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性回归》 第一章 色欲狂魔 “在本世纪四十年代,从北极圈附近西伯利亚的冰冻土层里,有人掘出一条冻硬如石头的蜥蜴,这种动物,早在五千年前绝了种;换言之,这只蜥蜴在冻土里埋藏了五千年以上。” 百多名学生,聚精会神聆听着卡林栋教授的讲解,卡教授不但是国际上“急冻学”的著名人物,还是个充满想像力的人,他的课总能令人趣味盎然,见闻大增。 卡林栋继续道:“蜥蜴掘出来后,温暖的阳光把它的生命恢复了过来,它活了两天后才死去。让我告诉你,假设在适当的复生程序下,它会多活很多年,直至老死;想想吧!这是否人类通往未来的无上法门?” 学生间起了一阵骚动,坐在课堂最后一排的卓楚媛,也不由自主地给他生动传神的描述吸引了。 卡林栋精明的眼神扫视了学生一遍,道:“不要以为这只是个绝无仅有的例子,而是例子之多,不胜枚举,例如在一九四六年七月,在墨西哥的一个深两米的矿层内,挖掘出一只经鉴定是二百万年前的青蛙,增温后也活了两天。朋友!这趟不是五千年前,而是二百万年前……” 学生们叫了起来,神情兴奋。 卡林栋加重语气道:“就在我的实验室内,便多次成功地把一万年前的细菌精心培育,使它们恢复了活力,继续生命的旅程。假设可以好好利用,长生不死并非一个神话。” “无论动物的生命人类的生命,都可以运用超低温的方法加以延续。生命冷冻学已成为一门综合性的科技,将对整个人类的历史文化产生巨大而深远的影响。”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试想假设把一个人急冻一百万年再令他更醒过来,他看到的将是个怎样的世界? 下课的钟声响起,卡林栋交代了几句学生们的阅读功课后,就离开课室。 他正走回办公室,卓楚媛从后追了上来,道:“教授!对不起,花你少许宝贵的时间。” 卡林栋回过头,警觉地道:“小姐!我没有见过你吧!” 卓楚媛道:“刚听了你一堂课,也可算是你的学生吧!”她伸出手道:“卓楚媛!属国际刑警特别行动组。” 卡林栋犹豫了片刻,才伸手和卓楚媛相握道:“国际刑警不是连我今早驾车超速的事也要管吧?” 卓楚媛笑道:“一个对生命有那样体会的人,车速高些虽是危险一点,但应是可以原谅的。” 五分钟后,两人在卡林栋教授的办公室坐下,卓楚媛循例给卡林栋查看她的证件,俏目则有兴趣地在他的书架上浏览。 卡林栋干咳一声,道:“卓小姐不是只来看看我书架上有什么书吧?” 卓楚媛收回目光道:“教授真不愧是‘急冻学’的权威,单是这方面的著作,便有十多本……”看了看卡林栋不耐烦的表情,她微笑道:“噢!对不起。”她在公事包取了一张电脑绘的模拟拼图,放到卡林栋面前道:“教授!对于这个人,你有没有什么印象。” 卡林栋冷冷地瞥了眼前的图像,沉声问道:“为什么要问我?” 卓楚媛对他的敷衍态度大起反感,肃容道:“这是犯罪史上最穷凶极恶的摧花杀手,没有人知道他的出身来历,从没有人比他作案的范围更广阔——遍及世界每一个角落,有证据显示死在他手上的女子有八十七名,这还不包括失踪了的人在内。我们匿称他作‘积克’,这名字来自英国十九世纪未,肢解了多名妇女,恶名远播的‘摧花手’,我们也唤他作畜牧,因为他根本不配称作人。” 卡林栋仔细端详图中人,那是个面目非常英俊的青年,年纪最多只在二十三四间,出奇地有书卷气,那双眼最怪,像是费了很多气力,才能保持清醒看着这世界,有种如梦如幻的奇怪神情,充满了忧伤。 卡林栋笑了笑道:“你说的积克,是否那个会令整个英国产生恐慌的‘摧花刀手积克’(Jack the Reaper),请勿忘记,那积克始终逍遥法外。你现在给这摧花手也起个这样的名字,怕不是佳兆。” 卓楚媛淡淡然道:“希望历史不会重演,我只想问你,见过这人没有?” 卡林栋摇头道:“对不起!我从未见过他。” 卓楚媛道:“他最后犯案的地方,是在加拿大与美国接壤的一个小市镇,有三名同住的少女被毒打和强暴致死。加拿大皇家骑警展开了最彻底的搜捕,但积克已逃之夭夭,到了美国。” 卡林栋道:“既是这样,为什么不在电视所这画像播出来,还胜于找上我这个没相关的人。” 卓楚媛道:“这是未能肯定的事,所以联邦调查局希望低调处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而且,根据犯罪心理学显示,每逢这类臭名远播的罪行,一成为大众注意的事,往往会引起连锁性的模仿,所以非到迫不得已……” 卡林栋打断她道:“好了!我对犯罪学无兴趣,只想知道你为何找上我?” 卓楚媛娇躯微微俯前,紧盯卡林栋的眼睛,严肃地说:“昨天晚上七时四十分,两名巡警在纽约急冻物理研究所外发现了一名男子正从你的实验室爬墙离去,可惜给他逃脱了。” 卡林栋释然道:“原来是这样,很多谢你告诉我,假如我发现他在我的实验室做实验,我一定会通知你。”跟着神秘地笑了笑,道:“或者把他急冻起来!” 卓楚媛离开卡林栋的办公室后,仍有点忿怒,她直觉地感到卡林栋有事在瞒着她,但又想不到这国际知名的学者,怎会和这样一个凶徒扯上关系。 她步过青葱嫩绿的校园草地,向停泊座驾的方向走去。 一辆大房车在眼前驶过,坐在司机位的男子向她扮了个鬼脸。 她愕了一愕,才发觉那是纽约分部国际刑警的主管德国人金统,待要出声,车子早驶远了。她不明白金统为何会出现,自从经过“光神”一事(事见拙作),他们已由死对头变成了很好的朋友,他没理由见到她连话也不说一句。 正思量间,她感到有人在身后走近。她转过身,看到一个朝思暮想的人——凌渡宇。 她失去了一切矜持,一股脑儿撞进他的怀里。 拥着凌渡宇宽阔的肩膀,她呼叫道:“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我以为你永远也不会出现呢。” 凌渡宇温柔地抚摸她充满弹性的背肌,道:“对不起,我……” 卓楚媛抬起头来,打断他道:“不用道歉,空说话是没有用的,不过假设你可以请我吃午饭,便迁就点原谅你。” 凌渡宇搂着她的蛮腰,边行边笑道:“假设可以这样解决上趟我失约没有来纽约的事,那真是谢天谢地,不过你要小心点,可能我为了争取和你共进午餐的机会,下次故意失约。” 卓楚媛笑了起来,道:“你这人最爱把真理弄得混淆起来,你怎知我在这里,噢!我明白了,是金统弄你来的,难怪他向我弄怪脸。” 走了两走,凌渡宇眉头一皱,停了下来,转身向后望去。卓楚媛道:“什么事?” 凌渡宇摇摇头,道:“可能是我的错觉。” 在餐馆坐下,点了食物后,卓楚媛俏脸一红,低头嗔道:“为什么那样盯着人,像要吃了人家似的。” 凌渡宇洒脱一笑道:“不是吃,而是吞,那一定是世上最美妙的精品。” 卓楚媛脸更红了,娇羞不胜中带着无限欣喜,两人阔别了一段很长的时间了,相思令人老,想到这里,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人,来得真不是时候,人家最抽不到空的时刻,你才出现。” 凌渡宇淡然道:“这叫好事多磨。”看到卓楚媛的脸又红了起来,话题一转道:“金统那家伙说你有件棘手的案在手,是什么事?有没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 卓楚媛把那张疑凶的图像拿出来,递给凌渡宇,然后扼要地把整件事叙述了一次。凌渡宇仔细端详手上的画像,叹道:“这是个老女人会认他作干儿子、靓女则心甘情愿让他强奸的美男子。嗯!除了他的眼睛,他是个很特别的人。” 卓楚媛道:“是的,每一个见过他的人,印象最深的都是他的眼睛,使人一见难忘,充满了绝望和悲情。” 无线电话响起。 卓楚媛拿起电话,不一会面色大变,站了起来道:“我们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市公园里发现了一具被强暴的女尸。” 赤裸的尸体,不自然地蜷缩在草丛里;狼藉的女体,明显地有遭人强奸的痕迹;头盖骨破裂,颈上紧缚着尼龙袜。尤其令人感到恐怖的是,女体上布满齿痕,有些地方被咬噬得皮肉分离。 卓楚媛和凌渡宇抵达现场时,警方封锁了现场,进行彻底的搜查。 一名身形高大的警官在现场指挥着,见到卓楚媛便高声招呼道:“卓主任,你看,这畜牲又干了什么!”跟着眼光转到卓楚媛身后的凌渡宇,面色一沉道:“你是谁?无关的人是不能进入这区域的。” 卓楚媛解围道:“罗拔警官,这位是凌渡宇……是……国际刑警的朋友。”她本来想说是她的朋友,但一看罗拔眼中闪动着的怀疑和嫉妒,立时机灵地改了口。这罗拔曾三番四次约会她,都给拒绝了。 罗拔毫不卖帐地道:“谁的朋友也不可以。” 卓楚媛也是脸色一变,冷硬地道:“凌渡宇先生曾多次和我们合作,是……是我们的顾问……不信的……”指了指正向他们而来的金统道:“不信问金统吧!” 罗拔望向金统道:“怎样!老金,这位凌先生是否你们的顾问?” 金统一愕,望向在打眼色的卓楚媛,机警地道:“当然!是我们特别为了追缉这凶徒请他回来的。” 罗拔强忍怒火,道:“这是何时开始的事?为何没有通知我?” 金统道:“这是一分钟前才决定的事,保证在另一个小时内,以白纸黑字知会你们。”接着咧嘴一笑,不理气结的罗拔,向苦笑的凌渡宇道:“兄弟!对不起,今趟又拉你下水了。” 在验尸室里,化验师克雅伦向凌渡宇、卓楚媛、金统和罗拔解释道:“尸体今午搬进来时,我立时作了初步的检查,虽然死者身上大小伤口瘀痕不下数十处,但大致可以肯定她是窒息致死的,这是可以从死者牙齿呈粉红色而证实的。这是由于人被勒时,颈部受到重大压力,使血液进入头部,连牙髓中的微丝血管亦爆裂开,使牙齿呈粉红色。” 罗拔道:“我希望能尽快有一份最详细的验尸报告,现在我只想知道,现场找到的证据,可否证实凶手是国际刑警所追捕的头号杀人王积克?” 克雅伦道:“死者指甲缝里抓到的皮肉组织和少许血丝、现场留下的鞋印所筹成的石膏模、阴道内的精液,均和积克以往犯罪纪录留下的证物相同,可以初步推断这是积克干的好事。”说到最后,连这凶杀的化验师也咬牙切齿起来。 罗拔转向金统道:“我们是否应该立即将疑犯的电脑绘图,向公众警告。” 金统沉吟片刻,道:“再等一会,待老克完成了‘毛发指纹核对’和‘齿印片比较’,百分百肯定后,再作决定。”跟着一拍不大同意的罗拔肩头,道:“朋友!我们这四年来连他的影也看不见、捞不着,今次一定要谨慎行事。” 罗拔冷笑道:“只要他仍在纽约,我便有方法挖他出来。” 一直沉默的凌渡宇插嘴道:“什么方法?” 罗拔不屑地射他一眼,挑战地道:“你是国际刑警请回来的专家,为何要问我?” 金统笑了起来道:“罗拔老兄,你是联邦调查局著名的神探,是今次缉凶行动的总指挥,凌先生是国际知名的传奇人物,只要你们合作,一定可以做一场好戏……” 罗拔打断他道:“正是要听凌先生的高见。” 凌渡宇对神色不善的罗拔温和地道:“我对事情的了解还在初步阶段……” 罗拔抢白道:“那便要先请你回家做点功课,才再发表你的高见了。” 卓楚媛不高兴地道:“罗拔!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斗嘴,而是在凶徒再杀人前阻止他。” 金统打圆场道:“小凌的话还未说完。” 罗拔对金统颇为敬畏,于是把要回敬卓楚媛的说话收回。 凌渡宇道:“这畜牲犯案的地方,已知的几乎遍及各大洲,而每地的警方,都动用了所有人力来缉捕他;可是,他总能在警方的眼皮底下,不断犯下惊人的罪行,视各地警方如无物。” “根据资料,他是个高大英俊的白人,这样一个人,可说是非常易于辨认的,尤其是当他在亚洲、非洲、中东等地方犯案,因为他是外国人,目标更是明显,兼且根据纪录,在其中几起的罪案,他曾受了不轻的伤,留下了血渍的现场,但是,到今天他依然逍遥法外……” 罗拔沉声道:“这说明了什么?” 凌渡宇道:“他并不是普通的罪犯,或者明确一些说,他不是一个普通人,可能是个天才,也可能是……噢!我要多点资料才可以说。” 众人一阵沉默,罗拔也沉思起来。凌渡宇的推论合情合理,可是,这杀人王会是什么? 凌渡宇道:“所以我的结论是:‘一般警方的查案手法,将会对他一点作用也没有。’” 罗拔捧了捧头,冷冷哂道:“你是否想说他是狼人,又或是吸血僵尸,我们应该请神巫、精通心灵传感的人,或是星相家来协助我们?” 金统大力拍了一下他的背脊,笑道:“噢!你终于说出你的方法了,我们国际刑警的方法敢和你的不谋而合,所以请了凌先生来。” 罗拔愕然望向凌渡宇,后者正向他微笑。 在卓楚媛的办公室内,凌渡宇聚精会神地通过电脑研究积克的档案资料。 卓楚媛来到凌渡宇身后,一对玉手轻按着他的肩头,柔情无限地道:“我真不好,不但不能陪你,还把人也牵涉入这件事内。” 凌渡宇笑道:“真是傻瓜,这样凶残的邪人,只要给我知道,也定不会放过他。我正为能参与而高兴。” 卓楚媛道:“我为了追踪他,几乎踏遍全球,威尔答应我破案后有六个月的大假,届时……” 凌渡宇接口道:“就可以双宿相栖了!” 卓楚媛俏脸泛起两朵红霞,啐道:“你检点一下可以吗?” 凌渡宇道:“你对积克应该知道得很详细,告诉我你的分析,好吗?” 卓楚媛道:“他的犯罪纪录,是个最恐怖的长篇故事,但归纳起来,所有个案都有三个共同点。” “首先,积克从不用任何武器,最多也只是利用丝袜皮带等行凶,伤者身上的伤痕全是徒手或咬噬造成的,他应该是非常强壮的人,因为被他奸杀的女子中,包括了女柔道教练和受过训练的强壮女警。” “第二个特点,是在同一地点或同一城市内,他最少要犯上三次案,才肯离开,这是特别令警方恨他的原因,视法纪如无物,但是无论警方如何动员搜索,他总能利用其中的空隙行事。” 凌渡宇道:“那即是说,他还会在纽约多犯两案,是吗?” 卓楚媛叹道:“是的!这太像一个兵捉贼的游戏。” 凌渡宇苦笑道:“如果没有受害者,那倒有趣得很,好了,第三点。” 卓楚媛道:“所有他奸杀的女子,百分之九十都是长发的,他……一是特别欢喜长发女子,一是特别憎恨她们。” 凌渡宇仰头望向卓楚媛道:“你最好把你的长发割短。” 卓楚媛打了个寒颤,道:“不要说笑!” 门上传来三下敲响声,金统开门进来道:“化验已有了肯定结果,今早的凶手肯定是积克,我们决定开记者招待会,向公众宣布整件事,使他们提高警惕,楚媛你预备一下,主角是你和罗拔。” 卓楚媛应了一声。 金统走近凌渡宇,低声道:“这畜牲会不会是外太空来的异生物,又或是被异生物控制了的人?” 凌渡宇惊讶地望向金统,奇怪这个思想保守的人,会说出这种不寻常的推论,后者神情尴尬地道:“为什么那样看着我,说笑也不可以吗?” 卓楚媛舒了一口气道:“你说笑就可以了,否则我会认为一向不语怪力乱神的铁汉金统先生,突然患上了神经病。” 金统沉吟半刻,毅然道:“不!其实我不是说笑……”当他接触到其他两人的眼光,嗫嚅道:“都是小凌不好,我受了他太多不良影响,以致想到那方面去。” 三人一齐笑起上来。 金统转向卓楚媛道:“楚媛!你记得墨西哥女警被奸杀案吗?” 卓楚媛正容道:“当然记得,女警尸体旁的手枪发射了六颗子弹,但警方只找到三颗弹头,估计其中三颗已打进了那畜牲的体内,可是……” 金统向凌渡宇摊开双手,苦笑道:“可是三天后那畜牲袭击和奸杀了两名露营的少女。你说,那三颗弹头到了那里去,而且女警被杀现场,遗下了一大滩那畜牲的鲜血,证实他的确受了伤。” 凌渡宇沉吟不语。 门被打开,罗拔不客气地伸头进来,道:“卓主任!记者招待会的时间到了。” 第二章 龙争虎斗 第二宗凶杀案发生在第二天晚上,一名神秘男子,在晚上九时二十分打电话给警方,要他们派人往三十七街的一间寓所。处于高度戒备状态的纽约当局,立时派出一队干探,当他们赶到现场时,无人不为现场的情景震骇莫名。 大门和卧室的门都是虚掩的,一派欢迎参观的格局。 一个全身裸露的长发美女,四肢成大字形展开着,脚踝和手腕都捆着绳子,系到庄柱上。两个乳房被生生咬去,留下破裂血肉模糊的胸膛。 她的脸上满是伤痕,说明她曾遭残酷的毒打,脖子上有手指的瘀痕,表示她可能是遭活活捏死的,破碎的喉骨进一步证实了这一点。 从前后门和窗户来看,都没有留下闯进的痕迹。 这场凶杀,是这绰号“积克”的凶徒向纽约警方和国际刑警的公然挑战。 离开凶杀现场时,是次日凌晨三时二十二分,凌渡宇驾车,载着力尽筋疲力尽的卓楚媛,回到她在百老汇街的寓所。 两人默然不语,残暴的凶杀,还在他们的脑海里盘旋着,卓楚媛感到肠胃反常,有种想呕吐偏又呕吐不出的难受感觉。 这样的残忍血案,即管是经验丰富的探员也受不了。 在大厦的停车场泊好了车,两人来到大厦的大门前,正要步进大厦内时,凌渡宇忽地脸色一变,泛起一个古怪的表情。 卓楚媛待要询问,凌渡宇打了个眼色,道:“楚媛!我送你到这里了,好好睡一觉,明天我来接你。” 卓楚媛几乎要唤他回头,费了很大毅力硬生生把这念头压下去。虽然她精通技击,但面对着有那样犯罪纪录的凶徒时,感觉仍是非常骇人。 忽然间,她变成了鱼饵。 她提高警觉,按了电子门的密码,推门走进大厦内。当她按纽时,不知是否杯弓蛇影,有一种冰凉的感寒意,刹那间流过脑际,使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那就像窥视了神经内进行的私隐。 她步出升降机,来到寓所的大门前,自然往升降机的方向望去,那是说,即使有人要上来,他应该仍在地下。 她松了一口气,把大闸打开,待要开门锁时,右眼角黑影一闪。 那是楼梯的方向。 