔伦,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这些,除了卡介伦少将之外的其他幕僚们有着各式各样的忧虑,好象非常烦恼和不安。 “干脆拜托罗严克拉姆侯爵发表声明好了。就说如果有破坏了好不容易才和同盟军成立的友好关系的人,要加以处罚,就这样。” 波布兰少校提出这个提案,出人意料的正经八百,但由于他的前科太多了,大家都不理他,实在很令人同情。 身为最高负责人,却还象没事似地喝着茶的杨提督,在我向他请教帝国军会不会利用这个机会夺取要塞时,举起手在面前一摇说:“不,不会这么做的,尤里安。即使现在玩这种小把戏把伊谢尔伦要塞夺回去,罗严克拉姆侯爵也没有这个余力来维持它,这么做只会招来同盟军的敌意而已,而且,尤里安,我想罗严克拉姆侯爵根本就没有把伊谢尔伦放在眼里。” 能告诉我的话就到此为止,后来好象在考虑些什么,杨提督整个人陷入沉思之中。这种时候是不能去打扰他的,我就把茶具收拾一下退了出去。 到“俘虏交换事务局”偷窥一下,发现总长阁下正在激烈忙碌中的空档喘气,他叫我进去。 “世间还有哪种白痴,会比那些认为事情只要一经决定,各种准备都会自动弄得好好的家伙们更笨的?” 好象光是俘虏的名单,就要分别以六种类别编排不可。姓名的字母排列顺序、队级别(所属部队种类别、成为俘虏的日期别、兵种别(象是工兵啦或陆战队员这种)、出身的星系别,还有伤、病者和死亡者名单也是需要的。卡介伦少将现在正忙着把从海尼森传来的名单重新编排。 “下午尤里安要出场比赛是吧,抱歉没办法去为你加油,但把冠军拿回来吧。” 对,今天的另外一个新闻,就是举行要塞内各部门的飞球对抗赛。喝过茶的杨提督也到比赛会场来了,下十元赌司令部队获得冠军。这好象是最高额的赌注,大家好象都怕赌注太大会被取笑似的。 提督拨开人潮在我耳边说道:“尤里安,千万别受伤了。看起来,所有出场选手中你是最引人注目的呢。” “不要紧的。” “对手如果是波布兰的话,瞄准脸或屁股吧。效果我可以打包票。” 只在一旁参观的高尼夫少校,手拿着纸杯一面插嘴道。 因为我已经很累了,而且把下午比赛的全部经过写下来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我只把结果记录下来。 我在三场比赛中得到五十四分,获得个人得分最多奖和勇战选手奖,我所隶属的司令部队获得准优胜的成绩。而在优胜队空战队伍中,夸得最佳选手奖的是一位叫科尔德威尔少尉的人。波布兰少校如果不是在第二场和“蔷薇骑士”队其中一名球员空中相撞而退场的话,很可能会得到最佳选手奖。 我打算把得到的奖品其中之一带去探望波布兰少校,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因为那是每边长五十公分装满巧克力酒糖的大箱。 杨提督虽然损失十元的赌金,但由于他也很高兴我得到了奖品,因此请我到餐厅吃晚饭。真是很棒的一天。 ※ 七九七年二月二日 我有点在意杨提督说的话。 就是那句“我想罗严克拉姆侯爵根本就没有把伊谢尔伦放在眼里”的话。 在伊谢尔伦要塞没有建造之前,这个回廊对同盟军、对帝国军来说,都是战略上的要点。林·帕欧元帅和尤斯夫·托波洛元帅搭档击败帝国大军,布鲁斯·阿修比元帅的战死,都是在这个回廊的周围发生的。直到杨提督发挥魔术师的本领,无流血的占领要塞以前,这里不知道已经流了多少的鲜血。因此,如果罗严克拉姆侯爵根本就不在乎伊谢尔伦的话,实在教人难以相信。 “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伊谢尔伦并不是确立战略的要素之一。战略和战术之间的区别必须弄清楚才行,尤里安。”杨提督这么说。 在成为杨家的一员之前,我一直以为战术和战略是相同的东西。所谓战略是为决定战争全体胜败的最基本构想和使构想突现的技术;战术则是为了决定战场的局部胜负,简单的说就是应用的技术。 杨提督说:“设法造成状况的是战略,而利用现有状况是战术。” 立体电视的电视剧中,主角的军官或刑警常常有“我的直觉告诉我的”这种台词跑出来,这时,杨提督就用“哦,直觉就知道啊?”这种讽刺到极点的口气加以批评。 “军人的直觉要是完全正确的话,就不会有战败者了。警官的直觉如果全部正确的话,就不可能会有被冤枉的人出现了。但现实又是怎样的呢?” 这一点我很清楚。上次看过的“无罪而被杀害的人们”这本书里,也有很多案件是没有任何证物,只凭检查官的直觉加以逮捕,判罪处刑后又找出真正犯人的情况。所以杨提督又说了:“战略上根本就没有直觉存在的余地。只是思考和计算,和让这些现实化的实际作业而已。举例来说,想要在某方面布下一百万的兵力,除了兵力本身之外,还需要将兵力运送到目的地的硬体,和一百万人份的食粮,以及管理这一切的软体也是不可缺少的,这一切不是靠直觉就会凭空跑出来的。因此,对职务不够诚实的这种军人轻视战略,只在战术上下赌注。更进一步,不诚实又无能的军人,就只会把战略的不备和战术的不全,全部用精神论来搪塞过去。不给予食粮和弹药的补给,只是一味要求士兵鼓起斗志打倒敌人。以结果来说,的确有因为精神力而战胜敌人的例子。但从一开始就把精神力当作重要因素计算进去而得胜的例子,在历史上是一个也没有。” 杨提督加重了说话的语气。 “为什么以寡击众的战役会出名?就是因为这种事例子太少了。一百次的会战中,有九十九次都是兵力多的那一方胜利。” “当然,不只是兵力多而已,还必须有充分的食粮和弹药的补给,获得和战场及战况有关的正确情报才行。然后,选择在战场上有能力指挥部队的指挥者,在必要的地点布下兵力。最后才轮到战术家出场。 “虽然我说战略是构想,但也许可以说是一种形式价值判断。如果在战略阶段做出最完美的计划,在战术上也就更容易获得胜利。尤里安,我被人称为创造了奇迹,但这些都只属于战术性的,战略上不会有什么奇迹或偶然发生的。就因为如此,战略才有思考的价值。” 我尽我的能力正确地记录下来。现在也许距离完全理解还非常遥远,但总有一天我会了解杨提督所说的话意义。 ※ 七九七年二月三日 卡介伦少将越来越忙了。 要收容两百万的帝国军俘虏、让他们吃饭,要一个不少的交给帝国军;再收容二百万个同盟军俘虏,给他们吃饭,再一个也不少的送回首都去。这里那里,包括准备差不多将近六千万人份临时增加的食粮,让将近五百艘巨大运输船能在要塞的内外停泊才行。睡觉的地方倒不成问题,但寝具和盥洗用具,敌我双方加起来得准备四百万人分,实在是不得了。 “哎,卡介伦少将真是太辛苦了,所以干脆我们帮他休息吧。” 这种话虽然没说出,但杨提督每天就象这样的,把双脚架在桌子上。 不知道是装作睡觉的模样在思考战略计策,还是装作思考战略的样子在睡觉呢? “如果卡介伦少将有心的话,说不定会趁杨提督怠惰和不小心的时候,夺取这个要塞的实权呢。” 我这么讽刺的时候,提督一副平静的样子:“如果卡介伦学长连司今官的职位也能接手的话,那就可以好好轻松一下了。” 这么说,好象只要能轻松过日子,不管怎样都无所谓。 杨提督对于旁人取代他的地位,完全不会生气。大概只要能有睡午觉的地方就好了一开玩笑的。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地方,我觉得没那种必要勉强学习不擅长的事。 在战舰尤里西斯号接受帝国军要求交换俘虏的提案时,杨提督和我正在下立体西洋棋,结果他连枪也不带就直接到指令室去,我急急忙忙追上去把枪交给他。杨提督只是挥手说不需要不需要,接着反问我一句。 “如果我带了枪,开枪射击的话,你觉得会命中吗?” “……不……” “那么,就算带去也没用啊。” 我在想,难道杨提督对于自己差劲的枪法而引以自豪吗?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上尉有完全相反的看法:“怎么会呢?怎么可能对这种事引以为傲嘛。没有任何人看见提督射击过吧?所以说不定其实是非常高明,只是喜欢深藏不露而已呢!” 格林希尔上尉的主张,我不太能赞同就是了。 “想办法克服不擅长的事,太花时间和劳力了,人生苦短啊。” 以一副神气的表情说出这种话又常常偷睡懒觉的人,我想不太可能在众人皆睡的深夜中,自己一个人爬起来练习射击的。 只是,有时我在夜里睡眼朦胧地爬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常常会看提督的寝室或书桌有光泄出来,提督穿着睡衣外加一件睡袍,坐在那里认思考的样子。 就是这样,提督才能不流血地占颔伊谢尔伦,也才能在亚斯提和亚姆立札的大败漩涡中拯救友军。 不过,最近我担心的是提督的饮酒量逐渐增加。我今天把家庭开支花在买酒方面的,要比一年前增加五倍的事,拿来警告提督,希望他能节制一点。 “酒量增加了那么多吗?知道了,我会反省的,会稍微节制一点的。” 老实说,拿给杨提督看的数字,里面有点小花样。从海尼森搬到伊谢尔伦来,酒的价格抬高了两成到三成左右,所以杨提督的酒量其实没有增加到五倍那么多。 但是,酒量增加了也的确是事实,无论如何希望能够减少一些——只是杨提督不是那种喝醉了会乱闹、大吐特吐、大叫大囔的人,所以不会有这方面的问题。 我觉得提督的酒量在战事告一段落时,才会逐渐增加,所以这更令我担心了。但另一方面,我觉得至少让他有喝酒的自由比较好。 其实象我这种超出份际的小孩子话,提督是完全没有接受的义务。可是提督还是听了我的话。 我担心提督的健康,但并没有可以指示他要怎么做的权利。对自己的这种不成熟,实在是很羞愧,然而另一方面还是希望提督节制酒量,我实在是两头为难。 ※ 七九七年二月四日 “尤里安,离开这么久了,想不想回海尼森一趟?” 杨提督用很开朗的声音这么说,令我觉得不可思议。在海尼森,提督讨厌的优布·特留尼西特有着绝大的影响力,又深受群众的欢迎,还有上司和官僚们罗嗦个不停,以及有称为“忧国骑士团”的暴力集团横行,以这些点看来,实在看不出他有多怀念海尼森。 搞了半天才知道,提督的目的是要和亚历山大·比克古提督直接见面,有重要的事要商量的样子。所以以出席同盟军俘虏回海尼森的欢迎典礼为借,一起回去。 我也开始忙了起来(只有卡介伦少将的几分之一),因为得开始准备两人份的行李才行。 ※ 七九七年二月五日 在即将来临的俘虏交换仪式之前,帝国军的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侯爵送来了电文。内容相当长,我全部加以引述如下: “第一,全体士兵将以荣誉宾客分受到迎接。视成为俘虏为罪行的这种残虐并愚劣的行为,须加以全面排除。第二,归国之后,全体士兵都将给予薪金及短期的休假。在回乡探亲家族团聚之后,任凭各自的希望可恢复军职。第三,希望恢复军职者,全体晋升一级。不希望恢复军职者,也全体晋升一级,以新阶级叙其恩赏及奉给……吾等将士,诸位英雄。卿等无需觉得有任何耻辱,抬头挺胸的归国吧。该觉得羞耻的应该是驱使卿等赴前线,迫使诸位陷于非降服不可的旧军部指导者们。我,罗严克拉姆元仰,必须向诸卿道谢,并且非得向诸位致歉不可。最后,对于秉持人道立场协助彼等归国的‘自由行星同盟军’的处置,亦深表感谢之意。银河帝国宇宙舰队司令长官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元帅。” 听完了这些,杨提督把扁帽往上一丢,感叹地说:“太完美了。不只在人道立场上挑不出一点毛病,在政治上也没有任何缺点。这样一来,回国的二百万士兵,大概会完全忠于罗严克拉姆侯爵。” “特留尼西特政权,在获得二百万票的同时,也为敌方补充了二百万的精兵。” 卡介伦少将用一点也不有趣的表情如此地指责。而我军的击坠王则是摸摸下鄂说:“回国之后,也不是就万事如意了。十年之后回家一看,老婆老早就和别的男人跑了,或者是家被烧掉了,一家四分五裂。” 说出这种期待别人的不幸的话。 “等一下!我想起来了,我军的俘虏中也包括女性士兵吧。没被帝国军那些家伙们虐待就好了。”似乎对男性士兵毫无同情之心的波布兰少校,对女性就非常有恻隐之心。 “在帝国军里,说不定有奥利比·波布兰这样的男人在呢,的确是很危险。” 在卡介伦少将这样开玩笑后,伊旺·高尼夫少校就在一旁为同事辨护了:“哪里!波布兰这一级的男人,可不是到处都找得到的啊。” 为了拼命忍住不笑出来,我看了杨提督一眼。杨提督把两脚架在桌上,扁帽盖住脸部,人往后仰,头枕在交叉的双手上。我知道他根本没睡着。杨提督可能是在想,罗严克拉姆侯爵的才能,在宇宙中可以得到更高的评价一事。光从这篇电文中就可以看得出敌将的才能和器量,大概连开玩笑的心情都没有了。不过,再过一会儿可能就会睡着了。 ※ 七九七年二月六日 要将二百万的俘虏全数收容到要塞内部好象不太可能,所以计划稍做了点更动。海尼森的国防委员会传来的指示是,让部分俘虏乘座的运输船团浮游“雷神之锤”的射程之内,如果在要塞内的俘虏暴动的话,就以他们当作人质。 “居然能想得出这种点子,真是小家子气谋士的把戏。我都能看得见委员们那种得意的表情。” 波布兰少校冷笑着说。 杨提督没出冷笑,却向卡介伦少将下达依照当初预定计划,将帝国军的俘虏收容在要塞内的指示。 “您打算无视国防委员会的指示吗?” 被我这么一问,杨提督两手一边玩弄着扁帽,一边回答:“我没有无视啊,尤里安。只不过我的记忆太差了,一忙起来就什么都忘记了。” “国防委员会能接受您这种解释吗?说不定会认为这是故意的越权行为,要追究您的责任呢!” “到那时候就干脆投奔到帝国去算了,虽然远离故乡会很难过就是。因为我们自己的国家大狭窄,容不下我们……” “提督!” “怎么样?尤里安,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呢?” “……” “罗严克拉姆侯爵相当重视人材喔。象我这样灰头土脸的跑去,我想他也会为我安插适当的职位的。或者,你还是想留在同盟呢?” 我努力装出一副认真的表情。 “提督,我愿意同行。” “是吗?那我可以放心了。” “但是我不要为罗严克拉姆侯爵效力。如果一定要投奔到帝国去的话,干脆把贵族联合军和罗严克拉姆侯爵统统打倒,提督自己成为独裁者吧。我会协助您的。” “喂喂,尤里安……” “提督,反正是开玩笑的,就让我这么说有什么关系!” 提督把扁帽摘下来,搔着头说:“这下真是输给你了。” 提督笑了起来,我也笑了,但心里其实也有些心动,在想,如果能这样该有多好。 就是因为身处于民主共和的国家,所以杨提督在很多地方有所顾虑,行动也受限制。如果是在帝国的话,就什么都不用客气,只要有实力,想怎么做都可以。这个支配人民长达五百年,任意为所欲为的高登巴姆(黄金树)王朝,要起而打倒它,改革这个国家,也不必一定是要罗严克拉姆侯爵来做才可以。 不过这种想法违反了杨提督的意愿。虽然我对这点非常明白,然而这只是是凭空乱想而已,没什么关系。才想了一半,我就放弃奔这种胡思乱想。为什么呢?因为象杨提督这种穿同盟军制服还算合适的人,如果换成帝国军的制服,一定看起来不伦不类。这种事,就算是胡思乱想,也不难了解的。 ※ 七九七年二月七日 为了交换俘虏,第一批俘虏已经到达伊谢尔伦了。就在我还在开玩笑、胡思乱想的时候,事情一直在一步一步前进中。不,讲错了,应该是卡介伦少将和格林希尔上尉,把事情一步一步地处理好了。 十万的俘虏——穿着卡其色的衣服,脸上夹杂着疲劳和期待的表情。在人群之中,我认识了一位四十岁左右,脸色不太好的男人。他表示不太舒服,正等卫兵带他去医务室,所以解开了他的手烤,让他独自坐在角落等。我不应该太多事的,但还是跑去倒了一杯水给他。那男人好象吓一大跳,向我道谢后喝了水,用柔和的眼光看着周围的一切。 “好怀念啊,我在这个要塞服务已经有十五年了,可比你们这些叛乱军更清楚这个要塞的每一个角落。” 我也不想去订正这个男人的用词。他的言辞非常的纯挚,甚至令我差点想说:“抱歉打扰你们了”。他的视线投向旁边的墙壁,在照明和柱子成死角的地方,有帝国军的士兵们用刀子刻下的文字痕迹。 “唉呀,找到了!”一边这么说,一边用手指着。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那里有用帝国公用语写下来的短句。我试着读出声:“去死吧!荷尔特中尉,总有一天你会被人从背后杀死,大神奥丁也知道你的罪……” “咦,你会读帝国语啊!” “在学校里学过。” 其实这也不是相差多大的用语。 “是这样啊。我的儿子大概小你两岁,不知道有没有用功读书。” 我只有默默不语,因为这不是我能够回答的。生活在和我相反的那一边的人,也有儿子,也有憎恨的上司,也有要回去的故乡。只是他出生及生长的场所和我不一样而已。——这个大概就是那些主战论者所抨击的“与敌人之间不值一文的感伤交流”吧。 “可能的话,最好不要去当军人。” 最后我这么说。我实在不想和这个人的儿子交战,但仔细想想,这实在是我个人任性的要求。 “嗯,要我的儿子和你在战场上彼此残杀,的确不太舒服。我回去之后,也希望能从事以前的工作。” “您以前是从事哪一种工作呢?” “是家具工人。用手工把栋木、白梓木做成桌子、椅子之类的。” “是个很好的工作呢。” “谢谢你。我的儿子也这么想的话就好了,但他想去上大学。他说平民要想出头的话,就得进大学或军官学校才行……” 就在这个时候,负责的官员总算来了,把那个男人带走。当时这个男人的表情,还不如负责官员用来注视着我的那种邪恶的眼神要令我印象深刻。 看来,他心里一定认为我仗着身为司令官的被监护人,所以敢任意搞乱秩序。 他会有这种想法我也没办法,但我对今天的事一点也不后悔。 ※ 七九七年二月八日 虽然俘虏陆续抵达了,但波布兰少校还是照预定进行我的训练课程。我原来对他感到相当佩服,但高尼夫少校说了一句“是因为俘虏全是男的,他认为没有特地为此停止训练的价值,如此而已。” 我为了恩师,原来想提出什么反驳的话,但根本不可能。 训练结束后,我们一起去喝咖啡。波布兰少校告诉我很多事。多年以前,飞行队里有一名军官被一对男女用小刀刺杀,抢走他的薪水,而少校正好在现场目击了,宪兵就询问他那对男女的容貌特征。 “女的大概是二十五岁左右,头发颜色介于红色和褐色之间,眼睛是深咖啡色,鹅蛋型脸,眉毛颜色比发色稍深呈柳叶状。鼻梁挺直,嘴唇上薄下丰,左颊有酒涡,右眼角有黑痣,耳垂很薄。身高一六九公分,三围从上到下是九一,五九,九0,这些虽然只是推定但准确度很高。戴了蓝色耳环,大概不是蓝宝石就是翡翠。无名指比中指长。” 这么样的精确。但一问到男性的事,就变成“啊,这么一提,我记得他好象是有脸的”这种完全靠不住的印象,再问他有什么特征,就看他考虑了一下,说:“脸的两旁有耳朵,鼻子下面有嘴。” 