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夫计》 第一章 无赖 初春,梅岭县! 春雨绵绵无绝期,乍暖还寒,最难将息。 Ww W COM 有一素衣男子,牵着一匹枣红马,立于杏树下。他明明眉目如画,俊朗如谪仙,偏偏眉眼间萦绕着淡淡的哀戚! 男子抬手轻抚着藏在怀中最深处的那颗明珠,轻声念道:“月儿,连哥哥来寻你了! 男子身后的娇媚女子早就红了眼眶,她凄凉的问着他:“既然舍不得,既然如此深爱,当初为什么要逼着她救我!” 素衣男子淡淡的道:“救你,也是救她!只有忘了我,她才能活得长长久久!” 耳边却响起他的月儿在离去前的誓言:“如有来世,永不相见” 他痛苦的闭了闭眼眸:月儿,连哥哥不会等到来世,今世债今世还!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女子握紧双拳张狂大笑,两行清泪却顺着她洁白的双颊缓缓而下。 素衣男子在女子的狂笑中翻身上马,狂奔而去。 女子渐渐止了笑意,一向清婉的脸上涌起漫恨意,她怨毒的盯着男子远去的背影,凄然大叫道:“霍连诀,相信我,你一定会后悔的。” —————— 梅岭县 “卖冰糖葫芦哟” “卖豆腐脑,又香又甜的豆腐脑” “馄饨,热乎乎的馄饨” 因为是十一次的集会,原本就不算宽敞的东街更是鸡飞狗跳,挤满了从附近十里八乡赶来做买卖的村民。 村民们带来的大多是些腌菜,花生,鸡蛋,干鱼仔,活鸡活鸭等农产品。大姑娘,媳妇也羞答答的摆出了手工活计,什么手帕,荷包,香囊,鞋垫等应有尽有。 为了能在集市上卖个好价钱,村民们还没亮就出了门,此时已接近午时,他们大多已是饥肠辘辘。 于是有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干粮充饥,也有人趁着手里有了几个钱,想要打打牙祭,开始满集市的转悠。 为了抢生意,集市上那些卖各种吃食的贩们叫嚷的也越卖力了。 “卖包子咧!白花花的大包子,皮薄馅大,一咬满嘴油,不好吃不要钱哟!” 张大胖一边揉着案板上的面团,一边不示弱的大声叫卖着。他面前的大蒸笼不断的腾腾往外冒着热气,里面挤满了白白胖胖,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的大肉包子。 “店家,你这包子怎么卖呀?”张大胖抬起头,见自己摊位前不知何时来了一位手持洒金檀香扇的俊俏少年。 这少年穿着华贵的青色暗纹长衫,额间还勒着镶嵌着硕大东珠的玄色抹额,衬的这少年郎越肤白如玉,眉如墨画。巴掌大的脸上有一双亮到惊人的黑色眸子,顾盼生辉,让人望之难忘! 只是这少年面无半点血色,唇色苍白,透着一种异样的病态。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少年那双清亮的黑色眸子,此刻正滴溜溜的盯着蒸笼里的包子,喉咙处微微蠕动着,显然是在不断的吞咽着口水。 见这俊俏少年嘴馋的模样,张大胖白胖如包子的圆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得意,笑道:“包子两文钱一个,三个五文钱。” 就见少年黑漆漆的眼睛咕噜噜一转,他摇了摇手里的折扇,用略显稚嫩的嗓子,拿腔拿调的道:“五文钱三个,倒是不贵!” 张大胖忙利落的拿了荷叶,出声询问:“少爷,你想买几个?” “不忙!”少年苍白的唇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而后他轻轻摇着手里的折扇,慢条斯理的道:“少爷我非最快的马不骑,非最醇的酒不喝,非最好的佳肴不食,你家的包子真有你的那么好吃?” 这家伙,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 张大胖被少年这明显带着挑衅的问话激出了胸中的傲气,他拍着胸口,豪迈的道:“我家的包子可是出了名的皮薄馅大,一咬满嘴油,不好吃不要钱!” 俊俏少年似乎不相信张大胖的话,再次提高了声音询问道:“真是一咬满嘴油,不好吃不要钱?” 张大胖闻言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丝怪异的感觉。可面前的少年郎衣饰华丽,眸光清澈,洒金折扇摇的那叫一个风度翩翩,一瞧就是哪户富贵人家娇养出来的贵公子。 这样的公子哥对吃穿住行自然是有品位,有要求啦!张大胖立刻摒除了心中那荒谬的想法,用力的点点头,道:“不错,不错,不好吃不要钱!” 俊俏少年得了他如此肯定的话后,不由扬眉一笑,随即他转头对着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声喊道:“大双,双,过来吃包子了!” 张大胖顺着少年的视线望了过去,就见他喊声一落,人群中立刻挤出了两个穿着同样淡绿绸衫,梳着双螺髻的娇俏少女。 待少女们快步走近后,张大胖才惊愕的现,这两位少女不但穿戴一样,就连长相也是一模一样。同样的鹅蛋脸,柳叶眉,咕噜乱转透着机灵的杏核眼。 居然是双生子,还是貌美如花,浑身洋溢着青春活力的俏丫头。只是她们双颊晕红,皮肤呈现健康的蜜色,与那虽然俊俏却略显病态的少年简直是壤之别。 就在张大胖一错眼的功夫,两位少女已经跑到了他的摊位前。就见她们一左一右拉着少年的衣袖,一边摇一边嚷嚷道:“为什么要吃包子?那可是粗人的吃食!” “我想吃桂花糕,我想吃桂花糕嘛!” “桂花糕有什么好吃的,要吃就吃九品斋的罗汉席!” 少女们叽叽喳喳,娇娇脆脆的甜美声音不但让张大胖全身酥了一半,显然也让那俊俏少年头疼不已。 就见他刷的一声收了手里的折扇,在想吃桂花糕的大双头顶轻轻敲了一记,而后提高了声音,没好气的道:“桂花糕数金凤祥的最香甜软糯,可惜他们每只在辰时做五笼,现在已经是午时,那桂花糕就算没卖完也已经凉了,早就过了最佳赏味期。” 随后他又在想吃罗汉席的双头上敲了一记,道:“罗汉席倒是不错,可惜现在是初秋,没了那道油浸春笋,再好的罗汉席也只能叫尼姑斋!” 双摸了摸脑袋,好奇的问道:“为何没了油浸春笋,罗汉席就要叫尼姑斋?” 张大胖也满眼疑惑的望着少年,等待他的回答。少年苍白的嘴角邪魅的一勾,就见他拖长了声音,意味深长的道:“这个嘛等你什么时候找了郎君就会知道!” 双一脸懵懂还想再问,大双却拉了她一把,随即轻轻一啐,微红着脸道:“别问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 张大胖却心中一动,自己感觉已经领会了这少年郎的话中精髓,不由对着他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猥琐笑容。 张大胖利落的用竹箸夹了三个热腾腾的包子,用荷叶垫着递了过去。还不忘凑趣般,故作风雅的笑道:“那就请少爷品品我这包子,看味道如何!” 俊俏少年微微一笑收了折扇,而后伸出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颇为矜持的捻起了其中一个包子,送到唇边咬了一口,慢条斯理的咀嚼着。 大双,双见状,也不再闹着要吃什么桂花糕,罗汉席。她们老老实实各抓了一只包子,吭哧吭哧的吃了起来。 到底是富贵人家出身,那俊俏少年的吃相十分优雅斯文,可是度却不慢,一只男人拳头大的白胖包子不一会就进了他的腹中。 包子下肚后,他原本苍白的嘴唇倒是染了一抹油光,透出一丝粉嘟嘟的嫩色来。大双,双也不比他慢多少,三个包子瞬间就被消灭的干干净净。 见他们吃完了,张大胖还笑嘻嘻的问道:“少爷,我这包子味道如何?” “倒是挺热乎!”俊俏少年点点头,拿袖子胡乱在嘴上一抹,领着大双,双抬腿就走。 “哎,等等!”张大胖见状先是一愣,随即慌忙追了出去。他拦在少年的面前,嚷道:“你这哥,怎么吃了就走,也不付钱呀!” 少年面露诧色,奇道:“付钱?付什么钱?” “还能是什么钱,当然是包子钱呀!”张大胖简直是气乐了,他将手一摊,没好气的道:“三个包子,收你五文钱,快点掏钱吧!” “还想要包子钱!”少年“刷”的一下打开手中的折扇,一边轻轻摇晃,一边侧脸对身边的大双,双询问道:“你们觉得这包子好吃吗?” “不好吃,面的时间不够里面还有死疙瘩,肉馅是昨的不够新鲜,里面的葱花太多遮盖了肉馅的鲜香。”大双,双齐齐摇头,脆声道:“我们从来没有吃过如此难吃的包子。” 自己家的东西自己知道,大双,双的都是实话。可是自家的东西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埋汰成这个样子也让张大胖的心情极为不爽,他白白胖胖的圆脸变的越来越黑。 就听他恨恨的道:“既然这么难吃,你们怎么还吃的连一点渣都不剩。不要东拉西扯,吃东西付钱乃是经地义之事,快给钱吧!” 少年轻轻一笑,慢条斯理的道:“吃之前我再三询问过,是你的,一咬满嘴油,不好吃不要钱!如今我们吃了你的包子都觉得极为难吃,为何还要付钱?大双,双,咱们走了!” 张大胖闻言不由满脸黑线,面前这少年一身贵气,评价起美食来也是头头是道,真没想到他居然也是个为了吃霸王包,唱作俱佳的泼皮无赖。 “想走?没那么容易”张大胖不由气上心头,张开蒲扇般的大手就往少年的衣襟口抓去。 在张大胖看来,那少年瘦瘦的,只有他胸口高,抓他就跟抓鸡仔一样简单。 谁知他身边跟着的两位少女见状皆是脸色一变,也不知是大双还是双抢先伸出细嫩的胳膊往外一挡,将张大胖的大手打了回去。另一个一抬腿踢在张大胖的肚子上,他没有防备“蹬蹬蹬”的倒退了好几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张大胖没想到这两个黄毛丫头看着娇娇弱弱的,居然都是力大无穷。这是碰上硬茬了,他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开始暗暗叫苦。 这边动上了手,立刻引起了周围无数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注意,于是四人周围瞬间围满了人。 张大胖偷眼一瞧,现人群中有几个往日熟悉的街坊。他的牛眼顿时一亮,随即往地上一躺,一边满地打滚,一边大声干嚎了起来:“快来看呀,快来看呀,简直是没有理,这些人吃东西不给钱,还动手打人呀!” 少年显然也没想到大双,双会对人家动手,他暗中责备的瞪了她们一眼。大双,双对视一眼,悄悄吐了吐舌尖,嘴里却异口同声的道:“谁让他先动手动脚的。” 张大胖虽然叫声凄凉,却引来周边人一片哄笑。也不是围观群众有助纣为虐的恶趣味,实在是那张大胖人如其名,又高又胖,坐在地上也不比面前那三个稚嫩的少男少女矮多少。偏偏他却如受气的媳妇般赖在地上锤胸顿足的干嚎,这情景怎么看怎么可笑! 看来混吃是不行了!少年微一叹气,低声对大双,双道:“你们身上还有银钱吗?” 双眨眨眼,理直气壮的道:“三前就花光了,一个铜板都没剩下!” 大双蹙着眉尖,没好气的埋怨道:“都是你,非要吃什么全湖宴,花了最后的二十两银子,不然咱们还可以多撑几。” 双咬着指尖,眼睛转呀转的,声的嘟囔道:“还有嘴人,明明你吃的比我还多!” “你” “别吵了!”眼见两人有了斗嘴的趋势,少年头疼的出声制止。他没好气的道:“吵又吵不出银子来,还是想想咱们该怎么脱困吧!” 大双踌躇片刻后,抬手取下塞在耳洞里的一颗温润的粉色珍珠,放在少年手里,声道:“这颗珍珠应该可以抵那些包子钱!” 少年略一犹豫,还是接过她手里的珍珠,而后声道:“算是我借的,等我有钱了就给你买回来!” 大双嫣然一笑,道:“好,我等着!” 少年紧紧握着手里犹自带着大双体温的珍珠,来到还赖在地上干嚎的张大胖面前,没好气的道:“喂,别闹了,这颗珍珠就抵那包子钱吧!” “珍珠?谁知道是真是假!”张大胖牛眼一翻,没好气的道:“拿来看看” 这颗粉色珍珠来自蓬莱,虽然巧却晶莹圆润,是大双极为喜爱之物,若不是自己这边动了手有些理亏,少年是绝对不会拿来抵包子钱的。 张大胖是个市井粗人,顶多识得一些黄白之物,这巧巧还带着一丝温热的珍珠在他的掌心里滚动着,任他瞪大了浑浊的牛眼,脑子里却如同一团浆糊,依然分辨不出真假。 少年见张大胖盯着那颗珍珠久久没有出声,以为此事已了解,于是带着大双,双再次转身欲走。那张大胖见这些少男少女终究露了怯,心中不由一阵畅快,得意。 就在少年转身的瞬间,他额间那颗拇指大的东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晶莹夺目的光泽,在张大胖的眼前一晃而过。 张大胖虽然不识货,却知道少年额间的那颗绝对比自己手中的这颗贵重许多,若是拿来送给西街的李二姐,她一定会答应自己的婚事吧! 张大胖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眼睛死死盯着少年的额心,心中不由升起了一股强烈的贪欲。 “等等!”贪欲终于战胜了理智,张大胖大喊一声,匆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几步上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少年眉尖一蹙,面上终于露出不耐之色,他冷冷的道:“珍珠已经给你了,你还想如何?” 张大胖用鼻子重重一哼,随即将手里的粉色珍珠往地上一摔,恶狠狠的咬牙道:“本来五文钱是可以了解,可惜你们动手打了人,这事就不是这么算的了。如今我衣裳也破了,人也受了伤,怎么也得花上五两银子看大夫才行。你这颗珠子可值不了五两银子,除非是你头上那一颗!”完他抬手一指,众人的视线顺着他的指尖一起投向少年的额间。 少年两颗晶亮的黑瞳仁也下意识的往上翻去,他额间那颗晶莹的东珠在众人的目光下,静静的吐露出诱人的光泽。 第二章 一见倾心 “升堂!” “威武” 县衙外那群叽叽喳喳看热闹的百姓没有引起少年的注意,跪在堂前捂着脸做媳妇状的张大胖没有引起少年的注意,堂下站做两排,面色肃静,手持水火棍的衙役也没有引起少年的注意,倒是从大堂屏风后转出的一位黑衣男子吸引了他的全部目光。Ww W COM 好帅,好帅,好帅的一位大叔呀!那古铜色晕染着风霜的肌肤,那又粗又黑的剑眉,那微眯着却精光四射的眸子,那棱角分明的下巴,还有唇边那短短的胡须,真有爹爹的三分帅气。少年清冷的眸子微微一热,鼻尖也有些酸,他现自己有些想家了 大双,双没现他情绪的变化,两个人四只眼睛在大堂上乱转着,想要寻把椅子给自家少爷歇歇脚。可惜除了侧边有记录案卷的师爷坐了一张椅子外,也只剩下高堂上,正大光明匾额下那张空空的太师椅。大双,双再莽撞无知,也知道那是给县太爷留的,只得悻悻作罢! 见原告,被告都已到齐,黑衣大叔对着堂内一拱手,朗声道:“大人!”于是梅岭县最高长官,穿着盘领宽袖的绿色官服,戴着乌纱帽,腰配五鱼袋的县太爷在众目睽睽之下隆重登场,不,是隆重登堂。 少年清冷的眸光有些直了,万万没想到本县的县太爷居然,居然,居然如此年轻俊朗。他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模样,五官清俊雅致,带着浓浓的书卷气。 他紧抿的薄唇鲜红欲滴就像涂上了胭脂,他的眼睛深邃漆黑,眸光流动间透着一种骄傲与高贵。更难得的是,他虽然长的俊秀,却丝毫不带一点女气。 少年双颊莫名一热,心脏不受控制的“砰砰”乱跳起来。 少年肆无忌惮的痴迷目光让霍连诀心生不悦,他知道自己年轻,长相也不惧威胁,所以不管是在大堂上还是平时,他都是不苟言笑。加上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在梅岭县做了大半年的知县,霍连诀倒是为自己积攒了一定的官威与气势。 许久没有面对这样放肆且不知敬畏的嫌犯了,霍连诀紧紧蹙着眉峰,伸手取了惊堂木往桌案上重重一拍,厉声喝道:“堂下何人?所犯何事?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一连抛出三个问题,官威十足,堂上堂下皆屏气凝神无人敢怠慢。当然,总有一些意外之人,以及意外之事 早就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的张大胖听到惊堂木之声,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就见他边磕头边倾诉道:“回大人的话,民张大胖,在东街经营一家包子铺。” 随即他抬起头,露出两只带着乌青的熊猫眼,指着一旁悠闲适意享受大双,双按摩的俊俏少年,无比悲愤的道:“大人,就是这个子,不但吃霸王包,还纵容他手下的丫头把民打成这幅模样。大人,你可要给民做主呀!” 霍连诀的嘴角狠狠抽了抽,他再次一拍惊堂木,道:“堂下之人,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哇!县令大人的声音清澈明亮,如流水击石,真是好听极了!少年痴迷的眸中几乎冒出了星星! “威武!”两边的衙役如示威般,齐齐用水火棍敲打地面,气势逼人。 少年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位年轻县太爷的官威是冲着自己三人而来。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他拉着不情愿的大双,双齐齐跪下。而后对着上的霍连诀一拱手,朗声道:“在下花怜月,见过大人。” 霍连诀视线在少年身上细细打量了一番,目光微微一凝,随即嘴角一勾,意味深长的道:“原来是花姑娘!” 听他刻意加重了姑娘二字,花怜月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自己的男装打扮本就破绽颇多,骗骗张大胖那样的粗人也就罢了,只要碰到稍微心细的,就会轻易看出自己女子身份。真不愧是县令大人,好厉害! 大双,双见到自家姐下跪,顿时心如刀绞。大双抢先冲着上重重一磕头,道:“大人,打人的是我们姐妹,与我家姐没有任何关系。我家姐从体弱多病,还请大人开恩,免了姐跪罚。” 霍连诀身后的黑衣大叔目光如炬,他上下打量了花怜月主仆三人几眼后,便在霍连诀的耳边低声道:“大人,那位花姑娘的确有不足之症,不过那俩个丫头不但是练家子且功夫深不可测。” 霍连诀眉头挑了挑,他放缓了声音,对堂下仰着熊猫脸,一脸委屈的张大胖道:“这位花姑娘可曾动手打你?” 几句话的功夫,少爷怎么就变成了姐?张大胖不解的挠挠脑袋,虽然他觉得花怜月最可恶,很想打了,可惜周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最终他还是极为不甘的道:“她倒是没有动手!” 霍连诀点点头,道:“既然如此,花姑娘就起来回话吧!” 花怜月闻言不由嫣然一笑,脆声道:“谢过大人!”一旁的大双,双忙将她扶起。 张大胖却急了,忙提醒道:“大人,她虽然没有打人,可她吃霸王包呀!可不能就这么算了,还有人这一脸伤,怎么都该她陪银子才是!” “大人!”霍连诀还未开口,花怜月已经上前一步抢先回话了! 此刻的她俏目含泪,声音微颤,语带凄苦的道:“不是女子想吃霸王包,而是这摊主亲口他家包子一咬满嘴油,不好吃不要钱的 倒不是我不想赔,只是我这抹额乃是大哥心爱之物,我这衣裳是二哥幼时的常服,就连这把折扇也是家父日日不离手之物。我带着它们就像有亲人陪在身边,实在不能拿出来赔偿!” 花怜月本就貌美,此刻偏偏单薄的肩头微微耸动,满面的委屈及无助,再加上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孺慕之思,已经引得周遭众人一片怜惜。当她到那张大胖垂涎自己抹额上的东珠时,她已是语带哽咽,盈盈欲泣。 花怜月只字不提这些东西的贵重,只这些东西对自己的特殊意义。于是轻而易举的就给自己塑造出了一个远离亲人,孤身在外,饱受欺凌的弱女子形象。 她还未完,张大胖已经感觉到四周那些不善的视线,有衙役还轻轻喝骂道:“人渣,几个弱女子也欺负。几个臭包子而已,还想讹人家的宝贝!” 张大胖肥脸一抖,额头顿时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他也很委屈,也想耸着肩膀哭诉,这几个弱女子打人真的很疼的! 此刻东珠对他来已经不再重要,这包子难吃的名头要是按上了,这吃饭的买卖可算是彻底毁了。 他涨红了脸,努力驳斥道:“胡,胡,我这包子在东街是出了名的好吃,明明是你们想吃霸王包才诬陷我” “你才胡,明明就很难吃” “对,就连里面的包子馅都是臭的” 论斗嘴,大双,双自然不会示弱。眼见下面闹成了一团,霍连诀不由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霍连诀算是看出来了,这事真的不大。那位花姑娘看着柔弱其实一肚子坏水,只是那摊主也不是个善茬,几个包子就想换人家的稀世珍宝,挨上两拳也实属活该 如果他没有看错,花怜月抹额上的东珠不论成色,大都是东珠中的极品,这么一颗起码价值百两纹银。 一百两银子在这梅岭县可以购得一处三进三出的院,或者几十亩良田了。她每顶着一套房子在街上四处招摇,不是成心惹街面上那些宵窥探吗! 花怜月一双漆黑眸子不断的偷瞄上的霍连诀,见他虽然面色深沉,却两眼迷离,显然思绪已经飘远。待他回过神来,必是各打五十大板了解此案。 花怜月眼睛咕噜噜一转,对着上的霍连诀一抱拳,唤道:“大人!” “何事?”霍连诀回过神来,出声询问。 花怜月抿嘴一笑,道:“其实整件事情的起因还是在这包子好不好吃的问题上。我觉得还是应该让第三者来评价,若是好吃,咱们吃了不付银钱,是咱们的不对,该赔。若是难吃,这摊主就该按他自己所,不能收钱,并且赔偿大双的那颗粉色珍珠。” “对,对,正该如此!”张大胖闻言立刻来了精神,他跳起来,指着外面围观群众中几个熟悉的面孔,道:“猴子,老张,二妞,还有王叔,你们我家的包子好不好吃!” 被他点到的,都是一些老街坊,平素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于是大伙都憨笑着道:“好吃,好吃!” “听到没有,听到没有,赔钱!”张大胖闻言就像打了鸡血般,跳起来冲着花怜月得意的吆喝。 花怜月后退一步,心避开了他嘴里喷出的唾沫,不慌不忙的道:“他们好吃,是因为他们没有吃过真正好吃的包子。不如咱们来打个赌,咱们就各凭手艺在这大堂上各做一笼,请县令大人及各位乡亲品尝。大伙谁做的包子好吃就算谁赢,如何?” “你这细皮嫩肉的娘子还会做包子?”张大胖一脸的怀疑与不屑。 花怜月没有理会他,冲着上的霍连诀一抱拳,道:“大人,你觉得如何?” “放肆,在我这公堂上做包子,你们视律法为何物?”花怜月心中微微一沉。 随即霍连诀又话锋一转,道:“不过嘛!在公堂门口是可以的。你们能自行解决倒是极好,本官也可以勉为其难给你们做个见证。” “既然大人都同意了,不知张大哥意下如何?” 被花怜月逼问到了脸上,张大胖自然不能认怂。他的视线再一次落在那颗晶莹温润的东珠上,不自觉的吞了一口口水,道:“你们身无分文,若是输了,拿什么来赔偿我的损失?” 花怜月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就见她苍白的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丝晶莹细白的牙齿,极清极冷的道:“就拿我这颗东珠!” 第三章 告示 霍连诀退了堂后回到了衙门后院的书房内,他换下官服穿上一件家常的素白袍子,拿起先前看到一半的公文继续翻阅起来。 Ww W COM 也不知过了多久,衙役阿达心翼翼的探头进来:“大人,大人” “何事?”霍连诀头都没抬,依然在伏案疾书。 阿达忙道:“招聘新捕快的告示章师爷已经写好了,就等盖上大印,好张贴出去。” “好!” 阿达忙将那张墨迹还未干透的告示心铺在霍连诀的面前,霍连诀仔细看过后,打开桌上的木盒取出大印,沾上猩红的印泥重重的盖在了告示落款处。 阿达心翼翼的拿着盖好大印的告示才出了书房大门,却迎面碰上那位同样不苟言笑的黑衣大叔,他忙陪着笑脸招呼道:“邺捕头!” “嗯!”邺捕头随意的点点头,脚下却没有停步,径直进了房间。 “大人!我回来了。” “邺捕头。”霍连诀终于从如海的公文里抬起头,出声询问道:“李二虎如何了?” 邺捕头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咕噜噜的喝了一大口,抹了抹胡茬上的水渍,才叹息着道:“听大夫,他的腿怕是保不住了,其他几个倒是皮外伤,修养几也就罢了。” “这么严重?”霍连诀的浓眉紧蹙,一向不苟言笑的俊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愤怒:“这盗贼也太嚣张了,居然连衙门的人都敢伤。” 邺捕头无奈的道:“大人,这些四处流窜的江洋大盗与街面上那些泼皮不同,他们大多心狠手辣,根本就不惧官府的威慑。也是二虎他们倒霉,晚上巡逻偏偏碰上这要命的煞星刚刚从胡府得手出来。” 霍连诀手里还紧紧捏着朱砂笔,薄唇紧闭并未出声。倒是邺捕头继续道:“方才,我见西街李府的夫人正在大肆采买各式珍奇古玩,是准备给即将嫁给刘知府做填房的二姐准备嫁妆。我担心” 霍连诀连连冷笑,道:“担心那李府会是他的下一个目标?哼,我就怕他不敢来” —————— 阿达在衙门口贴好告示后,顺便狠狠抽了一下鼻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面香及肉馅那独有的鲜香,他不由自主的吞了一下口水,伸长脖子往衙门口拥挤的人群望去。 人群中那张大胖正满头大汗的剁着肉馅,而那位花姑娘却不见踪影,她身边也不知是叫大双,还是叫双的丫头正在临时搭起的案板上揉面团。 就见那团白皙光洁的面团,在她的手心里如同活物般上下翻飞。一下子被拉成了长条,一会被扯成了面圈。揉的兴起时,她甚至将面团高高抛起,然后如蝴蝶般轻盈旋转着从后背伸手接住。 “好” “再来一个” 见原本就荒谬的做包子比赛,此刻居然变成了更荒唐的杂耍表演,阿达有些无奈加好笑的摇摇头。 阿达正想返身回衙门,却见那位神出鬼没的花姑娘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面前。 花怜月一张俏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手里还拿着他刚刚贴出去的告示,喜滋滋的对阿达套着近乎:“不知这位衙役大哥如何称呼?” 阿达对穷凶恶极的罪犯可以面不改色,可对着这张如花笑颜,心肝却开始不受控制的“砰砰”的乱跳。于是他微红着老脸,老老实实的道:“姑娘叫我阿达即可!” “阿达!”花怜月出声唤道:“衙门里这是要招捕快?” “不错,这告示上不是清楚写着嘛!” “嗯!这捕快一个月有几两月例银子?” 阿达闻言呵呵笑了起来,道:“花姑娘笑了,咱们一个月的月例才区区六钱银子而已。” “这么少!”花怜月秀眉轻蹙,这个答案显然出乎她的意料。 阿达摸摸脑袋,憨笑道:“不少了,我哥哥在隔壁的清L县做衙役,一个月才四钱银子,还常常拖欠。” “好吧,六钱就六钱!那做捕快是不是包吃住的?是不是就住在这衙门里?”花怜月长长的睫毛眨呀眨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就像个好奇宝宝。 阿达黑黑的面颊再度一红,嗫嚅着道:“那倒是不一定,如今衙门里只有邺捕头是长住着,其他的衙役,捕快们都是轮班在衙门里当值。” “这样啊!知道了,多谢阿达哥。”花怜月笑眯眯的模样,就像是诱拐男孩的怪阿姨。 “不,不用!”阿达头晕目眩的转身回了衙门,还差点被那高高的门槛绊一个踉跄,他完全忘记了才贴出去浆糊还没干的告示,此刻已经被花怜月揭下来紧紧抓在手里。 花怜月笑吟吟的转身,却与大双那张写满不赞同的脸对了个正着。 “姐,你想去做捕快?”大双一脸恨铁不成钢。 “这个嘛你看,咱们三个身上的银子都花光了,又不能去偷去抢。其实做捕快也挺好,还包吃包住的”花怜月一脸心虚。 “一个月才六钱银子月例,够咱们几的花销?”大双开始扳着手指算账。 “咱们以前实在是太奢侈了,其实六钱银子也不少,隔壁的清L县才四钱银子月例。咱们节省一点,也是可以用很久的。”花怜月用力点头,以示决心。 “捕快可是贱籍,老爷若是知道了,会大雷霆的。”大双痛心疾的出言恐吓。 “当捕快的是花怜月,和爹爹有什么关系!”花怜月眼神飘忽,就是不敢与大双对视。 “可惜,人家衙门不会收女子做捕快。”大双终于使出了杀手锏。 “哪里?哪里?”花怜月慌忙翻看手里的告示。告示的内容非常简单,只写了招捕快的人数与岗位,却并未标注必须是男人。 大概那位写告示的章师爷,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花怜月这样胆大包的娘子,异想开来揭告示。 “大双,你又在吓唬我,这告示上明明没有写女子不能做捕快。”花怜月脸上立刻晴转多云,丝毫没有看见大双手扶额头,一副头疼不已的模样 做包子不同于包饺子,擀面条,光是将那面团醒到松软就需要不短的时间。 好在双一直在耍宝般的卖弄功夫,倒是逗得看热闹的群众开心不已,丝毫不觉得时间难熬。 直到夕阳西下,漫红霞遮住了半边际,成群回巢的倦鸟啾啾叫着划过众人的头顶,那精心制作的包子,才在大伙的千呼万唤中成功出笼。 咬一口,满嘴溢香,嚼一嚼,两颊生津。那雪白的表皮松软到入口即化,内馅里的鲜肉与葱花,姜末的比例配合的衣无缝。葱花,姜末不会抢了鲜肉的鲜美却又蔽除了猪肉原本的腥膻,吃起来汤汁四溢,嫩滑鲜美。 张大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欲哭无泪的望着对面那些哄抢的人群,再对比自己这边冷冷清清的凄凉。还有那几笼精心制作,冒着热气却乏人问津的包子,一种大势已去的凄惶在心头萦绕。 一个瘸腿的乞丐挤不进对面的人群,踌躇片刻后终于一步一瘸的来到张大胖面前。在他殷切期盼的目光中,乞丐战战兢兢的伸手欲取笼中的包子。 花怜月笑吟吟的端着一大盘包子走了过来,她随手从自己盘子里取了两个丢进乞丐端着的破碗里。乞丐大喜,忙迫不及待的端着破碗躲到一边去品尝美味。 花怜月轻盈的转身,如花蝴蝶般进了半掩着的府衙大门。全然不顾后面张大胖黑着脸,悲愤的大叫:“臭丫头,我张大胖和你势不两立。” 花怜月此刻大方的就像是菩萨座下的散财童子,一个个香喷喷,热乎乎的包子被送进沿途碰见的当班衙役手中。 衙役们也知d县太爷不久前曾经放话要给他们做个见证,于是也没谁这么不开眼,去拦她的去路。毕竟娇娇俏俏的姑娘,未开言先满脸笑,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格外招人待见的。 尤其是阿达,憨憨的大黑子却被一个热乎乎的包子加上一抹甜笑轻易收买,还不忘殷勤的将花怜月带到知县大人的书房前。 第四章 再见钟情 书房外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树,此刻正是桂子飘香的时节,藏在那大片浓翠中犹如碎金子般的花朵,奋力吐出最浓郁醉人的芬芳。 Ww WCOM 那馥郁的芬芳在她的鼻端不断的萦绕着,花怜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伸手悄悄推开了那半掩着的木门。 换了常服端坐在书案前的霍连诀没了在大堂上的冷冽气势,看着似乎要平易近人多了。只是此刻的他似乎有些疲惫,他一手轻撑着右额,黑眸微闭,正在闭目养神。 花怜月趁机肆无忌惮的细细瞅着他。他的皮肤为何这样光滑温润,他的丝为何如此黑亮润泽,还有那足以让所有女子嫉妒的,长到逆的睫毛,在他平滑的眼睑下投下一道淡淡的弧形阴影。 花怜月还是第一次见到男人的睫毛这么长的,忽闪忽闪的,就像是蝴蝶的翅膀,扇得她心尖痒痒的,如同被春风拂过的柳条儿,荡起一道又一道曼妙的涟漪。 花怜月那两道比火焰还要灼热的视线,足以把死人惊醒,何况还是耳聪目明的霍连诀。对付犯人他得心应手,可他没有对付女人的经验,尤其是一个不知羞耻的花痴女。 他缓缓睁眼,不悦的轻蹙眉峰,喉中清咳了一声。 咦,居然没反应! 我再咳! 还是没反应! 在他第三次咳嗽的时候,花怜月终于回过神来,她的脸颊腾的一下晕满红霞。一颗心再次不受控制的乱跳起来,就像揣着一只不听话的兔子。 花怜月虽然带着大双,双几乎走遍了整个中原大地,可她却从来不是轻薄,随便的女子。为何自从见了这位年轻的县太爷后,就会频频失态? 她拍了拍晕红的脸颊,暗自忖道:都花香醉人,定是外面那些桂子太香了,她才会如此眩晕失态。 奉上青花瓷盘里最后两个肉包,花怜月笑眯眯的道:“让大人久等了,快趁热尝尝吧!” 霍连诀莫名松了一口气,他的视线在盘子里转了一圈,饶有兴趣的道:“怎么看着都一样,这让本官怎么分辨?” 花怜月得意的皱皱鼻尖,骄傲的道:“不劳大人费心,那张大胖已经自行认输了。这些都是我家双做的,连爹爹都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大人你可一定不能错过。” “哦!原来是双姑娘做的”霍连诀意味深长的道:“看花姑娘这么高兴,本官还以为是花姑娘亲手做的。”不知为何,他一见她这副骄傲的模样就有些牙痒痒,莫名的想要压压她的气焰。 可惜,他还是错估了花怜月脸皮的厚度,就见她牙尖嘴利的反驳道:“我虽然不会做,可我会吃呀!我能尝出这面粉的比例,也能尝出面团了多长时间。我能尝出这馅料的新鲜程度,我甚至能尝出馅料里所有的配料比例。要是没有我这根舌头,双还练不出这样的手艺!” “的那么热闹,本官还是先尝尝吧!”霍连诀算是看出来了,面前这个丫头看似羸弱,却是一位给个梯子就能窜上的主,他立刻干净果断的结束了这个话题。 “咦!包子已经做好了?给我一个尝尝。” 邺捕头大步走了进来,他可是个粗人,此刻恰好肚饿,于是毫不客气的伸手从盘子里抓了一个大口吃了起来。边吃还不忘夸奖几句:“味道是不赖!” 花怜月眼角抽了抽,心里直犯嘀咕:大叔呀大叔,你吃的跟牛嚼牡丹似的也就算了,能不能别吧唧嘴呀!看看我们霍大人,吃的多斯文,吃的多赏心悦目 好吧!当她没。因为原本斯文有礼的霍大人,再次被她灼热的目光吓到,又呛咳了起来。 “大人,没事吧!快喝点水压压!” 邺捕头倒是好心,一巴掌又一巴掌的拍在霍连诀的背上,那沉闷的声音让花怜月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这动静,一定很疼吧!她默默的为可怜的霍大人感到心疼。 “好了,好了,住手!”好在霍连诀还不想英年早逝,在结结实实的挨了几记铁砂掌,后背的骨头都要被拍断了以后,忙出声制止了邺捕头的继续摧残。 霍连诀掏出一块手帕一边擦拭着指尖残留的油渍,一边对花怜月道:“事已至此,也算告一段落,姑娘可以带着你的人离开了。” 顿了顿,他又道:“只希望花姑娘你出了这府衙大门后能安分守己,不要再继续祸害梅岭县的百姓。如有再犯,本官定会严惩不贷。” “不,再也不会了!”花怜月挺起不太丰满的胸膛,义正言辞的道:“我已经看好了一份有前途,有意义,有价值的工作。只要能顺利上工,我保证整个梅岭县别吃霸王包了,就算吃霸王蚂蚁的都没有!” “什么工作?”霍连诀的心中莫名升起了一个不详的预感。 果然,就见花怜月从袖袋里抽出那张招捕快的告示,笑吟吟的道:“我决定,要成为一名光荣的,为百姓鞠躬尽瘁的好捕快!” “噗嗤”邺捕头嘴里的包子渣瞬间喷出了老远。 霍连诀头疼的捏了捏鼻梁,道:“花姑娘笑了,本官还从没见过女子做捕快的。” “那是大人你孤陋寡闻。”花怜月牙尖嘴利的道:“听闻京城六扇门里就有一位女捕头,她英姿飒爽,抓贼无数,听闻名江南的采花大盗萧凤楠也败在她的手下。” 霍连诀嘴角抽了抽,道:“你的这位殷捕头本官恰好认识,听她家是世袭,她爹就是一位老捕头。可惜年华垂暮却没有儿子能够继承,才让她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做了这捕头。” “这么不巧!”花怜月瞥见霍连诀蹙起的眉峰,忙改口道:“大人既然与那殷捕头熟悉,就该支持女子做捕快才是!” “她是她,你是你!你拿什么和人家比?”霍连诀有些口不择言的讥讽道:“似乎除了吃喝玩乐,你什么都不会。个子还没有钟鼓高,一阵风就能吹倒了。你凭什么做捕快,就凭你这张得理不饶人的嘴吗?” 沉默,长长的沉默,原本官民一家亲的和煦气氛忽然变得尴尬起来。 邺捕头瞅瞅这个,看看那个,有心想缓和一下气氛,却不知道该什么。 “我知道我是个废人,不用霍大人一再提醒”花怜月忽然开口了。她再厚的脸皮,也抵不住心上人的咄咄逼人,终于红着眼眶匆匆离去。 见花怜月离去时背影凄楚,脚步虚浮踉跄,就知道她是真的伤心了。邺捕头心有不忍,不由责怪道:“大人何必对一个弱女子疾言厉色,太伤人颜面了。” “伤人颜面,总比丢了性命要好!就连李二虎那样的猛汉都被人卸了一条腿,她这样的姑娘想做捕快”霍连诀连连叹息。虽然他也觉得有些抱歉,却丝毫没有后悔。 他望着花怜月远去的背影,意味深长的道:“看来本县除了那位行踪飘忽的巨盗外,这位花样百出的花姑娘,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如果她能一气之下离了梅岭县该多好。” 邺捕头不赞同的斜瞥着他,道:“大人,老邺我虽然是粗人,也看出那位花姑娘似乎对大人有些情意。其实大人尚未娶亲,何必对个姑娘如此不近人情!” 霍连诀嘴角抽了抽,黑着一张俊脸,道:“邺捕头看到的是情意,我在那位花姑娘脸上看到的却是麻烦,还是个大麻烦!” “阿达” “来了大人!” 霍连诀将花怜月遗忘在书案上的告示重重拍到他的面前,道:“将这个拿给章师爷,让他再重写一份,必须写明了,咱们衙门只招收男捕快!” 第五章 心愿 花怜月低垂着脑袋疾步出了县衙大门,外面看热闹的人群早已渐渐散去。 WwW COM此刻色已晚,县衙大门前高高的挑起了两盏大灯笼。烛光本就昏黄,被那晚风轻轻一吹,照的那青石台阶忽明忽暗。 大双,双早就在衙门口翘等待,见花怜月出来忙迎了上去。 “姐,肚子饿了吧,我还给你留个两个包子!”心思单纯的双率先道。 心思细腻的大双见花怜月低垂着头,显然情绪有些低落,她忙问道;“姐,可是那位霍大人难为你了?” “别了,咱们快走吧!” 花怜月始终意兴阑珊的半垂着头,脚下却步履匆匆。她原本就身形瘦弱,晚风轻轻吹起她的裳服下摆,越显得腰肢纤细,不盈一握。那背影瞧着真有些幽怨轻愁的意味。 这夜,花怜月思潮起伏难安,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却久久不能入眠,她索性坐了起来。 还好有极好的月亮,花怜月靠在客栈的木窗旁,窗棂上糊的高丽纸又黄又脆,她拿手指轻轻一划,银色的月光顺着缝隙倾斜而入。 花怜月闭着一只眼睛凑了过去。就见暗灰的幕上一轮弯弯的月牙儿,昏黄散着隐隐暗红的光芒。就像是被指甲掐出的红印,淡淡的,让人觉得莫名忧伤 好吧!花怜月承认自己是觉得忧伤了。生平第一次被一个男子吸引,她强忍着羞涩刚刚伸出稚嫩的爪牙呃!这样形容好像不对。 她收回了目光,一手脱着香腮,摊开另一只手掌沐浴在淡淡的月色中。原本清冷高傲的月光此刻就像她的掌中之物,可惜轻轻一握,却是一片虚无。 肩头忽然落下了一件温暖的披肩,大双打着哈欠点燃了桌上的油灯。豆大的火焰瞬间驱散了本就清淡的月光。 “姐,这夜深露重的,心受凉。”大双取了桌上的粗瓷杯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的手心里。 花怜月的手心永远都是冷冰冰的,就像握着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心的吸取着杯壁上透出的丝丝暖意,花怜月忽然开口问道:“我们离开百花谷有多长时间了?” 大双想了想,道:“差一个月就一年!” “原来快一年了。”花怜月幽幽一叹,道:“难怪我想爹爹及哥哥们了” “想家就回去呗!虽然咱们是偷跑出来的,只要乖乖回去,谷主高兴还来不及,定然不会重罚咱们的。” “我倒是不怕责罚,就是有些不甘心而已”花怜月摇头道:“还有一年我就十八岁了,可是出谷前许下的那些心愿,却还没有全部实现。” “心愿?”大双蹙着眉尖细细的回想着,忽然,她神色一动,结结巴巴的道:“莫非是那句非最快的马不骑,非最醇的酒不喝,非最美的男人不睡?” 大双吃惊的瞪大了眼睛,惊恐的道:“,,姐,你,你,你想睡男人啦!” “要死了你,点声!”花怜月又羞又恼。她瞥了一眼依然躺在榻上呼呼大睡的双,长舒了一口气。随即压低了声音道:“别胡,你家姐我只是想喝酒而已!” “还好,还好!只要不是想睡男人,做什么都好!”大双惊魂未定的拍着胸口,喃喃道:“姐今看着霍大人的神情很不对劲,害我还担心了许久。” 有那么明显吗?花怜月撇撇嘴。 少女情怀总是诗,花怜月今年快十七了。要搁在平常姑娘身上,早就嫁人生子。她却是生平第一次对男人动心,当然会有些失态。 花怜月心虚的拍了拍自己隐隐烫的面颊,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今夜月朗星稀,如此好的夜色可不能辜负了,咱们出去喝酒赏月吧!” “这个时候?”大双面露难色。此刻不知打哪里隐隐传来打更的声音:“已经二更了,哪里还有酒肆卖酒呀?” “我倒有个极好的去处!”花怜月幽黑清亮的眸子笑得弯弯的,俨然就是一只满肚子坏水的狐狸。 西街 银白的月光照亮了西街的青石板路,隐隐还能听到蟋蟀在草丛里呼朋唤友,一枝挂满青枣的枝桠沉甸甸的从李府那高高的墙头探出头来。 花怜月趴在墙根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股淡淡的,几乎不被察觉的酒香伴着清冽的气息被她吸入肺腑。 “哇,好香,十六年的女儿红果然够醇。” “大人,这群丫头怎么来了,莫非她们与那盗匪是一伙的?”李府对面是一座三层高的客栈,远远望着寂静漆黑,似被浓墨笼罩。实则里面刀光剑影,布满了伏兵。 第六章 采花贼 “先看看再!” 霍连诀透过木窗的缝隙往外望去,就见大双,双利落的翻身上了墙头,而后同时伸手拉扯还站在墙根底下的花怜月。WwW COM 眼见她手脚并用,如同垂死挣扎的狗。在大双,双的协助下好不容易骑上墙头,还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 找这样的人做帮手?是嫌死的太慢吗?霍连诀嫌弃的撇撇嘴,随手关紧了窗户。主角还没有出现,就让那些跳梁丑先蹦跶一下好了。 好不容易进了李府,花怜月不由长舒了一口气。翻墙虽然她不拿手,可寻着气味找酒却是她的强项。白日里她们从西街路过,恰好让她闻到了这女儿红的浓香。 咳!咳!虽然听着像是一条狗儿。不过花怜月生嗅觉灵敏,比常人要强上许多。 以前在家时,大哥,二哥不管藏什么好吃的,都会被她轻易找到。 起来,上也算是公平的。虽然拿走了她身上一些东西,可同样也赐予了她一些东西。 径弯弯,夜雾正浓。顺着酒香,花怜月几人很快摸到了一个精致巧的院落前。 庭前一株开满红花的西府海棠,几根翠竹轻盈的随风轻轻摇晃。廊下一个圆肚青花瓷缸,水面上浮着几朵娇憨的粉色睡莲,几条巴掌长的红色锦鲤静静伏在缸底。院子里万物静,谁都没想到会闯进这些不之客。 此处的酒香越浓郁,就连大双,双都连连做着深呼吸,一幅垂涎欲滴的模样。这种纯粹的甘冽已经成功勾起她们腹中的酒虫。 “这李府是准备嫁姑娘!” 她们所处的位置是一个库房,里面满当当的放了无数铺着红绸的担子。花怜月目光轻飘飘的掠过那些摆满珍宝玉器的担子,直接奔着角落里那几只还带着泥土气息的瓦缸而去。 深褐色的瓦缸上布满了泥土残留的痕迹,缸口处的封泥已经干涸,呈现一种老旧的暗黄色,一看就是有着岁月沉淀的老物件。 这种女儿红,都是在家里有女儿出生时,由女婴的父亲,亲手酿造最醇的米酒,埋在花树底下。等到女儿出嫁的时候,才会采挖出来宴请宾客。 这种酒,代表着父亲对女儿最美好的祝福。 也许是挖掘时太过用力,其中一只瓦缸的封口已经松动,那浓烈的让人心醉的酒香就是从这里散出来。 花怜月拍掉了缸口的封印,一股闻之欲醉的甘冽酒香即刻倾泻而出。 “哇!姐,好久没有闻到这么醇厚的酒香了。”双声的惊呼着,她喉咙“咕咚”一下,不自觉的吞了一口口水。 在花树底下埋了这么长时间,原本一缸子满满的美酒,如今只剩下一半。其酒液粘稠润滑,散着琥珀色的晶莹光芒。 大双早已在库房里寻了几只银杯,擦干净以后递给了花怜月一只。 花怜月随手在缸里勺了一杯,放在唇边慢慢抿了一口。甘冽至纯,原本柔和的味道经过岁月的洗礼,倒是多了一股辛辣的刚毅,果然是极品。 花怜月口口的抿着,好东西要慢慢品味才行。那边的大双,双早就你一杯,我一杯,畅饮起来。 她们倒是喝的痛快,可惜这酒虽然极好入口,后劲却十分霸道。三,四杯下肚后,双的双颊已是红晕密布。 花怜月不由笑着叮嘱道:“少喝些,喝醉了可爬不了墙,到时咱们三个可别被人家做贼给抓了。” 双打了个酒嗝,笑嘻嘻的道:“无妨,无妨,新嫁娘的院子里闹贼,出去也不太好听,咱们一定会心的。” 花怜月无奈的摇头,这个丫头什么都好,就是一看见好吃好喝的就走不动道,至于三观之类的,也不知是神马东东。 库房里本就气息浑浊,再加上这浓烈酒香,让花怜月觉得脑袋里有些浑浊。于是她拎着还剩半杯残酒的银杯,摇摇晃晃的出了库房的大门。 此时,月渐渐西沉。喝了两杯酒,花怜月觉得眼皮有些沉,于是她靠着回廊坐了下来,而后又慢慢抿了一口杯中美酒。 静下心来,她才惊喜的现,院中居然也有一棵浓翠华盖的桂花树。闻着那清冽的,沁人心脾的花香,花怜月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霍连诀。 穿着官服时严厉的模样,穿着常服时疲惫的模样,就连他训斥自己时那副疾言厉色的模样,她都回想了无数遍。 最初的羞恼已经渐渐淡去,花怜月现自己居然已经开始想他了。此刻他在做什么呢?是酣然沉睡,还是与自己一样辗转难眠。 原来思念一个人是这种滋味,有点酸,有点涩,又有点甜。 就在花怜月思绪纷杂的时候,眼前忽然闪过一丝微弱的光线,如果不是恰好晃到她的眸子,几乎可以被忽略过去。 花怜月立刻回过神来,她心中大吃一惊。可待她再仔细的朝着光线闪过的方向看去时,除了一排精致的,黑乎乎的朱红窗棂外,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自己眼花了?花怜月诧异的揉揉眼睛。 就在她满腹狐疑的时候,眼前再次闪过一道微光。花怜月这次提起了十二分的心,终于现了光源来处,还隐隐看到了一个男人伸展的背影。 有男人? 有奸情? 花怜月吃惊的捂住了嘴。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花怜月顿时眼睛瞪得溜圆。抑制不住的强烈好奇心占据了她的理智,就像无数的蚂蚁在啃噬。似乎不一探究竟,她心中这个坎就过不去。 想了想,她终于站起来,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那道诡异的亮光再度消失了,花怜月却已经牢牢记住它的位置。 花怜月伸出手指,轻轻在并不算牢固的高丽纸上戳了一个洞,然后凑了过去。 恰在此时,亮光再次出现,花怜月看清楚里面的情形后,不由心中大怒。 隐约可见屋内布置的极其精美别致,一看就知道是女子的闺房。 雕着百花图的拔步床上,侧躺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女子胸口搭着一床锦被,露出半截如藕节般的粉臂,秀如墨披散在锦被上。此刻她双眸紧闭,也不知是酣睡,还是昏迷了过去。 在女子的床头坐着一个蒙着半截面巾的黑衣男人,他面巾的一角撩了起来,露出半截光洁的下巴。 可以清楚的看见,男人嘴里叼着一根冒出微弱火星的火折子。这个男人一会儿抬头,一会儿低头,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花怜月看见的那道时而出现,时而消失的诡异光线,就是来自这火折子。 采花贼? 花怜月心中大怒,她也顾不得自己也是蟊贼的身份,一脚踢翻了窗棂下一盆开得正艳山茶花。 “来人啊!有贼啊!”沉闷碎裂声,加上她尖厉刺耳的呼喊声,在这宁静的夜里传出老远老远。 宁静瞬间就被打乱,原本漆黑的李府亮起了无数的灯笼,“哪里有贼?哪里有贼?”伴着各种时起彼伏的慌乱询问,还有无数杂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汇集了过来。 第七章 偷酒贼vs女侠 蒙面男子的好事虽然被花怜月给搅乱了,他却毫不惊慌,镇定的将火折子熄灭后往怀里一收,随即破窗而出。Ww W COM 花怜月早就闪身躲到了一旁,迎接他的是一双犹自带着酒香的粉拳。拳头看着虽然没有丝毫的威慑力,可带起的呼啸风声却让蒙面男人不敢觑。 蒙面男子身子后仰,险险的躲了过去,心中却暗暗吃惊。要知道他下手前可是打探清楚了,这李府的护院都是寻常庄客,并没有什么硬茬子,他才敢趁着夜色寻上门来。 就在男人满心疑惑的时候,一只穿着青布鞋的腿横扫过来。他慌忙连退数步,伸手往下一挡,暗叫声好险,差点把命根子折在这里。 见大双,双已经乒乒乓乓的与那男子动上了手,花怜月不慌不忙的打开大门,抬腿进了绣房,扑面就是一股淡淡的,如兰似麝的甜香。 外面纵然已经闹得翻地覆,房内的女子依然高床软枕,沉沉酣睡。 院子里晃动着无数的火把,原本漆黑寂寥的夜色被打破。借着火光。花怜月看清了床上女子的面貌。 女子肤若凝脂,面容姣好。一对柳眉如巫山云雾。一双凤眼媚意成,眉心一点胭脂痣,勾魂摄魄动人心。 “如此绝色佳人,难怪会让那采花贼看中。”花怜月趁机在女子滑-嫩的面颊上摸了一把,随即重重掐向女子的人中。 只听一声轻哼,女子悠悠醒转了过来,美目一扫,见自己的床头居然站了一位陌生少年。 “啊!有贼呀!”女子惊呼一声再度昏厥过去。 花怜月满头黑线,嘴角直抽抽。 院子里的采花贼被大双,双逼的连连后退。又见李府的丫鬟,婆子全都从四面八方6续的赶了过来。他索性虚晃一招,成功逼退二人后,趁机抽身跃上房顶。 环视下方那一张张惊愕的脸,他不由插着腰,得意的哈哈大笑道:“爷才不跟你们多做纠缠,走也!” 大双见状忙对双道:“你去保护姐,我去追。”就见她纵身一跃,也上了房顶。引得那些丫鬟,婆子再次出惊呼。 绣房的油灯被点亮了,李府的二姐李若兰重新被人救醒。她依在李府大夫人的怀中,心有余悸的看着对面的花怜月,瞪大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惊惧与恐慌。 花怜月早已表明自己的女子身份,此刻正眉飞色舞的描述自己偶遇采花贼,随即奋不顾身阻止恶人行凶的英雄事迹。当然,自家那爬墙头,偷美酒的行径已经被她自动忽略。 李夫人眸光闪了闪,心中开始快盘算起来。她不关心花怜月主仆为何三更半夜出现在这里,不关心屋里到底丢了多少奇珍异宝,她只关心这件事的影响会有多大。 尤其是先前守门的来报,是外面街上突然出现了无数官差,也在围捕那贼人时,她更是吓得心惊肉跳。 自家女儿可是要嫁给知府大人的,要是这个时候传出采花贼的丑闻,不但女儿闺誉被毁,只怕这门好不容易才求来的婚事也要告吹。 可是,今晚动静闹得太大,要压只怕是压不住了。 “花姑娘,你是在哪里碰见这恶贼的?”李夫人忍不住再次询问。 对上李夫人殷殷期盼的目光,花怜月心中一动,道:“我看见那贼时,他正好从那库房里出来。一身酒味,估计是偷喝了不少好酒。” 花怜月用力点头,表示自己没有记错。她身旁依然满身酒气的双,心虚地后退了两步。 李夫人心中一喜,忙道:“原来是个偷酒贼。” 花怜月“嘿嘿”干笑,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像在骂自己。 这时有丫鬟进来禀报:“县令大人来了,老爷请夫人过去一趟。” 李夫人忙松开了李若兰,起身对花怜月到:“花姑娘也和我一起去看看吧!把对我的话再对县令大人一遍。” “县,县令大人来了”花怜月有些结巴,她捂着热的双颊,可怜的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怦怦”乱跳起来。 霍连诀穿着一身墨绿官服,端坐在李府的大堂内。体态微胖,穿着月白中衣,随意披着外袍的李老爷哭丧着脸在旁陪坐。 就听霍连诀清冷淡漠的道:“李老爷请放心,这西街早已布下罗地网,邺捕头已亲自带人去抓那胆大包的贼人,定然不会让他逃脱了。” 李老爷闻言,面上越显得难看,留着山羊须的圆脸纠结的就像是个肉包子。显然他与大夫人一样,想到的不是手刃贼人,当然这样也是很大快人心了。他最揪心的,是女儿若是闺誉受损,知府大人那边可不好交代。 “那就有劳大人了!”李夫人略显尖厉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两个丫鬟提着明亮的琉璃六角灯在前引路,李夫人一手紧抓着花怜月的手腕,疾步而来。 “是你?”霍连诀看见花怜月,就像看见一个大麻烦在眼前晃悠,眉头不由习惯性的蹙起。 “是我,好巧,霍大人!”花怜月心虚的抬起另一只爪子晃了晃,算是打了招呼。 咱们花姑娘还是有羞耻心的,毕竟几个时辰前还被人警告,千万不要祸害梅岭县的百姓,结果还没等亮就东窗事了。她原本挺的笔直的腰杆,有些佝偻了下去。 “原来霍大人也认识花女侠。” 李夫人虽然上了年纪,却保养得当,看着也就四十出头的模样,眉眼中却透着一股子精明。李若兰的相貌幸亏随了李夫人,若是像李老爷,估计也入不了知府大人的眼。 听到“女侠”二字,花怜月眼睛猛地一亮。对哟!本姑娘今晚可是勇擒贼人的女侠,她的腰杆立刻重新挺得笔直。 霍连诀幽深漆黑的眸中却透出一丝诧异,他可是亲眼见到花怜月是如何进入李府的。先前见大夫人紧拉着她一起出现,还以为是东窗事,被主人家给拿住了。没想到,不走寻常路的她居然混成了“女侠”。 李夫人一路疾步而来,生怕李老爷乱话,会坏了大事。直到进了大堂,见李老爷显然还在蒙,她才算放下心来。 “这可恶的盗贼,准是见咱家若兰要嫁的是知府大人,所以才趁夜前来偷盗。幸亏这位花女侠路见不平,及时出手制止,才没让那盗贼得逞。” 李夫人拍拍花怜月的手背,一脸慈爱的道:“老爷,你可要好好谢谢这位花女侠,若不是她,咱家的损失可就不只区区几坛女儿红了!” 尽管李夫人笑得温和慈祥,花怜月却觉得浑身一个激灵,根根汗毛都齐刷刷的立了起来。 果然,就见霍连诀眼睛一眯,慢慢的道:“夫人的意思是,那贼人费尽心机潜入贵府,目的只是为了几坛酒水?” 第八章 花女侠 “这个嘛,盗贼的心思,咱们这些良善百姓怎么可能知晓!也许,也许他就是一个酒鬼!”李夫人自己都有些不下去了。 Ww W COM 这个借口别面前这位目光如炬的年轻知县了,就连她这深居妇人都不相信。不过,她也只有咬死了,自家女儿的闺誉才能保全。 嗝! 偏偏花怜月在这个时候,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大大的酒嗝!酒气四溢,她忙捂住嘴,瞪着一双滚圆的眼珠子心虚的乱转着! 嗖,嗖,嗖!所有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 霍连诀,李夫人皆是满头黑线。倒是李老爷,一边扇着鼻端,一边满脸嫌弃的道:“看来花女侠今晚也喝了不少!” “呵呵,酌几杯而已!酌几杯而已!”花怜月有些语无伦次的道。 “看来,那贼人与花女侠有相同爱好,都喜欢酌几杯!” 对着霍连诀似乎洞悉一切的幽深眸子,花怜月有些心虚的不敢抬头。 真是的,为啥每次看见他,都是自己最糗的时候。呜呜呜,难受,想哭! 上似乎听见了她内心的哀嚎,就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邺捕头带着几个衙役,捕快,匆匆而来。 “大人!”邺捕头大汗淋漓,身上的官服也有些凌乱,一双皂靴上满是泥土。可见在不久前,他才经历了一场恶战。 就见邺捕头对着霍连诀一拱手,面带惭愧的道:“那贼人功夫一般,脚程却极为利落,属下将他追丢了!” 霍连诀还未话,李夫人已经惊惧的叫了起来:“什么,跑了?可不能让他跑了,这样胆大妄为的贼人若是跑了,岂不是还会祸害祸害咱们梅岭县的乡亲父老。” “不错,不错,这可恶的盗贼必须要抓到,要严惩。”李老爷显然也极为气恼,他拖长了声调道:“知府大人那边若是知道了此事,怪罪下来,霍大人只怕也不好交差呀!” 他们自然不敢将此事让知府知晓,不过借着知府的名头,压压面前这个年轻县令还是没有丝毫压力的。 罗地网都布下了,居然没有抓到人,这下连霍连诀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被众人忽略的花怜月不由长舒了一口气。她悄悄的移动一步,没人注意!再移动一步!大门近在咫尺! 眼见马上就可以悄无声息的离开这是非之地,花怜月眼眸得意的眯成一道弯月。 身后却传来邺捕头那洪亮的声音:“咦!这不是花姑娘嘛!大人,那贼人的腿脚虽快,花姑娘身边的丫鬟也不弱。如今就她一人追了上去,不定可以将那贼人抓获!花姑娘,花姑娘,你想去哪” 半个时辰以后,被人团团包围,如坐针毡的花怜月,终于等到救星回来。可惜救星也是两手空空,于是满怀希望的众人皆长长叹了一口气。 “大双,你没受伤吧!”见大双也是双颊绯红,额头隐现汗意,花怜月忙出声询问。 “大双姑娘,可有抓住那贼人?”问出这废话的,是依然抱着一丝希望的邺捕头。 还是霍连诀脑筋最为清晰,立刻问出了关键:“大双姑娘,那贼人是往哪个方向跑的?” 三人齐声问,倒是没有让大双为难,就听她极为清晰的回道:“姐,放心好了,我没事!那贼人显然对此地的环境非常熟悉,穿巷过街,丝毫都没有停顿!后来那无耻的贼见实在甩脱不了我,他,他,他” “他怎么样?” “快” 大双一跺脚,羞红着脸道:“他,我若是再追,他,他就要脱裤子!我不敢再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跑了!” “哎!” 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的众人,好险没集体栽到地上。 “咳!果真是无耻呀无耻!”花怜月最先回过神来,干巴巴的道。她给羞红了脸的大双倒了一杯热茶,安慰道:“没事,没事,喝口茶缓缓!” 李老爷,李夫人面面相觑,俩人的脸色却越难看了!如此无耻的-淫-贼,这次没有得手,若是还来第二次该如何是好? 霍连诀与邺捕头也沉默了,今夜布下这罗地网就是为了抓捕这恶贼。如今人没有抓到,还打草惊蛇,再想抓住他,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 第二,又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气,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花怜月翻了身,细密厚实的被褥差点从她身上滑了下去。花怜月懒洋洋的不想动弹,昨晚一夜未眠,疲倦与困乏深深缠绕着她,咂咂嘴后她再度恍惚的进入梦乡。 她梦见了时候,爹爹带着大哥,二哥还有她一起摘山楂的情形。山楂味酸甘,性微温,能健胃消食,行气活血,消脂止痢,父亲经常要用它来入药。 太阳也是这样暖暖的照在身上,满树如红玛瑙般的果子让人垂涎欲滴。父亲不让多吃,她馋的狠了,摘下来就偷偷往嘴里塞,哥哥们还帮着她偷偷挡住父亲的视线。 父亲瞧见了也不言语,却总是在吃饭的时候,特意做她最爱吃的烧鸡,酱猪蹄,八宝野鸭。可怜的花怜月山楂吃多了,细白的牙齿酸软难当,就如同不是自己的。 每每这时,她只能泪水涟涟的喝着白粥,眼巴巴的看着哥哥们眉飞色舞的啃猪蹄,咬烧鸡。 父亲的用意再清楚不过,就是希望花怜月明白,不管再喜欢某样东西,都要学会适可而止,过犹不及。可惜跟着父亲摘了十年的山楂,花怜月始终都没有学会适可而止。 一颗颗红彤彤的果子呀!在她眼前乱飞着,任她怎么抓,都抓不住忽而,那些让人垂涎欲滴的果子变成了霍连诀那张总是眉头微蹙的俊脸,于是花怜月跳得更高,抓的也越欢快! “好多,好多!别跑呀!你别跑呀!”花怜月含糊的嘟囔着。 “姐,姐!”耳边传来大双的轻唤:“李夫人来了!” 花怜月从被无数个霍连诀包围的美梦中清醒了过来,想想梦中的情形,她觉得脸蛋热的几乎要起火了,需要一点凉风的吹拂。 花怜月顺手推开了窗户,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饮尽后,才觉得爽快了不少。 “李夫人来做什么?”花怜月又倒了第二杯,一边口抿着,一边好奇的问道。 “不知道!”大双摇摇头,道:“不过,是霍大人陪着李夫人一起来的。 “噗嗤”花怜月一口茶全喷了出去。 第九章 光荣的捕快 几番折腾后,花怜月终于换上一件最满意的月牙白如意纹长袍,风度翩翩的走了出来。 Ww W COM身为新晋女侠,可不能弱了气势。 “见过霍大人,李夫人!”她对着已经等候多时的众人一拱手,笑道:“不好意思,让诸位久等了!” “哪里,是咱们冒昧打扰了才对!”平日里保养得宜的李夫人此刻眼睛里满是血丝,眼睑底下还带着淡淡的青色淤痕。可见是忧心忡忡,一夜未眠。 李夫人伸出涂着红色蔻丹的手,指了指面前桌上一堆锦盒,勉强笑道:“昨夜多亏了女侠,才没有让那恶贼得手。这些谢礼还请女侠收下。” “谢礼?不用了!”花怜月连眼角都没有瞟向那些锦盒,她义正言辞的道:“区区事而已,不值夫人厚礼相待!” “花女侠可真是视钱财如粪土!”话音刚落,花怜月耳边传来霍连诀略带嘲弄的声音。 许是为了不惹人注意,霍连诀这次没有穿官服,而是穿着一件素雅的冰蓝色窄袖常服。腰束祥云纹的宽腰带,缀着几块质地颇佳的美玉。此时的他少了几分穿官服时的凌厉,多了几分书生气的儒雅。 就见他伸出如竹节般修长的手指,端起面前的茶水,慢慢抿了一口,才慢条斯理的道:“方才李夫人已经帮你把欠下的房钱都付清了。” 不知为何,他就是见不得她得意洋洋的翘尾巴。回回见到,他都按耐不住的想把她翘起的尾巴压回去。 许是被霍连诀刺激的多了,对于这种级别的杀伤力,花怜月基本上可以无视。就见她打着哈哈,面不改色的笑道:“真的吗?本来前些我就想把房钱给付了,可惜事多一时给忘了。没想到今让李夫人看笑话了,倒是让女子有些汗颜!” 这脸皮厚的程度,堪比城墙。霍连诀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嘴唇动了动,终于没再言语。 “花女侠,这些都是事,不值挂齿。其实我这次是有事相求,才会贸然寻上门来。” 花怜月心中一动,知道重点终于要来了。 果然,就见那李夫人先看了霍连诀一眼,才开口道:“恕我冒昧,此番上门,是想请女侠到我李府,陪着女若兰住上一个月。只要女能够平安出嫁,咱们李府会另备上百两纹银相谢。” “李夫人想让我住进李府?”花怜月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在看见霍连诀与李夫人一同前来时,她就猜到了这个可能。 梅岭县突然出现采花大盗,尤其这采花大盗看中的,还是知府家未过门的夫人,这不是“啪-啪-啪”的打整个衙门的脸吗!身为知县的霍连诀必定倍感压力。 他能在李府外布下罗地网,却没有合适的人贴身保护李若兰。于是他把算盘打到了自己,或者应该是大双,双的头上。 不过花怜月可不是让他招致即来挥之即去的喽啰,就见她黑亮的眼眸咕噜一转,立刻计上心头。 “李夫人,不是我不想保护二姐。” 花怜月故作为难的道:“曾经,我也想成为一名光荣的,神圣的,人民服务的好捕快。可惜霍大人并不肯给女子这样一个机会。女子已经决定,明就到隔壁的青桐县去求取捕快一职。相信青桐县的知县大人,定会慧眼识珠,破格录用女子。至于二姐这边,恐怕无暇顾及了。” 见她对捕快这一职业,一脸迷样的崇拜以及向往,李夫人怀疑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就是这位花女侠脑袋有问题。 区区捕快而已,一个月才挣那几钱银子。自己方才许诺的可是整整1两纹银。难道她不知道1两纹银和几钱银子之间的区别吗? 霍连诀也是满头黑线,临行前他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位花样百出的花姑娘,一定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李夫人一时词穷,无助的望向霍连珏。 霍连诀却想起了临行前,邺铺头过的话。 “那毛贼武功不行,轻功却极佳。只怕衙门里的兄弟加起来,都困不住他。想要擒此恶贼,需借助花姑娘身边的大双,双。” “只是,那两个丫头恐怕只会听她们姑娘一人的话。想要让她们出手,还需大人亲自出马,劝服花姑娘才行。” “大人何必为难,就凭花姑娘对大人的情义,你只要开口,她定然会欣然应允!” 于是,霍连诀才会硬着头皮,傻傻的陪坐在这里。 收到李夫人求助的目光,霍连诀清咳一声,厚着脸皮道:“捕快而已,哪里做都一样。梅岭县的乡亲父老,也需要花女侠的帮助。” “拿笔墨纸砚来,本官这就为花姑娘写上一份聘书,满足花姑娘想要为民服务的心愿。” “等等!”花怜月突然出声,她贼兮兮的调侃道:“大人,记得不久前你已经拒绝了女子。这次,算你在求我吗?” 霍连诀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才皮笑肉不笑的道:“不错,这次算是本官求你。” “记住,这次是你求我去做捕快的。”数次交锋,好不容易扳回一局的花怜月,骄傲的如同一只开屏的孔雀。 大双,双奉上了笔墨纸砚,霍连诀提笔开始唰唰的写聘书。 花莲月还不忘凉凉的道:“这份聘书是大人亲笔所写,大人日后可千万不要不认账哟!” 霍连诀黑着脸没有出声,心中却暗暗下了决定。只要等到李若兰安全出嫁,这位花姑娘就那里凉快那里呆着去。 花怜月心翼翼地收好了那份墨迹未干的聘书,她终于梦想成真,成为一名光荣的捕快。 ------ “唉!唉!唉!”一盏茶的时间,花怜月已经哀叹了无数次。本以为做了捕快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接近霍连诀。 没想到,自从进了李府,她就日日陪在李若兰身边,根本没有机会再出去。 李二姐虽然长的妩媚动人,实际性子极为文静羞涩。才三时间,花怜月已经看着她绣了五块帕子,三只香囊,有一双送给李夫人的精致绣花鞋。 见李若兰那细长如鹅般的脖颈,成日这般低垂着,真怕她一不心会折断。 本来以为她绣的这样勤,是为了给自己准备嫁妆。没想到她却把绣好的帕子,香囊,一股脑全送给了花怜月,就连大双,双都有份。 “花姑娘,你又觉得无聊了?”李若兰歪着头咬断了帕上的一根绣线,秀声秀气的道。 “是有点无聊了。”花怜月抓起桌上的几颗红枣,来回抛着,一副无所事世的模样。 “不如我们来玩猜大的游戏。”李若兰声的建议道。 “没劲,你一次都没有猜中过。现在你还欠我十五块帕子,十八双鞋呢!”花怜月修长的手指,无聊地在桌上划呀划。 李若兰露出一个含着歉意的腼腆微笑,想了想,她又道。“不如,你给我外面的趣事吧!我喜欢听。” “趣事多了,也变成无趣了!”花怜月忽然精神一震,压低了嗓子,声的提议道:“不如我们找个借口出去走走吧!” 第十章 看戏 花怜月的话音刚落,屋外却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那脚步声由远而近,其中有一个少女略显刺耳的话声尤其突兀:“还是二姐姐好,成日呆在屋子里缝缝补补的,也不用担心做不出功课,被夫子打手板。 WwWCOM” “三姐姐,大夫人二姐姐要安心备嫁,不许咱们前来打扰。” “怕什么?自家姐妹不能打扰,难道还想等到夜间,偷偷摸摸的让旁人来打扰不成?” 这番意有所指的话,透出浓浓的恶意!花怜月下意识的去看李若兰,就见她面上“唰”的一下苍白,捏着绣花针的纤纤玉手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 花怜月见状,生怕她会不心将自己给扎伤,忙上前夺了她手中的针线,并好奇的问道:“外面来的是谁?” 李若兰回过神来,黯哑的道:“是我三妹李如香与四妹李幼慧。” 花怜月有些怀疑的道:“她们这样言语刻薄,真是你的亲妹妹?” 李若兰微微一叹,道:“她们都是李家的血脉,自然是我的亲妹。”一张芙蓉面上却露出一抹无奈。 花怜月何其聪慧,立刻明白她话中的含义。外面话孟浪的二位少女,多半是这李府得宠的姨娘所出。看来这性子绵软的嫡出二姐,平时暗地里没少受她们言语上的挤兑。 不过这些都是人家的家事,花怜月自觉不应该掺和,于是闭嘴坐到了一旁。 忽的一阵风动,水蓝色福纹锦帘被人一把给掀开,二位穿戴不俗的少女在丫鬟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二姐姐好!”李如香穿着水碧的绫罗衫子,斜梳着俏丽的堕马髻,一串晶莹剔透的蝶戏双花琉璃簪子,斜-插-在她如云的墨间,走动时熠熠生辉。她长的弯眉细目,樱桃口,也是个美人。瞧年纪,居然与李若兰相差无几。 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不是从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姐妹间只相差几个时辰的,都不是怪事。 另一个黄衫少女就是李幼慧,大概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身量还未完全张开,一张圆圆的粉面还透着几分水嫩嫩的婴儿肥。她也叫跟着软乎乎的叫了一声:“二姐姐好。” “如香,幼慧,你们怎么来了?”李若兰忙吩咐道:“初云,快去倒茶来。” 初云是李若兰的贴身丫鬟,见到这二位前来,心中不由暗叹了一声,忙去倒茶拿新鲜糕点果子。 