严格的训练,使她迅速作出反应。 卓楚媛整个人侧掸撞向与黑影相反的方向,转身时已拔出挂在外套下左胸胁的枪,可是她还是慢了一些。 她从未见过有人的动作可以达到那样的速度。她甚至看不到对方的样貌,一个高大的黑影,迎面扑到,跟头右手一阵剧痛,手枪已离手而去,当她想到给对方以手劈飞手枪时,腹部已中了一脚,无情的大力,把她踢得向后倒跌开去,“砰!”一声撞在向后的墙上,升降机恰好在她右侧。 卓楚媛绝非“省油灯”,虽然跌得七零八落,腹部痛楚不堪,仍能滚往右侧,一脚向跟扑而来的人全力撑去。 这一脚恰好撑中对方下体,卓楚媛心中一喜,这一下定可瓦解对方的攻势,反败为胜。 可惜事实却完全出乎常理之外。 并不是那对拼图上的奇怪眼睛,没有丝毫焦点不集中的感觉,反而充溢着磁性的动人光彩,使人愿意接近和接受他的命令。她万事开头难其中的热想到给对方以手劈飞手枪时,腹部已中了一脚,无情的大力,把她踢得向后倒跌开去,“砰!”一声撞在向后的墙上,升降机恰好在她右侧。 并不是那对拼图上的奇怪眼睛,没有丝毫焦点不集中的感觉,反而充溢着磁性的动人光彩,使人愿意接近和接受他的命令。她万事开头难其中的热情,就像一个纯真的小孩,看着自己心爱玩具的神情,可惜自己正是那玩具。 卓楚媛看清楚他的脸。 他比电脑拼图中的“他”更英俊和神采飞扬,至少有六英尺二英寸高,全身皮肤晶莹通透,挥发着健康的采光,带有少许暗红色。 没有人可以把这充满男性健康魅力的美男子,和一个穷凶极恶的凶杀强奸犯连系在一起。 一时间卓楚媛完全不知怎样反应。她会在脑海中无数次勾画“积克”的形象,却绝想不到见到这畜牲时,感觉会是这样的。 她甚至没有法子在脑海里泛起“他是畜牲”这个念头。 所有这些想法电光火石般在她的神经内掠过,对方已向她一步步走过来。 卓楚媛感到一阵欢乐和狂喜从心灵内涌上来,对方牢牢攫抓着她身心的奇异眼光,生出一股奇怪的力量,使她放弃了抵抗的念头,呻吟一声,软软地躺在地上。 积克再踏前一步,整个人跨在她身上,像雄狮一样群临自己的猎物。 奇异的咆哮声,在他的喉咙处响起。 卓楚媛模糊的神智清醒了片刻,她猛然仰头望去,积克高高在上俯视的眼睛,爆闪着骇人的光芒,就像一股强大的能量,正在他身体内流动,从眼睛里溢泄出来。 她想反抗,对方的眼光又使她瘫痪不振。她感到即将来临的凶难,可是这种醒觉,转眼被那毫无理由升起的狂喜所淹没,呻吟一声,闭目躺在冰冷的走廊地板上。 积克俯身一把抽起她双脚,准备拖曳。 卓楚媛感到身体给对方拖行着,拖着她的手忽地震动了一下,停了下来。 一声暴喝从后方传来,积克的手松开了她的脚。 她蓦地清醒过来,张开眼,恰好看到积克向后踉跄退去,凌渡宇正疯狂地向他攻击,铁拳雨点般猛击在他的脸上和胸前。 她正在欢呼,积克却发动反击。 那畜牲的速度惊人之极,他只略略移动身体,凌渡宇的拳头立时落空,跟着他向后一缩,向前一弹,头颅撞在凌渡宇前胸,凌渡宇整个人向后仰跌,滚地葫芦般一下跌到卓楚媛身旁。积克在走廊一端,他们则滚倒在另一端的地上。 凌渡宇一运腰劲,整个人弹弓般触地弹起。这显然大出正在扑而来的积克意外,他完全估计不到凌渡宇有这样顽强的抵抗力,而且不受他强大的精神约束,就像卓楚媛那样,猝不及防下,小腹迎上凌渡宇全力撑来的一脚,立时就脚各后倒退开去。 凌渡宇不进反退,一把抽着卓楚媛的肩头,把她倒拖向后,进入门开了的升降机内。原来他脚的同时,按了升降机的按钮。 积克一声狂嘶,扑了过来。 凌渡宇迅速跃起,双手攀着升降机天花的横边,双脚命中对方的胸前,这一下用上了全身的力量,积克整个人倒跌开去,砰一声背脊撞上走廊的墙。凌渡宇跃了下来,贴身跟上,一扭腰,运肘击中对方胸前的气门,积克一声痛嘶,一张口便咬在凌渡宇的肩头,牙齿咬破了衣服,咬进了肌肉里。 凌渡宇惨叫声,倒撞回升降机内,刚好卓楚媛站起来,一把扶着了他,他肩头的肌肉火烧般刺痛。 凌渡宇定神望向门外,已失去了对方的踪影。 凌渡宇扑出升降机,望向走廊中一端,恰好捕捉到积克迅速无伦的身影,积克闪进了楼梯处。 凌渡宇当机立断,退回升降机内,按了“地下”的钮。 升降机门缓缓在两个心焦如焚的人面前关上。一连串机器发动的违章,升降机缓缓向下降。 凌渡宇和卓楚媛骇然对望。 凌渡宇一拳击在升降机的内壁,叫道:“求求你,快一点!”然后向卓楚媛道:“他刚才紧跟着你按钮进门,你乘升降机,他走楼梯,竟走得这样快,使人难以相信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卓楚媛喘着气道:“我从未见过动作这样快的人,他参加奥运会,肯定可以刷新所有世界纪录……” 凌渡宇忽地眉头一皱,危险的预感涌上心头。 升降机的层数标板显示,它正降往地下大厦出口那一层。 凌渡宇一把将卓楚媛推往门后的左侧,自己则退往右侧。这样从门看入来,骤眼间会以为机内空无一人。 机门在绷紧的沉凝气氛中打开。 机门开了尺许空隙,一个人野兽般扑了入来。是积克。 他显然犯了错误,以为凌渡宇会从升降机内扑出,这一下扑完全落空。当他醒觉到猎物躲在身后门侧左右处时,凌渡宇的右膝已提高,猛撞在他的脊骨处。 积克狂叫一声,整个人撞在机壁上。 凌渡宇乘胜追击,一把抓着他的头发,将他的前脑撞向机壁,一连撞了四五下,鲜血染满了机壁。 积克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叫声,死命向后一挣,背脊撞在凌渡宇胸前。 强大的力度,把凌渡宇整个人硬生生抛出门外。 积克弓着身退出门外,血从额上流下,形相恐怖。 卓楚媛这时才插得上手,一掌劈在他喉咙的软骨上,这一下却只是把他劈得加速退出门外。 凌渡宇这时站稳脚步,顺势用膝头重重侧撞在他的左腰处。一般人这处受到攻击,会全身软倒,但积克猛地一挣,脱离了凌渡宇的掌握,往出口处狂奔而去,脚步已有点踉跄,速度比先前慢了很多。 凌渡宇岂肯让他逃去,箭一般冲前追去,眼看要追上,积克转身,手一扬,一件物体迎面掷来。 凌渡宇闪身避开,物体掷到地上散了开来,原来是一本书,还夹着几张填满字的纸张。 这一耽搁,积克推门走出了大厦。 凌渡宇冲到街上,见到他穿过马路,往对街一条横巷转进去。速度开始稍复先前的快度。 那已是比一般人快速得多的速度。 凌渡宇咬紧牙关,以自己体能极限的速度,穿过马路,向敌人追去。 积克的速度不断增加,追逐了数分钟后,距离已由早先的二十多码拉远到三十多码。 凌渡宇一边狂奔,一边把呼吸调节到一强有力的节奏里,使大量氧气迅速进入肺部,保持体能的旺盛。 可是对方走得实在太快了,数分钟内又拉远到四十多码的距离,幸好这时路上先人稀少,否则早失去目标。 积克突然加速,冲了出大马路。 凌渡宇心知糟糕,因为他已以速度的极限,再无能力加速追去。 眼看他要冲过马路,一车跑车从横街以高速冲出,把积克撞个正着。 积克整个人给抛起在半空,跑车伤人后不顾而去,当“砰”一声跌在路边时,跑车已变了一个小点。 凌渡宇又惊又喜,向躺在四十多码外的积克奔去。 蓦地一声大喝从身后传来,道:“警察!停下来。” 凌渡宇叹了一声,停下脚步。 背后急促脚步声传来,有人喝道:“把手放在头上,转过身来!” 凌渡宇把手放在头上,转过身来,见到两个凶神恶煞的警察,持着枪向他走过来。 其中一个警察喝道:“小子!你倒跑得挺快,连累我们走了两条街”。 凌渡宇知道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从容地道:“我有个同党,就躺在后面三十多码处,你们先把他捉起来再说。” 另一个警察望向他身后,忽然一拳抽在他的小腹处,怒道:“小子!想骗我,你身后连鬼影也没有”。 凌渡宇吸一口气,惊骇盖过了小腹的痛楚,转身望去,马路上空空如也,积克不知踪影。 这怎么可能? 两个警察还在咆哮着,其中一个取出手铐,准备行动。 一个念头闪过凌渡宇脑际:积克一定受了伤,走得不远,这是捕捉他的最佳时机。 这个念头才兴起,他一闪身,左掌切在左边警察持枪的手上,手枪就掌落在地上,跟着再一掌切在对方颈后,另一脚同时飞起,命中另一警察小腹丹田气海处。这几下动作疾若迅雷奔电,数钞钟内已改变了整个形势,一个晕倒,另一个弯腰跪下。凌渡宇紧跟上前,在跪下的警察颈侧动脉补上掌,把对方击晕。 凌渡宇冲到积克躺下处。地上一滩血渍,另有零星的血滴向左方伸延。 凌渡宇心中一喜,循着血渍往左方的横街追去。 转眼间他已追了数百码的距离,一路上血渍斑斑,他不禁心中骇然。 没有人在这种大量失血的情形下,仍能走上这么一大段距离。 当他从一条街转进另一条街时,汽车车轮和地面磨擦的声响从后方传来,凌渡宇无奈停下来。 一辆警车迫近,攸然在面前停下,横架在去路上。 数个警察跳了出来,把凌渡宇赶到墙边,面墙而立,双腿被粗暴地分开来,双手高举过头,贴在墙上。 另一辆汽车停下的声音。 脚步声接近,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道:“怎么是你,放了他!” 凌渡宇转过身来,刚好面对着气冲冲的罗拔,联邦调查局办这件案的总负责人。 十多个便装和军装警察如临大敌地围着自己。 罗拔怒道:“原来弄到天下大乱的人就是你,我要一个解释,否则恐怕你有大麻烦了。” 凌渡宇耸耸肩胛,道:“要什么解释,我当然在查案。” 罗拔冷笑道:“查案?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福尔摩斯,或是侦察小说里不断给人敲头晕倒而头颅永不受损、那除了真正的凶手外、对所有人都怀疑的大侦探?” 凌渡宇对罗拔刻薄的幽默面对面为欣赏,失笑道:“我这个一无是处的侦探,却有一对其他真正大侦探没有的怪眼……”望向地上续道:“所以能看到他们看不到的血渍。” 众位侦探自然地望向地面。 罗拔脸色一变道:“谁的血?” 凌渡宇悠悠道:“我保证血型和积克的完全吻合。” 罗拔脸色变得更难看,道:“你在追他?” 凌渡宇苦笑道:“现在晨运是否早了一点?我亲爱的真正大侦探!” 罗拔不理他的嘲讽,高声喝道:“你们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追!快追!调动所有人,封锁整个区域……” 凌渡宇摇头叹息,他知道积克已逃得很远很远了。 离成功是这么近!居然也失败了。 次日清晨七时四十五分。 在金统的办公室内,卓楚媛和凌渡宇详细地叙述昨夜发生的事。 金统、罗拔和其他几位高级警官很留心地聆听着。 金统归纳道:“整件事情有几点值得注意的地方。第一,积克为什么会拣上楚媛,而且不单知道她的住所,甚至知道大厦门锁的电子按纽密码?第二,升降机升到二十八楼所需的时间,连开关的时间包括在内,是四十九秒,而积克竟能以这多一点时间,走上二十八楼,面不红、气不喘……嘿!确是畜牲。” 听到金统的骂语,众人不禁莞尔。 罗拔接口道:“第三是他的体能,先受到凌先生的伤害,又给跑车撞倒,大量出血,竟然仍有逃逸无踪,这真使人难以置信。” 卓楚媛道:“虽然今次抓不着他,但无论如何,我们对他的认识,有了最大的突破。” 众人一阵沉默,卓楚媛和凌渡宇是见过他而尚生存的两个人,自然能提供有关他的最宝贵资料,可是亦使他们认识到,积克拥有超越的能力和体力,认识到他的危险性。 另一个警官道:“最奇怪的地方是,这么激烈的打斗,看守大厦的司阍和在二十八楼层住的另一户夫妇,竟然一点也不能觉察。据事后的问话,司阍在卓主任进入大厦前的一刻,突然间昏昏睡去,而二十八楼那对夫妇,也沉浸在前所未有的熟睡里,使人怀疑这并非巧合……” 金统望向凌渡宇道:“小凌!你有什么意见?” 众人的眼光一齐集中在他身上,凌渡宇是当事人,亦是整个追捕积克局势扭转过来的人,自然受到尊重。 凌渡宇沉吟半晌,道:“我很想知道,他第一宗犯案的地方,是在那里。” 众人望向卓楚媛,积克是跨国性的大罪犯,她身为国际刑警负责这案的人,自是最有资格回答。 卓楚媛道:“根据资料,第一宗案是发生在墨西哥的境内,两名少女被他肢解了……那是一九八二年的七月,不过!很难断定那是否第一宗他犯的案。” 另一个四十多岁警官忽地站了起来,脸上现出非常奇怪的神色。 罗拔奇道:“爱德华,什么事这样大惊小怪?” 爱德华道:“我记起了,我曾经过一件案,一个怀孕的少女被残暴地勒死,尸身充满毒打和咬噬的痕迹,但那是一九六六年的事情,发生在美国境内邻近墨西哥的新墨西哥州的一个红人聚居的小镇。因为那是二十七年前的事了,所以一直没有联想到积克身上,但是手法却是如了一辙。” 罗拔哂道:“这积克的年纪最多也是在二十三四间,一九六六年怕他还未到这世上作恶。” 凌渡宇凝重地道:“不要这么快下结论,我认为必须翻查当时的档案,看看有没有行凶者遣下例如血型样本、指纹、毛发组织等资料,记着!我们要对会的并不是个……普通的人,也不能用惯常的推理方法去对待他。” 罗拔对凌渡宇的教训大为不满,道:“什么!你认为他是天外来客,是异星人嘛?” 凌渡宇笑道:“这只是你说的!” 卓楚媛挥了挥手,像是掌握到一点什么抽象的意念,众人的注意力一齐集中到她身上。 卓楚媛俏目扫视了众人一遍,停在凌渡宇身上道:“一直以来,我们只是笼统地认为他是白人,你和我是唯一如此清楚地和他接触的人,你认为他是什么人?” 凌渡宇逊恍然道:“我明白了,是的!他有可能性带有印第安人的血统,爱德华警官的话提醒了我们。” 卓楚媛兴奋地道:“一向我们都有个成见,就是他的年岁无论如何不该超过二十五岁,所以对档案的翻查、指纹的核结,都限于十岁以下的人,假设他……” 金统叹了一口气道:“假设他是二百岁、二千岁,或是二万岁,要找他老人家的记录,难比登天了。” 众人笑了起来,连罗拔也忍俊不住向爱德华笑道:“事情还是要做的,爱德华,你负责翻查一九六六年那件旧案,同时在那附近放出我们钜额悬赏的消息,希望重赏下有勇夫出现,提供恶兽的资料。” 凌渡宇道:“我希望特别留意山内的红人保留区,可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金统道:“好!总算有了一定的发展,现在到了最有趣的部分,就是柜上的这部书《低温生物学》,著作者是卡林栋教授,昨晚积克就是用这本书来掷小凌这追兵的。” 卓楚媛道:“书内还夹了七张被人写满字的纸,表面看来,都是积克自己的感想……” 金统插口道:“书上和纸上满布指纹,和积克的纪录完全吻合,所以我们可心非常肯定他会仔细翻看这本书,那些纸上的‘心事’都是他一时感触下以抒发自己的情怀,假设连畜牲也有情怀的话。他妈的!” 罗拔皱眉道:“积克为何会对卡林栋的‘冷冻学’这么大兴趣?先是要闯入他的研究所,身上又带着他的著作。” 卓楚媛笑道:“无论如何,我们总知道了他杀人强奸另一个嗜好,卡林栋那边,由我负责好了。” 罗拔关心地道:“卓主任!你要小心点,你是唯一恶兽未曾完成的目标,不知他会否记恨,念念不忘。” 卓楚媛俏脸一红道:“放心吧!我已请了私人保镖。”美目射向凌渡宇。 罗拔笑道:“卓主任,我有件礼物送给你,就是这个追踪感应器,你一定要贴身载着,直到积克坐上电椅。”众人一看,原来是一对耳坠,卓楚媛含笑接过,戴在耳上。 凌渡宇站了起来道:“好了!各位,现在是九时正,办公的时间开始了。” 众人一夜未睡,眼睛赤红的人一齐咒骂起来。 十时二十五分,卓楚媛和凌渡宇来到卡林栋的实验室内。 卡林栋穿着白袍,在两名助手的协助下,忙碌地工作着,见到两人到来,脱下手套,一边和两人握手,一边道:“我很忙,希望能很快解决你们的问题。” 卓楚媛仍未习惯他不合作的态度,回敬道:“事情有了新的发展,而且和你有间接的微妙关系,希望你能和我们合作,这是关乎人命的事。” 卡林栋笑道:“我的工作也是关乎人命的问题,你是警察,我是科研工作者,各司其职,不是最理想吗?” 凌渡宇插入道:“是的!我们都在各忙各的,实在抽不出时间再说废话。教授!我们想请教阁下大作《低温生物学》的内容。” 卡林栋很留意地看了凌渡宇几眼,道:“很好!这倒是我能力所及的事,请跟我往地库去。” 不一会,在卡林栋的引领下,来到地牢的冷藏室外的小室,通过一块大玻璃,可心看到冷藏库内有十多个长约十尺的长方形的容器,罩在大玻璃罩底下,容器内盛着不同的动物,每个容器旁都有块仪器板,布满电脑心电图显示器、温度计等仪器,使人眼花撩乱。 卡林栋道:“两位!这是我的实验室,容器内盛着的并没有杀人犯,甚至没有人,只是实验的动物,这说明了这尖端科学还在起步阶段,我的《低温生物学》正是要研究如何在冷冻条件下,实行人工冬眠,使人的寿命能无限期地延续下去。” 凌渡宇道:“目前这门科技发展到什么程度?” 卡林栋道:“这方面的成就是骄人的,早在一九八七年,我便成功地完成了将金鱼保存在摄氏零下二百一十度的液态氮中,三个月后将金鱼解冻后,金鱼便毫发我损地活过来。” 凌渡宇问道:“但人类的大脑是离开了氧气便立即死亡的器官,这问题又怎样解决?” 卡林栋道:“生命的奇妙,是我们想象外的事情,我们这方面的认识还是有限得很。我可以举一个例子,证明这是可行的。”顿了一顿,卡林栋道:“在一九八六年,一支登山队在攀登阿尔插斯山时,在厚冰层里发现了一具冷冻了的‘尸体’,发掘出来后,被送到医院去,进行了解冻,数日后,‘尸体’复活过来。原来他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法国步兵团的一名士兵,行军时不慎被埋进厚雪堆里,被冰层覆盖着,从此神秘失踪;在冰层冷冻下沉睡了六十九年,被掘来时应该是九十一岁的高龄,但无论样貌和体能,他都仍保持在二十二岁的青年期。” 