宪兵非常生气,好象这种不诚实的目击者是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象这种情形,不管是心胸多么宽大的宪兵都会生气的。后来好象是考虑到能抓到女性的话,男的也逃不掉,所以就做出女性的合成相片发出通缉。 “结果好象还是没抓到的样子就是了。” “我想也是如此!” “别那么说嘛!尤里安,告诉你一个我没告诉宪兵的秘密。” “是什么?” “那个男的啊……你知不知道他在身体下面还有两条腿耶!” “……难不成,他在走路的时候,两只脚会来回交互移动是吗?” “竟然你也知道啊。” “我只是猜想可能如此而已。” 我把这段对话告诉杨提督,提督笑了起来,说:“以结果来说,波布兰是为了不让男的被抓到而故意这么说的,不是吗?”这个意见是没说错,但要说是蓄意的——不大可能吧。 ※ 七九七年二月九日 第二批的俘虏到达了,整个要塞还是处于一片混乱之中,宠物店的邮购货物就偏偏挑这个时候送来。我也因为准备旅行用的东西忙得要命,送来这种东西实在不怎么令人愉快。这家大型的宠物店,是军中退役的军官经营的大型复合企业的一部分,据说专门饲育场的土地也是军部便宜卖给他的。如果是完全由民间经营的邮购品,也许就不会挑这种时候寄来。会对这种事感到不愉快,大概也是受了杨提督的影响。 杨提督有一次曾对别的宠物店经营者说:“动物不会说慌,也不会背叛人。” 但对我则改说:“那一点也不好玩呢!” 那时,正好是小鸟事件发生过后没多久的事。我也不是那么想养宠物,因此杨家的成员,在那之前和在那之后都一直是只有两名,没有任何变化。 杨提督喜欢动转变幻的历史,所以我能了解他对宠物店老板的劝说一点兴趣也没有。但轮到别人问我为什么不养宠物时:“我家已经养了一只大的了。” 这种回答,虽然只是开玩笑,但这种气实在该罚,有自我反省的必要。 ※ 七九七年二月十日 因为格林希尔上尉的拜托,整理了二十几种做菜方法的笔记拿去给她。 上尉很高兴,专程请我到平民经营的点心店吃热橘子汁和黑莓派。 “如果不会亲手做这些东西,大概是不行吧。” 上尉看着自己的派这样叹气。 “如果每个人都能亲手做这种东西的话,这种店就通通要关门大吉了。” “看来我们是小资本生意继续存在的功臣呢。” 格林希尔上尉苦笑的这么说。 我有点想问上尉,对于杨提督的事,以她个人的立场,有什么样的想法。 但我知道不管怎么说,这都超出我该过问的范围。沉默了一会儿,我还是忍不住说了:“那个,我认为菜烧的好并不是绝对的要素。如果以卡介伦夫人为标准的话,大部分的主妇都是不及格的。” 上尉用她那对非常漂亮的淡紫色的眼睛看着我,对我说:“谢谢你,尤里安。” 回到杨提督的办公室,提督瞄了我一眼,“去约会了吗?”这样取笑我。我则回答“是啊,和伊谢尔伦的第一美女”,提督一副在我意料之中的表情,所以我暂时不会告诉他经过的。 ※ 七九七年二月十一日 帝国军的俘虏中,有将近一千人说不愿意回祖国去。在二百万的总数中的一千人,到底是算多呢?还是算少? “不愿意回去的又不能强迫他们回去,所以名单得加以修改。不过再怎么说,象这类的人其实根本不必还特地把他们送来伊谢尔伦嘛。” 卡介伦少将对各地俘虏收容所的缺乏效率也稍微发了点牢骚。即使如此,对于事情的处理还是一点也不马虎,这就是卡介伦少将了不起的地方。 为什么会不想回国呢?爱上了同盟的女性,而留下和她结婚——这种幸福的人,不是没有,不过这只是占很少数而已。大部分的人都是为了回去之后,只有债务和贫苦的生活在等着他,所以才不想回去。其中甚至还有些可能是犯了罪的,回国之后就得进监狱,这类人也不在少数。 这些人并不是思想犯或政治犯。虽然是自己投奔过来的,但把他们从帝国的监袱中解救出来还是不太好,因为这些大部分是刑事犯。如果其中有些可下重大刑案者的话,同盟方面也不能无条件任其自由自在的生活。 投奔——这个词,让我想起了前天和先寇布准将聊天的内容。 “先寇布准将的祖父,是为了什么才从帝国逃到同盟来的呢?” “是向往民主共和政治的开明性……很遗憾,不是这么回事。” 先寇布家的本支,爵位的确是男爵没错,但准将的祖父是属于分支,只接受了帝国骑士的称号而已,属于贵族队级的末端,应该是已经没有什么特权了才对,但还是优先被军务省录用为官员。准将的祖父在服务期间没有犯下重大的过失,已经升到军务省管理局的次长,只要再过二、三年就可圆满退休了。但只因为担任熟人的连带保证人,竟背负下自己根本没有借的庞大债务,提前支领退休金、卖掉房子,这样子还是无法清偿债务。照这种情形,如果下狱的话,会伤到先寇布男爵家的名望。亲戚们在考虑之后,决定只提供经由费沙逃亡的旅费,要老夫妻俩带着外子逃出去一也讲说被赶出去会比较恰当。 “就这样,我远离故乡,为了不羞辱先寇布家的名望,每天努力不懈呢。” 我不知该发表哪一种感想比较好。 象先寇布准将的祖父这样的人,如果入狱的话也就变成了犯罪者了。 所谓犯罪者,杨提督说过有三种类型。第一种是破坏法律的人,第二种是钻法网漏洞的人,而第三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制定法律的人。 帝国的大贵族们大半都是第三种人。就拿同盟来说,五十多年前也有过关于新的行星资源开发法的过份事件。在五十年之间大概用掉了国库约兆元左右,而且到头来竟然还说开发计划失败的话,也不必把费用还给国库,因此有大概十多位政客的袋中有巨额的收入进帐。 “虽然如此,却还是比没有宪法的国家好多了。宪法这种东西就是为了要当权者遵守才制定的法律。鲁道夫只是强制他人遵守法律,而自己本身却拒绝遵守法律或受法律的束缚,所以他根本就不是什么钢铁的巨人,只不过是个不能抑制自己的欲望的人而已。” ……鲁道夫大帝可以不必去管他,我在意的是先寇布准将对于离开将近三十年的故乡,从来没有想过要回去的这件事。当然,这是绝对不能开口的问题。 引用一句杨提督的话:“所谓的长大,就是能分得清楚那些事该问,那些事不该问。” 就是这样,很遗憾不能用自己的话来说,希望总有一天,能够不必引用别人说的话来表达。 ※ 七九七年一月十二日 我知道奥利比·波布兰少校和伊旺·高尼夫少校是在飞行学校时代就认识的朋友,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到底是怎样,实在很想知道。 今天趁高尼夫少校要把答应借我的填字游戏的书给我的机会,正好问他这个问题。我觉得这个应该不是不能问的问题。问了之后,高尼夫少校藏在扁帽的明亮头发微微波动,这种情形,我实在很难表达,简单的说,就是无声的大笑。 “我有一段时间,因为家庭问题而学坏了,那时,那家伙正好是班上的风纪委员。他在我快因为操行不良而遭到退学处分的时候,放了我一马。” 我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高尼夫少校这次就没有什么顾忌地大笑出声。 “……这是波布兰的说法,可真是天大的谎话,千万不能被他骗了。真实情况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但真实情况到底是如何也不告诉我就这样分手了。可能是恶魔的安排,在我带着书走回家的途中,遇到用交换步伐在散步的波布兰少校。 “怎么回事?有前途的青少年竟然也在玩填字游戏吗?真不是个好现象啊!” 我想这正是个好机会,所以又向波布兰少校提出这个问题。 “这个嘛,别人这种不名誉的事原来是不应该提的。老实说,那家伙有一段时间,因为家庭的问题而学坏了,就在快因为操行不良而受到退学处分时,我放了他一马。我那时是班上的风纪委员。所以我不但是那家伙的恩人,还是同盟军空战队的恩人呢……” 波布兰少校一本正经的表惰也只能到此为止,之后就只能抱着肚子大笑个不停。 结果,真实的情形到底怎样还是搞不清楚。我觉得也不用勉强一定要知道,不过那两个人,到底哪一个演技比较好呢? ※ 七九七年二月十三日 在等待回国的俘虏之间,开始流行起流行性感冒了。军医、护士、卫生兵这些人,简直是忙得鸡飞狗跳。 “所谓公平,就是这么回事。” 卡介伦少将好象非常高兴地这么说。大概是只有自己这么忙的话,在心理上会觉得有点不平衡。眼看军医送来报告书的少将,看到半身不遂的伤病兵的那一页,凝视许久,然后抬头问我:“尤里安,如果杨那家伙年纪大了,又没人要嫁给他,变成只会睡觉的老头子。那个时候,该怎么办才好?” “当然由我来照顾他。” “感动!感动!不过,反正那家伙现在也差不多是只会睡觉的青年,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就是了。” 如果不当笑话看的话,那可就不太好。当我回到司令室时,就看到“只会睡觉的青年司令官”把脚架在桌子上,用扁帽盖住脸,睡得非常的幸福。因此我对卡介伦少将的话,实在提不出什么反驳。 ※ 七九七年二月十四日 今天也有一团三十多万人的俘虏要抵达要塞。但是杨提督之所以会是一副受够了的表情,不是由于这些俘虏的缘故,而是因为和他们一同前来的同盟政府委员们。 这些委员们好象是为了欢迎被送还的同盟军俘虏们而特地前来的。不过他们好象以为伊谢尔伦是会员的休闲旅倌似的,一下子说宿舍的设备太糟,军官餐厅的伙食太难吃,抱怨个没完。杨提督没有出来迎接他们也生气,士兵没向他们敬礼也生气。最差劲的是还带了象小山堆似的行李来。 “这些是什么啊?” “是委员们带来的见面礼。” 原子笔、袜子、还有毛巾、手表之类的东西,上面印了委员个人或政治团体的名称。 “对‘二百万的投票人’的宣传活动动作可真够快。” “这些是那些家伙自己掏腰包买的吗?” “怎么会呢!大概是国防委员会的经费。” “那么印上个人的名字,这岂不是渎职行为了吗!” 虽然不能大声加以指责,但大家都很不高兴地谈论这件事,这些话甚至还传到我的耳里了。杨提督似乎不打算对这件事做任何批评的样子,大概是接受了某人的忠告而保持沉默。今天中午,也邀请了大约十位左右的委员为主宾,不情不愿地举行欢迎酒会。我幸免不用出席,不过委员们好象对提督和幕僚们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等着瞧吧!那些家伙们。” 亚典波罗提督愤然走出会场,召集部下,好象下达了某些命令,这时候关不多是二点左右。 “这些是同盟政府送给各位,象征友爱的一点心意,都是些不值钱的玩艺它儿,请各位不要客气,收下吧。” 亚典波罗提督这样告诉帝国军俘虏们的代表,然后要部下把委员们带来送给归国士兵们的土产,全部分发给俘虏们。 事情闹开,引起大骚动的时候,已经是四点左右了。亚典波罗提督对气急败坏赶来的诸位委员们,发表义正辞严的谈话。 “你们是为了迎接俘虏这个任务而来的吧。利用公务进行个人的选举活动,违反同盟公职选举法第四条。因为这里是军事地区,宪兵有司法警察权,是不是要宪兵来听听各位的说辞呢?” 委员们通通不说话了。杨提督为了不令亚典波罗提督日后受到上面的压力,拜托俘虏们的代表向委员们提出感谢状。 这么一来,那些政客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大快人心。 “亚典波罗那家伙,处理手段还是太嫩了一点。象那种台词,应该在把他们关进禁闭室之后再说也不迟。” 先寇布准将这么说完之后,卡介伦少将马上接着叹了一气。 “可是那些回国的俘虏们可就要哭死了。为了守护那种家伙们的权力,被送到前线去,还在矫正区里过着艰辛的日子,真是太不值得了。” “我们也是很辛苦的啊!” 这么接下去的亚典波罗提督,看到我,招手叫我过去,然后把一个纸包的东西交给我。 “麻烦把这个交给杨提督,我只顾出气没留意到事后处理问题,这是对他及时相救的谢礼。” 我猜想这种情况下的谢礼,绝对是酒不会错的。若送其他的东西的话该有多好。 不过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很多。 “帝国军俘虏中的工程兵,要求希望能协助修理工作。好象是说,在居住区有几个地方,以前就该修理却一直没修的样子……” 接到这个报告的时候已经是很晚了,杨提督和亚典波罗提督正在喝酒聊天。酒是亚典波罗提督送的威士忌。 “对他们的好意,可以就这么接受吗?” “可以接受,这并不是对我表示好意,而是对这个伊谢尔伦要塞的爱意。这里原本就是他们建造的嘛。” 如果杨提督是一部分人认为的那种策士的话,我想不太可能作出这种结论的。 最后,决定明天请俘虏们协助修理工作。得知这个消息的俘虏代表们,敬礼之后,并再次对赠礼和协助他们返回故乡一事道谢。 想到要和这样的人们分成敌我双方互相残杀,就觉得胃里有点怪怪的感觉。我还没有办法请楚地用言语表达出这种感觉。我不象杨提督,不能将自己的感角加以理论化、思想化,甚至提高到哲学的层面来表达。 杨提督说:“只有在安全场所的那些人,才不认为有不用战争方式就能解决的问题。所以在危险场所的人,想想战争并不能代表全部的理由不是很好吗?” 又说:“近代以来,倡导战争的文人或言论家,没有一个是在最前线战死的。” 象杨提督说的这些话,我尽可能都将它正确记录下来。以前我也说过,总有一天杨提督会成为历史上的人物,也会有人着手写他的传记。到那时,绝对需要曾直接听过提督说话的人的证言。而且,即使不是因为这样,我自己本身,也会面临需要这些话来支持我的情况也说不定。 第六章 —— 俘虏交换仪式 —— ※ 七九七年二月十五日 将近五年没举行过的大规模俘虏交换仪式,就要举行了,因此伊谢尔伦集中了全宇宙的注目。也许说“全宇宙”是太夸大一点,但见到新闻界的报导和政府对应,谁都会有这种想法的。杨提督说过罗严克拉姆侯爵对俘虏们发表的电文,在政治意味上也是完美无缺,我觉得对这次的俘虏交换仪式本身也可以这么说。 “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伊谢尔伦,可能另外在费沙方面搞什么鬼也说不定。那个金发的美男子可是个厉害角色呢。” 亚典波罗提督这么说。杨提督希望获知费沙方面的情报,但从海尼森传来的情报,不论是质或量都不能让提督满意。 最近,杨提督最关心的是在这一次大规模的俘虏交换之前,已经有几百人的俘虏或羁留者已经由帝国出发,经由费沙回到同盟去。不仅象这类人的名单不完全,甚至从我们这里回去的名单,也是不能百分之百相信。 “所谓和名单不符,是不是指帝国的间谍会借死者之名潜入一事呢?” “这是很有可能的。实际上,在五年前的交换式就有过这种情形。那时候因为人数少才能发觉,这次如果搞了什么鬼,就不太容易查出来了。” 而海尼森的统合作战本部方面的回答,好象是“杨威利只要关心如何防御敌方对伊谢尔伦方面的攻击即可,对于费沙方面的关心,不仅无益且多余,更是一种越权的行为”的样子。这是格林希尔上尉告诉我的,听到这个回答后,杨提督好象低声自语:“知道了!”这就是一肚子不高兴的证明。 他不敢把脾气发出来,其中一个原因似乎是怕海尼森方面临时驳回他回海尼森的计划。若因此不能成行,那就令人非常头痛了,所以只好暂时安份一点。真是难为他了。再加上昨天还为亚典波罗的事张罗善后,实在很辛苦。如果我再嚼叨他“喝酒会怎样”的话就很可怜,所以我什么都没说。结果晚餐之后,就看他连喝了五杯威士忌,真伤脑筋啊。 ※ 七九七年二月十六日 原来我以为代表帝国方面来伊谢尔伦参与俘虏交换典礼的人是罗严克拉姆侯爵的,结果好象不是的样子。 “怎么会呢?罗严克拉姆侯爵不会自己来的。” “现在根本不是自己出来的时候!如果他亲自来这里,帝都奥丁闹空城计的话,一部分的门阀贵族准会爆发的。” 杨提督的确料得很准确。 代表罗严克拉姆侯爵来伊谢尔伦的是齐格飞·吉尔菲艾斯一级上将,二十一岁,听说是罗严克拉姆侯爵的心腹。从罗严克拉姆侯爵初次上战场的时候起,就一直在他身边协助他,能干又诚实的辅佐人。 听到这种话令我不胜惶恐,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站在和杨提督相同的立场呢? 波布兰少校以前也说过,我有杨提督这样的师父存在,但杨提督却没有依赖任何人,模仿任何人,以自己的能力,逐渐培养出自己的人格和见识。虽然杨提督常说,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是空前绝后的天才,但我认为杨提督也是天才才对。所以他才不象别人一样,攻击罗严克拉姆候爵的短处,能爽快地承认对手的天才之处。 提督本人倒不以为自己是天才,只自称是怪癖之徒而已。仔细想想,杨提督用“天才”来形容的,除了罗严克拉姆侯爵之外,没有对任何人使用过大多只是用“名人”或“名手”这类的形容词。 总之,不能亲眼见到罗严克拉姆侯爵的确是相当遗憾,但希望至少还能够亲眼看到他的心腹。 ※ 七九七年二月十七日 最近好象成为习惯似的,每天没事也到港去看看进出的船舰。好几天以前,遇到过一位家具工人的帝国士兵,现在不晓得在这个广大要塞的哪里。 在这一生中,可能没有再见的机会了;即使把他忘记了,大概偶而也会再想起他和他儿子的事。 不过由于俘虏交换仪式迫在眉睫,所以这段时间进港的船舰自然要比平常多出许多;因为不是客船而是军用运输船,一艘大概可以搭裁五千到一万人左右的俘虏。历经边境俘虏收容所的生活,又因为长途航行而惭疲惫不堪,不过由于能回祖国,而且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看得出喜悦之情洋溢在俘虏们疲惫的面容上。 “如果只有俘虏倒也罢了,讨厌的是跟着来的脏东西。” 卡介伦少将似乎非常痛苦地这么说。 少将所说的脏东西有两种。第一种是以军人和其眷属为票源基础的“国防族”政治家。由于俘虏交换是属于同盟、帝国的军方问题,其实和政治家毫不相干,不知道是用什么借口坚持跟来的。二月十四日的日记也提起过,现在已经破了一百人的大关了,并且其中有一半是军人出身的。 还有一种脏东西是采访记者,不过如果真的认为这是一种脏东西的话,就等于自己否定了民主主义的本质。然而我到现在才发觉低级的采访记者实在好多。亚典波罗提督也说:“象这种政治秀,来的全是那些要政府负担费用来这里象玩乐似的采访家伙们,难道没有真正的报导人员吗?”这些人所谓的采访,也只是固定每天两次,全部挤到司令部的事务局要求公式化的发表而已,其余时间全在军官俱乐部喝酒,账单则要求全转给政府——他们只会做这种事。 此外,他们还占据了一部分军官宿舍,甚至还要求种种的服务,说什么要加派专用的侍从兵啦,床太硬了之类的,好象认为自己是帝国的大贵族似的。 今天也是,和杨提督在吃晚饭的时候,有大约十人的集团硬挤进来,要拍摄晚餐的内容,我用盐把他们击退了。我知道他们一定会说很多坏话,但象这样想要公开别人的私生活的话,去公开报杜老板的私生活不就结了!不过他们绝对不会这么做的。