进屋坐下后,李如香与李幼慧忍不住上下打量起花怜月来。李若兰忙对二人介绍道:“这位是花女侠。” 花怜月嘴角抽了抽,虽然她很喜欢女侠这个名头。可是被人挂在嘴边的叫,她自问还是接受无能。于是忙道:“二姐客气,叫我一声花姑娘即可!” 那边李如香的嘴边露出一抹不屑的轻笑,细声细气的道:“原来是花姑娘,我还当二姐这屋里又进了孟浪之徒。明明是女子,偏偏要穿一身男装四处招摇,真是伤风败俗!” 花怜月顿时被噎的直翻白眼,这算神马意思,见第一面就掐上吗?还是这位三姐是属刺猬的,见人就扎。 她出门在外,为了行动方便,所以多穿男装。即使被人认出女子身份,大多也是一笑而过。今被人指着鼻子骂伤风败俗还是第一遭,这感觉实在是新鲜! 花怜月绝对不是那种唾面自干的主,就见她轻轻一笑,道:“原来在三姑娘的眼中穿男装就是伤风败俗。那我想问问,不敬长姐,捕风捉影,口舌招摇,又是个什么罪名?想必三姐自个也不太清楚,咱们不如一起去问问李夫人,如何?” 李如香心里咯噔一声,开始重新上下打量花怜月。她素来自负美貌不输李若兰,加上口舌伶俐,李老爷,李夫人都被她哄得团团转。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总觉得自己只是因为不是嫡出,才会被这比自己只大了一个月的嫡姐事事压着一头。 就拿婚事来,凭什么空有美貌,却性子木讷无趣的嫡姐能够嫁给位高权重的知府大人,而自己却只能配给平常的商户之子。 当她听那晚李若兰的院子里闹贼时,心中居然产生了恶毒的快-意。她恨不得李若兰的闺誉就这么毁了,若是她被人退婚,自己不定就有机会顶替她成为高高在上的知府夫人。 可惜偏偏又凭空降下这么一位多管闲事的花女侠,让她那些见不得人的阴暗心思落空。于是她在见到花怜月的第一眼,就忍不住要刺上几句。 李如香下意识的去看李若兰,却见平日懦弱唯诺的她,此刻却面无表情的转开头去,清冷的眸光透过支起的雕花红木窗棂,去瞧廊下那株开得正艳的西府海棠。鬓边一朵娇艳的木芙蓉,与眉心的胭脂痣交相辉映,衬得她面色莹白如玉,出奇动人。 李幼慧到底年纪尚,自然胆子也。她忍不住拉了拉李如香的衣袖,怯怯的道:“三姐,夫人可了,府里谁要是再议论那晚上闹贼的事,就会乱棍打死,你还是少几句吧!” 李如香的脸色越难看了,她猛地一下站了起来,气势汹汹的道:“二姐姐什么意思?我与四妹怕你受了委屈,特意前来看望与你,难道你就看着一个外人这样欺负自家姐妹吗?” 李若兰闻言轻轻一笑,她回过头来,望着面色阴晴不定的李如香,慢慢的道:“咱们姐妹关起门来,自然是什么都行。可三妹识得字,读得书,也该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花姑娘身为外人,也知道保全咱们李府的颜面。可三妹妹今的所言所行,是想要让整个李府蒙羞吗?到时流言蜚语如刀剑杀人,你认为咱们李府的几个姑娘又有谁能逃脱得了?” 花怜月几乎要为李若兰这番绵里藏针的话拍手叫好,亏她还以为李若兰性子温和怯弱,原来一直是扮猪吃老虎。不过想想也是,李夫人那么精明,怎么将一个无用的女儿嫁入官宦之家。 李如香走时,面如死灰。她今才知道,原来自己在这温和的二姐眼中一直就是跳梁丑。她原本就自卑又自傲,才会口舌不饶人。这回却被李若兰给教训的服服帖帖,无力反驳。 毫无压力的做了一回吃瓜群众,看了一场充满无形硝烟的宅斗大戏,花怜月觉得过瘾之余,也非常庆幸自己只是毫无关系的看客。依自己这种性子估计在这样的深宅大院里,根本活不到出嫁的那。 第十一章 又见美男 又是一个风平浪静的夜晚过去了,快亮的时候,居然下起了蒙蒙细雨。Ww W COM如雾如烟,无声无息的滋润着眼前的黛瓦白墙。纤细挺拔的青竹越浓绿苍翠,细巧如胭脂般的西府海棠花越艳红夺目。 花怜月坐在廊下,将捏碎了糕饼碎渣投进圆肚青花缸内,看着那几条大眼圆肚的锦鲤,摇头摆尾从睡莲叶下探出头来,拼命的追逐着美味,激得原本平静的水面荡起一道又一道涟漪。 “姐,你再喂下去,这些锦鲤都该撑死了!”一旁的大双有些看不过去,凉凉的出声了。 “那也比本姑娘无聊死要好!” 话虽这么,花怜月还是拍拍手上的残渣,结束了辣手摧鱼的恶行。 大双抿嘴一笑,道:“其实,那恶贼胆子再大,也不敢白闯进府里行凶。姐若是无聊了,出去转转也没什么打紧。” 花怜月猛地一拍额头,极为郁闷的道:“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先前怎么就没有想明白。”她吧唧一声,飞快的在大双面颊上偷偷亲了一口,异常欢快的笑道:“太好了,终于可以出去散心了。” 大双留下陪着李若兰,花怜月带着双晃晃悠悠出了院子。 渐渐的,雨停了,微寒的空气中带着湿润的气息,以及甘冽轻灵的花香。一路行来,绿树成荫,曲径通幽,假山叠嶂。随处可见奇石成趣,花开繁盛。无数飞檐,斗拱,黛瓦粉壁的精致楼阁隐在绿荫之中。 眼见就要到李府的大门,双忽然凑到花怜月的耳边,极为兴-奋的声道:“姐,快看,那边有一位极美的少年郎。” 有美男!花怜月就像碰见鲜鱼的猫般,一双黑亮的眸子顿时瞪得溜圆。 好一个朱唇皓齿,面如冠玉,修长挺立的美少年!他长眉若柳,唇如樱花,肌肤细致如美瓷。细看五官,居然与那李若兰有着七分相似。 带着几分寒意的冷风吹拂着他额前的几缕碎,满头青丝用一根羊脂玉簪绾在头顶。月牙白绣着水荷图案的窄袖长袍,腰间几块美玉,在行走间叮当作响。 花怜月顿时有些口干舌燥,黑亮的眸子里几乎冒出了星星。这梅岭县可真是一个洞福地,才会孕育了这些集地灵气与一身的极品美男。 “大哥,大哥!” 就在花怜月用一双眸子,痴迷的膜拜这美少年时,却见到昨日那位吃憋的三姐李如香,提着裙摆,臂间挽着一只竹编的精巧食盒跑了过来。 “这里有些我亲手做的黄眉酥和山楂糕,要是学里饿了,可以拿来充饥。”此刻的李如香笑靥如花,一派真娇憨,哪里还能看见昨的尖酸刻薄。 “谢谢三妹!”李家大郎接过她手里的食盒,温和的对她道了谢。 花怜月见李如香居然眸光如水,还略显羞涩的半垂着头。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只觉得浑身恶寒。 “嗨,三姐!”李如香晶亮的眸光忽然扫过自己这边,花怜月只得硬着头皮打了声招呼。 “见过花姑娘。” 出乎花怜月的意料之外,面前的李如香与昨判若两人,居然恭敬的冲着她屈膝行礼。那谦卑的模样让花怜月再次浑身一抖,她忙对着李如兰一拱手,笑道:“三姐多礼了。” 李家大郎原本一脸好奇的看着花怜月,听李如香称呼她为花姑娘。秀挺的眉毛不由拧在了一起。就见他眼含鄙夷,极清极冷的道:“不男不女,不知所谓,不成体统。” 四不评价一出,他就提着食盒,转身傲然的出了大门。 李如香眉目含笑,目送李家大郎出了大门以后,才收敛了笑意,对着花怜月及双冷冷一哼,而后昂起头如骄傲的孔雀般傲然而去。 花怜月莫名挨了一顿排头,笑容顿时凝固在了俏面上。她转身对着双,一脸霉相的道:“大清早的谁踩着这对兄妹的尾巴了?” 双举起拳头,义愤填膺的道:“要不,我偷偷去套他麻袋,敲他闷棍?” 花怜月拘谨的轻咳了一声,可怜的双,跟着她走遍了中原大地,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了一身匪气十足。 她压下双的拳头,好心的提醒道:“双呀双,别忘了,咱们现在可是捕快,是有组织,有身份的人了。不能动不动的就套人麻袋,敲人闷棍。” “好吧!暂且饶了他!”双倒是豪爽的很。 出了李府大门,花怜月带着双直接去了衙门,却被值日的衙役告知,霍连诀带着章师爷去了附近村庄,不到黑根本就不会回来。 花怜月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神色也有些怏怏的。于是在路过市集上最大的那家聚宝赌坊时,一头就钻了进去。 时辰尚早,赌坊里的人并不多。此刻还在赌钱的,大多是从昨晚,甚至前,大前就开始熬起。那一双又一双如野兽般血红的眼睛里,满是想要财的贪婪。 花怜月及双的到来,倒是引起了不少人暗中关注。谁让咱们花大姐总喜欢顶着一幢三进三出的宅子,满街到处招摇。 “买定离手!要下注的快点啊!”庄家洪亮着嗓门不断的吆喝着。 “我押大,这都连开三把了,我就不信还能开!” “我押,连开三把算什么,大爷我还见过连开十八把大的。” “周和,你子也就一张嘴会吹。这都输一晚上了,当裤子的钱早就输光了吧!” “滚,等老子这把转过运,杀的你血本无归!” 被人调侃的周和又黑又壮,眼底浑黄,鼻根处还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一看就不是善茬。也许是长期沉迷与赌博,此人的眉眼间透着一股浓浓的戾气。 “要下注的快点!别磨磨蹭蹭跟懒驴拉磨似的!” 转眼间,画着大的桌面上又被赌徒们丢下了不少筹码。 “等等!我押大!”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就见那个才进门的华服俊美少年,掏出一枚铜钱,轻飘飘的丢到了桌面上。 “切”周遭嘘声一片,尤其是周和粗噶如砂砾的声音,在这片嘘声中尤其刺耳。俊美少年却毫不动怒,他甚至面含微笑的对庄家道:“可以开了!” “开三,四,五,十二点,大” “呸!奶奶的,真他妈晦气!”周和红着眼眶,狠狠吐了一口唾沫。他在身上摸索了片刻,却一个铜板都没有摸出来,面上不由显出一丝恼怒。他再次狠狠吐了一口唾沫,一掀帘子,大步走了出去。 花怜月伸出玉葱般的纤纤玉手,捻起庄家送到面前的两枚铜板,得意的在手心里抛了抛。 那边庄家又开始吆喝起来:“买定离手,买定离手”硕大的色盅摇的“哗哗”作响。就见花怜月白嫩的耳廓微微动了动,她微笑着将手里的两枚铜钱丢在那个硕大的“大”字上。 “快点押,快点押。要财的,就等这一把了!” “呦!二狗子,你押不押?要是不押就站开些,别挡着人家的道” “开,三,五,六,十四点,大” 第十二章 满载而归 周和的家就在隔壁街,一间四面透风的土胚房,两边墙上的窗户纸早就不见踪影,古旧的乌木窗棂摇摇欲坠。 Ww W COM除了一张破桌子几张烂椅子外,就靠墙的一条长土炕上叠起的几只旧木箱。 土炕另一边铺着厚厚的稻草,稻草上有一床蓝底白花的粗布被褥。隐隐可以看见被褥的里躺着一位头花白的老太太。一个穿着青布裙,腰间打着布丁,用麻绳充当腰带的少女,正跪坐在炕上给老太太捶背。 这个家穷的只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估计老鼠来了也赶紧得麻溜的跑。 “哥,你回来了!”头蓬乱如枯草,面呈菜色的周萍儿怯怯的道。 一个衣衫褴褛的干巴老头,端着一大碗浑浊的,看不清颜色野菜粥心翼翼的走了进来:“萍儿,快扶你娘起来吃点东西。” “我不想吃,你们吃吧!”周老太气息急促,声音微弱,显然身患重疾。 “不想吃也得吃,吃了这顿,下顿还不知道在哪里!”话间,周老头又斜睨着周和,没好气的道:“臭子,你回来干什么?” “当然是看你们死了没有!” 周和的话让周老头气得浑身打颤,把周老太气得剧烈咳嗽。 “有钱没有?拿点钱来,瞧瞧你们吃的这是什么!等我翻了本,肥鸡肥鸭管叫你们吃个够。”周和厚颜无耻的道。 “家里哪里还有钱!”周老头跺着脚,恨铁不成钢的道:“连卫家给萍儿的聘礼你都拿去输光了,咱们哪里还能拿出钱来。” “没钱是吧!可别让我翻出来”周和恶狠狠的放着狠话,他抬腿跳上炕,开始翻箱倒柜。 “住手,快住手!”周老头气急败坏的吼着,可惜他哪里能够阻止如狼似虎的儿子,家里那几口旧木箱很快就被他翻了个底朝。 可惜木箱子里除了几件破旧衣服外,什么值钱的玩意都没有,周和显然极为失望。他眼睛一转,看到了周老太身上那床蓝花被褥,充血的眼睛里不由一亮。 他跳下炕,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将那床被褥卷巴卷巴,夹在腋下抬腿就走。 “畜牲啊!畜牲啊!一床被褥都不给你娘留呀!” 周老太,周萍儿吓得拥在一起瑟瑟抖,一句话都不敢吭。周老头怒骂着想去抢回被褥,却被周和顺手推了一个大跟头。花白的脑袋恰好磕在炕边上,瞬间一股刺目的鲜血与泼洒出来的野菜粥混合在了一起。 “爹,爹,你怎么啦” “老头子,你没事吧!” 不顾家里人的尖厉哭号,周和卷起被褥匆匆出了房门。 却见隔壁闲置已久的老屋,此刻居然院门大开。一位梳着妇人髻的女子,正弯着腰拿着扫帚打扫庭院。 周和眼睛顿时一直,那妇人虽然肤色略黑,却凤眼琼鼻丰唇,高挑的身材凹凸有致。她这么半弯着腰,越显得腰细-臀-丰,充满-诱-惑。周和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与色-欲,喉咙上下滑动着,狠狠的吞了一口口水。 这时,从屋内又出来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他体贴的为那妇人披上一件外袍。然后接过她手中的扫帚开始清扫庭院。妇人直起腰身,回了那男子一抹甜蜜的微笑。 在蓝衣男子转身的瞬间,周和被吓了一跳,原来蓝衣男子的面上,有一大块诡异恐怖的红褐色印记,从他的左眉峰蔓延到下颌处,几乎遮盖了半边脸颊。 “呸,好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周和狠狠吐了一口唾沫,他急着翻本,没有再去细看那对新搬来的男女,就匆匆离去。 没过多久,周和就拿着那床旧被褥换来的几枚铜板,重新杀回了聚财赌坊。 赌坊里气氛比较奇怪,他离去前就已经输红眼的一群赌鬼,如今个个就像打了鸡血般兴-奋聒噪。而平时耀武扬威的庄家,此刻面色凝重,双手抖,额头隐显汗意。 “喂,二狗子,这是怎么啦?”周和拉住平日关系还不错的另一个赌棍,好奇的问道。 “财神爷,不,应该叫善财童子才对。已经连赢二十把了!咱们哥几个都跟着少爷了一笔财。你别拉着我,我还要继续财呢!”二狗子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 “居然有这等好事!”周和踮起脚,往人群中看去。就见那个华服美少年面前的铜钱由两枚,变成了一堆,其中还有几个闪亮醒目的银锭子。 “奶奶的,差点耽误了老子财!”周和忙仗着身强力壮,强行挤进了人推。 相对于赌棍们个个亢-奋不已的模样,庄家面色又青又白。手里的色盅摇了又摇,就是不敢打开。 “快开呀!怎么不开了。你们聚财赌坊平时赢了咱们这么多钱,今日好不容易吐出来一些,就想耍赖不成!” “谁我想耍赖了!”庄家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硬着头皮吆喝道:“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早就买定了!开吧!” 在众人的哄声中,庄家颤抖着打开色盅,随即面如土色的道:“开二,二,三,七点” “太好了,又赢了!” “好久没有赢得这么畅快了!” 花怜月面前的一堆银钱变成了二堆,加起来,起码有二三百俩了。 对于一个赌坊来,二三百俩自然是算不了什么。可是架不住狼多呀!那些围在花怜月身边,赌红了眼,亢-奋到极致的赌棍们,起码赢走了几千两纹银。 看着面前这堆白花花的银子,花怜月原本郁闷的心情不由大好。她大手一挥,豪迈的道:“双,收拾一下,咱们去别的地方玩!” “好咧!”双笑嘻嘻的,将赌桌上的银钱都收了起来。 已经满头大汗的庄家闻言不由长舒了一口气,随即他又极为怨毒的狠狠盯了花怜月窈窕的背影一眼,招手叫过一名伙计,声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 花怜月的离去,让几乎快要沸腾的赌坊的安静了一下。不过手头有了银钱的赌棍们越红了眼,于是开始纷纷吆喝着庄家继续。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庄家恢复了气定神闲的吆喝声,夹杂着色子与盅壁清脆的撞击声,在喧闹的赌坊里继续响起 第十三章 寻衅1 口袋里有了银子,花怜月满面春风,就连走路脚下都带着风。Ww WCOM手里的洒金折扇摇的那叫一个风-流-潇洒。 梅岭县东有官道,西有水路,交通十分达便利。街上随处可见南来北往的客商,两旁是林立的各色商铺酒家,行人进出如梭,彰显着这个县城的喧嚣及繁华。 只是繁华的背后总有些不见阳光的阴暗! 咦!那个衣裳褴褛的瘦弱少女扯着一个背着药箱的老大夫,边哭边诉着什么,那老大夫却面露无奈,连连摇头。 花怜月踱着方步恰好靠近了些,隐隐听见那少女祈求道:“您行行好,去看看我爹吧!他头摔破了,流了好多血” 老大夫却一脸为难的道:“不是老夫不肯去,实在是你娘的药钱都是赊欠着。掌柜的了话,你们周家的烂摊子,咱们一律不准接手。” 少女依然不死心的祈求着:“您帮帮忙,帮帮忙,欠你们的银子我日后一定会还上的” 多大的事呀!只要钱能解决的事,目前在咱们花大姐的眼中,都不算事! 一锭足足十两重的雪白银锭子从而降,飞到了少女的手心里,就听花怜月朗声道:“人命可比银子重要,拿着去给爹治病吧!”她哈哈大笑,转身离去。 少女先是一怔,随即大喜,她冲着花怜月远去的背影连连磕了几个响头,感激涕零的大声道:“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随即起身,拉着那老大夫的袖子,急切的道:“我现在有钱了,您可以去给我爹看病了!” “那就快走吧,别耽误工夫了!”老大夫这回倒是毫不迟疑,立刻背着药箱急急忙忙的跟少女走了。 咦!那边有个乞丐拿着破碗讨食的,太可怜了,给银子! 咦!这边有个卖身葬父的,太可怜了,给银子! 咦!还有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撅着屁-股蹲在桥洞底下埋头哭泣的,太可怜了,给银子! 哎呀!原来不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是一个老头躲在桥洞底下方便呢!老头被从而降的银子砸着了脑袋,正提着裤子破口大骂呢! 罪魁祸,咱们的花大姐立刻抱头鼠窜 见她漫乱撒银子,远远跟在她身后的一伙人,暗暗喷出了几口老血。 等她银子也撒的差不多了,这伙人终于在一处极安静,鲜少有人经过的巷子里堵住了她。 “臭丫头,拿着咱们赌坊的银子四处招摇,很过瘾是吧!现在落到爷几个手上,这笔银子你是怎么吞进去的,现在就怎么给爷吐出来!不然,就把你和那个丫头一起卖到勾栏院去!”话的,是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黑汉子。 黑汉子身边还跟着五六个同样不怀好意的泼皮无赖,他们手里还拿着木棍,石块,板凳等这些随手可得的斗殴利器。 那个黑汉子甚至还特意敞开胸怀,露出腰带上插着的一柄带着寒光的短刀。 花怜月不慌不忙,不惊不惧。就见她掐着腰,一脸嫌弃的道:“你们的动作也太慢了。姑娘我走遍中原大地,一共扫荡了二百六十七家赌坊。就你们这聚财赌坊,跟乌龟似的,足足跟了五条街才敢冒出头。啧,啧,啧,我看你们别叫聚财赌坊了,还是叫乌龟赌坊吧!” 黑汉子气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你你这个臭丫头,死到临头了,还敢大放厥词,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弟兄们,上,让这臭丫头知道咱们聚财赌坊的厉害。” 花怜月粉面含煞,冷冷道:“我看是你们不知死活才对。双,关门,放” 早已摩拳擦掌许久的双,兴-奋的嗷嗷叫着,如猛虎下山般冲向那群还不知死活的羊群。 羊就算长了牙齿,顶着犄角,也依然是羊。最起码,在咱们花大姐的眼中,眼前那群挥舞利器,凶相毕露的男人,都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这不,才半个时辰,这群羔羊不,这群泼皮无赖,就东倒西歪的哀嚎着求饶! “姑娘,姑奶奶,我的亲姑奶奶!您大人有大量,就绕了我们吧!” 先前还耀武扬威,面露狰狞的黑大汉此刻像个害羞的媳妇,如熊掌般肥厚的双手紧紧捂住面颊,不断的磕头求饶。 他不敢不求饶,先前他抽出腰间的短刀,想要给面前这两个大放厥词的少女,一点永生难忘的教训。谁知,才一错眼的功夫,手里的短刀不知怎么就到了那个碧衫少女的手中。 随即,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团雪白的刀影,左一下,右一下,上一下,下下面还是算了!总之,片刻间,他黑胖的身上就多了数百条细细的伤痕。 这种伤痕并不深,却是恰好划开他的肌肤,微微渗出鲜血的那种。也许将养几就可以痊愈不留一点疤痕,可是现在却是钻心的疼痛。 可惜,黑大汉手头也没有铜镜,只觉得浑身刺痛,不断有温热的鲜血冒出,却不知究竟伤势如何。于是他瞬间胆气全消,只敢捂住伤痕最多的面颊哀哀求饶。 不光是他,其他几个也好不到那里去,身上或多或少都多了几道伤痕!于是,在这条巷子里,跪倒了一片平日里耀武扬威,凶神恶煞般的大男人。 而他们面前挺身直立的,却是两个真貌美,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年男女。 “切,本姑娘的哥哥们,个个丰神俊朗,风度翩翩,才不可能有你这么丑的侄孙子!” 花怜月掐着蛮腰,不屑的道:“平日里就许你们赌坊大把大把的赚银子,我们凭本事才赢了这么一点,你们一个个就红眉赤眼的喊打喊杀,还有理吗?有理吗?” 黑大汉愁眉苦脸不敢吱声,双恶劣的用刀背拍了拍他的面颊,脆生生的道:“喂,哑巴了?没听见我们姐问话吗?” “是,是没理!”黑大汉忙强行辩解道:“可咱们也是听命行事而已,掌柜的有令,咱们不敢不从!” 随即,他又舔着脸,无耻的道:“姑娘大人有大量,要不把咱们几个就当成屁,给放了吧!” “咦,好臭!”花怜月面露嫌弃,伸出白玉般的手在鼻端扇呀扇。 双“噗嗤”一笑,抬腿狠狠踢了还在傻的黑大汉一脚,道:“还不快滚!” 黑大汉没了一点脾气,点头哈腰的带着众人一溜烟的跑了 第十四章 寻衅2 望着前方那群平时耀武扬威,今日却狼狈抱头鼠窜的赌坊打手,花怜月正欲得意仰头大笑,耳边却听到虚空中传来一声细不可闻的轻笑。 WwWCOM 花怜月笑声顿时一敛,好险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警惕的环视了这窄肮脏的巷子一圈,提高嗓门吆喝道:“谁?是哪只缩头乌龟偷看本姑娘教训人呢?” 四周一片寂静,“呱,呱”几只老鸦凄厉的叫着从她们头顶飞过,秋风吹着落叶不停的在原地旋转,就像有只看不见的大手在不断搅动。 “哪有人呀?姐,你该不是听错了吧!”静默半响,也没有现异状,双忍不住疑惑的问道。 花怜月不解的挠挠脑袋,心中也有些不确定了。这条巷虽然鲜少有人经过,可外面就是人来人往的市集。话声,吆喝声,笑闹声,不绝于耳,也许真是自己听错了? 花怜月收敛了心神,道:“算了,咱们走吧!” 她们才走到巷子口,就见本该离去的那些赌坊打手居然再次不怕死的聚拢过来。只是这次在他们中间还多了一位身材魁梧,颌下留着短须,腰挎大刀的皂衣大汉。 原本佝偻着腰,满脸伤痕的黑大汉,此刻就像是被欺负的孩子终于寻来了大人撑腰。大嘴斜斜的瞥着,肚子高高的挺着,一双鱼泡眼四下乱转着,活脱脱一副狗仗人势的德行。 “哎呀!怎么是他!”花怜月看清来人后,的惊呼了一声,忙拉着双转身想溜。 “嗨!对面的俩个臭丫头,快站住,别想跑!”黑大汉眼睛倒是贼亮,一眼瞥见了花怜月主仆,兴-奋的呱呱叫。 他一挥手,想让身边众人上去围住花怜月与双,免得她们脚底抹油偷跑了。谁知先前以及吃足了苦头的众人却齐齐的后退一步,极不讲义气的将原本站在中间的黑大汉以及那位皂衣汉子推了出去。 黑大汉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也想往皂衣大汉的身后躲,却被那人狠狠一瞪,他腿肚子不由一哆嗦,最终还是乖乖的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皂衣汉子紧蹙浓眉,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紧紧盯着花怜月主仆那熟悉的背影,半响后,才终于开口道:“原来是你们!” 花怜月讪笑着回头,而后扬起爪子,对着那一脸严肃的皂衣汉子晃了晃,心虚的干笑道:“嗨!邺捕头,咱们又见面了!” 邺捕头浓眉紧蹙,还未开口,黑大汉却已经迫不及待的指着花怜月与双,开始恶人先告状:“就是这俩个臭丫头,在咱们赌坊里出老千不算,还把咱们兄弟几个打成这幅模样。邺爷!你可得给咱们做主呀!” “出老千?你有什么证据咱们出老千?我家姐能赢钱,靠得可是真本事。你们赌坊要是输不起,干脆趁早关门好了!”双伶牙俐齿的回道。 黑大汉目光一闪,当中闪过一抹奸诈之意。就见他指着自己脸上密集的伤口,嘿嘿冷笑道:“出老千那事可以暂且不提,可咱们兄弟身上这些伤该怎么算?伤了人还想走,下可没这个道理。邺爷,把这俩个臭丫头抓进衙门大牢,好好教训一顿。” “行了啊!你当衙门是你家开的。”邺捕头冷冷一句话,成功的将黑大汉剩余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口,噎得他直翻白眼。 邺捕头又转头对花怜月道:“花捕快,你不好好在李府待着,怎么跑到聚财赌坊去闹事了?” 真是死脑筋,谁见过哪个采花贼大白上人家府里采花呀!花怜月也暗暗翻了个大白眼。为了不让邺捕头误会自己是玩忽职守,她还是耐心的解释了一句:“我把大双留在了李府!” “花捕快?这个臭丫头居然是个捕快!”黑大汉再次惊叫起来,那粗噶却又尖锐的嗓音,活像被踩住脖子的鸭子。 “邺捕头,这事你们办的可不地道啊!咱们聚财赌坊每月的税银可是交的足足的,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耽误。你们既然拿了税银,就该保护咱们赌坊安全,怎么还能带头来砸场子” “闭嘴!” 花怜月与邺捕头这心有灵犀的齐声怒吼,再次让喋喋不休如老妇的黑大汉老实的闭上了嘴。 显然,邺捕头的胳膊还是朝着自家拐的。先前他带着手下巡街时,恰好迎面碰见这聚财赌坊的人。这些人一见到他就像见到救星般,好一顿呼抢地的哭诉,加上衙门确实每月都收了赌坊不少税银,于是他就被忽悠着来帮他们出头了。 可是对面的人是谁?是他的新晋手下,梅岭县衙唯一的女捕快花怜月呀!他心中已经有了偏帮之意。于是俩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了神秘的脑电波交流。 邺捕头眸光深邃:“这事你看怎么办?” 花怜月鼻子轻哼:“是他们技不如人,还妄想仗势欺人。” 邺捕头尴尬的轻咳一声:“知道他们都不是善茬,可如今他们身上都见了血,偏偏又让我瞧见了。若是不管不问,大人面前不好交差呀!” 花怜月撇撇嘴角,拇指与食指轻轻一搓:“要不,陪点医药费?” 邺捕头微一颔:“我看行!” 哎!花怜月无奈的轻叹,有身份的人就是麻烦。以往被她砸过的那二百六十七家赌坊,可没一家敢找她陪医药费。 “双。”花怜月终于开口吩咐道:“拿一两银子给聚财赌坊的弟兄们,打点酒喝,压压惊。” 一两银子?可真够大方的,邺捕头与黑大汉的眼角同时直抽抽。女人不管美丑,一旦刁蛮起来,都是同样的不可理喻。 双在瘪了不少的钱袋里翻了翻,却翻出一个大概二两重的碎银子。她有些愁眉苦脸的道:“姐,最的就这锭了!” “了一两就一两,一钱都不能多!”花怜月的语气可不太友善。 “哎!” 双脆声答应了,就见她用两根手指夹住那锭银子,微一吐力,那锭银子即刻分成两段。且断面光滑平整,就像是用夹钳夹出来的。 她随手一抛,众人只觉得眼前划过一道银色的弧线,就见其中半锭碎银子已经砸在了黑大汉面前的泥地上,激起一层呛人的灰尘。 妖孽! 这个臭丫头绝对是个妖孽! 面对双这赤-裸-裸的威胁,黑大汉与他那群手下个个瞧得心惊肉跳,冷汗潸潸。 双捏断银子就跟捏土疙瘩似的随意,他们可不觉得自己身上的骨头会比这锭银子还硬。想想,手下的丫鬟都这么厉害,那身为姐的,岂不是更厉害。(其实咱们的花大姐才是真正狐假虎威的那一位。) 想到这里,黑大汉原先还妄想再暗地里寻机会找回场子的那点阴毒心思,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邺捕头也斜瞥了他一眼,满脸嫌弃的道:“银子已经拿到了,还不快滚!” 黑大汉也知道今这个亏算是吃定了,于是他苦着脸道:“不是的不识趣,只是许掌柜那边实在不好交代!” 邺捕头冷冷一哼,道:“姓许的若是不满意,就让他来找我!” 黑大汉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立刻捡起地上那锭轻飘飘的碎银子,带着众人灰溜溜的离去。 花怜月与邺捕头都不知道,他们与聚财赌坊的梁子算是结下了,日后给花怜月惹了不祸事。 第十五章 美人沐浴 聚财赌坊的人了,邺捕头与花怜月寒暄几句后也大步离去。 WwW COM 花怜月抬头望,瓦蓝瓦蓝的空荡漾着几块薄薄的云雾,明晃晃的太阳正好升到头顶。金色的阳光透过薄雾洒下来,散着一种让人慵懒的暖意。 花怜月收回眸光望向双手里干瘪的钱袋子,大咧咧的询问道:“还剩下多少?” 双掂了掂钱袋的重量,心中估摸了一下,道:“二三十两还是有的。” “好!”花怜月拿折扇一敲掌心,兴致勃勃的道:“这几在李府吃的嘴巴都淡了,咱们去吃五福楼的全湖宴如何?” “好呀!好呀!”双点头如捣蒜,一双杏核眼已经笑成了两弯新月。 “馋猫!”花怜月啼笑皆非的用手里的扇骨轻敲她的头顶,而后手一挥,道:“走吧!” 梅岭县之所以叫梅岭县,是因为这座县城外有一座以梅花出名的山岭。据到了冬,满山都会开满了如彤云般云蒸霞蔚的红梅,疏影横斜,暗香浮动。每到这种盛况,总会引来无数文人墨客观赏。这山岭本寂寂无名,只因这满山红梅,才被世人称为梅岭。 梅岭又一分为二,东岭险峻,山顶有一座百年寺院名唤法华。西岭低矮,却修了一座书院名唤清远。 东岭,西岭之间有一处河水经过时留下的水湾。此水湾绵延数里,面积极广。湾里被附近的村民种满了荷花,菱角,鸡头米等物。水里是成群的肥硕鲤鱼,鲫鱼,草鱼等各色湖鲜。而那擅做全湖宴的五福楼,就坐落在东西岭中间的湖畔。 花怜月此刻正依靠在五福楼三楼的竹栏处,一边等着上菜,一边百无聊赖的四下扫视着。此处视野极佳,一眼望出去满湖景色尽收眼底。 初秋时节,湖面上的荷花几乎败尽。秋风拂过,湖面泛起涟漪,残叶出摩擦的声响。本是满眼颓唐之色,偏偏在那些残荷间有十几艘尖头船在极快的穿梭着。 船上坐着的大多是穿着粗布衣裳的渔女,她们三三两两的声着,大声笑着,手里却麻利的在残叶中寻找那些被遗落的鸡斧头。正是她们娇憨,纯净的笑声,为眼前这幅残景,注入了无尽的活力。 湖边高大的梧桐树下,几个大娘带着铜指甲正在飞快的剥着鸡头米,她们期望着到赶集的时候,自家这最新鲜的鸡头米能换个好价钱。 花怜月面前恰好上了一碗最新鲜的桂花炖鸡头米。入口软软的,糯糯的,带着桂花的余香,她心满意足的吟道:“最是江南秋八月,鸡头米赛珍珠圆。” 这全湖宴可是大有讲究,比如“鲤吃一尺,鲫吃八寸,鞭杆鳝鱼,马蹄鳖”等。凡是湖中所产的鱼,鳖,虾,蟹,蚌,菱,芡,莲,藕,蒲等无不应有尽有,各尽其味。 而且每一种原料可以做出不同的风味,仅仅一味鲤鱼就有糖醋,红烧,酱汁,清炖等各种做法。 全福宴全部上齐有四十多种菜品,不过每道菜都是的一碟,用描着湖石芝竹纹的青花碟端上来,也就四五口的模样。既能尽量的让客人品尝最多的佳肴,又显得矜持高贵。 这五福楼的生意虽然极好,不过像花怜月这样,俩个人就敢来点全福宴的并不多。于是无数道好奇的视线,随着那一道道的菜品,有意无意的往花怜月与双身上扫着。 不过花怜月与双早就见怪不怪(也可以神经大条),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一点都不受影响。 此时恰好上了一道糯米莲藕,花怜月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嗯!酥烂软糯,其味清甜。致鲜致美的味道让她挑剔的舌头终于得到了满意的慰籍,她正满意的咀嚼着,耳边忽然听人激动的叫道:“快看,萧老板要沐浴了!” 花怜月差点没被嘴里软糯的莲藕给噎死,她忙端起面前的云雾茶,胡乱喝了几口,吞下嘴里的东西后,竖起耳朵仔细倾听起来。 “萧老板每逢初七就要在这五福楼净身祈福,莫非你也是特意来此看她沐祈福的?” “那是,五福楼的菜再好吃,也没有萧老板本人活色生香!”此人话音一落,四周响起一片心照不宣的龌龊笑声。 笑声中却夹杂着一声极清极冷的轻哼,花怜月一愣,感觉这个声音极为熟悉。寻声望去,却瞧见李家那位俊美的大少爷,李明杰正好独自坐在她的身后,端着青花瓷杯在自斟自饮。 咦!早上不是听那李如香娇滴滴的他要去学里读书嘛,此刻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也是特意来看那位萧老板沐浴祈福的? 不过这个猥琐的念头只在花怜月心头一闪,就被远远抛在了脑后,她还是对那位即将登场的萧老板兴趣更大一些。 花怜月走遍中原大地,也算见多识广,还真没见过哪家酒楼的老板当着食客的面沐浴祈福的。这样极有趣,极香艳,极稀罕的热闹可不能错过,她一双灵动的眸子瞪得老大,兴致勃勃的往五福楼中间搭建的一处竹台望去。 竹台上有几个年轻女子正在忙碌着,她们抬来了一个大大的木质浴桶,浴桶四周围上了覆着薄纱的雕花竹质屏风。紧接着就是一桶又一桶的热水,络绎不绝的倒入浴桶中。不一会,那座的竹台就水汽蒸腾,白雾弥漫,如同仙境。 这时,又有一位少女挽着一只装满花瓣的竹篮缓步上了竹台,隔着那似梦似幻的薄纱屏风,隐约可以看见那少女将竹篮里的花瓣轻轻撒入浴桶中。一股淡淡的花香随着热气蒸腾,若有若无的在五福楼里飘散开来。 四周顿时越群情激昂,笑闹声,叫嚷声,不绝于耳。 这时,竹台上忙碌的少女们齐齐倾身一福,脆声道:“有请萧老板!” 少女们话音一落,原本喧哗众人却奇异的安静的下来。在众人迫切的注视中,一位绝美的女子莲步轻移走了进来。 双不可思议的惊呼起来:“这个萧老板原来是女人!” “废话!”花怜月目不转睛的盯着款款而来的萧老板,嘴里不忘声数落双:“当然是女子,不然你以为面前这些人,是特意赶在初七来看一个糙汉子沐浴祈福的。” 双挠挠脑袋,讪笑道:“不亲眼瞧见,还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当着这么多男人的面沐浴呢” 女子青丝如黛长眉如墨,一双斜挑的潋滟水眸含笑含诮,艳如樱桃的红唇微微张着,似乎想要邀人一亲芳泽。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却偏偏让人觉得她的一举一动都带着难言的魅-惑,这是一个骨子里散着慵懒的妖媚女人。 她红衣遮体,高耸的胸前一抹白腻凝脂如玉,不盈一握的纤腰束着一根镶着金丝边的腰带。行走间,长长的裙摆在她裸露的足踝间如波浪般起伏着。 四周的男人皆是屏气凝神,只是那一双双火热放肆的眸光,似乎已经肆无忌惮的剥光了她身上那件轻薄飘逸的红纱。 花怜月自问也见过不少美人,金陵花魁李媚儿,信阳知府之女范亦巧,就连那京城名捕殷澈,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可她从未见过像面前萧老板这样的。 外貌如少女般细腻通透,体态如少妇般妖娆动人。偏偏她一双潋滟动人的凤眸,在顾盼间恰好与花怜月对上。花怜月瞬间觉得坠入一口波澜不惊的古井,沉暗阴郁中透着刺骨寒意。让她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位看透世事的苍凉老者。 只是一瞬,萧老板便淡淡的移开眸光,花怜月才觉自己居然一直下意识的屏着呼吸,以至于胸口有些隐隐疼。这是一个有意思又有故事的女人,花怜月对她产生了浓浓的兴趣。 一会功夫,那位萧老板已经来到了竹台下。就见她玉手在腰间轻轻一扯,那根金丝腰带一触即开,她肩头那件本就薄如蝉翼的红衣即刻倾泻而下 第十六章 唐突佳人 原本就半遮半掩的红纱飘然落地,而美人妖娆曼妙的身姿却在众人面前一晃而过,如蜻蜓点水般迅的隐入屏风后。Ww WCOM “切”四周响起一片男子失望的喧哗,就连花怜月也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好的沐浴祈福呢,难道都是藏在这屏风后面进行?如果是这样,可就没什么看头了。 花怜月下意识的斜眼瞄向李明杰,就见他斜靠着桌子,玉颊微红,似有微醉。修长如玉的手指端着一只巧的青花杯,只轻轻转动着,却并未送向唇边。 一双与李若兰有着七分相似的眸子却紧紧盯着竹台,那神态似爱慕,似愤怒,似痛恨,似阴郁,总之五味陈杂,难以言喻。 哎呦!又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 花怜月体内的八卦之魂开始熊熊燃烧,瞬间已经脑补了无数才子佳人之间,求而不得,爱恨缠绵,香艳凄楚的爱情故事。 光想想,就有些激动哟! “姐,姐!”双悄悄扯扯她的衣袖,道:“你看竹台上,掌灯了!” “哪里?哪里?”看热闹怎么能走神,花怜月懊恼的敲敲脑袋,忙将视线重新投到竹台之上。 就见那被围起来的薄纱竹屏风中间点燃了一盏豆大的油灯,温暖的橘色的烛光将里面美人的一举一动都清晰的投射出来。 宽衣,解带,长长的丝盖住了浑圆的臀部,修长纤细的腰肢轻轻摇曳,胸前的美妙山丘微微颤动。如弓的玉足高高抬起,轻轻落下,似在调皮的试探水温,隐隐还能听见美人低低的,让人心痒难耐的轻笑。 明明隔着屏风大家什么都瞧不见,却偏偏因为那盏的油灯,让人能将美人的一切尽收眼底。只是这一层纱,一盏灯,让清晰变成朦胧,让不堪入目的俗艳,变成勾魂摄魄的极致魅-惑。 花怜月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金陵街头看的那场皮影戏。也是靠着灯光将影子投在白布之上,然后由幕后之人操纵着,演绎出策马厮杀,花前月下等一场场好戏。 只是那皮子毕竟是死物,而这屏风后水遮雾绕的,却是真正有着万种风情的绝世佳人。 只是这样欲遮还羞的香艳情景,会让楼内这群如狼似虎的男人满意吗? 花怜月有些狐疑的环视了四周一圈,除了几个明显外地客商打扮的男人显得格外亢奋,激动。其余的除了暗暗吞口水外,居然老老实实的坐在原地,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花怜月心中不由暗暗称奇,在霍知府的治理下,这梅岭县的民风还真是善良淳朴。 此时,屏风里的美人已经沉入浴桶之中,虽然已经看不见美人曼妙的身姿,可那清脆的撩水声,那旖旎绮丽的气氛,越让竹楼内的众男人兽血沸腾,浮想翩翩。 花怜月已经清晰的看见隔壁桌一个穿着浅棕色锦衣,大约三十出头的男子,已经缓缓流出了两管可笑的鼻血。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就见那男子恶狠狠的横扫了花怜月一眼,抬起袖子胡乱擦去鼻下的鲜血。他瞪着因色-欲-熏心而赤红的双目,哈哈大笑道:“萧老板,马某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一睹你的绝世风华。这样遮遮掩掩可不太好,不如大家坦诚相见来得痛快。” 就见他猛地起身,大步往竹台方向走去,看那气势汹汹的模样,也不知是想去推倒那碍事的竹屏风,还是打算直接硬闯进去。 真是粗鲁之人,唐突佳人,破坏气氛。花怜月不屑的撇撇嘴,想要让双出手阻止这孟浪男子的轻浮之举。 “客官请留步,若是上了这竹台,出了任何状况,咱们五福楼概不负责!”先前撒花瓣的少女不急不缓的出声警告道。 男子却张狂大笑,他极狂妄,极轻挑,极无耻的道:“老子已经被你们萧老板勾的鼻血都冒出来了,还能出什么状况?最多将她抬回去,做我府里的七姨娘,省的她成日这样抛头露面,卖弄风骚。” “站住!”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眼见男人的大脚即将跨上竹台,花怜月忍不住起身大喝阻止。只是她没想到,身后看似微醉的李明杰也同样豁然起身,愤怒的出声阻止。 与男子同桌而坐的几人互相对视一眼,齐齐起身,二个奔着李明杰而去,二个不怀好意的疾步走向花怜月。 耶!有人居然不知死活的凑上来,花怜月默默的轻移一步,让出了身后摩拳擦掌,兴-奋莫名的双。花怜月有些不忍的蒙住了眼睛,似乎不想看见即将生的惨状。 “砰” “砰” “哎呦” “死丫头” 就听一阵乒乓乱响,待她心的张开指缝,偷眼望去时,就见那两个人已经钻进了桌子底下,死活不知。 眼见双似乎有些意犹未尽,还想将两人拖出来再胖揍一顿。花怜月忙道:“意思意思就行了,别忘了咱们的身份,可千万别弄出人命。” 什么身份?不就是的捕快嘛,也值得这样挂在嘴边念叨。双不屑的撇撇嘴,老实的收回了蠢蠢欲动的拳头,只是暗地里又偷偷踹了那两人几下。这些动作,花怜月也只当没看见了。 周围瞧见这一幕的众人皆浑身一颤,纷纷移动臀下的椅子,还是离这对暴力的主仆远些为上。 就连那欲独闯竹台,唐突佳人的马老板也停下脚步,惊疑的转头望向花怜月这边。 花怜月轻咳一声,正欲扮演正义使者,喝退那破坏气氛,肆意妄为的马老板。双忽然扯扯她的衣袖,声的,幸灾乐祸的道:“姐,你看那李少爷!” 花怜月回头望去,就见那位俊美的李家大少,此刻被那二人一边一个剪住肩膀,狼狈的压制在桌面上。满座的酒菜撒了他一身,衣袍也脏了,丝也乱了,如谪仙般的飘逸气质也没了! 李明杰虽然动弹不得,却依然在愤怒的踢着双腿,大喊大叫:“放开我,你们怎么能如此无礼,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花怜月相信,若不是双的武力值深深震慑住了那二人,他们会对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偏偏要强出头的李家大少做出更加过分的举止。只是剪住双臂,真是太斯文了! “怎么办?”双摩拳擦掌,有些蠢蠢欲动。 压住李明杰的二人警惕的盯着花怜月与双,手上又多使了几分力。可怜的李大少如玉的面颊被深深的压在一碟吃剩的酱爆鱼肚里,弄得满脸酱汁,样子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第十七章 冲突升级 花怜月摸着下巴呵呵一笑,道:“都了咱们要记住自己的身份!” 双有些不解的望着她,压制住李明杰的二人也警惕的望着她,就连狼狈的李明杰也是充满期待的望着她。Ww WCOM 花怜月明亮的黑眸中闪过一丝戏谑,她慢条斯理的道:“咱们奉命保护的是李家二姐,至于李家大少爷嘛” “好像和咱们没什么关系!”双了然的接口了。自家姐是对李家大少早上那轻蔑的眼神及四不评语记仇了。 哎呀!女人还是不能得罪的,尤其是心眼的女人。 双颇为抱歉的瞥了那位俊脸依然紧贴在酱汁里,却目含期待望着自己这边的李家大少一眼,摊摊双手,示意自己爱莫能助。 李明杰又气又怒,再次开始剧烈的挣扎:“放开我,放开我!”那声音凄厉尖锐,还带着极怒下的颤抖,活像谁家正在受虐的媳妇。 “你给我老实点。” “要是坏了咱们马爷的好事,就要你这白脸好看。” 不过那两人再怎么凶神恶煞般的吓唬,心中终究对双有所忌惮,也没有再对李明杰做出太过分的举止。 那位马老板显然是垂涎萧美人已久,这次是有备而来。没想到中途却跳出这么两个不开眼的憨货,敢来怀自己好事。他一双狭长的眸子里顿时满是阴鸷,一撩袍服下摆,从腰间抽出了一根油光铮亮的牛皮鞭。 凌空狠狠一抽,鞭梢划过长空时那响亮的“劈啪”声,让一旁看热闹的众人纷纷心头一凛。 就听那马老板极为蛮横的道:“马爷名下马场无数,对于那些不听话的畜牲,这根鞭子抽过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今日谁要是敢挡我的好事,可别怪马爷我将你当畜牲那么抽!” 花怜月哈哈大笑:“我当是哪里来的大爷,原来是畜牲头子在这里学人话!” 双频频点头,还不忘附和道:“可惜不办人事!” “臭丫头找死!”马老板勃然大怒,手中的牛皮鞭狠狠的挥了出去。 “我去,又来!” “能不能好好让人看场戏!” 长鞭毒辣无眼,众吃瓜群众一边抱怨,一边纷纷极有经验的操起轻巧的竹椅护在头顶,有条不紊的退了出去。 原本人满为患的五福楼,瞬间只剩下马老板与他那帮手下。再就是被控制住的李明杰,以及不知死活硬出头的花怜月主仆,还有角落里一个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醉汉。 花怜月眉尖微蹙,她现竹台上那位引起这一切祸端的萧老板,居然还在开心的洗刷刷,台下的混乱似乎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就连那些伺候她洗澡的少女们也是有条不紊的各忙各的,就连眼角都没有朝台下瞥上一瞥。 只有那撒花少女站在竹台边,一双如寒星般的眸子紧紧盯着下方,花怜月敏锐的察觉到她嘴角有一抹戏虐而又残忍的微笑。 花怜月极为懊恼的一拍脑门,她现自己不知不觉的做了一回冤大头。人家这五福楼根本就是深藏不露的狠角色,哪里需要她来强出头。 原来不是霍知县管辖的太好,而是这五福楼的水太深。唉,人生还需历练再历练呀! 花怜月很想叫回双,咱们不打了,可惜年少气盛的双已经毫不犹豫的迎了上去。那位同样缺少历练的马老板,因为瞎眼的将她们视为抱得美人归的拦路虎,那鞭子挥舞得,一下比一下凌厉毒辣。 双身形轻巧,她在楼内闪转腾挪,如花蝴蝶般躲避着长鞭的击打。于是食客们留下的那些杯碗壶碟就遭了殃,在那一鞭又一鞭的抽打下,就见漫飞舞着残汤菜叶,碎瓷烂瓦四下激射。 不光刀剑无眼,就连长鞭也无眼。原本压制着李明杰的二人同样难逃噩运,在不心挨了几鞭后,立刻极有默契的松手抱头鼠窜。 李明杰刚刚恢复自由,还未来得及起身,马老板手中的长鞭又一次落空,恰好击打在他的后背上。他后背的锦衣瞬间被抽烂,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身娇肉贵的李明杰疼的浑身一个激灵,却咬紧牙关没有痛呼出声。 “喂,姓李的,到这边来,这边安全一些。” 从未见过这种激烈场面的李明杰,此刻后背剧痛,两眼黑,双腿也有些软。他茫然的循声望去,就见先前那见死不救的花怜月,此刻极可笑的蹲在角落里那醉汉趴着的桌子底下。她面前还挡着两张竹椅,只隐隐露出半张脸,及一双晶亮的黑眸。 李明杰虽然手无缚鸡之力,骨子里却有着读书人的清高,他刚想嘀咕一句:士可杀不可辱。那不开眼的长鞭又带着刺耳的风声,呼啸而来。李明杰吓得双腿一软,滑坐在地上,而后手足并用,利落的往花怜月方向爬去。 还有一句话怎么来着?好汉不吃眼前亏嘛! 花怜月这回倒是极为利落的移开面前的竹椅,热情的招呼道:“快进来,这里鞭子扫不着。” 李明杰用鼻子冷哼了一声,还是老老实实的爬了进去,与她紧挨着躲在了一块。 两个人,四只眼,齐刷刷紧盯着外面。就见双如穿花蝴蝶般轻巧灵动,不停的从这张桌面飞向另一张桌面,再从那一张桌面越过马老板的头顶。 马老板的长鞭虽然看着气势惊人,却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挨不上。不过好几次鞭梢都是挨着她稚嫩的脸颊飞过,倒是让旁人觉得心惊胆战。 花怜月看得手舞足蹈,还不忘啧啧评价:“这个马老板,大概与畜牲待得太久了,果然像个二傻子!”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她已经瞧出双是仗着身子灵巧,在消耗那位马老板的气力。而那位马老板几十鞭挥出去后,动作也缓了,声势也弱了,就连额头上都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李明杰原本就紧锁眉头,心情郁结。闻言不由心中只犯嘀咕:这位花姑娘的贴身丫鬟在外面拼死拼活,她却躲在这里苟且偷生,还躲的这般心安理得,可见心性之凉薄,这种人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想到这里,他悄悄挪动了一下脚尖,心的与花怜月拉开了一点距离。不过这桌子就这么大,两个人挤在底下本来就略显拥挤,他这么一挪步子,翘起的屁-股恰好顶在那醉汉身上。 那醉汉顿时如泥鳅般从桌面上滑落下来,把毫无防备的李明杰与花怜月吓了一跳。这边的动静虽然不大,却立刻引来了马老板那两名躲在一旁的手下注意。 两人眼前不由一亮,暗中嘀咕道:那个绿衫丫头似乎非常棘手,不如索性拿住她的主子,不怕她不投鼠忌器。 若是能助得自家主子成就好事,那打赏岂不是越丰厚。想到这里,两人就觉得热血沸腾,于是悄无声息的往花怜月藏身处摸来。 第十八章 抱大腿 “这样都没醒,到底是喝了多少呀!”花怜月也好奇的探头过来询问。Ww WCOM 面前的青年有着麦色的健康肌肤,棱角分明的轮廓。斜飞的浓粗剑眉,紧闭的狭长眼眸,削薄轻抿的唇。下颌处满是刚冒出的胡渣,此刻就算是在酣睡,怀里还紧抱着一只空酒坛子舍不得松手,整个一副颓废的模样。 少女近在咫尺的明眸皓齿,让李明杰浑身有些不自在。他轻咳一声,又悄无声息的往一旁挪了挪,才道:“怎么办?难道让他就这么躺着?” 花怜月深吸了一口气后,极为无耻的道:“还是不要扰人清梦了,给他一只竹椅护住头就行。” 这个女人,还真是,还真是李明杰还在心中斟酌着该如何评价,却见那个醉汉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李明杰不由紧蹙眉头,暗暗腹诽。好可怜!大概醉倒了,都能感觉到这个女人的冷心冷肺,他不由撇开头不再看她。 花怜月却觉得他太过婆妈,没有男子该有的果敢干脆,于是也撇开头去。两人各据一方,却大有彼此相看两生厌,互不理会的味道。 正伸长脖子不停张望的花怜月忽然觉得脚脖子一紧,紧接着一股大力袭来,毫不留情的将她往外拖去。一个男子狞笑道:“想要逞英雄,就别躲躲藏藏,还是出来话吧!” “喂,有话好好,我在这也听的见。放手,快放手”花怜月感觉自己的身子一轻,在飞的退后。她一边惊叫,一边手忙脚乱的抱住了身边李明杰的大腿。 李明杰家世优越,身上所穿的自然也是锦衣华服。这种衣料就如少女的肌肤,特别柔软滑腻,贴身穿着恍若无物。 可惜这料子太薄也太滑了,李明杰明显感到在花怜月的大力拉扯下,自己的亵裤有往下滑落的趋势。他不由又羞又恼,一张俊脸青白交错。忙一手抱着桌角,一手扯着腰带,大叫道:“死丫头,快放手!” 此刻花怜月抱着他的大腿,就像抱着一根救命稻草,她不但不放,还抱得越紧了。相信此刻若是聚财赌坊的人瞧见她这狼狈模样,一定会额手相庆,大快人心。 一片混乱中,李明杰耳尖的听见“刺啦”一声轻响,他绝望的大叫道:“求求你,放手吧”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刺啦”一声长响,只觉得下-身一凉,他的亵裤被一分为二。除了他手里紧抓的那一块外,其余全被花怜月紧紧抱在怀里,被外面的人一起提溜了出去。 李明杰悲痛欲绝,拿脑袋猛撞桌腿,恨不得能把自己撞晕过去,免得丢人现眼。 花怜月此刻也有些懵圈,待她看清自己怀中之物后,顿时感到一阵恶寒,忙不迭的扔了出去。 却好死不死的扔到那个醉汉的脸上,二颗冷汗从花怜月的额头冒了出来。她忙双手合十,对那位倒霉的仁兄道:“兄台勿怪,我真不是故意的!” “有空担心他,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一个男人不怀好意的哈哈大笑,他伸出大手拎住她的后脖领子,如抓鸡仔般将她牢牢提在了手里。 “喂,轻点,轻点”可怜的花怜月被自己衣领勒得直翻白眼。 “姐!”那边还在戏耍马老板的双见状差点魂飞魄散,她再也顾不上与马老板周旋,纵身一跃,五指微曲,往抓住花怜月的大汉面上抓去。 眼见就要抓上那大汉的面门,却见另一人狞笑着,抓起一块碎瓷片,斜斜的伸过来,抵在了花怜月白皙修长的颈侧。 双大惊,伸出的手却收不回来,只得微微一偏,生生将他们身后的桌角抓了下来。制住花怜月的二人见状也是心头一惊,暗呼一声好险。 马老板早已累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见双如花蝴蝶般的身影终于停顿了下来,想也不想就是一鞭挥了过去。 双微微一颤,硬生生扛下了这一鞭。她肩头的绿绸衫破了,一缕鲜血缓缓流了出来。 “双,别停下来!”花怜月魂飞魄散的大声惊呼,却觉得颈侧一阵刺疼,一股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原来是那瓷片贴的太紧,在她话的瞬间,已经割破了她细嫩的肌肤。 双见状,凄厉的大叫道:“你若敢再伤我家姐一分,我必让你全家用鲜血来还。” 拿着瓷片抵住花怜月的汉子闻言想要出声嘲笑几句,在对上双怒瞪的杏眼,看清里面燃烧的不可抑制的熊熊怒火后,他顿时心头一颤,只觉得遍体生寒。 他们本只是马老板马场里的伙计,虽然也喜欢好勇斗狠,却真不是什么丧心病狂之辈。他们跟着马老板前来闹事,白了也是为了多得几个赏钱而已。 眼前这对主仆虽然是女子,可一看就不是什么善于之辈。若是为此让人记恨上,还连累家人,还真是得不偿失。想到这里,他悄悄将紧挨着花怜月颈侧的碎瓷片稍稍移开了些。 马老板却不管三七二十一,本就是嚣张惯了的,今日又被双戏耍了这么久,顿时满腔怒火全部被激了出来。手中的鞭子也越没了轻重,左一下,右一下,瞬间双就硬生生的扛了五六鞭。 外面闹得不可开交,屏风内却雾气氤氲。萧怀青大半个身子都浸在水里,豆大的灯光照在她光滑如缎子般的肌肤上,折射出诱人的光泽。水的温度是如此温暖,就像情人甜蜜的怀抱,让人浑身懒提不起一丝力气。 她懒洋洋的躺在溢满花香的热水里,将一只纤秀的脚高高地搁在木盆边沿,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她的腿一路滑落 撒花少女拿着一块毛巾走了进来,她一边为萧怀青擦洗着垂下的乌黑丝,一边声嘟囔道:“老板,下面那位马老板闹的太过分了。” “太过分就赶出去吧!”萧怀青半眯着眼眸,懒洋洋的道:“阿彤,记得马老板是用那只手闹事,就把那只手留下来。” 萧怀青的声音慵懒中带着一丝销-魂的黯哑,让人听着觉得骨头都已经酥软,几乎可以忽略她话中的毒辣。 “是!” 这个叫阿彤的少女,眸中闪过一丝残忍的笑意,她将手里的毛巾交到另一位少女的手中,微弯着腰悄悄的退了出去。 第十九章 秋露清心 被马老板吓退的那些吃瓜群众,依然聚在五福楼下。 WwWCOM按照以往的经验,想在萧老板地盘闹事的,大多都会被当成垃圾给扔出来。就算少数不是被扔出来的,也会如同遇鬼般,有多快跑多快。 到时,他们可以用言语痛痛快快的谴责闹事者的无礼,也有手痒的躲在人群里,扔几块石子,土疙瘩,过过手瘾。 看这些人先前嚣张跋扈,随后吃瘪挨揍,其实感觉挺爽的。当然,他们认为这绝对不是什么痛打落水狗,而是,而是众怒难犯。 果然,没过多久,就听几声闷响,马老板与他的几个手下如同破麻袋般,被人从五福楼上扔了下来。 “咻砰” 激起好大的灰尘! 众人纷纷从屋檐下走了出来,就见马老板脑袋搁在一个伙计的腰眼上,一条腿搁在另一个伙计的屁-股上。衣服也破了,脸也吓青了,挣扎了半居然都没爬起来。 “呸,不要脸,情也不知道看准地方。居然敢到咱们萧老板这来闹事,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一口不知从谁嘴里飞出的浓痰,随着唾骂声“吧唧”一下糊在了他的脸上。 “长的丑不是你的错,跑出来吓唬人就是你的不对了!”一块石头不知从哪里飞过来,砸在了他的胸口。 “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能把脸皮吃的这么厚,居然还妄想抢萧老板回去做姨娘。”又一大块稀泥飞过来,还好砸偏了,糊在了马老板身下人的屁股上。 “你以为你梳着满头辫,腰里再插根皮鞭,就下无敌了!”这回飞来的是几个臭鸡蛋加菜叶子。 这时,楼上有一个脆脆的女声,娇呼道:“楼下的让让!” 围在马老板身边狠狠唾骂的众群众,以闪电般的度四下闪开。就听“咻砰”的两声,楼上又扔下两个人,原来是最开始就被双揍到桌子底下的那两个倒霉鬼。 五个人挤在一起,痛苦的“哎呦,哎呦!”直叫唤。马老板眼角瞥见周围众人再次不怀好意的欲围上来。 妈呀!这里好恐怖。 他惊恐的打了一个激灵,也不顾浑身如散架般的剧痛,一咕噜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去。那度,果真如同被鬼追般迅。 有眼尖的群众,敏锐的觉,他的右手始终软绵绵的垂在身侧,丝毫不能动弹。 五福楼内,花怜月神情有些复杂的望着竹台之上。 那些薄纱,屏风,木桶等用品已经撤下。萧怀青换上了一件月白色绣着缠枝莲纹图案的罗纱衣裙,长长的裙裾软软蜿蜒的拖在身后,逶迤如浮云。以被绞到半干的乌长长的披散在脑后,犹如乌黑的瀑布悬挂于半空。 阿彤神情肃穆的捧上一只卷轴,却并不张开,只恭敬的摆在祭台中间的木架上。众女有条不紊的奉上三牲贡品,还有各色新鲜出炉的糕点,果子。 萧怀青跪在祭台前,双手合十,双眸微闭,态度居然十分的虔诚。 见过拜菩萨,拜家仙,拜祖师,拜祖宗牌位,却从来没见过拜一幅画轴的。双凑到她耳边悄声问道:“姐,你萧老板在拜祭的到底是什么?” 花怜月困惑的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她也算见多识广,还真没有见过如此诡异的场面。她回头望向双,低声询问道:“身上还疼吗?” 双笑着摇摇头,道:“这点伤算什么,以前再重的伤都受过。再那位阿彤姑娘给的伤药还挺好用,涂上以后凉丝丝的,一点都不疼了。” “只是”双伸手轻触了触花怜月颈间绑着的白纱,心有余悸的道:“今日让姐受了伤,只怕回去后,我会让姐姐骂死!” 花怜月轻笑一声,道:“只是破些油皮而已,三两也就好了。你放心,我不会让大双现的。”双勉强笑笑,没有言语,只是往日明亮张扬的杏核眼明显黯淡了不少。 五福楼的伙计似乎早就见惯了,只片刻功夫,就将混乱的场面收拾的干干净净。于是又有食客三三两两的结伴而来。 “咦!李大少呢?” 花怜月这才觉被自己剥了亵-裤的李明杰似乎不见了踪影,双“噗嗤”一笑,道:“当然是趁着人少的时候赶紧溜了,不然,当着众人面光着屁-股,还不是有辱斯文!” 想想俊美无匹,儒雅风-流的李家大少,一脸酱汁,光着屁-股在大街上掩面狂奔的情形。花怜月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心头一阵恶寒。 重新摆好桌椅,上了酒菜,花怜月坐下后却现自己似乎没了胃口。她索性倒了一杯酒水,端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抿着,肆意的欣赏起眼前的湖光山色。 “砰”一只只有巴掌大的泥金酒壶被人放在花怜月面前。 萧怀青不请自来,在她对面坐下后,笑吟吟的道:“花姑娘,不如尝尝我这酒如何?”此刻的她一反先前祭拜时的冷若冰霜,看起来平易近人多了。 花怜月有些受宠若惊,忙道了声谢,随即利落的打开了木塞。一股清冽森寒的酒香飘了出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眼前一亮,道:“这是秋露清心酒!” 萧怀青凤眼一挑,斜瞥着她,似笑非笑的道:“你喝过?” “那倒是没有。”花怜月摇摇头,道:“只听家父过,这酒乃一伤心人所创。用的是秋日的露水,加上极寒极热的药材。它们之间相生相克却又相辅相成,最终酿成了这样一种包含了两种特质的绝世佳酿。” “世人喜欢叫它秋露清心,我却喜欢叫它断肠!”萧怀青轻轻一笑,伸出纤纤玉手取过酒壶,为自己与花怜月各自满上一杯。 “断肠酒,断肠人,双飞燕,花满楼!” 伴着萧怀青的轻声吟唱,花怜月心的抿了一口杯中的秋露清心酒。一股辛辣的液体如烧红的刀子般从她的喉咙处滑入腹部,辛辣过后,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寒凉以及回甘,留在喉头久久没有散去。 “哇,果真是好酒!”花怜月一双黑眸惊喜的熠熠光。 萧怀青再次轻轻一笑,她端起自己那杯,抿了一口,道:“花姑娘难道不好奇,我为何要称它为断肠?”她抬眸望着花怜月,古井无波的美眸里闪过一丝异光。 花怜月傻傻的望向她,道:“为何?”她以为自己会听到一个凄婉哀怨的缠绵故事,谁知萧怀青的却是:“因为我稍稍将这秋露清心酒的方子改了一下,多加了一味断肠草进去!” 花怜月顿时立住不动,她一只手依然端着青花杯,却觉得浑身已经僵住,一颗心狂跳的仿佛要蹦出来。 姐姐,你到底是闹哪样? 第二十章 正经人 萧怀青轻轻一笑,又自行拿起泥金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而后口口的抿着。Ww W COM一双美眸潋滟如波,似笑非笑的望向明显僵住的花怜月。只可惜她灿若云霞的微笑,总是不能抵达眼底。 泥金酒壶只有巴掌大,装满了也就五六杯而已。闻着那醇厚甘冽的酒香,望着那碧绿的酒水,一股脑全进了萧怀青那张殷红的嘴里,花怜月只觉得如百爪挠心般难受。 她索性心一横,也不要酒杯了,一把抓过那泥金酒壶,仰头就往嘴里灌去。 这一瞬,萧怀青虚伪的笑意僵在了唇边,显然她是真的怔住了。 花怜月三两口就喝完了壶中美酒,她意犹未尽的擦拭去嘴角的酒沫,笑道:“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真是痛快呀,痛快!” 世人都道这断肠草乃穿肠毒药,却不知用的合适,它也是一味能祛风湿、散寒止痛的良药。想用这个吓唬我,还是差点意思。花怜月此刻眉角眼梢全是笑意,就像是只得意的狐狸。 萧怀青美眸一亮,喃喃道:“有意思,真有意思” 最后,花怜月也不记得自己与萧怀青一起到底喝了多少坛秋露清心酒,总之她踉踉跄跄的从五福楼出来时,已经是月上柳梢头,星辉落满湖。 “君不见黄河之水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干杯!”花怜月此刻双颊绯红,眼波迷茫,却莫名亢-奋。 双一边费力的扶着她,一边对提着绣球琉璃灯送她们出门的阿彤道:“姐姐请回吧!我看萧老板似乎也喝多了,只怕身边离不开姐姐的照顾。” 阿彤抿嘴一笑,道:“是呀!我很久没见老板这么开心了。你们姑娘若是暂时没有离开梅岭县,就多来五福楼坐坐,陪咱们老板喝几杯吧!咱们这除了秋露清心外,还有好些世间难求的美酒。” 双闻言眼角直抽抽,这话要是让自家姐听清了,只怕连道都走不动了。她干笑两声,道:“一定,一定!” 阿彤体贴的安排了一辆轻巧的蓝布双橼马车,待双将花怜月扶上马车后,车夫一甩手中长鞭,车轮开始徐徐滚动。 秋日的月光清凉如水,为这湖光山色平添了几分朦胧。湖面上还有几艘尖头船依然在不知疲惫的穿梭着,远远望去,宁静而优美。马蹄踏在满是黄土的路上,沉闷而急促,可见车上人的归心似箭。 披星戴月赶回李府时,已经将近子时,更深露重,夜深人静,李府大门前更是一片寂静。花怜月的酒意也散去了一大半,只是依然觉得头昏目眩,双腿软。双心翼翼的扶着她下了马车,车夫也不多做停留,立刻拉转了马头,扬鞭而去。 双上前敲响了李府那扇油光铮亮的乌木大门! 静悄悄的! “这么晚了,许是看门的大娘的已经睡了!”花怜月一手扶着大门,醉意朦胧的掩住嘴,打了个的呵欠。 谁知话音刚落,大门却“咿呀”一声响,从里面打开了。要是不双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只怕双腿软的她要跌个狗吃屎。 开门的是李若兰身边的丫鬟初云,看她衣饰齐整,手里还提着一只巧的明瓦绣球灯笼。花怜月抓抓有些蓬乱的头,举起爪子摇了摇,傻笑道:“初云,你是特意在这里给咱们等门吗?你真是太可爱了嗝!” 酒气四溢! 初云捂着鼻子,有些嫌弃的道:“花姑娘这是喝了多少酒呀!”虽然有些嫌弃,她还是配合双一起,将花怜月扶回了李若兰的院落。 一夜寂静,花怜月四仰八叉的躺在西厢的床榻上,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梦。而不管她梦见什么,总是觉得鼻端萦绕着一股似兰似麝的淡淡蕴香。还有一双琥珀色,妖异如猫的奇异眸子,在远处不怀好意的紧紧盯着自己。 当她再一次梦见自己被一只饿虎扑倒,却丝毫都不能动弹时,她终于猛地睁开了眼眸。却瞧见色居然已经大亮。一束耀目的白光从雕花窗棂处投射进来,给冰冷的青石板地面薄薄的镀上了一层金纱。 临窗而立的一只花架上,搁着一盆开得绚烂夺目的玉翎管。纤细绵长的花瓣倾泻而下,淡黄色点染的菊心在日光沐浴下越娇媚动人。 懒懒的伸了个腰,花怜月陡然现身边一向早起的双,此刻居然还在拥被酣睡。她双臂抱着锦被,一张红扑扑的脸半埋其中,嘴角微微翘起,似乎正在做什么好梦。 花怜月眼睛咕噜一转,顿时玩心顿起。她蹑手蹑脚的下了床,扯了一片细软的菊瓣,掀开双的被角,耐心的在她脚心里挠呀挠 眼见双开始蹙着眉尖哼哼唧唧,卧蚕般的脚趾紧缩成一团,她得意的抿嘴偷笑。谁知她眼角的笑容还未完全掩去,双忽然一腿横扫过来。早有防备的花怜月身子一矮,险险的躲了过去,雕花床柱却被她踹的险些折断。 死丫头,睡着了都这么凶悍! “快醒醒,太阳都晒屁-股了!”花怜月吓得一吐舌尖,一巴掌拍在了双浑圆挺翘的的屁-股上。 双终于勉强睁开困倦的眼皮,清醒过来。只是刚醒的她意识还有些混沌,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道:“姐,方才我梦见有老鼠一直咬我的脚心。” 花怜月愣了片刻,磨着尖牙,恼羞成怒的道:“臭丫头,又开始皮痒了!” 洗漱干净,又换了身水蓝的暗纹锦袍。花怜月觉得精神焕,宿醉后的头疼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双“吱呀”一声,打开了大门,花怜月神采奕奕的跨了出去。门前几株依然浓翠挺拔的青竹,在微风中出沙沙轻响,叶间还带着晨间晶莹剔透的露珠。 青竹下立着一位儒雅少年,他穿着一件月白色镶银边的锦衣,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玉人。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是神韵独,给人一种高贵清华感。大清早站在这里的,正是李家少爷李明杰。 他的脚下洒落着被一夜秋风吹落,却还未完全褪去艳色的海棠花瓣。红花绿叶,相映成趣,越衬得那素衣美少年丰姿奇秀,俊美无匹。 此刻又是一阵秋风吹过,吹的李明杰衣袍高高扬起,猎猎作响。明明是极为养眼的美景,不知为何,花怜月看见李明杰的瞬间,眼神就不受控制的往他下-身瞄去。 嗯,人是正经人,只是那秋风有些不太正经! 第二十一章 胡府赴宴 李明杰也一眼看见了花怜月,先是一愣。 Ww W COM也不知是因为羞涩还是因为愤怒,他白玉般的双颊上渐渐染上了一抹醉人的红晕。 花怜月誓,纵然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依然清楚听见他暗暗磨牙的声音。 被那双阴鸷愤怒的眸子紧紧盯着,花怜月感觉有些头皮麻。虽然她很想退回去,却又觉得太弱了自己女侠的名头。于是她硬着头皮,挑衅般先开口道:“早,李少爷!” 李明杰轻蔑的哼了哼,没有出声! 花怜月也倔强的瞪着他,毫不退缩!俩人目光凌空对峙着,空中“噼里啪啦”火光四射。 尴尬! 真的好尴尬! 跟在她身后的双都感觉到二人之间蔓延的尴尬气氛。她轻咳一声道:“姐,我去厨房看看大双准备好早膳没有!”她居然很没有义气的脚底抹油-开溜了。 花怜月目送她远去的背影,再看看对面,目含煞气的美少年,心中不由叫苦不迭。 恰在这时,李若兰的屋里有了动静。就见穿着碧色掐边斜襟袄,腰系撒花百褶裙的初云掀开门帘走了出来。她先对李明杰行了一礼,极为恭敬的道:“大少爷还请稍等片刻,咱们姐马上就出来了。” 李明杰此刻恢复了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他淡淡的嗯了一声,道:“时辰尚早,让二妹不用着急!” “是!” 初云又笑着望向花怜月,道:“花姑娘,快跟我来,姐已经等你很久了!” “唉!让二姐久等了。”花怜月故意长叹了一口气,拉长了声音道:“要不是被一只呆鸟挡住了去路,本姑娘早就到了。” “这院子里有野鸟吗?”初云吓了一跳,忙四下里张望。 花怜月故意夸张的拿手比划了一下:“有,还好大一只呢!” 初云信以为真,跺着脚生气的道:“看院子的丫头是怎么做事的,院子里来了这么大的野鸟居然都没有现。等会定要告诉管事婆子,好好责罚她们一顿。” “不用,责罚她们倒是没有必要。再呆的鸟都是有翅膀的,她们怎么看得住!”花怜月一边,一边不怀好意的望着李明杰。俩人的眼神,又在空气中“噼里啪啦的”的交战了几个来回。 初云有些狐疑的望了望二人,不解的摇摇头,转身进了屋子。花怜月赶紧快走几步,追了上去。 她在掀开门帘进去的一刹,忽然回头,对着依然一脸阴沉盯着自己背影的李明杰,呲牙咧嘴的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而后一转身,留给他一个傲娇的俏丽背影。 李明杰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他突然觉自己跟这么一个姑娘较劲,好像真的挺呆。憋了一晚上的郁闷之气,顿时也散去了大半。 进到屋里,花怜月觉端坐在梳妆台前李若兰,一改往日居家时的简洁。今日的她,上身穿着崭新的银红镂金丝钮牡丹花纹对襟袄,系着白底银纹绣百蝶度花裙,打扮的极为雍容贵气。 一个穿着姜黄掐边比甲的妇人,正拿着雕花青玉梳,为她梳理披散在肩头的如云乌。