凌渡宇和卓楚媛对望了一眼,同时想到积克年纪上的问题。因为假设一九六六年那件案真是他的所为,他的年纪便远不止表面上二十来岁了。难道他会被冻藏过一段时期? 凌渡宇道:“假设有这样的实例,我不得不承认冷冻延生的方法是可行的,可是我目前最需要知道的是,现在的冷冻学达到把人急冻而不损生命的阶段没有?” 卡林栋傲然道:“这方面的研究,在动物身上取得百分之九十的成功率;当成功率到达百分之一百时,便是成功的时候,那是可预见的将来。” 凌渡宇道:“为何仍有百分之十的失误率?” 卡林栋一说起他的专长,显得非常乐意的解说道:“经过无数的实验,冷冻生命多少年月,生命也会安然无恙。” “问题在于降温的冷冻过程中,由零下十五度至五十度间,如果降温的速度掌握得不好,会使生物体内细胞液体结成冰块,引起生物的死亡;因为冰块晶体不但在容积上大于原来细胞水中的容积,并且会形成锐利的切形,破坏细胞,这也是人和动物冻僵后死亡的原因。不过对于如何超越这‘死亡区域’,我已研究出一套近乎完美的方法,还差少许日子……” 卓楚媛道:“我知道有些患了绝症或是刚死去的人,会要求被冷冻起来,等待将来科学的进一步发展,把他们起死回生,只不知这里有没有这种服务。” 卡林栋脸色微变道:“有!可是那是法律保护的禁地,是谢绝一切参观的,除非你有法庭的许可证。不过!我想你目前仍没有足够的理由去这样做。好了,我想已尽了好市民的本分,今天到此为止吧!”跟着向卓楚媛微微一笑道:“你有点像我的女儿,她也是你这个年纪,现今在欧洲学音乐。” 两人默默在餐馆内吃午饭。 卓楚媛忿然道:“卡林栋这老狐狸一定有事在瞒着我们。” 凌渡宇一边吃着午膳,一边侧头看着那叠积克夹在《低温生物学》书内纸张的影印本,眼中闪着奇怪的光芒。 卓楚媛道:“是不是满纸胡言?” 凌渡宇摇头道:“不!看了他写的东西,我不得不对他重新估计。你看!例如这一段……” 他把纸递给卓楚媛看,上面写着: 我完全不明白这些人在干什么!但矛盾的是,恐怕再没有生物能比我更明白他们在干什么。我是人,同时又不是人。 卓楚媛皱眉道:“这算什么话?” 凌渡宇道:“你看看这段。” “生命是漫无目的,没有任何必须完成的使命,没有任何令人难忘的感觉;生命从不会拥任何东西,也不值得任何东西。所谓的哲学,只是毫无意义的反复痴想,没有事物能经得起永恒的考验,没有事物能被证实。真理是人不存在于人的经验里。我厌恶这种形式的生命,出路在何处?” 卓楚媛呆了片晌,道:“这么愤世嫉俗,问题究竟在那里?” 凌渡宇沉思一会后,恍然道:“我明白了,他的问题是看得太深入和太清楚,不过语调相当奇怪,他最应该做的事,可能是自杀,可惜他不去结束自己的生命,却选择了去结束别人的生命,而且用最原始和残忍的方式。” 卓楚媛把整叠影印纸取过来翻看,好一会后,咦一声道:“你看这一段。” “我受不了这些人,他们戴上假装文明的面具,可是其实他们每一个人之间都是天生的敌人,每一个人都希望自己是最幸运的一个,得到最大的利益,他们自封为最高等的动物,可是在地球的生物里,他们是唯一懂得利用各种借口,或是不需任何借口,去残杀自己同类的生物,只有那样做,才能满足他们那酷爱血的兽性。我只是个受害者,因为我比他们任何一个更忠于这种生命的形式,更忠于兽性。只有满足兽性,才能满足生命。” 卓楚媛皱眉道:“你实在不应该在午膳时叫我看这种东西,破坏了我的胃口。” 凌渡宇接过纸张,放进口袋里,道:“尽管恶心,也一定要细读每一个字,知已知彼,百战百胜,愈能了解他,愈有把握捕捉他,好了!下一步怎样行动?” 卓楚媛道:“对于不不是人畜牲,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所以完全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样做。” 凌渡宇道:“让我告诉你一个奇怪的想法,假设从此他不出现,我们将会永远找不到他,但我知道他一定会再出现。” 卓楚媛嗔道:“不要卖关子,快告诉我。” 凌渡宇笑道:“女人便是女人,有可倚赖的男人时便不想动脑筋,想想你以前的精明吧!小姐。” 卓楚媛不依地望着他一眼,道:“你是我的男人吗?” 凌渡宇嘻皮笑脸道:“这不是我所能知的事了,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女人。” 卓楚媛娇羞垂头,耳根也红了。 凌渡宇轻声道:“你还记起那天金统载我到卡林栋的大学去接你时,我忽地停了下来,望向身后吗?” 卓楚媛抬起俏面,点头表示她还记得。 凌渡宇续道:“那时我感到背后有对眼睛在窥视我们,那种感觉跟那晚你遇袭前、在大厦入口处的被窥看一样,所以回想起来,那早上在大学时,积克已看上了你……” 卓楚媛恍然道:“这样说,积克和卡林栋的关系真是大不简单。” 凌渡宇道:“所以恶兽为了在卡林栋处得到急冻学的某种帮助,又或是为了你,都不会轻易离开纽约。” 卓楚媛脸色一变道:“不要吓唬我!他怎会为了我,犯下被缉获的危险。” 凌渡宇凝重地道:“当野兽看牢了猎物时,你何时会听说过它们会轻易放弃。” 第三章 惊人身世 接着的七天,积克在人间消失了;没有凶杀案,也没有任何动静。 这违反了他一向的习惯,就是在连续三天内奸杀最少三名女性。 金统和罗拔两人都紧张起来,派出一队二十四个干探,夜以继日地保护卓楚媛。他们都有凌渡宇的同一想法,就是恶兽不会放弃从口边溜走了的猎物。 卡林栋的急冻实验所亦是他们严密监视的目标,虽然没有人知道积克和实验所有何关连,但这样做总胜过在茫茫大地上追寻一个有奇异力量的凶魔。 这天早上,卓楚媛的办公室里,凌渡宇和卓楚媛在细心地研究积克过往的档案。 金统旋风般冲了进来,兴奋地道:“最新发展!最新发展!” 两人讶然望向金统。 金统道:“爱德华警官七天前亲自回到那个邻近墨西哥、在一九六六年发生奸杀案的小镇,竟然发觉凶手留下的精液样本、血型、毛发皮肤均和积克的一模一样,那件案的确是那畜牲干的!” 凌楚两人一齐愕然,推论归推论,当这不合常理的事竟然成为事实时,谁能无动于衷。 难道积克真是永不衰老的人魔? 卓楚媛皱眉道:“这值得你那样兴奋?” 金统得意地道:“突破并非在这里,而是在那畜牲的身分上有了新发展。” 凌楚两人精神一振,齐声道:“什么发展?” 金统道:“现在还不知道……”看到两人不满的眼光,急忙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爱德华警官道:大约在昨天下午,进行逐户访问,出示积克的图像,几乎套问了整条村,一点成绩也没有,当他们准备收队时,在山路上遇到一个老红番。” “那老红番一看到警员出示的图像,立时脸色大变,连滚带跑地逃回山上,沿途狂叫道:‘是他!是他!恶魔回来了,回来了,世界未日到了。’” 凌渡宇道:“那老红番是谁?” 金统道:“还在调查中,爱德华答应一有消息,会告诉我们。” 凌渡宇默然不语。 卓楚媛问道:“犯罪心理学科那些专家门,对恶兽的七页‘心事’,有没有什么分析和结论?” 金统哂道:“他们写了一个一百六十页纸的报告,比恶兽的心事更难明白和更沉闷,全部都是胡言乱语,不过倒有一点非常奇怪,就是指出那七页纸内,恶兽一句也没有提及凶杀其中的血腥过程,这和其他的凶杀犯都会对自己的血腥暴行沾沾自喜,连写之在纸也成为乐趣。” 卓楚媛分析道:“不但是这样,他不断强调自己是被害者,好象身不由已的模样,难道……难道……” 金统浑身一震道:“你是说……你是否想说他是被恶魔附身?” 卓楚媛脸色一变,摇头不语。 凌渡宇站起来身来,故作轻松地道:“楚媛!有没有举度假两三天?” 卓金两人一呆,问道:“到那里?” 凌渡宇淡淡道:“到那墨西哥旁的小镇去,假设那老红番是经营酒店的,我们便住进他最好的房间,怎么样?” “坐牛镇”是美国新墨西哥州一个接近墨西哥边境的小镇,百分之八十人口是红人。 坐牛是红人的民族英雄,一八七六年新移民要占据西乌族的土地时,西乌族在坐牛的领导下,在蒙大拿南部小巨角羊堤岸与美军展开决战,大败美军。 这个充满西部风味的小镇,便是以他为名。 吉普车停了下来,爱德华指着面前蜿蜓而上的山路道:“这处没有车路,必须下车步行,走上四到五个小时,便会进入红人称这为‘世上最美丽地方’的‘蝴蝶山谷’了。佐治,你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让你来介绍吧!” 佐治是个小个子的红人警官,二十来岁,非常勇悍精明。 佐治道:“阿方索独居在深谷之内,很少到外头走动,那天我们碰上了他,可说是机缘巧合。据当地村民说,阿方索最少有九十多岁,半世纪以来都隐居在山内,不过他是这附近百里内最好的巫医,人们都很尊敬他。” 卓楚媛道:“他人没有什么特别的习惯或行为?” 佐治道:“这便不清楚了,他除了偶尔医治来找他的病人外,从没有与人交往。” 凌渡宇推门下车,道:“好了!找到他便可弄清楚一切,希望能从他身上得到有关积克的资料。” 当天正午过后,在佐治的带领下,四人步入阿方索居住的山谷。 那确是个世外桃源,在谷口处一块广大的空地上,有数十间房舍的遗迹。据佐治说,在数十年前那是上千红人居住的村落,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在短短的数日内,所有红人扶老携幼,迁移到其他的村落和城镇去,只余下阿方索。 穿过谷地,再往右行,出现了一间简陋的茅寮。 佐治高声叫道:“长者,阿方索长者,有尊贵的客人从远方来拜会你。” 茅寮内一点动静也没有。 佐治奇道:“难道出外去了?” 四人来到茅寮前,木门应手而开。 屋内铺满兽皮,一个老红人席地而坐,灼灼的目光盯着四人。 众人吓了一跳,佐治恭敬地道:“长者,我们有很重要的事向你请教。” 阿方索皱纹横生的脸不见半点反应。 四人在他面前有些不知所措。 爱德华拿出恶兽的图像,向着阿方索道:“你认识他吗?” 阿方索的眼光牢牢锁在画像上,跟着的强烈反应,完全出乎各人意料之外。 他一声野狼般的嚎叫,然后跳了起来,以一种与他年纪毫不相称的速度,推开了爱德华,从正门直冲出去。 凌渡宇的反应最快,紧跟着追了出去。 阿方索奔跑得非常快,身形在林木草丛间忽现忽隐,凌渡宇他们不熟悉地形,很快失去了他的踪迹。 四人面面相觑,在这广阔的山区里,要找一个人真是谈何容易。 奇怪地的呜咽声,从左方一个树林里传出来。 四人精神一振,循着声音的来源,走到一个林中的空地。空地上竖立了一个墓碑,阿方索正拥抱着墓碑在哭泣。 凌渡宇来到他身旁蹲下,柔声道:“墓碑里住了谁的灵魂?” 阿方索忽地止着了哭泣,目光灼灼地细看凌渡宇,好一会道:“你是谁?” 凌渡宇道:“我是你的朋友。” 阿方索闭上双目,好一会又张开来,站起来,走到空地的正中央,坐了下来,指了指面前的土地道:“好!你坐在这里,其他的人不要走近来。” 凌渡宇向各人打个眼色,要他们远远坐下,自己在阿方索面前坐下来。 阿方索盯着凌渡宇的眼睛,道:“你是个有力量的人。唉!我的兄嫂也是有力量的人,可是仍均不及‘他’强大,远远不及,所以‘他’还是回来了。” 这几句有若哑谜,教人摸不着头脑,但众人都知道一定和恶兽有关,感到非常兴奋,看来接近水落石出的时候了。 凌渡宇道:“你的兄嫂是谁?” 阿方索仰首望向天上的蓝天白云,徐徐舒了一口气,缓缓道:“就是伟大的‘特玛祖巫师’夫妇,他们都拥有巨大的力量。”跟着望向那墓碑,伤感地道:“现在他们已成了两堆白骨,静静地睡在泥土之下,他们的灵魂,亦因开罪了神灵,永不超生;那亦是我将来死后的遭遇,我们都开罪了神灵。” 凌渡宇正要工口,阿方索用手止住了他道:“不要说话,在我死前,我会把整件事告诉你,六十年来我一直缄口不言,因为我知道没有人会相信,但你是不同的,你和我,又或和我死去的兄嫂都是同类人,所以我会告诉你,那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 坐在他面前的凌渡宇,以及远远坐着的卓楚媛、爱德华、佐治都紧张起来,恶兽本身已是充满了神秘和不能解释的邪恶,可是当整件事竟然与一件在红人保留区发生了六十年以上的秘事扯上关系时,神秘的意味又更上一层楼,使人心神震荡。 阿方索沉默了一会,徐徐地道:“我的长兄特玛祖和嫂子芝兰,是大地所有巫师中最具力量的两个人,他们能透视神灵的世界,从神灵处取得庞大的力量,做出最惊人的异事。” “在六十年前一个月全蚀的晚上,他们两人主持一个祭神大典,我还记得全村千多人全到了谷心的大空地上,生起熊熊的篝火,我们整晚唱歌和跳舞,神录的力量弥漫在山谷之内,我们听到奇怪的呼唤声和异响。” 阿方索面上忽红忽白,一会透出无限的欢欣,一会后又被惊惧所替代。 凌渡宇等人沉着倾听,现在虽是阳光普照,但阿方索的语调和神情,却使人感到不寒而栗。 阿方索梦呓般地继续道:“在祭典最高潮时,特玛祖和他的女人手牵手举行‘通神’的仪式,最奇怪的事发生了,那是不能形容的感觉,当特玛祖兄嫂高举两双手,那是‘触神礼’,忽然间所有人、所以动作全部停顿下来,火炎停止了闪跳,风停止了吹动和呼叫。整个天地里,一切活动全部凝固起来,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然间所有人继续着之前的动作,一切回复正常,只有我嫂子芝兰晕倒了,她很快被救醒过来,我们都很害怕,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人敢谈论。此中的三个月后,有一天晚上,长兄把我带到一个高山的峰顶,告诉我一件惊人的事。” 那是个非常晴朗的黑夜,繁星满天。 特玛祖的脸色却很沉重,满怀心事地道:“我嫂子怀孕了!” 阿方索跳了起来恭喜道:“那真是件最令人兴奋的事。”他喜欢是有特别原因的,因为一直以来,特玛祖夫妇醉心巫术,用种种土法避孕。 特玛祖没有半点欣喜情绪,沉声道:“那不是我的骨肉!” 阿方索脸色一变,一把按在插在腰间的尖刀,暴喝道:“谁干的?”一向以来,他都是族中最强壮的勇士。 特玛祖道:“你坐下听我说,这是至关重要的事。” 阿方索坐了下来,不解地望着特玛祖,这个他视之为天神的兄长。 阿方索点头,事实上他知道这一生也不会忘记当时的怪异景象。 特玛祖道:“就在那一刻,神灵降临到我们身上,我们接触到非常奇怪的……奇怪的世界,就是那一刹那,你嫂子怀了孕……不要那样看我,我们也不明白。” 阿方索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神灵降孕,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特玛祖把声音压得更低,像是怕给旁人听见,说话也更加急速:“没有太多时间了,你一定要记着我每一句说话,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也要遵照我的话去做。” 阿方索猛点头道:“你知道我从来没有违背你的说话。” 特玛祖道:“我要你立即离开这里,有那么远便去那么远,到了由现在数起第六个新月的晚上,才回到这里,将你嫂子新生下来的婴儿杀死,将他的身体烧掉,一点皮肉也不能剩下来,否则,他将会复活过来。” 阿方索呆道:“为什么?假设你不要这孩子,打掉了不是更干净利落吗?” 特玛祖叹了一口气道:“他虽然仍未出生,但力量已远比我们强大,我知道只有在他生下来那一段短时间内,在他力量最薄弱的时间,才能有杀死他的良机。我的好兄弟,我和你嫂嫂已完了,我们感到他的邪恶正在增长中。记着!一定要不留下一点皮肉,否则,会给人类带来最大的祸害。” 阿方索第一次表现了对兄长判断力的怀疑,道:“会不会是你们太累了,生出错觉,事情并不是……” 特玛祖忽地闭上双目,全身颤抖起来。 阿方索惊得一把搂紧他,高呼道:“你怎么了?” 冷汗从额头流下来,特玛祖奋力张开眼睛,声音沙哑道:“时间无多了,我趁这几天阳光旺盛,他的力量降至最低点,才能来向你偷说几句话,现在他又唤我回去了。他的力量在不断增长,你快走吧!假若你不走,连你也逃不了。” 阿方索道:“你怎知他是魔鬼?” 特玛祖叫道:“我和你的嫂子的灵魂已和他邪恶的灵魂锁在一起,所以知道了很多人不能知晓的事,他一天比一天邪恶,你快走吧!我……我要杀死你。” 阿方索跳了起来,只见特玛祖眼中凶光闪现。 说到这里,阿方索不尽唏嘘,以荒凉凄怆的语调道:“看到我兄长的模样,我忽地一下子明白了他说的事,就是他们两夫妇,两个潜力最大的巫师,已成为了嫂子腹内魔各的囚犯,再也摆脱不了。我没命地逃走,走出了山区,在外边浑浑噩噩地过日子,直到第六个新月时,我回到了蝴蝶山谷,回到了兄嫂的屋内,我看到兄长特玛祖和嫂子芝兰的尸体,躺在屋内的地上。‘他’!那婴儿在床上躺着,眼睛望向我,一声不响,我感到全身麻痹,好象一点力量也用不上来,最后我闭上双目,想着兄长的脸容,死命拔出刀来,不断向‘他’插下去,直到他变成肉酱……” 眼泪从眼角不断滴下,阿方索长长地叹息,那是他一生人也不能忘记的情景。 