提督很高兴地搔搔我的头发,对我说:“了不起。”这真是最好的称赞了。 ※ 七九七年二月十八日 在海尼森的停留,可能长达将近三个星期,所以我决定不住旅馆,而改住希尔巴利街的军官宿舍。因为杨家整个搬到伊谢尔伦去了,屋子里空空如也,要安排也不会有太大的麻烦。 “委托服务公司去打扫一下,和准备一下食物及用品,等一回到家里就能马上照常生活了。” “哇,还可以这么做啊!” 杨提督非常佩服地这么说。虽然我很得意地对提督说,当然可以了,但老实说这招是格林希尔上尉教我的。上尉也将以副官的身分随行,所以她说,有空的话要到去世的母亲坟墓祭拜。我想一定是位非常漂亮的母亲。 ※ 七九年二月十九日 今天要举行帝国军和同盟军的俘虏交换仪式——这一天总算来了。今天就会决定敌我双方合起来,共有四百万人的命运。这么说实在有点过分夸张,因为总不会到今天才交涉决裂吧。 帝国军的船团老早就进入伊谢尔伦回廊了,这些进行的状况,每隔一小时都会向司令部报告一次。好象一切都照预定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满载同盟军俘虏的二百四十艘帝国运输船的船团,在只有十艘左右的战舰护卫之下,进入要塞主炮“雷神之锤”之射程,是在七点四十分左右。杨提督比平常早一小时起来,好象还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但居然没有任何怨言。 九点四五分,战舰巴尔巴洛沙停靠在要塞的军港内。亚典波罗提督满头大汗,担心如果运输船装的不是俘虏而是炸药的话,这样冲进来可就什么都完了。 十点十分,巴尔巴洛沙的船打开,在以肉眼看到帝国军代表的时候,到处响起了兴奋的耳语。 站在最前面的人,穿着帝国军黑底银饰的华丽军官制服,非常非常的合身。身高比我高了将近有三十公分,身材高挑。在服贴的红发之下,有一张英俊,并且非常温和的年轻脸孔。 他就是齐格飞·吉尔菲艾斯一级上将。 随员有三名,全部是提督级的高级军官,他们的名字是贝根伦格、锦兹、桑肯。不只吉尔菲艾斯一级上将,这三位也都非常年轻,大约都是三十岁左右。罗严克拉姆侯爵的幕僚们,大概都是很年轻的。 现场演奏的不是两个国家的国歌,而是两军的军乐曲。杨提督亲自出来迎接红发的客人,在握手的一瞬间,无数的闪耀灯象炸弹炸开一般闪个不停。 两人步入会场,朝中央的桌子走去。在桌子上有俘虏的名单和交换证书,正在等待这两个人签名。 证书格式和内容,通常都应该是经过长时间的讨论才能决定的,但因为是“两秒演说”的杨提督,所以一直叮咛“简单就好,简单就好”,文章由格林希尔上尉撰写,最后杨提督自己再加以简化而成的。国防委员会送来的文稿至少也有一打左右,提督连看也没看过就直接送进垃圾箱里去了。 两个在放置于自己面前的证书上签名,盖上各自的官印,彼此交换,再重新签名和加盖印章。全部过程经时一分种不到,这样两军四百万的士兵就能各自回故乡了。 和提督好象说了什么话之后就要走出会场的吉尔菲艾斯一级上将,蓝色的眼睛扫过会场内,最后视线停在我的脸上。 “你几岁了?” 感觉很舒服,非常温和的声音。 吉尔菲艾斯一级上将会注意到我,大概是因为整个会场内,我是唯一纪比他小的人。我拼命以平静的声音回答:“今年就快满十五岁了,吉尔菲艾斯阁下。” “是吗,我从幼校毕业第一次上战场也是在十五岁的时候。以我的立场,不能说请你加油,但是请你自己多保重。” 微微一笑之后,吉尔菲艾斯一级上将的修长身躯,从我面前转身离去。 一时之间,我整个人就象处于梦游状态,完全不敢相信敌军中第二伟大的提督真的和我说过话。我的脚好象根本踩不到地面似的,整个人飘飘欲仙。 “喂!就算你再感动,可别就这么投到帝国军那边去啊。” 如果亚典波罗提督不拍拍我的肩膀叫醒我,我可能就一直站在已空无一人的会场上了。 吉尔菲艾斯一敬上将并没有待很久。在酒会上举杯庆祝之后,就马上带着归还的俘虏回帝国了。 事后我向杨提督询问,签名和用印的时候,吉尔菲艾斯一级上将说了什么话。 “形式这种东西,也许是有其必要,但实在也是相当的傻气呢,杨提督。” 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话,但杨提督说这也许是吉尔菲艾斯一级上将知道俘虏交换式本身真正意义的表现也说不定。 另外,也许是很自然的事,吉尔菲艾斯一级上将的风评很好,尤其是在女士们之间。 “是个好男人。”连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上尉也这么说,波布兰少校的表情好象有点复杂似的。 “哼!只不过如此而已,还比不上罗严克拉姆侯爵呢。” 不说自己也比不上,这大概是波布兰少校特地避开不提的吧。 “没错,如果能在以后十年中好好磨炼,再加上些许深沉和成熟,也许还能与之对抗呢。” 先寇布准将说话则是避重就轻,这大概是年龄的差别。 不过,大家大概没有忘记我军的代表吧。杨提督也许是比不上吉尔非艾斯一级上将那么的英挺,但那自然又贴切的动作和表情,都深具魅力。先不提优布·特留尼西特,如果是杨提督之外的人代表的话,不是表现得太大惊小怪,就是紧张得象石头一样硬梆梆的,或者是坐立不安镇定不下来,再不然就是为了掩饰紧张而特意装出傲然的样子。而杨提督,就算是罗严克拉侯爵一对一正面较量,也能悠然地保持自己的步调吧,对这一点我非常清楚。可说是——“杞人忧天”,不可能会有这种事发生的。不过,如果杨提督本身投奔过去的话,那又另当别论了。 ※ 七九七年二月二十日 交换式结束了,紧接着酒会也结束了,伊谢尔伦要塞要想办法恢复日常的生活了。 虽然写是这么写,但还有二百万的归还兵还在这里,非得等他们的船团平安出发为止,伊谢尔伦“交换仪式事务局”的工作,还不能算是结束。 我也不能偷懒,因为明后天往海尼森的船国就要出发了。杨提督和我本身的旅行准备都要整理好才行。 今天,格林希尔上尉就问我:“那么,提督本身的旅行准备,都弄好了吗?” “都好了。他已经告诉过我,要我先准备了” “……” 杨提督的随员,原来是只有担任护卫的卡斯帕·林滋中校、格林希尔上尉和我三个人而已,但现在突然又加上奥利比·波布兰少校和伊旺·高尼夫少校,变成五个人。 当事人本身好象也是非常意外,今天和我聊天时,也一直在点头:“决定的人一定是姆莱参谋长。是不是希望我们就此不回来了呢?” “如果这样也是没什么关系,我唯一在意的是万一我不在了,岂不就成了先寇布准将的天下了吗!” 波布兰少校这么夸奖,先寇布准将马上重重的回答:“就算你还在的时候,也不能动摇我的天下分毫。你干脆到边境去摇旗呐喊吧!” 卡介伦少将也加入数落,内容比波布兰少校更高明。 “希望你们趁早离开,要不然,真不知道到何时才能回复日常的生活。” 帝国军的俘虏们还有点顾虑,但自己人的同盟军俘虏们,由于被解放太过于高兴,结果行动脱离常轨,到处惹麻烦。喝醉酒和要塞的士兵打架、调戏女性士兵、在通路里大吐特吐、随地便溺、打破玻璃,还有其他罪状,数都数不完。 由于宪兵的人手根本忙不过来,所以先寇布准将对“蔷薇骑士”连队下令,凡是看不顺眼的,一律抓起来丢进收容俘虏的禁闭室去。 “蔷薇骑士也堕落了,居然变成取缔喝醉酒的,真是个大笑话。” 这样取笑别人的波布兰少校自己也是,光是今天一天,就揍了超过二十个以上的非礼者,拯救淑女们的危机。 格林希尔上尉会笑着告诉我这件事,是因为被少校救了的女性士兵们,全跑到上尉那里抱怨。 “我们很感谢波布兰少校救了我们,但可不可以请他不要说‘不要对我的女人出手’这种话?” 向波布兰少校反应之后。 “以后说不定有可能成为我的女人,这样说起来太长了,所以只是缩短了一点而已。” 另外一位王牌马上接下去说:“因为可能性和实现性并不是相等的。” 就这样。不过,看了这些归还兵的行为、军人出身的政治家的言行举止、海尼森的统合作战部的作风,我感觉到杨提督和伊谢尔伦要塞司令部的人员们,以群体来说的确是相当不寻常。同盟军是自由民主国家的军队,并没有象帝国军那样,有贵族和平民对立的情况存在,却仍有种种矛盾和缺点象伤化脓了似的。 杨提督带着我投奔到帝国军去,的确是胡思乱想。但如果不只是两个人,而是伊谢尔伦要塞的全部幕僚都投奔过去的话,说不定有可能控制整个帝国军呢。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军服的问题。适合穿帝国军军服的,大概只有先寇布准将了。 ※ 七九七年二月二十一日 明天就要离开伊谢尔伦,向海尼森出发了。预定是三月十日会抵达海尼森,不过这只是预定而已。 高尼夫少校还没什么,波布兰少校有一、两个礼拜不在伊谢尔伦,听说卡介伦少将和姆莱少将好象都很高兴。 “波布兰少校说不定会在归国的船团中,惹出什么问题呢!” “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伊谢尔伦没事就好了。” 这好象是卡介伦少将可怜的心愿。 在二百万归国将兵搭乘的船团内,指挥官是个叫萨克斯少将的人。担任运输船团的指挥官要有非常丰富的经验,而卡介伦少将在计划补给和实行时,有过和他合作的经验。 “不是个无能之辈,只不过有不太接受他人意见的缺点,所以非常的刚愎自用。” 这是卡介伦少将对他的评语。 晚上,被邀请到卡介伦家,担任盛大送别宴会的主角。如果出发因我们而延期的话,那可就太丢脸了。所以我尽量留心不会发生这种事。 ※ 七九七年二月二十二日 今天,归还兵的船团要离开伊谢尔伦了。来到伊谢伦已经有八十天了,虽然只待一、两个月的时间,但已经住习惯了,而且又很喜欢这个地方,所以要和它暂时分别也不是很高兴。 在卡介伦一家、姆莱少将、先寇布准将、亚典波罗提督的目送之下,登上扶梯已经是九点三十分。十点刚过,运输船发动了;十点十五分,我们已经置身在空虚之中。 “有一段时间能不用见到那些罗嗦家伙们的脸也相当不错。在我回去之前希望他们不要乐坏了!” 左肩上扛着行李箱的波布兰少校这么讽刺着,和我们分手,走向自已的船舱,杨提督则用略微有些不安的视线一直跟着他。 杨提督在搭船之前,好象在萨克斯少将那里了一个大钉子。 “您了解了吗?将军阁下,船团指挥操作的权限及责任是由下官负责,因此只要在这方面,即使阁下本身也必须遵从下官的指挥及规范,您的部属当然也请他们必须遵守船团的规则……” 被年长十五岁以上的对手这么说,杨提督乖乖地点头,但过后在私底下以一副愤愤不平的气对我说:“何必还要这样特地对我说嘛。难道我看起来象那种会用阶级来压人的人吗?” “不用太在意啦。只是在立场上,要先讲清楚而已。” 老实说,我自己并不认为是如此,不过也只能这么说。 “嗯,不过希望波布兰不要给我惹麻烦才好。那家伙如果做了什么的话,变成我要负责任了。” “不要紧的,高尼夫少校和他同寝室。如果波布兰少校要喷火的话,他一定会浇冷水的。” “可是虽然高尼夫常对波布兰冷嘲热讽,但实际阻止那家伙行动的例子,可是很少见啊。” 他好象还是非常的杯疑。如果这样的话,为什么不干脆不让他同行就好了?我想大概杨提督是希望闻到他们这些人身上,伊谢尔伦特有的“气味”吧。 菲列特利加和一位叫多鲁顿上尉的女性军官同室。这个人是担任船团导航员这个非常重要的职位,有着褐色的肌肤,是个高个子的美女。“嘴唇再薄一点就很完美了。”这是波布兰少校的评语。 最后,杨提督和我同寝室。两层双人床,提督睡下面,我睡上面。船室的宽度大概五公尺见方左右。还附有浴室和卫生设备。除了天花板稍微低了一点之外,其他甚至还有个很小,但可以用肉眼看出去的窗子,浴室也有热水。再怎么说,只是让我们搭输送士兵的运输船的便船,实在不能太讲究。 以前我在福利设施的时候,象这么大的房间可以塞八个人进去呢。 晚餐很快就在船团司令官餐厅准备好了,杨提督在形式上,坐最高的席次。其他好象还有好几位政治家同席。我之所以用传闻的形式写是因为萨克斯少将是个很严格的人。只是普通士兵待遇的我,是不准进入司令官餐厅的,所以以下的会话是后来杨提督告诉我的。 “……我身为国防委员会的一员,对用兵的事不能不加以关心,如果你指挥的舰队被别的舰队包围的话,你要怎么应付呢?” “我可从来没有被包围过啊。” “所以我只是说假如的话。” “如果会被包围的话,我早就拔腿先逃了。” “唔,我以为逃走这句话,在你们的世界中是一句禁用语呢。你居然能这么平静的说出来。” “在我认识的政治家中,也有把落选这句话当作禁语的人在,但在上次的选举中好象也落选了呢。” 杨提督是主张自己以绅士的态度对应,但我看对手不会这么想的。我的晚是某种烩饭和某种煮莱和某种沙拉,而杨提督的晚餐好象是,“除了虾之外,其他的东西连看都没看过”的菜。 不过为什么每一个人谈到军事的问题,总是喜欢把战术当成近乎魔术似的问题呢?杨提督对这一点非常的不满。 这绝对不代表杨提督轻视战术。“选择有能力的战术家,投入适当的战局中,才能说是个完整的战略。”杨提督这么说。再怎么说,提督本身就是个出类拔萃的战术家。战术是在不能忽视战略的状况独自成立的,但为什么能理解这一点的人是少之又少?当然,我自己也没资格说大话,但我至少从现在开始努力,希望以后能对提督有所帮助。 ※ 七九七年二月二十三日 感觉和搭乘要上战场作战的舰船是完全不一样。因为只是单纯的运输船的乘客,根本也没什么事可做,行动范围也受限制,再加上萨克斯少将又很罗嗦。 杨提督从伊谢尔伦的宿舍带了十本左右的书出来,其中一半以上,是从海尼森带来的。这些书往返旅行了八000光年,已经比大部分的人类旅行的距离还长。 吃过早餐后,杨提督带了一本书向沙龙走去,我在把房间整理好之后,用小跑步的想追上提督,只差两、三步就可以追上时——有一个归国兵看到杨提督,表情变得很奇怪,等看到阶级章时,更是吓了一大跳的表情。 那个戴着上尉阶级章的男人,抓住我的肩膀,压低声音向我问道:“你是那个男人的侍从兵吗?” 我非常不高兴。这是当然的事。 “你说的那个男人如果是杨提督威利上将的话,是的。要我去叫住他吗?” “不,不用了。上将吗……那个杨威利中尉,真是不得了的出人头地呢。” 这个中年男人,叫巴卡斯上尉。他称呼杨提督中尉,我就猜到了,这个人肯定是杨提督还是新鲜人中尉的时候,在艾尔·法西尔服役的军官。我就简单的把事情说明一下,他好象故意似地大大的叹了一气。 “九年前,杨威利是中尉,我是上尉。现在那家伙是上将,而我却是刚从矫正区回来,仍然只是一名上尉。命运还真是捉弄人啊。” 我越来越不高兴了。对他那种认为运气就能左右一切的说法,实在很不服气,再怎么说,这个人是把平民和当时的杨中尉弃之不顾,和林茨少将一起逃走的啊!把“要守卫平民”这个军人最基本的义务都放弃了。杨提督还要帮这个人收拾善后。 “的确没错呢,如果运气不那么差的话,以当时的阶级来说,上尉先生现在应该是元帅了吧!” 我觉得要狠就该狠到极点,所以就极尽我所能用讽刺的气这么说。上尉楞了一下,瘦削的脸上出现有点痛苦的表情。 “好严格啊。但是,也不要太责备我了,我们也受到应得的报应。九年来,在矫正区受了很多苦,并不是在酒池肉林中享福啊。” 我也后悔了。看来我还没办法站在对方的立场体会他的心情,也就是说,我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我为我的不成熟道歉了之后,又忽然想起请教他从艾尔·法西尔逃亡之后,林茨少将的行踪。 “林茨那家伙吗?”巴卡斯上尉这么说,什么“少将”什么“阁下”都没加。 “在好几个月之前,还在同一个矫正区的,但忽然不见他的踪影,不知道他去那里了,而且我又何必去关心” “这次的交换俘虏,林茨少将的名字好象不在上面……” “这个嘛,他倒是舍弃平民逃走的负责人啊,回去的话一定会被政府和新闻界围攻的,说不定还要重新接受军法审判。消声匿迹是比较聪明的做法。” “……” “人落到这种地步已经是什么都完了。在艾尔·法西尔弄得丑态毕露之前,他也建立了相当的战功,是相当有人望的人。只为了这么一件事,过去的名誉、未来的前途,一切都象烟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人不会知道自己会在哪里失足,在什么时候决定一生的评价。” 和巴卡斯上尉分手之后,我原来要回房间去的,但在通路上到格林希尔上尉。在这里行动被限制住了,所以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和格林希尔上尉一起去茶室,我提起巴卡斯上尉的事。 “是吗,那时候从艾尔·法西尔逃出去的人,也在这艘船上啊……” 她果然一副很怀念的样子。对格林希尔上尉来说,艾尔·法西尔是当时十四岁的少女,和叫杨威利军官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格林希布尔上尉一面照顾生病的母亲,一面还为杨提督送用纸杯装的咖啡呢。 “可是,在那时候,大人们真是太难看了。一部分的军人只为了让自己平安无事的逃出去,把平民和跟不上情况的新任军官一起丢下来,因此大部分的人,都是自暴自弃地喝酒、歇底斯里的大哭大闹、乱打架……平平静静的,大概就只有杨提督了。” 我觉得与其说是平静,还不如说是迟钝要来得正确,不过这话没说出就是了。 “不过,跟不上情况的新任军官这种印象,到现在都完全没改变呢。” “说的也是,几乎没什么改变呢。” 连格林希尔上尉都是苦笑着这么说,也难怪九年不见的人,看到杨提督的阶级章会吓一大跳。也因为这个原因,今天我们那“跟不上情况”的上将,婉拒了不知道什么的议员邀请他在套房共进晚餐,和我一起在普通餐厅吃晚饭。 ※ 七九七年二月二十四日 平稳无事的一天。 出发不过才第三天就没什么事可写了,实在很头痛呢。不能适当地发生一些事情吗? ※ 七九七年二月二十五日 从伊谢尔伦出发已经第四天了,和平的宇宙航行持续着。的确,如果不和平的话就很麻烦,但是这样有人会无聊的快受不了。尤其是我不说出他姓名的这位人物,愤然地说:“这简直是拷问!为什么什么事都没发生?如果是立体tV的连续剧的话,现在也应该出现漂亮的女字宙海贼才对啊!” 我想到昨天写的日记就有点担心。去年,从海尼森到伊谢尔伦的航行也是既平稳又无聊,这次也许又多了一个行动受限制的图素(因为萨克斯少将的缘故),但是不是我在不知不觉中受了这个人的影响呢? 说杨提督只要能待在房间里看书就觉得很幸福了,似乎也不见得一定如此。那些政治家们和萨克斯少将对于他在晚餐缺席的拳,好象有点责难。升了官有时也是很辛苦的。 ※ 七九七年二月二十六日 船团的行程,似乎比预定的迟了一点。最短的估计,到达海尼森应该是三月七日或八日,现在可能会延到三月的十二、十三日了。这些都是导航员的多鲁顿上尉告诉格林希尔上尉的。因此杨提督向萨克斯少将询问这件事,但得到的回答是,多少迟一点也是在预定之内,这种冷谈的回答。 “也不差这么点时间吧。” 