李若兰透过葵花铜镜见到花怜月神清气爽的进来,不由轻笑道:“昨夜可睡好了!” 花怜月大步上前,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抓起她面前的一只雕花黄梨木梳在手里把玩着,随口道:“还行,就是老做梦,睡得不太踏实!”随即她又好奇的道:“今日打扮的这么隆重,可是准备出门吗?” 李若兰叹了一口气,道:“昨日接了胡府的帖子,是今日要办一场赏菊宴,邀请咱们府里女眷还有大哥一起参加。” 花怜月面露诧异的道:“记得李夫人过,这些日子为着让你安心备嫁,就连先生那的课业都给停了,外界的应酬更是一律推辞。为何这胡府又有这么大的脸面,能让你亲自前往赴宴?”她人生地不熟,自然不知道这胡府是何方神圣。 一旁为李若兰整理替换衣裳的初云,抿嘴笑道:“胡府的大姑奶奶正是咱们姐未来的婆婆,以后都是姻亲,这场赏菊宴自然是非去不可。” “多嘴!”李若兰的薄嗔,立刻让初云老实的闭上了嘴。 花怜月诧异的现,李若兰提到未来的婆家时,妩媚的眸子里并没有一丝身为新嫁娘的娇羞与喜悦,浮现出的全是无奈与漠然,她心中顿时有了一丝了然。 这便是身为女子的悲哀,婚姻大事从来都由不得自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绝大多数的夫妻直到拜堂那,才知道要与自己携手余生的人,长得是圆是扁,是高是矮。 男人还好,不满意了,可以妾,通房的往屋里拉。女人则全靠运气,运气好的就是良人,运气不好的就是命中劫数。 想必此刻李若兰的心中,还是忐忑居多吧! 这时,妇人将李若兰满头青丝挽成了一个俏丽的芙蓉髻。随即,她在妆匣里取出一只硕大的金累丝嵌宝牡丹钗,在李若兰的鬓边比划着。 李若兰微一蹙眉,有些不满的道:“这么亮闪闪的,太晃眼!” 妇人伶牙俐齿的道:“这是夫人身边的黄嫂子特意拿来的,是与姐身上的新裳服是一套。” 李若兰眉尖一蹙,张张嘴,终究没有出声。 花怜月却淡淡的道:“就算是一套也不用全往身上使,这么金光闪闪的,看着就跟个能活动的金元宝似的,是怕人家不知道你们李府有钱吗?”妇人闻言不由一滞,满是脂粉的脸上露出一抹尴尬。 花怜月却毫不理会,她在李若兰的妆匣里翻了翻,找出一只白玉嵌红宝石双结如意钗,一对白玉镂空嵌红宝石手镯,笑道:“我看这些不错,不如给你家姐试试!” 妇人无奈的接过花怜月手中的这套白玉饰,心翼翼的为李若兰戴上。果然,李若兰整个人都显得清雅了不少。 李若兰满意的抚着鬓边一缕丝,笑道:“你的手可真巧,看来定是出身与大富之家。” 花怜月闻言只笑笑,并没有出声。 李若兰侧头望向她,温言邀请道:“左右你在家里也无事,不如与我们一起去胡府坐坐。” “饶了我吧!”花怜月提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新砌的六安瓜片,满足的抿了一口,道:“这样的场合还是不太适合我。” 尤其还要与门外那个冤家一起赴宴,花怜月想想就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李若兰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失望,道:“还想着到了胡府,大哥定是去找霍大人话。三妹,四妹素来又不喜与我待在一块。若是有你在,咱们还可以做个伴” “咳咳!”花怜月差点没被满嘴的六安瓜片给呛死。 初云忙上前为她抚胸拍背,好一阵忙活。 花怜月缓过气来,忙推开了初云,义正言辞的对李若兰道:“我又想了想,觉得既然答应了李夫人要护你周全,还是要到做到。这胡府的宴会再无聊,我也不能让你独自赴约!” 独自赴约?李若兰有些傻眼,你是当李府其她的女眷,还有李大少爷是空气吗? 想起等会就可以见到心心念念的霍连诀,花怜月就怎么也抑制不住唇边的笑意。初云与李若兰不解的对视一眼,这位花姑娘唇边的笑容,怎么瞧着有些扭曲。 衙门里,正俯批阅公文的霍连诀觉得鼻头痒,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他只得放下手里的朱砂笔,揉了揉酸的鼻头,喃喃道:“果真是秋来了!” 第二十二章 心比天高 花怜月为了陪李若兰赴宴,还特意换上久违的女装。WwW COM一件浅淡的橙色斜襟袄,水芙色的合欢花淡淡的开满双袖。一条月白色的百幅裙,边角缝制着雪白的兔子绒毛。这件袄的腰身掐的极好,显得花怜月纤腰不足盈盈一握,身段即纤细又玲珑有致。 她满头青丝绾起一个松松的云髻,斜插一根银玉紫月簪。原本苍白俏丽的脸蛋因薄施胭脂,显现出了难得的妩媚。这么精心装扮下,原本略显病态的花怜月,此刻居然恍若倾城,似是飘然如仙。 当她与李若兰携手而出时,眸若星辰,顾盼之际,那清华高贵的气度,居然比李若兰还要略强几分,惹得院外的李明杰难免诧异的多瞧了两眼。 李若兰莲步轻移,对李明杰轻轻一福,娇笑道:“劳烦大哥久等了!” 李明杰倒是朗声一笑,道:“无妨!马车早就准备好了,二妹,这边请!” 一旁的花怜月眼角直抽抽,好歹也是亲兄妹,这样?未免也太客气了些。想起自己以前将大哥当马骑,将二哥当跑腿厮使唤的日子,不要太惬意哦! 想到得意处,难免有些手舞足蹈。花怜月这身衣裙本就是李若兰的,她穿略长了些,并不十分合身。再加上这一走神,步子跨得太大,她一脚踩在自己的裙角上,好险没摔了个狗吃屎。 幸好跟在她身后的大双双,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才免了她与大地的亲密接触。只是她辛苦维持的嫡仙气质,还没出院门就彻底破了功。 李明杰跟在后面瞧见了这一幕,心情那叫一个舒畅,就如三伏喝了一碗透心凉的冰碗。怎么来着?人善人欺不欺,人恶人怕不怕! 好不容易爬上了李若兰的马车,立即放下深蓝色的福纹门帘,隔绝了李明杰那明晃晃的,带着嘲弄的嘴脸,花怜月才长舒了一口气。 李若兰见状,不由偷偷的抿嘴轻笑。自家大哥一向都是温文尔雅,极为有礼的。不知为何,方才这一路,他却对花怜月极力讥讽嘲弄。当然,花怜月也不是肯吃亏的主,这一路斗嘴下来,居然没有对李明杰有半分相让。 这样的李明杰,她是陌生的,同样也感到比往日更加鲜活亲切。 花怜月坐在马车上“呼哧呼哧”的大喘气,她元宝般精致的耳朵因为恼怒,而隐隐的呈现出樱红色。她气呼呼的对李若兰道:“瞧你大哥,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我又没有踩着他的尾巴,为何总跟我这么一个外人过不去。” “今日大哥是过分了些!”李若兰嘴里虽然附和,细致描绘过的弯弯柳眉却挑了起来。她心中也觉得诧异,今日大哥确实有些失了风度。 “咦!”花怜月左顾右盼,诧异的道:“不是李府女眷都在邀请之列,其她的人呢?” 初云闻言,冷哼一声,道:“咱们家这位庶姐倒是贵气的很,回回出门,都要三催四请的才肯出来。若是不等她,就会到老爷面前哭哭啼啼的装可怜,姐不把她当做亲妹妹。可恨她永远弄不清自己的身份,咱们姐才是人家邀请的主客。” “初云,越来越放肆,少两句吧!”李若兰淡淡的斥道。见自家姐面露薄怒,初云只得乖乖的闭上了嘴。 又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李如香才娉娉婷婷的走了出来。三千青丝梳成清新的灵蛇鬓,髻边斜插一根镶嵌珍珠的碧玉步摇,雪白的皓腕上笼着几圈珍珠手串,就连胸前都挂着一串散着温润荧光的珍珠项链。 她穿着一件簇新的翠绿烟罗纱衣,腰间系着逶迤拖地的水仙散花绿叶裙。秋风轻拂,吹起了她的裙摆“哗哗”作响,果真如雨打荷叶般俏丽“冻”人。 跟在她身后的李幼慧也穿着一套嫩黄带白色兔毛的衣裙,梳着双螺髻,胸前挂着一副彩色璎珞项圈,显得憨态可掬,极为可爱。 花怜月望着李如香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才极为佩服的道:“她难道不冷吗?” 坐在马车里显然是不冷的,花怜月与李若兰并排坐在一起,而她的对面,就是做荷叶仙子打扮的李如香,还有娇憨的李幼慧。 李幼慧倒是极好收买的,一碟子奶香糕,一碟酥油卷,一盏玫瑰花蜜,足以让她乐开了怀。 李如香却鼓起眼睛,瞪着对面悠闲的花怜月。压着嗓子,极为愤怒的对李若兰质问道:“二姐,为何她也能去胡府?这样来历不明的野丫头,若是在胡府闯出什么祸事,咱们李府怎么担待得起!” 李府是纯粹的商户之家。可胡府却不一样,因为出了一位知府,一位吏部员外郎,一位总兵,而稳稳成为梅岭县各世家中的翘楚。 像李府这样的人家,就算再有钱也入不了胡府的眼。也是李若兰与那位知府大人订下亲事后,两家之间才开始有了走动。 李若兰被教养的极好,对于胡府的态度拿捏的极有分寸,亲近却绝不谄媚。而李如香却不同,她因不满自己被夫人随意配了个商户,一心妄想借着胡府的脸面,也能改变命运做个富贵悠闲的官太太,所以回回都是厚着脸皮硬往上凑。 她自己这样想,就觉得下间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眼见花怜月跟来,又打扮的格外娇俏动人,自然也将她视为假想敌。 见她依然态度刁蛮,不尊自己这个嫡姐。李若兰眉尖微蹙,淡淡的道:“如香,你逾越了!” 李如香脖子一梗,还要再,却听见马车外传来李明杰疑惑的询问:“二妹,三妹,何事喧哗?” 一直懒洋洋的花怜月扬起声音,道:“喂,女儿家私房话,难道也要让你知道?” 马车外的李明杰显然一滞,随即没好气的道:“你也算是女儿家吗?驾”显然是他催动-胯-下马匹,远离了载着众女的马车。 唬退了李明杰,花怜月才望着满脸不服气的李如香,声警告道:“你二姐对你一直忍让,并不代表我也有同样的耐心与修养。我能不能去胡府,同样你也了不算。如果你还想做那只呆鸟的乖妹妹,就闭上嘴老实的坐在那里。否则,我定会在他面前戳穿你这张虚伪至极的假面具。” 第二十三章 闲杂人等 这一路上终于安静下来了! 当然,并不是花怜月的言语镇住了李如香,而是禁不住聒噪的双,当着她的面,用稚嫩的手掌将一只白底红梅瓷杯生生捏成粉末后,李如香终于面色青白的住了嘴。 WwWCOM 花怜月与李若兰无奈的对视一眼,好笑的摇摇头。 胡府就建在河道附近,这里除了胡府还有蒋府,刘府,王府等许多朱门大户。远远望去,黛瓦粉墙,楼阁亭台,飞檐翘瓦,隐在一片浓翠华盖之间。 此刻已经有许多华丽的马车停在了胡府门口,与之相比,李府的马车显得格外的不起眼。 各府的姐,少爷们6续下车的下车,下马的下马。只是姐们大多带了锥帽,用锥帽上垂下的轻薄纱巾掩去了大半容貌。 秋风带着刺骨寒意,吹皱了如绿缎带般的河面,泛起粼粼波光。刚刚从马车上下来的李如香,手里拿着锥帽并不急着戴上。她身上轻薄飘逸的绿色纱衣瞬间飞舞起来,如同巨大的蝴蝶翅膀。她本就肤白貌美,这一瞬真如河中踏浪而来的凌波仙子,引得众家少爷纷纷侧目。 李如香凌风而立,眸光风流婉转,心中得意万分。谁知还没得意多久,就觉得那冰冷的河风如刮骨的钢刀,吹得她遍体生寒。渐渐的,她鼻尖也红了,还有她抑制不住的连番喷嚏,简直是惊动地。引得各府少爷,姐们纷纷一阵窃笑。 李如香瞬时觉得无地自容,忙手忙脚乱的戴上锥帽。无奈的李如兰只得吩咐初云,给她披上了自己用来御寒的烟霞色织锦斗篷。 李明杰虽然出身商户,显然人缘却不错,不时有相熟之人主动过来与他打招呼。李若兰则带着花怜月,李如香,李幼慧,与众家姐一起,走另一侧门入了胡府。 只是大双,双都不太喜欢这种拘谨的宴会,她们都留在了外面的马车上。好在花怜月身上带着与她们联系的五彩烟雾弹,只需放出,不管在哪里,她们都能轻易找到她。 胡府的赏菊宴是一位胡府嫡女起的,邀请的自然也是各家的辈,并没有家中长辈参与。都是青春少艾的少爷,姐,自然少了几分拘束,多了几分自在。 众位姐被胡府的丫鬟引到了秋爽斋。 这座半封闭的院落靠近河边,往日清静的所在,因为众女的到来终是热闹喧哗了起来。 院内十分宽敞,除了假山奇石,就是大丛大丛盛开的菊花。菊花品种极多,瑰丽的紫龙卧雪,艳绝的朱砂红霜,清丽的玉翎管,雍容的瑶台玉凤,华贵的香山雏凤,娇俏的胭脂点雪好一片花团锦簇,姹紫千红。 千娇百媚的花瓣上犹自带着晨曦晶莹的露水,众位姐嬉笑赏花之际,长长的群摆不经意间在花间轻拂,总是能轻易将这些梦幻般的露珠撞碎。 这里靠近河边,空气略潮并伴有菊花清冽的甘香,让人总也忍不住想要深吸几口。花怜月跟在李若兰身边,装模作样的赏了片刻花后,就没了兴致。花儿再美,在她眼中终是没有美酒,佳肴可爱。 她抬眸左右搜寻了片刻,现李如香跟几位同龄的姐,正坐在亭子里话,李幼慧自然跑得不见了踪影。而先前在胡府门前遇见的众家少爷,更是连片衣角都没有见着。 花怜月如百爪挠心般坐立难安,也不知那位霍大人究竟来了没有? 正在寻思间,一位穿着茜红金刻丝蟹爪菊花袄,系着蜜合色八幅锣裙,腰间垂挂着几块羊脂玉环的少女,娉娉婷婷的走了过来。 少女一张略显圆润的鹅蛋脸,月眉星眼,额前垂着一颗硕大的明珠,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摆动。虽然没有李若兰这般妩媚动人,却也别有一番风采。 少女冲着李若兰略福了福,含笑道:“若兰姐姐有礼!” 李若兰忙虚扶她的手臂,随即欠了欠身,含笑道:“胡姐安好!” 这位胡姐就是起这场宴会的主人,也是胡府尚未出嫁的嫡幼女胡香玲。李若兰将要嫁的,就是她的嫡亲大表哥。 若论起来,倒是极亲的。只是李若兰安守本份,未到出嫁的时候绝对不会乱了称呼。回回见到她,总是恭敬谦虚的称呼一声胡姐,虽然不太亲密却也不会显得太上赶着。 胡香玲眼眸一转,望向她身边的花怜月,奇道:“这位姑娘有些眼生,请问是哪家的姐?” 李若兰忙道:“她姓花,是我姨母家的表妹。” “原来是花姐!”胡香玲的明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商户之家就是不知礼数,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敢带着乱走。 哼,若不是大姐体弱,生下幼子后便撒手人寰,哪里轮到这商户之女成为知府夫人。也不知大姑母是怎么想的,其实就算大姐不在了,胡府里依然有许多年纪合适的待嫁之女。她偏偏眼巴巴的托人四处相看,居然为大表哥定下这出身低贱的商户之女。 花怜月何等聪慧,她立刻看穿了胡香玲眼中一闪而过的轻蔑,看来她也将自己当成李如香那样,刻意巴结胡府的闲杂人等。 只是花怜月生性豁达,像这胡香玲这样的娇姐,只要出了这胡府,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第二面,所以根本就不值得她有丝毫在意。 她立刻极为识相的对李若兰道:“我有些气闷,想到外边去走走!” “去吧!”李若兰有些抱歉的道:“我让初云跟着你!” 花怜月微微一笑,道:“不用了,我是不会迷路的!” 望着花怜月离去的窈窕背影,胡香玲暗中撇撇嘴。随即,她又巧笑嫣然的对李若兰道:“若兰姐姐,今日还有一位贵客会来?” 李若兰好奇的问道:“是谁?” 胡香玲略带神秘的道:“你可听过清平郡主?” 清平郡主乃安野郡王的亲妹,皇上御笔亲封的郡主。她的郡主府在距离梅岭县不远的大名府,所以李若兰对这位出身高贵的郡主略有耳闻。只是以她的身份地位,也真的只能略有耳闻而已。 胡香玲见她没有言语,于是得意的道:“我家大姑母与那清平郡主乃是至交好友,听闻姑母回家省亲,清平郡主特意带着世子前来探望。” 李若兰闻言脑袋里顿时有些蒙,让她蒙的自然不是那位八竿子打不着的清平郡主,而是胡香玲嘴里提到的大姑母,那可是她的未来准婆婆,难道此刻也在胡府之中? 第二十四章 竹叶青 花怜月出了秋爽斋后,随便找了一位过路的胡府丫鬟,询问各府的少爷们都去了哪里。Ww WCOM丫鬟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估计是从未见过如此厚脸皮,敢明目张胆打探少爷们下落的姐吧! 丫鬟随意指了一个方向,随即路荒而逃。 花怜月不甚在意的摸了摸鼻子,本来她还想再打听一下,霍知县来了没有。看那丫鬟如被鬼追的模样,决定还是自己去找好了。 胡府的后院可比李府大了不知多少倍,一路分花拂柳的行来。长满苔藓的青石径上铺着厚厚的**落叶,假山被没有修剪而疯长的蔓藤野草层层缠绕,几乎看不清本来面目。高大茂盛的乔木遮住了大半阳光,一切都显得静谧而又阴森,花怜月现自己似乎走到了一条人迹罕至的荒废院落。 转了半以后,她才极不甘愿的承认自己迷路的这个事实! 寻了一块稍微干净点的大岩石坐下,她握拳轻轻锤自己有些酸的双腿。开始幻想能有一位好心人路过,把自己从这鬼地方带出去。 忽然,一阵隐隐的少女哭泣声,顺着风声传入她的耳朵。耶!不会这么走运,还能撞见女鬼吧!花怜月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着,那哭声忽隐忽现,听的多了她忽然觉得十分的熟悉。 花怜月蹙眉想了想,终于纵身从岩石上跳下来,顺着那哭泣声寻了过去。 又走了一段路,她的眼前顿时豁然开朗。眼前是一片荷花池,池子里的荷花已经败尽,残叶却还未完全拔去。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荷花池边有一棵极为高大的梧桐树,树上半挂着一个幼的嫩黄身影。 树下有一个十岁左右,锦衣华服的男孩,正在又跳又叫的高声吆喝着:“快些,快些,还差一点了!爬个树都不会,真是笨死了。” 嫩黄的身影明显是一个女孩,她的全身都在瑟瑟抖,惊惧的哭声已经接近哽咽。她细软的双臂无助的勾着一根斜伸出来的树枝,双腿却已经悬空,整个身子已经摇摇欲坠,而她的身下,就是不知深浅的荷花池。 这种气掉下去,就算不会淹死,估计也会被冻得够呛! 见到那抹狼狈的嫩黄身影,花怜月的心脏瞬间缩成一团。她提起碍事的裙摆,用最快的度冲了过去。 “啊!” 恰在这时,那女孩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她双臂无力,再也抱不住那根树枝,的身子直直的往荷花池坠去。 花怜月已经冲到跟前,她伸手一捞,恰好一把抓住了那个女孩的胳臂,将她生生的拽了回来,俩人皆狼狈的跌坐在荷花池边的泥地上。 女孩趴在花怜月怀里,双眼直,嘴张张合合,愣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出来。 不会是吓傻了吧!花怜月有些担心的拍拍她苍白的脸颊,声道:“幼慧,幼慧,没事吧,两句话来听听!” “哇!花姐姐!”在花怜月的拍打下,李幼慧终于回过神来。她如找到救星般,抱着花怜月的胳臂委屈的放声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已经没事了!”花怜月手忙脚乱的拍着她的后背,好一顿安抚! 那锦衣男孩见状,冲着她俩做了个鬼脸,幸灾乐祸的道:“胆鬼,窝囊废,连树都不会爬,真是没用。” 花怜月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究竟是哪来的臭子,真是太不可爱了。她拍拍李幼慧的后背,将依然抽泣的她扶到一旁。 锦衣男孩见状,立刻脚底抹油想要溜走。花怜月却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他的后脖领,将他提溜了过来。她威胁似的拍拍他红润的脸颊,眯着眼眸,道:“,你为什么要逼着她去爬树?” 锦衣男孩眼睛一转,立刻讨好的抱住花怜月的胳膊,星星眼一闪一闪的,略带讨好的道:“姐姐不要生气,我只是想让她上树去救那只猫。” 猫?花怜月疑惑的抬起头,隐隐见那高高的树冠上,果然趴着一只棕色的奶猫。猫体型弱,应该是才出月子不久。这么的猫怎么可能自己爬上去,显然是有人故意放上去的。 才想到这里,花怜月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腕处缠绕上一条滑腻冰冷的活物。她低头望去,就见一条通身碧绿的蛇在自己手腕上缓缓蠕动,它高高扬起巧的三角脑袋,露出妖异的黄色瞳仁,冲着自己吐出狰狞的鲜红蛇信。 “竹叶青!” 花怜月惊叫一声,头皮有些麻,她讨厌这些浑身黏糊糊的冷血毒物了。 锦衣男孩得意的哈哈大笑,他神气的道:“你还不快点放了本少爷,并且向本少爷磕头认错。否则,本少爷就让翠儿咬你!” 还要磕头认错?花怜月的眉毛渐渐竖了起来。 花怜月果然松开了抓着男孩衣领的手掌,男孩越得了意。他叉腰站在花怜月面前,趾高气扬的道:“快点跪下,磕头,还有你” 他蛮横的指着瑟缩在一旁抖的李幼慧,道:“也过来给本少爷磕头!” “还想要给你磕头?”花怜月简直是气乐了!她一把掐住蛇的七寸,将它黏腻冰冷的身子从自己的手腕上扯下来。 男孩的手指还直挺挺的指着她的鼻子,见她不像其他的女子那样或尖叫,或晕倒,或逃跑。居然还敢面不改的将蛇掐在手里,顿时哑火了! 花怜月狠狠盯着他指向自己的手指。他瑟缩了下来,手指立刻拐了一个弯,指向一旁无辜的李幼慧,伶牙俐齿的道:“你看你,多没用,一条蛇就吓得走不动道。你看这位姐姐,真是胆识过人,巾帼不让须眉!” 他陪着笑脸,心翼翼的道:“这位花姐姐,是吧?能不能麻烦你把翠儿还给我。其实它很乖,很乖,根本不会咬人的。” 哈!臭子,也有治到你的时候。 “谁是你姐姐,别乱攀关系!”花怜月摇了摇手里的竹叶青,得意洋洋的瞥着他,道:“想要这只翠儿?” 男孩子立刻连连点头,一双星星眼睛满是祈求。就像是只听话的狗狗,一点也看不出先前那副恶霸嘴脸。 花怜月伸出一根手指,不怀好意的指着上面,狞笑道:“如果想要你的翠儿活命,就自己爬上去,将那只猫弄下来。” “什么,让本少爷爬上去?”男孩指着自己的鼻尖,不可思议的道:“你知道本少爷是谁吗,就敢让本少爷爬树。” 第二十五章 背黑锅 花怜月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冷酷的道:“我管你是谁!我只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WwWCOM你既然能逼着别人去爬,自然也能自己去爬。树上那只猫虽,却也是一条生命,你为了自己高兴而罔顾旁人性命,就得付出代价。” 锦衣男孩眸中露出于他年纪相反的阴鸷,他沉声道:“大胆,你是哪家女子,居然敢为了一只畜牲威胁本少爷!” 花怜月冷冷一笑,极为轻蔑的道:“在我眼中,你还不如树上的那只畜牲。爬不爬?不爬,我立刻就掐死它!” 花怜月手指微一用力,那只可怜的竹叶青,立刻摇着尾巴,吐着蛇信,出“嘶嘶”的哀鸣。 “你轻点,轻点,千万别把它弄死了,我爬就是了!”男孩大概从未见过花怜月这样软硬不吃的主,身边又没有奴仆,家人可以仗势。心中挣扎片刻,态度还是软了下来。 男孩一看就是调皮惯了的,就见他撩起锦衣下摆系在腰间,又脱去鞋袜,光着大脚丫,来到了这棵粗大的梧桐树前。 就见他猛地往上一蹿,双手紧紧抱住了大树上的一根树枝。然后,提起脚蹬着树干,慢慢地往上爬去。 一节一节的,挺快也挺顺利。很快他的头顶出现了两根横伸出来的树枝。他抓住其中一根,双手一用力就翻坐了上去。这个位置已经极为靠近树冠,他轻松的坐在枝桠间,只要一伸手,就能触摸到猫那柔软的身躯。 “咔嚓” 花怜月清晰的听到一声轻微的断裂声,她眉尖不由微微蹙起。此刻,男孩刚刚伸手将猫抓到手里。随着他的动作幅度加大,又是“咔嚓”一声脆响。 “哇!”男孩一声惊呼,那根承载着他全身重量的树枝,已经应声折断。一人,一猫,再加那一截断枝,齐齐往荷花池中坠去。 花怜月大惊,忙丢了手中的竹叶青伸手去捞。那只饱受惊吓的奶猫刚刚触及水面,就被她闪电般的捞了出来。 而那男孩,则极为悲催的笔直落入了荷花池中。 “孙少爷,孙少爷!” 男孩刚刚落入污浊冰冷的荷花池中,原本寂静的角落里,忽然跑出来一群丫鬟仆役。他们大呼叫的扑过来,开始七手八脚的打捞池水里的倒霉鬼。 花怜月嘴边噙着一抹讥讽的冷笑,抱着那只奶猫,拉着李幼慧淡漠的让到了一旁。 进到这院子的瞬间,凭着她敏锐的听力,已经察觉到了隐在暗处的这些人。只是,她不明白,明明有人在,为何还会放任这顽劣骄纵的男孩如此欺辱李幼慧。 可当她逼着男孩爬树,那些隐在暗处的人依然没有动静时,她越感到疑惑了。于是她放任男孩落入冰冷的池水中,就是想看看那些人究竟会不会见死不救。还好,他们还是不敢眼睁睁看着男孩死的。 荷花池的水虽冷,却并不深。男孩顶着半张枯荷叶晕晕乎乎的站起来后,才现水面只淹到他的肩头。他呸呸几声,吐出嘴里的污水,指着岸上抱着奶猫看热闹的花怜月,极为悲愤的道:“你这个女人,是不是冷血的,宁可去救一只猫,也不救本少爷!” 花怜月轻抚着猫背上柔软的毛,感受着它温热却依然瑟瑟抖的身躯,冷声道:“这是你本想施展在他人身上的恶作剧,总该自己先尝尝,才知道是何种滋味。” 有仆役跳下水,将男孩背上岸来。浑身湿透的他被寒风那么一吹,如同掉入冰窟窿般透骨奇寒。“你这个贱-人,本少爷绝不会轻饶了啊啾,啊啾!”男孩的脸被冻紫了,牙关不由自主的上下打架,喷嚏打得惊动地,连句完整的话都不出来了。 “快,快去通知大姑奶奶,还有方雅姐”一个丫鬟惊慌失措的尖叫道。 见面前众人乱作一团,花怜月拉住李幼慧转身就想走。 一个穿着海棠红掐边比甲的丫鬟立刻挡在了她面前,就见她柳眉倒竖,极为泼辣的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害人精?害咱们孙少爷落入池中,就想当成无事般溜了不成。” 李幼慧被吓得抓紧了花怜月的胳膊,不敢抬头。花怜月扯扯嘴角,扬起下巴,极为傲慢的道:“你又是哪家的下人?狗胆包,敢对主子的客人大呼叫。”丫鬟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另一个看着年纪大些,穿着莲青色斜襟袄的丫鬟,忙上前对着花怜月屈膝行了一礼,道:“姐休怪,是咱们失礼了。这位是咱们大姑奶奶的嫡亲长孙,严玉书少爷。” 李幼慧闻言心中微微一动,她忙悄悄拉了花怜月一把。花怜月疑惑的回头望向她。她忙声道:“他们家大姑奶奶是我家大姐的未来婆婆,这个人只怕是” 她没有出口的话,花怜月已经心领神会。这个顽劣骄纵的男孩,恐怕就是李若兰的未来继子。花怜月不由满头黑线,她几乎可以预见李若兰以后的热闹人生了。果然,这个外人看成香饽饽的知府填房夫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那个年长丫鬟一直含着得体的微笑,看着她们窃窃私语。在确定她们已经完全弄清严玉书的尊贵身份后,才继续道:“因为孙少爷也是在咱们府里做客,如今弄成这幅模样,只怕大姑奶奶跟前咱们这些做下人的不好交代。还请两位姐能留下来,等咱们大姑奶奶过来,跟她老人家好好解释一番,不知两位姐意下如何?” 虽然她态度谦逊恭敬,可出来的话却隐隐有着以势压人的味道。若是旁人家的姐,因为顾全胡府的颜面,自然会捏着鼻子诚惶诚恐的不敢多言。 可花怜月是谁?无理也要搅三分的主。就见她毫不掩饰的翻了个大白眼,极为干脆的拒绝道:“不好!” 丫鬟脸上那得体的微笑顿时一僵。 就听花怜月继续冷冷的道:“你们家孙少爷身份高贵,就能不将别人家孩子的安危放在眼中吗?他逼着我们家孩子爬树时,你们在哪里?他拿毒蛇吓唬我时,你们又在哪里?明明是你们失职在先,现在出事了,兜不住了,就想要拉着我们来垫背。对不起,这个黑锅咱们不背!” 丫鬟的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青,总之极为难看。终于,她盈盈一福,脆声道:“见过大姑奶奶!” 花怜月吓了一跳,忙后退一步,警惕的道:“谁是你家大姑奶奶!告诉你们,乱认亲戚也没用。了这个黑锅咱们不背!” 第二十六章 各自的小算盘 花怜月对面的那群丫鬟,仆役跪下了一大片,齐声道:“见过大姑奶奶!” 眼见装不下去了,花怜月这才回过头,故作一脸诧异的道:“原来是真的大姑奶奶来了!” 她心中却隐隐有些得意,先前那番义愤填膺的话,她就是给身后疾步而来之人听的。 WwWCOM这样不经意的控诉,才会在不卑不亢之余,显得足够委屈。虽然她不知道来者是谁,可出了这样的大事,必定是胡府的主子无疑。 严门胡氏大概五十出头的模样,许是做惯了当家主母。她的眉眼都是塌下来的,显得非常严厉。她得了下人的禀报匆忙而来,当看清楚严玉书那副狼狈的鬼样子时,眸中的心疼以及愤怒是丝毫没有作假的。 她上下摸索着满身泥水,狼狈不堪的严玉书,愤怒的对那些不敢抬头的下人道:“你们是死人吗?这么多人跟着孙少爷,都看不好人,要你们这些白吃饭的家伙有何用?” 花怜月注意到,那个穿着海棠红比甲的丫鬟,虽然混在人堆中,唯唯若若的低头不语。两只吊梢眼却忍不住偷偷去瞄跟着严老夫人一起赶来的一位女子。 这位女子大概二十出头的模样,穿着一件紫罗兰素绒绣花袄,梳着简单的柳叶髻。淡淡的山眉,弯弯的新月眼,十分温婉秀气。莫非这位就是方才那群丫鬟嘴里的方雅姐? 果然,在训斥完下人后,严老夫人就一叠声的催促道:“雅儿,快带这个冤家回去换衣裳,再熬上一碗浓浓的姜汤,去去寒气。” 方雅见严老夫人面带怒容,自然不敢怠慢,忙带着众人,簇拥着严玉书疾步而去。 被人用衣袍紧紧裹住的严玉书,却急急回头,挣扎着大声叫道:“翠儿,我的翠儿,把我的翠儿拾来” 严老夫人一蹙眉,疑惑的道:“什么翠儿?” 下人们唯唯诺诺的不敢出声。花怜月却拿脚尖踢了踢草丛中被混乱的下人踩死的竹叶青,道:“就是这条本该冬眠的蛇,却被贵府里的少爷拿出来吓唬人。” 严老夫人脸色依然异常难看,她一双锐利的眸子紧紧盯着花怜月,慢慢道:“不知这位是哪家的姐?” 花怜月心中咯噔一下,她忽然想起,面前之人可是李若兰的未来婆婆。刚才只顾着自个嘴皮子痛快,似乎给李若兰埋下了日后婆媳不和的隐患。 果然,那个留下来的年长丫鬟,抬眸瞥了花怜月一眼后,对严老夫人道:“这位姐,奴婢瞧着眼生。那位,是西街李府家的四姐!” 严老夫人显然上了年纪,记性有些不太好,她还紧接着追问道:“哪个李府?” 丫鬟眸中闪过一丝冷意,态度却极为恭敬的道:“就是与表少爷定亲的那个李府!” 严老夫人一愣,还没来得及话。花怜月赶紧打着哈哈道:“原来是亲家母呀!瞧瞧,这事闹的,还真是不打不相识呀!” 严老夫人眉头一紧,这话也太粗鄙了! 花怜月又一脸委屈的道:“不过女子还是要大胆一句。虽然是在府里,少爷身边也该有个下人看着。您看,我们摔着,淹着,被毒蛇咬着,都是芝麻事。要是少爷为此受了伤,罪过可就大了。” “没用的东西!”严老夫人眸中闪过一丝冷厉,她抬起手狠狠的一巴掌扇在那个丫鬟脸上:“你们是怎么看着孙少爷的?来人,把今跟着孙少爷的这伙人,全都捆了打出去。” 那个丫鬟捂着自己的脸,当场被吓蒙住了。她只是奉了府里某位主子的命令,暗中唆使孙少爷欺辱李府的这个庶女。目的就是为了在严李两家之间制造矛盾,从而破坏他们之间的婚约。就算暂时破坏不了,也可以为他们日后的相处埋下隐患。 本来依着严玉书的霸王性子,欺负这么一个姑娘根本就不在话下。谁知半路会杀出这么一个女版程咬金,就在他们犹疑的片刻,不但制住了这个不怕地不怕的霸王,还让他吃了这么大的亏。 这位一向严厉又护短的大姑奶奶,不好明着对那两位姐撒气,这把火自然会烧到他们这些疏忽大意的下人头上。瞬时间,磕头的,求饶的,乱作一团。 花怜月拥着李幼慧,冷眼瞧着这一切。她从来都觉得,不管是什么身份,做了错事,就该受到惩罚。严玉书如此,面前这些抱着阴暗心思,放任事态展的下人亦该如此。 慌乱间,这僻静荒凉的院子里,又浩浩荡荡的来了一群人。为的是一位中年贵妇,大概四十岁左右,穿着一件绛紫色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满头珠翠摇曳生姿,一双丹凤眼透着凌厉。 她正是目前胡府的当家主母方氏,方氏望着众人皱皱眉,厉声道:“你们这些没用的蠢货,连孙少爷都照顾不好,还有脸在这里喊冤!” 她又转眸望向严老夫人,赔笑道:“大姐不用生气,是底下人不晓事,才害玉书出了这场意外。交给管事的狠狠打一顿板子,让他们长长记性也好!只是老祖宗如今病才刚好,可经不起这样的喧闹。” 严老夫人略一犹豫,随即点点头,道:“那就好好教训他们一顿,让他们好好学学,该怎么做人奴才。” 方氏眼皮微微跳了跳,随即挥挥手,让人将那些犯错的奴仆都带了下去。 随即,她又望向花怜月与李幼慧,温和的道:“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受了这样的惊吓。我已经让下人去请你们家兄长了,你们快随我一起回清辉堂坐坐,喝杯茶,暖暖身子。” 李幼慧抬眸望了一下不苟言笑的严夫人,瑟缩了一下,没有出声。 方氏见状,“噗嗤”一笑,道:“大姐,你好歹也给个笑脸,可别把人家府里娇滴滴的姑娘给吓坏了。” “就你会做好人!”严老夫人一拂袖,余怒未消的大步离去。 方氏却毫不介意,她依然带着温暖如春的笑意,提步跟了上去。 “花姐姐,我们怎么办?”李幼慧抬起脸庞,无助的望向花怜月。 果然都有着各自的算盘,花怜月垂下眸子,掩盖住了眼底的一丝了然。唇角却弯起一抹冷笑,可惜被我现了,就注定了你们的算盘打不响。 她摸了摸腰间一个针脚细腻的新香包,它是由李若兰亲手缝制,并且细细填上了上好香料,出门时挂在她腰间的。这份心意,值得她尽心尽意的帮上一次。 花怜月抬眸望向那虽然刺眼却没有什么热度的太阳,阳光洒在她的脸上,竟有一种不带世间烟火的美丽。她轻轻浅浅的一笑,道:“人家盛情邀请,我们当然不能驳了人家的面子,跟着一起走吧!” 第二十七章 我是捕快 清辉堂,是严老夫人与严玉书在胡府的栖身之所。 WwWCOM虽然院子不大,却布置的颇为精巧别致。 一进院,正中一条青灰的砖石路直指着厅堂。厅门是四扇暗红色的扇门,中间的两扇门微微开着。侧廊的菱花纹木窗开着,干净爽朗。廊前放着几盆山茶花,碗口大的艳红花朵,半隐在浓绿的枝叶中,默默吐露着芬芳。 有丫鬟掀开了垂挂在门前的墨绿色祥云纹门帘,花怜月与李幼慧一踏进屋内,就感觉到一股子甜香的暖气,扑面而来。想是严老夫人上了年纪,有些畏寒,便早早的在屋子里烧上了炭炉。 严老夫人与方氏正坐在厅堂上品茶,虽然此刻严老夫人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可花怜月知道,她对于自己宝贝长孙落水一事,还是十分介意的。 待二人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后,立刻有丫鬟奉上了热茶与各色配茶的糕点。 就见方氏笑吟吟的道:“这位花姑娘是吧,听你是李府的亲戚?”严老夫人的眼神暗了暗,透过一丝鄙夷。 花怜月恭敬的笑道:“还请夫人赎罪,其实我并不是李府的亲戚。” “那你是?”方氏与严老夫人的眼中都闪过一丝疑惑。 花怜月容色一肃,道:“我是一名捕快,一名喜欢见义勇为,又具有使命感的捕快!” 方氏与严老夫人眼角同时一抽,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她。 就听花怜月继续大言不惭的忽悠道:“只因严李两府即将联姻,我们县令大人,本着对知府大人终身大事,尽心尽责的态度,特意安排我在这段时间内贴身保护未来的知府夫人。为了让这场即将到来的盛大婚礼,能够在和平,欢乐的气氛下举行。为了完美执行知县大人安排的任务,今日我才厚颜假扮李府的亲戚进入贵府,还请夫人见谅。” “噗嗤”方氏原本端着一杯香茗抿了一口,闻言又全部都喷了出去。她抽出一块丝娟擦拭着嘴角的茶渍,边咳边惊骇的道:“这个丫头在胡什么,莫非是疯魔了不成!” 严老夫人叹口气,道:“好孩子,我知道今日之事,是玉书他顽皮在先。我不怪你们就是,可别自己吓着自己了。” 这回轮到花怜月的眼角直抽抽了,感情面前这两位都不相信自己是捕快,还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她轻咳一声,继续道:“正因为我是捕快,所以总是能够现一些旁人难以觉的蛛丝马迹,比如今日之事” “等等!”方氏眸光顿时一冷,出言道:“花姑娘可真有意思。一会是李家的亲戚,一会又是什么捕快,这样满口谎言,让人如何相信?” 花怜月展颜一笑,左颊处一颗调皮的梨涡若隐若现:“让两位夫人相信我是捕快,其实很简单。不知这个院落是何人居住?” 严老夫人撩了撩眼皮,淡淡的道:“这里是老身与玉书居住之所,不知道花姑娘有何见教?” 花怜月眉头一挑,道:“原来如此,看来这玉书少爷是太顽皮了,严老夫人还是该看紧些才是。”她站起身,快走几步来到方氏的跟前。 方氏面色一沉,似有不悦的道:“你想做什么?” 花怜月冲着她一抱拳,抿嘴笑道:“得罪了!”就见她手一挥,打落了方氏身边一座高几上的耸肩梅花瓶。 梅花瓶从高处落到冷硬的青石地面上,一声脆响后,自然是摔得粉碎。严老夫人大怒,一掌拍在桌上,喝道:“放肆!” 方氏更是尖厉的喝道:“来人,将这个疯丫头赶出去!” 花怜月不慌不忙的道:“夫人别急着脾气,还是先看看这里面藏着什么再!”她用脚尖轻轻的拨开那些散碎的瓷片,露出里面两条纠缠在一起,缓缓蠕动的碧绿蛇。 “啊有蛇!”方氏惊惧的尖叫声震耳欲聋,差点没把屋顶给掀破了。极度的惊慌中,她还不顾仪态直接爬到了椅子上。严老夫人站起身,连着后退了几步。她虽然没有方氏那么失态,脸色却也变得极为难看。 只有李幼慧还老老实实坐在原地没有动弹,先前因为与严玉书的翠儿近距离接触过了,倒是没觉得这两条明显比翠儿了一号的蛇有多恐怖。 花怜月嘻嘻一笑,伸手将这两条蛇抓在手里把玩着,还恶劣的捏开它们的下颌瞧了瞧,道:“夫人别怕,它们都被拔了毒牙,不会咬人的。” 就算是拔了毒牙,那丑陋的三角脑袋,妖异的黄瞳,通红的蛇信,看着也是挺渗人的。方氏厌恶的大喝道:“丢出去,快点丢出去!” 倒是严老夫人若有所思的道:“难怪最近老听到这屋里有沙沙之声,还以为是哪里藏着鼠窝,原来是玉书那臭子往这梅瓶里塞了两条蛇。”想想自己还每安安稳稳的坐在梅瓶旁闲聊,品茶,她就觉得头皮麻。 “还是别浪费,给我拿回去熬蛇羹好了。”花怜月喜滋滋的从腰间扯下一个荷包,倒出里面的散碎东西后,将这两条蛇胡乱塞了进去。 “花姑娘为何会知道这里有蛇?”严老夫人惊诧的问道,要知道花怜月可是第一次来胡府,也是第一次进入清辉堂。 “都我是捕快了!”花怜月颇为得意的道:“我的听觉,嗅觉都比常人要敏锐许多!” 进到清辉堂,她就在那股扑面而来的暖香中,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腥味。再加上屋内暖气太足,这两条蛇因不能冬眠而躁动不安时出的轻微响动,已经足以让她察觉。 花怜月的举止,倒是让严老夫人真的相信她是一名捕快了。只是她不明白,花怜月为何要一直强调她的捕快身份。毕竟捕快是贱籍,真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其实,花怜月此刻表明身份,就是为了与李府撇清关系。今日生的一切,都是她的个人行为,与李府一点关系都没有。当然,这也是花怜月一点的执念。 “当然,我的身份并不是重点。”花怜月明亮的眸子望向李幼慧,她一扫先前的不正经,极为认真的道:“四姐,我想知道,你为何会独自离开秋爽斋?又为何会碰上玉书少爷?” 随着花怜月的问话,严老夫人也一脸疑惑的望向李幼慧。 (写到这里忽然有些汗颜,人家的女主都是美美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家的女主也有金手指,只是这金手指的特性怎么越来越接近警犬了。(⊙﹏⊙)) 第二十八章 老狐狸VS花捕快 “花捕快!”方氏打断了花怜月的询问,她淡淡的道:“先前你也瞧见了,的确是府里的下人大意了,他们也受到了该有的惩罚,你又何必老揪着他们不放。 WwWCOM” 她状似无奈的叹息一声,又回头对严老夫人道:“都怪我,素日里对他们太过心慈,不忍苛责,才会闹出今日之事,让大姐与玉书受惊了。” “算了,过去就过去了。前些日子因为老祖宗的病,闹的人仰马翻。你也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手,哪里能面面俱到。也怪玉书那孩子太过调皮了些!”严老夫人淡淡一笑,表示揭过此事。 “谢大姐体恤。”方氏抽出腋下的绣花娟帕,按了按干涩的眼角。 严老夫人难得的大度,让方氏心中十分熨帖。她又对身边的丫鬟嘱咐道:“让管事备下快马将福安堂的杨大夫叫来看看孙少爷,千万别叫寒气伤了身子。” 严老夫人闻言满意的点点头,显然对方氏如此贴心的安排感到很满意。虽然胡府里也有大夫,可是这福安堂的杨大夫可是御医出身,医术之高明,是旁的大夫不能比拟的。 花怜月望着堂上二人一团和气的模样,嘴张着,却哑口无言。一个人能做戏做到这个地步,还真是,真是真是让人万分敬仰! 真相已经到了嘴边,却让人生生给堵住了。花怜月的心肝哟,就如同有一百只耗子在挠般难受。 这时,门帘再次被丫鬟掀开。 “四妹?” 温婉而疑惑的声音是李若兰出来的,与她并肩而立的,是飘逸如仙的李明杰。而跟着他们兄妹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霍大人,你怎么来了?”花怜月又惊又喜,忙跳起来出声招呼。 此举,看在方氏与严老夫人的眼中,越印证了花怜月先前所言非虚。 果真是个出身低贱的捕快! 来人身着深蓝色暗纹锦袍,姿容俊雅,眉目如画,正是花怜月心心念念的霍连诀。就在花怜月惊喜的望着他时,他也抬眸,瞟了花怜月一眼。他的眼神,冷漠中隐藏着淡淡的警告。他严肃的道:“听,你又闯祸了?” “我,我身为捕快,我只是见义勇为而已。”花怜月的声线立刻下降了八度,咋见他的喜悦瞬时被冲淡了不少。她挠挠脑袋,有些心虚的想到,似乎自己每回见到他,都处在麻烦的旋涡中心。 “见过胡夫人,见过严夫人!”李若兰,李明杰,霍连杰三人先齐齐向堂上二位夫人行了礼。 “大哥,二姐”今日受够了惊吓与委屈的李幼慧,在见到至亲之人后,立刻哽咽着扑进李若兰的怀中。 李若兰忙在她身上摸索了一遍,见她只是受了惊吓,并未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后,才算彻底放下心来。她疑惑的问道:“四妹,究竟生了何事?” 花怜月闻言,心中一动,忙道:“对呀,快告诉你大姐,为何独自一人跑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去了。” 李幼慧咬咬唇,红着脸颊,声的道:“先前在马车上喝了好些玫瑰蜜水,进了秋爽斋后就觉得有些内急” “好了,好了!”这时方氏也站起身子,她快走几步,将李幼慧一把拉进自己的怀中。然后抬起涂着红色蔻丹的手,在她的脸上摩挲着,心疼的道:“可怜见的,今日可是吓坏了。” 她从自己手腕上褪下一只鲜红的珊瑚手钏,直接套进李幼慧细白纤巧的手腕上。而后左右端详了半响,转头又对严老夫人笑道:“这个手钏还是香玲前些日子在锦绣楼帮我选的,我总是嫌这红色太过鲜亮,越衬得我鸡皮鹤了。看看,还是这细皮嫩肉的姑娘戴着好看。” 严老夫人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闻言便瞄了一眼,也点点头,打趣道:“是比你这个老货戴着好看!” 方氏“噗嗤”笑了起来。 东拉西扯了几句后,方氏又和颜悦色的对不知所措的李幼慧道:“知道你今日受了委屈,这只珊瑚手钏,就算是给你压惊了。” 方氏本就是长辈,又特意放下了身段。这么一来,李幼慧纵然有大的委屈,李家兄妹也不好再问。何况目前看来李幼慧除了的惊吓并未受到别的伤害,他们只得带着李幼慧一起向方氏道谢。 一时间,清辉堂内气氛融洽起来。严老夫人还特意和蔼的拉着李若兰多了几句。李若兰显然有些拘谨,却进退有度,应对得体。严老夫人望着她频频点头,显然十分满意。 满屋子,除了霍连诀只静静品茶默不出声外。就花怜月一人死死握着手中茶盏,“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好你个老狐狸,又把话头给堵住了!有话不能的滋味太难受了,花怜月此刻恨不得扑上去堵住方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好让自己能把想的话全部都出来。 “玉书,你等等我” 就在屋内众人相谈甚欢的时候,屋外响起一片杂乱的脚步声! 已经泡过热水,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严玉书,莽莽撞撞的闯了进来。岂料,屋里会坐着这么些人,他脚步立刻一顿。 随即,髻微乱的方雅,也提着裙摆,气喘吁吁的随后赶了过来。她猛然见到屋里多了两位俊秀异常,又各具特色的陌生男子,脚下也是一顿。她抬起水雾迷蒙的眼眸快扫了李明杰一眼,又慌忙垂了下去。那神态带着然的妩媚,似羞涩又似不安。 严老夫人见到方雅,眸光猛地一沉,道:“雅儿,退下去!” 方雅一慌,忙屈膝行了一礼,就想退出去。 “等等!” 方氏却在这个时候出声唤住了方雅,她眸光锐利的扫了李若兰一眼,对方雅招招手,道:“雅儿,你过来,见过李家大少爷还有二姐。” 严老夫人原本和煦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她警告的瞪了方氏一眼,道:“不用了,雅儿还是云英未嫁的姑子,不适合见外男。雅儿,退出去!”她这是第二次毫不留情的让方雅退出去。 方雅咬咬殷红的下唇,可怜巴巴的抬眸望向方氏。 方氏却抿嘴一笑,意味深长的道:“什么外男,以后注定了是一家子,早些见面亲近一下也好!” 第二十九章 方姨母 什么,还注定了是一家人? 眼见老狐狸居然如此欺辱毫不知情的李若兰,而那位方雅姐,貌似拘谨的轻咬着薄唇,脚下却微微往前一迈。Ww W COM看样子还真打算不知羞耻的向李若兰,李明杰见礼。 花怜月“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这股无名怒火,顶心口呀!叔叔可忍,舅舅可不能忍,她绝不能坐视李若兰受此奇耻大辱。 花怜月突兀的举止,立刻引来了屋内所有人好奇的目光。 霍连诀见她如此莽撞,眼皮不由一跳。虽然不知道生了何事,却下意识的沉声道:“花捕快,在两位夫人面前不得无礼,还不快坐下。” 花怜月漆黑如墨的眼眸咕噜一转,她忽然抬手指向地上那些还没有被收拾的碎瓷片,装模作样的惊呼道:“快看呀!那里好像还有一条蛇!” “哗”的一下,整个清辉堂再度喧哗起来。 “在哪里?快把它捉住,快把它捉住”原本气势逼人的方氏再次惊慌失措的爬上了椅子。 严老夫人倒是俨然不动的端坐着,只是绷着的脸,紧皱的眉头显示了她此刻心中的不快。 李明杰倒是极有气势,迅的伸出手臂将两位妹子护在了身后。只是花怜月偷眼瞧见他的袍服下摆在微微抖动,明显泄露了他的惊慌。 见屋里的女人都是一片慌乱,霍连诀忙站起身来。花怜月却如猴子般一下子窜到他面前,也学着李明杰的模样张开双臂将他护在身后,还装模作样的道:“大人别怕,让属下来保护你!” 霍连诀眉头一皱,往左移动了一步,她紧跟着往左移动。霍连诀往右移动一步,她也紧跟着往右移动,大有誓死护卫的架势。 霍连诀嫌她碍事,不耐烦的屈起食指在她后脑勺上敲了一下,没好气的道:“让开,本官什么时候需要女人保护了!” 花怜月嘿嘿笑着,摸着后脑勺道:“大人虽然英勇不凡,卑职也要尽忠职守不是!”这马屁拍的“啪-啪”响呀,听见的人无不恶寒的浑身一颤。 霍连杰被花怜月给纠缠住了,严玉书却心急火燎的扑了上去。他蹲在那堆碎瓷片面前,胡乱拨拉着,还火急火燎的念叨道:“我的大宝,二宝呢?跑哪里去了。翠儿已经死了,你们可千万不要再跑了” 他的大宝,二宝自然老老实实待着花怜月的荷包里,任他将那堆碎瓷片翻出花来,也不可能找到。花怜月幸灾乐祸的偷笑着,半响后,才一脸抱歉的道:“哎呀!是我看错了,原来是一堆草绳,不是蛇呀!” 严玉书将蛇藏在耸肩梅花瓶中,也怕它们爬出来被祖母现,于是用一团草绳塞住了瓶口。此刻那团草绳还静静的躺在碎瓷片中,乍眼一看,还真像一条蛇盘在那里。 原本惊慌失措的众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却不忘纷纷用眼神强烈谴责花怜月的谎报军情。花怜月无赖的摊摊手,表示自己只是看错了而已。 严玉书闻言眼珠子都急红了,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新宝贝,他还没玩够呢,怎么能就这么没了。他站起来,气呼呼的指着花怜月的鼻子,道:“贱人,你把本少爷的蛇给弄到哪里去了?快点交出来!” 花怜月双手掐腰,翻着白眼,凉凉的道:“贱人在骂谁呢?” 严玉书怒极,口不择言的道:“贱人在骂你!” “哈!哈!哈!果真是”花怜月冲着他做了个“贱人”的嘴型。 “啊!气死我了。贱人,贱人,贱人,陪我的蛇,陪我的蛇”严玉书愤怒的冲上前,对着花怜月拳打脚踢。 他从就是被胡府,严府众人娇宠着长大的,早就养成了骄纵蛮横的性子。估计他从出生到现在,这十年的光景加在一起,都没有今这一个时辰里受到的欺负多。 “哇!君子动口不动手”花怜月自然不会站在原地让他打,于是围着霍连诀绕起了圈子,还不时得意的冲他做鬼脸,撩-拨得他越怒火攻心。 于是夹在二人中间的霍连诀遭了秧,也不知挨了严玉书多少拳头,直到他的衣袍下摆全是严玉书的泥脚印后,他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抓住了严玉书的胳膊,将他给牢牢制住。好在霍连诀身长手长,严玉书在他的控制下,不管再怎么乱踢乱打,都挨不到他的衣角了。 “哈,哈,打不着,打不着”这个时候,不知死活的花怜月又跳出来搅事。 严老夫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她紧绷着面皮,极为不满的怒瞪了花怜月一眼,严厉的出声唤道:“好了,玉书,不要再胡闹!” “哼!”对于严老夫人的怒火,花怜月显然满不在乎。她又不是严,胡两家的下人,没有义务惯着这不讲理的熊孩子。 不过被花怜月这么一闹,没人再注意一旁的方雅,方氏原本心中的算盘自然也落了空。 严玉书如何肯依,就算不能动弹了,他依然谩骂着要花怜月陪他的蛇。 花怜月心中忽然灵光一现,就见她眸子微微一弯,又露出狐狸般似笑非笑的神情。她看似不在意的道:“你再耍横也没用,那蛇我可陪不出来。若是想要,先前是谁给你的,你就再找人要去呀!” 一旁默不作声的方雅,眼皮忽然一跳,心中猛地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严玉书得了花怜月的提醒,似乎回过味来。他转头看向半垂着眼眸的方雅,满脸希望的问道:“真的吗?方姨母,你还能帮我抓几条蛇来吗?” “哇!你的方姨母可真厉害,居然还敢抓蛇给你玩!”花怜月夸张的惊呼道。 “那当然!”看来严玉书对这位方姨母极为崇拜,他得意洋洋的道:“方姨母不但会抓蛇,还会拔去蛇的毒牙,可厉害了!才不像你们这群胆鬼,看到蛇就只会哇哇乱叫!” “是嘛!原来真这么厉害。”花怜月抚着下巴,第一次正式将视线投到一直默不作声的方雅身上,意有所指的道:“那这位方姨母,既然你这么会抓蛇,应该知道就算拔了毒牙,过不了多久,依然会长出来。难道你不怕你疼爱的玉书少爷,被毒蛇误伤吗?” 严老夫人心中一动,一脸狐疑的望向方雅! 方雅眼皮再次一跳,终于抬起眸子望向花怜月! 第三十章 贵妾 花怜月的眸光幽深,清冷,似乎洞悉一切。 Ww W COM 方雅心中一跳,她扑通一声跪下。膝行几步,来到严老夫人面前,道:“夫人,雅儿真不是有意的。前些日子厮在花圃里整理时,翻出这窝竹叶青,又碰巧叫玉书看见了,他本就玩腻了那些猫儿,狗儿,成日都是郁郁寡欢。见他实在想要,雅儿不忍心拒绝,想着让厮们拔了牙也不会要紧。左右是个玩意,又不能咬人。三五玩腻了,也就丢开手” 花怜月不依不饶的道:“难道你不知道他会拿着这些毒蛇四处吓唬人吗?今日李家四姐就是被他拿毒蛇逼着,才会去爬那梧桐树!” “孩子调皮些也难免,再人家四姐都没什么,花捕快如此揪着不放,到底是何居心?”花怜月的话,让方氏极为气恼,她阴沉的眼眸渐渐变得如钢刀般锐利。 “姑母,别了!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玉书。夫人,你惩罚我吧!”方雅一双弯弯的星月眸中,泪水盈眶,样子要多卑微就有多卑微。 方雅心中不是不委屈的,她本是方氏的嫡亲侄女。父亲最风光时官任江宁府同知,是真正的名门闺秀。可惜前些年江宁府大旱,父亲因为私下里与那些粮商联手倒卖灾粮,被皇上下旨抄了家产,剥了官身并配边关永不录用。 方雅原先定下的亲事也被退了,她跟着父母在苦寒贫瘠的伊力嘎苦熬了五年。她从一个刚刚及笄的官府娇姐,生生熬成了面黄肌瘦,十指缝里全是淤泥的老姑娘。 直到二年前,因太后重病难愈,皇上大赦下,为太后祈福。他们全家也在大赦之内,才算是彻底脱离苦海。 眼见苦难即将过去,父亲母亲却因油尽灯枯而撒手人寰,只留下她一人在这世上凄苦度日。幸好姑母方氏派人将她接回胡府,足足花了半年时间,她才渐渐将养过来。 姑母倒是极疼她的,想要借着胡府的家世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可惜她的年纪偏大又是犯官之女,官宦之家是看不上她的。可她又不甘心沦为商人妇,那些平常人家她是更加看不上,一来二去的又耽误了一年。直到去年她见着严玉书的父亲,刚刚成为鳏夫的严正初。 严正初虽然已经是三十五六的年纪,却保养得宜,儒雅斯文。她的心思瞬间就活动起来,若是能嫁给严正初,她岂不是又能过上前呼后拥的富贵日子,于是便暗中对姑母吐露了心思。 方氏心疼自家侄女孤苦无依,若是能嫁给已经贵为知府的严正初,自然是千好万好。反正前严夫人是在京城担任吏部员外郎的严家大伯之女,虽然喊方氏一声婶婶,对方氏来却远远没有自家侄女亲厚。 当然,想要成为正室夫人,严老夫人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因为严老夫人对严玉书视若珍宝,不愿意找个高门大户的继母苛责了他。于是经过千方打探,早已经定下了虽然出身不好,却性子敦厚温婉的李若兰。 严老夫人不会为了方雅去退了李府的婚事,不过见方雅照顾严玉书确实尽心尽意,想着府里还有一个刚刚周岁的孙子,新夫人进了门只怕也顾不过来。再加上方氏一直旁敲侧击,暗中和,于是她也点头算是允了方氏的要求,只等李若兰过门后,再将方雅抬回去做个贵妾。 方雅耐着性子尽心尽意的照顾严玉书这么久,忍受着他的顽劣与骄横,争取来的却是一个区区妾位。 就算是贵妾,那也只是一个妾呀! 想想以前,她有多瞧不起父亲那些妾侍。而到了最后,自己却要成为其中的一员。她心中不服却又不敢-泄出来,于是渐渐变得阴暗扭曲。 久久未言的严老夫人叹口气,道:“好啦,起来吧!老身知道,玉书那孩子太过顽皮。定然是他缠着你胡闹,你拗不过,才给他弄来这些个玩意的。” 严老夫人示意身边的丫鬟,上前将方雅扶起。 方雅垂下眼眸,满脸感激涕零的道:“多谢夫人!” 方氏也在一旁凑趣道:“要我,是雅儿这孩子太过实诚。不过由此可见,她对玉书也是真心实意的好。” 严老夫人点点头,和蔼的望着方雅,表示赞同。 花怜月在一旁凉凉的道:“是好呀!想玩蛇,不管有毒无毒都给他弄来。以后他若是想杀人,这位好姨母还不得从旁递刀子呀!” “放肆!”方氏面色一沉,极为不快的道:“花捕快,你的话未免也太多了。” 花怜月呵呵干笑两声,道:“算我多嘴了。只是今的玉书少爷让我想起了淮阳侯的前世子……” “少混。”方氏极为不满的打断了花怜月:“我们家玉书从就乖巧懂事,知书达礼!就算如今大了顽皮些,也是性使然。绝不是那等只知吃喝玩乐,欺父欺母,差点散尽家财的废物之流能比拟的。” 花怜月无语的呵呵了两声!真是自家的孩子,自家宝贝。都顽劣得快要上房揭瓦了,还大言不惭的夸奖他乖巧懂事,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 果然每个熊孩子身后都有一群熊家长呀! 淮阳侯前夫人也是体弱多病,年级轻轻就撒手人寰。当时的淮阳侯世子才二岁。 因为担心世子无人照顾,淮阳侯便纳了前夫人的庶妹为填房。据这位年轻的填房夫人待前夫人留下的唯一儿子极好,凡事亲力亲为,为了照顾他甚至自己还累得产了。 为此,老淮阳侯极为感激,还特地向皇上请旨,为她请了三品夫人的头衔。谁知道淮阳侯世子极为不争气。五岁遛狗,七岁斗鸡,十岁时,毛都没长全,就敢逛青楼。 各世家长辈都将他视为祸水,不让自家的孩子与他来往。于是,涉世不深的他就在青楼结识了一群狐朋狗友。每日聚众赌博,争风吃醋,玩的不亦乐乎。 据,淮阳侯府每都被青楼楚馆,还有各家酒楼赌坊的人堵着要债,淮阳王回回都被气得半死。那位继母却极为贤惠。什么样的账单她都一一收下,甚至还变卖自己的嫁妆,为他还债。 终于有一次,那位前世子是带回一位怀孕的青楼女子,一定要退了早就定下的亲事,并纳这个青楼女子为世子夫人。 淮阳侯被气得七窍生烟,当然不会同意。那位骄横跋扈的世子,居然出手打伤了自己的父亲,推倒了百依百顺的贤惠继母。 淮阳侯彻底心寒了,上报朝廷撤销了他的世子之位,改立嫡幼子,也就是那位好继母的亲生儿子为世子。 据那位前世子,被赶出了淮阳侯府后,曾经极为后悔,在淮阳侯府前跪了七七夜。 淮阳侯不知道是不知道,还是彻底伤了心,一直没有出现。而让人奇怪的是,那位历来心疼他的好继母也从头到尾再没有出现过。 再后来,淮阳侯大病一场,差点丢了性命。而那位前世子就彻底消失在了众人眼前,至今不知是死是活。 事情展到这个阶段,那些深宅大院里的夫人们,彼此都已是心知肚明。皆佩服这位淮阳侯夫人好手段,够隐忍。 先是用苦肉计站稳脚跟。而后足足花了十五年的光景,将这位倒霉的前世子给彻底养废,最终让自己的亲生儿子成功上位。 想来淮阳侯自己最后也想清楚,想透彻!只是苗已经彻底长歪,再也扶不正了,为了祖宗基业只能彻底放弃。 只是这样见不得光的隐晦事件,只在那些上层勋贵世族之间流传。严老夫人还是听清平郡主隐晦的提过几句,就连方氏都只知道废世子不争气,却并不知道其中的诀窍。 花怜月如今突兀的提到此事,再联想她之前的话,严老夫人心中就开始突突直跳,暗叫一声好险。 不管这方雅是真无意,还是假心。她对严玉书这种没有条件,没有底线的有求必应。其结果,都是会将他彻底养废呀! 想到这里,严老夫人望着方雅的眼神,由温和慈爱渐渐变得警惕锐利! 第三十一章 动了杀心 方雅还垂着眸暗自庆幸,花怜月却是会心一笑。Ww WCOM看严老夫人此刻变幻莫测府神色,方雅想要进严府的路只怕没有那么平坦通顺了! 要知道,一个大家族的败落,往往就是从不肖子孙开始,而不肖子孙从何而来?就是长辈的偏宠,偏溺,缺乏教养。 方雅自以为得了严玉书的喜爱就高枕无忧,甚至还可以躲在暗处,借他的手对李家挑衅。可惜她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严重触及了严老夫人的底线。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严老夫人从心底给彻底否决了。 人终究是自私的,不管是严老夫人,方氏,方雅,包括花怜月,都有各自的心思。 严老夫人是为了严玉书日后在府里的地位不受动摇,方氏是为了自家侄女能有个好归宿,方雅是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而花怜月则是为了帮李若兰除掉日后内宅的最大隐患。 四人各怀心思,屋子里一时安静的有些尴尬。而李家兄妹还一脸懵懂无知,大概李明杰还觉得花怜月太过咄咄逼人,暗地里瞪了她好几眼。 倒是霍连诀,坐在一旁只是端着茶碗品茶,要不就仔细端详上面的粉彩,仿佛能从那只精致的青花茶盏上看出宝贝来。 严玉书还想缠着方雅让她帮自己再抓几条蛇玩,严老夫人这次却异常严厉的让身边的老妈妈将他给带了下去。 严玉书见祖母似乎动了真怒,一时间倒是不敢再胡闹,只得老老实实跟着老妈妈走了。不过他在临走前,还不忘冲着花怜月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严玉书走了,李家兄妹,花怜月,霍连诀也跟着起身告辞。 方氏这个时候却出声单独留下了霍连诀,询问那日偷闯胡府库房,盗取了无数珍稀药材的匪人是否抓到。在得知暂时没有抓到人后,心中不快的她话里话外,对霍连诀好一顿责难后,才肯放他离开! 待霍连诀走后,屋子里就只剩下严老夫人,方氏以及方雅三人! 方雅低眉顺眼的上前,用手背略碰了碰严老夫人的茶碗侧壁,然后极恭敬的道:“夫人,这茶已经凉了,喝了只怕会胃疼,我去重新换一盏热的吧!” 方氏“噗嗤”一笑,凑趣般的道:“大姐,雅儿这孩子对您可真是细心妥帖,让我这个做姑母的都瞧着眼热!” “姑母!”方雅连连跺脚,白皙的脸庞上透出淡淡的霞光,瞧着真是明媚动人。若是此刻有男人在场,必定会被她的娇羞妩媚给吸引。 严老夫人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可惜方氏与方雅都没有看出来。 严老夫人轻咳一声,伸手握住了方雅的手。方雅的手温润柔软,可惜指腹间因为劳作而留下的薄茧,并未完全褪去。 严老夫人以前就是被她这双手,以及温婉妥帖的性子给打动的,现在想来还是太轻率了! 严老夫人顺势从头上取下一只双凤衔珠金翅步摇,亲手为她簪在素净的髻间,笑道:“雅儿,这只簪还是老身当年的陪嫁,若是不嫌老旧,就拿去戴吧!” 方雅有些愕然,随即心头又是一喜。哪有姑娘家不爱珠宝饰的,只是她身无分文的来到姑母家,身上的一针一线皆是胡府所出。纵然姑母心疼她,也给了几件成色不错的饰,却都比不上这只双凤衔珠金翅簪珍贵。 方雅喜滋滋的扶了扶头上冰冷却昂贵的凤簪,想要向严老夫人道谢。就听严老夫人又继续道:“这只簪子就当是答谢你这段日子,尽心尽意照顾老身及玉书的心意。只是老身不能这么自私,让你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总是往清辉堂跑。日后你照顾好你的姑母就行,不要再过来了。毕竟你姑母还要给你找婆家呢!若是让你未来的婆家以为胡家把你当成丫鬟使唤,可就不好了!” 方雅的笑容早就僵在了唇边,她扶着凤簪的手微微颤动起来。 方氏闻言更是跳了起来,怒气冲冲的质问道:“大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给雅儿找婆家,咱们不是好了,只等接了李家丫头过门后,就抬雅儿过府的。” “咱们什么时候好了,可有凭证?”严老夫人耍起赖了,丝毫不逊于严玉书,想来这个本事也算是家风遗传。 方氏不可置信的道:“难道你现在想要不认账?” “本来就没什么,何来认账之?再了”想到这里,严老夫人心中就极为不快:“就算咱们先前私下里好了,待李家丫头过门后,再抬雅儿过府。那你刚才又为何火急火燎的定要雅儿去给李家兄妹见礼,你这是想给李家丫头下马威吗?你的所作所为,又让我这个做婆婆的日后如何与媳妇相处?” 不还好,越严老夫人就越感觉如同吞了只苍蝇般难受,她终于觉自己这段时间是被方家这两个女人的伪善面具给蒙蔽了双目。 不想与方氏多做纠缠,严老夫人索性站起身,丢下一句:“我去看看清平郡主来了没有”就匆匆而去。只留下算盘落空的方氏与方雅暗中咬牙切齿。 方雅阴沉着脸回到闺房,她一脚踢倒了一只黄花梨海棠形圆杌,伸手拔下头上那只压得她头疼的凤簪狠狠扔了出去。 丫鬟有些不知所措,刚怯生生的唤了一声:“表姑娘!”就被她重重甩了一巴掌到脸上。 “滚出去!”方雅指着大门,声色俱厉。 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方雅,丫鬟惊得捂着脸忘了哭泣。 方雅咬着银牙,冒火的眼睛里几乎喷出毒汁来。她面目狰狞的道:“在这胡府,谁都不把我当一回事,难道今儿连你也要逆我的意?” 她气急败坏的从头上拔下一只素银梅花簪狠狠往丫鬟嘴角扎去,边扎边厉声喝骂道:“我让你看不起我,我让你欺负我,我让你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 丫鬟的嘴角瞬间就冒出了几颗醒目的血珠子,疼得哭叫起来,引得几个原本在院子里做事的丫鬟婆子们纷纷探头张望。 方氏匆匆而来,正好看见了这一幕,不由头疼的怒骂道:“死丫头,又什么疯?” 方雅霍然回头,她髻蓬乱,双目赤红,如同一只择人而噬的厉鬼,把方氏吓了一跳。就听方雅疯狂的尖叫道:“姑母,如今连个低贱的女捕快,都能指着我的鼻子责问,我真的要疯了。我要她死,我一定要她死” 第三十二章 惊吓 霍连诀从清辉堂走了出来,阳光透过枝桠,薄薄的撒在面前的青石板路面上,描绘出金色的斑斓花纹。 Ww WCOM 一棵的枫树隐在一大片高大的榕树中,叶片被秋风吹着,渐渐变成了耀目的红,金子般的黄,在一片浓翠中格外醒目。远远看着,就像是元宵节里挂出的璀璨灯笼。 霍连诀仰起头,一双浓墨似的眼睛映着白花花的日头,熠熠光。他腰身挺拔,身上简单素雅的蓝色锦袍,显得格外笔挺干净。 花怜月忽然又开始觉得口干舌燥,她悄悄的吞了一口唾沫,抚着胸口轻轻吁了一口气。忽然怀中的奶猫出“喵”的一声轻叫,并伸出细软的舌头开始舔她的手心,她不由缩着脖子轻笑起来:“嘻嘻,好痒!” 霍连诀回过头来,见这个慧黠顽皮的少女从一棵榕树后走了出来。刘海儿凌乱的垂在额前,衣裙下摆满是醒目的泥印。只是一双漆黑的眸子神采奕奕,倒是与她怀中那只奶猫如出一辙。 他是第一次见她穿女装,浅橙色的裳服为她增添了几分明媚。当然,前提是必须忽略她那张如脏猫般的脸。 霍连诀眉头微微一皱,下意识的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花怜月举起手中的猫,极为气愤的道:“先前人多,我怕会踩着它,就将它扔在草丛里。刚才回头去瞧,现它居然还在那里,除了喵喵叫一步都没有动弹。我给它检查了一下,现它的后肢好像折断了。这个严玉书简直是太可恶了,这么的猫他也下得去手!” “后肢折断了?”霍连诀大步走到她跟前,伸手去摸那只猫的后肢。俩人靠得极近,近得可以感受到对方细微的呼吸。 温热的气息扑在花怜月的额头上,她额前细软的丝微微颤动着。她的脸颊也越来越红,如同那被秋风吹过的红枫。 霍连诀毫无察觉,他修长的手指细细的摩挲着猫毛茸茸的后肢。东西似乎能感觉到他的善意,于是不再叫唤,只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瞄着他。 良久,他才收回手,淡淡的道:“看着像是出生时就被踩断了,应该与严玉书没多大关系。” 花怜月好奇的问:“那还能让它的腿复原吗?” 霍连诀犹豫了片刻后,道:“有些麻烦,因为错位的地方已经长的差不多了。想要复原,必须将已经长全的地方敲断,再重新接上。否则,它以后只能拖着一条残腿行动。” “嗯”花怜月点点头,不由分,就将手中的猫塞进霍连诀的手中,道:“那就交给你了!” “交给我?”霍连诀显然有些错愕。 花怜月理直气壮的道:“要是将它留在胡府肯定是必死无疑。若是将它带回李府,确实是诸多不便。想来还是将它交给你,才是最好的归宿!” 霍连诀嘴角抽了抽,手里抱着这只猫就像是抱着一块烫手山芋。衙门里都是一群糙汉子,谁有这份闲心来照顾一只断腿的奶猫呀! 他轻咳了一声,抬头望望明媚的蓝,露出一口白牙有些阴森森的道:“最近凉了!” 花怜月也莫名其妙的跟着他望了望,顺嘴道:“是有些凉!” “衙门里的人都要补补,成闹着要吃龙虎斗” 花怜月不等他把话完,劈手就将猫从他的手中夺了回去。她嘟着嘴,极为不满的道:“它能有几两肉,就算是全都拿来炖汤,也不够衙门里那些人每人喝一口的,真下的去嘴!” 霍连诀一甩袖子,抬腿往前走去。花怜月抱着奶猫,垂头丧气的跟在他身后,完全没有看见此时他嘴角噙着的一抹狡诈笑意。 霍连诀似乎对胡府的环境十分熟悉,他带着花怜月七绕八绕很快来到了胡府大门口。此刻,李家兄妹没有了继续参加宴会的心情,已经早早站在胡府门口等候。 李若兰与李幼慧都不见踪影,想是先行一步上了马车。只有被强行带出的李如香,还在喋喋不休的对李明杰倾诉着自己的不满。 见到花怜月尾随着霍连诀一起出来,她的面色青了青,冷着声音道:“都是你,惹事精。本来大伙都是欢欢喜喜的参加宴会,孩子之间玩闹也是常事。偏偏你就要强出头,去逞什么英雄好汉!这下好了,胡府的香玲姐连我都厌弃上了!” “住口!今日要是没有她,幼慧还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惊吓!”李明杰面色一沉,出言呵斥道:“还有,胡府什么时候又看上咱们李家过?若不是因为严李两府即将联姻,你连踏入胡府的机会都没有。今日幼慧受了惊吓,你这个做姐姐的若是当什么事都没有,还乐呵呵的参加这赏菊宴。到时不但是胡府,只怕是整个梅岭县的世家都会瞧不起咱们李家!” 李明杰难得的声色俱厉让李如香瑟缩了一下,却依然极为不甘心的嘟囔道:“可是,可是,听今日清平郡主与世子也会来” 李如香的话音刚落,李明杰的眸光如利剑般狠狠刺向她。他压低了嗓子,厉声道:“马上回到车里去,否则我会将你今日的每一句话都告诉母亲!”他俊脸有些涨红,心中却感到有些无力。 李如香从未见过李明杰这么大的脾气,她面上一白,忙紧闭着唇,慌慌张张的爬上了马车。 李明杰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对霍连诀一抱拳,道:“让县令大人看笑话了!” 霍连诀淡淡一笑,道:“无妨,谁家没个不懂事的妹妹!”李明杰一滞,随即苦笑着摇头。 花怜月闻言,一双眸子倒是晶亮的在霍连诀身上打转。心中暗暗思忖着,也不知他家是有多少不懂事的妹妹,才会出如此感慨。 胡府的下人为李明杰牵来马匹,他翻身上马,对着霍连诀再次一抱拳。霍连诀也回了一礼,才转身回了胡府。 花怜月一愕,随即想到,他这是怕自己迷路,特意送自己出来见李家兄妹的。本来随便叫个下人送出来就行了,他却亲力亲为,花怜月心中不由感到一丝甜蜜。 只是她不知道,霍连诀进了胡府大门后,夸张的一抹额头薄汗,喃喃道:“可算把这祸头子给送出去了!” 怀着一丝兴奋,怀着一丝甜蜜,花怜月也爬上了马车。