阿方索道:“我知道我并没有做错,他并不是人,给我这样残害,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现在我才知道,我根本没有杀死他,即使将他碎尸万段,他也不会死的,事后我将整个茅舍烧个干净……唉!就是这样,但他没有死,一看到那画像,我便知是他,他和芝兰是同一个模样,那眼神,正是那婴儿看着我的眼神。好了!你们走吧。” 第四章 魔踪再现 长长的餐桌,凌渡宇、卓楚媛、爱德华、佐冶和他的两个儿子、佐治的妹子美芙,默默地吃晚餐。 佐治的妻子海伦辛勤地为众人添食物。 卓楚媛推辞道:“够了!我吃不下了,谢谢你。” 海伦笑道:“你的身材这样苗条,吃多一点也不怕。” 卓楚媛道:“你煮的东西真的美妙极了,可是我习惯了晚餐只吃一小点。”其实她的坏心情,使她完全失去了胃口。 佐治谅解地道:“来!放过她吧,给我添一点。” 佐治的妹子站起身来,道:“各位!请随便,我完成了我的那一份。”离席走上了楼上。 卓楚媛向佐治笑道:“你的妹子真漂亮。” 佐治耸耸肩,笑了起来。 海伦坐进位子道:“青春是一种没法阻挡的力量。我真希望能变成她。” 众人笑了起来,气氛轻松了点。 爱德华望向凌渡宇道:“你信不信阿方索的话?” 凌渡宇反问道:“你呢?” 爱德华叹了一口气道:“假设一九六六年那个案件并不是恶兽所为,我一定一个字也不相信阿方索;但现在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佐治插口道:“我希望今早蝴蝶谷之行只是一个梦,一个恶梦。” 海伦道:“现在早放工了,不要再谈公事好吗?” 卓楚媛笑道:“我赞成海伦的话。”转向凌渡宇道:“记着我们是来度假的,我要你晚饭后陪我去散步,这处真是美丽!” 凌渡宇正要说话人,左治的妹子美芙花枝招展地跑了出来,笑道:“各位,祝你们有个美好的晚上。”急步往大门走去。 佐治叫道:“今晚早点回来!” 美芙头也不回就道:“是了!暴君。” 众人摇头失笑。 佐治问海伦道:“妮子到那里去?” 海伦耸耸肩道:“这个年纪的少女,天知道她们要干甚么?” 佐治的九岁大儿子轻声道:“我知道她到那里去,今天我们在游乐场回来时,车子忽然坏了,有位哥哥走来帮我们弄好了车子,还约了美芙姑姐。” 佐治随口这:“那小子英俊不?” 小儿子争着插口道:“很英俊……”用手比了比,道:“长得很高很高,不过看人的眼睛很奇怪,他望着姑姐时,眼睛会放光,望向我们时,却像看不到我们。” 凌渡宇忽地停了下来,脸色变得很难看。 爱德华也是全身一震,停下了刀叉。 卓楚媛道:“不会这么巧吧?” 佐治从怀中取出积克的画像,向着两个儿子道:“是不是他?” 两个小孩同时叫了起来,道:“是他!正是他!” 海伦叫道:“究竟是什么事?” 面色苍白的佐治道:“那人约了美芙在什么地方?” 大儿子道:“好像是,好像是……” 二儿子道:“是镇内的‘丽花戏院’。” 他们的吉普车以惊人的高速,把平时需要一个小时多的路程,缩为半小时,到达丽花戏院。 值日的警官和镇内的全部警员,比他们早了十分钟到场,见他们到来,焦急地迎上道:“佐治,有人见到你妹子的车来到戏院旁的横街,接载了个高大的青年,往镇南的方向驶去了。” 爱德华问道:“有没有给目击者看图认人。” 值日警官道:“有!但他们看不清楚那青年的面目,他突然从暗处里走出来,之前从没有人见过他。” 佐治面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卓楚媛冷静地道:“我们立即组织能力可及的搜查网,动用所有力量,去找寻他们。” 凌渡宇摇头道:“这是没有用的,以往的纪录证明了这一点。” 佐治失去了镇定,尖叫道:“难道什么也不干吗?她是我唯一的妹子呀!” 众人也以不以为然的眼光望着凌渡宇。 卓楚媛最清楚凌渡宇,问道:“你想到什么?” 凌渡宇眼神射出坚定的神色,向爱德华道:“你可否立即召来直升机?” 爱德华和卓楚媛露出恍然的神情,立即命人去办。 凌渡宇望向佐治,一把抓着他的肩头,正容地道:“积克来到这里,有两个可能性:第一个可能性是他追踪我们到这里来,这个可能性极微;而且假设是那样,他的目标将是或我,而不是美芙,那只会打草惊蛇。” “第二个可能性是他到这里来另有目的地,而他现在正带美芙到那里去,只有在那个环境下他才能获得最大的满足……” 佐治道:“我明白了,你说那恶魔带美芙到蝴蝶谷去?” 凌渡宇点头道:“这好比一场赌博,我们胜了,可能连本带利也赢回来。”跟着向爱德华道:“我们双管齐下,一方面你派人进行大搜索,我们则往蝴蝶谷恭迎积克的大驾光临。” 两架直升机沿着高山飞行,他们特地绕了一个大圈,从由坐牛镇上山入谷的相反方向飞往蝴蝶谷,以免引起积克的警觉。 凌渡宇向爱德华道:“我有一个重要的提议,假设你们不接受,今次行动将注定失败。” 众人一齐动容。 爱德华点头道:“凌先生请说吧!我一定会尊重你的意见。” 凌渡宇道:“待会只是我一个人进谷内,你们要在最少两三里外的地方等候。” 卓楚媛叫道:“这怎么可以,那太危险了。” 佐治也提议道:“不!我一定要亲自去。” 反而是爱德华最冷静,沉声问道:“你有什么理由要这样冒险?” 佐治完全失去了冷静,叫道:“因为他要做大英雄!” 爱德华制止了佐治,望向凌渡宇。 凌渡宇一点也没有动气,冷然道:“还记得阿方索的故事吗?即管在一段遥远的距离,积克仍是拥有类似心灵传感的力量,这种力量甚至可以可以控制人的神经。这解释了为何至今不能摸着他影儿的原因,他也是用同一的力量,侦知进入大厦的电子锁密码,令附近的人进入沉睡的状态,甚至美芙今天车子突然坏了,也是他在作崇。” 众人脸色苍白,假设积克有这种惊人的超感官,加上又是不能杀死的异物,人们还有什么方法对付他? 凌渡宇续道:“不过他这种力量,显然有距离上的限制,所以特玛祖才命阿方索远走他方,觑准他力量最薄弱时才再回来。所以假设你们能避到远处,积克便不能觉察到蝴蝶谷内正有罗网张开着,等他投进去。” 爱德华道:“那你呢?他的亲友可以知道你在那里。” 凌渡宇谦虚一笑,道:“正如阿方索说,我是一个拥有精神异力的人,可以避开他的心灵探察,好了!这是唯一的方法,时间无多,你一定要即下决定。” 爱德华沉吟片刻,递过一个小盒子道:“好!就这样决定。”指着盒子上的按钮,道:“这个是通讯器,你一见积克,请立即按钮,我们会全速赶来。” 卓楚媛忧心地道:“渡宇!” 凌渡宇搂着她,柔声道:“你知道的,这是唯一的法子。” 看着直升机远去,凌渡宇收摄心神,穿过谷地,往阿方索的茅寮走去。 明月高挂天上。月色下,树影重重,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凌渡宇把呼吸调节到漫长细的状况,整个精气神收敛在肚脐丹田的气海位置。一般没有精神修养的人,精气散漫无制,所谓气涣神驰,所以极易疲倦,但是象凌渡宇这类自幼苦行的人,精气凝聚,浑然不散。这也是他有把握积克心灵搜索的原因。 阿方索的茅寮出现在小路尽端,木门紧闭。 凌渡宇心中忽地泛起不详的感觉,连忙加快脚步。 他推开了门,警觉地看进去。 在窗户透入的月色下,一个黑影站在屋内的正中处,姿势非常奇怪。 凌渡宇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阿方索悬梁自杀。 他在积克回来找他报复前,早一步了结自己的生命。这六十年来,他一直生活在恐惧里,现在一切均随着死亡而终结。至于死后的情景,那是没法子知的事了。 他来到阿方索飘飘的尸身前,正想把尸体解下来,另一个念头升起,使他停止了这行动。 他的眼睛四周梭巡,屋内布置简陋,在一边的泥墙上,挂了刀斧一类的东西,还有一把大弓和一筒箭,是阿方索打猎时的东西,屋内一个角落放了一个满布倒钩的兽网。 凌渡宇心中一动,把大弓取了下来,拉了拉弓弦,赞叹一声,这确是把强有力的硬弓。 在同一时间内,另一个黑影横抱着一个少女,步进谷内,他的速度非常迅快,抱着一个人,一点也不显得吃力。 他非常熟悉地形,不一会,来到阿方索的小茅寮前。 缓缓放下了怀中的少女,一步一步向小屋前进。在门前停了下来,他像阴魂般静静地立着,忽然仰天发出一声嗥叫,山鸣谷应。 “阿方索!阿方索!我知道你在里面,我知道!你进步了很多,直到来到了这处,我才感觉到你的存在,感觉到你生命的磁场。”他的声音和他的嗥叫是完全两回事,非常温婉平和,甚至可以说是很动听。 屋内一点反应也没有。 积克长笑起来,充满苍凉悲壮的味儿,道:“你以为可以杀死我吗?不!那是没有可能的。你们还没有杀死我的方法,只要我还有一个细胞存在,我便能复活过来。阿方索!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他直冲进屋内,猛然收住势子,站在阿方索的尸身前。 看到阿方索悬在屋心的尸身,他明显呆了一呆。异变已起。 一支利箭从阿方索的胯下“曳!”一声劲射出来,直穿进他的心脏去,箭矢的强力把他整个人带得倒跌向后,刚好撞开的门子反拍回来,他一跌后,长箭恰好把他钉在门板上。 恶兽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叫,一用力,连人带门一齐倒飞屋外。 他和门板一齐倒在屋前的小路处,利箭的力度非常强大,深深插进了门木里,一时间挣脱不开来。 凌渡宇扑了出来,手一扬,一张大网当头罩下,把恶兽连人带门,裹个正着。 积克这时才从门板挣出身子来。 凌渡宇把网绳一拖,又把他拖跌,网内满是挂钩,不一会他已变成一个血人。他愈挣扎,网子便愈是收紧,数十个倒钩陷进他肌肉里,不一会他已难以动弹。 直升机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凌渡宇说得不错,他们今次是连本带利赚回来。 第五章 功败垂成 凌渡宇把手指搭在美芙的腕脉上,回头向佐治道:“不用担心,她没有事,只是在熟睡的状态下,最好不要唤醒她。” 佐治感激地道:“凌先生,真的很多谢你,刚才……刚才……” 凌渡宇站起来,拍他肩头道:“朋友间是不用客气的,是吗?” 卓楚媛来到他身边,委屈地道:“你令人担心死了。” 凌渡宇搂紧卓楚媛的肩头,走了过去。 爱德华来到他面前道:“一般人给利箭穿过心脏,早已死去,他却一点痛苦的表情也没有,以及仍在正常地跳动……” 一个医护人员叫道:“爱德华警官,要不要先给他解开兽网,才抬上直升机去。” 爱德华犹豫不语,若是一般的情形,当场初步急救是最正确的步骤,可是这却非是一般情形。 凌渡宇代他答道:“那些倒钩都深陷在肉里,拔出来可能引起大量失血,还是回医院才动手吧!” 那医护人员望向爱德华,只有他才有权下决定。 爱德华毅然道:“先运他回去再说吧!” 凌渡宇来到在担架上被缚个结实的积克旁,低头审视。积克胸前的箭给截断了,只余下插在肉内的小部分。 积克眼中一片茫然,似乎不知道自己在那里,也不知四周的警员和医护人员在干甚么。可是当他的眼睛一接触到凌渡宇时,异采忽地在眼中爆闪,仿如突然间调较准焦点,发现了有趣的事物。 积克的眼睛燃烧着沈烈的仇恨。 凌渡宇心中一懔,升起一种明悟,忽地明白了只有仇恨和对女性的兽欲,才可令积克把精神集中到这世界上,其他一切都不能引起他的注意,正如他写道:“只有满足兽性,才能满足生命。” 积克像是原野的猛兽,完全受“原始本能”的支配,只有在杀戮和交配时,才能攀登上生命的最炽烈的经验峰巅,其他的都不值一顾。 凌渡宇沉声道:“你既能随意杀人,为什么却不让别人杀害你?” 积克一言不发,仇恨的眼光盯着凌渡宇。 凌渡宇有种奇怪的感觉,积克的眼中不但存在了洗之不尽的仇恨,还有一种不屑的骄傲。 积克的眼光移往凌渡宇身后,双目神色急转,射出强烈的渴望和情欲,转变是那样明显,凌渡宇吓了一跳,侧身一看,原来是卓楚媛来到了他身后。 卓楚媛接触到他的眼光,浑身一震,自然地扶着凌渡宇的肩头,轻呼道:“噢!他的眼光像野兽那样!” 积克眼神再变,射出强烈的妒火。 这时医护人员把他抬了起来,往直升机走去。 爱德华道:“你们和佐治及美芙坐另一架直升机,我负责押送积克好了。” 凌渡宇皱了皱眉头。 爱德华道:“放心吧!医院准备好了特别病房,有一组警员在等待,保证他插翼难飞。” 凌渡宇叹了一口气道:“真的没有其他运送方法吗?” 爱德华道:“在法庭未定罪前,他只是个疑犯,我有责任以最快的方法把他送到医院急救。” 凌渡宇道:“小心点!” 爱德华道:“晓得了!” 两架直升机在黑夜中飞离山区,向坐牛镇的方向进发。 还有两个多小时便天亮了。 载着积克的直升机飞在前方,凌渡宇等的直升机紧跟在后,沿着高山飞行,眼看要离开山区,往平原飞去。 凌渡宇心中浮起不祥的预感。 直升机师忽地叫了起来道:“他们怎么了?” 各人骇然望往在前方飞行的直升机,一时惊讶得呆了起来。 直升机在前方打起转来。 凌渡宇方的直升机拿起传讯器,叫道:“甚么事?快回话,是否机器出现了问题?OVER!” 跟着的事发生得连人的思想也跟不上。 前方的直升机机身侧斜,接着以惊人的速度,直向右方的山崖俯冲下去。 “轰!” 一团火焰爆起,直升机象玩具般分解开来,变成无数的火球,向山崖下黑暗的森林洒落。 各人感到全身麻木,一点办法也没有。 三个星期后,在金统的办公室,他们举行会议。罗拔首先报告道:“直升机堕毁事件,已有了初步的报告。机师因某种原因,失误下引致直升机撞崖,发生爆炸,机上全部人罹难,包括了我们的好朋友爱德华。我们极感难过。” “事后搜寻的工作非常艰难,经过断肢和残骸的整理后,找不到任何的生还者。” 金统插入道:“有没有积克的残骸?” 罗拔道:“没有!可是这并不等于他还没有死亡,可能他大部分身体在高温中熔解了,而余下的小部分掉到搜索不及的地方,例如大石的隙缝里。不要那样望着我,据现场目击者的报告,这包括了在座的凌先生和卓主任的亲眼目睹,没有人能经过那样的爆炸,再从二千多尺的高空掉下来,仍能生存。” 卓楚媛寒声道:“你难道没有细想过阿方索的说话吗?积克并不是一般的人,而是不能杀死的怪物,连利箭穿过心脏,也不能杀死他。” 罗拔道:“阿方索的说话带有红人色彩的迷信,怎能当作真实。至于利箭穿心,我们曾请教过这方面的权威,他们指出有很多可能性,例如心脏偏生,又或在失血情况不严重下,都能不立时死亡。” 金统道:“好了!我知道站在公事的立场,你是不可能承认积克仍未死亡,那样做对你的工作纪录会有不良影响,可是,我想知道你的私人想法。” 罗拔叹了一口气,全身放软挨在椅背上,摊开双手,作了个无可奈何的姿态,道:“老金!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们这类公职人员,是不容许有私人间想法的,一切也要依程序办事,否则将会被控妨碍公法公正。假若积克没有堕机,给关进囚牢里,他只要肯动笔写部他妈的自传,随随便便可卖它一百万本,说不定还有慕名的美女向他示爱,在死刑前和他举行婚礼,他的价值比你和我高得多了。” 金统点头道:“倒有点歪理。” 罗拔站了起来,几乎是高声叫出来道:“歪理?这是现实!谁人会理会他是否杀人狂魔!你知我花了多大功夫,才将凌兄不宣而射那一箭搪塞过去。”跟着转向凌渡宇道:“朋友!我是真正地佩服你有种,换了我是你,也会做同一样的事情;不过!这件案至此暂告一个段落,我不想再惹麻烦。” 凌渡宇沉声道:“甚么麻烦?” 罗拔道:“好吧!你们都是明白事理的人,让我坦白说出来,我并不相信他已死去。这许多年来,我都依赖逻辑办事,经验告诉我,绝没有这么多巧合。每一件事,包括积克的年岁、阿方索的故事、积克的神通广大、他的屡次伤而不死,无不指出他是个怪物、活生生的魔鬼,可是当我把这些意见向上头反映时,他们都当我是神经失常;而更重要的是,他们不想引起任何恐慌,人类已习惯安逸的生活,一旦被打破,引来的破坏力是难以想象的,可能比十个积克同时出动去杀人更糟糕。” 金统长长叹了一口气,站直身,大力拍了罗拔背脊一下,道:“无论如何,我发觉你仍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转头向凌卓两人道:“今晚让我请两位大吃一顿,如何?” 通过餐馆的落地玻璃,金统望着五光十色霓虹灯光下行人如鲫的街道,叹了一口气,才转身过来向凌渡宇和卓楚媛道:“在这个充满生气的世界里,怎能想到竟然有丑恶和阴暗的存在?” 卓楚媛微微一笑道:“自从你交到了凌渡宇这位损友后,说的话也总带着三分似是而非的哲理。” 凌渡宇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金统奇道:“小凌!你怎么了?满怀心事的模样。” 卓楚媛也叹了一口气道:“金统大人,不要骗自己了,我们包括罗拔在内,谁不是强颜欢笑,积克的事确教人放不下心来。” 金统点头道:“你说出来也好,省得我费力去回避谈积克的事。”转向凌渡宇谦虚地道:“小凌!有几件事我真的不明白,想向人请教。在我认识的人里,没有人比你更有想象力。” 卓楚媛噗嗤地笑起来道:“不要给他戴高帽子,你这人,连拍马屁也是硬绷绷一点技巧也没有,就像在讽刺别人。” 金统道:“有很多事都是天生成的,好了!小凌,第一个问题是:是否真有神灵托世这回事?” 凌渡宇眉头大皱,苦笑道:“你问我,我去问谁?” 卓楚媛轻笑插入道:“我提议你去翻大不列颠百科全书……” 金统低骂一声,道:“绅士淑女们!我是认真的。” 