高思夫少校因为解不开填字游戏谜底,所以一副有气没力的语气。杨提督则是,虽然不是难得见到,但是……皱着眉头说:“说不定会变成必须分秒必争也不一定。” 他这样回答。 “这么说来的话,我们这一趟海尼森之行,比我们想象中,具有更重大的意义罗。” 听到高尼夫少校这么说,波布兰少校马上用很坏心眼的笑声笑了起来。 “那里的话!只不过是想在三十岁之前抵达而已啦!” 虽然是恶劣的玩笑,但越接近海尼森的同时,杨提督二十年代最后的日子也越剩越少了。我有计划为他举行生日宴会,不知道杨提督会不会生气。 不过到底杨提督在焦急什么呢?我是一点也模不清楚。 ※ 七九七年二月二十七日 我们乘坐的船有一区发生集体打斗事件。有一百人以上参加集体打斗,有三十人以上负伤被送到医务室。偶而白天休寝,别说是参加,就连观战都错过机会的波布兰少校,真是不甘心到了极点,“那些家伙一定是对我坏恨在心,不会有错!好死不死,就趁我在睡觉的时候开始大拜拜!” 高尼夫少校的回答则是:“对你没有任何怀恨的人,我想只有那些还没见过你的人而已。” 打斗的原因好象是矫正区的生活物质十分贫乏,自然环境又相当严酷,帝国军注意的地区,只限于边境的内外而已。在这样的矫正区里,俘虏们自然各自朕合成为集团,分成派系,各有各的头目。军官、士官和士兵,各自形成自己的集团,互相敌对。欺负士兵啦,对士官处以私刑啦,为了食物杀人的,这都不是什么新鲜的事。 俘虏们在矫正区内不论发生什么事,帝国军都装得一付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对他们来说,麻烦的家伙们自相残杀、自生自灭,正是求这不得。因此,即使从俘虏的生活解放出来,在回国的船上再度见面,积压了数年的反感和新仇旧恨又新生复苏,导致这种事情发生。 “是这么一回事啊。也就是说,将来因为旧恨而引起混战或杀人的可能性相当高罗?” 虽然是装出一副深思的表情,但波布兰少校的脸已经忍不笑开了。波布兰少校大概不知道,船团司令萨克斯少将把他列为需要加以注意的人物。 这件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不过,波布兰少校本身也不喜欢萨克斯少将。与其说是对他感到反感,还不如说是种本能,总之,我想只有那些对军队秩序这一点,看得非常重的人,才会和萨克斯少将站在同一条阵线上。 听说了集团混战的杨提督,有一声“嗯”这样不感一点兴趣的回答,最后还是溜回去看自己的书了。不过看样子,他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可能是在考虑一些别人完全想象不到的事——“因为杨提督非泛泛之辈”。 高尼夫少校这样评论。所谓的非泛泛之辈,在没有任何事发生的和平时代中,是没有什么作为的,但如果在非常的时代里,就非常的活跃,不是其他人能比得上的。这种说法,我觉得简直就是针对杨提督这个人而说的。在艾尔·法西尔奇迹式的逃脱之前,对于杨提督的批评好象是“糟塌粮食的杨”,这是前天巴卡斯上尉告诉我的。 如果杨提督在还是中尉的时候,稍微引人注目一点,被林茨少将注意到,而没有把他留在艾尔·法西尔,带着他一起逃出的话,就会被帝国军捉住,在矫正区渡过这九年的时间。真的能生还的话,那还算幸运。说不定会死掉或是下落不明都有可能。所以,幸好他跟不上情况。 提督的命运,也和我本身的命运有关。如果没有杨提督的话,我可能根据托孤法,送到其他的军人家庭去了。我不认为萨克斯少将是坏人,只是和杨提督及波布兰少校他们的个性火水不相容而已。但如果被送到萨克斯少将的家里,和他一起生活的话——光是想象就觉得心情沉重。我这绝对不是一味袒护波布兰少校,只不过大概我已经是“伊谢尔伦的一族”的关系。 “提督,请您多保重,活久一点吧。” 我把茶端给杨提督时,就这么没头没脑冒出这些话,我考虑到在旅行中可能不会有什么好茶,所以预先准备了两打的大吉岭红茶茶包,在用完之前,应该可以抵达海尼森了。 提督用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清一下喉咙,象舞台演员似地说:“是不是能忍受变得又老又丑的活到三十岁,这是个大问题呢!年轻人。” ※ 七九七年二月二十八日 我觉得政治家或高级军人这一类的种族好象都是很任性而为。老是批评杨提督没有身为军人的威严啦、希望他有点爱国心啦,一直说他的坏话,只想要利用提督的名声。如果对自己没有利益可图的话,要见一面都非常困难。其中居然有人过份到自己带摄影师,要来拍提督和自己的合照。 因为处于同一艘船里,想逃都没地方可去。杨提督好象已经受够了,今天终于逃进床铺里,自称“因为劳累过度发烧”,谢绝一切访客。有一个议员居然还坚持要见提督,我就挡在门前阻止他。他对我说:“这次杨提督从任地返回海尼森,是公务,还是私事?” “是公务,因为要出席归国士兵的欢迎典礼和会晤宇宙舰队司令官比克古阁下。” “哦,就为了这些而特地跑回海尼森吗?如果帝国军就在他往返的期间,对伊谢尔伦要塞发动攻击的话,这个责任问题可非同小可呢。” 他用超过必要的音量大声说话,根本就是要让在门里的杨提督听见的。 “不会有敌军来袭的情况出现的。” “哦,为什么能这样断言呢?” “因为杨提督是这么说的。”我狠狠的瞪着他,看他还有什么话说。我看那个议员一定会骂我是嚣张的小子。 “你的忠诚心真是不得了,不过来进攻的帝国军,并没有义务要去尊重杨提督的主观呢!” 见不到杨提督令他很不高兴,狠狠冷嘲热讽一番才回去。我朝他的背影,踢了一脚。如果我有波布兰少校行动力的一半,一定会赶上去狠狠地踢他一脚。 杨提督说同盟军作战的对方,并不是从来没见过的处星人,而是人类。 只要依据理性和什算,应该能够相当准确地预测出对方的行动和目的才对。 尤其是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侯爵差不多已经把军事独裁权掌握手中了,今后帝国军的行动,会为达到明确的战略目标的这种必然性,也随之升高。最重要的是,没有理由,他们不会随便来攻击。 “如果罗严克拉姆候爵要对伊谢尔伦方面动用大军的话,那必须是在帝国内部的支配权确立以后的事。也许会进行一次战术阶段的攻略行动,但不会对这个太固执的。” 杨提督对我如此说明。所谓战略的思考,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这对我来说,还不能百分之百的理解,但我希望,总有一天我能够完全理解。总有一天,一定可以的。 回到房间,杨提督从床上坐起来,对我说:“尤里安,真是感激不尽。”我有点不好意思的回礼。 “不可以啊,病人要躺下来才行。” 我故意这么说,其实我心里很高兴。那个议员说我这是“忠诚”只是他的一种冷嘲热讽而已,但是,以我现在的才能和力量,是没办法对杨提督有所帮助。我现在能做到的,只有象这样,不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来打扰杨提督而己。以后的日子的确还很长远,但我希望能够一点一滴,扩大我能够帮得上杨提督的范围。 第七章 —— 多鲁顿事件 —— ※ 七九七年三月一日 偶而想想,将来我变成老头子了,再来看看这本日记时,会有怎样的感想呢?当然,这是在我能活到变成老头子的前提下。 杨提督告诉过我,在还是西元的时代,有人对日记下了一个定义。 “所谓日记,就是为了在死后公布出来,所以写满了说别人坏话的文章。” 看来,在从前也有性格很象某人的人存在呢。我并没有打算写别人的坏话,但以后的事我可就不知道了。仔细回想一下,我到目前为止,已经写了不少优布·特留尼西特这个政治家的坏话。但这并不代表我否定民主政治,而是讨厌那些愚弄和误用民主政治的人而已。这一点,我想我有资格当杨提督的弟子。 ※ 七九七年三月二日 如果是在伊谢尔伦要塞的话,一定有些事可做。就算只是帮杨提督泡红茶,也是很好的工作。然后在空闲的时间,向先寇布准将学习射击和肉博战的技巧,向波布兰少校学习驾驶斯巴达尼恩战机的技巧。当然更少不了学习战略和战术的课程。 以空战技巧的课程来说,现成的老师是有,没错,但是没有教学语器材,也没有模拟教练机;再加上老师根本就没心情教。 “什么都不做就有薪水可领,这倒是笔好生意。” 说完这种大话,就看他无聊地在船内走来走去。杨提督看着历史书,但好象在想什么似的,高尼夫少校沉迷在立体填字游戏之中,林滋中校在船内获窄的健身房内默默的运动,格林希尔上尉正好趁这样的机会处理有关事务方面的问题。因此,自然会出现这种状况了。 “喂,尤里安,来玩吧!” 因为不象在伊谢尔伦,女性士兵少之又少,所以波布兰少校闲得要命。 杨提督这时候倒是很同情波布兰少校。 “只要纳入了国家的组织之内,不管是怎样的无赖或反体制份子,到最后也不得不融合在其中了。” 杨提督不知道是针对那一点,感慨良多地这么说。而我对这些没有任何实际体验,所以没有什么感觉。原来如此,平时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波布兰少校也流露出一抹寂寥……正在这么想的时候,就看见波布兰少校在通道上,手拿着淡啤酒罐,和为数很少的女性士兵谈笑着。果然不是会轻易示弱的人。 ※ 七九七年三月三日 对波布兰少校来说,今天是欲望满足的日子。上个月二十七日的大混战,今天又再度重演。这一次波布兰少校总算是身逢其会了。 当然,波布兰少校既不是播报员也不是摄影师,更不是旁观者。 “而且我认为,说他是煽动者还比较正确。” 这是目击者兼证人的伊旺·高尼夫的证词。高尼夫少校表示,原来是打算万一波布兰少校有危险的话,随时准备出手,才在旁监视的;但从头到尾,几乎没遇到什么危险,终于到最后都只是旁观而已。 船团司令部所属的宪兵全体出动,把参加混战的人全部捉起来关进禁闭室去的时候,波布兰少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混战的漩涡中脱身,坐在军官俱乐部喝淡啤酒了。除了打架好强之外,还加上懂得决窍,和他打架的对手大概都无法和他相比。 听说宪兵在调查自己的部下时,我听到杨提督小声地自言自语:“哎,又不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温和的和平主义者波布兰变得稍微有点奇怪,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 七九七年三月四日 波布兰少校被禁足,不准走出他所居住的楼层。萨克斯少将很想把他关到禁闭室去,但因为顾忌到杨提督,所以就让他这样了事,这是高尼夫少校告诉我的。 “暂时会乖上一阵子。想到是假杨提督的虎威,心理大概也不怎么舒服。” 波布兰少校这么说,真的也挺可怜的。林滋中校在旁边讽刺,“要是早十天发觉就好了。”我觉得这样不太好。总而言之,把一部分的精力放出去,波布兰少校今天是格外的安静,乖乖坐在玩填字游戏的高尼夫少校旁边看悬疑剧的录影带。这样能持续多久呢? ※ 七九七年三月五日 我听说过卡斯帕·林滋中校会画画,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到他的作品。 与其说是画,还不如说是漫画式的人物素描,同乘一艘船的人物,一一出现在纸上,实在非常有趣。最有趣的是萨克斯少将,对别人的意见反应是,掩住双耳,闭上眼睛,咬紧牙根的姿势。总之,一眼就能看得出谁是谁。 伊谢尔伦份子的素猫不让我看,说以后会开个画展的,所以到那时再笑个够。现在我手上已经有一张年月日和场所空白的“卡斯帕·林滋首次画展入场券第一号”的票,是大师亲手制作的卡片。 我把这个拿给杨提督看,提督还特地拿到灯光下看个清楚。我端茶出来的时侯问杨提督:“我也想要杨威利教授的首次演讲会的入场券第一号呢。” 回答如下:“这个不接受预约,到时候再去排队吧。” ※ 七九七年三月六日 对萨克斯少将来说今天是吉日,也就是没有任何事发生,只是有传闻说会比预定晚到达。我好象有点了解波布兰少将的心情了。 ※ 七九七年三月七日 从伊谢尔伦出发的时候,原来是预定明天就能抵达海尼森,但是现实情况则是比预定要晚了很多,可能要一五号左右才会到达。没有发生任何事还会延迟抵达,如果有发生事情的话,那该怎么办啊! “啊——真是要命、真是要命。” 用非常认真的气这样喃喃自语之后,杨提督还是照常喝了茶就躺下来睡午觉。为了提督的名誉我可要说一句,提督绝对不是个不认真的人!因为再也没有别的事好做了。其实他应该可以把萨克斯少将叫来数落什么的,但他什么也没做。 而萨克斯少将则是非常顽固地避开杨提督不和他打照面,一直缩在船内的船团指挥室中。偶而出来的话,一定和同船的议员们在一起。虽然杨提督早就看穿他的意图,但是由于讨厌接近政治家,所以变成自己走进他的策略之中。 我也是相当头痛,从伊谢尔伦带来的大吉岭红茶的茶包,只剩下六袋了,如果带四打来就好了。杨提督绝对不会喝船团里差劲的茶,这样的话,真的就只剩下白天睡大觉这件事可做。这个问题可大了。 正在伤脑筋的时候,格林希尔上尉提供我锡兰红茶的茶包一打。 “原来以为会浪费掉的,能派上用场真是太好了。” 我想上尉最初就打算这么做才准备的。看到杨提督喝了一小锡兰红茶,轻轻地点点头,所以我就告诉他“菲列特利加小姐送的”。只看他表情突然变得很暖昧,把脸藏在热气之中。 今天有好多事可写。 在吃晚餐的时候,高尼夫少校一面吃一面说:“似乎这个船团不太对劲。导航官真的有在做事吗?” 船团的位置和航路有关的资料,全部由导航官集中保管,如果这个资料有错误的话,船团就会越来越往错误的方向偏差。 “但是如果太偏离航线的话,不是会被航空管制中心发觉,而警告我们的吗?” “嗯。但如果事前有连络他们,可能变更预定航线的话,就不会想到要一一警告我们了。” 举例来说,如果有帝国的间谍潜入船团司令部,故意把错误设的航行资料输入电脑,然后再通知航空管制中心,变更预定航线的话——那岂不是就算是一个船团也能整个拐走了吗?当然,长时间是不可能,但一星期或十天的话…… “用来聊天倒也很有趣,但如果是事实的话,那可就不得了了。” 林滋中校告诉我,其实这种事,在过去是真的发生过。七十年前,同盟军对帝国军的猛将巴尔顿古提督相当的头痛,于是想出一条计谋,把他绑架过来。那时候统合作战本部的情报参谋马卡多上校,花了两年的时间策划,收买巴尔顿古提督旗舰的导航官。结果到前线视察的巴尔顿古提督,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进人同盟军的势力宙域,完全不能反抗地被捉住了。八年后,就在俘虏交换的前夕,在收容所里去世了。不清楚到底是意外或是自杀。 现在回廊里有伊谢尔伦要塞,所以不会在不知道的时候闯进帝国领域去,但仔细想想实在是很恐怖。如果不计算航向的话,不会知道自己的位置。 而这个计算如果弄错的话…… ※ 七九七年三月八日 今天原本是预定抵达海尼森的日子。但现实情况是,我们和二百万的归国将兵还是置身在空虚之中,飘啊飘的。 航路的计算资料果然是有问题。昨天的笑话,有一半成为事实。详细的情况还不很清楚,因为船团司令部是采取秘密形式,甚至对杨提督也包括在隐瞒的范围内。 其实杨提督的阶级比萨克斯少将高,大可把他叫来问个清楚,但杨提督不喜欢这种做法,他要等萨克斯少将自己来说明。到了今天,就是萨克斯少将也不能再装出不知情的表情了。他今天带着副官来杨提督的房间,向提督说明事情经过。和杨提督同席的只有格林希尔上尉,我被命令回避,实在很遗憾,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后来格林希尔上尉告诉我:“与其说是在说明事情经过,还不如说是在辩解呢。” 不过他没找议员先生作陪,倒是有点进步了。 “杨提督说了什么?” “尽所能的努力吧。” “完全没有在期待嘛!” “看来的确是如此呢。” 这时候波布兰少校在旁边插嘴了。他和林滋中校一起看悬疑剧录影带,但因为他已经看过一次,所以犯人一出场他就马上说出来,害林滋中校气得要命,稍微有点磨擦发生。不过这似平是故意的也说不定,因为喷火的能源似乎差不多快到爆发边缘。为了压制一下,少校提出一个提案如下:“干脆劫持一艘穿梭机,只有我们直往海尼森如何?我看这样下去根本不会到的。” 我觉得这个提议好象很有趣,但没有任何一个人附议。高尼夫少校的意见是:“波布兰操纵穿梭机完全是听天由命式的,我想大家还没有自暴自弃到这种程度吧。” ※ 七九七年三月九日 船团内不安定的气氛越来越坡了。 归国兵也好,船团工作人员也好,同船的政治家也好,都各自聚在一起议论纷纷。迟迟不能抵达海尼森,大家者非常的不安,和同伴们谈论并不能有任何实质上的帮助,但实在忍不住自己心中的不满和不安,必须将它说出来才行。 尤其是归国士兵们,相隔数年终于能回到故乡,却比预定要来得迟,而且没有得到充分的说明就这样补放在一边,实在心里很不是滋味,我觉得萨克斯少将的官僚秘密主义,也该有个限度。 在伊谢尔伦的时候,这种反胃的不愉快气氛,连一次都没发生过。我好象开始有点了解,所谓形成组织的是人类,大要就是这个意思。希望伊谢尔伦能一直保持伊谢尔伦的样子。 ※ 七九七年三月十日 不知道的事真的非常可怕,昨天,差一点我就死掉了。不,不是只有我而已,包括扬提督、二百万的归国士兵,还有船团的乘员们全部都会死。 我们是用瓦普跳跃航行法住海尼森前进的。结果昨天把航行电脑的资料抽出来重新检查时发现,照这个航线一直走下去的话,昨天晚餐的时间,就会冲进没有行星环绕的恒星马斯达克里去。 紧急切断航行电脑的回路,整个船团就停在距离马斯达克六千万公里的宙域之中,只差二百光秒而已。 虽然得救了,但我们却来到距离海尼森一千三百光年的地方。重新算定航线,要抵达海尼森最少也要花上一星斯的时间。是阴谋?是犯罪?是意外?在现在这个阶段什么也不清楚,不管怎么说,不得了就对了。 “萨克斯那家伙一定连心脏的内部都青了。不能遵守预定行程的话,那家伙只是个没用的废物而已。” 波布兰少校摇了摇看不见的恶魔尾巴,心情非常愉快。 “反正萨克斯少将一定希望这是阴谋或犯罪行为。如果是意外或过失就是少将的责任,但阴谋或犯罪的话就可以推到别人身上了。” 杨提督的口吻也相当辛辣。我知道迟迟不能抵达海尼森,提督非常的失望。果然正如高尼夫少校所说的,这一趟海尼森之行,绝对要比我们预料中更具有重大的意义。波布兰少校的绿眼睛发亮了。 “那么,提督的想法呢?” “要断定不太容易,但如果是我个人愿望的话,我希望是人为疏忽。” “我想我这么希望的动机也和萨克斯少将一样。如果是人为疏忽的话,事情就到此为止;但如果是阴谋或犯罪的话,今后至少还有一幕要上演。” 