李幼慧瞧见她怀中那只奶猫,不由诧异的道:“花姐姐,你怎么把它也带出来了?” 花怜月嘴角带着一丝梦幻般的微笑,她轻抚的它的毛,爱怜的道:“你不觉得它很可爱,很漂亮吗?” 真没看出这只浑身脏兮兮,又瘦骨嶙峋的猫有什么可爱的,马车里其他的姑娘们都是满脸嫌弃。 李如香更是极为不满的道:“喂,你怎么这样,这只猫那么脏,要是带着跳蚤怎么办,快点扔出去。你还从胡府带什么出来了?也一起扔出去!” 花怜月抱着奶猫使劲的回想着,还从胡府带什么出来了?她怎么有些忘记了 李明杰骑着马走在马车的正前方,两边是各种商铺,酒楼,茶馆,点心铺子。此刻接近午时,正是人流涌动极为热闹的时候。 李明杰丰神俊朗,顾盼间熠熠生辉,也不知吸引了多少大姑娘,媳妇的羞涩目光。到底是涉世不深的少年郎,这些崇拜痴迷的目光难免让他有些沾沾自喜。 谁知还没有得意多久,忽听身后的马车里传出姑娘们惊惧的尖叫:“啊!蛇,有蛇呀!” 眼见车厢都开始剧烈摇晃起来,李明杰大惊,忙一拉马头,策马来到车厢旁。车厢里还是一片混乱,他只来得及问:“生了何事” 就听“咻”的一声,一条青色的蛇从车厢里飞了出来,狠狠的砸在了他的俊脸上。那冰冷,黏腻的身子还在恶心的蠕动着,慢慢的,从他高挺的鼻尖滑下,滑下吧唧一下,滑入他抬起的宽大袖口里。 感觉一道黏腻的身子摇头摆尾的往自己衣裳里钻去,李明杰浑身恶寒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双腿狠狠夹住了胯-下的马腹。 高大的青骢马猝不及防,一声嘶鸣就开始带着李明杰狂奔。周边的人群纷纷惊叫着四处躲避,受惊的马还是踢翻了不少摆在路旁的摊子。 花怜月一把掀开车帘,恰好瞧见那一人一骑绝尘而去。她不由惊叫道:“大双,快点跟去瞧瞧!”大双从马车中纵身而出,在众人一片惊叹声中,直接跃上房梁,如闪电般追赶而去。 李若兰也从车厢中探出头来,急急的对车夫吩咐道:“快,快跟上去!” “让一让,让一让!”车夫一边吆喝,一边抽动着皮鞭。过了良久,庞大的马车好不容易从混乱的街道上挤了出去。 马车转进一条巷子,纷纷从车厢里探出头的众位少女,看见一位身穿褐色长衫的高大男子,背对她们站着。他一只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轻抚马头,不时在马耳旁低语着,似乎在安抚它的情绪。 青骢马用力的喷着鼻息,前蹄不时刨着地面。不过它在那男子的安抚下,已经渐渐安静下来。 幸亏大双及时赶到,抓住李明杰的脖颈,硬生生的将他从马上拽了下来。此刻他一脸惨白的坐在地上,头上顶着混乱时飞上的两片烂菜叶。双腿瑟瑟抖,软的如同两根面条。 众位少女惊叫着纷纷下了马车,扑了过去。她们焦灼的呼喊道: “大哥” “大哥,你没事吧” “大哥,你话呀,可千万别吓咱们” 李明杰抬起呆滞的眼眸,环视了她们一圈,缓缓道:“我就问一句,是谁把蛇扔出我脸上的?” 众少女一愣,齐齐回头,将复杂的眸光投向站在最后面,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的花怜月身上! “我就知道!”李明杰一脸悲愤的道:“姓花的,我上辈子是不是跟你有仇,这辈子,你要这样来害我” 花怜月第一次愧疚的耷拉下脑袋,人家真不是故意的嘛! 第三十三章 命运 李明杰真是被彻底击溃了,他挣扎了好几次,才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 Ww WCOM 李若兰与李如香刚想上前扶他,他却一抬手,道:“慢着!” 就见他甩甩袖子,再甩甩袖子。“啪!”的一声,那条倒霉的竹叶青被抖了出来,饱受摧残的它终于获得自由,立即钻进已显枯黄的草丛中,很快不见了踪影。 李明杰掸了掸衣袖,又抬手理了理凌乱的髻,当然也顺便摘下了那两片烂菜叶,重新恢复了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他上前对那位拉住马头的青年道:“在下李明杰,刚才多谢仁兄出手相助!” 那个青年闻声回过头来,他有着麦色的健康肌肤,棱角分明的轮廓。斜飞的浓粗剑眉,削薄轻抿的唇。一双琥珀色的眼珠里时而闪过一抹金光,让他身上莫名多了一种凉薄的气息。 看清青年的外貌,李明杰,花怜月同时心虚的倒退了一步。此人不正是昨日在五福楼喝醉了酒,被亵裤盖头的那个醉鬼吗! 此刻的他刮净了胡渣,整个人显得极为清爽,一点也看不出昨日那颓废的模样。就见他抚了抚马头,淡淡的道:“不用,我只是不想它撞壁而亡!” 言下之意就是,其实你的死活我并没有放在眼中,为了救马才顺便救你,所以不用道谢。这下,气氛就有些尴尬了!花怜月现李明杰的一张俊脸,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她都替他感到烧得慌。 青年又若无其事的拍了拍马头,声叮嘱道:“这次有我救你,下次可不一定这么幸运,以后不要再这么莽撞了!” 青骢马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拿头亲昵的在他脸颊上蹭了蹭。青年这才将马牵过来,交到李明杰手中。而后不一言,大步离去。 他的步伐极大,不一会就消失在众人眼前。李如香轻哼一声,极为不满的道:“这人太没有礼貌,从头到尾都没有将咱们放在眼里!” 花怜月收回眸光,凉凉的道:“没有礼貌好过见死不救!人家不管怎么都救了你大哥,话还是客气些的好!” “你”李如香对上一旁双阴森的眼眸,终究还是弱了气势。她跺跺脚,气呼呼的上了马车。 花怜月瞥了一眼李明杰,见他牵着那匹青骢马,面上却露出一丝犹豫及后怕。不由会心一笑,道:“不如你坐马车,这马就让我来骑!” “好吧!”李明杰明明暗中舒了一口气,却依然在放下车帘前,傲娇的道:“是你自己要求的,可别我欺负你一个姑娘家!” 花怜月扯了扯嘴角,用眸光对他表示了鄙视! 只有李若兰眼神复杂的望着那青年远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吱声。直到初云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回过神来,垂着头跟着李明杰上了马车。 马蹄踏在路面上,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很久没有骑马的花怜月感到心旷神怡,只可惜街道上人来人往不甚通畅,否则,她早就策马扬鞭飞驰起来。 李家兄妹兴高采烈的出门赴宴,还未到午时,就灰头土脸的回来,立刻有多事的管事妈妈赶去告诉了李夫人。 李府,万寿斋 梨花木的翘头长几上有一只金珐琅九桃薰炉,正在吐着淡薄如雾般的白烟。李夫人穿着月蓝色圆领蜀锦对襟长袄,斜依在靠窗的长塌上,一个梳着双环髻的丫鬟正在为她轻轻捶打双腿。 她冷漠的目光在坐在下的李如香,李幼慧身上扫过。李幼慧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大概知道自己闯了祸。她怯懦的低垂着脑袋,殷红的嘴唇被咬的有些白,看上去真有些楚楚可怜。 李如香依然在喋喋不休的诉着,她在李夫人的面前一向都是言语乖巧,话中绝对不会提李若兰,李明杰半句不是,只将所有的矛盾都指向花怜月。 “母亲,严玉书少爷可是严大人的嫡长子,那个花捕快都敢往死里得罪,可见是个粗鄙张扬不知礼数的。若是还将她留在姐姐身边,只怕严老夫人会连带着怪罪到咱们李府,怪罪到姐姐的头上!” 明明花姐姐是为了救我,才会去教训那个严玉书的。李幼慧抬起眸子,动了动嘴角。被李如香暗中一瞪,终究什么都没有出来。 李夫人修饰精美的指甲,轻轻拨弄着手中一串碧绿的翡翠佛珠,轻轻的“吧嗒吧嗒”声,伴随着李若香略显刺耳的话声,让这平静的万寿斋不再平静。 一夜无话! 第二,花怜月被丫鬟请进了万寿斋,只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她便脸色难看的走了出来。回到李若兰的院子里,她立即吩咐大双,双开始收拾包袱。 李若兰闻讯赶了过来,她不解的拉着花怜月的手,连声问道:“月儿,你这是做什么?” 花怜月嘴角勾了勾,冷笑道:“当然是收拾东西滚蛋了!” 李若兰一怔,娇嫩的脸颊有些涨红,她激动的道:“我找母亲去” 她转身欲走,花怜月却一把拉住了她,道:“不用了,夫人意以决,她还给我结算了这几的报酬!”花怜月从腰间扯下一只秋香色的荷包,“铛”的一声扔在了桌面上。 李若兰犹疑片刻,道:“可是为了昨日之事?我去向母亲解释,那并不是你的错” 花怜月眸光闪动,想起了先前在万寿斋里,李夫人的话:“我知道你是好孩子,是尽心尽力的帮助咱们李家。可是你不该得罪胡府,更加不该得罪严家。” 花怜月不服气的道:“难道夫人您愿意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受奇耻大辱?” “你这话是何意?不是幼慧吗,怎么又跟兰儿扯上了关系?”李夫人只听了李如香的片面之词,当然不知道方雅之事。 花怜月便将自己昨日在胡府的所见所思一一道出,当然,她这些不是为了邀功,而是为了证明严府有多么的不靠谱。 新夫人还没有入门,人家就早已经准备好了贵妾。这个贵妾还与旁的妾侍不同,她有整个胡府在后面撑腰,论气势只怕比新夫人还要强些。再加上那不省事的严玉书,护崽子的严老太太,李若兰这样两眼一抹黑的嫁进去,还不知道要吃多少暗亏。 屋里鸦雀无声,李夫人的面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只听到她急促拨动佛珠出的声音。半响后,李夫人才苦笑道:“那是兰儿的命,咱们只能认命!” 什么是命?明明还没有成亲,明明知道不是良配,现在悔婚还来得及! 花怜月不服气,她还要再,却听李夫人悠悠道:“咱们李府世代经商,虽有穿不尽的绫罗,使不尽的金银,可在那些官宦之家的眼中,还是上不得台面的贱民。幸亏我的杰儿争气,他勤学苦读获得了清远书院夫子们的赞赏,并举荐他明年去京城参加科举。他若是能一举高中,成为子门生。咱们李家从此就能扬眉吐气,一雪前耻。” “子门生?”花怜月蹙着眉尖不解的问。明明在李若兰的婚事,怎么又扯到李明杰身上去了。 李夫人苦笑道:“兰儿若是能得了严,胡两家的欢心,杰儿的仕途之路才会走得顺畅。”这算是卖女求荣吗?花怜月忽然觉得胸口闷闷的,如同吞了只苍蝇般难受。 原本以为李夫人请自己贴身护卫李若兰,是疼惜女儿的表现。弄了半,她是间接为自己儿子日后的仕途铺路。至于李若兰以后究竟能不能幸福,完全要靠她自己的命。 从万寿斋出来,她因为心里难受,沿着零星的石子路走了许久,却始终甩不掉心里的郁气。幸亏后院里也种了许多菊花,虽然没有胡府那么多贵重品种,却胜在绚丽繁盛。 清冽的花香在她的鼻端萦绕,花怜月深吸了一口气,让那清香溢满肺腑,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她正欲返回,却见不远处的水塘边,李明杰穿着一件竹色流云纹锦袍,手捧书卷,正在摇头晃脑的细细品读。 花怜月眼眸一眯,刚刚压下去的怒火再次升了起来,她大步走了过去。 李明杰听到脚步声,下意识的抬起头,却见到脸色阴郁的花怜月冲着自己而来。他一张俊脸吓得勃然变色,猛然后退几步,急急的道:“你站住,站住,不许再靠近!” 花怜月抬手指着他的鼻子,刚想为李若兰怒骂几句。耳边忽然又响起李夫人那冷酷的声音:“这些话我敢告诉你,就不怕你告诉兰儿。只是相处了这么久,想必你对她的性子也有几分了解。除了增添不必要的烦恼,她是不会拒绝为杰儿付出所有” 想到这里,花怜月又颓然的放下手。李明杰警惕的看着她,就像是在看疯子,身体却极为诚实的与她保持安全距离。 花怜月狠狠的冲着他啐了一口,道:“呸!人渣,我永远逼视你,哼!”她傲娇的转身离去。 莫名其妙挨骂的李明杰望着她逐渐远去的窈窕背影,打了个寒颤,心有余悸的道:“果然是个疯婆子!” 第三十四章 投奔 不管李若兰再怎么依依不舍,花怜月还是带着大双,双坚定的离开了胡府。 Ww W COM只是离去前,她什么都没有对李若兰,反而给她留下了那只残缺的奶猫。有些事情做,寂寂无聊的日子总能好打些,有时候能够迷糊的幸福着,总比清醒的痛苦要好。 眼见李府的乌木大门当着她们的面重重关上,背着两只大包袱的大双有些忧心的问道:“姐,咱们现在去哪?” 双不甚在意的道:“咱们手头有银子,自然哪里都去得!” 花怜月颓然的宣布道:“银子没了!”其实她不是丢了,只是她心口堵得慌,下意识的不想要那些银子。总觉得那些银子若是拿在手里,自己也成了帮凶之一。 “什么”这回轮到大双,双齐齐惊呼。 “不用急!”双忙在自己的包袱里掏了一阵,掏出一个荷包来。她笑眯眯的道:“上次在五福楼吃全湖宴,萧老板没收咱们的银子,都在我这里收着呢!足够咱们用一阵子。” 花怜月接在手里掂了掂,这些银子还是她在聚财赌坊赢来的。虽然一大半都沿路撒了出去,可这剩下的足有三四十两,节省一些也可以用很久。 花怜月手里掂着钱袋子,眼睛却咕噜的乱转起来。转瞬,她就将钱袋子塞进双手里,挑眉狡黠的笑道:“这个你收起来,我自有好去处。” “卖冰糖葫芦” “卖豆腐脑,又香又甜的豆腐脑” 三人重新走到集市上,都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在李府虽然吃穿不愁,可话要轻声细语,吃饭要细嚼慢咽,就连走路的步子迈大些,都会有丫鬟婆子露出鄙夷的眼神。 这主仆三人本就是欢脱的性子,压抑了这么久,实属难得。今日终于走出李府,那高兴劲如同从牢狱中脱身,自然要吃吃喝喝玩个痛快。 “姐,姐,我想喝豆腐脑!”双先欢喜的叫道。 花怜月笑眯眯的道:“去吧,去吧,我也要,一碗甜的,一碗咸的。记得咸的那碗让老板多撒些脆虾米。我要在这里听先生书!” 书先生是个瘦削的中年人,颌下留着短短的胡须,穿着一身破旧的深蓝布褂子,肩膀上还打着两块不太显眼的布丁。 就见他坐在一个茶摊上,面前摆着半碗浑浊的茶水,正的口沫横飞。在他的周围聚集了一堆人,大多是衣裳褴褛的半大子。也有歇脚的货运伙计与无所事事的闲汉,他们望着书先生的眼睛里都充满了强烈的好奇。 还有三四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一边慢悠悠的填着手里的旱烟袋子,一边兴致勃勃的听那书先生胡扯。 他今的,是江南第一采花贼的故事。 “都那采花贼有一手奇活,他走在路上不管看中哪家的姑娘媳妇,只要一拍人家的肩头,那个姑娘就会乖乖的跟他走” “胡,你的是拍花子吧!”一个看上去六十出头的老人,出言驳斥道。 书先生面不改色的道:“你老想呀!这采花贼要是没有拍花子的本事,他能祸害那么多年轻姑娘?” 众人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纷纷道:“不错,不错,是这个道理。哎,那采花贼到底长什么模样呀?” 书先生想了想道:“自然是身材矮,丑陋无比。没有姑娘会喜欢,才会去做这采花贼!” 也有人不服气的道:“我听那采花贼面若冠玉,俊朗无比,有见过他真面目的姑娘还吵闹着非他不嫁!” “哎哎哎,我可是听那采花贼外表看着与常人无异,可因为生那物件奇大,没有姑娘受得了,他才会去采花的。”众人哄堂大笑,有几个半大子懵懵懂懂的问究竟是何物,更加引起一片猥琐的嘲笑。 花怜月猝不及防,听了一耳朵的污言秽语,倒是臊得满脸通红,她悻悻然的起身往豆腐脑摊位走去。 大双也听了一耳朵采花贼的趣事,她不由担心的声问道:“咱们走了,那若兰姐该怎么办?”花怜月没有出声,黑亮如宝石的眸中却闪过一丝异彩。 热腾腾,白嫩嫩,颤微微的豆花已经准备好了。甜的加了干桂花与蜂蜜,咸的加了花生碎,脆虾米,绿葱花,再淋上一勺黑亮的酱汁。那味道,滑嫩可口,让人爱不释口。 连着吃了两大碗,她才摸着圆鼓鼓的肚皮,一脸满足的道:“走,咱们找落脚的地方去。” 花怜月领着大双,双七转八转,居然来到了县衙门口。 今日的县衙门口极为安静,显然没有什么苦主来喊冤。有两个穿着皂服的,蹬着黑色长靴的衙役,正坐在衙门口的长条椅上晒太阳。 见到她们过来,其中一个黑大个忙跳起来,结结巴巴的招呼道:“花,花姑娘!你怎么来了?” 花怜月一见,倒了乐了,原来也算是半个熟人。她也扬起手摆了摆,极为热情的招呼道:“阿达!你们家霍大人在里面吗?” 阿达一张黑脸慢慢有些涨红,顿了顿,他才摸着后脑勺憨憨的道:“霍大人,霍大人与章师爷一起去了城外的张家村!” “又出去了?”花怜月秀眉微微一蹙,她抬步上了台阶,正想跨过那高高的门槛。阿达与另外那个衙役忙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花怜月不解的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阿达一脸为难的道:“花姑娘,咱们霍大人真不在,要不你还是下次再来吧!” 花怜月却满不在乎的道:“没关系,我不找他!”她抬腿还想往里走,那两个衙役却如同门神般牢牢守住大门,一步都不许她进。阿达还声哀求道:“花姑娘,你先走吧,今日你是进不去的。” “为什么?”三番两次受阻,花怜月心中升起一丝狐疑,她的脸色慢慢变得难看起来。 “不找霍大人你还硬往里面闯什么,当衙门是你家绣房呀!”不同于阿达的声劝,另一个衙役的话听着可有些不客气了。 真是好麻烦! 花怜月淡淡的道:“大双,双” 后果不用言语,一顿噼里啪啦后,咱们的花大姐已经站在了衙门里的书房门口。 书房的门半掩着,她依然可以看见里面那个清俊的身影,正端坐在书案前看着手里的公文。听到吵闹声,他抬起头,那张让她魂牵梦萦的俊脸上明显带着些许不耐。 花怜月心中的怒火“腾”的一下,熊熊燃烧起来。 第三十五章 叶无双 霍连诀抬眸往外望去,就见一位少女俏生生的立在桂花树下。 WwW COM她穿着一件莲青色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锦袍,纤细的腰间系着一根银色木槿花纹的缎带。领口与袖口处滚着一圈白绒绒的狐狸毛,露一张素净如出水莲花般的娇俏容颜,犹如仙子嫡尘一般。 霍连诀微一愣怔,却见少女大步而来。她巧精致的下巴微微抬起,漆黑的眼眸亮的惊人,里面似乎燃烧着两簇的火焰。 霍连诀收敛了眸光,抢先问道:“你怎么来了?李府那边不需要看着吗?” 花怜月胸中的怒火忽然一泄,人家早就表明了立场,不欢迎就是不欢迎。屡屡热脸贴冷屁股,已经耗尽了她的热情。花怜月的心中已经萌生去意,只是离去前,她还要为李若兰做最后一件事! 想到这里,花怜月嘴角微微一扬,左颊的梨涡若隐若现。就听她慢慢的,冷冷的道:“大人,可想亲手抓住那采花贼?” 霍连诀诧异的道:“此话何意?” 花怜月乌亮清冷的眸中闪着丝丝寒意 半个月后,梅岭县衙。 太阳收敛了最后一丝热量,隐在厚厚的云层后不见踪影,寒风卷着满地的落叶直往人脖子里灌。大双守着一盏油灯,为花怜月缝制新的鹿皮短靴。只是色已暗,她缝几针就揉揉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门“咿呀”一声被双给推开,寒风席卷而入,差点没将油灯给吹熄了。大双忙用手笼住噗嗤乱窜的火苗,一叠声的道:“快把门关上。”双慌忙回身将门给紧紧关上。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姐呢?”大双见剧烈晃动的火苗终于恢复了平静,便收回手,顺便为双倒了一杯热茶。 “姐跟霍大人,邺捕头在醉红楼喝酒呢!他们是要等着看新来的花魁表演飞舞,就打我先回来了。”双就着她的手热热的喝了两口茶,然后嬉皮笑脸的对大双撒娇,却喷出满嘴的酒气:“谢谢!还是姐姐最好。” 大双捂着鼻子嫌弃的道:“去去去,不知道又跟着姐灌了多少猫尿!” “我先睡会,吃饭的时候你再叫我啊!”双困倦的嘟囔着,爬进热乎乎的炕头,拉过一个枕头翻身睡了下去! 醉红楼是梅岭县最大的一家青-楼,而那花魁叶无双,却是二年前凭着一只美轮美奂的飞舞,而名动京城,引得无数达官显贵如狂蜂烂蝶般拜倒在她足下。 只是叶无双才在京城崭露头角,却又莫名在人前消失。直到今,有人起那惊心动魄的飞舞时,依然是津津乐道。 醉红楼虽然在梅岭县可称得上数一数二,可在全国浩瀚如烟海的众-青-楼中,却实在不值得一提,当然也从来没有请来过像叶无双这样艳名远扬的花魁。 虽然还没有入夜,醉红楼里已经热闹非凡。四周环绕的包房内几乎坐满了客人,就连楼下的散坐都是座无虚席。 此刻的气氛还没有达到高-潮,居中的舞台上,都是书先生或是杂耍艺人在撑着场面。 偶尔也有几个醉红楼的姑娘,抱着琴箫娇娇俏俏的上台吹拉弹奏一番,倒也博得了众人阵阵喝彩。 花怜月与霍连诀,邺捕头坐在二楼的包间内。隔着珠帘,他们能够看清下面所有人的模样。而坐在下之人,却只能看见那一排排晶莹剔透的珠帘后,数个模糊的人影在晃动。 他们已经在这里坐了两个时辰,醉红楼的拿手菜色如流水般不断的上着,上好的梨花白也足足喝了两坛。只惹得邺捕头连连咂舌,道:“这得花多少银子呀!” 花怜月虽然双颊微红,眼神却异常明亮,丝毫看不出一点醉意。她转着指尖的高足莲花纹黄铜杯,嬉笑道:“有咱们大人在呢,你怕什么!” 邺捕头呵呵一笑,极为爽朗的道:“要不是跟着大人,我还不敢跨进这醉红楼。否则以我那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钱,只怕还不够给这醉红楼姑娘塞牙缝的。” “哦!你完了!”花怜月指着他的鼻子,皱着鼻尖,幸灾乐祸的道:“你居然敢当着大人的面嫌弃月例银子太少了。” 邺捕头一慌,忙道:“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霍连诀微微一笑,道:“还是多喝酒,少话吧!你什么时候在她面前讨得好去。” 霍连诀与花怜月对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霍连诀的一双俊目里溢出春日桃花般的明媚,让人暖洋洋的。他对着花怜月微微一叹,道:“你呀!什么时候能够有个女孩子模样。” 花怜月装模作样的想了想,呼出一口酒气,道:“自然是等我嫁人的时候。” 花怜月带着大双,双还是寄居在衙门里,与两个负责做菜的老妈子为伴。不过自从她对霍连诀冷了心思,霍连诀也不再对她防着掖着,两人相处起来倒是融洽了许多。什么话都能得上了,就像是处了多年的哥们。 不过从此以后,霍连诀的荷包就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依着她食不厌精的品性,那白花花的银子就如同流水般撒了出去,不过衙门众人的伙食也跟着改善了不少。 这不,花怜月听叶无双今日会来醉红楼表演飞舞,好奇的她硬是拉着霍连诀与邺捕头一起来见见世面。 “你们先喝着,我去茅房方便一下,马上就来。”花怜月打了个酒嗝,站起身往外走去。 “啧啧,哪有一个姑娘家成把茅房挂在嘴边的。”邺捕头摇头道:“这要是我的女儿,我非气死不可。” 霍连诀心中好笑,瞥了一眼花怜月有些摇晃的背影,悠然道:“所以你养不出这样的女儿。”这样豪爽大气,张扬肆意的性子,当然不是平常富贵人家能养出来的。 邺捕头是个粗人,哪里明白霍连诀那微妙的心思。他还大大咧咧的道:“那是,要是我女儿也这么能吃,估计我的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了。” “吃你的吧!话那么多”霍连诀白了他一眼,随手将一只酥香入骨的乳鸽塞进他喋喋不休的嘴里。 第三十六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花怜月出了自己的包房,正欲下楼,却听到隔壁房间里传出一阵哄笑。WwW COM有个粗噶的男子声音在大声道:“不知这位叶花魁与那梅香阁的莞儿姑娘比如何?” “那个叶无双,听出名的时候就已经是十八了。如今又过了两年,再美的绝色,也是人老珠黄差强人意。莞儿姑娘就不同了,年方十三正是青春正盛的时候。所谓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她就像只灵慧狐媚的狐狸,纵然被她咬死我都甘愿。” 立刻有人拍掌大笑着附和道:“正是,正是” 也有人出声反驳:“我就和你们不一样,我最喜欢李家大少那俊俏的模样。回回看见他骑着高头大马,顾盼生辉的神气模样,我就心痒难耐,真想把他扯下来好好疼惜一番”屋子里再次传出一阵张狂猥琐的大笑。 此时花怜月已经走远,听不清他们后面在什么。下楼之前,她却悄然回,在那虚掩的门上意味声长的盯了一眼。 一轮昏黄的满月悄悄爬上空,离了那昏暗奢靡的红灯笼,有些看不清彼此的脸。花怜月从茅厕中出来,觉得全身都轻松了不少。 这里是醉红楼的后院,除了几个醉鬼外,少有人到来。隔着远处那糊着薄娟的雕花乌木窗棂,依稀可以瞧见室内光影交汇,人影绰绰。夜色中的醉红楼是最辉煌的时候,里面欢声笑语不断,丝竹管弦不绝,觚筹交错不止。 花怜月忽然隐隐瞧见一个极为熟悉的高大身影,从那窗棂后一晃而过。“他怎么会在这?”她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抬腿追了过去。 醉红楼里拥挤不堪,花怜月好不容易挤进去,却现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难道是我眼花了?”花怜月嘟囔着。她不甘心的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试图将人找出来。可惜不遂人愿,那人如同昙花一现,此刻已了无痕迹。 她茫然四顾着,却意外的现了好些熟悉的面孔。衙门里轮休的衙役,捕快,占据了舞台正下方的一张四方桌。他们推杯换盏,划拳,吆喝,正玩的热火朝。 还有那个救过李明杰的醉鬼也来了,他坐在离舞台较远的位置。桌上摆着一坛酒,四五样菜,身边还半依着一位巧笑嫣然的美貌少女。少女葱白素手持着一只八方温酒壶,正在缓缓的往他杯中注酒。 他眉目含笑,也不知在美人耳边了句什么,惹得美人笑得花枝乱颤,手中的酒壶都差点丢了出去。于是他将自己的手压在她柔软的手背上,她含羞带嗔的抛给他一记媚眼,眼波流转间春意无边,好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 花怜月打了个寒颤,慌忙移开了眸光。就在她左顾右盼间,忽然觉得自己的头顶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砸中了。她伸手一摸,却摸到一块啃剩下的鸡骨头。 谁呀,太没有公德心了! 花怜月气恼的抬起头,却恰好看见对面的包间珠帘被人给掀开,严玉书那个恶魔正得意洋洋的探头往下看。恰好与她来了个脸对脸,他呲牙咧嘴的冲着她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哎呦!这子毛都没长齐就来逛青楼了,花怜月不怀好意的想着。被她的乌鸦嘴给中了,这位严少爷还真颇有前淮阳侯世子的风范。要是被那位严老夫人知道自己的宝贝孙子在逛青楼,也不知会不会被气得七窍生烟。 严玉书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的陌生青年,这青年肤色偏黄,两弯浓眉,一双三角眼。他手里端着一杯酒,却并不急着往嘴里送,只顾着玩味的盯着花怜月细细打量。 从她的眉眼到她的衣着,从她的丝,到她的胸前,再到她的脚尖,他连一寸都没有放过。那目光太具侵略性,太过肆无忌惮,就像能生生剥开她身上的衣物。花怜月心中一阵不快,她用力握了握拳,狠狠回瞪了过去。 那青年唇角一扯,露出一个意味声长的笑容。对她举了举手中的酒杯,抬手一饮而尽后转身回了包间。他阴冷的笑容让花怜月后脊背一阵凉,甚至产生了一种被毒蛇盯上的错觉。她不欲多做停留,于是快步穿过人群,沿着楼梯“蹬蹬蹬!”的上了二楼。 回到包间坐下,她面上还明显带着不悦,邺捕头见状不由咧嘴一笑,道:“谁这么不开眼,惹咱们花捕快生气了?” 花怜月回想着刚才那一幕,心中犹如吞了只苍蝇般恶心,她想了想,道:“邺大叔,我想打听一个人” “哎呀,霍大人,真是稀客,稀客啊!你的到来,可真是让这醉红楼蓬荜生辉。”花怜月话还未完,包间的门已经被人给推开,方才那个青年大笑着走了进来。 青年似乎没有看见目含煞气的花怜月,他又满面春风的冲着邺捕头一拱手,笑道:“原来邺捕头也在,早知您二位要来,我就包下东厢那个最大的包间,咱们也好坐在一起热闹热闹。” “不必!”相对于这个青年的热络,霍连诀的态度显然太过清冷,他沉声道:“听沈老板的聚财赌坊,最近还兼做人牙子。为此还闹出了不少事端,本官劝你还是收敛一些的好。” 原来他就是聚财赌坊的沈老板,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难怪他方才看自己的眼神如此古怪。花怜月暗暗打量着他,心中却在思忖,此人虽然年纪轻轻,其貌不扬。却能让那群如狼似虎的手下如此畏惧,看来必定是手段毒辣之辈。 花怜月正暗暗寻思着,沈老板已经自顾自的在霍连诀身边坐下,笑道:“没办法,谁让那些穷鬼输红了眼,一个二个哭着喊着非要将自家闺女,子往我赌场里送。不收吧,他们没有活路,我借出去的银子也打了水漂。这不,实在是没办法了,才勉为其难做了这人牙子。 霍大人,你大可放心!我给那些姑娘子找的都是大户人家,去了可都是享福的。他们有了好去处,不用再吃了上顿愁下顿。我借出去的银子也能顺利收回,其实也算是互惠互利。”他神情自若,笑容可掬,可吐出的话却残酷的令人指。 虎毒还不食子,就算是烂赌鬼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估计也不想卖自己的亲生儿女,想来也是逼于无奈才会出此下策。本是人间最凄惨之事,到了他的嘴里却是如此轻飘,随意,真是令人齿寒。 第三十七章 欢喜冤家 屋内众人心中各自打着鼓,室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WwW COM 花怜月正在心中暗暗问候沈老板的十八代祖宗,他却话了:“这位一定是新来的花捕快吧!” 花怜月挑眉道:“不错,不知沈老板有何指教?” 沈老板淡淡一笑,似乎对花怜月语气中的挑衅一无所觉。他慢悠悠的对花怜月道:“前段时间我去了一趟禹州,回来后才听赌坊里的伙计了当日之事。花捕快听风辨色的功夫,可真是出神入化,在下十分佩服,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当面讨教讨教。” 随即,他又叹了口气,意有所指的道:“其实衙门里的伙计缺银子花,大可与掌柜的一声。百把十两银子,咱们聚财赌坊还是孝敬得起。花捕快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弄得大家都不好做呢!” 花怜月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道:“当日之事是我一人所为,本就与衙门无关。不过,本姑娘缺银子的时候,还是喜欢自己亲自动手,就不劳沈老板费心了。至于讨教嘛,只要我在梅岭县一,就定当随时奉陪!” 这事原本是她一时兴起所致,可从姓沈的嘴里出来,味道就有些变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在指责衙门的人仗势欺人。这口莫名其妙的黑锅,花怜月还是极为义气的代霍连诀背了。 沈老板听到此处,眼里的精光大盛,望向花怜月的眸光越充满了隐晦的兴趣。 霍连诀见状眉头不由微微一皱,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沈老板话中有话。看来他已经明显记恨上了花怜月,依他那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性子,花怜月日后只怕会有些麻烦。 唉,果真是个不省心的惹事精! 想到这里霍连诀就觉得头疼,不过他还是端起酒杯微笑着将话题给岔开了。该的话都了,沈老板也不再揪着花怜月不放。闲话了几句后,立刻起身告辞离去。 待他走后,花怜月才好奇的问道:“这个沈老板是和胡家沾亲,还是与严家带故?”若不是上头有人撑腰,这个沈老板也不会如此明晃晃的不将霍连诀放在眼里。 “没想到你年纪,眼力却如此毒辣,还真是注定了生该吃捕快这碗饭!”邺捕头呵呵笑道。 花怜月没有话,十分心安理得的接受了邺捕头的赞扬。她当然不会出,自己是看见沈老板与严玉书在一起,才会联想到他的身份,其实和眼光够不够毒辣一点关系都没有。 就听邺捕头继续道:“这姓沈的,全名唤做沈旭,是那胡府老太君的娘家侄孙。据因为家道中落,从是在胡府长大。 这沈旭从就是个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主。早年间没少干刨绝户坟,踹寡妇门,祸害年轻姑娘的缺德事。要不是胡老太君千方百计的护着,早就被赶出胡府了。不过这子长大后,倒是一把赚钱的好手。什么赌坊,当铺,妓院等胡府不好明面上插手的生意,如今全都归他管。 这些可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他的心又够黑,这些年也不知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不过他每年明里暗里也同样往胡府抬了无数利钱银子,如今的他可是胡府的钱袋子,人人都要喊他一声沈老板!” 花怜月闻言,不由气愤填膺的道:“看来这姓沈的,根本就是梅岭县的一颗毒瘤。”当然,最大的毒瘤,还是背后为他撑腰的胡府。 霍连诀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提醒道:“你以后出门一定要带上大双双,遇事多长个心眼。姓沈的明显心中这口气不顺,他定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花怜月不服气的道:“你身为百姓的父母官,明知他心怀歹念,却不寻思着为民除害,却一味的只知道让我避让,真是岂有此理!” 霍连诀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片刻后,才微侧着头,淡淡道:“都是聪明人,话不用得太明白,各自心知肚明就好。” 花怜月闻言不由一阵气闷,她不是不明白霍连诀的有心无力。可是一想起那沈旭害人无数,心里就恨得牙根痒痒,同时也暗自气恼霍连诀的不作为。 “好了,好了!”见俩人又有要杠上的迹象,邺捕头忙好言相劝道:“咱们今日是来寻开心的,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坏了心情,不值得!” “哼!” 俩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冷哼一声,各自将头转向了一旁。居中而坐的邺捕头扶着头,无奈的笑道:“你们俩还真是生的一对欢喜冤家!” 此刻月以西斜,传中的花魁叶无双却迟迟没有出现。于是有人开始不耐烦的吆喝道:“叶无双,叶无双,叶无双”有人带头,自然有人呼应。就连花怜月也凑趣般的掀开了珠帘,站在围栏处振臂高呼:“叶无双,叶无双” 原本躲在各个包间里喝酒玩乐的男人,如同打了鸡血般,也纷纷走出来高呼叶无双的名字。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那呼声简直是响彻云霄。显然对于叶无双的期待,已经让在场的所有男人热血沸腾。 整个醉红楼的气氛已经渲染到了极致,站在角落里的醉红楼老板,轻轻一挥手。立刻有早就做好准备的伙计,拿出长杆罩灭了楼里楼外的所有灯笼,只留下舞台居中那盏垂着如意结的大红八角宫灯。 宫灯散着温暖的红色光芒,与那清冷如流水的月光碰撞在一起。半白半红,正如那水与火的交融。此情此景,立刻让周遭喧哗的气氛,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时,一个穿着白色广袖长袍的俊美少年,赤着双足,散着乌。手里拿着一只青花碗,一双竹箸,一边敲一边浅声吟唱着,慢慢走了出来。 他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因为周边一片寂静,倒是能让多数人听清他的声音。他的声音清冷甘冽,吟的是:“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 有人声抱怨道:“不是叶无双来了吗,出来个男人算什么意思?” 也有喜爱男风的,望着少年那清冷俊俏的面容,心痒难耐的道:“这姿容,还真是,还真是”还真是什么,那人没有出来。只是那痴迷的目光,让周边众人皆是心知肚明。 第三十八章 飞天舞 白袍美少年面无表情,自顾自的吟唱着走到舞台左侧,而后停下了脚步。Ww WCOM众人好奇的望着他,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动作。他眸光潋滟如波,环视四周一圈后,居然一掀袍子席地坐了下来。 青花瓷碗被摆在了地面上,他手持竹箸轻轻敲击着,出极有节奏的脆响。与他轻吟浅唱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居然十分悦耳动听。 白袍美少年刚刚坐下,从舞台的另一侧又上来一个裸着上半身,腰间覆着一块兽皮的健硕少年。少年有着极富弹性的古铜色肌肤,身材极为矫健,两臂隆起的肌肉充满了力量,看上去像一头蓄势待的猎豹。尤其那八块微微隆起的腹肌,如有魔力般吸引了在场所有女子的目光。 明明是深秋,这充满野性的兽衣少年却浑身覆着薄汗,如同抹了一层香油。这种香艳程度,可不比穿着薄纱扭动的少女逊色。 花怜月居高临下,清晰的看见有一颗汗珠,正颤颤巍巍的从少年的颈侧流向两块胸肌间的沟里。她不自觉的盯着那颗汗珠,暗暗咽了咽口水,心中却有个恶魔在叫嚣着,好像伸手去摸一摸哟! 醉红楼里与她有同样想法的显然还有许多,已经有无数女子尖叫着冲着舞台下,嬉笑着冲着那兽皮少年挥舞着手里的娟帕。 那兽衣少年却面无表情,他手里也有一只青花碗及竹箸,也在吟唱,“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只是他的声线明显偏向粗犷,与那白袍美少年清冷的声线有着显著的不同。只是他们截然不同的声线汇合在一起后,非但不显突兀,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协调。 霍连诀站在花怜月的身边,静静的瞧着,半响后才意味声长的赞道:“果真有些意思” 随后,又出来几个风格迥异的美少年,他们手里都拿着青花碗与竹箸在敲击着,随着敲击的声音越来越大,原本沉浸在众少年卓越风姿中的众人,才听出他们敲击出来的音调,居然包含了宫、商、角、徵、羽。众人顿时哗然了 听多了琴笛箫笙,这用青花碗做乐器的,还真是稀罕之极。也有眼尖的,瞧见众少年的碗里都装着数量不等的清水,顿时恍然大悟,看来诀窍就是在这里。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王事靡盬,不遑启处。忧心孔疚,我行不来” 众少年吟唱的声音汇合在一起,几乎响彻云霄 这时,从舞台的上空缓缓垂下一根白色丝娟,一个体态轻盈的女子在众人的惊呼中,手持着丝娟凌空飞跃而下。 她悬在半空中,身姿飘逸出尘,傲世而立,恍若仙子下凡,令人不敢逼视。一袭红衣临风而飘,一头长倾泻而下,不尽的美丽清雅,高贵绝俗。女子的面上还覆着一层轻纱,她的绝世容貌在轻纱下若隐若现,越引人浮想翩翩。 “叶无双,叶无双,叶无双”台下众人几乎沸腾了起来,期待了这么长的时间,花魁叶无双果真没有让人失望,她的出场方式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艳及震撼。 叶无双全身的重量都系在那根丝娟上,她在半空中不断的旋转着,舞动着。她的长袖飘在空中,如行云流水般幻化出各种美妙图案,似孔雀开屏,似莲花绽放,似飞龙穿梭。 台下不由响起一片惊叹,这样的一群少年郎,这样的绝美舞姿,他们何曾见过 叶无双在空中翩翩起舞,众少年在台上敲击吟唱,台下有人开始如痴如醉的跟着反复吟唱,也有人不自觉的轻拍桌面打起了节拍 这时,叶无双覆着的丝娟忽然传出撕裂的轻响,她轻盈的身姿如似折翼的仙子般从半空中扑了下来。 “唰”的一声,无数原本陶醉其中的人,全都惊呼着站了起来。有几个胆的女子甚至蒙住了眼睛,不敢去看接下来的意外。 那个兽衣少年不慌不忙的迎了上去,飘然而下的叶无双足尖轻轻一点,如蜻蜓点水般,俏生生的立在了少年的肩头。就见她一甩水袖,纤腰如蛇般扭动着,居然就这么站在少年的肩头舞动起来 “哗”这样大起大落,让旁观者的情绪也跟着悸动不已,整个醉红楼的欢呼声如海浪般掀了起来。 叶无双如穿花蝴蝶般,从这个少年的肩头飞向那个少年的肩头,双足居然从来没有落过地面 邺捕头眼睛都要看直了,喃喃道:“原来这就是飞舞,真是太惊心动魄了” 花怜月微笑道:“此舞经过今夜,明日定会传遍大江南北。叶无双的飞舞将再次让世人瞩目。” 那人只怕也要闻风而动了!花怜月与霍连诀对视了一眼,心头同时闪过这句话! 今夜的醉红楼已经陷入癫狂,直到月儿西垂,漆黑如墨的边露出一丝瓦蓝,客人们才渐渐散去 三个明显喝多了的醉鬼,勾肩搭背的走在一条寂静的巷子里。他们边走,边口齿不清的议论着那支回想起来,依然让人感到震撼的飞舞。 “这叶,叶,叶无双果真是花中魁,可惜今夜没有机缘一睹她的真面目,太遗憾了!” “不,不,不可惜,明日我就足带银子去提亲。这样的绝世美人怎么能如此抛头露面,定要收入后院,关上门好好的,细细的欣赏。日后她的飞舞就只能跳给我一个人看,光是那两条白嫩嫩的腿就够我玩上一个月了” 另外二人出猥琐的奸笑,其中一人道:“我看你想纳叶无双是假,看中那几个伴唱的美少年是真” “哈哈哈,马兄,你真是太了解弟了。想想,若是被叶无双与那几个少年同时伺候着,那滋味必定欲仙欲死” 三人满口的污言秽语,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一双充满怒火的血红眸子,在后面死死盯着他们 半个时辰后,一辆破旧的马车出现在梅岭县外的水湾旁。马车上跳下一个高大的男子,他利落的从车厢里拖出三个沉重麻袋,逐一扔进了水里,沉闷的落水声吓跑了几只正在觅食的野鸭。 男子扔完麻袋后,径直上了马车扬长而去。却不知道对面的山坡上,有一位早起捡柴的村民,恰好看见了这一幕。 第三十九章 李逵VS李鬼 第二日的梅岭县! 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听到有人在兴致勃勃的议论那支美轮美奂的飞舞,那群风姿迥异的美少年。 Ww W COM以及神秘莫测,始终没有摘下面纱,露出本来面目的叶无双。 有机缘在现场一饱眼福的,自然是神气活现口沫横飞。 而那些没有眼福的,除了暗地里扼腕叹息外,还下决心今夜一定要去醉红楼抢个最好的位置仔细欣赏。 谁知醉红楼里却传出一个让人沮丧的消息,是叶无双此番路过梅岭县,完全是应邀前往晋地,为老晋王祝寿的。只因与醉红楼老板是旧识,才友情相助表演了这一场。她与众少年们稍作休整后,就会立刻离开此地赴晋王府献技,根本不会多做停留。 整个梅岭县再度哗然! 整整一,那些被飞舞惊艳到,又自持有些身份的男人,将无数珍宝饰如流水般送到叶无双面前,只求能有机会一睹美人芳容。 叶无双只淡淡的了一句:“无功不受禄!”于是这些让人眼花缭乱的珍宝饰,怎么来的,最终又怎么退了回去。 来也奇怪,叶无双如此无礼怠慢,却偏偏让那些男人越心痒难耐。可是碍着老晋王的威名,又不敢对叶无双过于强迫。于是他们聚集在醉红楼里,拥着妙龄少女,觚筹交错不止,就是不肯离去。 醉红楼的老板再次借着叶无双的艳名,与飞舞的余势,赚了个盆丰钵满。抱着白花花的银子,他暗地里笑得合不拢嘴。 夜晚再度徐徐降临,醉红楼里依然熙熙攘攘,喧嚣热闹,与之一墙之隔的后院里却一片寂静。 隔着纱窗,可以瞧见一道窈窕朦胧的俪影,或坐或立或走或舞,不时还有断断续续的琴音传出。看来是叶无双闭门谢客,确实是为了刻苦钻研歌舞之技。 又过了许久,月儿渐渐深沉。 夜凉如水,寒风吹着枝头枯叶簌簌作响。醉红楼的喧嚣也渐渐沉寂下来,叶无双房间里的烛火才悄然熄灭。 叶无双静静的躺在床上,四周一片漆黑寂静。她美眸紧闭呼吸均匀,看上去似乎已经熟睡。此时,她的窗户外赫然闪过了一道诡异的黑影。 这个黑影动作极为谨慎,他靠在门口倾听了许久,确定屋内人都已入睡后,悄悄从腰间掏出一柄短刀。 他将刀尖从门缝处轻轻插了进去,一点一点的拨动着门栓。只片刻功夫,门栓就被拨到一旁,他伸手轻轻一推,门就这样被悄无声息的打开。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暖暖的热气及香甜的脂粉香气,还有女子轻微的鼻息声。屋子里漆黑一片,借着薄薄的月光,只能隐约辨别床榻的方向。来人眸中闪过一丝寒光,他伸脚心翼翼的踏了进去 才走了两步,这位不之客就觉得觉得脚心一阵钻心的剧痛,他心中赫然一惊。还来不及反应,屋顶上跃下两个轻盈的身影,她们手里还抓着一只巨大的渔网,将猝不及防的他牢牢罩在其中。 无数的衙役,捕快从院中各个隐蔽的角落里涌了出来。抢先进来的邺捕头与阿达唯恐他难,扑过去牢牢剪住了他的双臂,并将他重重的摁倒在地。 此刻的他,无异于落入罗地网,哪怕轻功盖世,只怕也再难逃脱。 原本躺在床上装睡的叶无双也翻身坐起。此时,就听花怜月的声音,异常欢快的笑道:“终于抓到大鱼啰!” 屋子里“唰”的一下明亮起来,原来是霍连诀亲手点亮了银烛台上的五根蜡烛。明亮的烛光瞬间驱散了黑暗,邺捕头顺手扯下了他的面巾。这位漏夜而来的不之客,终于将真面目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这是一个男人,好吧,这是一句废话! 这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也是一个充满戾气,气势惊人的男人。尤其是遮住他半边脸颊的丑陋红褐色印记,此刻涨得鼓鼓的,让人觉得触目惊心。就像一层薄薄的皮肤,包裹着血红粘稠液体,只需轻轻一触,就会鲜血迸射,。 尽管他的脚心还在潺潺流血,尽管他如野兽般被牢牢禁锢在肮脏的渔网里。可他依然倔强的抬着头,那双凶光毕露的血红眼睛,狠狠瞪着面前美艳绝伦的叶无双。 就听他一字一顿的道:“你是谁?为何要如此兴师动众的假扮叶无双?” “叶无双”一愣,秋波般的潋滟水眸好奇的在他身上转了一圈,随即娇笑起来。她拨了拨鬓边的碎,狡辩道:“难道你没有看见昨晚那支飞舞吗?除了叶无双这世间还有谁能跳出来。” 男人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轻蔑的道:“什么狗屁飞舞,徒具其行而神不似,不知所谓!你明明就是一个恬不知耻的赝品,却胆敢在爷面前冒充她,我呸!” “叶无双”美眸一转,笑眯眯的挑衅道:“你我不是叶无双,难道你见过真正的叶无双?” 男人傲然道:“我当然见过真正的叶无双,我也知道,她绝不会再跳飞舞” 一旁完全被忽视的霍连诀与花怜月,听着俩人一来一回的对话,不由诧异的对视了一眼。 花怜月心头忽然一跳,像想起了什么,她又仔细打量了面前之人几眼,直到印证了心中的怀疑。 她偷偷对霍连诀使了个眼色,而后率先出了屋子。霍连诀皱皱眉,心中也升起了一丝疑惑,于是他跟着她走了出去。 俩人单独站在树影婆娑的台阶下,花怜月才悻悻的道:“咱们好像抓错人了,他应该不是那个采花贼。” 一听这话,霍连诀头都大了。忙活了这么长的时间,又是造势又是暗中埋伏。也不知费了多少心神,花了多少银子,结果没有抓到李逵,却网到一只李鬼? 他忙追问道:“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认识里面之人?” 花怜月叹了口气,道:“如果我没有认错,那人应该是前淮阳侯世子吴青峰。真正的叶无双就是为了他才退出风月场所,而这吴青峰也是为她丢了世子之位。” 顿了顿,她又挠挠脑袋,不解的道:“我记得以前他脸上没有那块红斑呀?”要不是那块狰狞巨大的红斑,遮住了他半边脸颊,她第一眼就会认出他的。 霍连诀闻言不由满头黑线,还有比这更巧的事吗?自己这边想用假李鬼引起真李逵,谁知真李逵没来,却来了个真李鬼。 想到今夜这番兴师动众,偏偏又没有抓到正主,此刻的花怜月也有种想要吐血的冲动。 就在俩人面面相觑,头疼万分的时候,一颗石子不知从哪里飞过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花怜月的脑门上。 本就郁闷的花怜月,一手捂着脑门,又气又恼的吼道:“谁?谁这么没公德心,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砸人玩” 霍连诀将她轻轻一推,面色凝重的道:“别犯傻了,你看那边屋顶。” 花怜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对面的屋顶上影影绰绰有个人影。夜色中,他的衣服下摆被寒风吹得高高扬起。同样一身黑衣蒙面的打扮,只露出一双贼亮的眼睛,他的右手还在一上一下的抛着石子。 扑面而来的寒风中带着一丝淡淡的,不易察觉的香味,如兰似麝,沁人心脾。 花怜月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熟悉的香味让她精神大振。她紧紧抓住了霍连诀的衣袖,极兴-奋的道:“他,他就是那个采花贼,快抓住他。” 第四十章 失败 “美人,难为你费了这么大的功夫给爷我下套。WwWCOM要不是有那愣头青探路,爷我差点就上当了。我记住你了,哈哈哈”那人居高临下,张狂的大笑着。让花怜月,霍连诀气得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 原本在屋子里守着吴青峰的众人,听见外面的动静,纷纷跑出来一探究竟。 就见霍连诀抬手一指墙头,气势汹汹的大声喝道:“墙上之人才是真正的贼人,抓住他” 贼人还分真假? 还是一脸懵逼的邺捕头,领着纷纷抽出腰刀的众衙役,捕快,吆喝着紧跟着追了出去。那人大笑着,踩着屋顶的瓦片,如猿猴般轻灵的纵跃着逐渐远去。 嘈杂的院落很快安静了下来,那股淡淡的,如兰似麝的香味却始终没有完全消散。 花怜月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这股香味十分熟悉。于是她抽动着鼻尖,寻着香味,快步走到墙根底下。她蹲在一堆枯败的花草中搜寻了片刻,终于捡起一样东西。 “找到了什么?”霍连诀踱着步子走了过来。 “不知道,有点像眉石!”花怜月捡到的是一根通体乌黑的棍状物,比成人手掌稍长一些。一头粗一头细,散着淡淡的奇异幽香,确实有点像女子画眉用的眉石。 一般的眉石又称石墨,是女子画眉用的染料。磨之如墨,拾之染指,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气味。 霍连诀接过来看了一眼,又不感兴趣的递了回去,随口道:“这里是醉红楼,住的多是年轻女子,有眉石一点也不奇怪。你再找了一圈,不定还能找到一堆用过的胭脂盒子,缺齿的篦子,划花的铜镜。” “真是奇怪,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带香味的眉石!”花怜月对气味十分敏感,她将眉石放在鼻子底下仔细嗅着,越闻越觉得这股子香味十分熟悉。 花怜月绞尽脑汁使劲回想着,究竟在哪里闻到过这种香味。忽然她一拍脑门,惊叫道:“这个,这个玩意十有**是那个贼人之物!” “你怎么能确定是那个贼人留下的?”霍连诀一皱眉,再次从她手里接过来,也学着她的样子仔细嗅了嗅。 “因为我曾经闻到过这种气味”花怜月将自己的现对霍连诀了一遍。 前段时间,她在五福楼喝醉了酒。第二醒来时,曾经在自己的屋子里,闻到过这种如兰似麝的奇异香味。当时,她还以为是李若兰身边哪个丫鬟留下的脂粉香。因为她恍惚记得在李若兰的房间里,似乎也闻到过这种气味,所以并未多想。 现在再仔细回想,她第一次闻到这种香味,正是那晚在李若兰房间撞见这贼人的时候。再加上这一次,已经是第三次了。所以她可以断定,这根眉石十有**是那贼人留下的。 尤其是她郁闷的觉,那位采花贼曾经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再度大喇喇的光临了李府一次。只是不知为何,他的目标从李若兰变成了自己。想到这里,她就懊恼的直跺脚,深恨自己后知后觉,没有早些察觉其中的关窍。 只怪这贼人的轻功太过了得,当时大双守在李若兰的房间。自己与双都喝了酒,警觉性大大降低,居然丝毫都没有察觉半夜有人进来过。至于那些留守在李府外面的捕快,完全变成了摆设。 这算不算全体失职? 唉,不是我方实力太弱,实是敌方太过狡猾! “你是,这个贼人曾经在你的房间里逛了一圈,然后什么都没有做就走了?”霍连诀掂着手中的眉石,语调却充满了怀疑。不但他想不明白,就连花怜月都没有想明白。 他可是采花贼耶!应该偷香窃玉,淫-荡无耻,无恶不作才对。谁见过这么静悄悄的来,静悄悄的走,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采花贼。难道冒着被抓的危险,就只为了过过眼瘾?他不是有病嘛! 想到这里,霍连诀明亮的眼眸不怀好意的在花怜月身上来回打量着。 花怜月先是一脸懵懂,随即想到了什么。她涨红了脸,掐着纤腰,挺起不甚丰满的胸膛,没好气的道:“看什么看,本姑娘虽然称不上国色香,也算得上是眉目俊秀,秀色可餐。难道够不上资格被采花贼惦记?” 这话得,霍连诀忽然轻笑出声,道:“够,够,当然够!” 花怜月翻了个白眼,道:“不用你虚情假意,我自然知道。”话才出口,花怜月也自己也觉得有些怪异。她挠挠脑袋,与他无辜的眼神碰上,忽然“噗嗤”一下都笑了出来。 俩人又站在寒风凛冽的夜色中,各自寻思了半。花怜月忽然一拍脑门,惊道:“那个采花贼不会是女人吧?” “瞎想什么呢!”霍连诀没好气的在她上敲了一记,道:“刚才那人无论身材,还有话的音调,哪里像是女人了?” “也许他有着男人的外表,少女的内心!”花怜月摇摇手里的东西,一脸贼兮兮的道:“不然他为何走到哪里都要带着这散着香味的眉石?” “傻丫头,想不通就放弃吧!”霍连诀同情的看着她,道:“再想下去,只怕脑子要坏掉了” 花怜月:“” 过了没多久,邺捕头带着众衙役,捕快又灰溜溜的回来了。 花怜月心急的跳上前,连连追问抓到人没有? 邺捕头懊恼不已,他练的都是硬功,一柄钢刀耍得虎虎生威。至于“轻功”这种高大上的功夫,压根就没沾过边。 原本大双的轻功还能与那贼人一较高下,可惜她与双被留在屋内看守吴青峰。于是这群只能在地上跑的衙门官差,眼睁睁的看着那位喜欢不走寻常路的采花贼潇洒远去。 众人垂头丧气的回到房间里,就见“叶无双”已经洗去了脸上的易容之物,露出了真实面容。 花怜月笑嘻嘻的上前,道:“阿彤,谢谢你!” 也只有阿彤这样本就轻功不俗的女子,才能在短短的十五里,将飞舞学的出神入化。也许在吴青峰的眼中不值一提,却绝对能将绝大多数人唬住。 “不用,事而已!”阿彤又偷眼望了望双眸喷火的吴青峰,声对花怜月道:“这人真是你们要抓的采花贼吗?我听他口气,似乎不像呀!” 花怜月一张笑脸,顿时垮了下来 第四十一章 往事 已经接近辰时,漆黑寒凉的际露出一丝蒙蒙亮光。Ww WCOM“噼噼剥剥”燃了一夜的炭火都成了灰烬,随着最后一丝余温散尽,原本温暖的屋子渐渐被刺骨的寒冷占据。 叶无双提心吊胆的等了一夜,终于熬不住,趴在炕桌上昏睡了过去。她的手臂软软的垂着,手边的竹笸箩被打翻了。里面五颜六色的绣线,还有各式未完工的荷包撒了一地。 其实她睡得并不安稳,稀奇古怪的噩梦让她极为害怕。她想要挣扎,却觉得被什么给缚住了手脚,丝毫都动弹不了。她想要尖叫,却觉得喉咙被什么给堵住了,不出一点声音。她想要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有千金重,怎么也睁不开。 她柔弱的身子一直在轻轻颤抖着,一会觉得浑身燥热,像是被烈火灼烧。一会又觉得浑身冰冷,如坠冰窖。这样的煎熬让她十分痛苦,就算是在昏睡着,也不自觉的出微微-呻-吟。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叶无双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又一声的焦灼呼唤:“无双,无双,快醒醒” 这熟悉的呼唤,就像是将她拉出地狱的梵音,帮助她摆脱了噩梦的纠缠。她猛地睁开了眼眸,吴青峰那张恐怖却焦灼的脸,瞬间映入她的眼帘。 “你回来了”叶无双轻呼了一口气,想要撑着坐起来。谁知就这么一动,她感觉旋地转,浑身如面条般软绵绵的,又无力的跌了回去。她这才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躺在了床榻上。 是床榻,其实也就是几块木板搭在土炕上而已。不过,她背后垫的是毛茸茸的狼皮褥子,盖的是绵软的丝绒锦被,倒也极为柔软舒适。只是,如今她的身子极为羸弱。随着气越来越冷,就算是睡在狼皮褥子里,她依然觉得通体冰寒。 吴青峰扶住了她,心疼的道:“别乱动,大夫你感染了风寒。才退了些热度,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叶无双一愣,随即无力的苦笑道:“难怪昨日一直昏沉沉的,做什么都不得劲。” 吴青峰细心的为她将肩膀两侧的被角压紧,又往炭盆里扔了几块粗劣的黑炭。一阵刺鼻的浓烟腾空而起,呛得叶无双好一阵咳嗽。 吴青峰以前可是一呼百诺的侯府世子,加上继母的刻意娇宠,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最精致的。就算是冬日里取暖用的炭火,也是没有一丝烟气的银丝炭。 他从没做过伺候人的事,也不知为何这黑炭会冒出这么多的浓烟。眼见叶无双被呛得满脸通红,咳喘不已。心急之下,他居然徒手去滚烫的火盆里,捡那些还在冒浓烟的黑炭。 “别,咳咳咳”叶无双心急如焚。可浑身无力的她,连爬都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吴青峰,蛮横的用一只肉掌将那几块罪魁祸,硬生生的从火堆里捡出来扔在地上。 吴青峰几脚踩熄了黑炭上的火星,浓烟才渐渐消散。叶无双好不容易缓过气停止了咳喘,忙哑着嗓子道:“快,过来我瞧瞧,可烫着没有?” 吴青峰暗暗握紧了通红的手掌,一脸无所谓的道:“没事,我皮糙肉厚的,伤不着。” “不行,我不瞧一眼,不放心”叶无双急促的呼吸着,因剧烈咳嗽而嘶哑的声音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坚持。 “周大哥,药熬好了,咳咳咳”恰在这时,对面的周萍儿,端着一碗还在冒着青烟的粗瓷碗,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才进屋,她就被这一屋子的烟味给呛了一下,不由埋怨道:“周大哥,这黑炭杂质多,还得放火塘子里烧尽了青烟才好。瞧这烟熏火燎的,别周嫂子本就体弱,就是个好人也受不了。” 她这一打岔,正好为吴青峰解了围,他忙道:“萍姑娘,麻烦你将药喂给她喝了,我将这些木炭收拾一下。”他随手拿了一个篓子,将那几块黑炭捡进去,而后大步走了出去。 “哎!”周萍儿脆生生的答应了。她快步走到床榻边,放好瓷碗后,伸手去扶叶无双。有外人在,叶无双也不好再坚持,只得随他去了。 吴青峰蹲在屋后的火塘子旁,因为先前周萍儿在这里熬药,此刻里面还有几根粗大的木柴在“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将篓子里的木炭一股脑全都倒了进去,股股浓烟再度冒了出来。 吴青峰想要抓起一旁的蒲扇,却觉得手掌一阵刺疼。仔细一瞧,才现先前被烫红的地方似乎破皮流黄水了。他心中忽然一阵烦闷,就像有股子恶气顶在了胸口,吐不出,也咽不下。 他想大吼一场,想要砸毁面前的一切,他甚至想要大哭一场,将胸口那股恶气宣泄出来。可是一想起屋里躺着的那个病怏怏的女人,那个本该风华绝代,却为了他失去一切的女人,他就颓然的低下了脑袋。 曾经的吴青峰并未将自己的世子身份放在眼里,他总觉得自己是真正的高门贵子,那本该就是他的位置。所以他肆意张狂,他挥霍无度,他嚣张跋扈。他甚至愚蠢的殴打自己的父亲,犯下大逆不道之罪。 他不知道自己的位置一直被人暗中觊觎着,他愚蠢的将嘴甜心毒的继母视作亲人,将苦口婆心,严加管教的父亲视作仇敌。 他一直都是有勇无谋,以为拳头能解决一切问题。当被伤透心的父亲向皇上请旨,撤了他的世子之位后,他才知道怕了。 他跪在淮阳侯府前想要忏悔,想要挽回。却不知冷透了的心,就像是那烧完的灰烬。想要再焐热,根本是痴心妄想。 到了这一步,他应该觉悟,应该看清谁是亲人,谁是仇人。谁知,他依然在犯糊涂。 随后的日子,吴青峰用叶无双丰厚的积蓄,在城外买了一栋宅院与几个丫鬟仆役。他身边还有母亲留下的几个忠心护卫,他依然可以过着吃喝不愁,逍遥自在的日子。他甚至还在梦想着,有一日能重新成为高高在上的侯府世子。 那时二人心无旁骛,举案齐眉,鹣鲽情深,日子过得真是幸福美满。直到叶无双腹中的孩子快八个月时,他异想开的觉得这是侯府的嫡长孙,应该在侯府出生,受到最好的照顾。只是侯爷不愿意再见他,于是他昏了头,居然找人通知了他的好继母。 结果他等来了什么?他等来的居然是一把大火,及一群要命的狠辣杀手。 在那场他至今不敢回想的混乱中,他被毁了容,叶无双受到了惊吓,甚至他们所有的家财都在火海中付诸东流。 他带着她,在护卫的保护下狼狈逃出火海时,他看见了他那善良温和,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的继母。牵着她的亲生骨肉,新晋的淮阳侯世子,就在火海外等着他。 面对他愤怒的质问,她依旧一脸温和慈爱,吐出的话却冰寒刺骨:“忍了二十年,为的就是这一刻。我要让世人知道,嫡女养出来的也有废物,庶女生的也能成为贵人。你的母亲因为是嫡女压在我头上耀武扬威了一辈子,我绝对不允许她的儿子,将来也要压着我的儿子一辈子,所以你必须为我的儿子让位。” 他怒火攻心,真是连杀了她的心都有。可是她带来的杀手太多了,吴青峰再骁勇,也抵不住这群人玩命的扑杀。 于是跟了他二十多年的护卫都死绝了,叶无双的两个贴身丫鬟也死了。在逃命的过程中,叶无双动了胎气早产。刚出生的孩子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就被杀手抢走,一刀给活活劈了。 那一瞬,叶无双昏厥了过去,他也彻底的胆寒了。 虽然最后他与叶无双都奇异的逃脱了,他却从此不敢再对世人吐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只随了母亲谎称自己姓周。他如老鼠般夹着尾巴,带着叶无双偷偷摸摸的四处流浪,苟且偷生。 二个月前,他们辗转来到陌生的梅岭县。一直强撑着的叶无双终于彻底垮了下来,于是无奈的他们只得选择暂时在这里落脚。 谁知安稳日子还没过多久,居然冒出一群人,打着叶无双的名号表演飞舞。那一刻,他怀疑是继母派出的杀手设下的陷阱,他愤怒了,也害怕了。因为此刻的叶无双实在不适合再度逃亡,于是他选择了夜探醉红楼。 还好,只是一个乌龙而已。只是当他告诉那个年轻的县令,自己姓周时,县令大人那奇异的目光,让他有种假话被戳穿的惊惧。 为什么会到这一步?为什么自己混到了连真实姓名都不敢吐露的地步? 吴青峰握紧了拳头,红着眼眶,在自己胸膛上使劲捶打了数十下后,才无力的垂了下去。 第四十二章 怀疑 吴青峰走后,霍连诀拿出了那根散着异香的眉石,严肃的对眼前众人道:“你们都看看吧,这是贼人留下的唯一线索。 WwWCOM若是有谁能认出它的来历,咱们这一晚上也不算毫无收获。” 邺捕头率先接了过去,拿在手上仔细的端详了半,疑惑的摇摇头,递给了身边的阿达。阿达接过来也翻看了半,然后一头雾水的挠挠脑袋,递给了另一个衙役 众人就如击鼓传花般,将这根眉石传看了个遍。有已经成亲的,还能勉强认出这是女子画眉之物,有几个没娶上婆娘的光棍汉直接嚷嚷:这不就是一根黑木炭嘛!也没什么特殊的,杂货铺子里一抓一大把。逗得在一旁看热闹的花怜月与大双皆窃笑不已。 霍连诀苦笑着将眉石收了回去,这帮家伙,平时抓贼时咋咋呼呼的挺威风。到了关键时候,一个赛一个的傻。看来这种脑力活,还是只能靠自己。 “萧姑娘!”霍连诀对阿彤微微颔,温和有礼的道:“这次虽然没有抓住那贼人,还是要多谢你的鼎力相助。” “霍大人多礼了,这点忙不足挂齿。”卸去伪装的阿彤,虽然没有了那种惊心动魄的绝世美艳。却因为长久的待在萧老板身边,耳濡目染之下,举手投足间皆带着一种别致的韵味。 阿彤唇角含笑,一双明媚水润的眸中有着强烈的好奇。就见她腰肢轻摆,摇曳生姿的走到霍连诀面前,软软的道:“大人,那根眉石可否给女子一观?” 花怜月在一旁看得眼角直抽抽,这样的阿彤楚楚动人,娇媚温婉。哪里还有初次见面时,一言不合,就将那位嚣张的马老板丢下楼时的凌厉气势。 “这个”霍连诀明显有些迟疑。这东西好歹也算是采花贼留下的唯一线索。阿彤这次虽然帮了大忙,却她并非公门中人。提出这样的要求虽在情理之中,却又不符合规矩。 “这个什么,就你们这些大男人,连木炭与眉石都分辨不出来,真是指望不上。女人的东西还是让女人来认比较好。”花怜月大步上前,一把夺过霍连诀手中的眉石,并巧妙的用肩膀将他撞到一旁,自个顶替他站在了阿彤面前。 花怜月将眉石直接塞到阿彤手里,然后热情的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笑呵呵的道:“好姐姐,你可要好好看,认真的看,顺便再仔细想想,可在哪家脂粉铺子里见过卖这种眉石的。”她又扬声道:“大双,去给阿彤姐沏杯茶来提提神。” 花怜月这么一闹,原本只是有些好奇的阿彤倒是认真了起来。她面容端肃的坐在镂空海棠圆凳上,对着明亮的烛火,仔细研究起来。 被晾到一旁的霍连诀无奈的摇摇头,自个踱到一旁,寻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原本花怜月也只抱着瞎猫兴许能碰上死耗子的侥幸,可见阿彤看得非常仔细,她倒是屏气凝神不敢出声打扰了。 阿彤可不像那些衙门里的大老粗们,只会干看着愣。她还特意找来了几张粉签,用那根眉石在上面涂涂抹抹了一番,然后将粉签放在鼻端轻嗅。半响后,她才放下手上的东西。嘴角却轻轻上扬,露出一抹释然的浅笑。 花怜月见状眼眸不由一亮,她下意识的与霍连诀对视了一眼,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阿彤,一定现了什么。 她忙紧张兮兮的追问道:“怎么样,可看出什么头绪?” 阿彤眸光盈盈的扫了她一眼,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花怜月心中越欢喜异常,也跟着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容。一双眸子明亮至极的盯着她,就等着她出言为自己解惑。 阿彤却不急着话了,她慢条斯理的理了理鬓边的丝,又端起大双沏好的热茶,的抿了几口。把一旁的花怜月急的抓耳挠腮,差点想出手亲自帮她把茶给灌进去。 好不容易等到阿彤放下茶碗,花怜月忙拉着她的衣袖,一边左右摇晃,一边央求道:“好姐姐,别卖关子了,若是现了什么,就快些告诉我们吧!我们也好早日抓住这贼人,省的他再去祸害梅岭县的姑娘们。” 阿彤再度轻笑出声,她清清嗓子,对一脸期待的花怜月道:“对不起,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花怜月原本笑得弯弯的眼眸顿时瞪圆了,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听阿彤斩钉截铁的道:“我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也什么都不知道!” 花怜月面上的笑容顿时一僵。 阿彤又转头,对着霍连诀露出一个抱歉的甜笑,软软的道:“大人勿怪,我确实没看出什么蹊跷。不过,女子认为这贼人经过今晚的惊吓后,日后必定会有所收敛,不敢再出来作恶!” “事而已,无需在意。”霍连诀笑了笑,淡淡的道:“希望真如萧姑娘所,那贼人知道收敛,免得百姓们再受惊吓。”罢,他朝着一脸踩着狗屎样的花怜月瞟了一眼。 花怜月倒是没有注意霍连诀的表情,她紧紧盯着阿彤,心中有个声音在不甘的叫嚣:不对,不对,她明明知道了什么,她为何要帮那个可恶的采花贼隐瞒?难道他们是一伙的? 也不对,先前请阿彤来跳飞舞时,就特意明了是为了引诱那神出鬼没的采花贼。当时她是欣然应允的,并没有表示出不妥呀!何况那采花贼也被成功引诱出来了,证明他也不知道叶无双是阿彤假扮的 无数个为什么,就像是一团团的迷雾,将花怜月丝丝缕缕的缠绕起来。她百思不得其解,渐渐有些抓狂了。 阿彤明媚的眼神飘忽着,不再与花怜月的眼眸对视。她站起身,望了望外面已经泛白的空,自言自语的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五福楼帮忙了。” 她回身,垂眸敛目的对着霍连诀福了福,极为干脆的道:“女子就此别过!”阿彤也不等霍连诀话,径直打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花怜月焦灼不安的张了张嘴,还想要叫住阿彤问个究竟。