凌渡宇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不过我可以给我一个参考,就是在中国暗中流行的茅山和神打术,都是利用神灵降身的力量,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行为。” 金统道:“我曾在历史上读到贵国清末时的义和团,便曾以秘术取信于慈禧,由乱民摇身一变,成为捍卫国土的英雄,可惜他们在洋枪下溃不成军,所以我只当那是一种幻术或是魔术。” 凌渡宇道:“不!那绝不是幻术,而是确有其事的,可是教人头痛的地方,就是这类秘法,总令人有支离破碎、时验时不验的感觉,就像……就像一架坏了的电视机,有时影象清晰无比,有时却又模糊不清,或一点也接收不到。” 卓楚媛道:“这是否因为灵界的‘频率和波段’只有在人的某一种精神状态下,才能连接起来。” 金统道:“有道理!可惜那条‘人造天线’太过糟糕人。” 三人笑了起来,气氛轻松一点。自堕机发生以来,他们的神经都像拉紧了的琴弦,没有一刻能松驰下来。 凌渡宇道:“这条人造天线很多时需要集合群体的精神力量,例如‘蝶仙’问灵就是个好例子,通常最少有三个人以上,才能有效。” 金统恍然道:“我明白了,特玛祖巫师举行的那个‘通神’大典,正集合了全族人的力量,所以……所以……” 卓楚媛叹气接道:“所以弄出弥天大祸,难道真有灵界存在?灵界又是甚么东西?似乎经过某一方式,人便可以接触到这虚无缥缈的层次。” 凌渡宇摇头苦笑,这世界确是玄妙难言。事实上,奇怪而不能解释的事,每天都在四周围发生,只当过人类习惯了忽略它们,故此能继续活在充满安全感的平凡和逸乐里。 金统摇头道:“我也知要求一个答案只是妄想,‘灵界’的是否存在,是千百年来最具争论性的问题……” 凌渡宇双眉一扬哂道:“但不可不知,不相信的人,绝大部分是全未接触过或未尝试过这方面的所谓‘明智之士’,就像当年发现哈雷彗星的哈雷博士,责信科学巨人牛顿迷信占星学,牛顿答他说:‘对不起,关于占星学,我懂,你不懂’。” 金统道:“我也不懂,所以要请教我第二个问题。” 卓楚媛道:“让我说出来吧,就是积克在六十多年前被杀,为何要等到六十多年后才回去找阿方索报仇?” 凌渡宇道:“这可能永远成为一个谜。” 金统道:“希望有机会问问积克口供!” 卓楚媛道:“会否积克被斩成肉酱后,又经过火的洗礼,只剩下了一点点细胞仍然完整,由这少许细胞再生为人,需要数十年的岁月,所以直至四十多年后的一九六六年,才犯下第一宗凶杀案。” 金统道:“那他为何不在一九六六年去报复,而在二十多年后的今天?” 卓楚媛嗔道:“我不是积克,怎会知道?” 凌渡宇正要说话,忽地脸色大变,狂喝道:“闪开!” 卓金两人骇然顺着他眼光望往餐馆落地玻璃窗外的街道,立时变了脸。 第六章 险死横生 强烈的车头灯象怪兽的一对怒目,喷射出白热的强光,使他们眼目也不能张开来。 餐馆的灯光本来颇为幽暗,制造出的浪漫动人气氛刹那间给车灯破坏无遗,变成了明亮如白昼的世界。 一架大房车,以高速横过街道,向着隔在落地玻璃内的餐馆直冲过来。当凌渡宇发觉,房车离玻璃只有十多码。 餐馆的三十多张桌子,全坐满了客人,一时间都呆着了,没有人能及时反应,甚至尖叫也来不及。 房车冲上了行人路,几个行人走避不及,立时给猛力撞得飞上半空,或是卷进了车底,有个大胖子给铲上车头,从车顶向后滚去。 金统、凌渡宇等的餐台离开玻璃只有一张桌子的距离,凌渡宇反应最快,第一个人弹起来,当他高喝:“避开!”房车撞上了落地玻璃。 整幅玻璃如沙石般碎下,房车直向凌渡宇他们冲去。 凌渡宇狂喝一声,一把扑向金统,紧搂着他时,房车已经撞倒了最近玻璃的台子,一对男女连台子在惨叫声中被卷入车底内。 凌渡宇扑向金统原因是,他判断到房车虽以他们的处所为目标,却偏侧了一点,冲向他和金统的那一边,所以当机立断,先行抢救金统。 卓楚媛反应也非常快,当凌渡宇搂着金统滚开去,她也翻身滚向后去。 “轰!” 房车猛撞上凌渡宇早先的桌子,强力把林桌撞个四散溅飞,杯盘碗碟撞上天花板。 房车停了下来,横互在餐馆的中央。 尖叫声和呻吟交杂在整个空间内。 桌子翻倒、碗碟掉到地上破裂粉碎、椅子跌侧、人仰马翻,一时混乱至极点。 凌渡宇跳了起来,恰好见到驾车司机的侧面——是积克! 凌渡宇狂叫一声,向房车扑去。 当他的双手刚碰上房车,车子向后退去,车身一拖,凌渡宇失去平衡,滚倒地上。 房车直退出餐馆,退到街外,疾驰而去。 凌渡宇举目一望,立时大惊失色,他从未曾如此震惊过——卓楚媛不见了。 积克带走了卓楚媛,他至爱的女子。 卓楚媛在迷糊中逐渐清醒过来,昏迷前的记忆在重演着,她记起冲进餐馆的房车,当她滚避一旁时,一个人影迅快无比地从车内闪了出来,一掌劈在她颈侧,接着她失去了知觉。 卓楚媛呻吟一声,想挣扎,却发觉一点也不能动弹,给人缚个结实。她猛地睁开秀目。 黑暗!四周尽是黑暗,甚么也看不见。 沉重的呼吸声,来自前方码外。 她的眼睛逐渐习惯了黑暗时,在温柔的月色下,她看到了一对熟悉的眼睛——积克的眼睛。 他的眼睛定定地凝视着她,迸射着狂热和性欲的火焰。 卓楚媛望向四周,树影重重,是个叫天不应、叫地不闻的荒林野地,不知是甚么地方。 卓楚媛暗叫了一声完了,几乎狂呼起来。 积克慢慢移近过来,呼的气都喷在她脸上。 卓楚媛下意识地向后移,却一寸也动不了,才知道自己背靠着一棵大树。 积克举起手,轻柔地抚弄她的长发,爱不释手。 卓楚媛不断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心脏却不争气地拚命跃跳;忽地一阵剧痛,积克一下子猛扯她的秀发,使她俏脸仰起。 积克把口贴在她喉咙处,轻轻咬噬。 恐惧潮水般流遍全身,卓楚媛胃部收紧,泛起要呕吐的欲望。 她强忍着这示弱的冲动,不断提醒自己:不要惧怕,从没有一个受害者,比她掌握了更多积克的资料,何况她每边耳珠都挂着一个追踪器,只要苟延残喘一段时间,凌渡宇一定可以找上她,救她脱离虎口。 积克的牙齿离开了她脆弱的喉咙,仔细审视她的表情,像猫在欣赏任由鱼肉的老鼠。 卓楚媛勉力张开眼睛,回敬积克的凶眼。 积克喉咙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呜,好一会才停下来,生硬地道:“为什么不呼救?” 卓楚媛听到他说话,心下镇定了不少,尽量平和地说:“为什么要呼救?” 积克呆了一下,思索了一会,眼中的凶焰消退了大半,道:“你不怕我强奸你,伤害你吗?” 卓楚媛心中升起了一线希望,这积克似乎包含了哲者和野兽两个极端的特质和性格;当他思考时,兽性便大幅度减退,所以唯今之计,是绝对不能激起他的兽性。 她的脑海中迅速回忆着他写在纸上的那些心事,口却顺着道:“为什么要伤害我?” 积克想了想,手一紧,又扯紧卓楚媛的秀发,发出一阵狼嗥般的可怕笑声,眼中兽焰大盛。 卓楚媛暗自后悔,实在不应提及“伤害”这两个字,激起对方的兽欲。 积克全身兴奋得抖震起来,张开森森的牙齿,正要噬向卓楚媛的咽喉。 卓楚媛力求平静地道:“你懂得爱吗?” 积克蓦地停了下来,道:“爱!我当然懂得,由我在胎盘内开始,人类便要杀死我,那就是爱。可惜当毒药落到我处时,被化作清水流出去了;要打掉我时,棍子变成他们自殴的怪物。那就是爱,是吗?” 卓楚媛道:“你错了!那并不是爱,那是因恐惧而来的误会和仇恨,恐惧并不会产生爱。” 积克松开了抓着卓楚媛秀发的手,缓缓地道:“那你爱我吗?” 卓楚媛愕然,沉吟了好一会,叹道:“我不能骗你,现在我还未爱上你。” 积克眼中爆闪出嫉妒的火红,沉声道:“那你爱他吗?” 卓楚媛毫不犹豫地道:“爱!” 积克的反应很奇怪,缓缓站起身来,蹁步开去林中的空地上,脚步压在满布枯叶的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一步也使卓楚媛拉紧的心紧了一紧。 他头也不回地道:“你知道吗?我刚才问你是否爱我时,准备了只要你骗说爱我,立即向你施暴。我不明白,为什么在那样的情形下,你仍要说实话,不怕惹怒我吗?” 卓楚媛道:“人是有他的原则的,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这是人性高贵的一面。” 积克回过头来,眼中一片茫然的神色,构呓般道:“高贵的一面,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人类的血是野兽的血,每天我都感到兽欲在压迫着我,欲望象追我狂吠的野狗。这二十多年来,我研究你们的历史,我实在看不出人类高贵的地方,我不幸的选择,使我堕进了永不超生的痛苦和堕落。” 卓楚媛只望他不断思索,忘记了兽性的一面,问道:“不幸的选择?” 积克眼中茫然之色大增,摇头道:“最不幸的选择是人这个形式,我情愿做只猫或做条鱼,可能都会好一点,人类的兽欲和变幻无常的情绪,使我饱受折磨,我受不了。” 卓楚媛大胆地问道:“你……你是否异星人?” 积克目光忽地凝聚起来,盯着卓楚媛,使她心中发毛,不知是否又激起了他的兽性。 凌渡宇看着手上的电子追踪仪,沉声道:“有反应了,往东南偏南走。” 金统一扭驾驶盘,在轮子和柏油路摩擦发出强烈的尖叫下,车子转左,进入往效区的道路。 两人都没有说话的心情。他们只希望能在惨祸发生前,把卓楚媛从积克的手内抢救出来。 积克沉声道:“人类对宇宙的认识,只象一条永远在泥土内活动的蚯蚓,勉强自己描述泥土外的天地;所以我即使解释给你听,你也不能明白。” 卓楚媛道:“你未曾尝试过,怎知我不明白。” 积克摇头道:“人类的言语,只代表他们的经验,经验外的事,便没有言语去描述,所以你怎能要我用你们的言语,去描述你们经验外的事,就像你向一个天生的盲人,描述什么是颜色。” 卓楚媛哑口无言。 积克眼中射出情欲的光芒,缓缓向卓楚媛走过来。 卓楚媛焦急万分,积克思索时是个明理的智者,不思索时,立时摇身一变,成为只受原始本能支配的野兽。 卓楚媛搜索枯肠,却想不到能吸引积克心内那“智者”的话题。 积克的呼吸开始急速起来,眼中喷出强烈兽欲的火焰。 凌渡宇叫道:“停下!” 两个人急速走出车外,望向山坡月色下树影重重的山林。 凌渡宇道:“老金!楚媛就在这上面。” 金统道:“我明白了,你上去吧!只有你能避过他的侦察。我会依计划行事。” 卓楚媛叫道:“‘人’既然在你眼中这样不屑一顾,为什么你却要……要降生做‘人’。” 积克停下脚步,思索起来,眼中又现出茫然神色,缓缓道:“我可以有选择吗?‘他们爱得我走投无路’,不过我一定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但愿我能继续忍受下去。” 这次轮到卓楚媛眼中露出茫然的神色,道:“‘他们’?他们是谁?你有什么不能忍受下去?” 积克忽地嘶叫起来,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仰天呼道:“‘人’!我憎恨‘人’,你们之所以成为所为万物之灵,只是因为你们学懂了运用武器,杀戮其他的物,你们的整个文明,全是杀戮得来的成果。我变成了你们,也变成了这种卑劣的动物。杀!杀!杀!” 他的眼光投射在卓楚媛身上,一步步向她走过去。 卓楚媛看见他眼内不能遏止的兽欲,暗叫一声完了。 积克心中“智”者的一面,完全被兽性压了下去,没有说话再可以制止他。 积克蓦地增加了速度,一闪身到了卓楚媛面前,伸手一把捏着她喉咙的软骨,痛得卓楚媛几乎晕了过去。 在失望中,她期待听到自己喉骨爆裂的可怕声音。 积克停止了所有动作。 卓楚媛不解地张开眼睛。 积克蹲了下来,脸庞离开她只有数寸的距离。 积克眼中的兽欲,被警觉的神色代替了。 积克沉喝道:“我知道你来了,出来吧!” 一个黑影从树丛间走出来——凌渡宇。 卓楚媛象一个快要溺毙的人伸手抓到了浮泡,但却要苦忍着不表示出来,因为积克的灼灼的目光正监视着她的反应。他的目光很奇怪,包含了很多她不能明白的情绪。 凌渡宇做了个奇怪的动作,他挨着一棵树,轻松地坐了下来。 积克放开了捏着卓楚媛喉咙的手,转过身去,面对着凌渡宇。 两人的目光紧锁在一起。 积克凌厉的目光被梦幻般的神色代替,道:“你没有带武器,为什么?每一个追捕我的人,都带着杀人的利器,为什么你没有?” 凌渡宇耸耸肩,道:“人类除了杀戮外,还有其他很多很多的东西。” 积克枭笑起来,茫茫之色尽去,双眼凶光闪动,叫道:“当然有,还有很多很多的愚蠢和无知:盲目的愚蠢,自以为是的无知。” 凌渡宇摊开双手,不解地道:“人类可能远及不上你……及不上……你那种类,可是为何你这样憎恨他们?例如人并不会憎恨灵智不及他们的猫狗,把而爱护他们。” 积克寒声道:“是的,我不喜欢人类,由我来到世上这一刻,我便憎恨他们。在人群里我会感到极端不舒服,人与人间那种你们习惯了的关系,在我眼中是荒谬绝伦的,人与人的交流,有百分之九十是白白的浪费,就像在原地绕上一万个圈子,始终离不开数尺之地,那不是我所能忍受的。” 凌渡宇道:“可是这并不能成为你恨他们的理由?” 积克道:“我憎恨人,因为我成为了‘人’,假设我将你变成了狗,你也会憎恨‘狗’,你不是我,所以并不能体会。人只是一头完全受欲望驱策的卑劣生物:当人吃不饱时,他的欲望使他找寻食物;食物的问题解决了,他的欲望驱使他去争取领土、争取安全的环境;这问题解决了,他会去追求性的欢乐和满足,追求个人的荣辱、权力和金钱。欲望是永无休止的,快乐只是刹那的发生,痛苦却是无穷无尽。告诉你,你现在满足吗?我还有无数的欲望要达到和完成,你们美其名为理想和目标,这只是一个大笑话。” 凌渡宇道:“任何事也有正反两面,欲望亦使人类的文明不断进步。” 积克冷冷道:“你们真是进步了吗?整个物质文明,只是把人类放在一个和宇宙自然对立的位置,杀戮其他生物,只是为了要它们来作衣物和装饰的所谓艺术品。科学愈进步,便愈是与精神和灵性疏离,和大自然的神秘力量疏离,沉沦于你们不知所谓的物质文明里。你们鄙视原始人的无知,可是对于生与死、人类的本质、宇宙的本质,你们又知道了多少?那只是五十步和百步的分别,就像在一个盲人的世界里,一个盲人嘲笑其他的盲人‘看’不见东西。” 凌渡宇沉思起来,积克是“局外人”对人类文明的看法也跳出“人”的局限。现在科学的怀疑精神,试图对每一事物都抱着怀疑的态度,他们的工具是证据和实验。当有任何一件事物能在所有怀疑和验证后仍能屹立不倒,那就是真理,可惜未找到真理前,所有信念分崩析,摆在前面的只是“没有任何事物是肯定的。”科学所看到的只是一块块的砖头、而不是砖头建成的庞大堡垒。每个人只能盲目地相信“眼前的一切”,就像埋首沙堆内的鸵鸟,不能接受任何玄奇的可能性。有若一个四处找寻快乐的人,不知道快乐只能在深心内得到。 积克忽地脸色一变,眼中凶光毕露,跳了起来道:“你带了人来?” 凌渡宇愕然道:“没有!” 积克叫道:“你说谎!” 凌渡宇正要反辩,积克一声狼嗥,回身扑向卓楚媛。 凌渡宇大骇,紧扑向积克,他知道积克凶性大发,要杀死卓楚媛泄愤。当他离开积克还有十多尺时,积克的手已捏上卓楚媛的喉咙。 只要他一用力,卓楚媛喉骨会碎裂,纵有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她的性命。 凌渡宇眼看救之不及。惨剧即将发生。 卓楚媛心中也暗叹一声,这次真的完了。积克冰冷的手指紧捏着她的喉骨,可是她的心境却是出奇地平和,有若个无风无浪的大湖。 积克没有进一步使力。 她奇怪地张开一对美丽清澈的秀目,看到了积克的眼睛。 那眼神很奇怪,包含了复杂难明的感情。 积克放轻了手,变成了手指只是轻搭在她咽喉处。 积克凝视着她的眼睛。 卓楚媛待要思索,凌渡宇已赶到,他举起双拳,猛力地痛击积克的头颅。 积克应拳打横跌了开去。 积克并不还击,一闪身窜进了深密的树木里。 第七章 天罗地网 三架直升机穿梭地在丛林上作“X”形的低飞,从飞机上洒下发光的粉未,盖天覆地落下到积克窜走的路线上。 罗拔骄傲地道:“只要他身上沾上了一克的光粉,即管他逃到天脚底,我们的感光仪器也可以把他挖出来。” 凌渡宇脸无表情地道:“谁把他找来,差一点害死楚媛。”他侧头望向给他搂在怀里的卓楚媛,后者垂下头,似乎不想给人看到她的表情。 金统耸肩道:“我早先也不知这混蛋怎会带大队人马赶来。” 罗拔抗议道:“老金!客气点,我做错了甚么事?事实胜于雄辩,卓主任不是好好地在这里,今次我们除了组成一个五百名州警察的大规模搜索外,还调来一队五十人的精锐特警部队,就算积克是狼人或僵尸,也保证逃不出我们的五指山。” 凌渡宇冷笑道:“你是不会明白的,积克拥有的力量只发挥了很小的部分,假若你迫得他太厉害,恐怕适得其反。” 罗拔眼中掠过愤怒的光芒,沉声道:“不要教训我,希望你不会忘记,在我们执法眼中,他只是凶残的强奸犯和杀人犯,他一定要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金统插口道:“把人绳之于法,是这里每个人的愿望,你不要把问题弄得复杂了。” 罗拔冷哼一声,道:“这样最好!”忿然走了开去。 金统向凌渡宇道:“我们低估了这家伙,今早他故意说那番话,使我们以为联邦调查局不再追查这件事,原来他已成立了一个紧急中心,利用楚媛的耳坠追踪器,二十四小时不停监察我们,钓积克这条大鱼。刚才又不听我的劝阻,强行派人登山。