杨提督这么说,格林希尔上尉的眉头争了起来。手轻轻抚着脸颊。林滋中校用手掏了掏耳朵。高尼夫少校把填字游戏的书一下子合起来。波布兰少校用一只手摸摸脸,但我看见他的嘴角在偷笑。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反应,但如果是不熟悉波布兰少校的人,也许会怀疑他是这次事件的犯人也说不定。如果少校是犯人的话,我想他也做不出这种一下子杀死二百万的事。至少象格林希尔上尉和多鲁顿上尉这样漂亮的女性,他绝对不会杀死了。 ※ 七九七年三月十一日 船团司令部好象陷入歇斯底里的混乱中。不管怎样都得先离开恒星马斯达克,朝原来的目的地海尼森前进才是。但因为不只要重新计算航线,连船团也要加以重编才行。因此那些归国兵的不信任感和不小满情绪只是有增无减,由死火山逐渐恢复为活火山的状态。不过,自然还是有极少数的,为预测可能会发生大麻烦而高兴的人就是了。 七九七年三月十二日 因船团编成不完整,故输送船一艘下落不明。在六小时后发现,与船团会合。无大事故发生,甚为可喜可贺。——啊,文言文好难啊。 ※ 七九七年三月十四日 昨天没写日记,因为完全不是那种时候。长达两天的事件终于告一段落,现在(十四日二十二时)大家虽然都很累了,但总算松了一气。“伊谢尔伦组”的六个人,占据了一个军官包厢,把脚架在沙发上,也没有人来罗嗦。 因为解决事件的人,是被嫌恶的伊谢尔伦组嘛。 因此,虽然我也累了,实在很想乱写一通了事,但还是借用在包厢角落的写字台,写下这篇日记。我也并没有想做记录文学家的意思,不管怎样,没有把昨天和今天的事记录在纸上的话,我会觉得事情好象还没有结束似的。所以,对整个事件的整体把握和分析,就留给后世的历史学家或报导人员去做好了,我只以事件一部分的当事者的身分,把我的所见所闻忠实记录下而已。 十三日,就连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主义者的萨克斯少将也决心动外科手术了。林滋中校的意见是“下定决心找出代替自己负起责任来的人”,这种说法好象有点受到波布兰少校的影响。因为萨克斯少将断定是导航员中的某一个人,故意将错误资料输入电脑之中,所以决定把犯人找出来。“只要不是白痴,谁都会获得这种结论的。”这也是林滋中校的评语。 这个结果,果然找到使船团陷入危机的犯人。原来就是和格林希尔上尉同寝室的伊波琳·多鲁顿上尉。她是船团导航官,置身于任何事都因循拖延,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主义的船团的中心,你仔细想想,她的立场的确非常可疑。也就是说,她背弃了大家对她的绝对信赖。 多鲁顿上尉好象是为了某个目的,而故意把我们带到危险的宙域来。查明这一点之后,这件事需要怎么处理变得越来越难办了。总之,对萨克斯少将来说,希望尽量能在自己能处理的范围内把事情解决掉。而当然的,必须由船团司令部离开,到杨提督的地方报告一下,结果就在他离开之后,多鲁顿上尉持武器跑进紧急控制室去了。 萨克斯少将慌张的模样,看在伊谢尔伦的勇士们眼里,不仅奇怪,而且难看之至。林滋中校和波布兰少校难得会异同声的说:“真是欠缺危机对应处理能力的大叔,难怪只能担任国内运输船团的指挥官而已。” 这要是让卡介伦少将听到的话,一定会很不服气的。因为他深信,战斗的胜利,后方补给工作是非常重要的。不过,波布兰少校和林滋中校的说法,也不必全面的、认真的照单全收。 总而言之,这已经不是萨克斯少将所能处理的了,因此才跑来杨提督这里哭诉,毕竟对他来说,处境实在非常不妙。但反过来说,这个事态本身,就相当复杂。对杨提督而言,这种事一点也不好玩,而且不只这一次,常常有这种必须尽速处理掉的事,都推到他头上来的情形发生。 “不过,真的是大事不好了就是了。” 波布兰少校这么说,当然是非常高兴的语气。他好象慢慢地变成了个喜欢麻烦的人。以前的宗教,认为恶魔的力量来源是人间的不和或纷乱这种负面的感情,看来好象是没说错。这么说的话,波布兰少校绝对属于恶魔一族的。神采奕奕,帅气、不知恐惧的恶魔。 杨提督好象和我有相同的想法,趁波布兰少校暂时离席的空档,小声地对我说:“尤里安,不会有事情发生的时候也许不是这样,但如果非得发生不可的话,有喜欢麻烦的家伙在会比较好办事呢。” “……所以您才让波布兰少校同行的吗?” “不,结果必须你自己去归结下判断才行。” 杨提督对于萨克斯少将的哭诉还不会怎样,但是这件事不解决的话,就不能到达海尼森,所以虽然是不情不愿,但也只有认真的去解决了。 而为什么多鲁顿上尉会这么做,好象是因为在二百万的归国士兵中,有过去背叛了多鲁顿上尉的情人。据格林希尔上尉听说的内容是:这个情人已经有妻子了,还以结婚当诱饵接近多鲁顿上尉,把上尉卷进和军需品投机商人勾结的违法行为之中,最后为了逃避上尉的追求,投效帝国军去了。 “嗯,这是男的不对。绝对是男的不好。” 波布兰少校大声的这么自言自语,而高尼夫少校则提出反对意见。 “这种情况,爱上这种差劲男人的女性本身也不是没有任何责任。至少这个男的并没有强迫她一定要爱他啊。” “就算没有强制,除非两方都为结果负责之外,大多数的情况都是男方的错。” “问题不仅仅在于男女之间的事,而是自立和用自己头脑思考的问题,这岂不只是将思考停止的这件事加以正当化了吗!” 菲列特加小姐,不对,是格林希尔上尉如果没有咳嗽改变话题的话,波布兰少校和高尼夫少校的辩论可能会没完没了。 “提督,我去说服多鲁顿上尉。” 说出最有用的话的是格林希尔上尉。杨提督委托上尉尽量把情况打探清楚,送她出去,并说:“一有危险,就赶快逃命吧。” 提督这么说,林滋中校和波布兰少校听了都笑起来。但是不管是由谁去,是绝对不会有人说什么:“即使牺牲生命,也要为祖国完成自己的任务。” 如果是波布兰少校去的话,大概也只会说:“别受伤了!”如此而已。 结果,格林希尔上尉花两小时去说服她还是没有效果,最后只看格林希尔上尉手上握着扁帽,一副疲惫的表情回来。 “很抱歉,提督,没能帮得上忙。” “……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辛苦你了。没有受伤真是太好了。” 的确是很好没错,但这样又得重新来过了。 “干脆就让多鲁顿上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如果让她杀掉她所恨的男人的话,大概就会乖乖投降吧。在这种情况下,牺牲一个人也是不得已的。” 我觉得这实在是很过份的提案;但波布兰少校完全不在意。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这句话,多鲁顿上尉过去的情人一直不敢自动露面。 喝了自己端来的咖啡,格林希尔上尉对波布兰少校提出反驳。 “目的达成的话,多鲁顿上尉可能会自杀的啊。” “无所谓,就让她自杀好了。” 波布兰少校突然插进来。 “我认为,让不想死的人死,是一种罪恶,但不让想死的人死,这是相反方面的罪恶。我们国家是自由的国家,所以生死交给自己决定不是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有问题!波布兰少校。多鲁顿上尉会用什么样的方法自杀是最大的问题。谁也无法断言她不会把整个船团,最低限度的话,带着这艘运输船一起寻死。你可别忘了她是船团导航官呢。” “很想忘记。” 波布兰少校笑嘻嘻地这么说。 杨提督在考虑的问题,是格林希尔上尉已经证明的事实,想忘记也办不到。从十日的那件事看来,多鲁顿上尉的精神已经失去平衡了。所以,如果随便出手的话,也许会令二百万的归国兵受到加害。 “这种时候,要是先寇布准将在就好了。” 波布兰少校一副遗憾的样子这么说,我原来以为他很信赖先寇布准将,结果是个天大的误会。 “你仔细想想,尤里安,如果他去的话,死了也不可惜呢!” 我听了差点摔倒。虽然我知道知道这只是开玩笑,但说不定有万分之一的真心成份在。 林滋中校认为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向杨提督提出由他自己冲进去的提议;但杨提督摇摇头。这绝不是怀疑林滋中校的能力。我知道,提督是考虑到这个行动,说不定会对二百万的国士兵造成害。因为前不久,才发生船内流出催泪瓦斯,造成大混乱的事件。这是多鲁会顿上尉发觉宪兵把瓦斯欲进紧急管制室,所以使通风系统混乱造成的结果。这种小聪明的手段,让杨提督不太高兴。 就这样事件仍然是胶着状态中,十三日结束了。正确的说,在十四日的凌晨三点左右,我还支持着没睡着,但不知道几时,我还穿着军服就这样睡着了。再醒来时已经差不多早上八点左右,不知道是谁帮我盖了一床毛毯。 后来我马上知道,大家一夜都没睡。我对只有自己一个人睡着这件事,实在是觉得丢脸到家了。波布兰少校的绿眼睛带着笑意对我说:“很有气魄的小弟嘛。”高尼夫少校则是“会睡的孩子容易长大”害我更不好意思。 不管怎样,情势和前一天一样,没有任何改变。正确航线的资料,已经被多鲁顿上尉销毁了,船团如果不能向外求援的话,就会被困在这个区域动弹不得。因为如果进入超空间航行的话,说不定会冲进哪个恒星里去呢。 “唔……导航实在是很重要的工作呢,这是傻瓜想象不到的。” 波布兰少校用反省的气,一边这么说,一边啜咖啡打起精神,不过看起来很象是放意做作。 高尼夫少校用一种不知道是不是讽刺的表情:“从昨夜到现在,在一位女性的手中,掌握了二百万人的生命。不管怎么说,实在可以算是女中豪杰了。” “但是她却是彻夜孤独的,应该比我们更加的难受才是。” “说不定会因此更加的疯狂也说不定呢。” 真是的,这实在是最大最高的难关,因为最重要的紧急管制室被占领了。 现在才说这种话实在是没什么用,但只要占据这里,就能够遮断一切有关航行的指令。我觉得船团司令部的掉以轻心,至少是绝对无法以不够小心这理由加以推委的。 “我也说过不论有什么样的理由,不应该把二百多万人一起卷进去,但是完全没用。多鲁顿上尉已完全豁出去了。” 格林希尔上尉的声音也相当的疲倦。我再度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厚颜地睡着一事,深深感到惭愧。当然,即使我是醒着的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是了。 在写这个日记的时候我自己就在想,我明明有可以和大家拥有同样体验的机会,自己却白白放过了,实在是叫人不甘心。当然这不是任何人的错,但为什么没人叫醒我呢!这种想法实在是相当没道理,并且也是无理取闹的不满。太任性了。 然后一直到傍晚为止,并不是完全没有动静。萨克斯少将也不能把事情完全交给伊谢尔伦组去处理,自己跑去冬眠起来。他必须考虑到如果伊谢尔伦组的人万一失败的情况下该怎么做。不时稍微行动一下,引诱一个人关在里面的多鲁顿上尉,这也是一种战术——这些全是杨提督分析给我听的。这个分析当然是正确的,但现实中宪兵在通风动手脚失败这件事,怎么看都象是在看低俗电影,而且得连看好几个小时的感觉。 在这段时间里,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商量什么的林滋中校,波布兰少校和高尼夫少校三个人,好象获得了结论,于是向杨提督征求许可。提督不知道答应什么,点头两、三次。这时候是十五时刚过。 突然移动是在十五时五分的时候,船又开始向恒星前进。这个混杂了悲鸣的报告从舰桥传出后,混乱开始了。 “看来她好象是想用强制手段达到目的了。” 高尼夫少校不知道为什么把扁帽摘下来又再戴好之后这么说,波布兰少校则用冷静的语气回答道:“一对一的话就算她想用强制手段也无所谓,但一对两百万的话,对男人就太不公平了。” 这之后的事,我想尽可能的用文字使景象再现出来,但不知道办不办得到。在估计冲入恒星还有三小时三十分的时候,船内设备的能源完全停止供应,周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从探视窗还有恒星的光透进来。船内呈现一片惊恐的状态。归国士兵们被关在各自的船室中,还在外面的人们,不知道嘴里在叫什么,象无头苍蝇一样的跑来跑去。 在惊恐状态下,能发挥实力的只有伊谢尔伦组,也就是有杨舰队味道的人。到这种时候能一边喝茶一边思考的杨提督,接连的发出命令。 “现在不只归国兵们,多鲁顿上尉也失去耐性和冷静,处于惊慌的状态。这种情况之下,即使是笨到极点的计策,她也会上当的。” 十七时,一艘穿梭机脱离了运输船。格林希尔上尉在门外告诉多鲁顿上尉,那里面搭乘的人是多鲁顿上尉以前的爱人。最重要的男人逃走了,让没有罪的人和运输船冲进恒星里,也没有任何意义。十七时五分,运输船改变了航向,只差一点点就连想转向也没办法了。运输船唯一的一门雷炮瞄准了穿梭机。这个时候,为了填充雷射炮的能源,船内的电气系纸恢复了。 七时八分,穿梭机被击中,变成光球四散开来。 当然,那艘穿梭机中根本没有一个人在。 在惊恐状态还没完全平静之前,将紧急管制室的门爆破,波布兰少校和高尼夫少校冲进去。这时,林滋中校为了在惊慌的群众之中保护杨提督、格林希尔上尉和我三个人,所以留下来。 接着,两位王牌发现了已经用手枪射穿头部的多鲁顿上尉的遗体。 “是吗?果然被我预感料中了。” 很象波布兰少校的冷言,但由于高尼夫少校装出一副不知道的表情。 “喂!怎么不问我是怎样预感的?” “没什么。象这种非公开的预言,连一毫克的价值都没有。” 我正好就在这时候走进来,看见波布兰少校非常明显地想说些话反击,但好象想不出适当的反驳语词,才张开的嘴又闭起来。 就在这时候,船团司令部所属的宪兵终于赶来了。这让我想起“宪兵的工作就是专门对付比自己弱的对手”这句话来。以高压的态度,把两个人推开,粗暴地对待多鲁顿上尉的遗体。 实在是配合得好到极点,宪兵被两位王牌左右飞脚同时扫中,作了短暂的空中游泳后摔到地板上。这么划一的动作,是自从我在福利机构时,看过的无重力马戏团的“剑与炎之舞”这个节目以来,还没看见过的。 “在淑女的面前,要遵守礼节。” “危险人物死了,所以才突然勇敢起来是吗!” 宪兵对这种尖刻的话好象非常不高兴。不过,这个事件因为多鲁顿上尉的自杀,表面上已经一切结束了,这样的话事后处理只能交给宪兵和船团司令部。杨提督这么说了,高尼夫少校和波布兰少校才退出来。 萨克斯少将大概是乖乖地向杨提督低头道谢了,不过具体的内容我不得而知。我回到提督身边时,少将为了向海尼森报告现况,刚好已经离开。看到我的脸提督就说了:“我想其实多鲁顿上尉并没有中我的计,她其实非常明白过去的爱人并没在那架穿梭机里。在射击穿梭机的时候,她是向她自己本身的过去和未来射击。这样,把一切做个了结。” “提督……” “……看来好象说了不太符合身分的话。” 提督苦笑着摸摸下巴。 “总之,只是这种程度就能把事情解决,已经该谢天谢地了。尤里安,要是事态恶化的话,我们现在大概已经变成恒星的一部分,照亮宇宙的一隅也说不定呢……” 我想杨提督一定有一大堆怨言的。虽然理由不很清楚,但我知道对提督来说,时间是多么的宝贵。如果对多鲁顿上尉所做的事,完全不埋怨的话,我想这种人已经到达圣人的境界了。 如果这件事,干脆就是银河帝国军针对杨提督而策划的阴谋的话,也许还比较让人心平气和的接受。但是这一次,是单纯的被个人私怨的复仇行动所连累而已。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只好先去端一杯加了比平常份量多的白兰地锡兰茶给杨提督。 “你是不是以为我只要有茶可以喝就觉得幸福了呢?” 话是这么说了,但结果杨提督还是把茶喝完。这种样子看来,大概还不要紧的。 格林希尔上尉好象亲自为多鲁顿上尉的遗体化妆。并且现在,我们总算还是活着的,只要还没到结束的时候一切都好商量,就是这样。 ※ 七九七年三月十五日 为多鲁顿上尉的遗体举行宇宙葬孔。参加者非常的少,有三分之一是“伊谢尔伦组”的人。仪式结束后,我听到波布兰少校和高尼夫少校的对话。 “如果好女人一定能遇到好男人的话,世界上的悲剧大概就能减少一半了。你不认为如此吗?高尼夫。” “你确定多鲁顿上尉是好女人吗?” “这个嘛……至少是美人。已经满足了必要条件的百分之四九。” 只不过另一方面,由于多鲁顿上尉的缘故,导致船团全体面临危机的事,也是不可动摇的事实。昨天的日记也写了,按照原来预定的话,老早就该抵达海尼森了。 “迟了整整一星期呢,不要紧吧?” 我这么一提,杨提督就象是红茶中的柠檬加了太多似的表情。 “……这个嘛,只能期待萨克斯少将的努力了。而且,其实只要一天,事情差不多就能办完。只不过现在紧迫了一点就是了。” 多鲁顿上尉的事件,如果想找出一点好处的话,就只有萨克斯少将不象以前那样(妄自尊大)这件事而已。虽然还象以前,在自己周围设了界线不让人接近,但至少现在不会做得太过分了。我想少将自己,一定也是想越早抵达海尼森越好。 ※ 七九七年三月十六日 海尼森方面派遣引导兼欢迎的舰队前来,包括巡航舰四艘和驱逐舰十五艘。好象是害怕再发生什么事故,导致船团延迟抵达的话,他们也要受不了的样子。 这是由于欢迎典礼已经延期两次,海尼森的“政府首脑”好象已经急得头上冒烟了。这不仅使所有的官式预定表全乱一团,经费也增加了两倍,实在不能不在意。 “所有的预定计划乱掉了,大概都很头痛呢?看来受影响的不只我一个人。” 杨提督虽然这样自己在安慰自己,但我看好象没什么效。我所能看见的,只有自己本身所在的同盟而已,但杨提督的眼光能越过一万光年,注视着银河帝国的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侯爵。多鲁顿上尉的事,使他的行动受到拘束无法由由发挥,他一定觉得非常遗憾。这件事难道会使未来的人类史整个改变了吗? 如果不会的话就好…… 第八章 —— 板凳上的秘密会议 —— ※ 七九七年三月十七日 萨克斯少将大概是急于恢复自己的名誉,船团的速度急速提高,好象可以挽回相当的迟到时间。明天就能抵达海尼森了,这的确是相当了不得。 原因之一是航线的计算,是由政府和军部算定的,这使所需花费时间大幅的省略。因此两百万的归国兵抵达海尼森的时候,还在“伟大人物”们的热切期望中。 多鲁顿上尉的事件,好象是用“偶然发生的突发事故”的名义处理掉,“追根究底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听到这个理由时,杨提督和高尼夫少校和波布兰少校,都是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异同声的说:“了不起!” 