霍连诀却暗暗对她使了个眼色,她心中一动,乖乖的闭上了嘴。 眼睁睁看着阿彤出了院门,霍连诀忙急急的对花怜月道:“她若是与那贼人是旧识,必定会第一时间赶去确认。你快让大双偷偷跟上去,不定有机会找到贼人的老巢。” “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手,不愧是当官的,一肚子花花肠子!”花怜月恍然大悟般一拍脑门,转脸看向跃跃欲试的大双,斩钉截铁的道;“就在这待着,没我的吩咐,哪里都不许去。” 霍连诀一口气没上来,险些被她这句话给噎死! 第四十三章 翻脸 大双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她用手指掏了掏,不死心的追问道:“姐,你到底是让我追,还是不追呀?” “当然是追!机会稍纵即逝,本官命令你立刻去追。 Ww W COM”不等花怜月开口,霍连诀抢先道。此刻的他声色俱厉,上位者的威严已经喷涌而出。原本还在声谈论的衙们众人皆收敛了心神,心的望着他。 花怜月却丝毫不为所动,斩钉截铁的道:“我不准去,就是不准去!” 大双抱歉的看了看霍连诀,脚下却轻轻移动,很快就悄无声息的站到了花怜月身后。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想违抗本官命令?”威严受到了明晃晃的挑衅,霍连诀又气又恼。他的面色阴沉无比,眸中像是蕴藏着两簇火焰,似乎随时会喷而出。 霍连诀气恼之下以官威压人,让她心头升起一把无名怒火。就听花怜月没好气的道:“县令大人,大双虽然会些功夫,可她毕竟没有与贼人打交道的经验。那贼人神出鬼没,功夫深不可测。光是他一个,就已经搅得衙门众人焦头烂额,束手无策。你们这些大男人拿他没有办法,却让她一个姑娘家独自去追查贼窝,可曾考虑过她的安危?” 霍连诀:“”众人已经明显看到,他白净的脸皮瞬间被燥的通红。 邺捕头惭愧的道:“大人,是属下无能。”他做了十多年的捕头,不但跟了几任县令,也曾抓贼无数,何曾受过这样的鸟气。纵然一肚子火气,可是技不如人是事实,也只能捏着鼻子忍耐。 众衙役,捕快虽然静默着,面上却皆露出难堪与羞恼。两次与那贼人正面对上,却又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从容远去,这脸打的确实是“啪啪啪”作响。也不怪花怜月又毫不留情的补上这一巴掌。 花怜月却不管这么多,该的完以后,她也不管神色复杂,面色僵硬的霍连诀。对大双,双道:“这里气闷的很,咱们到街上逛逛去!” 带着大双,双大摇大摆的走在清冷的长街上,花怜月也极为烦恼。她积极的出谋献策,甚至亲自教导阿彤飞舞,就是为了能亲手抓住贼人。 可花怜月也有她的底线,要是为了成功而罔顾大双的安危,她宁可选择放弃。就算是霍连诀日后她自私,她也认了。 上次在五福楼意外害的双受了伤,她已经是懊恼万分。这次,她绝对不会再让大双轻易涉险。 双见她漫无目的在长街上乱走,不由追问道:“姐,咱们现在去哪?” 花怜月闻言不由苦笑,是呀,现在还能去哪?本就是借着捕快的身份,死皮赖脸的留在衙门。如今又当面顶撞上官,还把衙门上下众人都得罪了个遍,看来这份差事是做不下去了。 她停下脚步沉吟了片刻后,道:“先去吃点东西填填肚子,然后回衙门收拾行装。” 大双奇道:“为何要收拾行装?” 花怜月长长吐了一口气,道:“看来衙门是没法待了,咱们找家客栈住两。待若兰姐后出嫁后,咱们就离开梅岭县!” 双提醒道:“姐,咱们不抓那采花贼了吗?” 到这个,花怜月心中依然有点不痛快。她冷笑道:“咱们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把男人的活都干完了,他们干什么?” 都女人的心情就像是孩的脸,变就变,还变得你摸不清头脑。双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好使,似乎猜不透姐的心思了。 “既然这样,你们去吃东西吧!我先回衙门收拾行装。”大双虽然也觉得诧异,却又十分开心。她一直冷眼瞧着,总觉得自家姐太过热情,而霍连诀太过冷淡,她担心自家姐日后会受到伤害。 如今姐好不容易想通了,自己提出要走了,大双自然是迫不及待的表示赞同。 见大双居然如此积极,花怜月嘴角抽了抽,无奈的笑道:“都决定要走了,也不急在这一时。还是先吃东西吧,吃饱了再走也不耽误工夫” 她其实还想向霍连诀正式道别,这一走不定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认识的时间不长,虽然期间吵过也闹过,好歹也携手合作过。勉强能称得上是朋友一场,不告而别似乎太没有义气。 于是主仆三人寻了一家摆在街口的面摊,老板是个瘦瘦的老头,就见他利落的和面,擀面,切面,烧开水煮面条。他还有一个闺女,别看老板长得不怎么样,他那闺女却水灵灵的,颇有几分姿色。 就见她极为利落的用笊篱将煮好的面条捞出来盛在碗里,淋上已经调好味的热汤,然后打上一瓢用鸡蛋,肉末,青菜,豆瓣酱等熬煮出来的臊子。三碗热气腾腾的臊子面就煮好了。 热气腾腾的汤面端上来,香气扑鼻。而其汤色透亮,清而不油。趁着热乎劲儿,花怜月忍不住先喝了一口。汤汁又香又醇,咸淡适中,鲜味留存于齿颊之间。她忍不住大呼“妙哉!” 寒冷的气里,一大碗鲜香的面条下肚,三人额头都冒出了微微的汗意,感觉暖到了心里。双面颊鼓鼓的,就像是塞满食物的松鼠,好不容易吞下嘴里的东西。她心满意足的打个饱嗝,随口问道:“姐,离开梅岭县,咱们去哪?” 花怜月从面碗里抬起头,忽然觉得胃口似乎没有那么好了。她放下竹箸,歪头想了想,幽幽道:“出来这么久,我有些想家了。” 大双浓黑的睫毛一挑,等着她的下文。果然,就听她继续道:“要不咱们去北陲边关,偷偷看一眼大哥吧!或者咱们去京城,瞧瞧二哥。” 大双笑眯眯的道:“都行,不管你想去哪里,咱们都陪着你去。”只要离开梅岭县,离开霍连诀就成。只是后面这句她只在心里想想,并不敢出来。 于是下一个目的地,就在这油乎乎的面摊前,愉快的决定了。 吃完面条,三人起身回了衙门。 霍连诀早就回来了,关在书房里,也不知在干什么。邺捕头,阿达等人看见花怜月三人时皆远远的避开,神情或多或少都带着难堪。 花怜月心中有些难过,这些与他们混得极熟,没想到临走却成了陌路。她打大双,双先去收拾行装,而后独自一人来到书房前。 她才举起手欲推门,书房门却突兀的打开了。霍连诀站在门口,稀薄的阳光恰好投进他的黑眸中,显得阴沉而幽深。 她抬眸深深的望着他,俩人几乎异口同声的道:“我有话对你!” 第四十四章 离去 “你先!”霍连诀看见她的瞬间,面上的阴沉,很快被一抹宛如春风的恬淡微笑所掩盖,只是这抹浅笑并未进入他那幽深漆黑的眸底。 WwW COM 面对这疏离的笑容,花怜月清楚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传来破碎的声音。所有的心动,不甘全都化成了一抹无奈的叹息。 “大人,我是来辞行的。”她的声音虽然无力却十分坚定。 “辞行?”霍连诀面上虚伪的笑容终于有所收敛,他微蹙着眉峰,脱口道:“你准备去哪?”这句话才问出,他就有些后悔,生怕花怜月误会自己是想打听她的底细。 霍连诀一直觉得花怜月主仆三人来历神秘,行事荒诞,做朋友足以却不宜深交。虽然先前闹了很多不愉快,可现在突然听她要走,他心中又升起一种微妙的不舍。 当然,这种不舍无关情爱。相信不管是谁,知道身边熟悉之人即将远离,心中都会感觉有些异样。 花怜月微昂着头,带着三分萧索,三分眷恋,三分傲然的复杂神情,笑道:“离了这梅岭县,下之大,何处不能去?” 霍连诀一愣,随即微笑道:“不错,梅岭县这样的地方,待得日子久了,的确会让人觉得乏味。” 四下里忽然尴尬的寂静下来,霍连诀感觉喉中有些痒痒的,想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又觉得不合时宜。 “霍大人,此番别过,日后恐无相见之日。我提前祝你日后仕途顺利,步步高升!”还是花怜月出声,打破了这尴尬的沉寂。 她对霍连诀一拱手,向后慢慢退去。一直退到院门前,她终于潇洒的转身离去,只留给他一个窈窕清冷的背影。 霍连诀一直目送着她,在她转身的瞬间,他始终挂在嘴角,面具般的得体微笑,终于慢慢消失。他从宽大的袖袋里抽出一份公文及那根眉石,喃喃道:“真是个急性子,都不让人将话完。” 霍连诀扬声唤道:“阿达” 穿着皂服,配着腰刀的阿达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还没等霍连诀开口,他就急急的抢先道:“大人,属下瞧见大双与双姑娘在收拾行装。” 霍连诀淡淡的道:“不错,方才花捕快不对,应该花姑娘已经向本官辞行。” “好好的为啥要辞行?难道是嫌咱们没用,连个贼人都抓不住。”阿达浑厚的嗓子透出强烈的不可置信与失落,他急切的道:“大人为何不留住她们?” 霍连诀额头冒出几行黑线,他没好气的呵斥道:“是你们没用,不要扯上本官。” 阿达一个激灵,才想起面前站着的是自己的上官。他立刻低下脑袋唯唯称是,讪讪的道:“大人恕罪,是属下多嘴。属下只是担心那贼人要再犯事,没了大双,双两位姑娘,咱们只能干看着却束手无策。” 霍连诀紧锁眉峰,斥道:“没用的东西,区区一个采花贼就将你们的胆都吓破了。”他将那根眉石与公文拍在阿达手心里,吩咐道:“将这份公文送给京城六扇门的殷捕头,相信她会对这个采花贼感兴趣。” 大双,双利落的收拾好行装,待花怜月一回来,三人一起往外走去。这里她们已经非常熟悉,七转八转很快走出三进三出的县衙内院。 县衙大门已经隐隐在望,却见大门前挤了不少大汉。他们探头探脑的张望着,见到花怜月三人从内院走出来,个个开始挤眉弄眼,你推我,我推你。 一旁站在留着短须的邺捕头,他狠狠瞪了身边那些没用的手下几眼,最后还是自己走了出来。 “邺捕头,你们这是做什么?”花怜月已经走到他们面前,那些原本簇拥在衙门口的众人却一哄而散,毫无义气的将苦笑的邺捕头独自留下。 邺捕头手里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蓝色荷包,绣工粗糙花色简单,一看就知道是男人之物。他将这还带着体温的荷包硬塞进花怜月的手里,而后搓着宽厚的手掌,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听阿达那子你们已经向大人辞行,依照以前的规矩,咱们弟兄几个该凑钱请你们喝一顿践行酒。 只是经过昨晚,大概你们不会愿意再与咱们这些废物坐在一起喝酒。这里面是弟兄们凑的份子钱,虽然不多,好歹钱多不压身,也算是给你们凑个盘缠。” 都艺多不压身,花怜月还是头一回听钱多不压身这个论调。好笑,感动之余,又觉得手中沉重的荷包有些烫手。 她本以为邺捕头与衙门众人看见自己就神色异常的避开,是因为他们记恨自己先前的口无遮难。没想到他们居然是因为自责,感觉无颜面对自己,才会如此怪异。 花怜月嘴角渐渐扬起,虽然在霍连诀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好歹还是收获了珍贵的友情,不算一无所获。 向邺捕头及衙门众弟兄们道了谢,花怜月揣着这只粗糙却满含心意的荷包,带着大双,双出了县衙大门。 很快,她们三人来到依旧热闹,喧嚣的五福楼。 饶是气寒冷,五福楼里依然宾客满座。不时有满脸醉意,浑身酒气的男人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奇怪的是,这些男人中间居然还夹杂着几个满面红光,嘴角冒油的和尚。 这些和尚虽然刻意换上了百姓的衣服,头上还带了斗笠掩盖身份。可他们周身萦绕的香烛气味,却瞒不过花怜月那灵敏的嗅觉。 瞟一眼那些大摇大摆离去的和尚背影,花怜月一抬头,却见到原本探出头张望的阿彤,飞快的缩了回去。她略一沉吟,便径直往二楼走去。 上到二楼,花怜月没见到阿彤,却一眼瞧见妩媚明艳的萧老板正临窗而坐。她穿着一袭暗黑色却隐显金光的绮丽裳服,裳服颜色虽然沉闷却衬得她的肌肤又白又润,似散出珍珠般的光泽。 她葱白的玉手中端着一只精致的蟠螭纹犀角杯,面前的四方桌上有几样精致菜,还有一只被开了封的褐红色酒坛。 也不知她喝了多少,此刻的她双眸迷离,两颊晕红,酥胸微露。整个人无意间流露出的万种风情,美丽的如同一幅画卷。 在她周围不知有多少暗含深意的眸光,偷偷在她身上游移。那些眸光有痴怔,有情-欲,有轻视,也有好奇 萧老板却似乎一无所觉,就见她端起犀角杯一饮而尽。一滴浑浊的酒水顺着她殷红的嘴角滑下,经过她巧圆润的下巴,隐入她雪白高耸的双丘。 花怜月清晰的听见,周围传来几声明显吞咽口水的声音。她暗暗摇头,抬腿往萧老板处走去。 大咧咧的在她对面坐下,花怜月深吸了一口气,一股冲鼻却甘冽的酒香瞬间侵入她的肺腑。花怜月双眸忽然一亮,拍桌大笑道:“居然是关外来的白酒,虽然没有名字,酒劲却比那烧刀子还要烈上几分。只可惜这酒少了芳冽之气,若是用犀角杯盛之而饮,那就醇美无比,看来古人诚不欺我。” 萧老板迷蒙的潋滟双眸水波荡漾,她望着花怜月痴痴一笑,娇软的呢喃道:“馋猫,你怎么来了?” 第四十五章 出嫁 刚刚入夜,却“噼里啪啦”的下起了大雨。 Ww W COM霍连诀终于从忙碌了一的书房走出来,他撑着油纸伞,沿着青石路慢慢往内院走去。 大雨激起的水花如白珠碎石,四下飞溅,很快沾湿了他的鞋袜及袍服下摆。霍连诀皱皱眉,不由加快了脚步。 顺着院墙夹道走到内院,一阵寒风刮过,把檐角滴下的雨滴吹进他的脖梗。冰凉的雨水让霍连诀浑身一激灵,他紧走几步终于回了东厢寝房。 寝房里早早生上了炭盆,迎面扑来的暖气,让浑身冰冷湿寒的他足足打个好几个响亮的喷嚏,才渐渐缓过劲来。 “这鬼气!”霍连诀一边嘀咕着,一边动手换下了几乎湿透的鞋袜,及已被雨水打湿了大半截的外袍。 才换好衣服,忽听见轻巧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屋外廊下走动。霍连诀下意识的抬头望去,借着昏黄的烛光,瞧见一个影影绰绰的苗条身影,撑着油纸伞,从窗外一晃而过。 霍连诀一皱眉,想都没想,直接扬声道:“别躲在外面装神弄鬼,快些进来。” 门帘被人给掀开,一个身形瘦削的婆子,提着一只黑漆贴银箔的食盒,从屋外走了进来。她裂开嘴,笑道:“大人,还没吃晚饭吧?今日有新鲜的烤羊腿,五香酱鸡,还有热乎乎的芋头腊鸭,用来下酒,最是美味不过。” 见到这个送饭婆子,霍连诀一拍额头。他忽然想起花怜月已经走了,不会再古灵精怪的在自己眼前招摇,他不禁有一丝怅然。 婆子没有见着他神色异常,依然絮絮叨叨的道:“还有这道文思豆腐,可是花捕快特意教老身做的。可惜老身的刀工与双姑娘没法比,就请大人先凑合着尝尝看。” “放下吧!”霍连诀声音淡淡的,不怒自威。婆子立刻禁声,将食盒里的碗碟一样样摆出来后,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霍连诀原本腹中已是饥饿难耐,此刻闻着这扑鼻的饭菜香气,却没了胃口。他给自己拨了半碗粳米饭,浇上几勺芋头腊鸭的浓汤,三两口吃了下去。至于那碗鲜香扑鼻的文思豆腐,他却连碰都没有碰一下。 不知不觉间,雨势渐渐变,风却越刮得紧了。穿行在枝桠间,房檐下的风声犹如就在他耳畔徘徊,像是猛兽的呜咽,又似万千冤魂在哭诉。 霍连诀静默的听着那凄厉的风声,脑海里却出现了许多陈年旧事。这一夜,他睡得极不安稳,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总有一个女人,在他耳边幽怨低叹。 霍连诀第二起来,便有些头重脚轻,浑身虚。强打精神看了大半的公文,到了下午,终于抵抗不住,彻底的病倒了。 他这一病,倒叫衙门上下好一阵忙乎。又是请医抓药,又是熬粥煎药。好在他本来就底子不错,喝了药,了汗。隔起床时,就觉得全身松快了许多。 霍连诀披着一件八团蝙蝠纹镶银鼠皮披风,在院子里慢慢踱步。虽然已经是辰时,色却依然阴沉沉的,就像一块原本明媚的蓝色宝石,被蒙上了一层轻纱。院子里四处可见被雨水打落的枯枝烂叶,它们还来不及被打扫,堆在树底下只等着慢慢腐朽。 或许大病初愈之人,特别容易悲春思秋。霍连诀总觉得满眼皆是萧条瑟缩之意,让他的心情莫名低落。 院子外头却突兀的响起了喜庆,喧闹的唢呐声。尖锐的声音瞬间打破这难得的寂静,他抚着粗糙的树干,不禁怔怔的道:“这是有人家在嫁娶吗?” 他忘记了今日是李府二姐出嫁的日子,或许该,他从来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过。 李家嫁女,果然不同凡响。那络绎不绝的十里红妆,几乎引来了梅岭县所有百姓的艳羡围观。 打头的是一座三尺高的红珊瑚树,接下来是温润晶莹的玉雕福禄寿三星,尊尊都有尺许高。接下来是各色如意,有赤金嵌宝石如意,有羊脂玉如意,有珐琅如意,有沉香如意等等 看到这些五花八门的各色如意,挤在人群中的花怜月不禁冷笑。看来那位一心为儿子铺路的李夫人,还是对自己唯一的女儿心怀愧疚,所以才会搜寻了这么多的如意。 只是这些如意再名贵,终究只是死物,它们真能确保李若兰日后能万事顺意,吉祥如意吗?花怜月不愿意再想下去,她还是希望李若兰能够幸福。 身穿大红色凤冠霞帔的李若兰,端坐在绣着蝙蝠与牡丹图案的八抬大轿中。一阵寒风吹起了大红色的软缎轿帘,也吹开了遮住她面容的盖头一角。 她无意间在人前露出半截绝美面容,及线条优美的下颌。在一片炫目的艳红中,格外雪白晶莹,也格外的僵硬。 花怜月终究看着心烦,她叹口气,对身旁的大双,双低声道:“好歹守到她顺利出嫁,咱们也算是功成身退,走吧!” 直到出了梅岭县,沿着河道走出了许久,花怜月僵硬的眼角眉梢才算渐渐缓过来,脚步也轻快了许多。一直屏气凝神,不敢肆意笑的大双,双暗暗舒了一口气。 三人来到渡口,早有船家在此等候。花怜月大手笔包下了一艘画舫,准备走水路北下,顺便看看沿途的风景。至于包船的银两,自然是出自倒霉的聚财赌坊。 来也奇怪,花怜月昨夜在赌坊里连赢了一个时辰。大双,双数银子数到手软,都没见到那位据心黑手辣的沈旭出面。看来有的人是生注定了没有缘分,不是你想见就能见。 画舫有两层高,船身的木板油润乌黑,看着就觉得结实。只是画舫外面挂的那些缤纷彩绸是什么鬼?它们总是能成功的让花怜月联想到某些**。 她面无表情的在船舱里坐了一会,感受着身下的画舫平稳前进。只片刻功夫,花怜月就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道:“困了,我回房间去睡会。” “哎!”双拿着一根不知打哪里寻来的鱼竿,兴致勃勃的道:“姐你先睡,我去船头钓鱼。等你醒来,就会有新鲜**的鱼汤喝。” 花怜月嘴角抽了抽,在前行的画舫上钓鱼,不知是面前这位异想开的双姑娘脑残,还是河里那些即将被钓上来的鱼儿脑残。 花怜月同情的望着双,双手握拳,亲切的鼓励道:“加油,我看好你呦!” 双带着花怜月的鼓励,拖着鱼竿,兴致勃勃的走了。 花怜月打着哈欠来到二楼的房间内,刚刚合衣躺下,还未来得及闭眼,就听外面传来双兴-奋至极的大笑:“姐姐,快拿网兜来,我钓到了一条大鱼” 花怜月“嗖”的一声坐了起来,她掏掏耳朵,不可置信的道:“还真有比这丫头还傻的鱼” 第四十六章 浮尸 霍连诀风寒未愈,胃口变得奇差。 WwWCOM婆子送来的丰盛午膳,他连瞧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就让邺捕头连食盒一起端了出去。 昏昏沉沉间,有人敲响了衙门口的鸣冤鼓,沉闷响亮的鼓声传遍了县衙内外。无奈的霍连诀只得强打精神,换上墨绿色的官服准备升堂。 “将击鼓之人带上来。”霍连诀高坐在公堂之上,一张俊脸阴沉似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下方两排手持水火棍的当班衙役,却个个神情古怪,无人动弹。 霍连诀见状心中不由一动,忽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果然,没过多久,邺捕头一身皂服,扶着腰间的佩刀,威风凛凛的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正是臊眉搭眼的花怜月与大双。 见到这两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霍连诀眼角直抽抽,紧绷的神经却奇异的松懈了下来。他一边疲惫得揉着涨的太阳穴,一边苦笑着问道:“你们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花怜月欲哭无泪,神情明显有些尴尬。她也不想这样,谁愿意原本气势十足的潇洒离去,才隔一,又灰溜溜的跑回来。太丢脸了,有木有? 生怕霍连诀与衙门众人会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她忙一抱拳,大声道:“大人,半个时辰前,女的丫鬟双,在县城外徐家村前的河道里,钓到一具尸体” “嗖”的一下,霍连诀面色凝重的站了起来,整个衙门顿时一片哗然。要知道,出现尸体,就意味着出现了大案,看来这严寒冬日又要不得安宁了。 湿漉漉的尸体维持着被捞上来的模样,面部朝下摆在画舫的舢板上,双一脸黑线的守在一旁。好在因为气寒冷,尸体的腐臭味并不算太过浓烈。 倒霉船主与伙计们都坐在船舱里愁眉苦脸的唉声叹气。生意之人讲究顺风顺水,碰上如此晦气之事,想必心情都不会愉快。于是无数充满怨念的眸光,纷纷刺向罪归祸双的背后。 双秀眉深蹙,一张俏脸几乎皱成了苦瓜状:人家是想钓大鱼,不是想钓漂漂好不好! 花怜月领着霍连诀,邺捕头,老仵作及衙门众人,赶到画舫临时停靠的徐家村时,已经是将近二个时辰以后。 上到画舫,霍连诀立刻向双,船主及众伙计一一询问了现尸体的经过。原来当时双兴致勃勃的一竿子甩下去,随着画舫前行的助力,鱼钩恰好死死勾住了尸体散乱的髻。 众人都以为她是运气好,才下钩子就有大鱼上钩。于是兴高采烈的一网子撒下去,却捞出了这么个玩意。 这具尸体的腰眼上绑着一块石头,所以一直半沉半浮在河水中央。若不是双这一钩子下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日。 这边霍连诀在详细的询问案情,那边老仵作已经带着徒弟们开始动手检验尸体。 冰冷的河水顺着尸体凌乱的头,衣服不断的滴落在舢板上,很快聚成了一片人形水痕。可以清晰看见,尸体后脑的部位有一个狰狞的巨大伤口。 伤口深可见骨,尸体的整个后脑几乎塌陷了大半,可见凶手下手之凶残。随着河水拍打,画舫有些摇晃颠簸。于是伤口处不时有浑浊的河水,夹杂着血水与脑浆咕嘟咕嘟往外冒。 冷不防见着这一幕的花怜月,只觉得肠胃里一阵翻腾。她脸色煞白的移开视线,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后,翻腾的胃肠才稍稍平复下来。 老仵作戴上特制的羊皮手套,心翼翼的将绑在尸体上的石块解下。先仔细检查过后脑处伤口,然后将尸体整个翻转过来。 死者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因为长时间的浸泡尸体变得膨胀,黏腻,苍白。他浑浊的眼珠子膨胀得几乎要脱眶而出,脸颊因为被鱼类啃食而残破不堪,甚至还露出了部分森森白骨,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尸体鼻根处有一道陈旧的刀疤,就像是趴着一条长长蛆虫,格外引人注目。看到这个刀疤,一旁的邺捕头不由眉头紧锁,凝重的道:“这刀疤,这位置,我怎么瞧着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瞧见过。” 他思寻片刻却没有头绪,于是转头对身后的众衙役招呼道:“你们也都来认认!” 听邺捕头这么一,众衙役们也纷纷上前,捂着鼻子,忍着恶心仔细辨认起来。 “脸都快烂完了,就这么一道疤,怎么认呀!” “这个头,这身段是有些眼熟!” “得了吧,你当他是醉红楼的姑娘呀!都泡成这幅鬼德行了,你还能看出身段。” “滚” 没有理会众衙役的声议论,花怜月也强忍着恶心,再度认真的观察这具几乎不成人样的恐怖尸体。因为尸体面部的刀疤,也让她觉得有些眼熟。可惜任她绞尽了脑汁,也想不起再哪见过。 此刻仵作已经检查到尸体的四肢,就听他淡漠的对自己徒弟道:“记上,尸体左手指头少了半截” 老仵作话音未落,邺捕头已经如醍醐灌顶般茅塞顿开,他拍腿大喝道:“我知道他是谁了,这子不就是烂命鬼周和吗! 我记得去年春,他因为欠下赌债无力偿还,被聚财赌坊的伙计砍了手指。那时周家老汉还来击鼓鸣冤,这子却不敢认,只是砍柴误伤,害咱们衙门弟兄还受了许老板好一顿鸟气。” 经邺捕头这么一提醒,与周和打过交道的衙役,也纷纷议论起来:“原来是这子,难怪瞧着这么眼熟” “都这子嗜赌如命,最后会死在赌桌上。没想到最后却是死在河道里,连尸骨都差点做了鱼腹。” 花怜月额头冒出了黑线,默默的退后几步。难怪她会觉得这具尸体眼熟。应该是在聚财赌坊里打过照面的赌友,可惜因为没有直接接触,所以她才会半想不起来。 虽然死者的身份最终还需要家属的确定,却已经是**不离十。霍连诀却一点都不觉得轻松。 这样一个烂命鬼,生前结怨无数。只怕想他死的人十根手指都数不过来,想要从中寻出真凶,只怕不太容易。 老仵作已经粗略的检查完尸体,并且让徒弟填好了尸格,交到了霍连诀手中。 “有劳了!” 霍连诀对老仵作颇为有礼。 “不敢,分内之事而已。”老仵作忙回了一礼。然后吩咐徒弟们用裹尸布将尸体一包,抬下了画舫。 霍连诀也带着衙门众人浩浩荡荡的下了画舫,临走前他还不忘叮嘱船家:在案件没有明显进展前,暂时不能离开梅岭县,要保证随叫随到。 倒霉的船主,只得捏着鼻子,哭丧着脸答应下来。 船主都不能走,那第一个现并打捞尸体的人更加不能走。花怜月主仆三个只得背起还未来得及打开的行装,老老实实跟着霍连诀一起回了县衙。 第四十七章 挽留 事情算暂时告一段落,尸体也被送到了义庄,只等邺捕头通知了周和的家人前来辨认,才能展开下一步的行动。 Ww WCOM 再度踏入县衙,色渐晚,已是掌灯时分。花怜月乖乖的跟着霍连诀来到了书房,两人各自寻了张椅子坐下。中间隔着堆满公文的花梨木书案,也隔着淡淡的疏离。 书房里安静的连窗外的风声都能听见,花怜月直到现在还觉得脑袋蒙。因为她认为那日一别将永无相见之日,还曾经为此暗暗伤怀了许久。 没有想到只隔了短短一,因为一具浮尸,又阴差阳错的让他们重新坐在一起,也不知这算不算是种奇妙的缘分。 她抬眸望着他,烛火照亮了他白皙俊朗的侧脸,他的脸上有一种不自然的潮红。乌黑修长的眼睫半阖着,掩住了他幽深的双眸,也掩住了眸底那让人心寒的淡漠。 就在花怜月胡思乱想间,还是霍连诀打破沉默,率先道:“那日你走的太急,并未听我将话完。今日恰好趁这个机会,让我把话清楚。” 提起那日之事,花怜月心中依然愤愤不平,冷声呛道:“难道大人还想要让大双独自去追查采花贼的下落?” 霍连诀轻轻一叹,道:“其实那我是想告诉你,采花贼的案子我已经移交给六扇门,咱们不用再查了。可惜你太过心急,不肯听我将话完就赌气离去,让我连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花怜月原本为他只顾破案,却将旁人安危置之度外的行为感到强烈不满。如今听他这么一,又觉得似乎是自己反应过度了。她面上不由讪讪的,于是垂不语。 书房又一次陷入沉静。 “你可愿意再回来做捕快?” 花怜月“嗖”的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他也在看着她,眼眸漆黑幽深,看不出情绪变化。就像是在问她可否愿意吃个饭,或者可否愿意喝杯茶般随意。 “尸体是你们现的,既然暂时不能离开,何不亲自将这案子给破了!”霍连诀声音低沉沙哑,似乎有种淡淡的蛊惑。 花怜月脑中顿时纠结成一团,默默想了一会,开口道:“为何要我来破案?” “因为我需要帮手,衙门里能查案的太少,你的脑瓜还凑合着能用用。”霍连诀淡笑道:“好歹三个臭皮匠能抵一个诸葛亮!” “你你才是臭皮匠!”花怜月气呼呼的站起身,抬腿往书房外走去。 推门的瞬间,她又回头补上一句:“喂,臭皮匠头子,我们以前睡的那屋太破,我要搬到西跨院去住,先通知你一声!”完,她甩头大步离去。 看着她蹦蹦跳跳远去的欢快背影,霍连诀眉眼微弯,一抹浅笑第一次抵达眼底。 他转眸望向摇曳的橘色烛火。他不知道自己为何突兀的开口将她留下,也许是想要一个帮手。也许是习惯了她带来的喧嚣热闹,反而不能适应她走后的孤冷寂静。 也许她神秘的身世背景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可管他的,人活在世上谁不是麻烦缠身呢?有麻烦才有活着的价值,真正没有麻烦的,恐怕只有死人而已! “又留下做捕快?” 面对花怜月的决定,大双,双的态度截然不同。双倒是没心没肺的典范,只要能和大双,花怜月在一起,是走是留都无所谓。 大双面上却隐含忧色,她不喜欢霍连诀,更加不喜欢自家姐与霍连诀太过接近。她能感觉到他眼底的冷漠,总觉得自家姐会受到他的伤害。 都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县衙。县衙三五年来一个县令,干完活就走人,哪个县令也不想亏空了自己的钱囊,让下一任县令享福。所以本该威武的县衙变得十分破旧,连普通富户家都不如。有时候升堂,衙役们大喊威武,房顶的瓦片都能跟着一块颤抖。 这一任的县令霍连诀,本就是孤身上任。别女眷了,连个厮都没带,他对于住所越没什么讲究,能有瓦片遮头即可。 好在上一任的县令在任时曾纳了几房妾,于是花银子将西跨院稍稍修葺了一下。好歹多盖了几片瓦,又用生漆将家具重新刷了一遍,所以比别的房间显得整洁亮堂了不少。 只是这跨院因长久无人居住,院里长满了杂草,屋子里笨重的箱笼上也积满了灰尘。大双,双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将这西跨院收拾的能够住人。 厨房的吴大娘乐呵呵的提来了食盒,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热乎饭菜,还有一碟芝麻烧饼。虽然谈不上有多精致,却也是香气扑鼻。 “今市场里有新鲜鲫鱼,卖鱼的是刚从河里捞上来的。拿来清蒸最是肥美不过,老身特意多买了几条,你们都尝尝!” 原本饥肠辘辘的三人,瞬间没了胃口。刚刚才从河里打捞上一具被鱼儿啃食过的死尸,面对这条泡在汤里泛白的鲫鱼,她们还没有达到能够面不改色,大快朵颐的高深境界。 大双接过食盒,送走了热情的吴大娘,回来却见双与花怜月,已经麻溜的将那碟芝麻烧饼给瓜分了。 书房! 吴大娘同样送来了食盒,当然也少不了那道鲜美的清蒸鲫鱼。邺捕头倒是吃的津津有味,霍连诀却连筷子都没有动一下。 “大人,周老汉已经来认过尸体,已经确认就是周和本人。”邺捕头夹了一筷子雪白晶莹的鱼肉,一边大嚼,一边含糊不清的道。 霍连诀修长的食指在书案上轻轻的敲击着,沉吟片刻后,询问道:“那周老汉可提供了杀人者的线索?” 邺捕头摇摇头,道:“那倒是没有,除了拍着腿的嚎啕大哭,啥有用的线索都没有提供。” “就是哭吗?”霍连诀追问道。 “可不就是哭嘛!连句囫囵话都不出来。也难怪,这白人送黑人的,搁谁身上都受不了。” 邺捕头又塞了一口鱼肉,边吃边道:“虽然这烂命鬼不争气,至今连房媳妇都没有上。可他好歹也是周老汉唯一的儿子,是百年后披麻戴孝,供奉祖宗香火之人。这样莫名其妙的死了,等于生生断了老周家的香火,老人受的打击可不。” 霍连诀没有出声,他的手指继续在桌面上敲击着。邺捕头也不再吭声打扰,他知道,自家大人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总喜欢下意识的敲击桌面。 就听霍连诀喃喃道:“唯一的儿子死了,难道除了哭就没有别的表示?” 第四十八章 猜测 乌木窗棂外,是昏黄的寒月疏星,雪白的月光清冷孤寂。 WwWCOM 乌木窗棂外,是烛光摇曳,温暖如春。居中的四方桌上摆了描着白底牡丹图案的细瓷茶壶与茶盏,还有几样配茶的点心。 黄铜盆里的炭火烧的如同耀目的红宝石,上面还吊着一只白银水壶,正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水壶里的热水不但能随时泡茶,还能滋润因为火盆炙烤而干燥的气息。 花怜月穿着芙蓉色的斜襟袄,一张脸被领口雪白的狐皮衬得白皙到几近透明。她伸出葱白的手笼在火盆上方,吸取着火盆里散出的热气。 “当然不会!”因为怕晚上喝茶会走了困,她只能端着大双沏好的热牛乳,口口的抿着。斩钉截铁的道:“突然死了儿子的老父亲,除了痛哭,他还会质疑,还会咒骂,还会愤怒,还会因为伤心过度而神智混乱,看谁都像是杀人凶手。” “娘的!我怎么老差点味道。”邺捕头粗噶的嗓门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记得去年周和被人砍了手指,那周老汉就敢一个人拎把破斧子,颤颤巍巍的跑去赌坊找人拼命。可惜年纪老迈又势单力薄,反倒是被赌坊的人打个半死。于是他又血糊糊的跑到衙门里来鸣鼓喊冤,那股子难缠劲让我至今记忆深刻。 可今晚的周老汉,看见宝贝儿子的尸体,除了跟个老娘们似的打滚撒泼,哭抹泪外。居然连一句狠话都没有,感觉完全像是变了个人。” 周家这些往事别花怜月了,就连霍连诀也是一无所知。毕竟这些前尘往事,都生在他上任之前。当然,就算是生在他上任之后,他也不可能做到对自己管辖的所有百姓,个个都了如指掌。 “周老汉的失态,其实有很多解释。”霍连诀眉头紧锁,思忖着慢慢道:“也许是失望了太多次,对这儿子也没了指望,所以撒泼嚎哭却并不愤慨。也许是早就心知肚明,所以用撒泼嚎哭来掩饰心慌意乱。也许是因为年纪老迈思维混乱,除了哭他毫无办法总之一切皆有可能!” 邺捕头一拍大腿,道:“这周和嗜赌如命,原本还算富庶的家产,区区二年就被败的干干净净。屋里除了老爹老娘不能卖外,其余能卖的家伙基本已被败光。按这对父子间嫌隙颇深。老汉出手教训忤逆子,结果因为下手太重而酿成惨剧,也是有可能的。” 邺捕头马行空的猜测,立刻招来花怜月一记大白眼。她没好气的道:“都是老汉了。以周和孔武有力的身形,一个年迈老汉能将他活活打死,还悄无声息的将尸体抛进离县城十几里外的河里?” “这个”邺捕头显然被问住了,想想是觉得太过不可思议。于是他不服气的反问道:“那你他是被何人所杀?” “那就太多了!”花怜月眸中闪着顽皮的光泽,就见她扳着手指数道:“可以是欠债不还的债主,可以是赌场里的狐朋狗友,可以是被他欺辱过的仇人,甚至可以是任何一个看他不顺眼之人” “这话的,恐怕半个县城的人都成了疑凶。”邺捕头脸皮抽搐了几下,嘀咕道:“就连我都看他不顺眼,还在街上打过他几巴掌,那我岂不是也成了疑凶之一。” 花怜月嗤之以鼻的哼了哼,拧着两道浓淡相宜的眉毛,故作老气横秋的道:“查案,本来就要大胆推测,心求证,多考虑考虑总是没错的。” 邺捕头呵呵笑了起来,道:“这一套一套的,也不知你打哪偷听来的。” “不劳费心,自然有高人教导。”花怜月得意洋洋的道:“我认识的这位高人,可比你这三脚猫的查案功夫强多了。” 邺捕头悻悻的道:“丫头片子,你胖还喘上了。” 眼见两人打起了嘴仗,霍连诀疲惫的皱皱眉头,道:“总归都是猜测,还需要到他家附近走几遭,或许能寻到蛛丝马迹。” 商量了半,也没个结果,当然也不可能有结果。霍连诀与邺捕头才从西跨院走出来。寒风扑面而来,让原本浑身热乎的二人齐齐打了个冷战。 “这一出来,又是寒地冻的光景。”邺捕头忽然咧嘴一笑,道:“还是有女人的地方舒坦,喷香暖和,热茶热水不断。大人,我瞧你是该考虑收房女眷了。大冷的,抱个软绵绵香喷喷的美娇娘睡在一起,多舒服惬意,顺便也能暖暖脚不是!” 霍连诀没有搭理他的话茬,直接吩咐道:“你明与花捕快一起去老周家走一趟。” “是!” 还未完全亮透,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寒日短的冬日,总是这么阴一阵晴一阵。好在到了辰时末,雨就渐渐停了。只是云更低,风更冷,似乎有了下雪的迹象。 这恶劣的气,依然阻挡不了村民们赶集的热情。除了摆卖自家农产品的外,还穿插着书的,变戏法的,打把式卖大力丸的,耍猴戏的 一些衣衫褴褛的乞丐蹲在一旁乐呵呵的看着,有时还能趁乱摸点食摊子漏下的食物碎渣。也有一些泼皮无赖在人群里故意挤来挤去,看见稍有姿色的大姑娘媳妇,就趁机靠近,暗地里掐臀摸胸沾尽便宜。 绝大多数的女子都选择了忍气吞声,红着脸远远避开。毕竟就算是叫嚷开了,受唾弃白眼的依然是女子。这本就是因为性别差异,而造就的不公平待遇。 每每这时,这些泼皮无赖就得意洋洋的叉腰大笑。附近看见这一幕的村民,皆是敢怒不敢言。 “狗癞子,你看那边,好一对生丽质的姐妹花呀!”忽然,其中一个泼皮捅了捅自己的同伴,指着不远处的一对娇俏少女,一副垂涎欲滴的猥琐模样。 第四十九章 卫家 外号叫狗癞子的泼皮循声望了过去,他糊着眼屎的三角眼立刻闪出惊艳的光芒。 Ww WCOM人群中果然有一对极俏丽的姐妹花,正侧对着他们,站在一个卖事的摊子前嬉笑着挑选零嘴。 一样的柳眉杏眼,一样的鹅蛋俏脸,一样的蜜色肌肤。他淫-邪的眸光贪婪的紧盯着她们鼓鼓的胸前,那盈盈不及一握的蛮腰,以及那蜜桃般翘起的丰臀。 他狠狠吞了一口唾沫,嘿嘿笑道:“这么一对嫩生生的娘子,要是能一起陪我睡一夜,叫我做鬼都愿意。” “瞧你那点出息。”另一个叫雁荡的少年白了他一眼,嗤之以鼻的道:“只要有银子,什么样的女子睡不得?” 雁荡是个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年,面貌秀气略带女气。尤其那双极漂亮的眼睛,润润的就像是鹿。可惜如今他这双漂亮眼睛,正死死盯着其中一个少女的腰间。那里挂着一只绣工精致,鼓鼓囊囊的藕色荷包。 雁荡眼尖,少女先前从荷包里拿银子付账时,他已经看见里面雪亮一片。那可都是实打实的碎银锭子,粗略看去起码有五六两。这可是头名副其实的肥羊,不比那些赶集的村姑们,荷包里虽然也是鼓鼓的,却都是些头花铜板充数。 这群无赖其实是借着占女子便宜,而趁机偷人家的荷包。那些倒霉女子被占了便宜,慌乱羞涩下只会想着躲避,很难立即现自己的钱袋被偷。等到现的时候,他们已经将到手的银钱转移,根本就别想再找回来。 五个人如贪婪的豺狼盯上了二只弱的白兔,慢慢的围了上去。而那两位少女似乎一无所觉,还在叽叽喳喳的讨论着,细心的选着心仪的零嘴。什么扒糕,麻花,饵饼,米锅巴等物事包了一大堆。 狗癞子已经站到了其中一位少女的身后,他贪婪的深吸了一口气,似乎闻到了她身上散出来的淡淡脂粉香。他隐晦的眸光从她修长的后颈慢慢往下滑落,经过那浑圆巧的肩头,略显单薄的背脊,纤细的蛮腰,最后落到了她圆润挺翘的臀部。 他搓了搓手掌,裂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得意的笑着。然后伸手往让他垂涎欲滴的部位摸去。雁荡在一旁虎视眈眈,他早就死死盯着另一位少女的腰间,只等狗癞子那边一乱,自己就可以趁机顺手牵羊。 眼见狗癞子的脏手就要碰触到少女的衣角,一只手如铁钳子般闪电而出,夹住了他的手腕。 “哎呦!哎哟!” 狗癞子感觉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他不由疼的一咧嘴,大声叫唤起来。另一边的雁荡不管三七二十一,闪电般往早就盯着的荷包上抓去 这边一片混乱,而在这条街的另一头,有一个不起眼的饭馆。此刻花怜月,霍连诀换了一身平常的棉布长袄,正坐在那油乎乎,根本看不清本来面目的饭桌前。与穿着粗布袄,腰间扎着围裙,显得精明干练的老板娘闲聊。 老板娘大概四十出头的年纪,起周家的事来口沫横飞,两眼放光:“要我呀,周家那烂命鬼死了倒是见好事。自从他把自己家那点家底都败光了以后,就成借钱过日子。 这条街上谁家没被他借过银钱,就连我这店,都不知赊了他多少饭钱。这条街上住着的,都是苦哈哈的百姓。凭着力气手艺赚点活命钱,哪有多余银钱借给他呀。可谁家要是不借,他就趁着黑往人院子里扔臭烘烘的狗屎,扔烂到掉汁的菜叶。更可恶的是,他还往人家的水井里扔死老鼠烂鱼虾。 要是人家有闺女的,他就见跟在人家闺女身后污言秽语,动手动脚。那些被他缠上的街坊,也只得捏着鼻子将银钱借给他。好在他也不拘多少,给了就成,大伙也就全当是打叫花子了。到后来,这条街上的人都当他是瘟神,看见了就远远避着走。” 花怜月一拍桌子,气愤的道:“你们这么多人,难道就被他一人给吃的死死的?其实早在他第一次寻衅闹事的时候,你们街坊联手将他教训一顿,不定他就老实了,也没有后面这些糟心事了。” 霍连诀本听的极为专注,闻言不由蹙眉道:“胡什么,以暴易暴之法,不可取!” 花怜月不服气的道:“以暴易暴不可取,难道姑息养奸就很好吗?如果街坊们早些奋起反抗,又怎么会被一个无赖欺负这么久。” “花捕快!” 霍连诀刻意加重语气的称呼,让花怜月猛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她吐吐舌头不话了。 倒是那饭馆老板娘惊诧的道:“哎呦,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居然是捕快?真是看不出来。”随即她又笑道;“不过这火辣性子倒是适合。” 霍连诀追问道:“依你之见,周和得罪的这些人中,谁有可能会是杀他的凶手?” “这个嘛”老板娘踌躇了一下,终究不愿意惹麻烦,只含糊道:“这个我真不知道,虽这一条街的人都讨厌他,却又没有仇恨到要杀他的地步。” “哎,我知道是谁杀的”一个坐在隔壁桌的食客,端着自己那碗面条,凑到霍连诀,花怜月这桌,一脸神秘兮兮的道。 “你知道?快来听听!”霍连诀双目一凝,身子前倾,仔细倾听起来。 食客先咬了一瓣蒜,然后又吸溜了一大口面条。才含含糊糊的道:“这烂命鬼有个叫周萍儿的妹,知道吧?” 霍连诀,花怜月对视了一眼。他们没听邺捕头过,周和还有个妹妹,所以并不知情。 好在这个有着书先生潜质的食客,也只是故意营造神秘气氛而已。就听他继续道:“这个周萍儿面貌清俊,性子温顺,与那周和简直是壤之别。周萍儿本来是定给了城东开铁匠铺的卫家子。两个娃娃从一起长大,感情是极好的。就因为有这么个混蛋大哥,结果卫家父母硬是逼着把亲事给退了。退亲那卫家子哭得那叫一个凄惨哟,我瞅着都不忍心。我看一定是卫家子,为了泄愤偷偷把他给杀了。” “别胡!”食客的话音刚落,老板娘立刻不满的打岔道:“卫家子我见过,是极为有礼的孩子,他怎么可能会去杀人。” 老板娘堆起笑脸,对花怜月与霍连诀道:“二位官爷别听他胡,他是见周萍儿被卫家退了亲,就动了心思想把自家妹妹嫁过去。却被卫家子拒绝了,才会在这里胡八道的。” “哎,我可没胡啊!我可是亲眼看见卫家子与那烂命鬼打过架。”食客极为不满的道:“再姓卫的不要我妹妹,那是他没眼光。我妹妹珠圆玉润的,那点不比那个瘦巴巴,浑身没二两肉的周萍儿强。” 老板娘嗤之以鼻“都快成肥猪了,还珠圆玉润” “喂,你谁是肥猪” 眼见面前二人居然还吵上了,带着蒜味的唾沫星子四处飞溅。霍连诀与花怜月极有默契的起身,避让到一旁。不过这“卫家子”已经被他们给牢牢记住。 第五十章 县令发威 “卫家子?又是经营铁匠铺子的,一定是孔武有力。 WwWCOM杀人抛尸对他来应该不是难事。这个人,咱们一定要去会会。”霍连诀若有所思的道。 虽然身处狭的饭馆,坐的是最粗鄙的长板凳,面前是布满油渍的肮脏饭桌。他依然眼神清澈,神情严肃,腰背笔直,就像是坐在威严的公堂之上。 相对而言,花怜月就显得懒散许多。她一手托着下颌,一只手在桌面上划来划去,嘴里嘟囔道:“这案子我不想查了!” 霍连诀眸光一凝,诧异的道:“此话何意?” 花怜月靠近他,压低了声音,贼兮兮的道:“你不觉得一个人能做到人见人厌,鬼见鬼愁,却能安稳的活到现在才被打死,也是很不容易的事吗?” 顿了顿,她又一脸纠结的道:“我觉得这是有人在替行道,咱们居然还要抓这样为民除害的无名英雄,简直太没理了。” “别胡,若是人人都靠杀人来替行道,这下岂不是会大乱。”霍连诀声斥责着。冷峻的眉眼却微微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浮现在眼底。 可惜花怜月没有现,她微垂着头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的划来划去。她原本漂亮白皙的指尖染上了一层浅褐色的油污,霍连诀视线无意瞟见了,眉头一皱,手动了动却又忍耐了下来。 老板用托盘端来了好几个热气腾腾的碗碟,老板娘也停止了与那食客无意义的争吵,笑呵呵的赶了过来。 她擦拭了一下桌面,从老板手里端过碗碟一一摆到二人面前,笑道:“让两位官爷久等了,这是本店最拿手的蜜汁豆腐干,猪油年糕,鸭血汤,快趁热吃!” 为了查案而早早出门的二人,已经饥肠辘辘。看见面前的美食,花怜月连吞了几口唾沫,那点纠结的心思立刻抛到了九霄云外。她从竹筒里抽出竹箸,兴冲冲的准备大快朵颐。 “等等!”霍连诀终于忍不住出声了。他望着花怜月油乎乎的手指,满脸嫌弃的道:“脏死了!” 花怜月调皮的吐吐舌尖,放下手中的竹箸想去摸腰间的帕子,却不出意外的扑了个空。大双,双一向照顾的细心体贴,这样的物件自然都在她们身上。 这下就尴尬了,总不能当着他的面把脏手往自己衣物上蹭吧!花怜月无辜的眨眨眼,眼巴巴的看着那碗冒着袅袅白烟的鸭血汤,就像是馋嘴却被大人管住的孩子。 霍连诀想笑,又忍住,他无奈的从自己袖袋里摸出一方叠的整整齐齐的浅蓝色帕子,道:“手伸过来。” “嗯!”花怜月双眼一亮,笑着将弄脏的手指伸到他面前。 霍连诀拿着帕子仔细的擦拭着她的指尖,就连指缝都没有放过,直到她葱尖般的手指恢复干净白皙。 他半垂着眼眸细心的为她擦拭着,她则心安理得的等待着,一双点漆般的眸子还垂涎的在鸭血汤上徘徊。 他们谁都没有现邺捕头匆匆而来,刚刚踏进饭馆,在见到这一幕后微微一滞,立即窃笑着将脚收了回去。 “好了!”看着重新恢复干净的葱白玉手,霍连诀满意的放开了她。 “终于可以吃了!”花怜月兴冲冲的举起的竹箸。一个吃货在面对美食时,什么烦恼都成了浮云。 花怜月习惯了被人伺候自然不会多想,霍连诀见不得她邋遢也觉得只是顺手之劳,全然不知这一幕在有些人的眼中有多麽耐人寻味。 “别动,都给本姑娘老实点!” 双大声斥责的声音,从路边传来。先前还嚣张跋扈的泼皮们,如今个个都是鼻青眼肿跟乌眼鸡似的,老老实实抱着头蹲在路边。他们的面前还一字排开,摆了许多花色各异的荷包。 今日是赶集,人多,自然肥羊也多。这些荷包就是他们一早上的收获,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摆出来,即是公布他们的罪证也是等那些失主前来认领。 这些人中最惨的要数狗癞子,他那只也不知占了多少姑娘便宜的右手,已经被双给毫不留情的拗断了。此刻的他冷汗淋淋的抱着没有知觉的手,涕泪交加的嚎哭着。 周围还有几个衙役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谁让你不开眼,偏要去招惹这新来的女煞星。 雁荡抱着脑袋蹲在最不显眼的角落里,一双鹿般的眼睛静静的在大双,双身上扫过。真是没想要,面前这两个娇滴滴的少女居然是硬茬。银子没到手却吃了这么大的亏,看来家里的弟又要挨几饿了。 他们的周围有不少村民围着看热闹,人群中的谩骂声不绝于耳。还不时有烂菜叶,臭鸡蛋飞出来狠狠的砸在他们身上。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那些吃了他们暗亏却不敢声张的村民们,此刻逮着机会趁机出口恶气。 也怪这群泼皮太过可恶,本来邺捕头他们一行人,是打算去周家询问案情。却碰见一个背着几个月大的娃娃,提着一个空竹筐,衣裳简陋的妇人坐在一家药铺前哀哀哭泣。 花怜月好奇心又犯了,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个妇人原本带来了一筐子积攒的鸡蛋,想趁着赶集换个好价钱,为自己患病的孩子看病抓药。 谁知鸡蛋才卖出去,却碰到一群无赖围着她推搡调戏。她好不容易脱身后,匆匆赶到药铺,却现自己的钱袋不知何时丢了。没了银钱,自然看不了病也抓不到药,妇人除了哭泣却毫无办法。 霍连诀一张俊脸顿时阴沉的吓人,邺捕头心中也不禁打鼓。 这些蟊贼成在街面上厮混,也不知在县衙的牢房里进进出出了多少回,却从来不知悔改,看来又需要好好敲打他们一顿了。于是针对这些蟊贼的钓鱼计划,在霍连诀的策划下正式展开。 也是这些人偷顺了手,放松了警惕。加上大双,双本就是陌生面孔,看上去又柔柔弱弱的极具欺骗性,才会让他们如此轻易上当。 如今抓到人,也搜到了被盗的银钱荷包,邺捕头自然急忙赶去向霍连诀汇报。没想到却撞见了那么让人浮想翩翩的一幕。于是外表粗犷却有着媒婆潜质的他,又窃笑着悄悄的退了出来。 大双见他匆匆而去,又匆匆而回,不由诧异的道:“霍大人呢?” 邺捕头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的吩咐道:“大人还有重要公务要办,这些人先带回衙门,等大人得了空再行处置。” 于是有衙役拿出准备好的锁链,将这些倒霉鬼全部锁上,一起押回了衙门。 第五十一章 失心疯 周家,破了一半的窗框被寒风吹得“嘎吱”作响。 WwWCOM 土炕上,头花白的周老汉,穿着一身露出旧棉花的破袄子,缩在一堆枯草里瑟瑟抖。家里唯一一床好些的棉被也让周和拿去当了,如今还剩一床硬的像铁般的旧棉被盖在周老太的身上。 周老太枯槁消瘦,就这么双目紧闭直挺挺的躺在被窝里。若不是被面轻微的起伏着,还以为躺在那里的是一具干尸。 儿子死了,这样的苦日子又不知何时才能熬到头,周老汉在默默的无声垂泪。 房门被人推开,梳着简单的麻花辫,鬓角插着一朵白绒花,冻得双颊通红的周萍儿匆匆走了进来。 “这么冷的,怎么把炭火给熄了?回头冻病了,还得花银子看大夫!”周萍儿一边抱怨,一边端起炕边冰冷的炭盆。 “不急!萍儿,你问了没有,你哥什么时候能回来?”周老头从枯草堆里爬出来,拉着周萍儿急切的追问道。 周萍儿手顿了顿,低声道:“问过了,衙门的人案子还没结,凶手没找到,暂时不能让大哥回来。” “这怎么行,这怎么行,不能入土为安,我的儿不就成了孤魂野鬼”周老太猛地睁开了眼睛。她拍着身下土炕,裂着没剩几颗牙的瘪嘴,悲悲切切的嚎哭起来。 “回来又如何?”周萍儿虽然戴着白绒花,却毫无悲戚之色,她冷笑道:“咱家连买口薄皮棺材的钱都没有,拿什么装他下葬?” “死妮子!就算死了,儿也是你大哥。你怎么能这么没良心的话!”周老太边哭边不停的咒骂着,声音尖厉刺人耳膜。不管儿子再忤逆不孝,人一死立刻烟消云散,做母亲的也只愿意记得以前那些美好回忆。 周萍儿呆愣着,抓住炭盆的手背爆出了几根青筋。她只能咬紧牙关,忍受着周老太无休止的咒骂。她的眼睛却直愣愣的盯着炕边,那里有几丝黑的陈旧血污。那块血污她已经擦拭了无数次,可惜它已经深深的浸到了砖缝里,就像是打翻的毒汁,怎么都擦不掉。 “老太婆,你就少几句吧!”周老汉连连跺脚,满是皱纹的眼角却通红一片,可见他内心的无奈与哀伤。 “你,你这死妮子,是不是又到对面去献殷勤了?”周老太忽然从被窝里撑起身子,她原本就枯槁如鬼,加上那一头乱蓬蓬的头,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的幽灵。她浑浊的眸子里放出一股凶光,干瘪的嘴角因为长时间的咒骂而积满白沫。 周萍儿咬咬唇,没有出声。周老太一把捉住周萍儿的手腕,死死的,粗硬的指甲几乎掐进了她的骨肉里。 周老太恶狠狠的问道:“我要你告诉官差大人,是对面那姓周的杀了你大哥,你了没有?” 周萍儿无奈的道:“娘,无凭无据,你凭什么是人家杀了大哥!” “贱人,你居然敢向着外人话。”周老太一把推开了她,颤颤巍巍的从土炕上爬起来,恨恨的道:“你不,我自己去找县太爷伸冤去!” “娘”周萍儿无奈的叫着,周老汉也急的直跺脚。 霍连诀,花怜月等人进来时,恰好看见炕上的周老太,就像是野狗般扭曲着,撒泼打滚抓着周萍儿的头厉声尖骂。周萍儿双目垂泪,默默忍受着她的撕扯咒骂。 周老汉本就急的团团转,见到霍连诀他们一行人进来不由一愣。随即他看到了最后进来的邺捕头,立刻如见到救星般,大声道:“老太婆,别为难萍儿了,衙门里的官爷来了。” “官爷!官爷!”周老太浑浊的眼睛顿时一亮,她一把推开周萍儿,凄厉的喊道:“官爷,你可要给我的儿伸冤呀!杀人凶手就在对面那屋,他们跑不了。官爷们快去抓他们,快去抓他们” “快别胡,胡乱攀咬是要吃官司的。”周老汉急得去捂周老太的嘴,冷不防被她狠狠在掌心咬了一口,顿时疼的浑身一哆嗦。 花怜月见周老太虽然精神异常亢奋,却眼神涣散言语混乱,不由暗暗皱眉。看来老太太受不了白人送黑人的刺激,连气带急,已经被迷了心窍。再任其展下去,只怕是要失心疯了。 她对大双使了个眼色,大双上前用大拇指在周老太颈侧用力一按,原本狂躁的周老太立刻软软的倒了下去。 “你们这是做什么?”周老汉见状不由大惊。周萍儿忙扑上去,将食指放在周老太的鼻下试探,在感受到温热的呼吸后,才松了一口气。 花怜月淡淡的解释道:“老人家太过伤心,不如好好休息一下。睡一觉起来,不定精神会恢复一些。” 周老汉用怀疑的眼神看了花怜月一眼,又见自家老太婆似乎只是酣睡,并无其他异样。他砸砸干瘪的嘴巴,终究没再话。 周萍儿忙为周老太盖好被褥,又抬眸怯怯的望了望屋里这些陌生的面孔。然后不安的扯扯自己乱糟糟的辫子,躲在了周老汉身后。 周老汉忙推了她一把,道:“死妮子,傻楞着做什么?还不去烧点热水,再弄些炭火来暖暖。” “哎!”周萍儿如蚊纳般声应承了,重新端起已经冷透了的炭盆快步走了出去。 霍连诀淡淡扫了花怜月一眼,花怜月心领神会的微微颔。她瞅着周老汉没注意时,也悄悄退了出去。 花怜月很快在屋后找到了周萍儿,她正在往火塘里填干柴。火塘里全是烧过的白色炭灰,隐隐可以看见这些炭灰中掩着几点红色的火星子。只需往里填上干柴,再用力吹一吹,火苗就会重新燃烧起来。 火塘上还支着三角架,上面勾着一个被烧得漆黑,瘪了一大块的铜水壶。花怜月随手从一旁抓了一把只剩半截的蒲扇,对着火塘里那点仅剩的火星用力扇着。不一会,橘色的火苗就腾空而起,开始炙舔漆黑的壶底。 一直沉默不语的周萍儿终于抬起眸子飞快的扫了她一眼,然后垂下头,轻声嗫嚅道:“谢谢!” 花怜月忙道:“事而已,不用谢!” “我不是这个!”周萍儿淡淡的道:“当日若不是你施舍给我银子,我爹只怕早就死了。我一直心存感激,想要对你声谢谢,没想到今才有这个机会。” 花怜月一愣,挠挠脑袋,纳闷的道:“还有这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第五十二章 嫉妒 周萍儿扯扯嘴角,道:“那些银子或许对你来是微不足道,可是对我们来,却是救命的稻草。Ww W COM不管你记不记得,我都承你的恩情。” 花怜月看着周萍儿稚嫩却倔强的脸,暗暗叹了一口气。只是与自己一般大的少女,单薄的肩头却承担了太多苦难,还要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坚强,可她眼底的脆弱与哀伤却根本掩饰不住。 周萍儿环抱着自己的膝盖,静静的凝望着越烧越旺的橘色火焰。火光映着她乌亮的眼眸,就像有两簇的火苗在燃烧。 花怜月静静的陪在她身边,一句话都没。 “萍儿,萍儿!” 一个少年的低声呼唤,打破了这片宁静。 花怜月循声望去,却见周家塌了半截的土围墙处,一个穿着旧羊皮袄子,大约十**岁的少年郎正在探头张望。 这少年郎粗眉大眼,唇厚鼻高,脸上的皮肤黑中透红。他的身形虽然不算高大,可臂膀上的肌肉却是鼓鼓的,稍稍用力几乎可以把皮袄子给撑破,看上去十分壮硕有力。 花怜月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这就是那个卫家子? 周萍儿一见这少年,脸上的坚强与平静瞬间就被打破。她慌乱跳起来,靠近围墙低声呵斥道:“你来做什么?快些走!” “他是谁?”少年郎没理会她,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也从火塘边站起身的花怜月,眸中充满了警惕与暴戾。就像是被夺了心爱之物的孤狼,野性毕露。 周萍儿咬着唇,侧过脸去不肯看他,只冷冷的道:“她是谁与你何干?你还不快走。” 少年郎眸中闪过受伤的痛楚,却依然倔强的道:“你不告诉我他是谁,我今就不走了。” “你”周萍儿凄苦难当,眼圈渐渐红了。 花怜月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是一件舒适的男款长棉袍,她的额头冒出了几条黑线。 花怜月快步走到周萍儿身边,昂头与那少年郎对视着,充满挑衅的道:“其实,我可以告诉你我是谁,但是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你问!”少年郎眼中暴虐之气瞬间暴涨。 花怜月当真没想到,自己有一会要面对一个少年的满腔妒火。看着他搭在墙头握得紧紧的拳头,她毫不怀疑,自己此刻若是就站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毫不犹疑的一拳打过来。 她忙心的后退了几步。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是不是就指目前这情形? 站到安全的位置,花怜月恶劣的窃笑着,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慢慢的道:“你可是姓卫?” 那少年郎一挺胸膛,傲然道:“你家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正是姓卫名宏光。” “卫宏光!这个名字不错”花怜月点点头,继续问道:“我问你,你不是与周萍儿退婚了嘛,还鬼鬼祟祟的跑来找她做什么?” “这是我与萍儿的事,不用你管!我告诉你,萍儿这辈子非我不嫁,你最好离她远点。要是再让我看见你纠缠她,我一定会揍得你连爹娘都不认识。” “哎呦!”花怜月可从来不怕被恐吓。她眼睛微微一眯,快的俯身在周萍儿细嫩的面颊上“吧唧”一下亲了一口,然后得意洋洋的挑衅道:“我不但缠着她,我还亲了她,你能怎么样?” “我要杀了你!”卫宏光两道粗眉瞬间立了起来,一拳打在了土墙上,原本就不慎牢固的土墙瞬间被震下一蓬尘土。他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赤红的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周萍儿被他爆的凶煞之气吓住了,呆愣了片刻后,才结结巴巴解释道:“你,你别胡闹,她与我一样都是女子,是衙门里的捕快。这次是为了我哥的事而来,不是你想的那样。” “女子?”暴走边缘的卫宏光闻言不由一愣,再次仔细的打量起花怜月来。 花怜月微笑着任他看,虽然她为了行动方便喜欢做男子打扮,却从来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女子特征。只要心思细腻一些,一眼就可以瞧出来。 卫宏光眸中的暴虐之气,飞快的散去。他不再理会碍眼的花怜月,只对周萍儿招手道:“萍儿,你过来,我有话对你!” 周萍儿飞快的抬眸扫了花怜月一眼,而后忿忿一跺脚,道:“你走吧!咱们之间真没有什么好的。” 卫宏光也狠狠瞪了花怜月一眼,深恨她没有眼色,跟个木头似得杵在那里,一动都不肯动。还偏偏摆了个你奈我何的,可恶表情。 花怜月摆明了要听墙角,卫宏光也不敢再继续耽误时间,于是急急忙忙的道:“萍儿,我知道你哥的事了,估计你家急需银子花销。我这里有些银子,是这段时间,为青州军营赶造了一批马蹄铁挣的,你先拿着应急。等你家的事情忙完了,我再让爹娘到你家来提亲。你记得,生大的事都不用急,有我帮你扛着。” 话音一落,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从墙外飞了进来,正好掉到周萍儿的脚前。卫宏光交代完毕,生怕周萍儿会拒绝自己的好意,立刻哧溜一下,从墙头跳了下去,飞快的跑走了。 “你等等!”周萍儿急了,忙追过去,可惜只看见他的背影逐渐远去。 花怜月上前将荷包捡了起来,放在手里掂了掂,起码有十多两银子。这银子可能对有钱人来不算什么,可对于普通百姓来,却是够一家子二年的正常开销了。 花怜月抬起头,正好瞧见周萍儿也在死死看着自己手里的荷包。她便随手递了过去:“拿着吧,好歹是人家的一片心意。” “我不要,我不要”谁知周萍儿却激烈的摇头,她布满薄茧的双手使劲绞在一起,泛红的眼眶死死盯着花怜月手中的荷包。仿佛那不是人见人爱的银子,而是一只会咬人的猛兽。 “为何不要?你家这情况正缺银子使!”花怜月莫名其妙,又将手里的荷包往前凑了凑。 “我不要,我不要!”周萍儿咬着唇倔强的摇着头,眸中水润润的,眼泪都快要急出来了。 铜壶里的水开始咕咚咕咚的响起,壶嘴冒出了袅袅白烟。周萍儿忙冲过去手忙脚乱的去提。“慢着!”好在花怜月眼疾手快挡住了她,不然心烦意乱的她,还不知会不会伤着自己。 第五十三章 陌生人 周萍儿端着热水心翼翼的走进屋里,这个贫瘠的家别待客的茶叶了,就连用来装热水的粗瓷杯都不够。WwWCOM她将仅有的三杯热水先摆在了霍连诀,邺捕头面前。剩下的一杯周萍儿端在手里,茫然的环视了一圈后,放在正向周老头询问案情的王师爷面前。 一群人中这位王师爷的年纪最大,大约五十开外,下颌还留着齐整的山羊须。别看他身材矮胖满脸堆笑,却是专管刑名的师爷。 花怜月也悄无声息的进来,她站在霍连诀身边,极声的道:“有现!等会出去再和你细。” 霍连诀淡淡扫了她一眼,没有吭声。 周萍儿分完热水,又出去准备火盆。周家不可能有多余银子去买黑炭,只能将已经烧透的木柴铲进盆子里,充当火盆。 木柴一时半会儿烧不尽,火盆自然迟迟没有端进来。花怜月耐不住寒冷,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把正在低头奋笔疾书的王师爷,吓得手一哆嗦,正在写着的一捺滑出了好远。 霍连诀又扫了她一眼,花怜月揉着酸的鼻头,眼泪汪汪的看着他。这是遇着寒冷的自然反应,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好不好。 霍连诀无奈的摇头,将面前冒着袅袅白烟的粗瓷杯递到她手心里,吩咐道:“握着它暖暖手。” 花怜月顿时喜笑颜开,如获至宝般用双手拢住温暖的瓷杯。冰冷的手心吸取着粗糙杯壁传出的热量,浑身的寒意似乎驱散了不少。 邺捕头早就将自己那杯热水喝的干干净净,见状不由打趣道:“还是大人细心,早知道我这杯热水也给你留着。” 花怜月笑而不语,霍连诀两道眉峰却拧在了一起,呵斥道:“安静些!不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双也一脸感激的望着霍连诀,本来是给姐准备了御寒的羽纱披风与手炉。可自家姐却偏没见哪个捕快是披着羽纱披风,揣着手炉去查案的,看着一点都不威风。要不是这杯热水,只怕姐就要为了这虚无缥缈的威风,而把自己冻病了。 好在没过多久,周萍儿就将热腾腾的火盆端了进来,寒冷如冰窖的屋子渐渐暖和起来。 王师爷正好在询问周和生前与何人有过节,周老头一边努力回想,一边结结巴巴的了几个名字。包括他所了解到的,这些人与周和之间的过节起因。 是过节,其实大多也是钱财纠纷,有些甚至微不足道。霍连诀与花怜月都注意到,周老头甚至到了差点成为他女婿的卫宏光,在退婚后还特意寻周和打了一架,却对周老太先前狂躁中提到的周姓凶手只字未提。 周老头在卫宏光时,花怜月特意瞅了周萍儿一眼。却见她默默的守在周老太身边,一张憔悴的脸木木的,什么表情都没有。 该问的基本都问完了,衙门众人起身告辞。花怜月还示意大双将先前为了引诱雁荡那群蟊贼而买的食全给周家留下,周老头自然是十分感激。 这个时候,花怜月又从袖袋里掏出卫宏光丢下的那只荷包。周萍儿一眼瞧见了,眼皮跳了跳,木然的脸终于起了变化。 她紧咬着下唇,忧心忡忡的望着花怜月,眸中满是哀求。 花怜月轻轻一笑,对周老头道:“这些银子,是咱们霍大人的一片心意,您拿着先给老太太请大夫好好瞧瞧了。人死了咱们没有办法改变,可活着的人总还要将日子过下去。” 周老头老泪纵横,捧着沉甸甸的荷包自然是对霍连诀千恩万谢。周萍儿悄悄松了一口气,望着花怜月的眸光满是感激。 出了周家,霍连诀才满腹疑问的道:“我何时给了你那包银子?还有,你先前提到的新现是什么?” 花怜月此刻的心思却全放在了对面那紧闭的门户上,她摸着下颌呢喃道:“你对面那家究竟与周和有何纠葛?为何周老太认定了他是凶手,而周老头却只字未提?” 霍连诀淡淡一笑,傲然道:“这还不简单,去敲门就知道了。” 像是听到了他的话,对面的房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就见一个穿着臃肿的粗布袄子,却依然掩盖不住体态风流,面貌绝美的年轻妇人,提着一只食盒慢慢走了出来。 就见她似弱柳扶风,才走几步就娇喘微微,显得极为怯弱。 花怜月激动的惊呼一声,一把抓紧了霍连诀的衣袖,声结巴道:“她,她,她是叶无双,是真正凭着一只飞舞而名满下的花魁叶无双。” “她是叶无双?你没认错吧!”霍连诀可没有花怜月那么激动。他一双精光四溢的眸子狐疑的在叶无双身上打量着。 细细一看,这女子的五官的确与阿彤易容出来的外貌,有着七分相似。难怪花怜月让阿彤戴着面纱跳舞,原来除了制造神秘气氛外,也是为了掩盖那三分不足。 只是他实在想不明白,面前这个连走快了都喘息不止的柔弱女子,怎么跳得了那么高难度的飞舞。 花怜月点头如鸡啄米,她得意的一挑眉毛,道:“我怎么可能会认错!当年的飞舞她只表演了五场,我却看足了三场,她的样子我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来。” 叶无双注意到了这群人对自己的打量,她微微侧过脸避开他们的视线。然后抽出一块柔软的娟帕,捂住口鼻后匆匆离去。 霍连诀见状,将眸光投向依然是眉飞色舞,心情激动的花怜月身上,淡淡的道:“她并不认识你。” 霍连诀一直觉得奇怪,花怜月认识吴青峰,可明显吴青峰并不认识花怜月。当时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花怜月也会飞舞,一定是与叶无双熟悉。没想到叶无双看见花怜月,同样是全然陌生的模样,看来他们之间并不相识。 花怜月欢喜的神情一滞,随即悻悻的道:“厉害了,这都给你看出来了。不过你还认识皇上呢,那皇上认识你吗?” 这回轮到霍连诀被噎得直翻白眼,不出话了。 只是当时的花怜月不知道,皇上还真的认识面前这位年轻的县令大人,不但认识还关系匪浅。 第五十四章 谁是凶手 县衙,西跨院! 燃烧的炭盆让整间屋子温暖如春,沸腾的滚水冒出袅袅白烟,在这不大的屋子丝丝缕缕的萦绕着,仿佛仙境一般。 WwWCOM 花怜月,霍连诀面对面坐在花梨木炕桌前。桌上除了两杯清茶外,还有一碟虎皮花生,一碟如意饼,一碟双色豆糕,一碟蜜渍樱桃。 这些点心分量都很少,也就两三块的模样。是大双为了不让花怜月空腹喝茶,而特意准备的。 “今还算颇有收获!”花怜月从碟子里捏了一颗虎皮花生放在桌上,道:“马才良,周和的债主之一,专门做放贷营生。周和曾经借了他二两银子,后来利滚利,最高滚到了五十两。周和无力偿还,曾经被马才良的手下打折过胳膊。” 顿了顿,她又摇头道:“不过他的嫌疑却是最。毕竟他是做这个营生的。欠他利息银子无力偿还的人也不知有多少,他难道个个都去杀了不成?” 霍连诀点点头,他也伸手捏了一颗蜜渍樱桃,放在那颗花生旁边,道:“王升容,周和的赌友之一,家里是开绸缎庄的,颇有些家底。只是此人好色如命,而且雌雄通吃。曾经为了争一个馆而与一位过路的客商生冲突。当时周和也出手帮忙,结果被那位客商的手下打伤。为此,周和多次找王升容讹诈钱财。” 花怜月挠挠头,道:“像王升容这种有些身家的,一般都自持身份,应该不会亲自对周和下手。就算起了杀心,多半也是买凶杀人。” “别急,还有呢!”霍连诀又取了一块如意饼放在蜜渍樱桃旁边,道:“吴青峰,曾经的淮阳侯世子,带着花魁叶无双改名换姓租住在周家对面。谁知周和这无赖,暗中垂涎叶无双的美色。半月前,他趁着吴青峰外出之际,撬门进入吴家意图对叶无双不轨。却被及时赶回来的吴青峰现,并且将其打伤。为此,周老太还堵在吴家门口骂了半个时辰,所以此事闹的整条街人尽皆知。” “真是名副其实的烂命鬼,这样都没把他打死。看来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呀!”花怜月越听越气愤难平,冷笑道:“这周老太还挺有意思,这烂命鬼挨打无数。她不敢去找旁人的麻烦,却揪着明明是受害者的吴青峰夫妻二人不放。” 霍连诀轻笑道:“柿子都是捡软的捏,旁人不是有财就是有人,他们周家都惹不起。偏偏就连这无根无基的吴青峰也敢对周和动手,这老婆子自然将这些年积攒的怨怼之气全都-泄在了他的头上。” 花怜月歪着头,认真的想了想。她伸出葱白的指尖捻起一块双色豆糕放在如意饼旁,道:“最后一个就是卫宏光,今日有幸与他打过照面,三言两语就暴露出此人性情。他虽然粗暴易怒,却没有什么心机,对周萍儿也是一往情深。偏偏因为这个大舅子被迫退了与周萍儿的亲事,要这几个人中,就数他的杀人动机最为明显。” 霍连诀微皱眉头,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在那块如意饼上敲了敲,道:“我却觉得这吴青峰的杀人动机最为鲜明。想想,曾经高高在上的世子爷,如今沦落得连市井愚妇,泼皮都敢随意欺辱。