这件事我一定会正式提出抗议。” 凌渡宇淡淡道:“这有作用吗?来!找个地方喝杯咖啡,总胜于在此吹风吧!” 卓楚媛轻声道:“不!我们在此看看事情的发展。” 凌渡宇柔声道:“我明白你的感受,虽然我们对积克的兽性深恶痛绝,却又不由自主地被他智者的一面吸引,而且他可能是使了解宇宙的一条珍贵钥匙;但目前我们已无能力去做任何事,亦不宜参与。” 金统道:“你认为他真的能逃脱吗?” 凌渡宇沉吟了一会,道:“我真的不知道,不过我感到积克的力量在不断增强中,例如他被阿方索‘杀死’后,经过了四十多年,才再次复生成人,但今次直升机爆炸后,只三个多星期,他便完好无恙的出现。刚才我躲在暗处,立时给他发现,证明他的力量更强大了。他愈来愈熟习怎样去运用他‘人’的身体。” 金统叹了一口气道:“站在人的立场,我却只能希望罗拔这混蛋能成功。” 三人望向远方的树林,不断有照明弹射上半空,把黑夜变成了白昼,狗的吠声、人声、直升机,从东南方不断传来。搜索在如火如荼中进行。 搜索的工作十分艰巨和细致,对山区内的矿井、锯木厂、彀仓和弃置的空房屋,都进行了无孔不入的搜查;对每一寸地方,包括池塘、小河、溪流进行拖网打捞。 近六百名人员分成了三十多小队,配备了喷火器、警犬、猎枪、红外光夜视镜,四面八方地把积克可能所在处包围起来,再逐渐收窄。 罗拔坐在直升机上,指挥着地面的部队。 他旁边的特种追踪技术员戴上了特别的视光镜,找寻应该已染上了感光粉的积克。那种感光粉染上后,便难以洗掉。 追踪员道:“我还未曾发现他!是否他没有沾上粉未。” 罗拔喝道:“这是不可能的,继续下去。” 传讯机响起地面部队指挥的声音道:“总部注意,我们这里出现了麻烦,有两个小队的警犬都不听指挥,乱窜乱叫。” 罗拔兴奋地道:“杰弗逊!你留心听我说,积克在那两队人的附近,他正在影响着那些狗,现在先使人把狗带走,集中人力向那校园搜查。记住!那混蛋手脚很快。” 杰弗逊应命而行。 搜索的行动立时紧张起来。 网正在不断收紧,眼看鱼儿逃不出去。 罗拔身旁的追踪员叫了起来:“我看见他了,正在C区的疏林间奔走,向西北偏北处逃去,天!他走得真快。” 罗拔抢过通讯器呼唤道:“二号和三号直升机注意,点子被逼了出来,立即出动。我们负责监视,你们照计划出击。记着!不要用枪炮。” 最关键的时刻终于来临。 三架直升机品字形向目标低飞过去。 罗拔戴上了特制的感光望远镜,俯视直升机下前方伸延无尽的山区。 一点明亮的萤光绿色在疏林间迅快地移动。 罗拔发出命令道:“现在!” 后面的两架直升机超前而行,向目标俯冲下去。 其中一架直升机超前向下,来到了目标的上空,一道白光从底部激射向在疏林间奔驰的积克处。 “噼啪!”强烈的巨响刺进人的耳内。 白光爆炸开来,发出一道眩人眼目的耀目光芒,把积克照得纤毫毕露。 在强光里,积克一点影响也没有,奔速不减反增,向左边的密林逃去。 罗拔惊呼道:“三号出击。妈的!他为什么完全不受‘惊魂弹’影响?” 惊魂弹发出的强光和巨响,可以使人刹那间完全失去了视听的功能,专门对付恐怖分子,岂知在积克身上完全失去了效用。 另一架直升机向积克俯冲下去。 一下子,它飞临积克头上,旋翼卷起的强风把树木打得狂摇乱舞,积克似乎受到影响,速度大幅减缓下来。 一件物体从直升机跌下,张开,原来竟是一块以钢索织成的方圆达十多码的大网,迎头罩向积克。 眼看要把积克罩着,积克忽地两三倍地加强了速度,箭矢般闪出了网底。 网子罩在空地上的树丛。 积克逃进了密林区内,消失不见。 罗拔气得骂了起来,向地面部队发出命令道:“杰弗逊!现在看你们的了。”万无一失的计划,全部破产。他计划了先以惊魂弹震慑积克的神智,再以网子把罩着,岂能不手到擒来,那知积克不但不受影响,还在速度上愚弄了他们,使罩网落空。 杰弗逊回答道:“放心吧!整个范围都在我们包围下,他一定逃不了。” 罗拔道:“记着!假设对方反抗,格杀勿论。” 整个山区被围困起来,州警以军刀把阻碍视线的树木劈下,严阵以待。 包围网迅速完成,五十人的特种部队,十人一组,分作五队,进林内搜索积克的行踪。 其中一队由一叫区伦的指挥官率领,他们配备红外光夜视镜,在密林中迅快地推进。只半个小时,来到了包围网的中心地带。 其中一名队员忽地惊呼了声,道:“四十五号!怎么不见了四十五号?” 区伦临危不乱,道:“往回头搜!” 九个人步步为营,循旧路走回去。才走了几步,先行的两名队员忽地紧抱着头,蹲了下来。 区伦刚要抢前,头脑一阵晕眩,天旋地转,一股冰冷的寒流,通过他每一条神经,在晕倒前,依稀有个黑影向他走过来,然后是喉咙剧痛,和自己喉骨碎裂的声音。 罗拔直升机的传讯器响起道:“总部!我们发生了惨事……一队特种部队,十个人全部被杀害。” 罗拔呆了一呆,一时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杰弗逊的声音再次响起,有点兴奋的道:“有新的进展,第五队看到目标走进了一间废弃的石屋内,现在已把屋子包围起来,等待进一步指示。” 罗拔惊喜交集,叫道:“不要乱动!我亲自下来。” 废弃了的白石屋孤零零地独立在一个山谷内,三百多名武装警员把四周围个水泄不通。 罗拔从直升机走出,来到临时指挥部。 杰弗逊报告道:“三分钟前有人见到他在窗前现身,现在等你的决定。” 罗拔沉思片晌,毅然道:“立即行动,由特种部队主攻。记着,要他们尽量用喷火器,最好能烧到一个细胞也不剩下来。” 杰弗逊有点犹豫地道:“但疑犯是没有武器的,要不要用钩索把他生擒。” 罗拔沉声道:“照我命令去做,我有上头的特别授权,一切责任由我承担。” 杰弗逊道:“要不要先行警告。” 罗拔怒吼道:“我知道怎么做,已经有十个我们的人给他残害了,吩咐部队准备。” 命令发下去。 四十名特种部队从四面八方向石屋匍伏速行。来到石屋前十多码的地方,一齐停了下来。 石屋内一点动静也没有。 特种部队行动了。 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破开了前门和后门,破开了每一个窗户,闪电般七个人冲进了屋内。 没有一下枪声,队员不断冲进去。 传讯机响,特种部队指挥的声音道:“报告总部,找到疑犯了,看来他已死去。” 罗拔的心直往下沉,以致杰弗逊向他请示也听不到。 特种部队的消息继续传来道:“看不到他的身体有任何伤痕,就像熟睡了一样;但他的脉博和心脏跳动停止,眼球也不对光生出反应……” 罗拔感到全身冰冷起来,他知道已错过了活擒积克的最佳机会。 特种部队指挥在传声器“咦!”一声叫道:“奇怪!为什么他右手尾指处少了一截?” 第八章 兽性难驯 卓楚媛挨着沙发,陷进沉思里。 凌渡宇盘膝坐在木板地上,进入禅静的精神境界。 电话响起。 卓楚媛按着接听器,金统的声音响起道:“楚媛!你和小凌好吗?” 卓楚媛苦笑道:“现在还算可以!” 金统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每一个人都在担心,积克尸骨的初步化验,居然找不到他致死的原因。” 凌渡宇这时走了过来道:“我倒知道他的死因。” 金统道:“真的吗?” 卓楚媛瞪他一眼,嗔道:“你这人,这时刻也有心情开玩笑!”金统的声音在接听器叫道:“你不要说他了,说笑是我们目前唯一能做能做的事了。” 凌渡宇接过听筒道:“金统老兄,依目前的情形看来,事情也许还未了结。根据我的推断,积克可能以死来蒙骗我们。他的元神附在那失落的尾指上,逃出了我们的掌心。” 金统道:“我提议你们搬到个较安全的地方。” 凌渡宇道:“你才真是说笑,有甚么地方是安全的?” 金统和他们闲聊了一会后,才挂了线。 卓楚媛沉默了一会,忽然道:“他当日为什么不杀我?” 凌渡宇叹了口气道:“你这么动人,他怎能不对你动情?” 卓楚媛道:“可是我除了你之外,再不会向任何人用情,积克得不到他爱的,会怎么样?我不敢想!” 凌渡宇叹了一口气道:“积克令我想到很多事;事实上,很少人……或者从来没有人,可以像我们般从一个‘外人’身上,这样看清楚自己。” “积克说的不错,人类为了生存,首先要学晓运用武器去杀戮。这种行为经过了以万计的年代,随着人类进化,已变成了本能和遗传的天性。我们以道德、宗教和文明对这种行为加以约束,但是人的情绪却永远是难以驯服的恶兽,一旦情绪战胜了理性,人便打回原形,变成一只禽兽。” 卓楚媛站起身,缓缓步至窗前,望向窗外壮丽的曼克顿夜景,叹道:“人类不单只要杀戮其他生物,还要迫害杀戮自己的同类;人类愈文明进步,杀害同类的手法更有组织和紧密,还冠以堂而皇之的理由。枉我们自誉为万物之灵……” 凌渡宇道:“夜了!不要再想这么多了。” 卓楚媛攸地转过身来,有点激动地摇头道:“不!我也想像其他人一样,不去想这些问题,但积克的例子,正活生生告诉了我们,当人类凶兽的一面不受驾双时,会做出些什么事来。人之所以能成为地球主宰,全因为他的侵略性,所以随之而来的是甚么:就是战争、罪恶、暴行,那是我们的丑恶本性。” “我们的确是与禽兽有别,因为我们是生物中唯一不需要任何理由便虐待和残害自己同类的生物。” 凌渡宇走了过来,搂着她的肩头柔声道:“来!到睡房内歇一会。”卓楚媛摇头拒绝,续道:“大多数人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也会变成像积克那样的凶兽,在近代史上纳粹犹太人的集体来族屠杀、日本对我们的南京大屠杀,那便是确凿的证据,人类在爱国的旗帜遮掩里,犯下弥天罪行。” 凌渡宇道:“这些罪行每一天都在发生着,当法律的约束力量一旦松懈或崩溃下来,人便会变成禽兽;但无可否认人类也有尊贵的一面,这是当他们心中的凶兽被制服了的时候……” 卓楚媛道:“夜了,我很累。” 次日在金统的办公室内。金统、凌渡宇和卓楚媛计议对付积克的办法。 金统摊手道:“小凌!今次我们真是一筹莫展了,你说应该怎么办?” 凌渡宇苦笑不语。 人类的经验里,还没有杀不死的“人”,教他应该怎么办? 金统道:“罗拔是联邦调查局内最有经验和精明的角色,一向以来,我们都低估了他的智慧,岂知这家伙不择手段,利用楚媛来作鱼饵,不过即管是那样的布置,积克还是……还是‘用他的方法’逃逸了。” “昨天我们开了一个很重要的会议,参加会议的人的身分要高度保密;不过我可以透露一点给你知,就是与会者包括了各国派出的代表。他们最后决定,正式邀请小凌全权负责追捕积克,而他们将给予你各方面的支持和方便。” 卓楚媛冷哼道:“你信他们吗?” 金统耸耸肩胛道:“那又有何分别?” 凌渡宇道:“积克始终是个大祸害,我们一定要在他难以控制前毁灭他,不能再让无辜的人死在他染满血腥的手上。” 金统沉默了片刻,毅然道:“有一件事,说出来你不要动怒,我只是个转达者。” 卓楚媛奇道:“你少有这样吞吞吐吐的,一定不会是甚么好事。” 凌渡宇一拍金统肩头,笑道:“我们是曾经患难的老朋友,放心说吧,我怎能怪你。” 金统道:“那是昨天那个会议才决定的,所有代表一致决议,要把积克生擒。” 凌渡宇恍然道:“我明白了,积克对他们的价值是无可限量的,只是那太危险了!” 卓楚媛道:“不单是危险,而且对我们非常不公平,积克可以任意杀人,我们却不能伤害他,这是那码子道理。” 凌渡宇站起身道:“讨论这件事也是全无意义的,我还想不出有任何方法,把他全身所有细胞同一时间内杀死,或者把他放进个大熔铁炉内吧!不过,那是首先要把他擒着,只要他把一个细胞留下来在某处,又可以复活过来,我看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只有祈祷!” 跟着的七天是美国最黑暗和恐怖的日子,总共发生了十八宗奸杀案,有时一天内在不同的州内发生,其中八名女子还被肢解了,她们身上满布牙齿咬噬的伤痕,死状恐怖。 经核证后,凶手留下的精液、毛发、指纹和齿印,都和积克的一样。 积克兽性大发,到了不能控制的地步。 卓楚媛在厅中叫道:“你快来!看看这段新闻。” 凌渡宇从洗手间慢条斯理地走出来,道:“若是有关积克的事,请恕我只可在早餐之后才看了。” 卓楚媛道:“不是。好吧!让我读给你听:卡林栋博士在一个国际科学研讨会上,发表了震惊科学界的光速理论,质疑爱因斯坦的‘没有任何有质量的物体能打破光速’的立论,卡林栋博士宣布在短期内,会将他的理论进一步发表。” 凌渡宇愕然道:“甚么?原来除了生物低温研究外,他还是物理学的权威吗?” 卓楚媛道:“他并不是,所以这才奇怪。让我读另一段你听:记者访问主持研讨会的主席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哈内博士,博士表示卡林栋初步发表有关光速理论的研究,显示了卡林栋是这方面无可否认的权威,其中有关宇宙构成本质的大胆推想,使在场四百多名科学研究者震惊非常,他们都期待卡林栋进一步发表他的研究。但无论如何,卡林栋已发表的理论已引起了学术界滔天世浪的争论。” 凌渡宇坐了下来,皱眉道:“一个低温物理学的权威,发表了挑战科学史上最伟大天才爱因斯坦的理论,这代表了甚么?” 卓楚媛微笑道:“你有没有兴趣做一会学生,去听一堂他的课?” “宇宙的庞大,是我们活在一粒宇宙中叫‘地球’的微尘上的人,所难以了解和想象的。”卡林栋教授向课堂内四十多名聚精会神的学生讲解道:“或者,我可以用一个模式来帮助各位……”他把手向两边伸开,然后慢慢向胸前合拢,道:“容易一点去体会宇宙的大小尺寸。” “首先,我们照目前的比例,把整个太阳系缩小到它现在尺寸的‘一亿分之一’,在这个比例下,我们所处的地球,只有四又二分之一寸直径,像个西柚般大小,而喜马拉雅山则只有千分之三寸高。” 众学生一齐哗然。 卡林栋对学生的反应非常满意,淡淡一笑,续道:“我们可爱的月亮,将会变成一又二分一寸直径的小球,在离开地球十二又二分一尺的地方,以地球为中心绕圈子。” 坐在课堂最后一排的卓楚媛和凌渡宇,也不由自主地给他生动的描述吸引,很少人能这么传神地绘画出太阳系中星体的距离,尽管我们知道确实的数字,但那种数字是习惯了地球上空间的人所难以理解的。 卡林栋加强了语气道:“在这个缩小的模型里,太阳的直径是四十六尺,离开地球一里远。而太阳系最外围的行星‘冥王星’,和我们地球的距离是三十七里……” 众人再次哗然。想起人类目前到达最远的地方,只是这个模型里十二尺许距离的月亮,所以只是太阳系的广阔空间,已是人类不能想象的距离。 卡林栋道:“在这个模型里,最接近我们的另一颗恒星,将会大约十六万里外……” 学生们惊叹不已,这是令人难以相信的空间比例。 卡林栋微笑道:“在目前来说,没有一种速度,比光前进得更快,光每秒钟的速度大约为三亿米;以这样的速度,还要四年多的时间,才有抵达那离开我们最接近的另一颗恒星——另一颗太阳,所以目前所为的太空旅行,只是痴人说梦。” 前排的学生发问道:“假设我们能达到光速,那么太空旅行不是可以成事了吗?” 卡林栋成竹在胸地从容笑道:“这位同学大概不能从每秒钟三亿米上领悟光的速度,让我举个例子,以光的速度,每秒种可以绕地球走上七周半,那是人类任何最快的工具也远远及不上的速度。” 另一个女学生道:“在昨天才闭幕的研讨会上,博士曾声言不久将发表打破光速的理论,那太空旅行不是智珠在握吗?” 卡林栋面上现出兴奋的神情道:“不!你错了,假设我们能打破光速,我们将去不了这宇宙内任何一个地方。” 大课室里数百名学生一齐骚动起来,卡林栋的说话明显地犯了逻辑上的错误,如果能超越光速,自然能更快地到达其他地方,怎会甚么地方也去不到。 凌渡宇和卓楚媛也露出有兴趣的神情。 卡林栋的眼光越过一排一排的学生,盯着坐在最后排的凌渡宇,带点挑战的口吻道:“这位凌渡宇先生是个非凡的人,或者他可以代我回答你们。” 众学生纷纷转过头来,望向凌渡宇和他身边明艳照人的卓楚媛。 凌渡宇心中升起一种奇怪之极的感觉,卡林栋这样说,分明他得到了有关凌渡宇的资料。资料从何而来?假若是来自积克处,卡林栋自应小心掩饰,而目下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自然是他不虞凌渡宇可以查探到他和积克间的勾当,但是为什么前此他却是那般步步为营呢? 卡林栋进迫道:“凌先生,我们等待你的回答。” 有些学生更发出嘲弄的笑声,表示不相信凌渡宇能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卓楚媛见到凌渡宇皱眉不语,微笑抗议道:“研讨会上的专家们对博士即要发表的理论,也表示了刮目以待,博士你不是期望我们可以代你说出心中的话吧!” 这几句话说得巧妙,暗示凌渡宇不知道卡林栋的推论是理所当然的事。 卡林栋笑道:“凌先生是不同的,我们等待他的高见。” 凌渡宇忽地直感到卡林栋的蓄意试探他的虚实,这样做有何目的? 凌渡宇淡淡笑道:“我想博士说的‘不能达到这宇宙的任何地方’,是指当超越了光速后,我们将会抵达另一个宇宙里,是吗?卡林栋博士。” 众人一阵低语,都不明白凌渡宇在说甚么。 卡林栋面容平静无波,道:“请继续下去。” 凌渡宇轻松地道:“我们这个宇宙之所以存在,或者说,之所以存在于我们人类的眼前,是因为分子组织成了物质,而物质之所以存在,是基于分子间不同的排列和运动,而变化出宇宙各种各样的物质,由最坚硬的矿物,以至最没质量的光,代表了分子不同的排列和运动的速度。