这令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不过,总而言之,要快点抵达海尼森是比任何事都来得重要,因此以这一点来说,也许是件好事也说不定。 ※ 七九七年三月十八日 终于抵达同盟的首都一行星海尼森了。比预定抵达日期,整整迟了十天。 这个结果,使我们在海尼森的逗留时间,仅仅只有四天三夜,二十一日非得出发回伊谢尔伦不可。 “预定啊、预定啊、预定啊……” 杨提督平时的悠然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嘴里一直念着平常不会从嘴里冒出来的字眼。最后我忍不住问道:“不能把预定延长吗?倒不如在海尼森的停留延长为一星期之类的……” “别开玩笑了!我原本打算四月初就得回到伊谢尔伦了啊!要不然的话,很可能就来不及了。” 提督说到这里就不再往下说了,因为再说下去就会变成在抱怨多鲁顿上尉的事。 另一方面,也有人愤然地抱怨的人。 “只有三晚能做什么!只有七十二小时怎么够用。我非得和辛西亚和安娜贝尔和可丽奴和艾洁鲁和克莉亚和布兰妲和芭奥丽多和卡罗莉奴和鲁菲娜和贝尔娜迪妲和泰莉落和阿波罗妮亚和美琳约会不可啊!” 一气说完的波布兰少校,把面前的水杯端起来喝。 我是尽可能想正确的写下来,但我想一定有漏掉两、三个人的。高尼夫少校的意见则是:“不是把同样的名字重复说好几遍吗?”不过我没发觉有这种情形。 波布兰少校什么都不管就冲进宇宙港的电话中心久久不见他出来,其他的人只好不理他,各自分手了。 林滋中校到他已经结婚的姐姐家,高尼夫少校回他有双亲和四个弟妹在等他的家里去,然后格林希尔上尉当然是回格林希尔上将的宅邸去。 两百万的归国士兵受到了盛大的欢迎,因此杨提督能不引起人注目就离开了。这就是杨提督为什么要特地和归国士兵的船团同行的理由。 多鲁顿上尉的事件,的确是和原先的计算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即使是杨提督,也没办法将这个世间的事全部都能预料到的。即使只有三天,只要能在海尼森滞留就有办法可想——这些话提督再三的重复,所以我也了解杨提督不断地在动脑筋。 宇宙港周围的电话中心,通通被归国士兵和采访人员占满了。我在小巷子里找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找到电话。六个机器中有四个是故障的,杨提督一个一个试,终于在第五个接通了宇宙舰队司令长官亚历山大·比克古上将官邸。 和司令长官的谈话结束后,杨提督很明显地放下心来,恢复以往一贯的悠然态度。 随后叫计程车回位于希尔巴利街的官邸。 在哈奇逖街到此地多年来从未到过的交通阻塞。杨提督下车询问原因,结果被警官赶回来了。 “你只要说自己是杨威利提督的话,他一定会非常惶恐地转为非常恭敬的。” “我最讨厌这种事了。为什么非得对不认识的人通名报姓不可!” 杨提督所重视的问题是“以无名的市民为对象,公众服务事业的恶化”这一点。因为对名人或特权阶级,不论是哪种社会体制,都会提供超过必要以上的服务的。 今天的“杨威利语录”是:“对市民的公众服务的逐渐均等化,是和社会的民主性成正比。”要好好记住。 ※ 七九七年三月十九日 在海尼森停留的第二天,下午有归国士兵的欢迎典礼,晚上有纪念酒会。 两边都是杨提督最讨厌的事。提督一定很希望能不出席,混过去就好了。由于杨提督千里迢迢回来海尼森的表面理由就是出席典礼,所以不能开溜。 因此这么看来,完全将行踪隐瞒起来的波布兰少校,实在是聪明之至。 好不容易回到官邸,发现服务公司一点也没把事情安排好。冷冻库都结霜了,窗子还有洗洁剂干掉的痕迹,浴室的水温调节装置也没有修理。而且,从预定抵达日起就完全放在那里十天都不去管它,准时送来的只有账单而已。 早知道这样的话,就干脆去住旅倌了。因为只有三天哪……可是事情会变成这样完全没预料到。从伊谢尔伦出发的时候,认为这是最好的方法,还在杨提督面前炫耀,对自己这种浅薄的见识真是非常不好意思。 当我站在屋子的中央,正在考虑这下子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一个对家庭管理完全不用烦心的人说话了。 “好想喝一杯白兰地啊。” “要蔬菜汁的话,倒是还有。” “我说啊,你以为蔬菜汁会激发灵感吗?” “假装一下就好了啊!” 话说出我就知道说的太过分了。杨提督看着忙东忙西的我,用一种被伤害的声音说:“尤里安,这种话是谁教你的……?” 造成我目前这种环境,最后负责任的人,用这种象被害者似的发言,实在也是非常有趣。不过这的确不是提督的责任,我却把脾气发在他头上,提督多少有点怨言也是应该的。 真是的,我常常认为自己的成长实在是太慢了。为了表示歉意,把白兰地端给提督时,提督非常高兴的用两手接过去,嘴里一直念着“多谢、多谢。” “只有一杯而已哦!” 我补上这一句,自己也知道这根本是多余的,但还是说出了,这完全是我的任性心理使然。 “今晚的酒会为什么一定得穿礼服才行!象这种无聊的东西,我绝对不会再穿第二次了。” “不行啦!若是结婚的时候,要怎么逃避穿礼服直到散席呢?” “没关系,我才不结婚呢!” 不说不能,是至少还有点烦及自己的自尊心。不管怎样,照预定计划,要忍耐到从酒会上开溜为止。干辛万若,好不容易把礼服穿好了。不过仔细想想,为什么我非得说这种话不可呢?实在是想不通。 提督在酒会会场上,约万人左右的绅士淑女之间游来游去(大概是用狗爬式)的时候,我就坐在会场角落的椅子之,跷着一只脚坐着。这个随便的坐姿,已经很明白显示出,是受到谁的不良影响了。刚过二十点时,扔下那些自顾起哄的人们,提督跑了出来。 “尤里安,差不多该脱身了。” “遵命!” 当然也是因为我都准备好了,但提督也难得动作非常敏捷。这绝对是因为能把礼服脱掉,高兴得不得了,所以动作才会这么快。 照昨天商量好了的,到可得威尔公图和比克古司令长官会合。三个人在酒会上都没吃什么东西,所以先在路边小摊上买炸鱼块和奶茶,把肚子填饱。 然后,杨提督和比克古司今长官开始关系非常重大的谈话。 这个谈话的详细内容我不能写在日记上,因为如果万一这本日记落入其他人眼中的话就不得了。等到将来达成为历史,即使写出来也不会造成任何伤害的时候,到那时再写吧。例如回忆录之类的。 不过我还是一点紧张感没有。代表自由行星同盟军的两位名将,坐在板凳上,一边把便宜的炸鱼块放进嘴里,另一边谈话着将宇宙一分为二的战略成功与否,我想一生中再也不会见到第二次同样的光景了。 我离开板凳好几次。一次是到叫“米海洛夫之店”的零食摊去买炸鱼块和奶茶,其他的时候是为了查查看有没有可疑的人接近,在附近巡查一下,幸好没有发现这种人,只有好几对情人和酗酒者及清扫机器人而已。 两位名将的板凳上的秘密战略会议终于结束的时候,已经快要二十三点了。在十公里之外高级大饭店里的盛大宴会,大概也结束了吧。 比克古提督和我握手道别的时候,对我说:“年轻人,希望你以后也多多协助杨提督。” 我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 “辛苦你了。明天什么预定行程都没有,可以放心的睡个懒觉,尤里安。” 回到官邸之后,得到这个叫人感激的旨意。不过由于,心情太兴奋了,一点睡意也没有,写下来。 ※ 七九七年三月二十日 昨天终于办完了杨提督专程回到海尼森来处理的重要大事。明天就非得由海尼森出发,回到伊谢尔伦不可。而今天就变成象气袋一样空空如也的一天。 一早起来我原来是这么想的,但结果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杨提督自己本身,大概也是想悠悠闲闲地渡过自己所喜欢的无所事事的一天,但在吃完早餐喝茶的时候,突然一下变成有临时急事,只留下一句“午餐自己适当地吃一下”就急急忙忙跑了出去。因为那位杰西卡·爱德华女士打tV电话来的缘故。 之后没多久,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上尉打tV电话来。确认了提督不在家的上尉,看来在我想这些无聊的事时,上尉问了我一个重大的问题。 “回去的太空船怎样了?” “回去的船(……是吗)?” “对啊,我问你们要乘什么船回伊谢尔伦?” “……” “果然没猜错。” 微笑着叹气的格林希尔上尉,马上动手联络,确定拿到我们明天能回伊谢尔伦的船位。这真是完全没料到的大疏忽,居然忘记预约回去的船位。提督被称为“奇迹的杨”,的确他能有象格林希尔上尉这样的副官,真的只能说是奇迹。 订好船位后,我也准备要出门了,是因为受到伊谢尔伦第一美女的邀请“要不要一起吃中饭?”的缘故。当然我知道我只是候补而已,但是这种事的候补是欢迎之至。得替迟钝的正式选手好好把漏子补好。 杨提督和爱德华女士之间,好象有“成年人的话”要说。也许的确有重要的事,但有时间和死去好友的未婚妻见面的话,还不如和格林希尔上尉一起去吃顿饭,我认为这样还比较……怎么说呢,好象比较有建设性一点。爱德华女士也是很棒的人,但是我的心已经偏到另一位女性那边去了。 不过我突然想起来,格林希尔上尉不陪父亲不要紧吗? “爸爸有点奇怪地变得非常忙碌,今天我才被放鸽子呢。” 这么回事,因此我才幸运的能够被请吃午餐,看立体电影,和逛街散步。 ……就这样,到了晚上,等到杨提督慢条斯理的回到家来,又重演前天的发脾气场面。不过这不是为我自己,我觉得应该说是骑士精神的表现。 ※ 七九七年三月二十一日 今天这样的日子,开头该怎么写才好呢?——我们离开海尼森了。虽然短暂却是非常充实的三天。我想我终生都不会忘记的。 如果有什么东西可写就好了,可惜没有什么庄重的事发生。 首先,我昨晚把闹钟设定在七点,但由于希尔巴利街全区的电气系统总检查的关丢,全区停电,闹钟当然也是一声也没响。听说好象十七号有通知地区住民关于停电的事,但我们怎么可能知道嘛。八点刚过,我从床上跳起来,冲进杨提督的寝室把他摇醒。正当我们急急忙忙冲到玄关时,格林希尔上尉正好也坐计程车赶来。好不容易到了宇宙港,林滋中校和高尼夫少校已经在等我们了。 “波布兰不在啊,他怎么了?” “大概他还在布兰妲或美琳或贝尔娜迪妲的寝室里吧。” “高尼夫少校,你既然知道,就应该赴快连络一下他可能在的地方啊!” “非常遗憾,提督,下官所知道的只是她们的名字而已。至于住在哪里和头发的颜色我完全一无所知。” “真是的,要个别行动也该考虑一下回去的问题啊。怎么都不为同行的人设身处地想一想。” 把自己的事远远的放在一边,杨提督大抱其怨的时候,林滋中校拍拍提督的肩膀。大家顺着中校的视线堂去,就看见波布兰少校正跌跌撞撞地从刚停的车上下来。扁帽、袜子和鞋子是穿在身上没错,但上衣、领巾和行李箱一起抓在手里,紫色的衬衫扣子也没扣好。 “呀,看来时间还早得很嘛。” 竟说出这种过份的话。高尼夫少校接下去:“好象是艾洁鲁太缠人了,是吗?” 被这么讽刺的波布兰少校,却仍然是:“不,是芭奥丽多。这次似乎对她稍微有点亏欠。” 这样泰然地回答。 连继续斗嘴的时间也没有,我们伊谢尔伦组的六个人,仓惶地冲到登机,搭上了新造驱逐舰卡迪亚66号。 ※ 七九七年三月二十二日 从海尼森到伊谢尔伦,这和四个月前相同的行程,又将是新旅程的开始。 很想就这样往下写,可惜笔没有继续进行下去的意识,毕竟这一趟慌慌张张,匆匆忙忙的行程还没有结束。希望能早点回到伊谢尔伦,回到自己的家中真正地安定下来。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心情,其他的人也是极力赞同。 “说的没错。真的,以我个人的情况来说,从海尼森到伊谢尔伦这种行程比较好。反过来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最要紧的是中途太长了,我实在不能忍耐,尤里安。一次跳跃航行的距离能达到一万光年的时代,要是能早点来就好了。” 波布兰少校,昨天的午餐和晚餐都没出来吃,整整睡了二十小时。今天的早餐桌上,终于露面了,杨提督问他:“睡得好吗?” 他这样回答:“哎啊,我重新认识到原来床是用来睡觉的地方呢。” “你永远睡死算了。” 不过,再怎么样也比不上六个人聚在一起,且所处的环境又比去程更加宽广,这么令人高兴了。卡迪亚66号的舰长蓝·侯少校对杨提督非常的尊敬,连带的对同行的五个人也非常友善。除了战舰的操纵之外,给予充分的自由。我在想这种情形,如果去程回程颠倒的话,那可就有得瞧了。 ※ 七九七年三月二十三日 昨天我也写过了,我现在和四个月前走完全相同的,从海尼森到伊谢尔伦的航线。当然,我们完全是在同盟的领域之中。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的四周,好象有着和四个月前完全不同的紧张和不安,在手摸不到的范围飞舞着似的。 在同盟的内部,有难以置信的事发生了。当然在帝国那方面,也有些事发生,但在同盟内发生的事,将会直接影响到杨提督的命运。 由于我自己的命运,就象是杨提督的命运附属品的东西,所以没办法当成一个独立自主的东西来考虑。 在海尼森,杨提督和比克古司令长官的密谈,我就在旁边听着,因此知道一些我以往不知道的事,也有一种带着喜悦的紧张感。不过现在头痛的是,紧张感越来越强烈了,而且是朝有害健康,一点也不明朗的方向进行。 我宣言我要守护杨提督这件事,当然没有向大众公布的必要,而且现在我的能力也不够充分,还需要加以训练。只不过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心目中的敌人只有象罗严克姆侯爵的帝国军而已。但现在我知道,在回到伊谢尔伦之前,也有遭遇危险的可能性。 林滋中校、波布兰少校,高尼夫少校和格林希尔上尉,大家都开始检查热线枪。除了波布兰少校拿来当笛子吹之外,其他的三个人都很认真,把它分解之后又重新组合起来。 “如果有一发炮击过来的话,就万事皆休了。不过我对这种无代份的捐血活动,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林滋中校对我这么说,从枪套中把枪拔出来做出射击的姿势,实在是又流利又漂亮。 波布兰少校反来复去一直吹同一首曲子。高尼夫少校告诉我的内容如下:“我的生命是高级品,绝不能便宜的卖给你,我的一滴血要用敌人的血一公开来换,我的一根头发,要用敌人的首级一打来换……” 相当神气又吓人的歌词,但曲调却是非常轻快,这之间的差距,总觉得和少校本身的形象相当符合。 “就是这一点啊,敏兹,你也上了波布兰的唬人战术的当了。” 高尼夫少校笑着这么说。真不愧是波布兰少校十年以来的搭档。 从海尼森出发的时候,杨提督没有对我们说任何关于他的决意这类的事。因此,除了我之外的四个人开始准备热线枪,完全是自己主动的。说这是一种“直觉”杨提督也只能报以苦笑,但我想,由于些许的蛛丝马迹,和周围的气氛,大家一定都是有某种程度的预感了。我虽然是知道内情,但如果没有杨提督的许可,我是绝对不会说出的。当时机来临时,杨提督一定会自已告诉大家。我想,大概也不需要等很久了。 ※ 七九七年三月二十四日 自从多鲁顿事件以来,由于一直非常匆忙,我都差点忘记今天是我十四岁的最后一天了。 用我的生日作为一年的分界,其实也是没有多大的意义,不过可以借这个机会回顾一下。说是这么说,其实也只是再度确认一下杨提督的遗迹而已。 去年的三月二十五日,杨提督才刚当上少将,然而现在已经是上将了。 在这段期间,提督攻下了伊谢尔伦要塞,己方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再来是在亚姆利札出战,在同盟军失去了两千万将士的时候,只有杨提督“平安带着舰队回来”。这期间,我只能待在海尼森,等待着提督归来而已。 仔细想想,对我来说,对杨提督来说,这一年是“相遇的一年”,的确认识了相当多的人。以我现在的交友(?)关系,其实全部是透过杨提督的。在伊谢尔伦要塞攻略作战之前,我才认识格林希尔上尉。来到伊谢尔伦要塞之后,又认识了好多人。 杨提督和比克古司令长官更加亲密,也是在一年的时间内。另一方面,杨提督失去了自军官学校以来的好友的约翰·拉普少校也是在一年前。 我自己本身最大的变化就是成为了军属,当杨提督出征时,我就可以跟在他身边了。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变化会比这个更伟大。是的,因为到亚姆利札会战结束为止,我一直只能目送着杨上校、准将、少将、中将上战场而已。 我现在是十四岁又三百六十四天,还是个小孩,只能担任提督的侍从兵,照顾他身边的琐事而已。但是,有时候我幻想着“宇宙舰队司令长官杨威利元帅”这个头街,其实并不是太离谱的想象。但接下去的“宇宙舰队参谋总长尤里安·敏兹上将”这不仅是一种空想,甚至可以说这是一种妄想。但我是非常认真地希望能够去实现它。想象的确是很简单,相形之下要去实现它才会感到格外的困难。虽然这些都还是不确定的未来的事。 ※ 七九七年三月二十五日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已经是十五岁了,在以后大约十天左右的日子里,我和提督只相差十四岁而已。在这段时间,杨提督带我出去时,遇到人总是介绍说:“这是和我相差十四岁的尤里安。” 我觉得相差十五岁实在是个不上不下的年验差距。相差二十五岁的话可以说是父子,相差五岁的话可说是兄弟。就偏偏是卡在这个中间。 我非常感谢把我交给杨提督的卡介伦少将,有一次我问过他这个问题。 “以普通情况来说,应该是把我送去结过婚的军人家庭才对,但为什么把我送到没结婚的杨威利上校家里呢?” “尤里安对现在的环境不满吗?” “绝对没有这回事!” “这样的话那又何必去理会呢,也许只是心血来潮的灵感,也许只是抽签的结果,也许只是单纯的失误而已也说不定……” 就这样打马虎眼,不做正面的答复。老实说我自己本身也没兴趣去追根究底,非得搞个清楚明白不可。是失误的话,这实在是太叫人感谢的失误了。 话又说回来,杨提督在十五岁的时候,是怎样的少年呢?当时应该是跟着父亲,乘坐父亲的商船在宇宙中旅行才对。虽然一年之后,父亲去逝,而后就住进军官学校的宿舍。 “总而言之,我家的老爸,除了只会叫孩子帮忙擦壶之外,其他的我什么也想不出来。” 这么一说,的确让我想起,提督孩提时代的照片,好象总是抱着壶。提督自己所记得的最久远的记忆,就是坐在父亲身边,拿一块布擦壶的光景。 “仔细想想,这的确是很悲惨呢。没有母亲,父亲又是奇人,居然还能养成这么直爽的个性,没学坏呢。” 一点也不谦虚。 