这样巨大的落差只怕会让他心生不忿,从而爆起杀人。” “你不能因为对他们夫妻的同情,而刻意忽略这一点。”他抬头望着她,俊脸平静无波,话中的指责却不容忽视。 花怜月确实不希望吴青峰是杀人凶手,她沉思片刻,摇头道:“这一切都只是咱们的推测,咱们还没有找到杀人现场,也没有找到杀人凶器,甚至连抛尸工具都没有找到。想要凭着几句推测就找出真凶,只怕没那么简单。” 这四人或多或少都有杀人动机,只是想要从中揪出真凶,的确还需要更多的佐证。 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闷起来,两人各自陷入深深的沉思。就见花怜月一下子对着如意饼念念有词,一下子又对双色豆糕絮絮叨叨,不时还对那虎皮花生及蜜渍樱桃咬牙切齿。 霍连诀端起面前的清茶抿了一口,白皙清俊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屋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转眼,厚厚的墨绿色竹纹门帘被人给掀开,一股刺骨寒风夹着细细的雪花飘了进来。只是这雪花还未来得及落地,就被屋里的热气烘成了细微的水珠,悄无声息的**了地面。 邺捕头进到屋内,一边抖着肩头的细雪,一边粗声粗气的抱怨道:“这鬼气,下雪就下雪,脑袋都给冻木了。” 花怜月见他衣服鞋袜都是半湿的,忙招呼道:“快过来暖暖身子。大双,给邺捕头倒杯热茶来。” 大双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利落的取了茶杯,为邺捕头倒了一杯温在暖壶里的热茶放在炕桌上。 “多谢!”邺捕头端了茶,也不顾还有些烫嘴,直接一口饮尽。 放下茶杯,他瞟见散落在桌面上的四样点心。他二话不伸出手掌全部抓起,然后一股脑全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舒服的叹息道:“还是你这里舒服,又有吃又有喝。” 吐出嘴里的樱桃核,他一抬眼却见霍连诀明显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而花怜月更是夸张的张着嘴,盯着自己的嘴猛瞧。 邺捕头皱皱眉,霸气的道:“看什么看,掉桌上而已又不脏,能吃当然不要浪费。” 花怜月“噗嗤”一声,拍着桌面前仰后合的大笑起来。她的笑声肆意张扬,毫无美态可言,坐在对面的霍连诀几乎能看见她的后槽牙。 他也是忍俊不禁,轻咳了好几声,才勉强抑制住几乎要溢出的笑意。而后对一头雾水的邺捕头道:“怎么样,寻到人没有?” “没有,一个都没有寻着。”邺捕头摇摇头,道:“王家绸缎的掌柜王升容在外面养了一个窑姐,如今正新鲜着,日日夜夜的厮混在一起,常常几都不回铺子。” “至于马才良,据他家夫人,每逢年底他就要到各村去收烂账,算起来也有几没回来了。” “这么巧,都不见人影?”霍连诀面上露出一抹深思。 笑够了的花怜月,这个时候探头过来,贼兮兮的道:“他们不会是畏罪潜逃了吧!” 第五十五章 尸体,又见尸体 千门万户雪花浮,点点无声落瓦沟全似玉尘消更积,半成冰片结还流,光含晓色清苑,轻逐微风绕御楼平地已沾盈尺润,年丰须荷富人侯。 Ww WCOM 入夜,雪飘飘飘洒洒的越下越大,第二早上起来,已经是白茫茫的一大片。昨日还熙熙攘攘的街面一下子人迹全无,家家户户都是门户紧闭,抵御着入冬后第一场雪带来的寒冷。 那黄褐色的屋顶,那破败倾颓的墙垣,那零乱不堪高低不平的田野,那干枯**的树枝,那乱蓬蓬的草垛……都被纯净的大雪所覆盖,极美也极静谧。 连绵不绝的梅岭如披上了一层轻薄的白纱,却已隐隐有点点红梅如撒在白纱上的朱砂,风骨傲然的迎雪绽放。耀目却毫无温度的阳光,偶尔透过厚厚的云层,洒在被冰封的湖面上,折射出潋滟银光,奇美异常! 路上没了商客,一向喧嚣热闹的五福楼也闲暇下来。 喜欢躲在五福楼里,独自踞桌而饮的萧老板,此刻却极为难得的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素绒绣花袄,肩头披着织锦镶毛斗篷,褐色的牛皮靴踩在湖边的雪地里咯吱作响。风帽下她面孔雪白,一双眸子却黑渗的惊人,如深潭静水一般平静无波。 走了半个时辰,积雪渐渐**了她的靴子及斗篷下摆。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阿彤忍不住劝道:“外面寒地冻的,心着了风寒,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萧老板轻抬皓腕,扶起鬓边快要滑落的玉兰花簪,懒懒的道:“难得能赏到这样干净无垢的美景,偏偏你又在一旁聒噪个不停。” 阿彤笑道:“等再下两场雪,那山上的梅花就全部都开了,到时还怕没美景赏玩不成?” 萧老板却有些意兴阑珊的道:“就怕那些自负满腹经纶的才子们,会闻香而来。到时乌泱泱的一群人,原本甘冽轻灵的梅香也会被熏出一股子酸味。” 阿彤噗嗤一下,掩嘴轻笑出声:“老板,那些酸儒们若知道你嫌他们酸,只怕不会再来照顾咱们五福楼的生意。” 萧老板自己也轻笑出声,道:“罢了,罢了,我嫌他们酸,他们未必就不嫌弃咱们满身铜臭!” 两人笑笑间,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提着一只水桶蹒跚着来到湖边。靠湖而居的村民们,不管是洗涤还是饮用都是习惯了在湖中取水。 昨夜一场大雪虽然暂时让湖面冰封,可因为湖水与河道相同,所以这湖底一直是流动的。湖面的冰壳很薄,只需轻轻敲击就可以破冰取水。 阿彤扶着萧老板盈盈转身,正欲往五福楼而去,却听声后的老村妇出一声凄厉惊恐的尖叫:“啊有死人!” 二人诧异的回头,却见那老村妇连滚带爬的退出老远。这雪地本就湿滑难行,急切间,她一个踉跄摔了个极大的跟头。 只是一瞬,老村妇又飞快的爬了起来。也顾不上拍打身上的污泥雪块,满面惊恐的匆匆离去。只剩下她在骇异中扔下的那只水桶,还在冰面上不停的打转。 萧老板扶着阿彤的手臂,满脸好奇的来到湖边。定睛细瞧,却见晶莹剔透的冰面下,有两个鼓鼓囊囊的麻袋重叠着冻结在湖底。其中一个绑住麻袋口的布条松了一半,隐隐透出半个髻散乱的脑袋。 蓬乱的头里隐藏着一双灰白色的浑浊眼球,它们透过水草般摇曳的丝,一动不动的盯着上方暗沉的空,显得阴森可怖。 义庄! 周和的尸体旁边,又多了两具刚从湖里打捞出来的男尸。虽然都被泡得变了形,却不难看出他们生前一个干瘦如猴,一个黑胖如熊。 这俩人在这的县城里有些名气,所以到场的衙门众人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失踪了几的绸缎铺老板王升容,及专门放贷的马才良。 花怜月抱着双硬塞给她的镂空缠枝莲纹紫铜暖手炉,啧啧叹道:“昨日还怀疑这二人是杀死周和的疑凶,没想到却是结伴黄泉路的同伴。偏偏三人平日里都是行踪不定的主,三家人居然没有一个怀疑他们的失踪是因为出了意外。” 老仵作已经默不作声的除去他们身上的衣物,开始细致的检查他们被泡得如同下水馒头般的**尸体。 这两具尸体的腹部已经高高隆起,老仵作拿出锋利的刀具轻轻一碰,马才良的肚子就直接裂开。腹腔里已经高度**的内脏哗啦啦的全部流了出来,一股子难闻的腐臭味瞬间在屋子里弥漫。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花怜月还是被熏得胃肠一阵翻滚,一张本就素白的脸变得没有一丝血色。霍连诀瞥了她一眼,淡淡的道:“别杵在这里碍事,去外面看看装他们的麻袋与石块上有什么线索。” “好!”花怜月知道自己也帮不上忙,于是乖乖的退了出去。 石头就是极为普通的那种,街面上随处可见。每逢赶集的日子,有些村民就会搬一块石头充当人头占位置。花怜月稍稍看了几眼就忽略了过去,她将注意力全部都放在那两个麻袋上。 她蹲下身子,用一根木棍将麻袋挑起来细细观察。这是一种普普通通的麻袋,外面那些商铺,货船,装货运货都是用它。因为长时间的浸泡在湖水里,麻袋外面还夹了一些水草。 看着看着,她忽然眼睛一亮,将麻袋举起来对着不甚光亮的阳光,她看见麻袋角落的缝隙里有些灰黑色的颗粒状碎屑。“去找个干净的碗来。”这些碎屑很不起眼,若是用旁的东西装,只怕很容易弄丢。 义庄里哪里有碗? 双寻了半,从看门的黑狗嘴里抢了那只豁了半边的破碗,洗干净了放在花怜月面前。花怜月心的将这些奇怪的碎屑倒进破碗里,白色碗底衬着灰黑碎屑,倒是极为醒目。 “你们都来瞧瞧,这是什么?” 于是衙门众人都围了上来,破碗在他们手里一一传过。有个上了年纪的捕快只扫了一眼,就拍着大腿斩钉截铁的道:“这不是铁屑嘛!铁匠铺子里多的是这种玩意。” 铁屑!装尸体的麻袋里居然还装过铁屑。花怜月心头一颤,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难道那个莽撞暴戾的少年就是杀人凶手? 第五十六章 虐杀 一个时辰以后,霍连诀与邺捕头,王师爷才面色苍白的走了出来。WwW COM毕竟亲眼目睹老仵作解剖三具已经半**的尸体,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已经等得不耐烦的花怜月忙迎上去,献宝般端着那破碗,兴致勃勃的道:“我从麻袋的缝隙里找到一些铁屑,看来那姓卫的子脱不了关系。” 霍连诀接过来只看了看,便递给了邺捕头,随口道:“知道了!”他的嗓音醇厚悦耳,却又带着明显的疲惫,一点都没有现线索后该有的激动。 花怜月万万没有想到他是这种态度,本能觉得不对。 于是在回衙门的路上,她拉着王师爷声询问:“师爷,仵作究竟验出了什么?” 王师爷摸摸自己的山羊须,苦笑道:“方才仵作破开他们的肠胃,现了还未完全消化的甜瓜子与卤牛肉,证实他们死前应该是在一起,遇到凶手后才会一起被害。” “估摸着因为湖底水流的冲刷,将套住周和的麻袋给冲开,并将他的尸体带进了河道。而王升容,马才良二人的尸体因为被绑在一起,只能缓慢漂浮,才会迟迟未进入河道。” 花怜月皱皱眉,若有所思的道:“这些我也猜到了。” 王师爷点点头,继续道:“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周和与马才良都是被石块砸碎了脑袋,即刻毙命。而王升容死前却受尽了折磨,不但下半身布满了鞭痕,还被砸断了手脚,夹断了舌头。就连男人那物件都被人用刀给割了去,连蛋都没有剩下。” 王师爷略显粗鄙的话让花怜月打了个激灵,她喃喃道:“这该多大的仇呀!死都不让人死个痛快。” 忽而她眼睛一转,捂着嘴惊叫道:“难道杀人凶手其实是冲着王升容来的,周和与马才良的死只是顺手而为?” 王师爷苦笑道:“**不离十。” 这回连花怜月都要哀叹了,真要是这样,先前针对周和做的所有调查,岂不是都白费了。难怪霍连诀看见那些铁屑,却一点高兴的意思都没有。 因为凶手针对的人若只是王升容,那卫宏光就没了杀人动机。那些铁屑也明不了什么,毕竟梅岭县里的铁匠铺可不止姓卫的一家。 入夜,县衙里却热闹非常。 王升容,马才良可不比周和,他们有财有势自然也有人。 两家人都来了不少人,不但在县衙里哭闹不休,还在义庄里烧纸请道士作法招魂,闹的乌烟瘴气。 马夫人是个眉粗眼大,胖面肥腰的妇人。她蓬乱着头红肿着眼眶,毫无顾忌的盘腿坐在县衙大堂的空地上,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咧着大嘴嚎哭。 “我的老贼哟,究竟是那个杀的害了你的性命!你若是在有灵,一定要托梦给我报个信。我一定将他大卸八块给你报仇,可疼死我了,呜呜” 她身边还围绕着几个汉子,别看都是五大三粗的,却个个阴沉着脸,拳头捏的嘎嘣响。 霍连诀却被一对穿着锦绣绫罗的老夫妻给团团围住。他们老泪纵横紧紧抓着霍连诀不放,一叠声的道:“大人,你要赶快抓到凶手,为我们家大郎报仇呀!” 霍连诀的官服被扯的七零八落,还得耐着性子安抚道:“本官定然不会放过这杀人凶手,老人家也要多保重身体才是呀!”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哭喊声。一个绫罗遍体,钗环珠翠的年轻妇人被一个丫鬟搀扶着,跌跌撞撞的过来了:“我的夫君,你走了,我该怎么办呀!” 围在县衙外看热闹的百姓纷纷让道,声嘀咕道:“这不是西街上的孙寡妇吗,她家那位不是早就走了,这个时候又跑衙门来哭什么夫君?” 有人幸灾乐祸的道:“什么孙寡妇,她早就被马才良收了,不然哪来这身绫罗。” “哎,这么她岂不是专门克夫的扫把星?” “” 众纷纭中,孙寡妇已经跌跌撞撞的跑进了县衙。她猛地扑过去,一把抓住霍连诀的衣袖,悲悲切切的泣诉:“大人,奴家的夫君在哪里?” 霍连诀见又来了一位找夫君的,瞬间就头大如斗,却还得耐着性子问道:“这位大嫂,你家夫君是谁?” 孙寡妇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俏脸,啜泣着道:“奴家的夫君是马才良!” 霍连诀诧异的道:“马才良是你夫君?”他的目光狐疑的移到已经停止哭泣,目露凶光的马夫人身上。 孙寡妇一双泛着泪光的盈盈妙目,楚楚可怜的望着霍连诀。她张张嘴还未来得及什么,马夫人已经跳起来,杀气腾腾的来到她身后。 她毫不怜惜的一把揪住了孙寡妇珠翠满头的髻,怒斥道:“好你个贱人,老娘还没有去寻你。你还敢到衙门里来找夫君,你当老娘是死的不成。”她毫不留情的两巴掌下去,孙寡妇那张还算妩媚的脸颊立刻红肿起来。 孙寡妇疼叫一声,一边护着髻,一边伸出修得尖尖的手指,拼命去抓马夫人的脸。就听她凄厉的嚎叫道:“你这个毒妇,要不是你凶恶成性,夫君怎么只敢将我养在外室” 提起这事,孙寡妇就满眼恨意。她已经曲意奉承,心翼翼的伺候了马才良两年,只求个能进马府做个妾侍。却因为马夫人的强横阻挡,而迟迟未能正式进门。 本来在孙寡妇的软磨硬泡下,马才良已经答应年后接她入门,可如今他这一死,她近在眼前的富贵日子全都化为泡影。 孙寡妇别看外表娇娇弱弱,下手却阴暗毒辣。膀大腰圆的马夫人虽然将她打得鼻青脸肿,可她那堪比利刃的指甲却毫不留情的将马夫人那张肥脸给抓开了花。 马夫人带来的那几个手下,团团围在二人周围,却不知该去帮谁。毕竟不管是大嫂子,还是嫂子,那都是嫂子不是 整个衙门大堂顿时陷入一团混乱,花怜月从内院出时恰好见着这一情形。她刚刚踏进门槛的脚立刻一缩,想要悄悄溜走。 处于旋涡中心的霍连诀却狠狠瞪了她一眼,她只得摸摸鼻子讪讪的站住,对身后的大双双,吩咐道:“去,把那两个女人拉开。” 两个女人疯狂起来,气力可不比男人。撕扯间她们的衣服也破了,髻也乱了,孙寡妇头上的珠翠更是掉了一地。大双,双费了一番力气才将她们制住。 孙寡妇的衣袖被撕成了两半,露出一截粉嫩的胳膊,上面有好几道纵横交错的狰狞鞭痕。她慌忙扯住残破的衣袖想捂住胳膊,可惜那些陈旧的鞭痕已经让有心人瞧在了眼里。 第五十七章 自虐 软硬兼施下,终于送走了闹腾不休的众人,只独独留下了马夫人及孙寡妇。Ww WCOM 马夫人虽然被大双给制住,却依然余怒未消。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缩在一旁的马寡妇。圆圆的鼻孔还夸张的一张一合,直喘粗气。 孙寡妇此刻全没了先前的阴毒彪悍,她一边悄悄的整理着自己的髻,一边怯怯的抬眸去望坐在堂上,不怒自威的霍连诀。 霍连诀身穿官服,神情淡漠严肃,一双犀利的黑眸锐利如剑。两边的衙役目不斜视,扶着腰刀杵着水火棍,威武异常。 孙寡妇这才想起面前的俊朗男子,是堂堂的县令大人,可不是她一个寡妇能惹得起的。她赶紧垂下眼帘,稳了稳慌乱的心神,软声道:“大人赎罪,先前奴家因为心慌意乱,才会多有得罪。” 霍连诀一拍惊堂木,喝道:“升堂!” 两旁衙役立刻用水火棍齐齐敲击地面,大喝道:“威武”声音齐整洪亮,气势惊人。 邺捕头趁机大喝道:“跪下!” 马夫人再彪悍,此刻在霍连诀官威的震慑下,只得乖乖下跪。而孙寡妇更是软成了一根面条,趴在地上瑟瑟抖,不敢有丝毫抵抗。 霍连诀此刻摆出升堂的架势,倒不是为了在两个女人面前逞威风,而是要击垮她们的心底防线,从而逼问出她们心底埋藏最深的秘密。 果然,在霍连诀的连番追问下,他从两个女人的嘴里掏出了许多东西。原来马才良放贷需要本钱,而王升容嫌靠着绸缎庄赚钱太慢,想要寻个新的赚钱门路。 于是俩人一拍即合,一个提供本钱,而另一个则负责放贷收钱,赚取高额的利息。他们就如同蝗虫般,贪婪的吸取着贫苦百姓的血汗,也不知有多少人被他们逼迫的家破人亡。 俩人臭味相投,自然常常相约在一起吃喝玩乐。王升容此人好色如命,男女通吃。而马才良为了讨好这位财神爷,还曾经将马寡妇送给他享用。可惜马寡妇虽然有几分姿色,却毕竟比不过那些水嫩嫩的姑娘,王升容虽然来者不拒兴趣却并不大。 孙寡妇到这里,眼眸中还透出一股恨意。看来她对于没有迷惑住王升容,心中还是十分在意的。 霍连诀又问道:“你身上的鞭痕从何而来?” 孙寡妇闻言双颊绯红,居然露出了扭捏之意,吭吭哧哧的半不出个究竟。还是衙役们一顿威武震慑下,她才犹犹豫豫的道:“这个其实是奴家自己打的!” 别霍连诀感到诧异了,就连在后堂偷听的花怜月,都差点惊掉了下巴。这个,这个这个回答简直是出人意料之外。 事情回到十多前,马才良用一根金累丝红宝石步瑶哄孙寡妇去陪王升容一次。并抱怨王升容太难伺候,梅岭县各秦楼楚馆的妓人们都不愿意做他生意。 孙寡妇本来也不甘愿,想想连妓人们都不愿意伺候,可见这王升容有多可怕。可是马才良却威胁她,若是不能让王升容满意,她再也别指望能进马府大门。 孙寡妇可不想两年的青春功亏一篑,又担心自己陪了王升容后,会被马才良嫌弃。那时马才良目露异色,安抚她不用担心,王升容与旁人不同。就算她陪过他,自己也不会嫌弃。 男人的物件能有什么不同?不都是一根棒槌加两颗蛋嘛!孙寡妇在忐忑中熬了两日,终于等来了王升容。 王升容其实面貌清俊,身材瘦削修长,加上一身华贵的衣饰,看上去居然比黑胖的马才良要顺眼许多。孙寡妇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春心萌动。暗忖着,若是能跟了这位清俊相公,可比跟着那黑胖粗鲁的马才良要舒心十倍。 于是她红着脸颊,勾着他的腰带,将他引入内室。她羞羞怯怯的掩上房门,一回头,却见原本斯文儒雅的王升容居然抽出一根牛皮短鞭,在手心里啪啪击打着。 这牛皮短鞭上缠着金丝,把手处还嵌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可再价值不菲的鞭子,它还是鞭子,抽在人身上都是会疼的。 孙寡妇原本软成一滩水的春心顿时提了起来,她知道有不少男人喜欢在女人身上施虐,没想到这清俊相公居然有这种特殊的癖好。难怪那些妓人都拒绝做他的生意,看来今日这场皮肉之苦是在所难免。 就在孙寡妇惊恐的一步步退到床边时,王升容居然“噗通”一下跪在她面前,生生将她吓了一跳。 就见他卑微的膝行到她面前,举着牛皮短鞭,用一种激动的声音含含糊糊的道:“卿卿,快来调教我,调教的越重越好” 原本还惊恐万分的孙寡妇,被他这个奇异的要求给惊得目瞪口呆。连马才良都要陪着心,仔细哄着的财神爷,她当然不敢真的拿鞭子去抽他。 见她久久迟疑着不肯动手,王才容索性脱光了下裳,开始用那根昂贵的金丝牛皮短鞭抽打自己的下身。他对自己居然毫不留情,鞭子抽在皮肉上的声音让人头皮麻。偏偏他一边打还一边翻着白眼哼哼唧唧,看上去居然是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样。 来也奇怪,他这副***的模样,让她不可思议的春潮泛滥了。她双眼迷蒙,心跳加,迷乱中居然伸出手抓住了他手里的短鞭。原本还沉浸在自己那痛并快乐中的王升容,顺势松了手。他握住她软绵绵的手腕,教她如何抽打自己。 她虽然不敢太过用力,可一鞭一鞭的抽下去,他的下身很快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痕。那些鞭痕青红肿涨,有的地方甚至溢出了血丝,他却越激动难耐。 看着跪在地上的王升容那张卑微又陶醉的扭曲面容,已是香汗津津的孙寡妇心中一片酥麻,居然有一种奇异的兴-奋窜遍全身。从来都是曲意奉承男人的她,握着短鞭居然生出一种盛气凌人的气势,这种感觉可比**上的欢愉更加让人沉醉。 王升容享受够了鞭打的快愉,便爬起来软言哄她也抽自己几鞭试试。已经晕头转向的孙寡妇果然在自己的胳膊上抽了几鞭,终究因为太疼而放弃。 孙寡妇赤-裸-裸的描述,让衙门众人都感到不可思议。花怜月更是面红耳赤,连大气都不敢出。同为女人的马夫人还狠狠吐了口唾沫,悻悻的低声骂道:“真他娘的够恶心下贱!” 倒是霍连诀面不改色,冷冷的道:“只是自虐而已,应该不会让所有妓人避之不及。” 话到这里,孙寡妇索性也豁出去了,她尖声道:“大人想错了,他不止是自虐,他还是阉,根本就不能和女人生关系。他用的是短鞭,而且专门寻那五谷轮回之地蹂躏,甚是让人难耐!” 此话一出,衙门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第五十八章 王家往事 孙寡妇如竹筒倒豆子般了这么多,彻底打开了马夫人的话匣子。Ww W COM于是马夫人也将从马才良那里听来的王家往事,一一了出来。 王升容是阉,这事其实算不上是多大的秘密,只要到那些秦楼楚馆一打听就能知晓。他有财,有势,甚至还有一副堪称儒雅清俊的外貌。可他却偏偏丧失了男人最重要的功能,他甚至已经称不上是个男人。 幼时他懵懂无知,少年时他也曾苦读诗书想要挣个功名前程。十六岁那年还娶了隔壁县同为大户出身的李家长女为妻。 李氏当时只有十三岁,还未完全长开的身子秀气纤细。王升容一直都记得鲜红的盖头下,她那双水润润的,如鹿般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撩得他心慌意乱。 新婚之夜他青涩无知,李氏年幼完全不知嫁人是怎么回事。这对年幼的夫妻,在羞怯慌乱中互相拥抱着过了一夜。他们以为生了什么,其实什么都没有生。 第二日,王家老夫人派人来取铺在喜床上,代表贞洁的白娟帕。婆子拿回来的白娟帕干净整洁,却深深刺痛了王家老夫人的眼睛。 老夫人派人暗地里叫来王升容询问究竟,这种让整个家族蒙羞之事,老夫人问的极为心隐晦。而初次品尝到男女之间甜蜜滋味的他,听不出母亲闪烁言语中的隐晦含义,回答的自然是牛头不对马嘴。于是李氏婚前不贞的罪名,已经在老夫人心底彻底给做实。 老夫人恨毒了李氏不贞,于是半年后趁着王升容外出求学的机会,给李氏按了个****不守妇道的罪名,将她强行送回了李家。这样的罪名岂是懦弱的李氏能承受的,郁郁寡欢的她短短二个月,就瘦成了一把骨头,最后吐血而亡。 王升容求学回来,李氏已经在黄土里成了一把枯骨。他还未体会到鳏夫的痛苦,家里又给他安排了一门亲事。这次娶的是隔壁街开杂货铺罗家的二女儿。虽然只有十六岁,身体却已经育的极为成熟,丰胸肥臀让他脸红心跳。 这是王升容娶的第二位夫人,他也不再是先前那懵懂无知的少年,他对自己身体某部位的不对劲已有所察觉,却不愿意相信。 新婚之夜,他与罗氏厮磨了一夜。可不管罗氏如何使出浑身解数,他依然绵软无力。罗氏那从好奇到失望,最后到轻蔑的眼神,深深刺伤了他脆弱的自尊。 那块白娟帕依然干净如昔,王老夫人勃然大怒欲作罗氏。可从就抛头露面,帮着家里做买卖的罗氏,可比养在深闺足不出户的李氏泼辣的多。这口冤枉气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咽下,于是吵闹间她直接给抖露了出来。 这个惊人的消息让王家上下都震惊到了极致,王升容可是王家的独子,他若是阉岂不是意味着偌大的王家要绝后?那时的王升容羞愧绝望,感觉都要塌下来了。 一向强悍的王老夫人顿时乱了方寸,一边极力安抚罗氏,一边派人悄悄寻了大夫给王升容瞧病。可阉就是阉,岂是人力能挽救的,王老夫人这才知道前面一个儿媳是受了大的冤枉。 没人知道那段时间王升容的心情如何,只知道他成浑浑噩噩,完全是一副自我放逐的状态。而罗氏却被王家人心翼翼的奉承着,生怕她将王家这见不得人的丑事闹出去。 到时,别这几辈人积攒的巨额家产会让王氏族亲惦记上。光是让李家知道自家女儿是蒙冤受屈,郁郁而终。李家接下来的疯狂报复,都不是王家能承受的。 罗氏虽然被王家心伺候着,可她年轻鲜活又岂能守这样的活寡。她祈求和离甚至情愿被休弃,都被娘家人给严厉劝阻。理由是自家的杂货铺本利微,没有多余的银子养被休弃回家的女儿。 于是罗氏经常带着大包包回娘家住散心,一来二去的,却与铺子里新来的一个伙计勾搭上了。罗家人知道她心里苦,于是睁只眼闭只眼并没有声张。 有一次,她回娘家住了七八还不愿意回王家。王老夫人就打极不甘愿的王升容驾着马车亲自来接。王升容手持马鞭进到罗家,却偏偏里里外外都遍寻不着罗氏。 最后他还是在罗家后院,一间杂乱的库房里寻到了罗氏。当时的她正在气喘吁吁的伙计身下闭着眼睛嗷嗷直叫。她凌乱的丝如黑色的瀑布般剧烈的前后摇晃,丰满滑腻的年轻身体毫不羞怯的紧攀着伙计的胸膛,潮红的面颊上一片迷乱。 王升容勃然大怒,他冲过去举起马鞭一顿乱抽,毫无防备的罗氏与伙计被吓得急急分开。伙计胯下那根棒槌还硬邦邦的挺着,上面狰狞的青筋像是对王升容无情的嘲笑。 虽然那伙计被暴虐的王升容抽的只剩半口气,罗氏也被五花大绑的弄回了王家。可罗家却丝毫不敢声张,在他们的眼里毕竟是自家女儿做了丑事,若是宣扬出去还不知要被周边乡邻怎么戳脊梁骨。 罗氏回到王家后再也享受不到尊荣的大奶奶待遇,她被锁进柴房,脖子上还拴着一根半截铁链半截皮绳打造的狗链。除了这些,还有王升容那根沾满伙计鲜血的马鞭。 王升容一旦思及这奇耻大辱,就提着这根马鞭闯进柴房没头没脑的抽打罗氏一顿泄愤。 罗氏虽然落到如此境地,却依然彪悍如初。她谩骂王升容不是男人耽误了她的大好青春,她诅咒王家从此断子绝孙,她更是哭诉情愿跟着伙计去吃糠咽菜,也不愿意与他王升容做有名无实的假夫妻。 当时王升容为了羞辱她,甚至没有给她套上衣裙。罗氏的辱骂让王升容气得脑袋晕,手里的鞭子狠狠捅进了他自己都未享受过的桃花蜜源。 那一瞬,罗氏凄厉刺耳的惨叫,居然让他获得了一种奇异快感。 罗氏被关在柴房不得脱身,她也没有活多久。因为她怀上了伙计的孽种,在王家人的刻意忽视下,她在生产中因血崩而死去。 据,她死时极为痛苦,四肢干瘦如柴偏偏肚皮高高隆起。看着不像是孕妇,倒像地狱爬出来的饿死鬼。收敛尸身的下人现她躺过的泥地上,凝结了大片的血污。还有深深的,被指甲抠出的痕迹。 第五十九章 意外 退了堂,送走了孙寡妇与马夫人,已经是夜沉似水,月影西斜。 Ww W COM满的星子就像是商量好的集体消失不见。只剩下孤单的寒月不时从厚厚的云层后,含羞带怯的探出半边脸。 霍连诀披着大氅大步走在前面,他手里还提着一只明瓦灯笼。暖暖的橘色烛火在灯笼里摇曳生姿,生生拉出一道斜长的灰色身影,投在晶莹的雪地上。不时有细细的雪绒从高高的枝叶上飘落,无声无息的隐入如墨的夜色,不留一点痕迹。 困倦不堪的花怜月打着哈欠,双目迷蒙的抱着紫铜暖手炉,静静的跟在他的身后。他高大的身影恰好可以挡住无处不在的寒风,就像是一道让人安心的屏障。 听了一晚上的爱恨情仇欲壑难平的故事,此刻花怜月极为享受这难得的静谧与安逸。 俩人一前一后无声的行走着,周遭只有他们踩着积雪出的“咯吱”声。她脚上的鹿皮靴虽然轻便温暖,可踩到地上冰渣总是有些打滑。正在烦恼间,却见眼前的雪地里有两排清晰的脚印往前延伸,这是他行走时留下的痕迹。 花怜月眼睛顿时一亮,她试探着踩进这些脚印中。稳稳的,果然一点都不滑。她突然想起了时候经常跟在父亲身后踩雪的情景,也是这样脚套大脚,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那时的父亲为了配合她的步伐,总是将步子迈得极。而走在她前面的霍连诀身高腿长,每跨出一步都相当于她的一步半,她要奋力迈出去,才能与他的脚印重合。 这个孩子都玩腻了的跳坑游戏,却让花怜月顽心大起,她一步一跳的玩的乐不可支。不一会她就感觉手足热,僵冷的身子也灵活了不少,今日抱了一都不敢撒手的紫铜暖手炉似乎都成了累赘。 霍连诀早就察觉了身后的动静,他却恍若未闻,依然波澜不惊的往前走着。他的思绪依然沉浸在那离奇叙述中,他不断回忆着王升容尸体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这意味着凶手对王升容的仇恨已是刻骨铭心。 谁会杀一个喜欢受虐又喜欢施虐的变态?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凶手定然是与近期被王升容折磨过的受害者有关。只要找到这个人,那么找到真凶就是指日可待。 眼见到了西跨院月洞门前,霍连诀站住脚,转身对跟在后头的花怜月的道:“明日,你与我一起去” 花怜月独自在他身后玩的正欢,没防备他会突然停住脚步,居然就这么直直的往他怀里撞去。 霍连诀手里的明瓦灯笼被撞到了地上,橘红的火苗颤了颤瞬间熄灭,四周一下子陷入一片黑暗。因为怕她跌倒,他温热的大手稳稳的扶在她的腰间。而扑入他怀中的她,感觉到自己温热的嘴唇触到了他光洁的下颌。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般的碰触,她就飞快的移开,一股淡淡的几不可闻的幽香还是顺势钻进了他的鼻腔。 这股气息没有熏香那么浓烈,也没有脂粉气息那么甜腻。霍连诀心尖一颤,后知后觉的现,这是处子身上才有的悠然气息。 烛光的骤然熄灭让他眼前一片漆黑,也让他的感觉变得比平时要敏锐百倍。他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腰肢是如此纤细,她单薄的身躯是如此柔软,她的嘴唇是如此灼热,几乎灼伤了他的肌肤。 一向清冷自持的霍连诀觉自己这一瞬居然有些心猿意马起来,这个念头才进到他的脑子,立刻就把他自己给吓住了。 心猿意马?对象还是她?他打了个寒噤,这一定是错觉,一定是因为太久没有亲近女人才会产生的错觉! 花怜月也在暗自庆幸此刻的黑暗,不然自己滚烫绯红的双颊,一定逃不过他那双精明锐利的眼睛。 生怕他会误会自己是有意投怀送抱,她根本不敢抬眸去看他,只低着头急急的挣脱他的掌控。嘴里还不忘撇清道:“我不是有心的,谁让你一声不吭的停下来,你可别误会呀!我会当什么都没有生,不会借故攀着你不放的。” 听了她的话,本该松口气的他,不知为何,心中却冒出了一股子莫名的薄怒!他冷冷一哼,道:“如此甚好!”他一甩袖子,踏着夜色大步离去。 花怜月囧囧的摸了摸鼻子,不满的嘟囔道:“明明是我吃亏了,我都不与他计较,他一个大男人还这么心眼。”她捡起被霍连诀遗忘在雪地里的灯笼,步履蹒跚的回了西跨院。 大双提前回屋准备热水炭火,见花怜月满脸绯红的掀开帘子进来,不由诧异的道:“姐,你脸怎么这么红,该不是在雪地里待得太久热了吧?”她边边丢下手上的黄铜夹钳,用手背去试花怜月前额的温度。 花怜月有些心虚的避开她的手,道:“没有,没有,只是先前走的急了些,现下有些浑身热!” 大双接过她手里熄了的灯笼,不满的嘟囔道:“双这死丫头,又一人跑哪里胡闹去了?怎么能让你独自回来,瞧瞧,这大晚上的连灯笼都给弄熄了,要是摔了可怎么得了。” 花怜月吐吐舌尖,笑道:“你也别抱怨双了,是大人怕马夫人出了衙门后又寻孙寡妇的晦气,特意嘱咐双护送孙寡妇回去。其实我就是从衙门外院走到内院,统共就几步路而已,你有什么可担心的。何况方才还是大人” 花怜月忽然顿住不话了,此刻提到霍连诀让她忽然想起了慌乱中那如蜻蜓点水般的轻触,面颊越火烧火燎的绯红一片,宛如梅岭山上盛开的红梅! “大人怎么了?”见花怜月突然住口不语,大双好奇的望着她。 花怜月忽然朝她扮了个鬼脸,故意叹道:“大双,你明明只比双大半个时辰而已。她还是迷迷瞪瞪如同顽童,你却像个操心的媳妇,成日里不是担心这个就是担心那个。不知道你今后的相公,会不会也像双般让你管得如此服帖!” 这回轮到大双的面颊飞上两抹红霞,她跺着脚不依不饶的道:“姐,你又欺负人!”花怜月心虚的吐吐舌尖,这话题转的太过生硬,也只有贴心的大双不会与她过多计较。 第六十章 寻找 第二日! 霍连诀,花怜月与衙门众人来到了县城外一户普通的农家院前。 WwWCOM这户院独门独户,看上去十分静谧安逸。 院前面是一个很大的池塘,里面还有许多枯黄的残荷没有被拔去。后面紧挨着一个山丘。院门口只有一条勉强可容马车通过的山路,绕过池塘通向山下。 隔着竹栅栏可以看见院子里十分整洁,积雪被扫到了院外,低矮的茅檐下整整齐齐的摆着几样农具,一只黄色的土狗与几只鸡鸭一起蜷缩在草垛里躲避风雪。 同行的王家掌柜指着这院子对邺捕头道:“我们少东家就是将那个窑姐养在这里。” 花怜月攀着竹栅栏往里扫了几眼,不由啧啧称奇:“找这么个地方养窑姐,你们少东家还挺风雅。” 掌柜苦笑着道:“哪里,哪里!” 霍连诀冷笑道:“什么风雅,这里如此僻静,就算是附近的村民都不会打这里路过。若是有人被囚禁在里面,恐怕叫破了喉咙也无人知晓。” 花怜月好奇的去看掌柜,就见他将双手拢在袖筒里,缩着脖子不敢吱声,脸色却变得青白交加奇异莫测。看来霍连诀所言非虚,这个掌柜对自己少东家的所作所为,也不是一无所知。 众人的到来惊动了原本躲在草垛里偷懒的黄狗,它飞快的窜出来,警惕的对着众人一阵狂吠。掌柜的忙高声喊道:“芸姐儿,芸姐儿” “谁呀?”就见原本紧闭的房门被打开了,一个穿着豆绿碎花棉袄的妇人,妖妖娆娆的走了出来。陡然见到自家院外围满了穿着皂服,配着腰刀的官差,粉面上不由露出一阵惊疑之色。 掌柜的忙道:“快把你家狗牵住,别冲撞了县令大人。” “县令大人?”芸姐儿这辈子还未与官家打过交道,忽然见县太爷大驾光临也慌了手脚。她下意识的理了理光洁的髻,压制住心底的惶恐不安。才拖住黄狗的脖子将它拴住,随即打开了院门。 芸姐儿相貌一般却生了一双好眼,顾盼间如水波荡漾带着一股狐媚之意。此刻她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悄悄抬眸去瞧坐在上的霍连诀。 霍连诀一张俊脸阴沉似水,久久未一言,倒是叫她心中一片惊惧与慌乱。 就在芸姐儿忐忑不安时,已经将屋子里搜了个底朝的邺捕头,掀开门帘走了进来。看见他手里提着的铁链,皮鞭,玉势等物,她的脸上越显出仓皇之色。 就听邺捕头道:“大人,属下在暗室里现了这些。这些铁链,皮鞭之上还沾着少许陈旧血污。” “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霍连诀眉头一挑,面色阴沉的望向芸姐儿。 芸姐儿本就是个靠着男人生活的窑姐,是混迹在最底层的人物,何曾见过这种场面。她吓得一个激灵,一边磕头一边对霍连诀道:“大人明查,这些东西都是王相公的,奴家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这些东西在你的屋子找到的,你一句不知道就想脱了关系?我告诉你,现在可是出了人命官司,正愁抓不到凶手。你若不解释清楚,刚好可以拿你交给刑部抵罪。” 芸姐儿成日待在这人迹罕至的农家院里,除了王升容会经常过来与她厮混外,基本不与外界接触。所以她根本就不知道生了何事,一听死了人,就以为是事情败露了。于是她惊恐的嚎叫道:“大人明察,这些事都是王相公做的,奴家真的不知道他会死呀” 此话一出,霍连诀就知道她会错了意,她心中认定的死者绝对是另有其人。于是他将错就错的逼问道:“那就将你知道的都出来。” 芸姐儿一边抽噎着,一边将自己所知道的事,如竹筒到豆般全都了出来。 芸姐儿也不知道王升容为何会看中自己,她只记得当日自己刚刚做了一笔生意,却没有收到银两,她与那客人拉扯间,还被狠狠的推倒在地。当时她气恨难当,眼泪在眼眶里不停的转动着。 一只手伸到了她面前,是一个面貌清俊的男人。他扶起了她,不但温言慰籍,还用自己的帕子为她拭泪。从未被男人如此温柔对待过的芸姐儿,惶恐之余,心中又有几分窃喜。 第六十一章 还债 你有钱有势就能横行霸道,那是因为没有碰到更横的。Ww W COM若是老开眼让你碰到了,也只能彻底歇菜。 王升容只稍稍给了一点温情,芸姐儿就包了几件随身衣物,欢欢喜喜的跟着他来到了这个人迹罕至的农家院。 来到这里的第一,芸姐儿也曾对这里的偏僻感到胆战心惊,可随即一想又释然了。自己有什么呢?除了一副不算貌美的皮囊,什么都没有。若真是遇人不淑,大不了一死而已。 可真正住下来后,她现自己是多虑了。王升容待她居然还不错,不但吃穿用度一概不缺,他还常常带着她到周边州府游玩。芸姐儿心存感激便摒除了戒心,一心一意的跟他过起了日子。 跟着王升容的时间长了,芸姐儿就现王升容隔三差五的会带些面貌清俊的倌回来玩乐。狎倌是有钱人才喜欢的游戏,芸姐儿并不觉得奇怪。何况她自己都是靠王升容养活的外室,自然不敢多嘴多舌,还心翼翼的拿好酒好菜伺候着。 只是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会躲在自己的屋子里,捂紧了耳朵。 花怜月心中一动,紧跟着问道:“为何要捂紧耳朵?” 芸姐儿揪着衣角使劲的绞动着,声嗫嚅道:“因为夜间那些倌的哭叫声太吓人,有时奴家还能听到狂躁的喝骂声,还有皮鞭声。奴家心里害怕。就捂着耳朵不去听那些声音。到了第二日,奴家去送早饭,总是能看见那些倌被折腾的鲜血淋漓满身伤痕。” 霍连诀忽然想起昨日孙寡妇的话,她王升容喜欢受虐,常常会把自己鞭打的满身伤痕。于是他追问道:“你看见那些馆满身伤痕,那王升容呢,他有没有受伤?” 芸姐儿想了想,老老实实的答道:“那倒是没有!” 花怜月忽然附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芸姐儿面上一红,她抬眸看了看围着自己的这些衙门粗汉,声若蚊呐的分辨道:“王相公并没有真正近过奴家的身子,奴家没受过伤。” 霍连诀皱皱眉,道:“王升容喜欢施暴,那些妓人都不肯做他的生意,他究竟打哪里找来这么些馆?”芸姐儿闻言茫然的摇摇头!一旁的掌柜也是紧闭双唇,默然不语。 花怜月笑嘻嘻的对面色青白的掌柜道:“大人在问话,掌柜的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才对,可不能有所隐瞒哟!” 霍连诀一双眸子阴沉的紧盯着掌柜,在等着他回话。邺捕头捡起地上一根皮鞭,狞笑着道:“大人,他若执意不,不如也叫他来尝尝这皮鞭的滋味。”他一边,一边挥舞着皮鞭,鞭子破空时出的“劈啪”声让掌柜浑身如筛糠般抖了起来。 掌柜生怕邺捕头一个不心,果真会抽到自己身上,他忙噗通一声跪下,急急的道:“人真不知道,人只负责绸缎庄的买卖,哪里有精力操心少东家的私事。 只是有次跟少东家,马老板一起喝酒时,偶尔听马老板起,半坡村有个欠债的实在没银子偿还,不过家里有个十二岁的子,长的还挺清秀,家里人愿意拿来还债。少东家当时听了还挺高兴,还特意与马老板碰了三杯酒。人猜想芸姐儿看到的那些倌,大多是那些欠债人家的孩子。 不过咱们少东家也不会真将这些子卖去做倌,只要陪他尽了兴,就会将他们还回去。而他们的家人也可以省下大笔银子不用偿还,其实是互惠互利的局面,他们的家人都不会声张。” 花怜月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丑恶之事,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背脊升起,让她瞬间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霍连诀倒是面不改色,好歹做了这么久的县令,比这更变态的事都见过。到底,也不过是弱肉强食罢了! 你有钱有势就能横行霸道,那是因为没有碰到更横的。若是老开眼让你碰到了,也只能彻底歇菜。这不,王升容,马才良不就莫名其妙的死了个透心凉,就连尸体都差点喂了鱼。 “你继续!”霍连诀将目光再次移到芸姐儿身上。 芸姐儿苦着脸,再次娓娓道来。原来芸姐儿现王升容的秘密后,并未选择离他而去,而是直接视而不见。王升容对她的态度显然十分欢喜,于是对她越温存意有求必应。 有次芸姐儿独自去赶集,被一群泼皮围着调笑了一番。她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后,却现自己的荷包不见了。 此时的芸姐儿自认有了靠山,再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欺辱的低贱窑姐儿,于是她气势汹汹的将此事告诉了王升容。果然只隔了一,当日欺辱过她,并偷了她荷包的几个泼皮被绑着带了她面前。 偷她荷包的是一个叫雁荡的少年郎,他皮光水滑面貌清俊,尤其一双眸子,漆黑水濛似乎带着雾气。看到雁荡的第一眼,芸姐儿心中就打了个突,这少年郎不正是王升容最喜欢的模样吗? 果然,王升容看见雁荡后,双眼立刻就直了。立刻让人堵住他的嘴丢上马车,然后带到这处偏僻的院。 可惜雁荡并不是那些柔弱的倌,也不是那些畏畏缩缩的穷子。他虽然是个见不得光的贼,也有男人的骄傲,性格里自然带着阴毒与暴虐。 雁荡怎么会愿意受到如此羞辱,于是他疯狂咒骂反抗。可是一个手腕脚腕皆被牢牢捆绑,呈现蜷缩姿势之人,再怎么反抗都是徒劳的,只能让施虐者更加疯-狂兴奋。 芸姐儿躲在自己屋子里战战兢兢了一个晚上,等到第二日去送早饭时,却见昨日还清爽的少年郎,已经如被蹂躏过的布娃娃般残破不堪。尤其是他光-裸的下身,满是狰狞的鞭痕及齿印,让人看着就觉得触目惊心。 芸姐儿虽然只看了一眼,就心惊胆战的调开了目光。可他那状若疯癫的怨毒眼神却深深印在了她的脑海。 王升容只留了雁荡七,将不肯屈服的他折磨的奄奄一息后,随意丢回了县城的街面上。他不怕这个少年郎会去报官,毕竟是他偷盗在先。他也不怕这个少年郎纠集人马前来报复,毕竟马才良那几十号手下都能为他所用。 第六十二章 相似 回城的路上,花怜月特意驱马来寻掌柜聊:“你在王家做了几年了?” 掌柜认真的想了想,回道:“我从十三岁起就在王家染房做学徒,足足做了五年。WwW COM东家见我还算机灵,就让去铺子里学着待人接物,又是足足十年。再加上做了十年掌柜,算起来足足二十三年了。” “有这么长时间啊!”花怜月惊叹道:“这么,你也是看着你们少东家长大的!” 掌柜伸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叹道:“不错,记得第一次看见少东家时,他才四岁而已。东家牵着他来染坊里查看一批新染的布料,那时他还没有染缸高,却硬要趴在缸边往里瞧,要不是我手快抓住了他的脚,他就得栽进去。没想到最后少东家会死的这么惨!” 到这些陈年往事,掌柜面上流露出稍许唏嘘,满是细纹的眼角也变得湿润。 花怜月又趁机问道:“那你也一定见过你们少东家过世的那两位夫人啰?” 掌柜楞了一下,回答道:“见肯定是见过的,不过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没事没事!”花怜月一脸好奇的模样,紧紧追问道:“你仔细回想一下,那芸姐儿是不是与哪位夫人的样貌有些相似?尤其是那个李氏。” 一直默然不语的霍连诀嘴角一抽,女人的想象力还真的丰富啊!亏她怎么会异想开的把芸姐儿与那两个已经作古多年的女人联系到一起。 果然,掌柜显然被问住了,他茫然的摇摇头:“年岁已久,我也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当年的李氏温柔贤惠,话都是细声细气的,不愧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姐。至于那罗氏,虽然行事话粗鄙了些,却也明快爽利。都不是这芸姐儿能比的。” 看来这掌柜对自己东家还是颇为维护,花怜月不死心的问道:“你再想想,眉毛,眼睛,鼻子,嘴,难道就一点与李氏像的地方都没有?” 掌柜见她神情执拗,只得再次仔细回想了一下。片刻后,忽然他一拍腿,道:“还真别,这么一想,芸姐儿的眼睛与李氏倒是有九分相似。尤其是从睫毛底下看人的时候,都是这么羞羞怯怯的。” 一直跟在他们身侧的邺捕快裂嘴一笑,大大咧咧的道:“狗东西,这你都知道。” 掌柜讪笑着道:“那时少东家除了在书院读书,偶尔也会来店里查查账目。有时李氏也会随行,他们当时的感情还是极好。李氏话不多,只安静的待在少东家身边磨墨。 少东家兴致一来,还会吟些咱们听不懂的诗句,然后手把手的教李氏写下来。李氏就会这么含羞带怯的瞅着少东家笑。后来少东家去京城求学,内院却爆出李氏私会野男人的消息,那时铺子里的伙计都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果然如此!”花怜月像是印证了心中的某个猜测,吐出了一口长气。 邺捕头的好奇心被她勾了起来,问道:“你怎么知道芸姐儿长的与李氏相似?”一直与她并驾齐驱,静默不语的霍连诀也抬眼看着她,静候她的回答。 花怜月目露狡黠,她舔着脸贼兮兮的道:“想知道可以,除非你用糟鱼来换!” 邺捕头的夫人善做糟鱼,前几还特意送了一坛子给霍连诀。花怜月厚颜在霍连诀那里蹭了几块,立即就爱上了那种鳞光闪亮,骨酥肉烂,咸中有甜的特殊风味。 这个要求邺捕头自然不会拒绝,他呵呵笑道:“看你嘴挺刁,没想到也爱吃这些粗鄙玩意。这个简单,我回去就跟你嫂子一声,让她给你也做一坛子。别的好东西没有,这糟鱼还是可以管饱的。” “别的好东西我也不稀罕,就稀罕嫂子亲手做的糟鱼,先替我谢谢嫂子了!”花怜月一副满心欢喜的模样,就像是得了大的宝贝。 “糟鱼而已,想吃就将我那坛搬去。”霍连诀淡淡一笑,插嘴道:“这会就别神神叨叨的卖关子,把你想到的都出来。” “多谢大人!”花怜月思寻了片刻,才慢慢道:“我想,这王升容因为种种变故,所以行事才会如此偏激阴毒。而那些女人会让王升容联想到背叛他的罗氏。他虽然痛恨却又知道责任并不全在她,所以他才会与她们互相折磨。 而那些男人会让王升容联想到那个伙计,除了痛恨还是痛恨,所以他会用各种刑具来折磨他们,却绝对不会让他们碰自己一下。当然,这个也是我猜测的,事实真相只要找到雁荡或是那些倌,一问即知。 唯独这出身低贱的芸姐儿,他呵护备至,就连手指头都没有碰一下。我想她的身上必然会有让他不舍的地方。刚才通过掌柜的叙述,大家应该都知道他不舍的是什么了吧?” 霍连诀点点头,道:“李氏,只有跟李氏相处的那半年,才是他最开心无虑的日子。他舍不得的自然只有李氏。”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就连掌柜也插嘴道:“不错,不错,少东家当年与李氏虽然是少年夫妻,却是非常恩爱。” “不对!”花怜月却摇头道:“他不舍的不是李氏本人,而是与李氏相处时,那种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心境。在他的意识里,只有和李氏在一起时才会无忧无虑。没有丑恶报复,没有羞辱难堪,也不用面对自己的致命缺陷。而芸姐儿那双与李氏有着九分相似的眸子,会给他带来一份虚假的安心,所以她注定了会得到王升容的呵护!” 花怜月一口气完,却见身边众人半没有话。她不由轻咳一声,讪笑道:“当然,这些都是我猜测的,并不一定就是真相。” 邺捕头哈哈一笑,道:“这些个弯弯肠子,也就你们这些女人才想的出来。杀人就是杀人,被杀就是被杀,哪有这么多的道。” 掌柜却皱眉道:“我倒是觉得花捕快的极为在理。”顿了顿,他又若有所思的道:“我想,若是当年李氏没有出事,估计少东家也不会变成后面这幅模样。大概他现在也会安安心心的守着铺面,不会死这么早吧!” 此话一出,四周都沉寂了下来! 第六十三章 玉石俱焚 回到衙门,霍连诀就下了批捕文书,于是整个衙门的捕快都在城里城外四处搜捕雁荡的踪影。 Ww WCOM连着三却一点消息都没有,花怜月与邺捕头都猜测此人一定在杀人后,迅远遁,想要抓到无异于大海捞针。 就在霍连诀一筹莫展的时候,此刻雁荡却蹲在衙门阴冷潮湿的监牢里,百无聊赖的搓着身上的泥球。 这间牢舍是监牢里最大的一间,里面关了二十多号犯人,几乎人满为患。这些人大多是些喜欢耍狠斗勇,欺负良善的泼皮无赖。因犯了各种事被关进来,多则二三月,少则十来就会被放出去。因为频繁的进进出出,这些人彼此间都十分熟悉。 县衙的监牢十分简陋,石头垒砌的屋子,手臂粗的木栏杆。抹了糯米汁拌黄泥的墙壁上黏糊糊的,满是黄褐色的污渍。一块长木板加上一堆干稻草就是犯人们的休息之地。 别的气还好打,偏偏这几下了雪,寒地冻的真让人受不了。监牢里其他犯人都三五成群的挤在一起,靠着互相汲取对方身上的热气取暖。 只有这雁荡,他独自蹲在牢舍一个角落里。宁愿冻的浑身打颤,也不肯靠近其他人。 闲极无聊,人堆里的狗癞子用浑浊的眼睛不怀好意的打量着他。比起其他那些邋遢的糙爷们,面目清秀的雁荡实在是如少女般可爱,难怪会被那有钱的王家少爷看上。 当日他们因为调戏了芸姐儿被马才良的人给抓住,原本还胆战心惊的以为会有一场教训。谁知那位王少爷来了以后只带走了雁荡,根本就不理会他们。 当时他们谁都不知道雁荡被王少爷带去了哪里,不过七后雁荡又莫名其妙的被人丢在街面上。他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是个男人都知道生了什么。 狗癞子想到这里暗暗伸出肥厚的舌头贪婪的舔了舔嘴唇,他从人堆里挤出来,来到雁荡身边,假意抱怨道:“这鬼气真是冷死了人了,咱们挤挤,挨在一起暖和。”而后紧挨着雁荡想要坐下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肮脏的手掌贴着雁荡的略显单薄的后背缓缓的滑了下去。 狗癞子还未来得及坐下,雁荡已经敏捷的跳起来,一脚揣在了他屁股上,没好气的呵斥道:“滚,离爷远点。” 狗癞子被踹了个狗吃屎,胡乱用树枝绑着并不太灵便的手臂杵到地上,他抱着手臂疼的额头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有与狗癞子关系好的见状,打抱不平道:“臭子,这么凶做什么,狗癞子也是一片好意!” 雁荡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厌恶的道:“爷不需要!” “子,不识好歹是吧!”原本还挤在一起做死狗状的众人,此刻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撸着袖子纷纷站了起来。这群人被关的久了一身多余的精力无处泄,此刻急需一个宣泄的途径,雁荡此举正好给了他们借题挥的由头。 “不识好歹又怎么样?你们一个个的废物,能把爷怎么着。”雁荡毫不忌讳的讥讽着。与这些人混的时间长了,就知道这些都是拳头比脑子要快的人。 常常一言不合就撸袖子打架,不但和别人打,自己人也经常打。将人脑打成了狗脑后,又鼻青脸肿,勾肩搭背的一起去喝酒。纯粹是精力过剩,无处泄闲的。 雁荡其实看不起这些人,他是个贼,是走南闯北靠手艺吃饭的。他在一个地方呆的时间不会太长,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在官府的人盯上之前会换个地方继续财。 那次被王升容逮住后受到的欺辱,实在是他生平的奇耻大辱。他想要复仇,无奈势单力薄,而狗癞子这群人在他眼里根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除了窝里横,欺负欺负几个女人,吓唬吓唬老实村民外,一点用处都没有。 他从心底就藐视他们,话语间自然不会客气。狗癞子缓过劲来,他爬起来恼羞成怒的骂道:“我们是废物,也比你这个烂屁股的兔爷强。奶奶的,都被有钱人给玩残了,在大爷面前还装什么清高。” 人群中有几个与狗癞子一起厮混的闻言不由哈哈大笑,雁荡看不起他们,他们也同样看不起雁荡。一个来历不明的毛头子,还总是自命清高,话都是语带讥讽。要不是看他偷钱的本事不错,他们早就想要下手教训他一顿了。 众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雁荡,一双双充血的眼睛里浮现出鄙夷,****嘲弄,讥讽 “啧啧,一个烂屁股还自称爷,我呸!” “喂,臭子,你既然能陪有钱人玩,要不也伺候伺候哥几个” “不错,不错,这细皮嫩肉跟个泥鳅似的,是不比那些妞差。” 他们纷纷朝雁荡围了过来,有人还不坏好意的在雁荡脸颊上摸了一把。狗癞子更是趁乱抱住了雁荡比女人还要纤细的腰肢。他淫笑着舔甜嘴唇,喘着粗气呢喃道:“好兄弟,左右无事,不如陪哥们几个耍耍。” 其他牢舍里的犯人,瞧见这一幕,纷纷翘以望。叫好声,口哨声,各种刺耳的调笑声不绝于耳。 此刻,狗癞子满嘴的臭气熏得雁荡恶心欲呕,他肮脏的心思让雁荡气得浑身抖。当雁荡被这群不怀好意之人团团围住时,他已经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流进了四肢,唯独脑袋里一片空白。 “啊” 雁荡出如受伤野兽般凄厉的嚎叫后,很快被人群给淹没 两个狱卒酒足饭饱,扶着腰刀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见牢舍里乱做一团,几乎所有人都如叠罗汉般挤在一起。一堆白花花的屁股刺人眼球,还不时爆出杂乱的淫笑。 在监牢里以强欺弱的事太多了,狱卒们见得多了早就见怪不怪。其中一个狱卒不耐烦的抱怨道:“一群狗东西又闹事!”他拿刀鞘用力的敲着墙壁,呵斥道:“都放老实点,再闹事,你们就别想吃饭。” 另一个狱卒忽然拉了他一把,指着那群人的脚底下,惊惧的道:“快看,那里有血” 果然,混乱中,不知打哪里来的鲜血正缓缓的滴在地面上,又被纷杂的人脚给踩的七零八落。 “糟了,要出大事!快去通知牢头,多叫几个兄弟来帮忙!” 牢头带人飞快的赶了过来,他慌忙取了腰间的钥匙去开门,众狱卒纷纷手持皮鞭,闯进牢舍里闷头闷闹的就是一顿狠抽。极度亢奋中的犯人们回过神来,忙纷纷提着裤子,抱着脑袋蹲到了一边。 渐渐的,只剩下最底下的雁荡与压在他身上,露出半个屁股的狗癞子。牢头一鞭子挥打在狗癞子的后背上,怒斥道:“混账东西,还不快滚下来。”狗癞子却如死狗般一动未动。 众人这才惊愕的现,鲜血正是从两人之间缓缓滴了下来。 忽然,狗癞子的身体动了动。一只手掌用力撑起他的身子,将他推了下去。狗癞子趴在地上一阵剧烈的抽搐,大量的鲜血从他身体下冒了出来。 雁荡那张苍白清俊的脸终于露了出来,他的胸口处稳稳的插着一根树枝,而树枝的另一头也是血迹斑斑,显然刚从狗癞子的体内拔出来。 牢头急忙对狱卒吩咐道:“你,快去请大夫。你,快去通知县令大人。” 随即他又狠狠啐了一口,对着那些犯人闷头一顿皮鞭抽了过去,嘴里还喝骂道:“狗东西,关着还不老实,等会一个一个收拾你们这些杂碎!” 先前还兴奋异常的犯人们见状纷纷打了个冷颤,没想到这个看似弱的少年居然会起了玉石俱焚的杀心。他是趁乱抽出狗癞子用来固定手臂的树枝扎死了他。目前看来,这少年似乎自己也活不成了。 雁荡此刻仰面躺在地上,他如鹿般的眼眸依然湿漉漉的,可惜触目所及的是一片污浊的房顶。要是能再看一眼那干净的空该有多好!他遗憾的轻叹了一口气,终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第六十四章 六扇门 普通监牢里死了人可是大事,雁荡与狗癞子的尸体被摆在了义庄里。WwW COM花怜月看过雁荡的尸体后,还啧啧叹道:“还这么年轻,就这么死了。若是让他爹娘知道了,还不知怎么伤心呢!” 老仵作一边慢腾腾的脱着雁荡身上的衣物,一边道:“别别人可怜,其实自己更可怜。他的人生虽短,也算是走的干干净净了无牵挂。等到咱们走的那,还不知是什么光景!” 额!好吧,花怜月承认老仵作的段位太高,这些似乎很有道理的话,她却实在是听不懂。 霍连诀皱皱眉头,道:“行了,咱们先出去,别耽误老师傅做事!”他一甩袖子,转身走了出去。 霍连诀在义庄的院子里向牢头询问事情经过,花怜月百无聊赖的站在一旁。就见仵作拿了一套崭新的寿衣进去,没多久又抱着一大堆从尸体上剥下的衣物匆匆走了出来。 在经过花怜月等人身边时,仵作的臂弯里掉下一只沾满泥巴与血渍的厚底布鞋,他却丝毫没有察觉径直走了过去。 双忙招呼道:“喂,你东西掉了!”仵作已经快步出了大门,转身不见了踪影。 “这人是聋了吗!”双不满的嘟囔着,想去捡又嫌是死人的东西太晦气。她的眼睛在满院子里扫了一圈,然后跑到墙角的一棵老桃树前,截了一节树枝。然后一手捏着鼻子,一手用桃枝将那只布鞋挑了起来。 花怜月见状不由笑骂道:“你倒是不嫌麻烦。” 双一脸神秘的道:“姐不知道,老人们都这样横死的年轻人,变成鬼后也最是凶悍。这桃枝是辟邪的,刚好可以压压!” 花怜月忙道:“那就快给仵作送去,别在这啰嗦了!” 双嘿嘿一笑,用桃枝挑着鞋往外走去。还没走几步,就从鞋子里掉出一叠厚厚的牛皮纸,双差点一脚踩了上去。 “什么好东西还藏在鞋子里?”双嘟囔着,随即又眼睛一亮,异想开的道:“不会是银票吧!” “什么银票?”花怜月走了过来,她也看见了地上这叠牛皮纸,于是用脚尖拨了拨。她弯腰看清纸上书写的内容后,惊诧的道:“哇,这些都是官凭路引,有好多张。”正在听牢头倾述的霍连诀闻言也飞快的转过头来。 县衙,书房! 从雁荡那只破布鞋里掉出来的官凭路引足足有五张,此刻都被擦干净抹平了,恭恭敬敬的放在霍连诀的面前。 霍连诀只扫了一眼,就淡淡的对当班衙役吩咐道:“通知邺捕头一声,不用再搜捕雁荡了,让他将派出去的人都招回来吧!” 衙役领命出去后,一直在研究那几张路引的花怜月满脸稀奇的道:“衙门的弟兄为了找他个个都是焦头烂额,没想到他本尊居然就呆在监牢里。只可惜连话都没有上一句,他就一命呜呼了。也亏他带了这些假路引在身上,让他能够成功的瞒过海。” 牢头已经翻出他们几个入狱时登记的名册,雁荡用的是另一张官凭路引上的名字,叫什么胡祥,所以才会完美避开了衙门的追寻。 “我都仔细看过了,这些路引上都有官府的印章,它们全都是真的。”霍连诀揉了揉额角,头疼不已。那些官凭路引上的名字户籍没一个是相同的,而雁荡这个名字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花怜月先是一愣,随即想到此人的身份是个贼,他身上有这么多的官凭路引也就不奇怪了,她心中又释然了。 霍连诀心中却憋着一股郁闷之气,案子查到这里已经让他束手无策。嫌疑最大的当事人已经死于非命,甚至连他的身份都成了解不开的谜团。 虽然霍连诀心中已经有了七成把握,这雁荡就是杀了王升容,马才良,周和三人的凶手。可是没有证据,没有口供,一切都是枉然。所有的真相都将随着雁荡的尸体,一起被永远的埋入地底。 花怜月一眼瞅见他面色难看,便知道他又在为案子的事焦头烂额。她便不再打扰,悄悄的退了出去,还贴心的为他掩上书房的大门。 回到西跨院里,见大双正在院子里忙活。就见她挽起袖子,正蹲在地上刷洗新买回来的坛子。气寒冷,大双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白雾,一双手浸泡在冰冷的井水里被冻的通红。 花怜月奇道:“这寒地冻的,你又在折腾什么呢?” 大双笑道:“姐不是爱吃糟鱼嘛!我想试着做做。下次你想吃时就不用求人了!” “做糟鱼?”花怜月眼睛一亮,挽起了袖子,道:“我也来帮忙,不但做糟鱼,咱们还另做几道好菜打打牙祭。” 黄昏时,下起了蒙蒙细雨,如烟如雾的雨丝将地笼罩其中。 书房里一片寂静,从窗棂外投进的光线越来越暗,霍连诀俊朗的面孔在昏暗中半隐半现。他坐在书案前,用一只手撑着额头,双眸微闭似在闭目养神。书案上堆积的公文,几乎将他给淹没。 “大人,大人,京城来人了。”当班衙役推门进来,在他身侧声唤道。 “嗯!”霍连诀缓缓睁开眼睛,眸中闪过一丝迷蒙,瞬间又恢复了清明。他沉声道:“谁来了?” 衙役忙道:“阿达也一起回来了,是六扇门的捕头,邺捕头正在外面陪着呢。” “掌灯!”霍连诀淡淡吩咐道。 衙役忙寻出火折子,吹了吹,点燃了书案上的五福抱寿紫铜烛台。明亮的烛火瞬间驱散了书房里的黑暗。 霍连诀揉着额角,随意的道:“让邺捕头将人带到书房来吧!” “是!”衙役愣了愣,又心翼翼的提醒道:“大人,要不要换上官服?” 六扇门是一个集武林高手、密探、捕快和杀手于一体的秘密组织。这个组织极具秘密性,又要直接和黑道的江湖人士打交道,所以十分熟悉江湖规矩。 正因为如此,六扇门的人进得衙门,出得江湖。他们遇到的事情千奇百怪,处理事情灵活多变。他们是衙门中的江湖人物,是江湖中的衙门掌门。他们代表衙门统管江湖一方,在江湖上拥有极大的权力,却也同时被不为朝廷效命的江湖豪杰所不齿。 一般人,甚至是低级官阶的衙门众人,在面对六扇门的人时,难免都会避忌三分,不敢有丝毫的不敬。这个衙役见霍连诀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还以为自家大人年轻,不知六扇门的厉害,于是好心出声提醒。 霍连诀捏了捏鼻梁,不悦的道:“聒噪,快去!” 衙役一缩脖子,忙应了声是,然后打开书房门一溜烟跑走了。 第六十五章 真好 寒风萧萧,细雨蒙蒙。 Ww WCOM一只无处归巢的寒鸦出凄厉的叫声,从墨黑的空斜掠而过,不知飞往向何方。地上的积雪倒是渐渐化了不少,只是与泥污混在一起,显得肮脏不堪。 双提着灯笼在前头引路,吴大娘提着食盒心翼翼的跟在她的身后。最后就是花怜月,她撑着一把油纸伞披着羽缎披风,静静的跟在她们身后。 顺着径转了个弯,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三人面前。吴大娘吓了一跳,手里的食盒差点没给打翻了。还好双眼疾手快,伸手托住了食盒,否则霍大人今夜就只能喝西北风果腹了。 “阿达!”花怜月借着灯笼昏暗的光线,看清了面前之人的面貌,不由惊喜的笑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阿达挠挠后脑勺,呵呵笑道:“刚回来,这不才从大人书房里出来。” “那你吃了饭没有?”花怜月顺嘴问道。 阿达老老实实的摇摇头,道:“急着赶路哦,还没来得及吃东西。”见花怜月眉尖一蹙,他又慌忙道:“没事,等会出去吃碗面条就对付了。” “出去吃什么呀!”花怜月笑道:“厨房里还有好些酱肉芝麻烧饼,珍珠鱼丸、五香兔脯,豆腐羹、清蒸米粉肉也剩了些。这些菜色可比外面酒楼里卖的要强,你去找大双,让她热热拿给你吃。” “嗯!”阿达赶了好几的路,本就疲惫不堪饥肠辘辘。听得花怜月这么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忙一口答应下来。 “快去吧!”花怜月冲他笑笑,撑着伞盈盈转身离去。 才走出几步,身后又传来阿达略显粗哑的呼唤:“花姑娘!”花怜月再次停住脚步,好奇的回头望去。 阿达已经离开了灯笼照亮的范围,他高大的身影完全隐入了黑暗中,她根本就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听到他用极低的声音,嘟囔道:“你没走,真好!” 他话的声音很,如同蚊纳,却没有逃脱花怜月的耳朵。然而就在她愣怔着不知该如何回话时,阿达却迅转身离去。度之快,如被鬼追。 吴大娘自然没听见他什么,只诧异的道:“这孩子怎么神神叨叨的,叫住人自己却跑了,也不怕路滑摔个跟头。”吴大娘话音刚落,就听漆黑的夜色中传来哧溜一声,紧接着就是一声闷响,似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哎呦!摔死我了!”阿达毫不掩饰的呼痛声,让吴大娘一阵愕然。随即三个面面相觑,笑做一团。 眼见已经来到书房门口,里面隐隐还有霍连诀话的声音,一定又是与邺捕头商量案子。花怜月微微一笑,接过吴大娘的食盒,道:“有劳吴大娘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这些我给大人送进去。” 吴大娘笑眯眯的道:“应该的,这些菜本就是你带着两位姑娘一起做的,那就辛苦你了。” “无妨!”花怜月又对双吩咐道:“你跟吴大娘回厨房去,再包十个烧饼给她带回去。”她对吴大娘笑道:“旁的都算了,这酱肉芝麻烧饼是京城才有的食,趁热拿去给你家孙子尝尝。” “谢谢花姑娘!谢谢花姑娘!”吴大娘最舍不得的就是自家那个才五岁的大孙子,闻言不由喜笑颜开连连道谢。 目送吴大娘,双离去后,花怜月才收了油纸伞,提着食盒艰难的走到书房门口。她调整了一下呼吸,露出一个自认为甜美的笑容,推门走了进去。嘴里还道:“等急了吧!抱歉,抱歉,因为今晚的菜有些费功夫,所以晚了点” 话才到一半,就顿住了。霍连诀与邺捕头果然都在,只是背对着她,那个穿着宝蓝色劲装的女子是谁?她倚在霍连诀的身边,俩人似乎在同时看着什么,两个脑袋都快挨到一块去了。 邺捕头独自坐在圆桌前,对花怜月热情的招呼道:“怎么这么晚,我都快饿死了!” 花怜月笑笑,快步走进来,将食盒放到圆桌上,脆声道:“今儿做了好些酱肉芝麻烧饼,这玩意费功夫,所以才会这么晚。” 花怜月一边话,一边酸溜溜的拿眼睛使劲往霍连诀那边瞄。她想要看清楚那莫名其妙出现的蓝衫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与霍连诀如此亲密。 “酱肉芝麻烧饼,是啥玩意?”邺捕头可是个土包子,没见过这道来自京城的食。他动手打开了食盒,里面那些热乎乎的,色香味俱全的菜色,立刻就让他垂涎欲滴。 “还能是啥玩意,拿来填肚子的呗!”花怜月开始往外端菜碗,偷眼见霍连诀只顾着与那蓝衫女子低头私语,连眼皮都没有撩一下。心中不由升起莫名的火气。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提高嗓门道:“冷,要趁热吃,若是放凉了再吃可是会闹肚子的。” “喊那么大声做什么?我又没有耳聋,听的见!”邺捕头用手指掏掏耳朵,不满的嘀咕着。见花怜月的眸光根本就没有放在自己身上,不由了然一笑。 那边霍连诀终于有了反应,就听他对那蓝衫女子道:“赶了这么久的路,一定累了吧!反正查案也不急在这一时,先填饱肚子再休息两,后面的事后面再。” 就听蓝衫女子低笑一声,道:“也好!”咦!这个女子话的声音还挺好听。清冽,干脆,就像一条涓流在山谷间潺潺流过。光听这声音就知道她长的绝对不会差。 耳朵竖得比兔子还高的花怜月,闻言心中不由警铃大作。她忙甩甩头,将这荒谬的念头丢到一边。她抓着竹箸暗暗思索着:听口气她也是来查案的,还要休息两,难道这个女子要住在县衙里?那随后的日子里岂不是要早夕相处。 在花怜月的期盼中,蓝衫女子终于转过身来与她正面对上。 蓝衫女子大概二十出头的模样,虽然皮肤微黑,却是剑眉星目,丰胸细腰。尤其一双浑圆修长的大腿,结实有力,果然是个英气十足的女子。 蓝衫女子望着花怜月,黑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花怜月忙对着她一抱拳,道:“在下花怜月,乃梅岭县捕快,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第六十六章 刁难 蓝衫女子星眸一闪,含笑抱拳道:“在下乃六扇门殷澈。 Ww WCOM” 花怜月夸张的瞪大了眼睛,一脸谄媚的道:“原来是六扇门的殷捕头,久仰,久仰!” 本是下级见上级时的恭维而已,殷澈却面皮一紧,认真的问道:“久仰了多久?” “呃”花怜月一呆,偏偏殷澈一直含笑望着她,又不能不答。于是她扳着手指试探道:“三年?四年?五年” 见殷澈一直摇头不语,花怜月有些暗暗抓狂。总不能是八年,十年吧! 花怜月一脸窘态似乎逗乐了殷澈,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就听霍连诀轻咳一声,插嘴道:“殷澈姑娘是两年前升的捕头。”花怜月一脸囧相,不言语了。 “这边请!”霍连诀引殷澈入座后,自己也一撩袍服下摆在主位坐了下来。此刻他左侧坐着殷澈,右侧坐着邺捕头,只给花怜月留了个下的位置。 殷澈扫了已经摆的满满当当的桌子一眼,笑道:“没想到你家厨娘的手艺还不错,就连京城出名的酱肉芝麻烧饼都会做。” “是呀,好久没吃这个了。这么陡然一见,倒是勾起了我几许乡愁。”霍连诀迫不及待的夹了一块烧饼,咬了一大口,惬意的咀嚼着。 浓香咸香的酱肉,香喷喷的芝麻,与酥松的饼皮完美的混合在一起。外酥里嫩,油而不腻,滋味十足。一只烧饼很快下了肚,霍连诀满意的点头道:“果然与京城百味斋做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的话让花怜月嘴角一弯,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她本就是见他心情不好,才特意做了这道他家乡的食,来哄他开心的。见他开心,自己的心思也算没有白费。 坐下就坐下吧!谁让这些人里,就自己的职务最低呢!花怜月才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就听殷澈漫不经心的道:“酱肉芝麻烧饼做的正宗,菜色瞧着不错,怎么能没有酒呢?” 霍连诀,邺捕头齐齐望向花怜月。谁让她善吃喜喝呢!自从她在县衙里住下后,只要是与吃喝有关的事物,好像都默认了由她安排。 花怜月想了想,答道:“有惠泉酒,还有五年的汾酒。” 殷澈对霍连诀道:“我倒是想喝五年的汾酒,不过今日有些乏了,还是温点惠泉酒暖暖胃吧!” 霍连诀微微一笑,道:“也好,这寒地冻的,确实需要喝点酒暖暖身子。”他对花怜月吩咐道:“去准备温酒的器皿,让外面当班的衙役把酒坛子搬过来。” 乏了还不快点吃完去休息,还要温什么惠泉酒!花怜月心中郁闷,面上还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她放下竹箸,站起身回了声是。 见花怜月气呼呼的起身,摔门走了出去。殷澈明亮的星眸里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她对霍连诀道:“这位花捕快,脾气还挺大。” “殷捕头,笑了!”霍连诀面上一僵,有些讪讪的。 