据爱因斯坦的理论,光是速度的极限,没有一种分子能运动得比光更快,这种极限,亦成了我们宇宙的最上限。假设这种上限被打破,我们便能冲出我们这个宇宙,或者说冲出这个速度层次的限制,到达超越了这宇宙的层次,到达另一个宇宙里。” 凌渡宇眼睛缓缓扫视课堂内的学生们,道:“看到了光以外的东西。” 众人忽地静了下来。 凌渡宇说的就是“多元宇宙”,或者“异次元宇宙”、“平行宇宙”的观念,这假设了我们这个现实宇宙之外,还共同存在了其他的宇宙,只不过从未有人像凌渡宇般以打破光速来推论出另外一些宇宙的存在。 我们所以能以目视物,全因为对光的感应,假设我们能超越光速,岂不是可以看到光以外的世界,看到我们从未“看”到的东西。 爱因斯坦认为没有任何物质可以打破光速,换句话,我们将永远被困在现实宇宙的囚笼里,困在光的速度里。假设卡林栋真能提出打破光速的理论和方法,人类将可畅游其他的宇宙,那种情形,想想也令人兴奋。 由此亦可见,假设卡林栋真能提出那样的理论和方法,他将成为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科学巨人。 卡林栋面上现出很兴奋的神色,道:“你说得非常好,我很高兴,真是非常高兴。当适当的时机的来临,我会找你。” 凌渡宇对他的说法大惑不解,知他意有所指,偏又不知他在说甚么。 卡林栋面容一整,提高声音道:“各位!我很高兴你们来听这学期最后的一课,也是我教学生涯的最后一课……” 众学生一齐哗然,纷纷追问卡林栋为何不继续授教。 卡林栋道:“我很感谢你们的爱戴,也非常享受和你们一起的时光,可是很多重要的事在等待着我……” 他这句话还未完,一位亭亭玉立的长发年青女子,走上讲台,在他面颊亲吻一下,道:“你真是美妙极了!” 卡林栋面上泛起慈祥的笑容,向众人介绍道:“各位!这是我的女儿莎菲,刚从奥地利音乐学院毕业回来,我特地邀请她来听我这最后一课……” 卓楚媛早听过卡林栋提及他这个女儿,定睛一看,果然面形和身形和自己有数分相似,卡林栋对她疼爱得很。 午饭时,凌卓两人在餐馆内和金统碰面。 金统道:“卡林栋那老狐狸怎样了?” 卓楚媛道:“听了他一堂课,还差点给他难倒了。” 金统道:“有没有问出些甚么眉目来?” 卓楚媛嗔道:“你也知他是老狐狸,我们能套出些什么东西来?” 金统叹了一口气道:“罗拔派人日夜不停地监视了他三个星期,那家伙居然打电话给总统,你知吗?他是国际性的权威学者,又得过诺贝尔奖,所以上头传令下来除非证据确鉴,否则绝不能骚拢他。” 凌渡宇道:“你或罗拔不会一点功夫也不做吧?” 金统笑了起来道:“你太了解我了,虽然取消了对他二十四小时的监视,但他实验所一个助理员却给我用重金收买了,所以他的一举一动,全逃不出我的掌心。” 凌卓两人精神一振,道:“有什么消息?” 金统道:“实验操作正常,没有任何迹象显示积克和卡林栋有联系,唯一不同的是卡林栋减少了早上回实验室的时间,改而在晚上工作……噢!还有,卡林栋这一轮赌运亨通,赢了好几大笔钱,都给他用在急冻的设备上。目下他正在建设一个更完美的急冻设备,接近完成的阶段了。” 卓楚媛道:“你可否调查一下卡林栋以往有没有赌博的习惯?” 金统道:“我早问过了,他一向不沾手任何赌博,我也觉得奇怪,但这总不成犯罪的理由,除非他和积克一齐去赌博……” 凌渡宇道:“我们对卡林栋的了解实在太少了,所以完全想不出积克为何要找上了他,也想不出卡林栋为何维护积克?” 金统道:“会否卡林栋和积克真是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们太过多疑了,或者只是积克对他的冷冻学和实验室感兴趣,而卡林栋本人则什么也不知道。” 凌渡宇站起来,道:“空言无益,我决意从卡林栋处入手。” 第九章 柳暗花明 卡林栋的住宅离开实验室只有七里路,是幢独立的二层楼房。卡林栋一人独居,家务由一个早上才来的钟点女佣料理。 凌渡宇和卓楚媛在路子另一边一座住宅楼宇的五楼监视着卡林栋的动静,这个单位是联邦密控特别租来作监察之用,窗口往下望去的角度,恰好把对方整幢楼房尽收眼底。 卡林栋整天没有出外,到了十二时多,卡林栋的美丽女儿莎菲从外回来,到了五时多离开。 凌卓两人耐心地等着,到了晚上九时许,卡林栋驾车出外,估计他可能是往实验所工作。 凌渡宇道:“好了!是行动的时间了。”卓楚媛道:“小心点,我在这里监视一切,记紧和我保持着联络。” 凌渡宇点头答应。 不一会,他进入了卡林栋的寓所内,从楼下的大厅,搜索起来,连厨房洗手间也不放过,直到楼上的睡房和书房,一点异常的事物也没有。 凌渡宇返回大厅关掉电筒,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难道卡林栋和积克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原本有个假想,就是积克是卡林栋最好的研究对象,再没有比能从一个细胞重整为人的积克更了解人体的秘密了,所以卡林栋若和积克有过接触,一定有关这方面关于积克的笔记或纪录,或者他下一个搜索的地方,应是卡林栋的实验室了。 他失望了,什么也没有。 电话铃声响起,在漆黑宁静的虚广大厅内,分外刺耳。凌渡宇吓了一跳,几乎要把电话拿起,又把这行动按捺下去。 电话响了几下,停了下来,传来机器转动的声音。 凌渡宇呆了一呆,才恍然发现电话装有自动录音的设备,现在正在把来电者的说话记录下来。 凌渡宇心中一动,来到电话旁,录音带再转了一会,停了下来。 凌渡宇亮了电筒,按动了倒带按纽,不一会,录音机响了起来。 一把清脆甜美的女声道:“爸!你又是这么夜赶回实验室了,不怕劳累吗?” 凌渡宇不期然舒了一口气,他本来在期待积克的声音,却原来是卡林栋的宝贝女儿莎菲。想想也好笑,假若积克这般粗心大意和卡林栋联络,早给联邦密控发现了。 莎菲语调幽怨起来,道:“爸!我真不明白你,为何要我待至十二月三日才能搬回来与你同住,每天只准我早上回来陪你那几个小时,又不准我到实验室去。不过!我信任你的安排,你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我爱你。明天早上不要弄早餐,让我服侍你,你可能忘记了,明天是你生日,我要和你庆祝,拜拜!” 凌渡宇关掉了录音机,坐在漆黑里一动不动,心中的思潮,却像滔天巨浪般起伏着。 在完全的意外里,他获得了最珍贵的资料。 他百分之一百地肯定积克和卡林栋的关系。只有积克,才能令卡林栋要求女儿不回来和他居住。十二月三日一定是个特别的日子,由那天开始,他再不用担心积克了。 积克会否就在屋内? 他站了起来,仔细地在厅内搜查起来,这次他的目标是暗门或秘道。 一定另有暗藏秘密的地方。 他从厅一直搜到厨房,从地下搜上二楼。 什么特别的地方也没有。 他一点也不沮丧,细心思索自己会漏掉的地方,忽地心中一动,眼光透过窗子,俯视屋外一间放置杂物的储物房。他走出屋外,拿出开锁的钢丝,把锁打开,进入了储物房内。 房内堆满打理花园的杂物。 凌渡宇仔细端详,不一会即有所发现,连忙把杂物移开,露出一块两尺见方的石板,石板和地面连接的地方,有一道非细看不能觉察的幼缝。凌渡宇又惊又喜,终于找到地道的入口了,只不知下面是什么地方。假设积克在里面,将会是一场殊死争斗了。 他研究了一会,双手按着地板,运力往下压。 石地板纹丝不动。 他加重了力道,全力一按,地板向下沉去,低落了三寸许时,停了下来,连忙使力向横移去。石板在轧轧声中,向一边移开,露出一道往下去的铁旋转梯。 凌渡宇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去,不一会来到一个百多尺见方的地窖内,在电筒的亮照下,只见地窖内空无一人。 两边墙各放两个文件柜,地窖的正中是张大台子,两边都有一张椅子。台面上放了一座卷带的录音机。 凌渡宇心情大佳,取出通讯器,和卓楚媛联络。 好一会,卓楚媛大声回道:“你在那里……你的声音太小了,我听不清楚……” 凌渡宇走到旋转梯的顶部道:“我在一个地窖里,通讯比较困难一点。” 卓楚媛道:“现在好多了,你发现了什么?” 凌渡宇重回地窖内,找到了电灯按纽,把灯亮了起来,开始他的搜索。在桌子的柜桶里,有一大叠卡林栋的笔记,一看之下,凌渡宇诅咒起来,原来全是用一种密码的方式记录起来的,他连一点也看不懂。 卡林栋也算老奸巨猾了,谨慎得使人无隙可寻。 他检查桌上的录音机,发现内里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录音带,柜面上还有内个盒子,但录音带都给拿了出来。 他的眼光摆到桌子旁一个铁箱内,那是专用来烧文件的盛器,心中一动,在一大堆碎屑灰尽里找寻起来。 他的工夫没有白费,在箱子的左下角,找到了一大段仍未烧毁的录音带,那些带刚好藏在一块硬卡纸下,避过了火神的洗礼。 凌渡宇大喜过望,把录音带拿起来,放进桌上的录音机里。 录音机沙沙响起来。 卓楚媛心焦地俯察着卡林栋寓所,不知怎地,她心中有种莫名的忧虑,好象危险正在降临,偏又不知那危险是从何而来。 夜静的街道间中有车辆驶过。 她处身在黑暗里,留意着四周的动静,每一个经过的行人,也引起她的一阵紧张,积克实在是太可怕的人了。 她感到背后有异常的动静,当她正欲回身察看时,一双有力的手臂紧搂着她的蛮腰,另一只手捏上了她的喉咙。 耳边传来积克熟悉的声音,沉声道:“不要反抗,不要迫我伤害你,我只想问你几句话。” 录音机响起一个男子说话的声音,虽然杂音很多,却毫无疑问是积克的声音。 凌渡宇精神一振,留心聆听。 积克的声音像在很远地方响起,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的声音说:“非常冰冷,刀锋的冰冷,每一刀刺进我的身体内,我也感到阿方索的恐怖和仇恨,强烈的痛苦使我对人恨之入骨,我看到自己变成了肉浆,看到大火把我的躯体烧掉,虽然我只是附在阿方索尖刀上的一小点血肉,但我整个元神仍能附在那里……” “啪!”录音带断了开来。 那部分被火烧掉了大半,特别脆弱。 凌渡宇把录音带接驳起来,继续下去。 积克的声音响起道:“阿方索把刀浸在冰冷的河水里,洗涤利刃,我的血肉溶解在水里,顺流流了下去,我的细胞在水中度过了四十多年岁月,才从一个单一的细胞进化成一个完整的人,不过,我已掌握了成为人的过程,下一次将会快很多很多了。但当时我的记忆却要在更迟的一段日子才完全恢复过来,记起我的仇恨……可恨的人类感情,在我的心中燃烧着……” 录音停了下来,这次是真的完了,录音带只是这么多资料,凌渡宇感到有点失望。 积克喘的气喷在卓楚媛的面颊上,她感到一阵软弱,使她难以生起反抗的念头,她暗叫一声完了,终于逃不出积克的魔爪。 积克的声音很紧张,呼吸急速起来,道:“你……你知吗?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爱,爱就是钻心撕肺的痛苦,是吗?回答我!” 卓楚媛微弱地道:“你先放开我,才能回答你。” 积克叫道:“不!我不会放开你,那天以后,我不断地想你;一想起你,我便要杀人,只有杀人,才可以减轻那种苦痛。” 卓楚媛道:“那并不爱,那是恨。” 积克道:“我不管那是什么,我只知你并不爱我。每当我回忆起你对我说过的话,我便要发狂,爱是占有,爱是对异性的彻底征服,我要你……告诉我!是否得不到的东西才是爱……” 卓楚媛强压下心内的惊悸,尽力柔和地道:“你不明白,你是不明白的,人类之所以成为灵性的生物,是当他善良的一面战胜了丑恶的一面的时候。爱除了是占有和征服外,还可以是牺牲、体谅、奉献、忘我……” 积克沉声道:“那你爱我吗?只要你说爱我,我便放过你。” 卓楚媛道:“不!你杀了我吧!” 积克忽地狂笑起来,道:“我明白了!你不爱我,是因为他的存在;我知道怎么办了,只要杀了他,你便会爱我,他是我们间的阻碍。” 卓楚媛正却说话,颈侧一痛,晕了过去。 凌渡宇把地窖内的文件柜逐个打开,将内里的文件翻阅,可惜都是卡林栋有关冷冻学方面的研究和资料,于积克绝无关连。 搜查完两个柜后,凌渡宇把所有东西回复原状,他并不希望卡林栋和积克知道他会来过这里。当一切妥当后,他关掉电灯,走上旋转梯,走到第七级时,心中涌起强烈的情绪。 那是对危险的感应。 凌渡宇警觉地抬头望向出口,却没有任何异常的动静。 他心下奇怪,难道他灵锐的第六感竟然犯了错误。 正欲继续往上走,忽地脚踝一紧,一股无情的大力把他往下一拉,硬生生把他拖下旋转梯去。 刚掉在地上,劲风袭面。 凌渡宇在黑暗里勉力把头一侧,仍避不开对方的拳头,拳头正中他的左肩处,随着一阵剧痛,整个人踉跄倒退开去。 退后时背部撞到一件硬物,刚记起那是椅子时,肚腹再受了一下重击,整个人向后飞出,压跌了椅子,“轰”一声撞在坚硬的桌子旁。 凌渡宇倒跌地上。 肉体虽然痛苦,头脑却是清醒。 他知道没有人能和积克比赛速度,而且虽然在地窖的黑暗里,积克却能准确地袭击他,证明光线对他视物的能力影响不大,只是这点他便处在完全的劣势里。 他死命向一旁翻滚开去,一滚便撞到了一个贴墙的文件柜脚处,积克的脚已蹴在他的胁骨处,这一脚结结实实,凌渡宇痛得全身蜷曲起来。 积克疯狂的笑声在漆黑中响起,也不知他是欢欣还是凄苦。 积克的笑声蓦地停止下来,凌渡宇心知糟糕,一把握着文件柜门的把手,奋力站起来。 风声从一侧扑来。 凌渡宇坐马沉肩,向积克攻的方向以肩头猛撞过去。 他以为这一下起码可以以攻还攻,化去积克的攻势,岂知一撞落空,积克竟然临时闪开。 这下他可惨了,这下肩撞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怎能把去势止着,踉跄向前仆了过去,直到撞上椅子,“砰”一声撞到了一个硬物,才醒起那是卡林栋烧文件的铁桶。 积克再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了。 凌渡宇喉咙一紧,积克有力的手臂紧勒着他的喉咙,使他几乎立即晕了过去。 积克喉咙咕咕作响,野兽般地大力喘息,凌渡宇的被征服和将要死亡,给他带来无比的刺激和满足。 凌渡宇死咬着牙关,拼命保持着清醒,凭着记忆,他伸手在身旁摸索。 积克狂笑起来,嘶叫道:“高贵的人类,你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还不是像猪狗般死去,我很快便会回去,没有人能阻止我……” 凌渡宇快要气尽,他的手终于找到他要摸索的目标——那烧文件和录音带的铁桶。 积克加强了力道,叫道:“你是我所遇到的人类中最顽强的一个,可惜也要死了。你们想杀死我吗?那是没有可能的,当我从我的宇宙来到你们的宇宙时,我的生命能与胎儿的每一个细胞结合起来,所以只要有一个细胞不死,我便能复活过来,那是你们人类不能明白的事。” 他说话时,略略放松了紧勒着凌渡宇的手臂像一头猫抓到老鼠时,舍不得这么快把猎物弄死。 凌渡宇伸手进入翻侧的圆铁桶内,抓着了一大把灰烬,缓缓把手缩回来。 积克继续狂笑道:“我已厌倦了等待,很快我会长睡过去;到我醒来时,我将会离开你们卑劣的人类,回到我高贵的同类之中,回到我的世界里。我之所以来到这里是个最可恶的意外,人类愚蠢的行为,使我一时错失下,沿着特玛祖和族人集体形成的能量通道来到这世界里,我原来以为凭我的伟大力量,可以毫无疑问地回到我的世界。岂知受到这世界的速率限制,力量大大减弱,甚至不依附人身,立时形神俱灭,所以我恨人类,恨你们的无知,做成了我的困境。好了!我和你说够了,你归天的时间到了,让我扭断你的颈骨……” 在积克运力的同时,凌渡宇右手一扬,一大把灰烬,撒得积克一头一脸,灰烬无孔不入地进入积克的眼内、鼻内、口中。 积克狂嘶一声,松开了勒着颈的手。 凌渡宇岂会放过如此良机,手肋一运力,重重猛撞在积克的肋骨处。 积克惨嘶一声,滚倒向后。 凌渡宇正欲跳起来,在旋转梯对着的另一端,传出碰撞的混乱声和奔路声,逐渐远去。 凌渡宇亮了电灯,看到另一边的墙上,开了另一个出口。 他扑了过去,只见一条通道,蔓延往黑暗里,他摸索前行,不一会嗅到一股腥臭的味道。 凌渡宇恍然大悟,这条秘道接通了街道下的大暗渠,也是积克进出这地窖的通道,难怪他能突然出现。 卓楚媛醒过来,头痛得要裂开来似的。 她感到自己仰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立时记起了晕倒前的遭遇,记起了积克,她惊叫起来,猛睁双目,看到了凌渡宇温柔的眼神。 凌渡宇道:“没事了!金统正在赶来,他会先送你去休息一会。” 早上七时半,凌渡宇独自一人来到卡林栋的实验室内。 卡林栋道:“凌先生我来得真合时,我正想出外吃早餐,一道走吧!” 凌渡宇面无表情地道:“对不起!我没有吃早餐的心情,你也不宜往外吃早餐,因为你的宝贝女儿会为你弄早餐,或者我应该向你说‘生辰快乐’。” 卡林栋愕然道:“噢?!今天是十二月二日,我的好日子,不过你怎会知道?” 凌渡宇道:“我怎会不知道,我还知道积克躲在你家中的地窖里,好了!告诉我,怎样可以找到他。” 卡林栋呆了一呆,面色微变道:“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好不好?” 卡林栋很想和凌渡宇离开实验室,这是什么道理,难道积克刻下正躲在这里,凌渡宇道:“不!