提起“变坏”这个字眼,早上波布兰少校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之后,也提起了。 “现在正是进入反抗期的时候了。如果尤里安说出一句:我要学坏了,杨提督一定会从椅子上摔下来。真想亲眼目睹一次这种的场面呢。” 和这个相同的台词,我以前也听亚列克斯·卡介伦少将说过。我很了解说这种话的人的心情,不过就是不太想让他们称心如意。这些人首先最期待的就是杨提督会从“椅子上摔下来”。另外一个,他们可能也希垦看到我反抗提督这种场面。 当然不是说他们真正期待这种情形发生,大家心里都很明白这只是开玩笑而已。这是因为大家心中有点误解,对我的行为举动稍微评份过高。认为我是优等生、乖孩子,待在杨提督身边太可惜了——这种误解。 我并不是这么优秀的人。而且在乎能不能待在杨提督身边的人,是我而不是杨提督。我希望大家都能明白这一点。 不过,我想卡介伦少将也好,波布兰少校也好,对这件事,其实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所以要是我顺势说:“正在打算学坏”大家不知道是会大笑,还是大骂,还是两者都不是呢?我的周围好象全是这种人。 不过,今天这种日子其实也不必想得太过于深入了。我可是格林希尔上尉特地为我举行的宴会主角呢。由于这次行程太匆忙了,大家都没准备好礼物,我只收到手工制作的预约礼卷五张。等回到伊谢尔伦的时候再换什么东西给我,真令人期待。 “再下来就是杨提督的生日了。” 这么说的人不是波布兰少校而是林滋中校,所以我想这只是纯粹的善意,然而还是免除不了百分之几的不安。这些当然是瞒着杨提督的。不过高柯尼夫少校说,到时候杨提督的表情,一定只有“怅然”这个字眼可以形容。 ※ 七九七年三月二十六日 在不怎么大的太空船里,要消磨时间的方法,大概就只有看书、看录像带、玩扑克牌、下立体西洋棋——这些事而已。再怎么说,回程大家的心情也较轻松。至少对波布兰少校来说,“只要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就自然有它的乐趣”这么一回事。 ※ 七九七年三月二十七日 蓝·侯少校和萨克斯少将不一样,常常会来我们的船室拜访。今天也来喝杯可乐,并且把航行一切如预定计划进行的事,向杨提督报告。 预定到达伊谢尔伦是四月八日。杨提督以一副奇怪的表情说:“这次如果比预定来得迟的话,那可就头痛了。”所谓奇怪的表情,并不是准确的说法。 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很不寻常的表情。也就是说,那虽然是看起来非常苦恼的模样,但是因为这种表情实在很难联想到会出现在杨提督脸上的关系。 杨提督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有时候偶而也会出现这种表情。实际上我也的确见过,可是几乎从没看过他用一副苦恼的表情对别人。 对我说教的时候,当然要想办法挤出这种表情,不过这次可是完全自然地表现出来。我也不是不知道,现在时间对杨提督来说有多么的重要,只是现在被困在船里,就算在船室里走过来又走过去也于事无补,杨提督也就只好静静啜饮红茶忍耐了。 不管怎么说,这次的航行绝对不会发生茶袋短缺的现象。在海尼森,和格林希尔上尉吃完饭回家之后,我又跑出去买了大吉岭红茶和锡兰红茶的茶包各三打。所以这次就算漂流五十天也可以安心。若能在还剩一大堆茶包的时候就抵达,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 七九七年三月二十八日 “好无聊,去的时候没到,这次总该有美女海贼出现了吧!” 这种发言,我想没有加上主词的必要。 他大概已经忘记了“床是用来睡觉的地方”这句话了。聊天聊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话题又扯到“理想的死法”上头去。我们的击坠王对于“喝上一大堆酒醉死最舒服”的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真是没志气的死法。我打算坐在斯马达尼恩的操纵席上,被大约一打以上的美女压死呢。” 这好象不太可能,我觉得这种状况互相有矛盾。波布兰听了我的意见,“不会吧?我再考虑一下好了”这样平静地回答我。反正时间多得是,让他慢慢考虑也没什么关系。反正绝不会有什么正经的答案的。 ※ 七九七年三月二十九日 波布兰少校回答了昨天的问题。“被十二个帝国军的美女飞行员包围击落”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实在没什么感想好说。我想他大概是真的这么希望。不过老实说,我的想法是“躺在铺了画有斯巴达尼恩的床单的床上,周围有美女在旁边侍候着”这个样子……。 ※ 七九七年三月三十日 如果在三十分钟前写这篇日记的话,可能会写“什么事也没发生,非常平静地航行”。但现在可就不是这样子,因为发生了大事——统合作战总部的库伯斯理上将被暗杀了。 总之,一天平安地过去,我们吃完了晚饭就聚在休息室里。我正在和林滋中校下立体西洋棋的时候,波布兰少校和高尼夫少校在旁边你一句我一句的,不知道到底是在下棋还是毒言恶语的交换会。就在这个时候,蓝·侯少校脸色铁青地跑进来。他那时候是说,库伯斯理上将“被暗杀了”。 当然棋是下不下去了。格林希尔上尉问杨提督:“要折回海尼森吗?” “现在折回去一点意义也没有。而且我非得快点回到伊谢尔伦,把舰队掌握在手中不可。否则的话,是无法和他们对抗的。” 听到“他们”这句台词,“伊谢尔伦党”的人,视线全部集中到杨提督身上。 “不过,去程浪费十天左右的时间,现在回想起来实在太心痛了。” 虽然埋怨多鲁顿上尉的话没说出,杨提督心情沉重地喃喃自语着,就在这时候,才注意到周围的视线。 杨提督现在才第一次向从伊谢尔伦出发开始同行的五个人和蓝·侯少校发表他的战略预测。这个内容,当然就是只有海尼森的比克古提督才知道。 提督又再度告诫不可以说出去,所以现在还不能把内容写出来。我想也许不必等到将来写回忆录时才能写出来,所以我决定等平安回到伊谢尔伦之后再写。 听了提督的话,大家有的被吓了一跳,有的深表同感,也了解自己目前所处的状况非常的紧张。杨提督指示大家,暂时不要说出去,当然大家都了解事情的严重性。只是格林希尔上尉有点不安,因为她的父亲格林希尔上将还留在海尼森,担心也是人之常情。很晚的时候又有第二次的通讯传来,库伯斯理上将好象保住一条命了,因此,大家也都安心了不少。 ※ 七九七年三月三十一日 “消磨无聊时间的事”又多了一样。收听由海尼森送出来的军事方面、民间报导的超光速通信,有关库伯斯理事件的后续报导。不管是下西洋棋也好,玩扑克牌也好,大家都没办法定下心来好好地玩,不时跑去通信室看看有没有什么新消息。现在这个阶段,后继报导也不是很多。伊谢尔伦组的人脸上,都是不安和好奇心交错的表情,我自己当然也不例外。“不过现在的状况,似乎情报没有被管制的迹象。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要紧,还有时间。” 杨提督这么对我说。当我知道射击库伯斯理上将的犯人是亚姆利札战略的责任者之一的霍克准将时,吓了一大跳,但这些事对杨提督来说,却只是小细节而已。不过,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杨舰队”出动的时期,已经越来越接近了。 第九章 —— 出击的前夜 —— ※ 七九七年四月一日 在库伯斯理上将的暗杀未遂事件之后,和平的航行一直继续着。不过在出发往海尼森的时候,我称呼这次是“和平的旅程”。现在回想起来实在令我脸红不已。人类真的是无法预知未来的事。 不用说也知道,杨提督和我的次元的差距,有天渊之别。象今天这样的事态,杨提督在从伊谢尔伦出发之前,就已经在脑子里描绘出个大概了。这当然不是具体知道,在什么时候谁会做些什么事。这才是人类真正无法预言的。 杨提督用的方法,并不是看看水晶球,不用做任何分析,光靠第六感就能预言未来。而是靠收集情报,积储知识,分析、思考、洞察、计算所得出的结果。身为人类,当然会有能力的界限,但我认为,只要是和战略和战术有关的事,如果杨提督办不到的话,就再也没有别人办得到了。即使是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侯爵也一样。只不过,杨提督在同盟的权限,远远比不上罗严克拉姆侯爵在帝国的权限,因此在实行的阶段,常常会被罗严克拉姆侯爵抢得先机。 我这么对杨提督说,提督大笑起来。 “不要太热心反而帮倒忙了啊!尤里安。” 当然这一点我的确是要注意,但我可不是盲目地拥护杨提督的。 除了杨提督之外,还有谁能从艾尔·法西尔把平民营救出来?有谁能下固若金汤的伊谢尔伦要塞?有谁能在亚斯达和亚姆利札掩护友军不致遭到全灭的命运?这些都是只有杨提督才做得到。 “尤里安,你的确没说错,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输过。只不过再继续打下去的话,总有一天会输的。在我惨败的时候,你也相信我是正确的吗?” “那是当然了。” “这样的话就不是支持,而是信仰了。” “提督绝对不会输的。即使对手是罗严克拉姆侯爵,也一定会赢!” 我认真起来了。这样的话,连我自己都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出自理论的断言。 杨提督看我一阵子,把黑扁帽摘下来抓抓头。 “罗严克拉姆侯爵大概也有对他抱有不败信仰的部下吧。这样如何?尤里安,只要你能为我泡好喝的茶,我就尽我的能力不打败仗。” 对我来说,这是令人欣喜的交换条件。 ※ 七九七年四月二日 陆续从海尼森传回来的消息表示,库伯斯理上将的病情已经平安渡过两次危机,稳定下来了。船内的气氛,也因此缓和了下来。 只不过他好象有必要长期住院,当然就不能继续担任统合作战总部长这么繁重的职位。因此好象是打算要找人代理。 “第一候补大概是比克古爷爷吧?” “其他好象没什么好人选了。不论是人望、实迹、不管那一方面都没有别人可以相比。能和他对抗的,大概只有格林希尔上将了。” 对于船内的这些传言,我多少有点异议。我很喜欢,也很尊敬比克古提督,但我觉得杨提督才是总部长的最佳人选。我这个人也稍微善变了一点。 前些日子才认为杨提督最适合担任宇宙舰队司令长官的呢。 要是有一天杨提督身兼两个职位,再加上有比克古提督这种强力支持者当国防委员长的话该有多好呢。想归想,我想这是不会实现的。因为这位应该还是年纪轻轻的人,一定会说:“我才不要忙得要死呢。” ※ 七九七年四月三日 又是个坏消息。上个月的库伯斯理上将的暗杀事件是在首都发生的,这次则是在边境。 行星尼普迪斯有一部分的军队叛变,占据了各个重要场所。 “真是不得了,上个月的事情也是,我们军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蓝·侯少校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声音也因激动而颤抖着。我觉得他比那个萨克斯少将要好得多了,但是好象没什么胆量,和沉着的伊谢尔伦组的人比起来,简直就是明显对比。不过原本说来,如果拿波布兰少校和高尼夫少校当做判定他人的基准的话,当然也不好。 杨提督只能苦笑,尽量安抚蓝·侯少校。“不用担心,蓝·侯少校。在尼普迪斯,并没有拥有恒星间航行能力的战力,所以我可以保证这艘船不会有被攻击的危险。贵官只要按照原定计划,把我们送到伊谢尔伦去就好了。” 由于自己尊敬的“魔术师杨”这么说,蓝·侯少校总算稳定下来,在他向全舰广播“大家完全不用担心不要惊慌,各自沉着的进行自己所负的任务”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真是对不起。 老实说,这时候的杨提督简直就是“骗子杨”。的确是不可能有来自尼普迪斯的攻击,但是却不能保证不会有和它呼应的势力,对我们加以攻击。只要一艘,不管是战舰或巡洋舰,卡迪亚66号的战斗能力是绝对无法对抗的,根本就不能安心。 “尤里安说的确实没错。只不过,也没有必要增加他的不安,而且不管怎么说,到了那种情况的话,对应的方法也只有拔腿就逃嘛。” 说到快逃这句话,又让我想去年我军在亚姆利札大败的时候,杨提督对第十三舰队下的命令。 “好,全舰队,快逃!” 这个时候的第十三舰队,其实是占上风的。只是以战局全体来判断,其他的友军都是节节战退,光是在这里追求战术上的胜利根本就是毫无意义。 只会造成孤立在敌军之中,成为袋中之鼠。所以要趁敌军无力追击的时候,早早逃走才是上策。 就因为杨提督的这种决定,才使得数十万的官兵能够生还。杨提督完全是正确的。我想其他和杨提督有同样想法的指挥官可能不是没有,只不过象这种必需“快逃!”的场合大多是用“后退”或“转进”之类的字句,会用这种争强好胜的军人们最讨厌的“快逃”这个字眼的杨提督,才象是杨提督真正的为人。 我尽量用若无其事的口气把我的想法说出来,杨提督只是在那里偷笑,什么意见也不表示。 格林希尔上尉表示她也是这么认为,非常热心的赞成。波布兰少校则挺起胸膛:“我在这种时候也是脚底摸油,快溜的好啊!” 这么斩钉截铁的话。这种事好象不是可以说起来非常神气的事吧? 写到这里,我发觉好象浪费了好多页写些多余的事呢。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原来想为杨提督的二十年代最后的一天好好记录下来的。原来以为会非常平静,几乎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谈笑着,玩着游戏,平凡却是愉快的渡过这一天的,结果就在晚餐前传来尼普迪斯的坏消息。 我不得不在意的是,杨提督战略上的预测,开始成为现实了。提督是正确的!也就是说只要能赶回伊谢尔伦,杨提督就有相当的胜算可以做出因应计划。因为如此,必须一刻也不迟疑地回到伊谢尔伦才行。现在只要让蓝·候少校考虑这一点就够了,这一点是比任何事都重要,因此杨提督才会设法让蓝·侯少校安心。 我到现在才终于明白。这期间的差异,到底有多少呢? ※ 七九七年四月四日 值得记念的日子,或者该说是值得诅咒的日子呢?杨提督三十岁的生日终于到来了。 “每天,都会有不愉快的事。” 杨提督这么愤愤不平地抱怨着。昨天行星尼普迪斯才发生武装叛乱没多久,结果今天接下来又是——好象是这个意思的样子。如果我说“来开个庆祝会吧!提督”,提督一定会用“在这种非常的状态下如何如何”把我挡回去的。最近提督使用这种他不太习惯使用的台词频率相当高。 “杨提督终于也是三十岁,得开始为他既往的恶行忏悔了。” 波布兰少校高兴的样子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心,我不知不觉帮杨提督说话了:“可是少校,少校也总有一天会到三十岁的啊。” “绝对不会!” 这种答复听起来格外的认真,我想他大概不会是要说“在那之前就死去”这种话吧? “因为我是和人类不同的生物啊。虽然降低身分当了卑下的军人,但其实我是闪亮星星中的高等生命,到了二十九岁就会自动倒退越来越年轻。然后等到了十八岁又会自动停止返老还童,逐渐增加岁数,等再到二十九岁为止。一直这样重复着。” “那么,闪亮星星的居民为什么要假扮成人类,待在这里呢?” “那当然是为了要教导后进星球的可怜的人们,爱与和平的尊贵啊!” “似乎是必须教导很多的人才行对不对呢?” “那是当然的了,小羊啊,爱的教诲是不能让少数人独占的。” 和杨提督的意味稍微有点不同,我想我这辈子是绝对赶不上这个人的。 不管怎样,要庆祝杨提督的生日是很早以前就决定好了。因为明明知道却视若无睹的话,也未免太过分了。 格林希尔上尉当然是很高兴地出力协助,尽量瞒住当事人,以很快的速度进行准备工作。只不过对于杨提督的心理,露出非常不可思议的表情:“为什么讨厌成为三十岁呢?二十年代的男性,根本就还只是孩子而已。成年男人的价值,要过了三十岁才看得出来呢……” 这么说的话,我岂不就和婴儿没两样了吗!我突然想起两位男性,先寇布准将和波布兰少校的意见,我一定要问问看。这两位三十岁以上和不到三十岁的代表的意见…… “问题是在于个性而不是在于年龄吗?” 这是高尼夫少校实际的意见。如果这是一般观点的话,那格林希尔上尉的意见就算是特殊论点了。我突然想问问高尼夫少校关于他本身的特殊论点,不过我想他一定只会笑,不会告诉我的。 庆祝会的主角,一点也不爽快地表示高兴。 说什么“拿别人的不幸来当笑话看,到底那一点好玩嘛”、“欠债还钱的日期都可以延期,为什么生日不能延期!”之类的,最后被逼急了“我变成三十岁也不会因此使任何人幸福啊!所以根本没有庆祝的必要”连这种话都说出来拼命抵抗着。只是,比方说象波布兰少校,虽然不会幸福到那里去,但却开心得要命——当然动机不良就是了。 最后,杨提督还是认命出席了。在亚姆利札被敌军包围,大概都没这么紧张。 和我的生日时一样,卡迪亚66的大厨为提督做了一个不能说和我生日时的蛋糕完全一模一样的蛋糕,杨提督自暴自弃地一气把蜡烛吹熄。 在场的人,也包括杨提督在内,大概都以为林立在蛋糕上的蜡烛有三十根,只有我知道负责准备蜡烛的格林希尔上尉,故意只插了二十七根。所以那种一板一眼的人,我实在无法和他们做朋友。 ※ 七九七年四月五日 传来两个消息。其中一个,是完完全全的坏消息,另一个,也不能说是好消息。 首先,行星卡华发生武装叛乱,和派驻当地的同盟军发生战斗。蓝·侯少校也为此稍微动摇,但不象尼普迪斯的时候那么强烈,好象是因为卡华没有尼普迪斯那么近。 再来就是库伯斯理上将的代理人,不是比克古司令长官而是德森上将。 他是统合作战总部的三位次长中,最年长的一位,也是达斯提·亚典波罗提督一提起就寒毛耸立的人。大家一听到德森的名字,原来只是彼此交头接耳,渐渐变成群声沸腾了。 “什么?那个马铃薯军官当上了统合作战总部长官?同盟军好象在闹人才荒的样子。” 林滋中校这样自言自语。波布兰少校则是:“不做事的话,就称不上无能的男人。” 我觉得这种评语有点太过份了。但等到我知道德森上将为什么被称为“马铃薯军官”时,我也不禁对同盟军的未来抱看悲观的想法了。这个人在很久以前曾担任某处舰队的后方主任参谋,他为了调查食物的浪费情形,甚至还去翻垃圾桶,然后发表有多少公斤的马铃薯就这样被抛弃,这个发表让士兵们火冒三丈。 “他大概对国防委员会的各位委员,赠送马铃薯得到这个职位的吧!” 