过了没多久,一个衙役就抱了一坛子惠泉酒过来。花怜月紧随其后,端来了一套素银暗八仙六棱温酒壶。 酒壶不大,一次也就温三五杯而已!而那殷澈似乎酒兴甚高,菜没见吃什么,却左一杯右一杯的喝个不停。 这么一来,可就害苦了花怜月。满桌子饭菜吃不上不,还得忙忙碌碌不停的为他们温酒。 邺捕头过意不去,想要替她的手,让她也能吃上几口。可回回他一提酒壶,殷澈就会找他拼酒,他只得放下酒壶继续端起酒杯,然后偷偷给花怜月递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若是霍连诀想要碰酒壶,殷澈就会哈哈笑道:“倒酒这些事,还是让属下去做好了。来,大人,干杯!”她倒是豪爽大气,饮酒如同牛饮水般随意洒脱,一点都没有女子的扭捏之态。 喝,喝,喝,也不怕醉死! 花怜月一边暗暗腹诽,一边老老实实的温酒。一来二去的,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位殷捕头是憋着一肚子坏水,想要乘机使唤自己。 花怜月一双漂亮的眼睛危险的眯起,暗自思忖着:她这是仗着身份特殊,想要给我个下马威吗? 殷澈的意图,霍连诀隐隐察觉到了,心中不由叫苦不迭。果然是一山不能容二虎,尤其这二虎还都是母老虎! 他知道花怜月是被人伺候惯了的,所以从来不敢使唤花怜月。他将她当朋友,当知己,却从来没有当她是下属,跟别是丫鬟了。 尤其是她身边还有大双,双那两个死心眼的丫头。她们两个虽然口口声声喊自己大人,若是自己这个大人对她们姐不敬,估计大人立刻就会变人,还是被揍趴下的人。 霍连诀心中难免忐忑不安,看着花怜月努力维持的笑脸已经逐渐变青,他忙道:“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殷捕头不如早些去休息吧!” 一坛子惠泉酒有大半进了殷澈的肚子,这酒虽然温雅柔和、甘爽上口,却也后劲绵长,她的一张俏脸已是绯红一片。她双眼渐渐迷蒙,闻言笑道:“也好!” 霍连诀忙站起身,道:“我已在隔壁的福全客栈定好了房间,待会让邺捕头亲自带你过去。” 花怜月原本憋了一肚子郁闷之气,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只要她不住在县衙里,就不用与她朝夕相处。最多她查案的这段时间,自己退避三舍就好,省的她老想着使唤自己。 谁让自己如今势不如人,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客栈我就不去住了,太麻烦。”谁知不遂人愿,就见殷澈踉跄的站起身。她一把勾住花怜月的脖子,笑嘻嘻的道:“这不是有花捕快在嘛!我跟她住一间屋子就成。” “这”霍连诀一脸为难的看向花怜月。 花怜月咬着牙,皮笑肉不笑的道:“既然殷捕头不嫌弃,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殷澈理直气壮的将大半个身子倚在比她矮半个头的花怜月身上,可怜的花怜月一边努力维持的平衡,一边踉踉跄跄的往前行走。 邺捕头看着她们逐渐远去的身影,担心的道:“大人,你这殷捕头怎么一来就和花捕快掐上了。这还非要住在一起,花捕快屋里那两个双丫头也不是吃素的,只怕日后会摩擦不断!” “大概她们俩八字不合吧!不过我与殷捕头也算相识多年,没见她这么蛮不讲理过。今日她的确是失态了”霍连诀也是满眼疑惑,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暂时用八字不合来解释了。 第六十七章 武痴 目送花怜月与殷澈离去后,霍连诀独自提着灯笼踏着夜色回到了东跨院。Ww WCOM屋里的油灯正在静静的吐着光芒,窗外风声凄冷,细雨打湿了窗棂上糊的高丽纸。 霍连诀换了寝衣,准备看几页游记醒醒酒。却听到院外隐隐传来各种声音,呼喝声,打斗声,话声不绝于耳。 “怎么回事?谁这么大胆,大晚上的跑到县衙来闹事!”他眉峰一蹙,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院门口站着两个巡逻的衙役,他们正抬着头伸长脖子张望着,嘴里还不时出阵阵惊呼!“好厉害!” “你看谁会赢?” “当然是殷捕头,人家可是六扇门唯一的女捕头!” “六扇门只是名声响亮罢了!我觉得还是大双双厉害些。就是不知道上面那位究竟是大双还是双。我见过双姑娘对聚财赌坊的人出手,还没怎么着呢,就把好几个平日凶神恶煞似的大男人吓得屁滚尿流!还有大双姑娘,她的轻功可是你我都瞧见过的。” “你就吹牛吧!大双姑娘再厉害,她们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丫头,还能跟威名显赫的六扇门捕头比?” 站在衙役身后的霍连诀也抬头望了出去,就见漆黑的夜色中,隐隐有两道窈窕的身影正在屋顶上,你来我往的打得极为热闹。她们身法诡谲灵动,招式疾如闪电。引得那些站在底下看热闹的衙役们,不断的大声吆喝,拍手喝彩。 霍连诀与殷澈是旧识,了解却并不深。他没想到殷澈刚刚在书房里为难过花怜月,才一眨眼的功夫,又与花怜月的贴身丫鬟比划上了。 这位捕头大人,究竟是来帮忙查案的,还是来找人晦气的。霍连诀心中升起了一股淡淡的不悦。 好不容易扶着殷澈踉踉跄跄的来到西跨院,确定不会再有人瞧见后,花怜月便气鼓鼓的用力一推,将赖在自己肩头装死的殷澈往地上扔去。 眼见殷澈的衣角即将沾到地面,却见她的腰肢用力一拧,居然纵身跃了起来。她轻灵的落到地面后,哈哈笑道:“月儿,你就这么招待许久没见的老朋友吗?”此刻的她虽然依旧双颊绯红,黑亮的眼眸却无比清明,一点醉意都没有。 花怜月掐着腰肢,板着俏脸,凶巴巴的道:“谁让你一见面就欺负我,还使唤了我一个晚上。温了那么多惠泉酒,怎么没见醉死你!” 殷澈剑眉一挑,幽幽道:“月儿,你可太狠心了。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一见面你居然盼着我醉死!” 花怜月白了她一眼,哼道:“我盼有用吗?可惜那一坛子惠泉酒还不够给你塞牙缝的。” “真生气了?”殷澈眼珠一转,搂住花怜月的肩头,翘着嘴角辩解道“刚才我可是守口如瓶,没有叫出你的真实身份哟!作为奖励,你伺候我一回也是应该的吧!” 花怜月挣脱了她的纠缠,没好气的道:“别的那么好听,你就是喜欢看我出糗而已。” “姐,你在和谁话?”俩人一来二去正呛得热闹,屋里的双听到动静,掀开门帘走了出来。 “心了!” 双话音未落,就见一只手掌带着凌厉的风声,没头没脑往自己肩头劈了过来。她大惊忙一侧身闪了过去。 殷澈一掌落空,也没有再继续纠缠。她收回手掌,笑道:“不错,跟着月丫头在外面混了这么久,功夫居然一点都没有落下。你是大双还是双?” “殷捕头?你怎么又玩偷袭!”双苦着脸道:“我是双!” 殷澈点点头,道:“我记得你练的是以快闻名的飞花落叶掌,咱们不如来切磋切磋。” “现在?”双一脸郁闷的指指幽黑冷寂,还下着蒙蒙细雨的空,抱着一丝侥幸的道:“就不能换个时辰?” 这个时候,冰冷的雨滴被寒风夹着一个劲的往脖子里灌。走在路上都要心缩着脖子,真不是切磋的好时机, “换什么,比划几招而已,心了!”殷澈二话不,抢步上前,一掌往双的面门劈去。双也不是个怕事的,见殷澈纠缠不清,心中不由升起一股邪火,她也不示弱的迎了上去。 “哎!”花怜月见二人在院子里哼哼哈哈的打得热闹,不由一拍额头,郁闷的道:“来了个武疯子,这下可热闹了!” 寒风吹得越紧了,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花怜月也顾不上院中二人,她忙用厚厚的羽缎披风裹紧身子,快步走回了温暖的屋内。 大双正跪坐在床榻上缝制被褥,见到花怜月进来,忙丢下手里的活计下榻穿上鞋迎了上去。花怜月一边解着披风,一边好奇的道:“你在做什么?” 大双接过她手里的披风,搭在一旁的黑漆雕花四页屏风上。然后朝榻上努努嘴,笑道:“听阿达六扇门来的是殷捕头,我就猜到她一定会与咱们住在一起。这不,我正在给她准备被褥呢!” 花怜月往榻上一躺,有气无力的道:“你别忙活她的被褥了,还是先给我弄点东西填填肚子吧!死丫头太捉狭,这一晚上光给他们温酒了,一口吃的都没有捞上,可饿死我了。” 大双忙道:“炭盆里煨着芋子呢!本是双吵着要吃的。我先夹出来给你先填填肚子,待会再去厨房下碗手擀面。” “在哪?在哪?”花怜月听闻有煨芋子,立刻从床榻上跳了起来,惊喜的道:“不用准备面条了,吃这个就好。” 大双忙用铜钳拨开盆里的炭灰,将里面那些圆鼓鼓的,已经烤的外皮焦黄的芋子夹了出来。给双留了几个,剩下的用莲青色的山水纹瓷盘盛了,端到花怜月面前。还不忘嘱咐道:“心烫着!” 花怜月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一股夹杂着炭火味的焦香气息冲入她的鼻腔。她忍不住赞道:“好香!” 大双欲动手帮忙剥皮,花怜月却一抬手拦住了她,笑道:“这玩意还得自己动手,吃的才香甜。你不用管了,去缝你的被褥吧!我自己吃就行。” 略吹了吹,花怜月就伸手从盘子里拈起一个。入手滚烫,她只得不停的从左手倒到右手,又从右手倒到左手。稍凉一些,她就飞快的剥去上面烧焦的表皮,急不可耐的咬了一口。 “好吃,好久没吃这口了,别双了,我也是怪想的。”花怜月被嘴里的芋子烫的话都不清,却依然不肯丢开手。她一边吹一边用牙齿尖心的啃咬,很快,一个滚圆的芋子,就进了她已经饿瘪的肚子。 花怜月在欢快的吃着芋子,外面双与殷澈交手时的呼喝声却越来越。花怜月嘴里含着芋子肉,有些担心的道:“她们怎么还越打越远了,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大双怕她噎着,给她沏了一杯热牛乳。闻言笑道:“用不着担心,她们手上都有分寸,不会出乱子。待会玩累了,自然就会回来了。” 花怜月喝了一口,随即忧心忡忡的道:“我不是怕她们会出乱子,我是怕她们打得兴起,会踩烂人家的屋顶。你忘了,这县衙可是年久失修,有些屋顶的瓦片都残破不全了,可经不起她们折腾。” “呃!”大双闻言也开始暗暗为县衙里那些年久失修的危房担心起来 第六十八章 抵足夜谈 还好事实证明花怜月与大双的担心是多虑了,过了半个时辰,双与殷澈就带着满身寒气回来了。WwWCOM只不过她们身上的衣裳不但被细雨打的半湿,还沾染了不少泥污及雪水,看上去非常狼狈。 大双恰好整理好了床榻,见她们回来,忙道:“快把湿衣裳换下来心别受了寒。我给你们准备了红糖姜茶,待会换好衣裳每人都热热的喝上一碗,驱驱寒气!” 双听话的去换衣裳,殷澈却笑嘻嘻的上前,想要去搂大双的肩膀,嘴里还调笑道:“你这个丫头,还是这么招人疼,若我是男子一定将你娶回去做夫人。” 大双却一闪身躲了过去,她笑着道:“可惜殷捕头还是那么爱捉弄人。我这衣裳是才上身的,可不想这么快就弄脏了。” 花怜月吞下嘴里热乎乎的芋子,她扫了一眼殷澈脏兮兮的双手,没好气的道:“臭丫头,亏你还是六扇门的捕头,就你这顽皮的性子怎么镇住你那些手下。” 殷澈一握拳,豪情万丈的道:“对付那群挨千刀的,不管什么性子,只要拳头够硬就行。”她一言一行都带着一种英气勃之感。旁人这话定然会给人嚣张无礼的感觉,偏偏她这话却有一种率性随意。 花怜月白眼都快翻到脑后了,声嘟囔道:“这话的,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殷澈见捉弄不到大双只得作罢,她自个去打水梳洗,并换上了大双特意准备的一套干净的寝衣。 这寝衣是大双闲暇时给花怜月新缝制的,殷澈穿在身上短了半截,越显得她手长腿长腰细胸丰,格外健美修长。别的倒还罢了,她只要抬手,贴身的浅蓝色肚兜就会露出一圈来,引得花怜月窃笑不已,于是两人人又是好一番闹腾。 忙活了半,夜已深沉。双已经喝了姜汤,打着哈欠钻进了被褥。估计也是累坏了,转眼她就出细微的鼾声。 花怜月让大双将殷澈的被褥铺在了自己的床榻上,她与殷澈虽然喜欢见面就互相埋汰,其实感情是极好的。如今又是久别重逢,当然要抵足夜谈了。 两人头挨着头,肩并着肩睡在一起。早没了先前牙尖嘴利的针锋相对,气氛显得慵懒而亲密。大双微微一笑,吹熄了桌上的油灯。 屋子里瞬间陷入黑暗,只剩下火盆里的炭火散出黯哑的红光,与清辉般的月光交相呼应,煞是好看。 花怜月此刻毫无睡意,她侧躺着望向身边的殷澈,终于问出在心头萦绕了一晚上的疑问:“你是为了采花贼的案子而来吗?” “不错!”殷澈毫不掩饰自己的来意,道:“我生平最恨的就是采花贼,每年不知有多少好端端的良家女子毁在他们手上。他们倒是图了一时痛快,却不知这些无辜的女子轻则被误了终生,重则会被愚昧的家人送入祠堂,或是索性浸了猪笼。” 花怜月一皱眉,惊讶的道:“怎么会?自家女人遇到这滔祸事,安慰都来不及,怎么还会拉去浸猪笼?” 在她的记忆中,浸猪笼是一种比较残酷的私刑,就是把犯人放进猪笼,在开口处捆以绳索,吊起来,放到江河里淹浸。轻罪者让其头部露出水面,浸若干时候。重罪者可使之没顶,淹浸至死。 不过实施这种刑罚的并不是官府中人,而是各世族的家主,或者非常有威望的长老,或者是各村的村长,通常是处刑背着丈夫偷情的女子。 人家姑娘遇到采花贼已经够可怜了,怎么还能将这可怜之人浸猪笼呢?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也太野蛮了。 殷澈冷哼一声,道:“你光听我都觉得难以接受,这样的惨事我却是亲眼见着了,你知道当时我有多恨吗!” 尽管四周一片黑暗,花怜月却依然看见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霾。她还听见殷澈的双手因为太用力的握拳,手指关节出细微的劈啪声。 就听她恶狠狠的继续道:“这些采花贼一旦落到我的手里,我定会让他们后悔为何要来到这个世上。” “究竟生了何事?”面对花怜月的追问,殷澈激动的情绪却渐渐缓和了下来。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却一片清明。就听她幽幽的叹息了一声,道:“算了,这些事多了也没意思。” 花怜月闻言,眸中不由闪过一丝失望。她知道殷澈若是不想,自己再怎么追问也是无济于事。 “我还想问你呢?身为前太子太师的孙女,下第一神医,百花谷谷主的唯一女儿。还曾经拒绝了皇上亲赐的郡主封赏,为何如今会隐姓埋名在这县城里做一名捕快?”果然殷澈迅的转移了话题。 “什么郡主,那本是皇家女儿的封号。我又不姓刘,又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平白要那个紧箍咒做什么?”花怜月静默了片刻后,不屑的道:“再了,皇上是看在父亲治好了太后的顽疾,一时高兴才信口给了这个封赏。可惜我父亲的名头再响,终究只是一介白衣。我若真成了这劳什子郡主,难道还要让父亲向我见礼不成?” “死丫头,口气倒是不。”殷澈噗嗤一笑,道:“据我所知,当时皇上可是动了收你为义女的心思,却被你插科打诨的打消了念头。这会子又拿这话哄谁呢!”花怜月嘻嘻一笑,不话了。 殷澈眼珠一转,悄悄挨到花怜月耳边,声道:“别想转移话题,你还没告诉我为何要在这里做捕快呢?柳谷主可知道此事?” 花怜月额头上布满了黑线,臭丫头不愧是六扇门的捕头,什么都别想隐瞒过去。花怜月吭吭哧哧的半没一句话。 殷澈便阴阴笑着,不怀好意的威胁道:“你若不,我明就修书一封,去百花谷问柳谷主去。” “好姐姐,千万不要啊!若是让我爹知道一定会立刻出谷,将我抓回去的。”花怜月双手合十声哀求,殷澈却嘴角上扬,那可恶的捉狭笑意怎么都止不住。 花怜月知道殷澈到做到的狗脾气。她咬咬牙,声道:“难道你不觉得霍大人勤政爱民,为民做主,刚正不阿吗?在他手下做一名捕快,也可以造福一方,有何不可?”话还未完,她的脸已经是一片绯红。 第六十九章 毒发 花怜月这番掷地有声的词,让殷澈猛翻白眼,她声嘟囔道:“臭丫头,明明是你见到盘儿靓的男人就走不动道了,偏偏还要的这么大义凛然。 WwWCOM莫非你觉得我和你一样缺心眼!” “爱信不信!”花怜月羞恼交加,她一翻身,拿后脑勺对着殷澈。 “哎呀!真生气了?只是笑嘛!”殷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话的声音渐渐变得飘忽起来。她也是困极了,见花怜月久久没有出声,她也很快进入了梦想。 花怜月听见身后穿来细微的鼾声,她才翻身过来。殷澈睡得正熟,双眸紧闭,红唇微张,大双新缝制的蓝底白梅被褥只搭在她的胸口,露出半边圆润的肩头与一节莲藕般的臂。 “臭丫头,睡着了还不老实,也不怕明早上肩窝子疼。”花怜月虽然不满的嘀咕着,还是心的为殷澈盖好了被褥,而她自己却彻底的失眠了。 冬日的夜晚,除了风雨声外再无虫鸣鸟叫,周遭一片寂静。隐隐的却听见打更的梆子声,原来不知不觉中已是三更了。花怜月翻了个身,正好瞧见院子里的树影透过窗棂映在青石砖地面上,风吹过枝桠时的呼啸声,清晰可闻。 炭盆里的火已经熄了大半,屋内的气温正在迅的下降。花怜月打了个寒噤,忙裹紧了身上的被褥。却依然觉得那股子刺骨奇寒就像是一条吐着红信的毒蛇,正顺着她的脊椎处慢慢往上爬。 尽管裹紧了被褥,她依然觉得自己的身子乃至血液都在一寸一寸的变冷,变得僵硬,变得不受控制。她的身子不可抑制的轻轻颤抖着,她的牙关互相叩击着,她抓住被角的双手也神经质的痉挛着。 “大双”花怜月拼命从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如同蚊纳般,细的几乎可以忽略。 “大双”花怜月再次出垂死般的泣血呼唤。依然无果,她的声音到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何况是正在熟睡中的大双。 “难道是要死了吗?”花怜月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露出一抹苦笑。 那股铺盖地的刺骨奇寒,由下而上几乎覆盖了她的全身,她身子不但被冻的动弹不得,就连脑子里也是渐渐混沌。眼前更是一片眩晕,所有事物开始变得虚幻模糊。 疼,好疼!花怜月觉得全身就像是被无数根针在同时扎般。阵阵钻心的疼,让她想要尖叫,想要哭号,想要咒骂。可此刻的她如同没有生命的布娃娃,除了默默流泪,什么都做不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种疼却渐渐消失了。她觉得全身暖洋洋的,就像是被三月的阳光笼罩着,舒服极了。 尽管她闭着眼睛,眼前却出现了许多事物。父亲,大哥,二哥他们都在冲她笑,还有漫山遍野开满了野花的百花谷,以及谷里的那些与她一起长大的动物们。 很多时候的事,时候的人一一在她脑海里浮现。开心的,不开心的。喜欢,不喜欢的,此刻都显得尤为珍贵。 一个她看不清面貌的女子,站在远处张开了双臂,甜蜜的呼唤道:“月儿,快过来,娘来接你了。” 花怜月激动的不可抑制,身子也跟着剧烈的颤抖起来。“娘,你是娘吗?”她无声的呼唤着:“这些年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你都不来看月儿?你不知道月儿很想你吗?” 就听那女人温和的道:“娘知道,娘什么都知道。月儿这些年受了许多许多苦,娘特意来接月儿,去一个没有痛苦的地方。那里没有火寒毒,没有背叛,也没有伤害。” “娘,娘!月儿跟你去”花怜月嘴角慢慢翘起,她对那女人伸出了手,无声的呢喃道:“原来这就是死亡,也并不是很可怕” 一直睡得比较惊醒的大双,感觉到屋内温度的下降。她忙披衣而起,点亮了桌上的油灯。 窗外的风声一声紧过一声,让人听着心头寒。 “这鬼气!”大双一边声抱怨,一边用铜钳夹了几块银霜炭塞进火盆里。然后鼓起腮帮子使劲吹了几口,眼见幽暗的火星子重新变成明亮的火舌,她才满意的勾勾嘴角。 做完这一切,大双又举着油灯朝着床榻走去,她想看看花怜月睡得可好,顺便给她压压被角。 昏黄的灯光洒在花怜月身上,那死灰般的青白面容,让大双悚然一惊。她一颗心砰砰乱跳着,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提了起来。 大双加快了脚步,飞快的冲到花怜月身边,伸手探向她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就像是摸在冰寒的尸体之上。 一种强烈的恐惧如猛兽般抓紧了大双的心脏,她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暂时镇定下来。而后一把掀开花怜月身上的被褥,将自己的面颊贴在了她的胸口处。 那如游丝般仅存的一点热气,终于让大双紧绷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只要还有这丝热气在,就能从阎王手里将人抢回来。 大双压低了嗓子叫醒了双,连同将睡在花怜月身侧的殷澈也惊醒了,她揉着酸涩的眼皮,含糊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大双根本无暇理会,她伸手从花怜月枕着的豆蔻软枕下摸出了一只荷包,打开来,里面是一枚桂圆大,散着幽冷异香的黑色药丸。她毫不犹疑的掰开花怜月的嘴,将这颗药丸塞了进去。 殷澈吸了吸鼻子,药丸散出来的异香让她勃然色变,她不可思议的道:“居然是可解百毒的龙涎凤髓丹,月儿究竟是怎么了?” “水来了,水来了!”双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含糊,动作却极为利落,她飞快的送来一盏温水。殷澈忙帮着大双将花怜月的身子扶了起来,触手所及的冰寒与僵硬,让她也跟着焦虑起来。 好不容易喂花怜月吃下药丸,大双又掀开了她身上的被褥,开始用力揉搓她的手脚。双则开始准备热水毛巾,为她擦拭身子。 她们姐妹根本就不用交谈,却依然配合的极有默契,这样的合作她们就像是操练过无数次。 殷澈不知所以,却也跟着她们如无头苍蝇般忙的团团转。一抬头,却看见大双的面色同样苍白的可怕,眼神凄惶无比。 还有双,冷汗涔涔黏住了她背心的衣裳。因为心中紧张,她一直紧紧咬着下唇。不知不觉中,居然已是血迹斑斑。 殷澈不由在心中暗暗的祈祷:“月丫头,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呀!你若有事,这两个双丫头日后可不知该如何自处。” 第七十章 偷药 花怜月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足足昏迷了三日,才渐渐恢复一丝清明。 Ww W COM四下里静悄悄的,一睁眼就瞧见双正趴在她的床头打盹。门窗紧闭一丝风都透不进来,也不知道屋子里烧了多少炭盆,暖烘烘的,就像是置身于阳春三月。 她神色恍惚了一下,伸手想去推双。谁知胳膊略一动,就感觉有千万根针在扎般,刺疼无比。她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花怜月的声音虽然,却足以将双惊醒。她猛地跳起来,满脸喜色的道:“姐,你终于醒了!身上还疼吗?还有哪里不舒服!” 花怜月见她眼圈红红的,不由勉强一笑,道:“傻丫头,我没事了!就是躺得久了,手脚有些不听使唤。” “嗯,我来给你捏捏!”双飞快的擦拭了一下眼角,开始心的为她揉捏手脚。 其实花怜月不止是手脚酸麻,她还觉得脑子僵木,身子虚浮无力。炎寒之毒时那种惊惧无措的感觉,如毒丝般缠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霍连诀话的声音:“杨大夫,这边请!” 花怜月一愣,轻声问道:“怎么还请了大夫?” 双附身在她耳边道:“大人见你浑身冷,又一直昏迷不醒,还以为你是感染了风寒。这两可把他给急坏了,几乎将整个县城里有些名气的大夫都请来了。那些大夫哪里能瞧出这下至阴之毒的奥妙,也只当是风寒那么治。前前后后开了起码有上十张药方,你闻闻,你屋里还一股子药味挥散不去呢!” 话间,霍连诀已经掀开帘子率先走了进来。他一抬眼恰好对上床榻上,花怜月那双清冷如浸在水银中的眼眸。他心中不由大喜,几步上前,道:“你终于醒了!” 日光如薄纱,透过窗棂洒在他的脸上。花怜月现,一向气度高华,纤尘不染的他,下颌处居然长出了碍眼的胡渣。他的眼睑处还有着淡淡的淤痕,显然是因为疲惫而造成的。 他神情中的关切与忧色,让花怜月心中涌起一股不清的滋味,她含笑对他道:“多谢,我已经好多了。” “太好了”霍连诀指着跟在他身后一起进来的白须老者,对花怜月道:“这位杨大夫是福安堂的坐堂大夫,医术极好。让他再给你把把脉,好好调养一番,日后可千万不要落下什么病根子。” “那就有劳杨大夫了。”花怜月轻声对杨大夫道了谢。双忙抱来了大引枕让花怜月靠着,然后拉起她的袖口,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 霍连诀这才现,她的手腕是如此的纤细,仿佛轻轻一握就会折断。霍连诀忽然想起当日在大堂上第一次见她时,邺捕头曾对他过,花怜月似乎身有不足之症。 难怪区区一场风寒就差点要了她的命,看着她苍白如雪,毫无一丝血色的脸,他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浓浓的怜惜。 “姑娘多礼了!”杨大夫捋着白须坐了下来,伸出三根手指搭在了花怜月的脉门处。而后微阖双目,开始感受她脉息的跳动。 久久的,他不一语,枯瘦的面上却露出奇异之色。花怜月一直垂着眼眸没有出声,倒是让霍连诀的心又重新揪了起来。 倒是花怜月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细细的喘息着,声道:“杨大夫,我只是不心感染了风寒而已,你看开张驱寒的方子可好?” 杨大夫捋着白须沉默了半响,终于道:“姐的脉象确是外感内滞,也怪近几日时气不好。姐原就血虚体弱,染了风寒而不自知,加上忧思过重,才会一不可收拾。待老夫开张方子疏通疏通,也就好了!” 其实每个大夫的话都差不多,可是药抓了不少,却始终不见花怜月好转,霍连诀才会心急如焚。如今见她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他已经放心了不少。再听杨大夫的话,也只是连连点头。 双忙从一旁的书桌上拿来一张薄签,递到杨大夫面前,道:“这是昨日安保堂李大夫给开的方子,老先生看看可还使得?” 李大夫也是极有经验的坐堂大夫,他的方子自然不会错。不过杨大夫还是接过方子仔细看了看,道:“也可,只是姐血虚体弱。还是将这麻黄,枳实改成白芍,当归,陈皮,方才妥当。” 花怜月浅笑不语,霍连诀忙道:“那就请杨大夫再斟酌着拟个方子。” 杨大夫犹疑了片刻后,才回了声是。他提步到桌前,取了毛笔沾满墨汁后,重新开方下药。杨大夫显然是开惯了方子的,下笔如神助,龙飞凤舞一气呵成。 霍连诀接过墨汁还未干透的薄签,对面露疲态的花怜月道:“你先好好歇着,我送杨大夫出去,再找人抓药!” 花怜月勉强点点头,乖巧的道:“好!” 目送霍连诀与杨大夫出了门,花怜月才好奇的问道:“大双去哪了?” 双一滞,她不由自主的绞着自己的衣角,半垂着眼睑道:“姐姐昨日辛苦了一,我让她先去隔壁屋子休息了!” 花怜月紧盯着她,半响后,才缓缓的道:“双,你可知每次撒谎时,都会不敢看我的眼睛。” 双慌忙抬头,对上花怜月似乎洞悉一切的清冷双眸,她鼻子一酸,差点哭了出来。花怜月心中一动,忙挣扎着坐起身子,伸手往枕头下摸去。 触手自然是空空如也,她不由厉声道:“大双可是回百花谷拿药去了?” 见双调开了眸光不敢看自己,她心中又急又慌,脑袋里一片眩晕,不由抚着胸口呕心呕肺的剧烈咳嗽起来。 双吓了一跳,忙扑上前为她抚胸拍背,并连连道:“姐别急,姐姐她轻功极好。定然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药偷回来,不会让谷主觉的。” 花怜月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一把推开双的手,气喘吁吁的道:“她的轻功再好,也躲不过明叔的耳朵,你这话拿来哄谁呢!” “可是,可是,姐姐不能不回去一趟呀!”双带着哭腔辩解道:“咱们带出来的龙涎凤髓丹已经用完了,下次你若是再毒,咱们岂不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死!” 第七十一章 泄密 霍连诀随着杨大夫出了西跨院,见左右无人,他才出声询问:“杨大夫方才似乎面露难色,可是花捕快的脉息有何不妥?”他目光炯炯的盯着杨大夫,势必要一探究竟。 WwWCOM 杨大夫是心思细腻之人,方才的确是察觉到一丝异象,可心中又无把握,所以才用风寒敷衍了过去。毕竟先前所有的大夫都花怜月是风寒,就连她自己都是这么的,自己随了大众总是不会出错。没想到面前这位年轻县令却是目光如炬,自己表情的细微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见杨大夫久久未语,霍连诀面色更加阴沉了:“杨大夫,若是现了什么但无妨。” 杨大夫见躲不过去,才抚着胡须,徐徐道:“大人稍安勿躁,其实根据花捕快的脉息来看,目前确是风寒之症无疑。可不知为何,她身上居然残留着龙涎凤髓丹的气味。” “龙涎凤髓丹?”霍连诀慢慢咀嚼着这几个字,随即又摇摇头,道:“还望杨大夫指教,这龙涎凤髓丹究竟是何物?” 杨大夫呵呵一笑,道:“难怪大人没听过,这龙涎凤髓丹我也是十五年前有幸见过一次而已,那可是千金难求的解毒圣药。这药香味清幽独特,服了一颗好些都会萦绕不散。方才一进屋子我就闻到了它的气味,虽然很淡却绝不会错!” 顿了顿,杨大夫又叹道:“可惜老夫见识浅薄,虽然心中有所怀疑,却又始终不能探查出花捕快曾经中了何毒。” 霍连诀闻言,眉峰不由慢慢蹙起! 花怜月不知道,自己的秘密已经让霍连诀有所觉查。她靠在大引枕上,对着一脸惴惴不安的双暗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双。” 双抬头看向她,一双杏核眼里还含着泪痕。 花怜月微微叹息,道:“你应该知道,我身上的毒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就算是龙涎凤髓丹,也只能暂时压制而已。” 双对着面容平淡的花怜月,抽了抽鼻子,勉强道:“我知道!” 花怜月又道:“你也该知道龙涎凤髓丹再好,也只能保我十八年而已。”双眼圈猛地一红,她用拳头堵住嘴,强行压制住了几乎要溢出的哭泣声。 花怜月似乎没有看见她的悲戚,继续淡淡的道:“过了年我就十七了,余下的日子越来越少。我真的不想只能在百花谷里虚度,我更不想让父亲眼睁睁的看着我死去,那样他会受不了的,你明白吗?” 双已是泪如雨下,她拼命点头,却一个字都不出来。 花怜月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她伸手拭去双脸上的泪水,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就去帮我把大双追回来,千万不能叫她泄了我的行踪。” 双闻言慌忙摇头,哽咽着道:“不行,若是我也走了,你该怎么办?” “你走了,不是还有我吗!” 双话音刚落,殷澈端着一碗还在冒白烟的白粥,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花怜月没想到殷澈居然就在门外,也不知道她究竟听到了多少,花怜月一双眸子惊疑不定的盯着她。 殷澈没有理会花怜月,她搁下粥碗对双道:“有我照顾你家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双一脸倔强的道:“还呢,咱们姐妹日日陪着姐一点事都没有,偏偏你一来,姐就病。” 殷澈的嘴唇抖了抖,这话是埋怨她是灾星入门吗?她长叹一声,面对双那张倔强而又稚嫩的脸,倒是不知该些什么了。 花怜月紧抿着唇,提高了嗓门道:“你什么都知道,偏偏就是要违逆我的意思是不是?” 双一慌,嗫嚅着道:“不是,我不是我不能走!”可惜除了反复着不是外,她什么都不来。 见双如此固执,花怜月急怒之下,忽觉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直直的往后栽去。 这可把双,殷澈都给吓坏了。俩人齐齐扑上前,一个掐人中,一个掐虎口,好半花怜月才缓过劲来。 对着面色青白的花怜月,双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她哽咽着道:“姐,你别急,一定还有法子,一定还有法子的” 殷澈却推了她一把,大声呵斥道:“没看你家姐都急成这幅模样了,你怎么还站这里不动弹,还不快些去把大双追回来。” 双泪水涟涟的看着花怜月,花怜月却赌气撇开头不去看她。 殷澈见状索性拉着双的手腕,对花怜月道:“你先别急,我一定让她去追大双回来。”她也不等花怜月回答,强行将极不情愿的双拉出了屋子。 “放开我,我是不会离开姐的。”出了屋子,双就怒气冲冲的甩开了殷澈的手。 殷澈无奈的苦笑道:“还真是和你家姐一样,都是死心眼。不如我帮你出个主意!” 双垂着头,一边默默流泪,一边嘟囔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能出什么主意!” 殷澈笑了起来,道:“你这就是看我了,好歹我也是堂堂六扇门的捕头,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 她眼神明亮,笑容温暖而轻松:“虽然我不知你家姐是中了何毒,不过必须要那龙涎凤髓丹来解。她又怕大双贸然回百花谷拿药,会惊动柳谷主,从而暴露她的行踪,对不对?” 不知为何,殷澈明朗的笑容让双觉得安心不少。于是她含着泪水点点头,却没有出声。 殷澈继续道:“你傻呀!月儿既然需要那龙涎凤髓丹救命,你们自然要去拿。你姐姐一人不行,你可以去帮她呀!明叔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若是你们有两个人,相信明叔也会拿你们没办法。只要你们其中任何一个能顺利将药带回来,就算是成功了。” 双闻言不由睁大了双眼,讷讷的道:“你是要我去帮姐姐偷药?” “拿,是拿!”殷澈没好气的纠正道:“是去帮你家姐拿药。”她又握紧了双的手,道:“你只管快去快回,这段时间我一定会帮你照顾好月儿。” “那好!”双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泪水,似乎下定了决心:“我这就去追姐姐,咱们俩个联手,倒是不用惧怕明叔。一定能在不惊动谷主的情况下,将龙涎凤髓丹拿回来。” 她又对殷澈福了福,道:“这些日子,就麻烦殷捕头照顾我家姐了。” 殷澈拍拍她的肩膀,道:“放心好了,快去快回。” 双一跺脚,转身疾奔而去,还差点撞翻了正原路返回的霍连诀。 殷澈吐吐舌尖,暗道:“死丫头,也太性急了,就不知道准备点盘缠换洗衣裳。” 她话音未落,就见双又匆匆跑了回来。她对满脸诧异的殷澈一摊手,理直气壮的道:“殷捕头,最近我们主仆都是囊中羞涩,不如你先借点银子给我做路上盘缠。” 我去!殷澈闻言差点没栽个跟头。 第七十二章 夜探 花怜月彻底清醒后,又喝了些稀粥,萎靡不振的精神渐渐恢复了不少。Ww WCOM除了殷澈与霍连诀,其余人都以为她是感染风寒。于是各种热汤,热水,炭火,驱寒的偏方都是源源不断的往她房里送。 就连邺大嫂都特地给她送来了糟鱼与红糖,糟鱼是她心心念念记挂的。红糖则是特地给她熬姜汤的,是祛风寒效果极好。虽然都是些家常的玩意,也不值得稀罕。倒是他们的这份热心,让花怜月非常感激。 只是白一直就这么怏怏的躺着,迷迷糊糊的睡了醒,醒了睡,其结果就是让她夜里走了困。 已经将近四更了,殷澈在她身边好梦正鼾,她却是转辗难眠,睁着眼眸望着满室清冷的月光呆。 隐隐听到远处传来梆子声,她好不容易渐生朦胧睡意。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显然是有人正在靠近。 这么晚了,是谁呀? 花怜月瞬间清醒过来,就在她暗暗寻思间,门帘被人给掀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伴着清冷的月光一起进到屋子里。 花怜月慌忙闭上眼眸,心肝却一阵乱跳。只消一眼,她已经清晰的看见,悄无声息进来的居然是霍连诀。 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又悄悄的睁开一条缝望了过去。就见霍连诀居然背对着她,蹲在地上,笨手笨脚的往火盆里加木炭。也许是没有经验,木炭加的太多了,又差点将原本就残存的黯红火星给弄熄了。 霍连诀又慌忙将木炭夹出了些,然后拿袖子用力扇着,腾空而起的青烟呛得他不由自主的咳嗽起来。才咳一声,他又强行忍住,转头往床榻上看去。 正看得满头雾水的花怜月,慌忙心虚的闭上眼眸,久久不敢睁开。她生怕自己若是一睁眼,好死不死的看见他站到自己床头。那她一定会因为惊吓过度从床上滚下去。 半响后,听室内没有动静了,她才悄悄睁开眼睛,此刻屋里除了一室清辉再无旁物。 花怜月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简直怀疑先前看见的那一幕,是自己迷糊中产生的幻觉。那位一向心高气傲,目下无尘的年轻县令,怎么会半夜里偷偷摸摸的进自己屋子,就为了往那火盆里加木炭,莫非他是在梦游? 只是火盆里那重新升腾起来的火舌在提醒她,方才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花怜月懊恼的一拍床榻,深恨自己方才为何要心虚装睡,起来心虚的应该是他才对。心思纷乱的花怜月丝毫没有注意到,躺在她身边的殷澈,原本细微的鼾声已经戛然而止。 第二日,是难得的晴。临近正午,明亮柔和的阳光让人心旷神怡。 感觉躺在床上全身骨头都开始酸疼的花怜月,终于获得殷澈的恩准,能够出去活动活动。 不过在出门前,殷澈也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件极其珍贵的墨狐大氅。花怜月轻抚着上面黑亮油滑的皮毛,不解的道:“这是哪来的?我可不记得这屋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好的东西。” 这样珍贵的大氅若是弄坏了,她自问可拿不出银子来赔偿,于是推辞道:“其实我身子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实用不上这个,还是拿那件羽缎的吧!” 殷澈眼中闪过一丝捉狭的笑意,大咧咧的道:“有得穿就穿,管那么多做什么。” 花怜月无奈,只得任她为自己披上了这件墨狐大氅。大氅的尺寸居然十分合适,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尤其是那绒绒的墨狐领子,衬的她一张脸莹白如玉,隐隐似有宝光流转。只可惜太过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让她凭空多了一股子我见犹怜的味道。 殷澈又拉着她在妆台前坐下,兴致勃勃的想要为她梳个漂亮的髻。偏偏殷澈生平拿刀多过拿梳,捣鼓了半,花怜月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扯破了,殷澈才勉强将她满头乌编成一条松松的麻花辫。 “行了,我就能把你照顾的很好。”殷澈面对自己的杰作洋洋得意。花怜月望着葵花铜镜中,自己那条即可笑又丑陋的辫子,只能露出无奈的苦笑。 临出门的时候,殷澈还不忘往紫铜手炉里装满烧的如红宝石般潋滟光的银霜炭。然后将手炉塞进花怜月怀中:“拿着,你如今身子正虚,可别再给冻着了!不然,双回来我可没法交差。” 捧着滚烫的手炉,花怜月欲哭无泪。瞧殷澈一副殷勤备致的模样。她又不忍心拒绝,只得用衣袖隔着手掌,心的托着手炉,打算带出去后将它吹凉些再用。呃!虽然感觉有点扯。 几没有出门,空地里的雪基本已经化净。只剩下屋檐,树梢还残留着斑驳的白。空气却是极为清冷甘洌,花怜月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因为失眠而混沌的脑子似乎也清明了不少。 花怜月与殷澈在后院闲逛着,沿路碰到巡逻的衙役,纷纷笑着与花怜月打招呼。花怜月一一点头回应,再寒暄几句,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了书房前。 “咱们不如进去瞧瞧霍大人在干什么?”百无聊赖的殷澈提议道。 花怜月脚下一顿,她又想起了昨晚那诡异的一幕。她强行压下心中的不自在,故意淡然道:“我们还是别打扰大人办公,去别处逛逛吧!”完,她不等殷澈出声,转身自顾自的往另一条路上走去。 殷澈看着她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半掩的书房大门,露出一抹狡黠的坏笑。 “花姑姑,花姑姑!我给你带糖葫芦来了!”花怜月走了没几步,就见迎面一个粉妆玉砌的女孩,举着一支红艳艳的糖葫芦,蹦蹦跳跳的笑着朝她跑来。 姑娘大约三四岁年纪,有着一张白嫩嫩的圆脸,像是上好的美玉,没有一丝瑕疵。身上穿着一件桃红色的碎花棉布袄子,领口一圈雪白的兔毛,看上去极为喜庆可爱。 她是邺捕头最的闺女邺幼青,因为经常随着邺大嫂来衙门寻邺捕头,倒是与衙门上下都极为熟稔。 “青青,慢些跑,心别摔了!”看见她,花怜月眼角眉梢都洋溢出欢喜。这丫头可是个邺捕头的宝贝,性子又极为活波可爱,衙门上下都喜欢逗她开心。 眼见就要跑到花怜月面前,邺幼青却脚下一滑,的身子直接对着花怜月扑了过去。 第七十三章 礼物 邺幼青冲击的力度虽然不大,却足以将花怜月原本就虚托着的紫铜手炉撞脱,沉甸甸的手炉就这么直直的往地上砸去。 WwW COM 花怜月大惊,只有她知道这手炉里的炭火烧的正旺。若是落地后让炭火飞溅出来,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此刻正抱着自己左腿愣的邺幼青。 电花火石的瞬间,她下意识的一手抓住邺幼青的脖领子,一抬右脚将紫铜手炉狠狠踢了出去,然后一抖大氅下摆将邺幼青的身子给牢牢护住。 紫铜手炉还是炸开了,里面通红的火星如璀璨耀目的烟火般撒了一路。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把殷澈吓了一跳,忙追问道:“月丫头,没烫伤吧?” 此刻花怜月也是惊魂未定,她忙抱起被吓坏的邺幼青,上下检查一番,眼见并未有灼伤的痕迹才放下心来。她拍着邺幼青的背脊,安抚道:“青青乖,可千万不要哭哟!花姑姑待会带你去找娘。” 也不知是不是被提醒了,受到安抚的邺幼青反倒裂开嘴,哇哇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奶声奶气的叫着:“娘,娘,我要娘”孩子受了惊吓,第一时间总是要找自己的娘亲。不管花怜月与殷澈怎么哄,都止不住她的嚎啕大哭。 外面的喧闹声早就惊动了书房里的霍连诀,他步出书房,来到手忙脚乱的二女身边,出声询问道:“出了何事?” 殷澈头疼的道:“这个姑娘被吓到了,要找她娘呢!” 霍连诀已经看到了地上洒落的红艳炭火,有不少还在嗤嗤冒着白烟,他不由皱皱眉,提醒道:“那你还不快点带她去,邺大嫂应该是在邺捕头那边。” “好,把她交给我吧!”殷澈忙从花怜月手中接过邺幼青,哄道:“青青不哭,我这就带你去找你娘。”临走前,还不忘对霍连诀交代道:“月丫头就交给你了。” 霍连诀沉默不语,花怜月却哭笑不得的道:“我又不是孩子,用的着这么不放心吗!” “好吧!那随你了,我去去就回。”眼见怀里的邺幼青越哭越凶,殷澈也无心多谈,忙抱着她先行离去。 凌乱的现场只留下霍连诀与花怜月俩人,霍连诀一直都是沉默不语,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花怜月有些不自在的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尽管她心里乱糟糟的,还是率先打破了沉默的气氛:“谢谢大人。” 霍连诀闻言不由眉头微挑,诧异的道:“谢?谢从何来?” 当然不是谢他昨夜偷偷摸摸的为自己火盆加炭。 花怜月抿嘴一笑,黑亮的眸子里波光潋滟。就见她轻抚着大氅上油滑的墨狐毛,浅笑着道:“这么贵重的大氅,满衙门里估计只有大人才能拿出来。还特意该成了我的尺寸,难道还担不得一个谢字吗?” 花怜月在看到这件大氅的第一眼,就猜想到了这必然是霍连诀之物。她心中确实犹豫了一下,这么贵重的礼物自己该不该收下? 可是人家送的这么轻描淡写,自己若是战战兢兢百般推辞,反倒是显得家子气。顶多先大大方方的收下,以后有机会再还他一份大礼好了。 不知为何,霍连诀也悄悄吐出一口长气。他露出一个不以为意的浅笑,道:“无事,左右这大氅我也是拿来压箱底的,若是放坏了也浪费。你身子弱,给你才算是相得益彰。” 一件如此珍贵的墨狐大氅在他嘴里居然成了压箱底的货色,花怜月心中第一次对霍连诀的真实身份,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过了没多久,殷澈就回来寻花怜月。远远的,看见霍连诀与花怜月对面而立,正在交谈。 年轻公子体态修长,面目俊朗,他正目光炯炯的盯着面前的人儿。妙龄少女身姿纤弱,面目娇美如画。她半垂着眼眸着什么,足尖无意识的碾着一颗石子。 远远瞧着,真是一对无比登对的壁人。 尤其是霍连诀眉眼间溢出的温柔与疼惜,让殷澈不自觉间看傻了眼。 殷澈眉眼一弯,想要调侃几句。脑海中却突然想起那日偷听到花怜月与双的对话:“我身上的毒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龙涎凤髓丸虽好,却只能保我十八年……” “过了年我就十七了,剩下的日子越来越少……” “我不想让父亲眼睁睁的看着我死去……” 殷澈想到这些,心中就莫名的一沉。不知月丫头究竟是中了何毒,居然连下第一神医都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等死。 可惜她几次试探,花怜月都用别的话岔开了。显然她并不想深谈,殷澈只得做罢! 花怜月余光撇见殷澈站在不远处愣,便诧异的道:“傻站着干嘛,还不过来!” 殷澈扯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抱怨道:“臭丫头,还真把我当下人使唤了。” 殷澈是极为爽朗的性子,喜怒哀乐都在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花怜月眼眸一转,笑道:“这话你只管对双去抱怨,我可没逼着你做这些。” 殷澈大步走了过来,嘻嘻笑道:“行了,行了,谁让我自个应承下来,就自个受着吧!” “算了吧,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那里会照顾旁人。”霍连诀边边看着花怜月那乱糟糟的辨子连连摇头。 殷澈不服气的道:“喂!能梳成这样不错了。”随即她又挑衅道:“要不你来试试,光不做可是假把式。” 霍连诀还未话,花怜月已经莫名其妙的羞红了脸,她跺着脚啐道:“你再拿我打趣,我可就生气了。” “无妨!试试也可!”霍连诀扯了扯她凌乱的辨,故意板着脸道:“难道你真的想这样邋邋遢遢的等双回来!” 这下子,连殷澈都傻眼了。他,他,他不会是认真的吧! 黄花梨妆台前坐着一位红霞满腮的娇俏少女,她身后站着一位俊美无匹的翩翩公子。他修长的手指握着她满头乌,用右手的玉梳耐心的由上而下梳理着。 他的动作细致而又轻巧,每当碰到不易梳开的结,他就会沾上一点桂花油再去一点点梳开,生怕会扯疼了她。 而妆台前的少女,自始自终的半垂着眼眸,不敢抬眸去看身后之人。 明明是一副郎情妾意,花好月圆的情景。偏偏多了一个煞风景的女人在一旁指手画脚:“喂,这边梳的不够光滑!” “那边,那边有一缕头散了。” “你这桂花油沾太多了,都可以拿来炒菜了。” 原本一派闲适优雅的公子,鼻尖冒出了汗珠。原本羞涩不安的少女,不知觉的轻笑出声。 公子忽然不耐烦的呵斥道:“的这么开心,要不你来?” ……啊!世界总于安静了! 第七十四章 差距 这夜,花怜月大早就钻进了被窝里。 Ww W COM她笔直的躺着,双眸微闭,秋香色绣着大朵芙蓉的被褥,紧紧的裹住了她纤弱的身子。 殷澈洗漱完掀开门帘进来,就见她这么一副酣然沉香的模样。殷澈抿嘴一笑,低问道:“今儿怎么睡这么早?” 花怜月没有睁开眼睛,只含含糊糊的道:“昨夜睡得不踏实,白日里头痛了一,这时候倒也乏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殷澈往火盆里加足了木炭,随即吹灭了桌上的烛火,屋内一下陷入了黑暗。她摸摸索索的脱了外衣外裤,轻手轻脚的躺在花怜月身边。 黑暗的屋子里寂静无声,殷澈辗转了半响,难以入眠。她听见身旁花怜月的呼吸忽轻忽重,显然也并未入睡。于是她轻声道:“不是乏了吗?怎么还没睡着?” 顿了顿,她又取笑道:“莫非,是怕夜间有人来添炭不成。” 暗夜中,花怜月只觉得双颊滚烫,等了良久。方才羞涩的声道:“臭丫头,又拿我来打趣。” 殷澈轻笑道:“昨夜里可把我也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哪来的大胆毛贼,敢私闯衙门呢。” 到这里,殷澈忽然来了兴致,她支起身子目光炯炯的看着花怜月,神秘兮兮的道:“真的,我与霍大人认识也有好几年了,可从未见过他对谁如此上心过。你,他是不是……” “别了!”一直紧闭双眼的花怜月,突然出声打断了她:“我只想安静的做一名捕快而已,旁的都是奢望。” 她的语气虽然淡淡的,却让殷澈一怔,猛地想到她曾过自己活不过十八。这话就像是个恶毒的魔咒,让殷澈静默了下来。 殷澈深恨自己话造次,她默默的躺了回去,而后悄悄的在被窝中握住了花怜月的手。 花怜月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她轻轻拍了拍殷澈的手背,道:“快睡吧!你不是明日要带我出去查案吗!” 第二日晨起,花怜月感觉自己的精神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她推开窗户,一股寒凉气息瞬间吹散了屋内的浊气。举目望去,满眼都是金色的温暖阳光。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落在她的脸上,形成无数淡淡的摇曳光斑,晃得她睁不开眼睛。 花怜月微眯着双眸,深吸了一口气,笑道:“这样好的日头,还是适合在外面走走逛逛。” 殷澈在屋子里笑道:“别絮叨了,不是答应了今带你出去吗!”她又看了看虽然过了一夜,却依然烧得通红耀目的火盆,了然一笑。 因为打算出门,两人都换了一身轻便的男装。殷澈穿一件宝蓝色的细棉布长袄,腰间束着一根黑色缎带,显得腰细臀丰,身材十分火爆。 花怜月则是一件莲叶青的竹纹圆领棉夹袍,腰束祥云纹的缎带,还骚包的挂了一个极为喜庆的喜鹊登梅荷包。满头青丝全简单的束在头顶,额间围一圈白绒绒的兔皮护额,看上去温暖又不失可爱。 两人梳洗完毕出了西跨院,正好遇上了同样准备出门的霍连诀。他今穿着官服,带着章师爷与几个衙差,似乎有公务在身。 听殷澈与花怜月也准备出门,他就吩咐阿达跟着她们一起。如今大双双不在,殷澈又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多个人跟着也能照应一二。 花怜月想要推辞,殷澈却大喇喇的应承了。按照她的话,多个跑腿拿东西的跟班也好。 终于出了县衙大门,走在热闹的街市上,花怜月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那夜毫无征兆的毒,比以往任何一次来得都要猛烈,让她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那一瞬间连她自己都已经绝望,总觉这一关怕是过不去了。 谁知阎王爷还是没想收她这条命,硬是将已经一只脚踏上奈何桥的她又推了回来。如今沐浴着阳光,听着身边市井的嘈杂之声,花怜月有种捡回一条命的庆幸。既然这次没死成,自然要放肆的吃喝玩乐一番,才算不辜负这次的死里逃生。 尽管是比较萧条的冬日,可因为这难得的明媚阳光。街市上依然是人来人往,十分繁华热闹。除了县城本地人外,还有许多外地商客在街头招摇。道路两边的铺子里不时飘出各色糕点,熟食,卤菜,美酒的诱人香味,让肚子素了几日的花怜月垂涎欲滴。 花怜月带着殷澈,阿达寻着香味钻进了一家生意不错的酒楼里,要了一个包间,又点了一桌美食。 香酥鸡,桂花鱼条、八宝兔丁,鸭舌羹、鸡笋粥、白面饽饽卷子、什锦火烧足足摆满了一桌子。殷澈还好,早就是见怪不怪。一月只有赚六钱银子的阿达,却看得瞠目结舌,暗暗直吞口水。 “亏你还是个汉子,扭捏什么。”花怜月见他面露拘谨,不由笑着将竹箸塞进他手里,道:“我和殷捕头可吃不了这些,你要放开肚皮,将它们吃都光了才好。”听她这么一,阿达才嘿嘿一笑,埋头大快朵颐起来。 夹了一筷子爽滑的桂花鱼条慢慢吃了,花怜月随口问道:“咱们现在从哪里入手查起?那采花贼这段时间似乎已经消声觅迹了,也不知他是不是离开了梅岭县。” 提到这采花贼,花怜月心中就有着隐忧。若是他已经离开了梅岭县,只怕会如鱼归大海,鸟投山林,再也别想寻到他的踪迹。只恨当日被吴青峰搅混了一场好戏,不然早就将那采花贼给拿住。 殷澈给她倒了一杯清香四溢的君山银针,安抚道“采花贼一案先不急,霍大人想要先查抛尸案。毕竟死了三个人,若是不能尽快破案,刑部那边不好交代。” 花怜月奇道:“不是那个雁荡就是杀人抛尸的凶手吗?现在他人都死了,这案子还有查下去的必要吗?” 到这里花怜月心中就有些懊恼。她信誓旦旦的想要当捕快,想要为霍连诀排忧解难。可一连生了两起案子,偏偏每个案子都让她感到束手无策。有种狗啃刺猬,无从下嘴的强烈挫败感。 殷澈道:“这几日你一直都病着,我们就没有与你细。其实我与霍大人都觉得,杀人抛尸者必不止雁荡一人。不别的,就那三个死者可都是成年男人,个个都比雁荡壮硕高大,他一人实在完成不了施虐,杀人,抛尸,这一系列举动而不被人现,必定还有人从旁协助。” 耐心的对花怜月解释完,殷澈向阿达询问道:“你们这几日有何现?” 阿达从饭碗里抬起头,他用衣袖擦了擦油汪汪的嘴角,道:“义庄那边一直有兄弟暗中看着,确实没人去认领尸体。可见这雁荡不是孤身游历在此并无其他同伴,就是他的同伴见势不妙已经放弃他了。 还有,咱们弟兄按照你的,一直顺着尸体漂浮的河道上游寻找知情者。果然找到了一位村民,据他曾经见到一辆可疑的马车大清早停在湖边,并往湖里推下了三个装的鼓鼓囊囊的麻袋。麻袋很沉,落入湖中时动静不,才会让他多看了几眼。根据他的描述,抛麻袋之人的体态确实与雁荡不符。 “好,这是个极为重要的现。”殷澈闻言眼眸顿时一亮。她拍着阿达的肩头,毫不吝啬的赞扬道:“若是这个案子能破,你当记功。” 阿达摸着脑袋憨笑着,道:“这也是殷捕头指了明路,咱们跟着照做而已,算不上什么大功。” 殷澈笑道:“看不出,你子还挺谦逊。放心好了,若是这抛尸案破了,就算你们大人没有打赏,我也不会让你们白白辛苦的。” 阿达笑而不语,花怜月听了却不禁肃然起敬。 这几日殷澈一直陪在她身边不离左右,没想到她却将案子时刻记挂在心中,并且早已安排出去人手开始有条不紊的调差。若不是自己身子不好将她拖累了,只怕案子的进展应该更加顺利。 唉,自己觉得扑朔迷离如同乱麻的案子,到了她的手里怎么三二下就捋出了头绪。这捕快与捕头之间的差距,未免也太大了吧! 第七十五章 野心 眼见已经吃的差不多了,阿达抹了抹油嘴,为殷澈斟了一杯清茶,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Ww W COM他站起身双手举着茶杯,一脸恭敬的对殷澈道:“殷捕头,属下愚钝也不求什么打赏。若是这次有幸能协助捕头破了抛尸案,不知日后有没有机会去六扇门,为捕头效力?” 花怜月一怔,抬眸去望他。他紧抿着唇,神情紧张的望着殷澈。高大的身躯此刻佝偻着,看上去居然带着一丝卑微。 殷澈略显粗糙的手指在杯沿上轻轻滑过,她并不应承也不拒绝,只淡淡的道:“阿达,认识这么久,我似乎还不知道你姓什么。” 阿达立刻挺直了腰板,掷地有声的道:“回捕头的话,属下姓谢名远达,乃梅岭县本地人士。家里还有一位母亲,一个哥哥以及嫂子,侄儿” 殷澈一抬手,谢达立刻识相的闭上了嘴,双眸却充满希望的盯着她。 “谢远达是吧,看,你为什么想要进六扇门!”殷澈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一双凤眸精光四溢,直逼得谢远达额间冒出了冷汗。 都是做捕快,六扇门的捕快通常只接手江湖帮派斗争和久为官府通缉的要犯,同时与各大门派有相当的交情,在朝廷和江湖中都有着举足轻重的权力,江湖中有身份的人犯案只要不上动庭,都可以不了了之。 而普通捕快都是在自家这一亩三分地作威作福,除了固定的月钱外,办案时还能以各种名目从被告那儿索要银钱。什么“跑腿钱”“鞋袜钱”“鞋脚钱”“酒饭钱”“上锁钱”“开锁钱”“宽限钱”等等,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不敢要的。 有些黑心的,连原告都不会放过,强行索要打赏,辛苦钱。若是给少了,还会用各种借口拖延办案。再加上平时当地波皮无赖的孝敬,灰色收入着实不少。 比较起来,六扇门虽然威名在外,也是捕快中最神秘最危险的。所以殷澈十分好奇,谢远达为何想要进六扇门。 “我是个粗人,纵然有一肚子话却不出来。”谢远达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羞赫的笑意,道:“这趟进京,倒是让我长了不少见识。我想若是能跟着捕头,一定可以学会不少东西。” 殷澈似笑非笑的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在这里做捕快,即使不能大富大贵,却可以全须全尾的活下去。若是到了六扇门,过得可是刀头上舔血的日子。缺胳膊断腿都是常事,有很多兄弟不但把命折在那些穷凶极恶的匪人手里,有些甚至连尸骨都找不到” “我已经想清楚了!”谢远达看似憨厚的眉眼中,闪过一丝精明与野心。就听他大声道:“家里的母亲有大哥照顾,侄儿也有五岁了,算是后继有人。我不想窝在这梅岭县一辈子,趁着年轻若是能闯出一番地,是我的造化。若是不庇佑落个尸骨无存,这辈子也算尽了力,我也不会后悔。” “知道了,知道了,这么大声做什么。”殷澈用手指掏掏耳朵,不耐烦的道:“先看看你的表现吧!毕竟六扇门也不是-窑-子,是你进就能进的。” 殷澈用食指轻轻在杯壁上一弹,挑眉道:“先教你第一课,没看茶水凉了吗?还不快去叫二打热水来重新沏茶,真是一点眼力都没有。” “是!”谢远达立刻捧了茶壶,急急忙忙的出了包间门去寻二。 谢远达出去后,一直静默不语的花怜月推了殷澈一把,不服气的道:“喂!你今日可是过分了。成不成只是一句话的事,何必这样羞辱人家。还把六扇门比成窑-子,岂不是连你自己也一块骂了。” 殷澈也不动怒,笑笑道:“我不是想羞辱他,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罢了!窑-子,哼!窑-子只怕也比六扇门干净不少。”她一把端起面前的冷茶,仰头一饮而尽。 花怜月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不言语了! 沈家当铺! 胖胖的二掌柜正在高高的柜台上“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一个穿着带补丁的蓝布短袄,头戴鼠皮毡帽,半边脸布满红褐色印记的男子走了进来。若是花怜月在这里,一眼就会认出来,此人正是前淮阳侯世子吴青峰。 吴青峰将手里的包袱往柜台上一递,沉声道:“麻烦掌柜的看看,我这物件能当多少银子?” 二掌柜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随即打开了包袱,将里面的东西抖了出来。里面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狼皮褥子,它是一整块狼皮,有头有尾,四肢皆具。一点伤疤都没有,就像是从活狼身上扒下来的。 褥子上面的毛色油光铮亮,用手摸着极为柔软,是难得的上等货色。而且整张褥子一点都没有变硬,脱毛,虫咬的痕迹,看来它原来的主人是极为爱惜的。 二掌柜掂了掂手里的褥子,不动声色的朝吴青峰淡淡瞥了一眼,问道:“哪来的?不会是偷的吧!” 吴青峰虽然打扮的极为寒酸,身上却有着一种世家子弟该有的气势。就见他冷笑一声,道:“我倒不知,何时当铺也做起衙门的勾当。”他这话是讽刺二掌柜多管闲事。 二掌柜白胖的脸上顿时一红,心中不由羞恼交加。他扔下手中的褥子,没好气的道:“既然连问都不能问,那就请客官将东西收回去。恕本店本经营,不收来历不明的物件。” 二掌柜看似没有用力,却将那张狼皮褥子从柜台上扔了下去。褥子掉在吴青峰的脚前,激起一地尘土。 “你”吴青峰勃然大怒,两腮的肌肉咬的紧紧的,额头青筋直冒,脸上的恐怖印记更是给他的面容增添了几分狰狞。 二掌柜冷笑道:“怎么,还想闹事?”他提高嗓门道:“后面的人都死光了?还不出来几个。” 当铺后的门帘一掀,几个身强力壮的伙计闯了出来。是伙计,他们一个个歪戴毡帽,面露凶光,虎视眈眈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一群不要命的打手。 他们将吴青峰团团围住,其中一个黄脸皮的大汉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故意大声道:“二掌柜,是哪个不开眼的想到咱们当铺闹事?” 二掌柜抱胸斜瞥着吴青峰,没有出声,嘴角却露出一抹戾然的冷笑。 吴青峰咬着牙绷着脸,在周围人虎视眈眈的注视下,终于慢慢弯下腰,捡起了那块狼皮褥子。他掸去褥子上沾染的灰尘,道:“掌柜只管放心,这野狼是我自己猎的,皮子也是自己硝制的,来历绝对清白。” 二掌柜见他认了怂,不由得意的哈哈大笑:“就你这幅蠢样,还能捕到猎物?” 第七十六章 通缉 二掌柜的一席话,让满屋的伙计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WwWCOM那个黄脸皮大汉粗噶的怪笑声,更是震的人耳膜生疼。吴青峰没有出声,他薄薄的嘴唇紧抿着,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他的手一动,悄悄摸向自己怀中,那里藏着一把寒刃如雪的短刀。自从那日夜闯醉红楼却被花怜月用渔网困住后,他的身上就多了这把短刀。他暗中下定决心,绝不会再让自己落入那种叫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步。 不管再落魄,他堂堂的淮阳侯嫡长子,也不是这些卑微的市井民能折辱的。 其实他不知道这是沈家当铺耍的一种手段,一旦碰到他这样面生的客人,手里的东西又还过得去。他们就会先将来人好好羞辱贬低一番,再趁机压低价钱。 他们也不怕会弄砸了生意,以前梅岭县还有好几家当铺可以选择。这家给的价钱太低,还可以到别家试试看。最近几年,也不知沈老板暗中玩了什么手段,县城里所有的当铺都姓了沈。所以只要是想当东西,除了沈家当铺根本别无选择。 “二掌柜的,什么事这么开心?”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青襟长袍的汉子走了进来。 二掌柜忙出声招呼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李牢头。”此时二掌柜的一张胖脸笑得就像是开花的肉包,那叫一个春风满面,丝毫看不到先前那副志气高扬的刻薄嘴脸。 就听他热情的对李牢头道:“您先请坐,我先将这里打了,再来招呼您。” “行了,行了,你先忙你的,我这不急。”李牢头不以为意的挥挥手,自个踱着步寻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原本还耀武扬威你的伙计们也散开了,倒茶的倒茶,寒暄的寒暄,好不热情周到。 听来人是官府中人,吴青峰被愤怒冲昏的脑子顿时清醒不少,他终于移开了已经抓住刀柄的手。倒不是他畏惧这位牢头,而是他想起了卧病在床的叶无双,还在眼巴巴的等着银钱抓药呢。 二掌柜斜瞥着吴青峰,敲了敲柜台,催促道:“喂,你这狼皮褥子还当不当?” 吴青峰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才沉声道:“当!”他再次将怀中的狼皮褥子放在柜台上。 二掌柜漫不经心的道:“你这是准备活当,还是死当?” 吴青峰很想活当,因为叶无双很喜欢这床狼皮褥子,毕竟这是他亲手为她打造的第一件礼物。可想想抓药还需要大笔的银钱,于是他咬咬牙道:“死当。”最多等开春以后,再上山去打些野物,重新制床褥子好了。 “好!”二掌柜取了一张当票,提起笔沾满了墨汁。一边龙飞凤舞的疾书,一边拖长了语音念道:“虫吃鼠咬,光板没毛,破烂褥子一张。当—白银—二钱。” “什么,才二钱银子?”吴青峰先是一愣神,随即勃然大怒,道:“你是瞎了眼吗?我这狼皮褥子可是几个月前才硝制的,可不是什么压箱底的货色。这上面的毛色油亮如新,一点疤痕都没有,哪里就是虫吃鼠咬,光板没毛了?你去锦绣楼看看,同样成色的狼皮褥子,都卖到十五两银子一张。” 吴青峰不是没当过东西,以前还是淮阳侯世子时,手上没了银钱就经常偷家里的古董,或是他娘留下的饰去卖。虽然那些当铺的掌柜也是死命压价,却没有压得这么离谱过。 二掌柜闻言鱼泡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他停了笔墨,拖长了音调道:“我还就告诉你,此刻就算你去锦绣楼现花十五两银子新买一床狼皮褥子来,在我这也是虫吃鼠咬,光板没毛的破烂货。反正就二钱银子,你若是卖就卖,不愿意卖就立刻卷起你的破烂滚出去。” “你”吴青峰怒不可遏,若不是面前的柜台太高,二掌柜又躲在后面只露出一个脑袋加半边肩膀。吴青峰真想一巴掌过去,打掉他那张胖脸上的不屑。 他闭了闭眼睛,呼出一口长气,咬牙道:“当了当了!快给银子!” 二掌柜得意的一笑,迅写好了当票,在钱匣子里拣出一块轻飘飘的碎银子,扔在了柜台上。 吴青峰看了看手心里的碎银子,感觉风大些就会被吹走。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大步走了出去。 眼见他出了大门,二掌柜还不忘狠狠啐了一口,道:“死穷鬼,还敢到咱们沈家当铺来耍横。若是不识相,连这二钱银子都不给你。” 出了当铺大门,吴青峰犹豫了片刻后,转身往西边而去。却没有现,有一双精光四溢的眼睛暗中盯上了他。 “吴青峰?”殷澈诧异的道:“他怎么会在这里?没想到他的脸被毁成如此模样,难怪可以消声觅迹这么久。” 花怜月看了吴青峰的背影一眼,波澜不惊的道:“他如今又不是世子了,南地北哪里去不得?在这里有什么稀奇的。” “你不知道!”殷澈凑到她的耳边,兴致勃勃的道:“他可是被通缉的要犯,赏银五千两。还有人暗中加了一万两花红,买他的项上人头。” 花怜月闻言大吃一惊,道:“谁这么大手笔?他都落魄成这样了,居然还不打算放过。” 殷澈耸耸肩,道:“我只知道文书上他因为失了世子身份,心生不忿便放火烧了一户庄园。里面死了十几口人,就连他的继母都被烧伤了。老淮阳侯已经放了狠话,是他的死活淮阳侯府绝不过问。如今六扇门里有很多人在暗中打探他的下落,想赚这笔银子。” 花怜月闻言不由警惕得瞪着她,道:“你该不会也想拿他去换花红吧?” 殷澈嗤笑一声,道:“我抓的都是杀人越货的要犯,这样落魄的公子哥我才不感兴趣。再了,这些大宅院里阴暗事贼多,谁知道那把火是谁放的。”着话时,殷澈下巴微扬,有种不出的骄傲与不屑。 花怜月还未话,谢远达匆匆而来,在殷澈耳边低声了几句。殷澈眼睛一亮,道:“走,本捕头带你们抓硕鼠去!” 第七十七章 私吞贼赃 沈家当铺,内室! 在糊着薄纱的乌木窗棂下,一溜排的摆着几张花梨木椅子及一对高几。 WwWCOM二掌柜与李牢头坐在一起正相谈甚欢,高几上的白底绘缠枝莲纹茶杯里还在淼淼冒着白烟。 二掌柜端起茶杯轻轻吹起上面漂浮的茶叶,抿了一口,询问道:“不知牢头又得了什么好东西?” 李牢头的三角眼里冒出一丝精光,他左右瞧了一眼。见先前还殷勤备至的伙计,此刻都知趣的避了出去,方才嘿嘿一笑露出一嘴的黄牙,道:“的确是得了几件东西,想请二掌柜给开个好价钱。” 就见他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布包,心翼翼的打开了,露出了里面的一堆零碎。都是些玉诀,玉佩,金指环,银带钩等物件。 二掌柜伸出肥胖的手指在里面拨拉了几下,里面最值钱就是那枚镶红宝石的赤金指环。他失望的道:“都是些寻常货色,不值钱呀!” 李牢头有些尴尬的道:“没法子,最近送进来的都是些蟊贼,都是没钱的主。就这些东西,他们还当宝贝似的藏的严严实实。要不是我用尽手段,那些狗东西怎么肯轻易把藏匿贼赃的地方出来。你看着办,能值几个就给几个吧!” “我出这个价!”二掌柜想了想对李牢头比划了个手势。李牢头没有出声,他疏淡的眉毛微微一皱,显然并不太满意。 