我想参观你的实验室。” 卡林栋道:“对不起,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能看任何地方,除非你有合法的搜查令。” 凌渡宇道:“那你报警吧!”大步往实验室内走去。 卡林栋铁青着脸,站在门口处,颇为不知所措。 二十五分钟后,凌渡宇回到了卡林栋的面前,沉声道:“他不在这里,告诉我,他在那里?” 卡林栋神情轻松了不少,毫不动怒地道:“凌先生,你找到他又怎样?” 凌渡宇道:“你终于肯定承认和他的关系了吗?” 卡林栋道:“我没有承认任何东西,而且你仍不能打到具体的证据,证明我和他的关系,是吗?” 凌渡宇待要说话,实验室外传来重型货车停下的声音。 卡林栋闪过不安的神色。 凌渡宇心中一动,当先走了出去。 实验室正门的空地处,泊了一辆大型货车,装备了起重机。几个运输工人,在一位文质彬彬的老者带领下,走进实验室的正门,门卫正向他们查询。 卡林栋迎了上去,道:“史宝斯先生,你来了吗?一切准备好了,你只要让工人般上车运走便行了。” 凌渡宇跟了上去,道:“这位是……” 那叫史宝斯的老者盯了凌渡宇一眼,那种眼神很奇怪,充满了警觉和戒备。 卡林栋阻止道:“凌先生,对不起,这是我的客户,订了我的一套冷冻设备,他并不喜欢和陌生人来往。” 卡林栋忽地全身一震,望向史宝斯的背后,叫道:“莎菲为什么你来了?” 美丽的莎菲,带着阳光般的笑容,走了进来道:“我回家中,见不到你,特地弄了早餐来给你,不喜欢吗?” 众人眼光一齐集中到她身上。 那叫史宝斯的老者看到莎菲时,明显地全身一震,眼中射出灼热的光芒。 凌渡宇和卡林栋同时注意到史宝斯的失常。 卡林栋的反应最剧烈,面色刹那间变成一片苍白,搂着莎菲的肩头,连推带拉地和她一齐离开,边行边道:“来!你先回家去,待我弄妥了一些事后,立刻回来陪你。” 看着他两父女远去,凌渡宇面上蓄意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他明白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这时史宝斯的眼光扫过他的脸。 凌渡宇摊道:“真是乘女儿……”一边说,一边往路边早先泊好的车子走去。 直到他发动车子,才看到史宝斯等人步进实验室内,卡林栋回头跟去。 凌渡宇把车子驶到街的一角,拿出无线电话,找到了金统道:“老金!听着,我找到了积克。” 金统叫了起来道:“什么?” 凌渡宇道:“你记紧我每一句说话,我不知为什么会这样,这次积克变成一个叫史宝斯的老头子,带了搬运工人来卡林栋的实验室要运走一套冷冻的装置。我们一定要在半途截住他。” 金统道:“好!今次我们一定出其不意,把他擒着……” 凌渡宇苦笑道:“希望是这样吧!” 事实上连他对如何擒获积克也全失了信心,对于一个不能杀死的凶魔,还可以做些什么? 第十章 形神俱灭 通讯机传出的声音报告道:“货车则离开新日街,七分钟内抵达拦截点。” 在现场戒备的警员及特种部队不期然紧张起来。 金统向凌渡宇道:“我们已查询过负责这次搬运的运输公司,客人的名字确是史宝斯,他出双倍的价钱,要他们把一套冷冻装备送往南效的一个机场。” 罗拔接口道:“据那私营机场的负责说:飞机是由史宝斯租错的,装备会于明天早上被运往公海一个指定地点,货主会在那里收货。” 凌渡宇皱眉道:“积克的思虑也相当缜密,使用了这种迂回曲折的运货方式,究竟他要这套冷冻设备来干什么?” 罗拔冷哼一声,道:“管他的,抓到他不是什么也解决了吗?”接着发出命令道:“各单位注意,记着要把他生擒,非迫不得已,不能使用武器。” 金统冷笑道:“这次像狩猎远多过缉捕凶徒归案。” 凌渡宇道:“小心,他到了!” 大街的中一端,大货车翩翩然来临。 交通警员巧妙地截断了其他交通,所以当货车驶入这条街道后,变成孤零零一车独行。 货车逐渐接近,交通灯在控制下,由绿转红。 货车缓缓停了下来。 罗拔一声令下,百多名特种部队的队员从隐蔽处蜂拥而出,一下子把货车围个水泄不通。 车头的司机和三名运货工人大惊失色,呆在当场。 罗拔向他们喝问道:“那老头子史宝斯在那里?” 其中一名工人嗫嚅道:“在……在后面……车箱里,他说要亲自看着他的货……” 众人大为紧张,金统喝道:“还有没有其他人?” 司机道:“没有……他不要我们的人和他在一起。” 车箱的尾门在众人的监视下,打了开来,一个大木箱,放在车箱内的正中处,却看不到任何人。 罗拔道:“他可能躲在箱后,给我搜,小心点。” 四个队员迅速跳进车箱去,不一会走出来道:“没有人!” 罗拔怒骂一声,亲自走了上去,搜查起来。 金统道:“难道积克知道被发现了。” 凌渡宇面色凝重,沉声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金统苦恼地道:“你明白了什么?” 凌渡宇一把抓着金统外套的领口,以从未有过的严肃态度说:“老金!你记紧我现在所说的每一个字,做足功夫,一点也不要遗漏,否则我们将会一败涂地。” 罗拔的声音在旁响起道:“放心吧!凌先生,我们会照足你的吩咐去做。”声音透出一种出奇的敬意。 凌渡宇一字一字地道:“你们要保证那架水上飞机,在明天早上,把货物运往公海给积克。同时,在这装冷冻设备大箱的底层,加上可容一人躺卧的另一层,里面要有氧气的设备,是我的卧室,明白吗?” 金统和罗拔点头应是。 凌渡宇往自己的汽车走去。 金统叫道:“你到哪里去?” 凌渡宇头也不回地应道:“你们在机场等我来,我要赶去一个凶杀案的现场,希望那是积克的最后凶杀案。” 金统罗拔听得目瞪口呆起来。 凌渡宇赶到卡林栋的住宅时,卡林栋已先一步回来,车子泊在花园里。 花园和房子的门都打开了,凌渡宇笔直闯入。 卡林栋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两眼血红,满脸泪痕。 凌渡宇早估计到惨事的发展,仍禁不住全身一震,沉声道:“那畜牲干了!” 卡林栋神情呆滞地点头,接着把脸埋在手里,痛哭道:“莎菲,是我不好,害了你!” 凌渡宇步往通上二楼的楼梯,卡林栋叫道:“不要上去,她死得太惨了,我不想任何人去看她。” 凌渡宇在卡林栋对面的沙发坐下来道:“告诉我!你和积克是什么一回事?” 卡林栋摇头道:“一切都完了,莎菲是我唯一的宝贝,她妈妈死时,要我好好地照顾她,可惜我为了自己的野心,为了成为最伟大的科学家,把一切都毁掉了……” 凌渡宇道:“冷静一点,你一定要为莎菲报仇,告诉我一切,我才可以应付他。” 卡林栋缓缓地把脸抬起来,眼中射出惊人的仇恨,狠声道:“你一定要把他毁灭,他绝对是只禽兽魔鬼……” 凌渡宇道:“你何时第一次见到积克?” 卡林栋眼神凝聚起来道:“那是两年前的事了,我在法国参加一个冷冻学的国际研讨会,会议结束后,他找上了我,那时他并没有告诉我他奇异的出身来历,只是和我讨论冷冻学的事情,他对人体的惊人了解,使我在低温物理学的知识上突飞猛进,成为了无人能及的权威。他今天到实验室提取的那套设备,保证超越了目前冷冻学的成就最少有一百年。” 凌渡宇道:“那时你知否他是凶残的杀人王?” 卡林栋摇头道:“不知道!直至卓小姐找上了我,才明白他做过的事;不过我已泥足深陷,野心战胜了一切,我为自己制造了一个借口:就是比起整个文明的进步,数百人以至于数千人的死亡算是什么呢?我实在太自私了,当死亡降临在我女儿身上时,我才知道比起爱来说,什么进步退步,都是微不足道、无关轻重的事。” 凌渡宇叹了一口气,正是卡林栋这类人,使积克这个“客人”,低估了人类,低估了爱在人类心目中的重要。 积克可能永远不能体验到爱是什么。人类虽然有千般不是、万般不好,但无可否认,仍有他尊贵的一面。 卡林栋道:“在三个月前,他来找我。就在那个小地窖里,告诉了我一切关于他的事:在他身处的宇宙内,发生了一些事,使他迫不得已下逃亡,在逃亡的过程里,他感触到一股‘力能’贯通了宇宙和宇宙间的间隔。那时他挺而走险,借着那股力量,来到我们的宇宙里,可是我们这宇宙的一切运动实在太慢了,使他根本全无生存的可能,于是他唯一的方法,就是就了人类,诞生到这世上来。可惜他的能力完全受到限制,受到‘人’的限制,人的局限,成了他的局限……” 凌渡宇道:“你肯相信他的说话吗?” 卡林栋道:“起初一点也不相信,但他提出了交换的条件,他会助我彻底完成冷冻学的研究,还告诉我打破和超越光速的方法,那涉及到‘神游’的问题。我知你是拥有精神力量的奇人,所以才表示要向你请教和合作。” 凌渡宇喃喃道:“神游?神游?” “神游”是人类一个奇妙的构想,就是当精神凝聚至某一浓烈度时,一瞬间可能使精神越过遥远的时空,到达宇宙的深处。 卡林栋道:“现在我已完全通晓和把握了打破光速的理论,至于能打破速的能量和动力,据那畜牲估计,最少要在这理论出现后的一百年,才能出现。” 凌渡宇恍然,难怪卡林栋能发表那篇有关光速的惊世论文,知识原来得自积克。凌渡宇叹了一口气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卡林栋道:“道理很简单,那畜牲有两个大问题。首先,是他要回到他本来的宇宙和世界去;其次,他忍受不了‘做人’,就像人不能忍受做狗一样。所以他先教晓人类打破光速的方法和理论,当光速可以被超越时,他便可以回到他故乡去,可是,现在离开那个打破光速的成功日子还有很悠久的岁月,于是他想到了把自己冷冻起来,在一百年后再解冻苏醒,离开这里。你知吗?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人体的秘密,对每一个细胞,他都有深刻的认识,所以在最近这一闪围捕里,他借着留下的小量细胞,活过来时,便把年龄增大,变成一个老人,虽然指纹毛发一切不变,但你已不能辩认他出来。” 凌渡宇道:“他想得真周到,但是他还是不能战胜他体内的兽性,遇到莎菲时露出了马脚,这将成为他失败的致命伤。好了!你已懂得了打破光速的大秘密,打算怎样?” 卡林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热泪如泉涌出,哀伤地道:“他的例子正告诉了我们,随意打破自然的法则,后果是不堪设想的,打破的理论和方法将会随我进入坟墓内,我是不会再作这方面的任何发表的。” 凌渡宇点头同意,人类不断去探索未知的领域,同样是充满难以预测的危险。 凌渡宇道:“博士,我要去了,我会找到那凶魔,尽一切方法毁灭他。” 卡林栋猛地抬起头来,道:“让我告诉你一个毁灭他的方法!” 飞机从海面飞起的声音,逐渐低沉下来。 凌渡宇知道飞机走了。 现在海面上只剩下一艘船、他和积克。 他感到处身的箱子在移动着,跟着被放到船上。 他不知那是什么类型的船,不过速度相当快,他仰卧在装载冷设备的大箱子底部,金统他们非常聪明,把他藏身的部分设计成箱子的底座,使人难以觉察。凌渡宇收摄心神,把整个人的精气集结在腹部的丹田位置。 这是一场赌博。 赌的是积克的人性弱点。 积克虽然有觉察人类生命能的异力,但也会受成为人后那种主观、偏见影响,以致减低了警觉,从而降低了这种异力,加上凌渡宇全心全意把生命的磁场借着禅定收束起来,此消彼长,应该可以逃过积克的感应。 直到目前凌渡宇仍是很成功。 这是一场耐力的竞赛,只要被积克发现了,不但抓他不着,动辄还有生命的危险。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船停了下来。 凌渡宇醒转过来,心想积克确是神通广大,居然能作出这种种安排,运送设备。卡林栋告诉他,积克拥有的奇异能力,使他能轻易在赌场或马赛里影响赛果,赢取大量金钱。卡林栋的大部分经费便是来自积克。有钱使得鬼推磨,难怪积克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怜他不懂得做人的乐趣,否则称王称霸,可说是快活过神仙。 凌渡宇感到飘飘荡荡,知道箱子被吊了起来,接着隆然一震,被放了下来,车子引掣发动,才知道被放到车子上。 他嗅到海水的草木混融的气息。 车子开出。 一路上也听不到其他的人声或车声,这处似乎是个荒岛,以积克无穷的财力,买个荒岛,建立一个地底冻房,应该是可以做到的事。 他闭上双目,德行那最重要时刻的来临。 箱子已拆掉,装备一件件被拆卸出来装置。 积克默默地工作。 从声音的回响听出这是个密封式的地下室,设备非常齐全,所以装置的过程非常快;只一日功夫,冷冻的设置大功告成。 “铃……铃……” 凌渡宇听到清脆的铃声,心中大喜,卡林栋告诉了他,当铃声响起时,表示冷冻系统进入自动操作的准备状态,经过某一特定程序后,接受冷冻的人要躺进冷冻罩内。 成功逐渐接近。 积克躺进罩内时,正是他行动的时刻。 想到这里,箱子忽地动了起来。 凌渡宇大惊失色,暗叫不好。假设积克把箱子移到地下室之外,这地下室不问可知必是由内里控制开启或关闭的,这教他如何再进来? 他的估计一点不错,下一刻他已随着箱子到了室外露天的空间,阳光从木缝间隙处透进来。 凌渡宇决行险着,把近头处的木方一托一移,打了开来,这是金统的设计,使他可以轻易出来。 新鲜的空气涌进来,使他精神一振。 他探头往外一看,几乎叫起救命。 一架铲车推着他的大箱子,直往一个高崖驶去,这刻已来到了悬涯的边缘,高崖下乱石嶙峋,波涛裂岸。 这的确是个孤悬海外的荒岛。 他的念头还未止,箱子“隆”一声向崖下滚去。 凌渡宇双手按着箱边,死命向外跃出,双脚同时一缩,离开了向下滚落的箱子。 他觑准了一块突出来的石头,一手攀个正着。 箱子掉在石上,砂石般散碎开来。凌渡宇用尽了全身气力,挣扎攀上悬崖顶,恰好看到积克驾着铲车,正在掉头离去。 凌渡宇迅快追前,轻轻一跃,附在铲车的后座上。 车子很快驶上一条往下的斜道,重回地下室内。 凌渡宇这时才有机会看到地下室的情形。那是个千多尺的空间,墙上都封了厚铅板,积克在这里费了不少功夫。 积克走下了铲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凌渡宇心中祈祷,只望积克不要走往车后,否则一切都完了。 积克的脚步声往车后走来。 凌渡宇提聚全身力量,准备积克一走过来,立即先发制人,全力抢攻。 积克停了下来,又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什么是爱?我不懂。” 沉吟了一会,再道:“性欲和侵略既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天性,我顺性而行,又有什么问题?我真的不懂,道德只是虚假和违反人欲的东西,他们偏偏要尊之无上,唉!” 他的脚步再移动,正是向凌渡宇走来。 凌渡宇一颗心悬到了咽喉处,几乎吓得跳了出来。 “铃……” 铃声从地下室的另一边传来。 积克道:“好了时间到了,待我睡他一百年,希望那时世界已打破了光速的限制,让我好回家去。” 脚步声逐渐远走。 机器操作的声音响起。 凌渡宇看着腕表,计算着时间,据卡林栋告诉他,三十分钟后,积克的冷冻程序到了最危险的阶段,温度将到达零下十度至五十度之间,当温度在这区域内停留过久,生物体内的每一个细胞内的液体,都会结成容积增大和有锐利切形的冰块,破坏了全部的细胞,造成无可挽救的死亡。 时间到了。 凌渡宇吐了一口气,从铲车后走出来。 积克变成的老者史宝斯,静静地躺在密封的罩子内,经历着冷冻的过程,丝毫不知危机的来临。 冷冻床后放了两座冷冻的机器,仪表上的指针正从零下十五度跳至零下十六度,有节奏地缓缓下降。 凌渡宇仔细检查,终于找到了一个红色的按钮。 他把手指放在按钮上,把这个按钮一按下去,操作将会停止,而温度将会保持。 凌渡宇看着仪器表上的指针,来到了零下四十八度时,叹了一口气道:“积克!永别了!”把按钮按了下去。 机器立时发出了警告的刺耳的铃声,红色的警告灯号不断闪跳。 积克的脸上出现了难以形容的可怖表情,所有的肌肉都扭曲起来。 凌渡宇骇然一惊,照卡林栋说,积克应该死得无声无息,不会有任何反应。 积克强烈挣扎起来,但眼睛依然紧闭,他的手脚踢撞着盖着整张急冻床的玻璃罩子,像要在一个恶梦中醒过来一样。 凌渡宇心神震动,一点也不知道应变的方法,不过即管换了卡林栋来,恐怕也像他般一筹莫展。 积克蓦地静止下来,动也不动。 凌渡宇刚松了一口气,忽地轰一声爆响,积克、冷冻床、玻璃罩整个爆炸开来,化为一天彩霞。 强烈的气流把凌渡宇冲得滚了开去,直来到铲车前,才止住了去势。 彩霞满布室内。 凌渡宇感到无边无际的平静、详和与安乐,感受到深远无尽的空间和世界。一道一道的彩虹,划破了充满星辰的夜空。 霞光散去。 凌渡宇有点悲从中来的感觉。 他亲手毁灭了一个来自另一个宇宙的生命,这外来的生命没法子了解人类的物质,驾驭不了人类同时拥有的丑恶和尊贵,招致了灭亡。 积克真的死了。 只要他剩下一个细胞,他就不会死。 但急冻却把他每一个细胞都杀死了。 他伟大的能量无所依附,又不能适应这世界的“低速”,终于形神俱灭。 入灭前,凌渡宇触碰到他的能量,明白了他的伟大和尊贵。 可惜已没有人能改变这结局。 凌渡宇道:“积克,这是他为女儿送给你的礼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