听到波布兰少校这样背后中伤,高尼夫少校就说了:“就是因为他没有建立非常大的战功,对特留尼希特来说,就是最可取的一点。” 我觉得没建下什么大的战功就能当上上将,这岂不是更加的了不起吗? 当然这种心意只有一点点而已,不过,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 七九七年四月六日 我预言明天一定又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件。 我之所以敢这么夸下海,是因为昨天五号,在这之前的三号,和再往前的一号,总是发生些让蓝·侯少校坐立不安,波布兰少校高兴不已的事件。因此,以此类推,下一个事件应该在明天发生。 不过这次的航行,去程和回程真的是完全相反。去的时候船内发生的麻烦不断,但外面的世界去门是和平的。回程的时候,船内是和平,愉快的。但外面的世界却是狂风暴雨。 等到我们终于到达之后,到底事情会变成怎样呢? ※ 七九七年四月七日 预言落空了。今天直到我在写这篇日记时,还没有坏消息传来。这是相当可喜可贺的,但是难得我预言了,为什么不发生点什么事呢? 不好,这简直象某提督或某少校的说话口气了。果然是教育环境太差的关系。 只有一个小小的坏消息。从海尼森传来的报道中提到,政府明年度决定增税的消息。杨提督看了非常不高兴,在攻击完政府随便加税的举动后,又照例提起希望早点过领退休金的日子,从此以后可以和税金说再见的话。 “可是退休金不是也得交税吗?” “这是谁决定的?” “不是财政委员会吗?” “我可没批准啊!” “对方好象没有必要一定要得到您的批淮吧?” “这是什么苛政啊!帝国是无视人民的意志,由大贵族们施行苛政,而同盟则由人民选出的政府来施行苛政!到底是哪一边比较不好?真叫人越来越不明白了。” “……” 在谈话之中,今天就这徉结束了。明天终于要抵达伊谢尔伦。来回一个半月的旅程,终于结束。 ※ 七九七年四月八日 今天回到伊谢尔伦要塞,完全按照预定计划。其实原来也没什么好感动的,只不过去程发生那种事,所以回程能够“正确的依照预定进度”才会格外令人感动。 “蓝·侯少校是名舰长!” 杨提督这么称赞着,其他人也没有任何异议,因为这一趟往海尼森之行,已经比预定大幅延后,大家都已经受够了。 蓝·侯少校和卡迪亚66号仍然停泊在伊谢尔伦要塞,执行对帝国方面的哨戒及巡逻的工作。这并不是有正式命令下来,但同时也没有命令要马上返回海尼森,因此蓝·侯少校希望至少在事态平静下来之前,能在适当地方工作的样子。杨提督表示薪水当然会请卡介伦少将从要塞经费中挤出来,不过卡介伦少将要是说不行的时候怎么办? 今天的晚餐是睽违已久的卡介伦夫人的拿手好菜。就在晚餐桌上,决定了卡迪亚号的待遇。 “这种费用也随便答应下来,看来伊谢尔伦越来越变成是怪人们的巢穴了。” 卡介伦少将这样讽刺,而我们怪人的总指挥官则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埋头大吃鱼。我突然想起,在海尼森一行的小队解散时,高尼夫少校说:“今天的晚餐总算可以放心愉快的吃了。” 的确,这几天总是在晚餐前后有一些重大,而且非常恶劣的坏消息传来。 真的被我说中了,就在吃甜点的时候,恶讯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传来了。 “行星巴尔艾连发生武装叛乱!” 杨提督和卡介伦少将彼此对望一眼,慢条斯理地吃完甜点,再各自喝了红茶和咖啡,之后才起身到指令室去。 我身为侍从兵当然也是一起去了,在途中到亚典波罗少将。 “听说了没有?尤里安,照这种情况看来,平静的好象只有伊谢尔伦了。” 他如果就此打住也就没事了。 “真无聊,真无聊,如果伊谢尔伦是暴风的中心就好了。” 而且说这种话声音还不小,惹得姆菜少将用白了他一眼。不过,亚典波罗少将也不会很在乎就是了。 就在这时候,另一位“会走路的暴风眼”,穿着飞行员服也来了。绿色的眼睛闪闪发光,对我微笑着。 “唷,这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很快的,你的喜欢的疾风怒涛的季节就要来了。人生在世很值得对不对?” 我正在想,我可没有这种想法,在旁边的高尼夫少校就接口。 “请不要在意,这家伙常常有将第一人称的我和第二人称的你反过来说的习惯。” 仔细想想,这是以“杨舰队”之名的第一次出动。而对手却不是银河帝国的罗严克拉姆侯爵,反倒是必需和自由行星同盟中的叛乱部队交手不可。这应该是非常悲剧性的情况才对,但看到我周围,全是些因为有架可打而高兴的人,也难怪姆菜少校皱着眉头说:“真是头痛的家伙们”了。不过波布兰少校说的:“不管发生任何事,姆菜大叔都能用头痛这一句话来囊括一切的本领”的确也没错。 这样,我觉得伊谢尔伦真的是恶言恶话、讽刺、揶谕、毒舌的宝库。只不过我从来没听到过任何人说出真正会伤害到对方的话。也就是说,这就证明了伊谢尔伦是真正的成年人的集团。不过,也许这是个天大的误会,只是我不知道而已也说不定。 帝国内部好象也有什么异变发生了。反罗严克拉姆派的贵族们,不是被拘禁,就是逃离帝都奥丁。这是经由费沙和海尼森所得到的“很长很长”的情报。 “那边也开始了。” 杨提督的声音非常复杂。对于现在这种,和提督的预想一样,时代开始变动了,提督心里一定很想说:“看!我不是说过了吗!”只不过,同时提督的心里一定也很遗憾。如果提督是站在中立,能自由行动的立场的话,一定老早就飞到帝国那里,设法亲自目击历史即将产生巨大变动的那一瞬间。不,我想现在可能也还是这么希望。 “帝国内部不论发生任何事,结果是早就知道了的。”杨提督这么说。提督知道罗严克拉姆侯爵一定能打倒对立势力建立霸权,但是不能亲眼目睹,一定是非常遗憾。 为了安慰提督,我把特地从海尼森带回来的白兰地加在锡兰红茶里。 然后自己想一下,我好象只会用这一招嘛! ※ 七九七年四月九日 写这篇日记的时候,我松了一气。今天没有任何坏消息。当然只是指表面上的。 回到伊谢尔伦总算能真正稳定下来了。我已经完全把此地当成自己的家了。我只在这里生活了三个月而已,而且这还是帝国军建造的地方,但为何我会有这种感觉呢?卡介伦少将每天还是那么辛苦,日常生活上还是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我却毫不在意。至少,这里不用担心屋顶会漏雨。 很快又要离开伊谢尔伦,这次的旅行期间可能会更长了。在这期间,伊谢尔伦如果不闹情绪地等我们回来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 七九七年四月十日 行星香普鲁被叛乱部队占领了。这是这个春天内,第四个内乱了。 “往后不知道还有几个行星被占领呢。” 亚典波罗提督以一副评论家的吻这么说。“帝国军的家伙们称呼我们是叛乱军,那么对那些占领了香普鲁啦巴尔艾连的家伙们,该怎么称呼?是双重叛军呢,还是反叛军?” 竟然在乎这种无聊的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听说亚典波罗少将原来是希望成为报导从业人员。有想当历史学家的人,有想当经营管理者的人,伊谢尔伦不但是同盟军最精锐部队的根据地,看来好象还是“不情不愿军人”的巢穴。 还有亚典波罗少将对同盟军的最高指导者,似乎是一点好感也没有。 “以首都为中心,分散四个地方,几乎是同时发生武装叛乱。会认为这只是巧合的,大要只有新任的统合作战本部部长了。” 我想德森上将至少会在历史上留下,最没有人缘的统合作战总部长官之名吧? “如果是在建国三十年或五十年左右,没有外敌的时期的话,德森上将大概可以平安坐得住这个位子,但以现在这种时期来说,大概是最糟的人选吧。” 连卡介伦少将也不袒护他。 “如果由杨提督担任就好了。干脆把总部移到伊谢尔伦来,由提督身兼两职的话,再好不过了。” 我这么一说,卡介伦少将用一副不同意的眼睛看了我一眼:“你说的也许没错,的确他现在担任是没什么问题。但是最大的问题在于他的个人意愿。他一定会说要领两人份的退休金,然后故意让别人抓住小把柄,方便让自己下台的。” 我一句话也没办法反驳。 ※ 七九七年四月十一日 有一句有趣的口号在流行。这是亚典波罗提督告诉我的。 “帝国是什么?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和他手下的大军。同盟军是什么?杨威利和他的小集团。” 相当贴切的语句,但当我询问这是谁说的话,结果答案是“达斯提·亚典波罗谨制”。我猜也是这样。不过,在这时我就觉得亚典波罗提督的个性,也许当记者比当军人更合适也说不定。 话又说回来,在杨提督不在的时候,这个人负责带领舰队,现在全部舰队要出动了,也要忙着重编舰队和进行计划的工作才对,现在这样和我说别人的闲话不要紧吗?我还在这么想的时候,又听他在说德森上将的坏话,看来亚典波罗提督真的是非常讨厌他。 “到现在都还不能发出命令。要下出动命令的话,就干脆早点下就好了啊!真是会拖拖拉拉的马铃薯混球!” 真是的,连“军官”都不用了,不知道他在吃饭的时候,会不会用叉子狠狠地戳马铃薯说:“德森那家伙,知道厉害了吧!” 我自己在心里这么想,然后稍后到高尼夫少校谈起这件事。 “啊!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昨天晚上,亚典波罗提督用叉子狠狠地戳宵夜——奶汁烤马铃薯呢。那是什么意思呢?” ※ 七九七年四月十二日 没什么特别重大的事件,但还是相当忙碌的一天。回廊附近的帝国军异乎寻的安静,听说有可能兵力大都调回帝国本土了。这就是用了不知道几千年,都快用烂的老话“暴风雨前的宁静”这么回事,连亚典波罗提督和波布兰少校今天都很安静。 ※ 七九七年四月十三日 居然有连杨提督也没有想到的事。真是的,事情怎么变成这样!菲列特利加小姐也真是太可怜了! 要冷静下来,从最开始把事情整理出头绪来。不过能不能做得到,实在没什么自信就是了。 今天最早的新闻是德森上将终于对杨提督下达了镇区叛乱的出动命令,而且是四个地点的叛乱完全由杨舰队去镇压。亚典波罗提督对这个命令的反应是:“想累死我们。” 但这个新闻对接下来的坏消息,一点预告也没有。海尼森发生政变了! 而且这次政变的主谋者,是菲列特利加小姐的父亲——德怀特·格林希尔上将。 “格林希尔上将吗?那个人……怎么会呢……” “怎么会”这句话,杨提督至少重复了三次以上。 就是我自己本身也很难相信。格林希尔上将是非常有智慧的绅士,被称为是军方良识派的代表人物。亚姆利札大败的时候身居参谋总长的职位,因此为了担负责任,被降调到闲职去了,但大家都传说他迟早会坐上统合作战总部长官的椅子的。杨提督对他,也象对比克提督那样,非常的尊敬他。 听说当会议室的银幕出现格林希尔上将的脸孔时,从杨提督开始的全部幕僚,统统呆在那里不能动弹,菲列特利加小姐,不对!是格林希尔上尉震惊得脸色铁青地站了起来。 消息传出去之后,就开始传出谣言了。 “虽说事情与她无关,但格林希尔上尉大概不能再继续担任杨提督的副官了。不管是解职或是辞职也好,只是形式上的不同而已……” 我感到非常的不安。 我实在没办法想象,没有格林希尔上尉的杨舰队会怎样。就象没办法想象没有卡介伦少将或先寇布准将的杨舰队是一样的。 波布兰少校、亚典波罗提督、高尼夫少校、姆莱少将,还有其他的许多人,缺少那一个都是不行的。这种事,连我都知道,杨提督应该更了解这一点才对。 也许会被人说是太多愁善感了,但对我来说,伊谢尔伦也好,杨舰队也好,并不是个单纯的组织而已。伊谢尔伦是家的话,在同个家里的就应该是家人了。 胡思乱想了一大堆,当然是不会有结论的。接着就被杨提督叫去。拜托我去倒一杯白兰地给他,和帮忙去召集大家来开会。最后说了一句最重要的话:“尤里安,能不能请格林希尔上尉马上来一趟?” “您要辞掉格林希尔上尉吗?” 明知道这句话不是我该问的,我还是问了。 “啊,尤里安,你认为我是这么能干的人吗?没有格林希尔上尉,我也能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吗……” 杨提督笑了起来,这个笑容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幸福女神的微笑。我交到提督手中的玻璃杯中的白兰地比平时多了些,然后飞也似地跑去叫格林希尔上尉,我看这可能是我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了。 “……如果辞掉格林希尔上尉的话,杨提督就和脚打结的章鱼没两样了。这样根本不值得对他有任何期待。” 先寇布准将就这么平谈地批评着自己的上司。不过准将的意见得马上订正一下了,格林希尔上尉现在仍然是杨提督不可或缺的副官。 走出提督房间的格林希尔上尉,第一个就和我打招呼。 “有很多地方谢谢你的协助,尤里安,今后也请多帮忙。” “我才应该向您道谢呢!请多指教,副官小姐。” 格林希尔上尉笑了,当然不是很有精神。 “不过我实在是个差劲的女儿呢。那时候,完全没从爸爸的态度上,预料到会变成今天这种局面。” “……可是,这不是不太可能的吗。令尊什么也没告诉你,不是吗?” 我没办法再往下说了。现在的想法完全没经过整理,又没办法巧妙表达出我的意见,而且更讨厌说出什么我不该说的话。我觉得格林希尔上尉的父亲没告诉她任何事,这种打击就够大了。 格林希尔上尉身为杨提督的副官,也许无法避免要和自己的父亲作战。 虽然这是非常不幸的事,但如果再加上非得辞去杨提督的副官这个职位的话,那就是更加的不幸了。 不再往下写了,今天的事实在没办法好好的写。时间也很晚了,让头脑和心情冷静一下也许比较好。 ※ 七九七年四月十四日 昨天是不得了的一天。重新看看昨天的日记,看得出来我自己的心相当混乱。 老实说,就是今天也没能完全镇定下来。昨晚,由于过度兴历而睡不着,所以到今天脑神经仍非常疲倦。但是偏偏一躺下就是睡不着。 总之,情况迟早会变成亚典波罗提督讽刺的那样,“和平的只有伊谢尔伦而已”。甚至没等到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侯爵来攻击,同盟军就在“自已搬石头来砸自己的脚”了。 因此,杨舰队非得出动,执行这个不打麻醉剂的外科手术不可,而且还不是只有一个伤,四个伤必需全部开刀才行。光是这样就已经很辛苦了,却还必须和占据首都的政变部队交战不可。这个对手还是格林希尔上尉的父亲。光是用想的,我的心情就越来越沉重了。 还有,昨天的日记还有一些地方忘了写。杨提督不了解为什么德森上将要把四个地点的叛乱,全部交给杨提督去负责镇压。对这件事提督希望听听我的见解。首先我先确认一下德森上将的年龄,然后说:“提督则是三十岁对不对?” 我这么说的时候,杨提督的表情很难形容。不知道该说是不甘心还是遗憾,还满腹的不高兴,总之混杂着这些感情。 “嗯,终于到了……” 我并不是要惹提督不愉快才这么说的。提督只不过是三十岁而已。三十岁就当上将的军人,在同盟军的历史上,这是头一个。周围的嫉妒、羡慕绝对不在少数。趁这个机会,德森上将一定想好好整整这个比自己年轻,却和自己同阶级,碍眼之至的毛头小伙子。也许他根本就是在私底下希望提督失败了最好。我明白地把我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是吗?原来如此。这个我倒是没注意到。” 提督苦笑着这么说,他的确是不会注意到这些。对提督来说,他并不是想当上将才当的,所以根本不会注意到别人会有多嫉妒。也就是说,杨提督的价值观,和世间大多数的人稍微有点不同。 我听过一句话,“欲望强的人,绝对无法了解欲望弱的人的心理”。这句话很难得的不是从杨提督那里听来的,是有一次我从立体tV的教学节目里学来的。我觉得这句话很正确。 杨提督因为父亲去逝,所以不得不放弃进大学历史科的心愿,而进入了军官学校。进了军官学校之后,又偏偏战史科被废止了。他一定会认为事情不应该变成这样,而感到愤愤不平才对。但是,不情不愿地加入军队,却因此展现出令他人为之惊叹的才能。那些重视战功和急于出人头地的人、绝对不会了解提督愤愤不平的心理的。而我本身,说不定比他们还要过份也说不定。因为我明明知道杨提督真正希望的是什么,却还一直希望杨提督永远是不败的名将…… ※ 七九七年四月十五日 休假结束了。 不知道应不应该这么写,搬来伊谢尔伦要塞有四个半月,我终于能参加第一次的战斗了。 “四月二十日要出动了。” 杨提督这么告诉我的时候,我的心脏不由得狂跳了起来。然后,我到平民的地区去买大吉岭红茶和锡兰红茶的茶袋各三十打。就在去的途中,有一个平民的男人叫住我。 “到底怎样呢?杨提督到底有没有胜算啊?” 我用让我自己也吓了一跳的声音大声回答。 “杨威利提督不会出击任何没有胜算的战斗。” 那个男人的表情好象吓到了,嘴里喃喃低语着,好象是在说也用不着这么生气的样子。 我当然会生气啦!自己给人家冠上“奇迹的杨”啦,或是“魔术师杨”这种绰号,到头来还是不能相信提督的能力。 因为太生气的缘故,把最重要的买茶袋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谣言的速度好象是比人的脚还快。我买好东西回到杨提督身边时,提督已经知道我说的话了。 “我倒没想到你有当发言人的才能呢,想不想担任舰队司令部报导官的职位呢?” “只要是提督安排的职位,我都会很高兴接受的。但是我所说的,并不是虚张声势而是事实。对不对呢?提督。” 杨提督虽然点头,但是表情已经没有笑容了。 “是吧,今后也能一直这样就谢天谢地了。”沉默了一会儿,好象在考虑什么的提督,总算想起来我还在。 “辛苦了,今天你可以去休息了。”提督温和地对我这么说。我敬礼后就退出去了。这种时候,我能帮得上忙的,就只有不去烦提督。只有这种形式才能帮得上提督的忙,我实在对我这种不成熟的存在遗憾不已。 我不是杨提督的“幕僚”只是小孩子的侍从兵,束缚提督行动的自由,碍手碍脚的被监护人和不能继承师父衣钵的差劲弟子,完全没有任何力量能帮助实行杨提督的想法。现在我有的,只是希望帮助杨提督的心愿而已。我只要抱持着这个心愿,向把这个心愿实体化的目标迈进,我就觉得非常幸福。 这一切都是杨提督带给我的。 等过了午夜零时,端一杯茶去给提督。然后,要再检查一次热线枪才上床睡觉。明天不知道能不能比今天更接近目标一点,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在七点三十分叫提督起床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