二掌柜见状,又捡起那枚红宝赤金指环,借着外面的阳光仔细瞧了瞧。半响后才放下,他又伸出一根肥胖的手指道:“看这颗红宝石的成色还不错,那就再加一成。” 见李牢头终于满意的点头,二掌柜清点好物件,开了当票,称出银子交到李牢头手中。 做完了交易,两人一身轻松,于是又喝着茶闲聊了几句。 聊到兴头上,李牢头从袖袋里掏出一块东西,托在掌心里,神神秘秘的道:“二掌柜,借你的慧眼再给瞧瞧这玩意。” 这是一块手掌心大的玉佩。玉佩通体晶莹剔透毫无杂质,触手生温,一看就知是极品血玉。玉佩的色泽并不纯,中间还夹杂着大量的血沁。在冬日阳光的流淌下,那些血沁浓郁鲜活,似乎能随着晶莹的光泽一起流动。 这块玉佩上雕刻的花纹也极为奇特,正面刻的是一位衣决飘飘,手持仙杖的仙姑。寥寥几刀,就将仙姑的面目雕刻的栩栩如生。只见她宝相端庄,姿容绝美,眉心一点胭脂痣更是增添了几分慈祥,让人望之心生亲近之意。 玉佩背面雕刻的是有着同样相貌的仙姑,只略略做了细微改变,原本宝相庄严的仙姑变成了勾魂摄魄的艳冶女妖。她罗衫半解,风情万种,眼神性感挑逗,眉目间那颗红痣散出一种致命魅力。绝美如瓷的脸庞配上艳丽明亮的红唇,让人忍不住心荡神驰。 二掌柜接过玉佩上下翻看一番,用指尖摩挲着仙姑美丽的头像。半响后,才咂咂嘴,叹息道:“这玉佩是有点意思,只可惜上面雕的这玩意不知有何典故!这里面的血沁也太鲜活了,该不是死人用过的吧?看着就觉得瘆得慌,估计卖不出好价钱!” 李牢头立刻从他手里将玉佩抢了回来,他拿衣袖用力的擦了擦玉佩上艳冶的女妖,悻悻的道:“这玩意我可没想卖,就想让你瞧瞧上面雕刻的究竟是啥玩意。” 李牢头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女声爽朗的道:“什么好东西?不如给我也瞧瞧。”话间,花怜月掀开门帘笑嘻嘻的走了进来。 二掌柜与李牢头都吓了一跳,李牢头忙手忙脚乱的将玉佩重新揣回怀里。二掌柜脸上的肥肉颤了颤,恼羞成怒的大声喝道:“外面的人呢?都死了不成,连个门户都看不住。” 随即他又换了张脸,皮笑肉不笑的道:“姑娘若是想当东西,咱们出去谈。这里是内室,不是你能随便进来的。” 花怜月一抬手,打断了二掌柜的话:“我是来找人的,没东西可当。” “找人?”二掌柜狐疑的看了身边的李牢头一眼。这屋里加上花怜月也统共就三人,自己是铁定不认识她的,那她要找的难道是李牢头? 李牢头摸了摸藏好的玉佩,定了定神,才皮笑肉不笑的道:“不知花捕快想找的是谁,在下能否帮上忙?” 花怜月抬起手,如青葱般的纤纤玉指,不客气的指向李牢头鼻尖,笑嘻嘻的道:“我找的就是你。” “找我?找我何事?”李牢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了。 “有事,当然有事,还是很重要的事。”花怜月依然笑眯眯的。她本就长得俏丽无双,此刻又是一副笑靥如花的无害模样。屋里的二个男人心神一荡,面上不自觉的也跟着扬起了猥琐的笑意。 就听花怜月继续道:“听李牢头在那些犯人身上得了不少好东西,我也想见识一下。”她轻飘飘的话让李牢头与二掌柜笑容一滞,他们心生警惕,立刻“咻咻”的向她射来两道杀人的目光。 尤其是李牢头,那些东西都变成了白花花的银子揣在他的怀里。想让他把嘴里的肥肉吐出来,是万万不可能的。于是他扯了扯嘴角,就像是听见了什么荒诞的笑话般,嗤笑道:“好歹都是在一个衙门里办差事,若是没有证据,还请花捕头话注意些。” “证据不就在你身上嘛!你身上的当票难道不是你私卖贼赃的证据?”花怜月依然脆生生的着,她面上笑眯眯的,却让李牢头如被踩了尾巴的猫般,跳了起来。 “住口” 李牢头脸颊抽搐了几下,怒不可恕的道:“臭丫头,要是再敢信口开河,别怪老子对你不客气。若是不想自讨无趣,就给老子滚!” 听他连花捕头都不叫了,直接不客气的叫臭丫头,花怜月知道他是心虚了,想要虚张声势的吓退自己。 于是她也收敛了笑容,不客气的道:“姓李的,声音大并不表示你就有理。你敢把身上的当票拿出来,上面物件的来历吗?” 当票上都会注明当物的名称、质量、数量、典当金额等内容。李牢头自然不会将它拿出来,就听他狞笑道:“臭丫头,别以为你是姓霍的姘头,就可以在老子面前耀武扬威。想要搜老子的身,只怕你没有这个资格。” 他话音一落,一块金光闪闪的令牌闪电般从外面飞了进来,直接打在了李牢头的嘴角,而后弹在了高几上。触不及防的李牢头被砸得眼冒金星,他嘴一张,吐出了二颗大黄牙及几大口鲜血。 沉重的铜制令牌在高几上转了几圈才停下来,上面赫然刻着几个金光大字“六扇门”。 殷澈一掀门帘走了进来,她阴测测的道:“再敢污言秽语,我将你剩下的牙全部敲了。” 第七十八章 震慑 精致巧的令牌静静的躺在高几上,暖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将那块令牌照得金光铮亮夺人眼球。WwWCOM “六扇门”三个字让原本愤怒到极点的李牢头浑身一激灵,脑子里顿时清醒了不少。他张了张血糊糊的已经疼到麻木的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出来。 二掌柜却没有注意到那块令牌,他跳起来如杀猪般咆哮起来:“疯了,都疯了!就连你们知县大人见到我门东家都要给几分面子。你们这些臭娘们敢到咱们当铺闹事,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殷澈二话不,直接上前一巴掌狠狠扇在了二掌柜的肥脸上。力气之大,让足足有二百斤重的二掌柜闷头闷脑的跌坐了回去,差点没把那张花梨木椅给压塌了。就见他肥胖的脸皮迅红肿起来,本就泡泡的眼皮肿成了一条细线。 二掌柜下意识的捧着挨打的半边脸,直接懵了。也是他这几年耀武扬威惯了,还从未见过如此蛮横不讲理的主。 就见殷澈抓起高几上的令牌,用它轻拍着二掌柜另外半边肥脸,阴森森的道:“瞎了你的狗眼,六扇门办案也敢推三阻四,究竟是谁活的不耐烦了?” “六,六,六扇门!”原本还一脸怨毒的二掌柜看清殷澈手里的令牌后眼睛都直了,话也结巴起来。 六扇门行事狠辣神秘,既与各大门派交好,又可上达听。不但官场中人避而远之,就是在民间也是人人忌讳,不敢轻易得罪。 二掌柜再张狂,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就见他如媳妇般捂着脸,扭捏着挤出一抹苦笑,含糊道:“不敢,不敢!” 殷澈嘴角一扬,轻蔑的道:“不敢就滚一边去,少啰嗦!” “是,是,的这就滚!”二掌柜果真战战兢兢的滚到了一边。只留下狼狈的李牢头独自面对火爆的殷澈,与面无表情的花怜月。 与其是面无表情,不如是一切生的太快,花怜月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管理自己的表情。以前跟着霍连诀出去查案,她还能插上几句话,或者是帮着出出主意。跟着殷澈这只母老虎出来,自己就彻底沦为看戏的酱油党了。 其实花怜月也被吓了一跳,就连她都没有想到殷澈会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手。难道六扇门的办案风格都是这么简单粗暴?难怪谢远达想进六扇门,现在就连她都是心痒难耐,也想弄个六扇门的令牌耍耍威风。 “不知捕头大人想要知道什么,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等殷澈话,满嘴鲜血牙齿露风的李牢头已经谄媚的抢先开口了。 过了半个时辰,殷澈与花怜月满意的出了内室。二掌柜,李牢头还恭恭敬敬的将这两位女煞星送到了门口。 外院,谢远达抱着刀警惕的守在屋门口。那些先前凶神恶煞的伙计们,此刻东倒西歪的被一根粗麻绳如蚂蚱般绑在一起。难怪二掌柜在内室叫破了喉咙,也不见一个人进去帮忙。 “阿达!走了。”花怜月招呼了他一声。 “来了!”谢远达一扭头,见着肿着半边脸的二掌柜与一脸僵笑的李牢头。把他惊得一跳,变色道:“这这是” 殷澈已经哈哈大笑得对着李牢头一抱拳,道:“多谢了!” 李牢头额头虚汗直冒,他硬着头皮回了一礼,道:“殷捕头客气。”他一张嘴就开始漏风,谢远达这才惊讶的现他的牙居然掉了二颗。 出了当铺,走出好远后,憋了一肚子话的谢远达才忍不住问道:“怎么样,李牢头肯把雁荡留下的遗物交出来?” 在他的印象中,李牢头仗着资历老人脉广,把整个监牢弄得乌烟瘴气。有时连霍大人的话都敢阳奉阴违,并不是好打交道之人。 花怜月偷偷瞄了殷澈一眼,声道:“一见面话都没上,就被敲掉了二颗牙,你他还敢有所隐瞒吗?”谢远达暗暗一乍舌,一脸敬畏的望着走在前面的殷澈。 花怜月蹦蹦跳跳的追上殷澈,拉住她的手,笑道:“今儿你好威风呀!你们六扇门办案一向都是这么雷厉风行的吗?”其实她想的是血腥霸道,可是话到了舌尖,还是换了个委婉些的用词。 殷澈面上倒是淡淡的,道:“习惯了,办案时若不雷厉风行些,死的就不知道是谁!”含含糊糊的一句话,可以窥见六扇门内生存的惊险与不易。 三人开始走走逛逛。一路上,花怜月都不再提六扇门之事,只捡些开心的事情,或是请教抛尸案的思路。 县衙监狱。 一个干瘦如猴的衙役坐在班房前的一张椅子上晒太阳。沉重的木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皂服,挎着腰刀的黑伙子走了进来。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脸平淡的殷澈,还有四处张望的花怜月。花怜月还是第一次来监牢,一副看什么都好奇的模样,活像是村姑进城。 瘦猴衙役眯着浑浊的眼睛,懒洋洋的招呼道:“阿达,又送人来了?” 谢远达陪着笑脸,道:“不是,是查案来了。” “查案?”瘦猴衙役一撇嘴,讥讽道:“唬谁呢,就你这狗德性还会查案!”话间,他猥琐的眸光投向谢远达的身后。监牢里许久没来这么养眼的美貌姑娘了,有机会还不得多瞅几眼。 尤其是殷澈,毕竟修长健美细腰丰臀的她,可比纤瘦的花怜月有看头多了。瘦猴衙役的眸光简直是黏在她身上,撕不下来。 谢远达浓眉一蹙,他收敛了笑容,理了理衣襟,淡淡的道:“麻烦让让,别挡了六扇门殷捕头的路。”完,他恭敬的对殷澈道:“殷捕头,这边请。” “六扇门?殷捕头?”这六个字在瘦猴衙役的嘴里咀嚼了一下,半响后才回过味来。他浑身一颤,额头上立刻冒出了豆大的冷汗。椅子也坐不住了,直接滑到了地上。 他连连磕头,惊惧的道:“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捕头大人驾到。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既知道得罪了我,那就跪着吧!直到我出来。”殷澈看都没看他一眼,大摇大摆的往大牢里走去。 第七十九章 萧凤楠 六扇门殷捕头到访,自然将监舍里当值的衙役都惊动了,众人纷纷出来见礼。Ww WCOM殷澈这回倒是极好话,寒暄客套了几句后,就让人带她去找当日与雁荡一起关进来的同伴。 连排的牢舍用厚重的巨石垒砌,加上胳膊粗的栅栏,就像是一个个坚固的笼子。它们肮脏,潮湿,恶臭,拥挤还有阴暗。 花怜月还是第一次踏足监牢,难耐心中的好奇,开始四处张望。 牢舍中的犯人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面目狰狞,穷凶极恶。他们个个皆是眼神呆滞目光空洞,蓬头散的蜷缩在角落里。或坐,或躺,或靠,久久不会动弹一下,就像是无数具会喘气的“尸体”。 也有极少数坐不住的人,喃喃自语的在狭窄的空间里来回踱步。尽管只需五六步就能从这头走到那头,却依然乐此不疲。 就在花怜月好奇的张望间,却意外的在一间牢舍里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那日在五福楼惨遭花怜月用亵裤盖头,第二日又凑巧救过李明杰的年轻男人。 此刻他狼狈的侧躺在稻草堆里,如刀雕斧刻的瘦削脸颊异常憔悴颓废,两个颧骨像两座山似的突出在那里,带着异常的潮红。他薄薄的嘴唇呈现难看的青灰色,因干燥还裂出了无数口子。 花怜月喊住了随行的衙役,询问道:“躺着的那个,究竟犯了何事?” 衙役瞧了一眼,赔笑道:“那是个酒鬼,常常喝醉了就闹事。听昨日在醉红楼里多喝了几杯猫尿,非人家卖的酒里掺了水,不但砸了人家的酒坛子还打伤了好些人。这不,昨晚被关进来时还是酒气熏,泼了几桶水都醒不过来。” 花怜月吓了一跳,不可思议的道:“这么冷的,你们还泼人水,也不怕将人给冻坏了。” 衙役嘿嘿笑道:“这些人都是贱胚子,冻不坏的。” 殷澈本走在前面,闻言回头冷笑道:“什么冻不坏,是你们没在他身上捞着油水,故意使坏吧!”殷澈一语中的,衙役心虚的一缩脖子不敢吭气了。 花怜月停住了脚步对殷澈道:“你先忙你的,那人我认识,过去瞧一眼。”殷澈点点头,留下一个衙役跟着花怜月,她自己带着其他人先走了。 “萧凤楠!萧凤楠!”衙役隔着栅栏喊了好几声,萧凤楠却连眼皮都没有撩一下。倒是一只灰扑扑的老鼠因为受惊,“嗖”的一声从他身下窜出来,将毫无防备的花怜月吓了一跳。 花怜月手扶栅栏往里细看,现他的身子似在不可抑制的颤抖,干裂的嘴里出低低的呻-吟,她不由担心的道:“他该不是生病了吧?” 花怜月忙对身边的衙役道:“你把门打开,我进去瞧瞧。”衙役也看出萧凤楠面色不对,忙找来钥匙打开了牢舍大门。 萧凤楠的确是生病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向来健壮如牛的自己,会没有任何预兆的病到不能动弹。他觉得浑身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力气,一会像是被置于火上炙烤,一会像是被丢在冰水中浸泡。 他的头如炸裂般剧痛难当,他的眼皮如千斤般沉重。只要睁开眼睛,就会觉得地在不停的翻转。明明是躺在冷硬的地面上,他却觉得自己就像在磅礴的大海上漂荡起伏,找不到一处落脚之地。 他正在做梦,一个身陷火焰深渊,无法逃脱的恐怖噩梦。这个噩梦虽然断断续续,却让他无法逃脱。明知是做梦,他却感觉到身体越来越热,体内五脏六腑仿佛被烈火灼烤一般,冒著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他有一瞬甚至在怀疑,自己已经堕入了无边的火焰地狱。 神智恍惚间,他隐约听到一个好听的声音在轻声呼唤:“萧凤楠,萧凤楠!” 谁在叫我? 这个声音仿佛如之音,将他从噩梦的泥沼中拖了出来。萧凤楠勉强动了动眼皮,却没有力气睁开。 “好烫,他感染风寒了!”一只柔软冰冷的手碰到他滚烫的额头,为他带来了一丝舒适的清凉。 他使劲的睁开眼睛,模糊看见一个窈窕的身影,正背对着他对一个衙役声吩咐:“去弄些热水,炭火。还有干净的衣服,被褥来” 萧凤楠缓缓的眨了眨眼睛,原来还没死呢,他有些庆幸也有些失望。 他无力的瘫软着,像是没有了脊椎的软体动物。萧凤楠莫名有些羞愧,因为在记忆中,他从来没有如此无助过。他的手臂不安分的抬了抬,试图抓住眼前人的衣角,但因为无力而垂了下去。 他颓然的闭上了眼睛,不能开口,不能动弹,果真像是一滩没人在乎的烂泥。 算了,这就么去吧!反正不管是死是活,这世上也没人会在乎。 然而并没有过多久,他感觉有人开始为自己擦洗身子,并脱下他身上原本冰冷湿重的旧棉袄,换上了一身温暖干燥的新衣裳。然后有人七手八脚的,将他抬到铺了柔软被褥的木板上。 怎么回事?昏头昏脑的他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见到一张笑靥如花的俏脸正在他的眼前晃动。一股淡淡的香气,幽幽的往他鼻端袭来“好些了吗?” 萧凤楠艰难的开口道:“是你!”他的声音不但沙哑粗噶,还细弱蚊纳。 花怜月一愣,随即好奇的问:“你认得我?” 萧凤楠扯了扯嘴角,道:“衙门新来的花捕快,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我的名声真有这么大吗?”花怜月有些错愕,也有些沾沾自喜。 萧凤楠浓眉一紧,开始剧烈的咳嗽。 花怜月忙道:“先喝点水润润喉吧!”她心的扶起他的头,将一只茶壶送到他的唇边。 壶嘴里面流出的清水,对萧凤楠来无异于救命甘霖。他贪婪的大口大口吞食着,干裂刺疼的喉咙在得到清水的滋润后,立刻舒服了不少。很快,一壶清水被他给喝得干干净净。 此刻的萧凤楠身上裹着干净的棉被,脚下烧着温暖的火盆。虽然依旧是头疼欲裂,浑身酸软无力,却无异于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花怜月见萧凤楠恢复了清明,忍不住抱怨道:“你这个人真奇怪,我统共就见过你四回,却有三回是喝得烂醉如泥。人都酌怡情大饮伤身。你这种喝法,总有一会出事” 萧凤楠裹紧了身上的棉被,懒洋洋的吐出两个字:“真是聒噪!” 第八十章 唠叨 正在循循劝导的花怜月好险没被噎死,她黑亮的眼眸懊恼的瞪着他,没好气的道:“算我多管闲事。WwWCOM” 萧凤楠见她绷紧了脸,似乎十分生气的模样。他干裂的嘴角不由扬了扬,轻声道:“多谢你的多管闲事。” 花怜月终于绷不住,笑出声来,嗔道:“这还差不多,算你有点良心。” 大概是生病中的人特别脆弱,花怜月干净温暖的笑容,在他的眼中就像是春日绽开在枝头的迎春花,触不及防的撞击在他的胸膛。目眩神迷中,萧凤楠感觉心中那层厚厚的坚冰,似乎正在慢慢消融。 “月丫头,走了!”不远处传来殷澈的呼唤。 “来了,来了!”花怜月脆生生的答应了一声。匆忙间她还不忘对萧凤楠安抚道:“我要走了,你放心,我已经给了银子,让他们去帮你请大夫了。”萧凤楠紧了紧被角,没有出声。 出了牢舍,花怜月想了想对回头他挥了挥手,笑道:“出去后可要少喝一些,别再醉倒了。” 她可真是唠叨,就像是爱操心的媳妇! 萧凤楠一双琥珀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她。直到她跟着殷澈一起走出了监牢,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他举起紧握在手心里的荷包仔细瞧了瞧,上面绣着热闹的喜鹊登梅,还带着她的体温与幽香。 这只荷包是她在喂他喝水时无意中掉落的,不过萧凤楠干裂的嘴角扯了扯,现在可是归他所有,他艰难的将荷包收进最靠近胸口的位置。 出了监牢,花怜月好奇的问道:“怎么样?可问出了雁荡的栖身之所?” 殷澈顺手捏了捏她嫩嫩的脸,没好气的道:“查案的时候你不见踪影,这会子又来打探消息,有你这么做捕快的吗?” “哎呦,哎呦!”花怜月忙扯下她的手,一张俏脸皱成了包子状,可怜兮兮的道:“不知道自己手重吗,脸皮都给你撅破了。” “我瞧瞧!”殷澈扳过她的脸,仔细瞅了瞅。就见花怜月白玉般的脸颊上果然出现了两个明显的手指印,她不由笑道:“还真是红了,你这脸皮也太嫩了。” “殷姐姐,你就告诉我嘛!”花怜月趁机抱着她的手臂撒娇。 原本默默跟在她们身后的谢远达忙道:“查出来了,据雁荡这几个月一直租住在城中一户院里。” 殷澈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先前怎么不见你话这么多?”谢远达讪讪的闭了嘴,默默退后一步。 殷澈这才对花怜月道:“查是查出来了,不过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还会留下什么线索。不管怎样,咱们都要去看看。” 花怜月“哦”了一声,神色一下子就舒展开了。 这就是雁荡租住的地方! 三个很快站在了一户的院子门口,花怜月环视了四周一圈,现这所院落十分陈旧,应该有些年头了。黄土垒砌的院墙斑驳不堪,屋檐上的油漆已经剥落的差不多了,就连大门都裂开了无数道缝隙。唯一值得称赞的,是从院墙里探出头的一簇浓翠的罗汉松。 花怜月忽然竖起中指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她指了指那扇破败的大门。大门是虚掩着,锁头斜斜的挂在上面,这意味着此时院里有人。 殷澈忽然后悔为何要莽莽撞撞的带着花怜月一起前来,她顺手推了谢远达一把,声道;“你先进去一探究竟。” 谢远达倒是没有推脱,他肃穆的点点头,缓缓抽出了腰间的佩刀。一道雪亮的寒光划过花怜月的眼眸,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殷澈一愣,剑眉立刻拧成了一团。她屈指在谢远达的头上敲了一个暴栗,没好气的道:“你想做什么?” 谢远达也愣住了,他捂着脑袋傻傻的道:“不是你让我去一探究竟的吗?” 殷澈咬牙道:“我让你一探究竟,不是让你去打草惊蛇。你把刀拿出来是想去吓唬谁?”谢远达一脸茫然的望着她,不知该怎么办了。 花怜月倒是立刻猜到了殷澈的意思,她忙站在两人中间,道:“算了,你们两个身上公门人的标志太过明显,还是我先进去瞧瞧吧!” “不行!”这回殷澈与谢远达倒是异口同声的将她驳了回去。 “” “有人在家吗?”又过了半个时辰,还是花怜月独自一人,心翼翼的推开了虚掩的大门。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院子里枯草满地落叶成堆,砌着东西两所厢房。不管是院子还是厢房,皆是静悄悄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有人在家吗?若是没人答应,我可就进来了。”她再次提高了嗓门吆喝道。话虽这么,她此刻已经走到了院中央。依然是死一般的寂静,连个回声都没有。 花怜月点漆般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来转去,她看见殷澈已经如巨大的灵猫般,悄无声息的隐身在东厢房的屋顶上。而大开的院门口,可以隐约瞧见谢远达的衣诀一闪而过。 花怜月慢慢走到东厢房的门口,定了定神,她伸手去推开那扇布满尘埃的房门,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啊!” 才一眨眼的功夫,屋子里就传出花怜月的惊叫。躲在院门口的谢远达,已经不管不顾的举起佩刀冲了过去。他“砰”的一声撞开了房门,然后急刹住脚步 就见花怜月独自站在屋子里,一边拍着胸口,一边满脸惊惧的道:“好大一只黑皮老鼠,突然就这么窜出来,可吓死我了。” 谢远达哑了半响,讪讪的道:“把我也吓了一跳。” 他将手中的佩刀收回鞘中,而后环视了屋子一圈,道:“这屋子是空的?” “这屋子的确是空置的,已经有些日子没人住了。”花怜月用手指轻轻拂过面前的旧木箱,上面已经落了一层薄灰,薄灰上还清晰的印着杂乱的老鼠爪印。 “咱们找找看,雁荡还有没有留下旁的东西。”花怜月的提议立刻得到了谢远达的响应,俩人开始在这不大的厢房里四下翻找起来。 第八十一章 搜索 厢房里十分凌乱,脱漆的四方桌上还倒扣着一个大海碗。WwWCOM花怜月好奇的掀开瞧了瞧,里面居然是半只已经长绿毛的烧鸡。也亏这烧鸡是被海碗扣着,否则早就进了鼠类的肚子。 “好臭!”花怜月嫌弃的捂住鼻子。 谢远达憨笑道:“这么长时间没人收拾,当然臭了。” 他的视线只略略扫过了这些显眼的位置,便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些不起眼的角落。以他的经验,越是阴暗之地越是容易现想要的线索。果然,他很快在木箱背面与墙壁之间找到一抹已经干涸微黑的暗红血痕。 他慌忙叫道:“花捕快,快过来瞧瞧,这里有可疑血迹。” “哪里,哪里?”正在屋子里四处瞎转悠的花怜月听现了可疑血迹,立刻一脸兴奋的凑了过来。她蹲在谢远达身边,与他一起上下左右全方面的仔细研究那比大拇指大不了多少的珍稀血痕。 “可惜都干透了,也不知是不是人血。”谢远达看了半也没看出个头绪。 “我来试试!”花怜月在谢远达好奇的注视中,伸出手指在血痕上摩挲片刻,然后放在鼻端轻嗅。 谢远达一脸疑惑的望着她,心翼翼的询问:“闻出什么了?” 花怜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一股子鸡屎味,这是鸡血不是人血。” 谢远达的眼睛里几乎冒出了星星,他无比崇拜的道:“这都能闻出来,你的鼻子可真厉害。” 花怜月“噗嗤”一笑,指着木箱背面道:“不是我的鼻子厉害,你看这边还有少量残余的血迹,上面还沾着鸡毛呢!” 谢远达:“” 俩人在屋子里查找了半,也没找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只得悻悻的从屋子里出来。不过他们基本已经确定,这户独立的院此刻完全处于荒废的状态,根本就无人居住。 花怜月一抬头,见殷澈依然在屋顶上没有下来,她提高嗓门吆喝道:“上面那位高人,可有何现?” 殷澈正在往远处眺望,闻言垂眸一笑,道:“你想上来瞧瞧吗?”花怜月闻言立刻点头如鸡啄米。 殷澈纵身一跃,从屋顶上飞跃而下,她一把抓住花怜月的脖领子。 “等会,等会,这样也太难看了。”在花怜月强烈的抗议声中,殷澈暗中聚气,带着她一起,再度纵身回到了屋顶。 “都这样太难看了!”花怜月一边不满的抱怨,一边心惊胆战的趴在屋顶上不敢动弹。她脚下的瓦片因为陈旧而脆弱不堪,轻轻踩上去立刻响起嘎吱嘎吱的恐怖碎裂声。 “少啰嗦,有我在摔不死你。”殷澈又好气又好笑,还不忘提醒道:“你站起来看看四周,会有许多现。” “你可别唬我!”花怜月死命扯着身边人的胳膊,心翼翼的站直了身子,放眼望了出去。 “哇,那不是醉红楼嘛!原来院门口这条巷子可以直接通往醉红楼的侧门。”花怜月惊呼。 “原来这个院子的后门就紧挨着一家铁匠铺” 花怜月没想到站上屋顶后,视野会如此广阔清晰,她看到了许多平时站在地面上,却无法现的真相。原本如云遮雾罩的案情,已经开始逐渐拨开云雾见月明。 卫家铁铺! 卫宏光赤膊着上半身站在火炉旁,他肌肉纠结的臂膀和微黑的脸庞,在火红的炉火映照下,平添了几分不属于他这年纪的沧桑与威严。 就见他的左手拿着一把又粗又大的铁钳,从火花四溅的火炉里夹出一块被烧得通红的铁胚。他将铁胚固定在一个齐腰的打铁桩上。他右手紧抓着一把拳头大的黝黑铁锤,一锤又一锤的砸在通红的铁胚上。 闪亮灼热的火花四下飞溅,溅到了他的身上,溅到了他的手上。他却浑然不动,只有炙热的火花与他身上如注的汗水相互交战。如此反复轮锤了数十下,原本没有形状的铁胚渐渐变成了又扁又黑的铁片。 他又熟练地夹起铁片放入炉旁的水池,“扑哧,扑哧”的随着翻腾的池水响起来。稍停片刻,他将已经冷却的铁片又重新塞进火炉里。 此刻他身上的汗水如雨点般流个不停,他只胡乱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又开始用力拉动火炉下的风箱。 待火炉中的铁片再度被烧得通红后,他又拿起铁锤开始了另一轮的敲打。如此三番四次后,一把雪亮锋利的戒刀,在他的千锤百炼中逐渐成型。 “嗯,伙子的手艺不错!” 一个头顶带戒疤的中年和尚,接过崭新的戒刀挥舞了几下,立刻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找出一块银角子丢给了大汗淋漓的卫宏光,大喇喇的道:“这是佛爷赏给你的。” 本来好的价钱是二两银子,手中这锭银角子却足足有三两重。卫宏光立刻收好银子,满脸堆笑的道:“多谢佛爷,要是这戒刀用着满意,下次还请继续关照店生意。” “好,好”大和尚将戒刀心的收入刀鞘中,而后大笑着离去。 卫宏光目送他离去后,面上的笑容立刻垮了下来。他又擦了擦似乎永远都不会干涸的汗水,提起水壶为自己倒了一碗凉水,咕噜噜的喝了个干干净净。 在他喝水的时候,卫家老娘磕着瓜子走了进来:“把银子拿来!”她对他伸出了手掌。 卫宏光翻了个白眼,放下水碗,慢腾腾的摸出一块银角子交到她手中。 卫家老娘掂了掂,浑浊的三角眼立刻瞪得溜圆。她“呸”的一声,吐出了嘴里的瓜子壳,没好气的尖声骂道:“臭子,你当老娘是瞎子。方才那大和尚明明给的是三两银子,怎么到你手里一转,就足足了一圈。剩下的呢?快给老娘交出来。” 卫宏光双眸一眯,狡辩道:“明明是你自己谈好的价钱,二两就是二两,我从哪里多变出一两给你?” “哼!”卫家老娘鼻子一哼,没好气的道:“你老娘这双招子,看别的或许不准,可看银子从来没有出过错。三两可比二两大一个指甲盖呢!你给不给?给不给?”她一把抓起打铁桩上的铁锤,作势欲敲。 卫宏光却丝毫不惧,他甚至将头抵在卫家老娘的胸前,狡辩道:“你打,你打,打死我也变不出银子来。” “你!”卫家老娘气结,她也不可能真拿这打铁的锤子去敲打自己儿子。她索性将铁锤扔到一旁,指着卫宏光的鼻尖厉声喝骂起来:“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老娘辛辛苦苦赞银子,就是为了日后能给你娶个家世清白,贤良淑德的好媳妇。你子不但不领情,还成从老娘手心里扣银子,往那娼妇口袋里送。你究竟是安了什么心呀你” “住口!”卫宏光原本耷拉着脑袋,听老娘骂周萍儿是娼妇,立刻就不愿意了。他瞪着眼珠子,大声喝道:“娘,你也是看着萍儿长大的,明明以前也很喜欢她,现在怎么忍心骂她是娼妇。” 卫家老娘被自家儿子的大嗓门给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她立刻狠狠啐了一口,没好气的道:“还没成婚就不知被哪个野男人给破了身子,她不是娼妇是什么?也就你这个没出息的将她当成宝贝,都退了亲还成勾着你,巴巴的给她送银子,不是娼妇是什么。我就要骂她,娼妇,娼妇” “娘!” 卫家老娘的话似乎直接刺到了卫宏光的心窝,他双拳握得嘎吱作响,额间的青筋都爆了出来,眼底更是血红一片。 卫家老娘吓了一跳,随即怒气冲冲的道:“怎么?难道你还想为了一个娼妇来打老娘不成?” “我!”卫宏光的拳头忽然狠狠的砸在自己的头上,嘴里出如受伤野兽般的哀嚎。 第八十二章 私奔 对自己老娘不能动手,周萍儿受辱更是让他痛彻心扉。Ww WCOM卫宏光满腔的愤怒与不甘无从泄,只觉得胸口憋闷的几乎要炸裂,只有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 见儿子为了一个女子如此癫狂,卫家老娘吓了一跳。她瞪着他,痛心疾的道:“真是个没用的糊涂东西,为了一个破烂货如此糟蹋自己,可真是丢尽了咱们老卫家的脸面。”她用手背抹了一把脸颊,心中越将老周家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卫宏光却沉默了,他知道自己目前无法改变老娘对周萍儿根深蒂固的成见,他只有努力多赚银子让周萍儿过得不那么糟心。 “有人在吗?”铺子外有人大声询问。 “来了,来了!”见有生意上门,卫家老娘也顾不得与儿子置气,忙挤出笑脸迎了出去。 花怜月扯了一把枯草正在喂门口一匹拖着车厢的老马,马儿湿润粗糙的舌头刮得她手心痒痒的,她忍不住嘻嘻笑了起来。殷澈抚了抚老马杂乱的鬃毛,心中若有所思。 卫家老娘已经疾步走了出来,她满脸笑容的询问道:“诸位可是要打造什么铁器?我们卫家铁铺可是出了名的价格公道,手艺精湛。就连青州军营的马蹄铁,都是特意交给我们家铁铺打造的” “这马车也是你们家的吗?”殷澈出声打断了卫家老娘喋喋不休的自夸。 卫家老娘一愣,道:“没错,是我们家的。”他们卫家往上三代都是打铁的,这铺面也算是梅岭县的老字号。为了将生意做远,还特意购置了这辆马车用来拉货。不过算起来已经有些年头,马也老了,车也破了。 原本青州军营那单马蹄铁的生意赚了一笔,卫家老娘还想着用这笔银子,去换辆新马车。谁知一包银子她还没听到个响就不见了。不用也知道,定然是自家这个傻子全都巴巴的给周家送过去了。 想到这里,卫家老娘就是一肚子火气,她没好气的道:“我家马车停在自家门口,难道还碍着你们的事了?你们到底是不是想要做生意的,如果不是就站远些,别堵了我家铺面的大门,妨碍咱们做生意。” “少啰嗦,咱们是衙门的,现在正在查案。问你什么就什么,哪来这么多废话。”谢远达从马车后厢里跳了出来,手里还抓着几个空麻袋。 “原来几位是官爷。”卫老婆子见谢远达一身官差打扮,气焰顿时矮了半截。她立刻换了一张笑脸,心的道:“不知官爷有何吩咐?” 谢远达没有理她,他将手里的麻袋展示给花怜月,殷澈看,然后对她们声道:“我不但在马车里找到了这个,还在车厢底下找到了大量残余血迹。” 花怜月,殷澈皆是眼睛一亮。卫家老娘一脸忐忑的道:“什么血迹?我们家马车都是用来拉货的,怎么可能会有血迹?” “” 殷澈与谢远达冲进了铺子里,就见火炉里的火光依然耀眼夺目,铁锤被随意的丢在打铁桩上。灼热凌乱的屋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糟了,让他给跑了”殷澈懊恼的直跺脚。 夕阳西下,寒鸦归巢,各家各户升起的袅袅炊烟伴随着那一缕缕艳红的晚霞,慢慢消失在漆黑的际。 周家,周萍儿正独自在火塘上烧火做饭。 是做饭,漆黑的铁锅里只有一些大豆,野菜加糙米熬出的杂菜粥。虽然花怜月借着霍连诀的名义,将那包银子给留下了,她却不太想用。毕竟自己欠卫宏光的已经太多了,这些银子她是万万不会动的,日后她定会找个机会还给他。 周萍儿坐在马扎上,望着通红的火焰愣。盯得时间长了,觉得脖子后面酸胀酸胀的,于是她伸手用力揉捏着。 “萍儿,萍儿”卫宏光又从墙头探出头来,焦急的呼唤。 周萍儿手一顿,那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声音让她无比的思念。她扁扁嘴,鼻尖莫名感到一阵酸楚。 周萍儿侧过脸悄悄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再面对他时,是一脸的烦躁与不耐:“你这人怎么如此夹缠不休。若是让旁人见了,还以为我在与你私会,你让我日后还如何见人。”她猛地站起身,想要躲回屋子里。 卫宏光焦灼的道:“等等,我不是胡闹,这次真的是有要紧的事找你。你出来,我在角门外等你。”他刺溜一下滑下墙头,不见了踪影。 “你” 周萍儿错愕的望着他飞快消失的背影,恨恨的直跺脚。有心不理他吧,又怕他会一直等着不肯离去。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出去听他究竟是何事,让他如此火急火燎。 又往火塘里填了一些柴火,她才匆匆出了院门。 隔着老远,她就看见卫宏光正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在角门处团团转圈。周萍儿疾步走了过去,还未来得及询问,卫宏光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急切的道:“萍儿,你和我一起走吧!” “走?走去哪?”周萍儿下意识的问道。 卫宏光激动的道:“去哪里都行,只要能离开这里。我有手艺,不管到哪都能养活你。” “又混账话!”周萍儿摔开了他的手,没好气的道:“你的爹娘你能丢下不管?你家的铺子你能丢下不管?你的弟妹你能丢下不管?” “不管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卫宏光一挥手,异常焦躁的道。 “你能万事不理,我却做不到。”周萍儿凄然道:“我娘是那个样子,我爹的身子骨也不好,若是我走了,他们该怎么办?”她也想抛下一切跟他走,可是心中牵绊太多。她终究做不到抛弃爹娘,独自去寻找幸福。 “你不知道。”卫宏光急切的抓住她的肩膀,压低了嗓子吼道:“就在刚才,衙门的人已经找到我家了,他们甚至现了车厢下面的血迹。我是趁他们没有现,悄悄爬墙出来的。这梅岭县已经待不下去了,你必须和我一起走。” “什么?衙门的人找上你了!”周萍儿惊恐的捂住了嘴,一张脸瞬间褪去了全部血色。 卫宏光点点头,急切的道:“不错,所以我必须要走” 周萍儿踌躇片刻,终于定了定神,低声道:“好,我和你一起走!” “真的!”卫宏光喜出望外,他以为自己还要费一番口舌才能劝动周萍儿,没想到她居然如此爽快的答应了。 “你等我片刻!”周萍儿苍白的面上闪过一丝坚毅,道:“我去收拾收拾,马上就出来。” “好,我在这等你。”卫宏光黝黑坚毅的脸上,难得的露出柔情蜜意。他依依不舍的目送着周萍儿纤细的身影飞快的消失在围墙后。 周萍儿走后,卫宏光唯恐旁人现自己的行踪,一直躲在角门底下。随着时间慢慢逝去,却始终不见周萍儿从屋子里出来。他心中焦灼不安,深恐周萍儿反悔,终于按耐不住从角门里走了出来。 躲躲闪闪的来到周家围墙下,他正欲爬上去张望。忽然身后一阵劲风响起,他心中一悚,刚想回头,却觉得后脑处挨了一下重击,一阵剧痛后就是强烈的眩晕感袭上脑门。 卫宏光抚着后脑艰难的转身,想要看看是谁偷袭自己。眼前却出现了周萍儿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与一个半边脸都是恐怖疤痕的高大男人。 卫宏光不可置信的道:“萍儿,你”话音未落,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又是狠狠一棍挥下来,瞬间将他打翻在地。 第八十三章 绝望 “你确定要这样做?”吴青峰扶住了卫宏光软倒的身子,面无表情的再次确认。WwW COM 周萍儿已经哭得满面通红,她浑身不可抑制的颤抖着,却依然坚定地点头。 吴青峰耸耸肩,道:“如你所愿,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他一把将卫宏光扛上肩头,往外走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周萍儿捂住嘴,泪水涟漪的目送吴青峰扛着卫宏光离去。 …… 县衙内!色早就暗了下来,书房内已经掌上了烛火。 “什么,你们已经打草惊蛇,让疑犯逃走了。”在城外忙了一的霍连诀,回到衙门里,热茶都未来得及喝上一口,就听到了这么一个噩耗。 殷澈一脸愤愤的道:“你放心,我已经将衙门的人都打出去,严格把守住城外的各条水路,6路,相信他跑不了多远。” 花连月也非常郁闷,她很早以前就怀疑过卫宏光。可因为随后又现了王升荣与马才良的尸体,她就从内心中将卫宏光的嫌疑给摒除了。 没想到绕来绕去,又绕了回去。尤其是卫家马车上现的残留血迹,几乎已经可以笃定,他就算不是凶手也是知情人之一。 想到这里,花怜月道:“卫宏光此人虽然暴躁异怒,却对周萍儿感情极深。我想他就算是要暗中潜逃,也会去见周萍儿最后一面,甚至会带着她一起逃走。我已经让阿达带人去周家附近埋伏,不定可以等到卫宏光落网。” 话间,外面的鸣冤鼓响了起来。众人面面相觑,这么晚了,难道还有人来报官鸣冤? 没过多久,当班衙役领着谢远达与一位瘦削怯弱的清秀少女一起走了进来。 少女见到面目严肃的霍连诀,立刻扑通一声跪下,磕头道:“民女周萍儿见过知县大人。” 霍连诀点点头,淡淡的道:“周萍儿,你深夜击鼓所谓何事?” 周萍儿抬起头,直直的注视着霍连诀,一字一顿的道:“民女是来自的,是民女与雁荡一起,击杀了周和及马才良,王升荣三人。” 在座之人,闻言心头都是一惊。没有人愿意相信,面前这位衣衫褴褛的纤弱少女会是杀人凶手。 花怜月心中升起一股怜惜之意,温和的道:“你可要想清楚了,东西可以乱吃,罪可千万不能乱认,况且还是牵涉三条人命的大罪。死者之一的周和,可是你的亲哥哥,你怎么可能去杀他?”她心中依然坚信是卫宏光杀人,而周萍儿只是一时糊涂为他顶罪而已。 周萍儿冷冷一笑,倔强的道:“他不是我的哥哥,他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鬼。你见过有哪个做哥哥的,会玷污自己的亲妹妹……” 周家早些年是在卫家隔壁开杂货铺,生活虽然算不上富裕,却也不缺银钱花销,还算过得平稳祥和。 周和上头原本还有个哥哥,在十岁那年因为淘气淹死在河道里。周家老夫妻痛失长子,后面虽然又得了周萍儿,却是个不能传宗接代的丫头片子。 于是周家老夫妻对唯一的独苗周和爱若珍宝,真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抱在怀里怕碰了。 就连比他了六岁的周萍儿,都要事事让着他。生生把一个原本还算勤勉努力的伙子,宠成了一个自私自利,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 周家老夫妻年纪越来越大,铺面上的事已是力不从心。儿子却除了要银子什么事情都不管,俩人渐渐心生悔意,却已是无可奈何。 于是老两口就张罗着为周和娶一房媳妇,有媳妇没事吹吹枕头风,儿子不定能收收心,好好帮着料理家里的生意。 媳妇进门以后,周和确实是老实了一段时间。每躲在家里与白白嫩嫩的新媳妇卿卿我我,也不再与那些狐朋狗友来往。 按理原本是件好事,谁知周老婆子却心生不平。总觉得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就这么被媳妇给抢走了。于是老太太也学大户人家的做派,让儿媳到面前来立规矩,以树立自己做婆婆的威风。 可惜她就是一介普通商妇,哪里知道什么是规矩呀!于是她不是让儿媳干铺面里伙计才干的粗活,就是将所有家务都推给媳妇。美其名曰是让儿媳学学如何掌家,实际是将媳妇当丫鬟使唤。 新媳妇初到完全陌生的婆家,自然是胆怯弱言听计从。公公常年在外操持生意不管家事,家里自然什么都是婆婆了算。虽然周萍儿也会暗中帮忙,可时间一长难免心生怨念,于是常常会对周和抱怨。 开始周和还会为自己媳妇打抱不平,可周家老婆子也是个精明的。媳妇会哭她也会哭,哭儿子没用娶了媳妇忘了娘,哭媳妇恶毒挑拨他们母子关系 最开始她一哭闹,媳妇就会老实认错。周老婆子越得了意,就常常用这一招来辖制媳妇。谁知一来二去的,做媳妇也算看透了她刻薄的嘴脸不再避让。 于是周家常常上演婆媳大战,婆媳二人往往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就闹的鸡飞狗跳,而周和就成为她们争夺的目标。 时间一长,周和不胜其烦,常常出去躲清静,于是又与以前的狐朋狗友恢复了走动。周老婆子与媳妇斗的正欢,谁也没有注意到周和被那些狐朋狗友带着,渐渐染上了赌博的恶习。 等到她们现不对劲的时候,周和已经在赌博的泥沼中越陷越深。仅仅三年时间,他不但输光了媳妇的嫁妆,还将周家的老底子都输了出去。 媳妇生娃的时候,偏偏周老太婆还要作妖,连接生婆都不肯请。谁知遇上媳妇难产,一尸两命,她与肚中的孩子双双死在了周家的床榻上。 媳妇的娘家人莫名死了女儿,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于是来了十多个人将周家杂货铺砸了个稀巴烂。 周老汉不在家,周和见势不妙也躲了出去。当其冲的周老太婆被气得中了风,从此缠绵病榻医药不断。而原本还算富裕的周家也算是彻底衰败了。 周萍儿与卫宏光本是一对青梅竹马的壁人,因为年纪相当又彼此知根知底,两家大人早早地为孩子定下了亲事。谁知周家却出了周和这个要命的祸害,卫家长辈对这桩婚事开始心生悔意,于是暗中拖着不肯接周萍儿入门。 周萍儿心中悲苦,却又无可奈何,谁让自己摊上了这么一个祸害哥哥呢!本以为日子已经够苦了,周萍儿没想到还有更悲惨的事在后面等着自己。 周和死了媳妇,又因为他好赌而弄得家徒四壁,自然不会再有女子敢嫁入周家。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自然需要泄的途径,于是周边稍有姿色的大姑娘,媳妇有不少都吃过他的暗亏。虽然周和为此也挨了不少拳头,可是谁也不敢真把他打死。 那日,他见到隔壁新搬来的叶无双后,立刻惊为人。可惜有着一身凌厉气息的吴青峰,让他莫名的心生忌惮,终究也只敢放在心里想想而已。 一日,周和多喝了几杯,回家的路上正好碰见吴青峰离去。所谓酒壮怂人胆,想想那个妩媚娇艳的娘子此刻独自一人在家,他就心痒难耐。于是趁着酒兴,周和悄悄爬进吴家院墙,意图对独自在家的叶无双不轨。 叶无双仓皇呼救的声音,惊动了对面的周萍儿。周萍儿虽然惧怕周和,可是性善良的她还是鼓起勇气冲过来阻止他的恶行。 正闹得不可开交,吴青峰回来了。要不是周和跑得快,差点被愤怒的他活活打死。 第二日,心疼儿子的周老太婆,拖着病残的身子怒气冲冲的去寻吴青峰的晦气。周和恼恨周萍儿坏了自己的好事,于是趁乱回来想要教训周萍儿一顿出气。 谁知拉扯间,温润柔软的少女**,让精力旺盛却无处泄的他心生歹念。他将周萍儿按倒在冰冷肮脏的炕上,也不顾她的疯狂厮打,苦苦哀求,就这么恶狠狠的压了上去。 那一瞬,周萍儿惶恐绝望,连死的心都有了。 原本她以为周和只是一时失控,才会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谁知他本就是个恶魔,年轻鲜活的女孩身体让他食髓知味。何况这具鲜活的身体触手可得,还没有被打的危险。于是他竟然罔顾人伦,彻底缠上了她。 就在这的院子里,到处留下了让周萍儿窒息的噩梦。甚至有一次还让周老汉碰见了,周老汉愤怒至极,想要从他身下解救苦命的女儿,却被他轻轻一推摔出了老远。 完事后,周和大摇大摆的走了,只留下周萍儿与周老汉抱头痛哭。 周老汉拿周和无可奈何,只能让周萍儿远远的躲出去。可是周和已经将周萍儿视为禁脔,回来若是见不到她,就会借故拿老父老母出气。尤其是暗中怂恿她躲出去的周老汉,更是承担了他绝大多数的怒火。 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活生生的人。无处可躲,无处可藏的周萍儿,终于被彻底激了心底的怒火。 为了让老父亲少受皮肉之苦,于是她明面上屈服于他的淫威,暗地里却开始寻找杀他的机会。 那日,她顶着寒风躲在醉红楼外面等了一夜。直到更深露重,她终于等到三个醉的连腿都不会迈的男人从醉红楼里出来,踉踉跄跄的走进那条罕有人至的巷子。 第八十四章 有爱相随 周萍儿木然的叙述着,她平静的脸上根本看不出曾经的绝望与愤怒,就像是在别人的故事。 Ww W COM在场之人却无不感到极度的愤怒,能做出这样恶毒到令人指之事,这个周和根本就不配称之为人。 花怜月瞪着眼睛,愤怒的道:“这人禽兽不如,早就该死了。” 霍连诀淡淡瞥了她一眼,她只得恨恨的闭上嘴。他轻咳一声,将视线投向周萍儿,提出一个疑问:“你与雁荡是凑巧碰上,还是一起预谋杀人?” 周萍儿掀起薄薄的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道:“也许是意吧!第一次见到雁荡时,我因为不敢回家而在街上游荡。他满身伤痕的被人从马车里丢出来,我吓了一跳,上前一探究竟。就听他迷糊中,还在咬牙切齿的:此仇不报妄为人。” 周萍儿的眼睛隐藏在一片晦暗的阴云中,没有一丝光彩。正是雁荡濒死还要复仇的倔强,激了她胸中埋藏的杀意。于是她救了他,他也答应帮她复仇。 当日他们只是在寻找机会,却惊奇的现机会来得居然如此容易。 而且他们的仇人就在一起,烂醉如泥到连三岁儿都可以轻易推倒。难道连老都不肯原谅恶人,特意给他们这个手刃仇人的机会吗! 被愤怒烧红眼睛的周萍儿,捡起了路边一块沉重的石块,狠狠砸在了周和头上。一下又一下,温热的血液与脑浆喷溅在她脸上,就像是干净的圣水,洗刷着她身上刻骨的耻辱。 直到雁荡拉住她,她才现周和已经死得不能再死。她心中非但没有丝毫恐惧,还奇异的涌起不出的快意,就像是三伏喝了一大碗清凉的酸梅汤。 终于,她不用再感到恐惧。恐惧他突如其来的***恐惧他欲求不满时的咆哮与殴打,恐惧随时会找上门来打砸的债主这一刻,就连地似乎都变得无比敞亮了。 雁荡也利落的弄死了绑他,并将他送上刑场的马才良,却独独留下了王升容的性命。三个大男人,他们二人弄不动。雁荡就偷偷将卫家的马车赶来,将二具尸体与被堵住嘴并昏迷中的王升容弄了上去。 周萍儿则急急忙忙的弄来水,将地上的血迹冲刷干净。待她收拾完毕,爬上马车后,却惊愕的现,王升容已经被雁荡折磨的不成人样,就连胯下那根玩意都被割了。 再后来的事,不用她大家也都知道了。装尸体用的是马车上现成的麻袋,抛完尸体后,他们又匆匆将马车冲洗一番,偷偷还回了卫家。 周萍儿平静的叙述完毕,殷澈向她询问卫宏光的下落,她却淡淡的回了一句不知道。霍连诀只得挥挥手,让衙役将她带下去关进大牢。 冰冷的夜,凄凉的月光,周萍儿离去时的单薄背影,萦绕着淡淡的忧伤。 霍连诀若有所思的道:“这么大的马车不见了一晚上,还回来时还是湿漉漉的,卫家人怎么可能一无所觉。而且人死了以后会特别重,周萍儿雁荡应该都没有这样的气力,搬动他们的尸体。” “只有擅长打铁,臂力出众的卫宏光才能轻易做到。”花怜月微微一叹,道:“她是为了保护卫宏光,保护她心中仅有的那点温暖,才会匆匆前来自。” 用晚膳的时候,花怜月又提出了一个疑问:以马才良,王升容的身份,周和这个人人厌憎的烂赌鬼,凭啥能与他们坐在一起喝酒? 霍连诀瞧了她一眼,道:“你一向自诩聪慧,难道没有现周萍儿的眉眼与芸姐儿有些相似吗?” 花怜月正在吃藕粉羹,黏糊糊的羹里撒着少许切碎的红枣,杏仁干,糖桂花,蜜汁玫瑰花瓣,吃在嘴里特别鲜甜。走神中的她随手用银匙挑起,想往嘴里送。 就听霍连诀提高嗓门道:“心烫。” 幸亏他叫得及时,不然花怜月还真会被烫着。这碗看似没有温度的羹汤,实际温度奇高,真要被她冒冒失失的送进嘴里,非把舌头烫破了不可。 霍连诀无奈的摇头,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碗,心翼翼的搅动起来。一股白雾般的热气,伴着淡淡的桂花香飘散出来。 花怜月此时被霍连诀一句话勾的心思百转,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道:“难道这周和自己侵占了周萍儿不算,还想把她卖给王升容那个假男人?” 正在喝汤的殷澈,闻言呛咳起来,差点没把嘴里的汤给喷出去。 霍连诀薄唇一勾,浅笑道:“还不算太笨!”他将已经温好的莲藕羹塞回她的手中。 花怜月用银匙挖了一大匙藕粉羹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恨恨的道:“虽破了大案应该感到开心,为啥我会觉得这么憋屈。” 霍连诀掏出一块帕子,为她擦了擦嘴角沾染的细碎花瓣,微笑道:“做事只需凭着本心,不该想的就不要去想,徒增不必要的烦恼。” 外头的月色极好,稀疏的枝叶被风吹得哗哗轻响。就像是有人在耳边轻轻呼气,让人心头痒痒的。 殷澈抬头看了看桌上耀眼的烛光,红色的烛泪一颗又一颗的缓缓滴落下来,慢慢的在烛台下层层叠叠的累积,就像是一片艳红的珊瑚瀑布。 屋子里恢复了平静,只有细微的咀嚼声不时响起。殷澈心中忽然升起淡淡的忧伤,为啥她会有种错觉,自己就像是个透明物体,被眼前二人彻底的无视了。 案子很快被报到刑部,对周萍儿的判决也下来了:仗一百,流放三千里外的北陲边关。花怜月暗中为周萍儿感到高兴,只要不用偿命,就还有希望。 周萍儿选择还未亮的时候上路,因为她不想让有心人看见,以免徒增悲伤。她脖子上戴着沉重的枷锁,双脚套着粗粗的铁链,一瘸一拐的在前面走着。押解的差人提着哨棍,慢腾腾的跟在她的身后。 目送着她羸弱的身影逐渐远去,花怜月莫名感到鼻尖一阵酸楚。霍连诀推了她一把,对一个方向努努嘴,道:“别顾着难过了,你看那边” 花怜月望了过去,就见卫宏光背着包袱,偷偷摸摸的跟在周萍儿的身后。 花怜月嘴角一弯,绽放出一抹释然的微笑。 任何苦难,只要有爱真心相随,总有一会成为幸福的甜蜜! 第八十五章 出游 黑夜中,女子喘息的声音越沉重。 Ww WCOM她的耳边隐隐有少女娇媚的呢喃:“爷,你是我好,还是姐好?” 那样娇媚的声音太过刺耳,让人痛侧心扉。女子听出,少女是她最贴心的丫鬟含薇。含薇灵慧狡黠,总能将她的乌盘成最美丽的髻,总能将她的裳服熏出最迷人的蕴香。甚至那些围绕着她的男人,含薇都能知道怎么区别对待,高高低低,零零落落,总不辜负。 女子嘴角微弯,露出一抹讥讽的微笑! 她怎么会忘了,含薇已经十五,正是娉婷袅袅豆蔻年华。哪个少女不怀春,青春正盛的美好年华,放出去,不知要迷倒多少男人。 女人不要看女人。 窗外的红梅浓艳如血,她的心却像红梅上覆盖的皑皑白雪,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 含薇在等男人的回答,她也在等男人的回答,可惜他始终静默不语。 女子嘴角讥讽的笑意越深! “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话?爷,求你了,告诉薇儿嘛!”含薇娇媚的呢喃,越婉转莺啼。 黑暗中的女子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她的脸看上去依然是美艳绝伦,她的髻依然高耸如云。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每一根断都已是内芯脆弱,她的皮肤也不再吹弹可破。她的内心就像是长了霉斑的铜器,凄凉的浅绿,深绿,就像是入骨的毒素。 在含薇的娇嗔声中,男人终于开口了:“薇儿,当然是你好!” “好在哪里?你清楚呀!” “你年轻呀!” 含薇终于得意的“咯咯”笑了起来,那是年轻少女因为战胜了老女人,而出的骄傲笑声。 黑暗中的女子猛地睁开了血红的双眸,她的手心已经被指尖刺得血肉模糊,却依然比不过她几乎窒息的心疼。 心疼自己错付的真心,心疼自己错付的怜爱,更心疼自己不再拥有的年轻! 也不知是不是老在为周萍儿不平,送走了她后,色渐渐变得晦暗,乌云低垂。到了傍晚的时候,居然又开始下起了雪珠子。 这场雪又密又急,连着三,让苍茫大地变成了一片洁白。梅岭上的无数红梅被这北风一吹,顿时齐齐绽放。整个梅岭一片云蒸霞蔚,暗香浮动,煞为壮观。 “大人!” 谢远达推开书房的大门,一股温暖的气息立刻扑面而来。他原本被寒冷冻到没有知觉的脸颊,顿时又酸又麻。 屋子里,花怜月素手持着漆黑的墨锭子,慢慢的在兰花砚台上研磨。她穿着一件家常的银红色锦袄,领口一圈洁白的兔毛,将她的脸衬得莹白无暇。 “何事?”霍连诀手持沾满墨汁的狼毫笔,抬头望着他。 谢远达略一楞怔,才开口道:“西岭的清远书院送来了一张帖子。” “放下吧!”霍连诀淡淡的吩咐道。 谢远达将帖子放在他面前,而后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霍连诀将手中的狼毫笔搁在笔架上,展开了这张素雅的帖子。不一会,他嘴角就扬起一抹会心的微笑。 花怜月轻咳一声,引得他的视线从帖子移到她的面上。她嘻嘻一笑,好奇的道:“何事?”她目光偷瞥,见帖子上的字迹苍劲有力,明显是名家手笔。 “明日清远书院会有一场赏梅诗会,估计整个梅岭县有声望的人家,都会收到这样的帖子。” “你也会去吗?”花怜月歪着脑袋问道。 霍连诀将帖子扔到桌案上,道:“如此风雅的赏梅诗会,不适合我等汲汲营生的世俗凡人,还是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花怜月眸中闪过一丝失望,这些日子因为气不好,殷澈与霍连诀都不许她踏出衙门半步。生生将闲不住的她,憋闷的脑瓜子都疼了。 看到这张帖子她心中还隐隐有些雀跃,还以为终于能趁机出门透透气了,不料霍连诀却想都不想就直接给否决了。 去嘛!去嘛!她闪闪的眼眸殷切的望着他,虽然没有开口,那副神情分明就是在叫嚣着:我要出门去玩,我就要出门去玩! 霍连诀有些头疼的揉揉额角,无奈的道:“明日西岭必定人群如潮,还是不要去凑这个热闹了,不过咱们倒是可以去东岭好好游玩一番。” “太好了!”花怜月闻言眼眸一亮,一张脸顿时笑得如沐春风。 第二日,为了不引人注目,霍连诀与谢远达还特意换了一身常服。殷澈也穿了一件精致的浅蓝色袄,腰间扎着一根宝蓝色绣着云鹤纹的腰带,突出了她健美匀称的身段。 好不容易获得二位顶头上司恩准,能够出门的花怜月。活像一个能移动的大粽子,从衙门里步履艰难的挪了出来。可怜的她不但被逼着穿了两件厚厚的棉服,还披上了那件温暖的墨狐大氅,如今她想瞅见自己的手指尖都要费好大一番气力。 好不容易挪到马车旁,却现自己死活都爬不上去。花怜月终于忍不住飙了:“两位上官,你们把我包成这幅模样,就放任不管了吗?” 霍连诀,殷澈见她这狼狈模样,不由哑然失笑。于是双双出手,一人扯住她一边胳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她拉上了马车。 好不容易在马车里坐好,花怜月两眼泪汪汪的道:“终于知道乌龟为何会行动迟缓了。” “为何?”殷澈忍俊不禁的问道。 花怜月哀哀的叹了口气,愁眉苦脸的道:“谁身上包着这么重的壳,都别想活动开了。” 谢远达充当车夫,驾驶着双橼马车走在青石板的街面上,积雪在车轮下出“吱呀”的微声。两匹油光水滑的枣骝马优雅的迈着方步,马蹄嘚嘚敲击着地面,慢慢出了城门向城郊驶去。 城郊官道上,马队逐渐多了起来,看架势都是往梅岭方向去的。花怜月他们的马车夹在浩浩荡荡的车队中,显得毫不起眼。 花怜月掀开帘子好奇的往外张望着,居然还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豪华车架,都是前些日子在胡府门前见过的。她不由啧啧叹道:“好家伙,这清远书院的帖子还挺管用,居然轻易将梅岭县有声望的家族全都聚集起来。”殷澈也好奇的凑过去看。 霍连诀本来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闻言睁开了眼眸,淡淡的道:“清远书院的钟院长德高望重,门下有不少弟子在朝廷上位居高位,其声望自然是不容觑。” 车多人多,谢远达满头大汗的将马鞭挥舞的“啪啪”作响,却依然只能艰难的跟着车队慢慢挪动。平时只需要半个时辰的车程,今儿却足足用了两个时辰。 好不容易到了东西岭分叉的路口,绝大多数的马车径直往西行,谢远达却拉转了马头。当然,除了霍连诀他们外,也有零星的马车也拐上了前往东岭的山道,看来不想去西岭凑热闹的不止他们四个。 山道蜿蜒崎岖,又覆盖着厚厚的积雪,自然是比平时要难行百倍。尽管谢远达费了十二分的心力,度依然比先前快不了多少。 出门时是辰时,此刻已是午时,他们却还在山底下徘徊。花怜月不由泄气的道:“还想好好赏梅呢,这大好的光阴却全耗在路上了。” 霍连诀失笑道:“无妨,山上的法华寺是可以留宿的。最多咱们今日不下山了,让你饱了眼福再走。” “你们看外面,对面半山坡上好像有个没穿衣服的女人。”一直倚在窗口,仰头欣赏红梅白雪的殷澈忽然,指着对面的山头惊呼出声。 第八十六章 梅林艳尸 梅岭的东西岭之间,还连接了无数不起眼的山头。Ww WCOM殷澈指着的,就是与东岭并排而立的另外一个山头。 半山腰处有一大片梅林开得如火如荼,密密匝匝如胭脂般的红梅映着皑皑白雪,彤艳俏丽似有光华流转。纵然隔得老远,那浮动的寒香似在鼻尖萦绕。 梅林吸引了殷澈的全部注意力,当她无意中瞥到其中一棵粗大的梅树底下,一动不动半依着一具白花花的女人身子时,也被吓了一大跳。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霍连诀,花怜月同样也看见了那个僵靠在梅树底下的裸身女子。因为隔了一个山头,他们看得并不太真切,也不知那个女人是死是活。 霍连诀面色凝重的对谢远达道:“再快些!” “驾!”谢远达点点头,鞭子在空中甩得噼啪作响。车轮却依然陷在泥泞的雪地里,就像被浆糊给糊住了般,前行的十分艰难。 殷澈却坐不住了,她对霍连诀道:“山路难行,马车度太慢。不如让我先行一步,看看那女子还有无生机。” “也好,你的脚程快,先去瞧瞧也可。”霍连诀答应的倒是极为爽快。 殷澈也不多,掀开车帘纵身跳下了马车,施展轻功飞快的往那处梅林而去。 虽从这个山头望向另一个山头好像并不太远,可真要绕起来,也花了她半个时辰。 当殷澈好不容易赶到时,却见原本静谧的梅林中居然多了一个满脸胡渣,清瘦颓废,眸中透着阴寒的年轻男人。 那个男子虽然正面对着她,却没有现她的到来。因为此刻他正弯着腰,用手掌轻抚梅树下女子的面颊。 “狗贼!”殷澈勃然大怒,她此生最恨轻薄女子的贼人,见此情形立刻一掌狠狠劈了过去。 男子反应奇快,他脚下一用力,整个人迅往后飞纵,殷澈这一掌便落了空。 击退了男子,殷澈立刻低头查看女子情形。这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女,她有着一具曼妙迷人的身躯。 可惜此刻的她半靠在梅树上,凌乱的头披散在脑后。那具曾经让男人心醉的曼妙身子,毫无羞耻的全裸着。僵硬蜡黄,毫无美态可言。 数片从枝头飘落的红梅花瓣,伴着积雪覆在她僵硬的躯体上,就像是打翻的猩红朱砂。 女子的眼眸依然瞪得大大的,里面的瞳孔早已散大。殷澈拂去她身上的积雪,现她的背部以下肢开始浮现大块尸斑,明显这美貌女子已经死去多时。 只是这具女尸的面部表情依然栩栩如生,她嘴角居然微微翘起,似乎在微笑中死去。 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陡然看见这具女尸脸上诡异僵硬的笑容,还是让殷澈吓了一大跳。 年轻男子也不多话,他捡起地上的酒葫芦,转身想要离去。殷澈却出声喝道:“站住,不许走!” 年轻男子没有理会她,依然往前行走,光洁如絮的雪地上留下他凌乱的脚印。 殷澈冷冷的出声警告道:“这里可是命案现场,你是第一个到现场之人,还留下了许多脚印。要是你不留下来配合我们大人查案,恐怕难以洗脱嫌疑。” “查案?”年轻男子心中忽然一动,他嘴角勾了勾,居然真的站住脚不走了。 就见他拔了酒葫芦上的塞子,仰头灌了一大口,而后饶有兴致的道:“左右无事,就陪你们玩玩。” 好大的口气!殷澈嘴角抽了抽,不再理会那个男子。反正留下他,只是因为他是第一个出现在命案现场之人,也许会有什么现。 “咦,那里怎么会有死人?” “呸,真是晦气,将这傲雪欺霜的梅林给玷污了。” “你瞧,好像是没穿衣裳的女人耶!” “走,咱们也过去瞧瞧。” 就在殷澈探查女尸的时候,又有不少原本想来这片梅林赏花的马车停靠过来。从马车里下来的游人,也6续现了这具诡异的女尸。 于是大群吃瓜群众,兴致勃勃的蜂拥而至,想要看个热闹。 女尸耶,还是没穿衣裳的艳丽女尸耶,可不是那么容易见着的。 也亏殷澈随身携带着六扇门的令牌,有一定的震慑作用。否则估计女尸周围的梅树上,一定会刻满了“某某到此一游”!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谢远达才赶着马车姗姗来迟,一直在保护现场的殷澈忙迎了上去。 霍连诀掀开车帘沉声问道:“如何?” 殷澈道:“已经死了,我粗粗看过,女尸身上并没有其他伤痕,有一套女子穿的中衣散落在梅林里,看大与这女子身材吻合,应该是从她身上脱下来的。 从现场看,像是这个女人准备入睡的时候被人给挟持,并将她从温暖的室内扔到这寒地冻的梅林中,因为缺少御寒的衣物被活活冻死。” 霍连诀的脸立刻阴沉下来,毕竟欢欢喜喜的出门游玩,却碰上如此糟心之事,任谁心情都不会愉悦。 “咱们也下去瞧瞧!”马车里穿出花怜月清亮的声音。 这回她不需要霍连诀与殷澈帮忙,自个就利落的跳下了马车。原来她已经不顾霍连诀的反对,脱了那件碍事的墨狐大氅。 “月丫头!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花怜月脚刚落地,就听到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与自己打招呼。 她抬头望去,却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正定定的望着自己。 “萧凤楠,你这么快就出来了!”花怜月不可思议的道。她还以为他打伤了人,会被关上三五个月呢!没想到才十几的功夫,他就人模人样的出现在监牢外。 萧凤楠看见花怜月的一瞬,一双琥珀色的阴寒眸子里似乎闪过一抹涟漪。他一直表情缺失的俊脸上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道:“你觉得快吗?我在监牢中可是度日如年呢!” “既然知道监牢中日子难过,以后就收敛些吧!”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做了捕快的缘故,花怜月话时总是带着苦口婆心的劝导。 萧凤楠听了非但没有不耐烦,反而翘起嘴角,似乎感到十分愉悦。 花怜月又抬手指了指他腰间的酒葫芦,一脸嫌弃的道:“才出来就喝上了,你也不怕醉死在外面。” 第八十七章 辨认 花怜月虽然也喜欢喝酒,却极少喝醉,因为她总是能在酒意上头的时候及时封杯。 Ww W COM所以她也不喜欢没有自制力,成日醉醺醺的酒鬼。 萧凤楠一拍酒葫芦,笑呵呵的道:“这里面装的可不是酒,都是苦了吧唧的药汁子。我既然答应你不再喝醉,自然会话算话!” 花怜月噗嗤一笑,道:“用酒葫芦装药汁,你也算是个妙人。” 霍连诀早就下了马车,见花怜月与一陌生男子谈笑风生,心中莫名闪过一丝不悦。 他都没有叫过她一声月丫头呢,这个面生的男子凭什么叫得这么亲密。 霍连诀故意轻咳一声,扬起嗓门提醒道:“月儿,有什么话待会再,先过来查案要紧!” 这声突如其来的“月儿”,叫得花怜月浑身一紧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她抖了抖掉落一地的鸡皮疙瘩忙,丢下萧凤楠,乖乖的跟在他身后。 因为殷澈的及时介入,案现场被保护的很好,洁白蓬松的雪地里留下的脚印并不多。 除了殷澈与萧凤楠外,剩下的脚印都是这具女尸临死前留下的。因为女尸脚上没有穿鞋,所以很好与旁人区分。除此之外,再无第四个人的脚印留下。也辛亏昨夜雪停了,她的脚印才会完整的保存下来。 花怜月踏着女尸杂乱无章的脚印走了几步,而后挠着脑袋不解的道:“好乱的步子,一直都在原地绕圈,她这是在跳舞吗?还有那些衣裳散落的位置,像是她在跳舞中随手扔出去的。” 旁观的众人,包括殷澈与霍连诀都齐齐打了个冷颤。 试想一下,在大雪纷飞的夜晚,万俱寂的山野中,一个仅穿单薄中衣的美貌女子,在这暗香浮动的梅林中,边翩翩起舞边脱衣裳。 舞尽兴,衣裳尽,少女倚在梅树下,含着微笑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这情景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异常诡异。 旁观的众人开始感到惴惴不安,有一个披着雀裘羽纱披风,手里捧着巧的紫铜祥云仙鹤雕花手炉的年轻妇人,对身旁人声道:“难道这女子是中邪了,才会莫名其妙的死在这里?” “你可别吓我,对面就是法华寺。明智大师佛法高深,哪里的邪物敢在他的眼皮底下作祟。”回答她的是一个瘦瘦高高的锦衣男子。 “谁知道呢!也许是这里的梅树成了精,想找美貌娘子做替身!”一个穿着厚厚灰鼠大氅的中年男子插话道。 越来越悬乎的猜测,在人群中暗暗流传! “我有些害怕,咱们别看了还是走吧!”一位胆的圆脸少女,用手帕捂住眼睛对自己的家人娇嗔道。 “走吧!走吧!真是晦气。” 于是有人开始纷纷附和。三三两两的马车开始调转车头,准备离去。 “等等!”花怜月却拦在了众人面前,好声好气的道:“你们先别急着走,都帮忙认认,看有谁认识这个女子?若是能联系到她的家人,就更好了。” 她现女尸全身肌肤细腻柔嫩,散落的中衣质地柔软轻薄,是极好的繁花织锦。上面图案的也是繁复精致的折枝蝴蝶兰图案,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这些细节都显示这具女尸生前的身份应该是非富则贵,面前这些人大多是梅岭县周边的乡绅富户,不定他们中间会有人认出这具女尸的身份。 “还要去看个死人,我才不去!”立刻有女子花容失色的惊声尖叫。要她们远远看个热闹还行,要她们凑近细看非吓死不可。 “走了,走了!”也有人在大声呵斥自家车夫。看热闹是一回事,谁都不想揽事上身,还是如此晦气之事。 殷澈面色阴沉,一张不苟言笑的俏脸如沾染了寒霜般冰冷无情。就见她听冷冷道:“谁要敢擅自离开,别怪我下次请六扇门的兄弟上门请教。” 六扇门的名头用来压制京官是不够资格,用来吓唬这些地方乡绅还是绰绰有余。 霍连诀也挑起眉峰注视着众人,他微迷的眼眸,紧抿的唇角,无不在显示他内心的不耐。 本想散去的众人便迟疑了!不管怎么,霍连诀知县大人的身份,加上六扇门的威名,还是能让这里大多数人心生忌惮。 终于有一位面慈的中年妇人念了句阿弥陀佛,道:“也是可怜之人,瞧一眼就瞧一眼吧!若真能认出是哪家相熟的夫人或是姐,也好赶紧去递个话。” 她率先下了马车,扶着自家丫鬟的手臂,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殷澈扳起女尸僵硬的下巴,拂去她面上的丝,让她青灰的脸完全暴露出来。 妇人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她一只手紧张的拽着自家丫鬟的手臂,另一只手拿帕子捂着口鼻,仔细望了过去。半晌后,才摇摇头道:“不认识,瞧着面生的很。” 她又对自家丫鬟道:“春梅,你也看看。”春梅壮起胆子仔细瞅了两眼,也是频频摇头,直呼没见过不认识。 妇人长舒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她十分有礼的对霍连诀道:“知县大人,很抱歉,咱们帮不上忙。” 花怜月眸中闪过一丝失望,殷澈与霍连诀倒是面不改色,就见霍连诀点点头,道:“多谢夫人,你可以走了!” 有了带头之人,后面的也就少了顾虑,于是也轮着一一上前辨认。可惜仔细看过女尸的面容后,个个都是大摇其头,纷纷表示不认识。 衙门众人心中都难免感到失望! 这时,终于轮到那个圆脸少女与她的家人。就见她扯着自家长辈的衣袖,战战兢兢的上前。眸光却四下飘忽,始终不敢放在女尸死气森森的脸上。 直到她家长辈安慰的拍拍她的手背,她才鼓起勇气将视线投到女尸的脸上。待看清楚女尸的相貌后,就听她“咦!”了一声。慌忙用手背揉揉眼睛,面上露出一抹不可置信。 花怜月精神立刻一振,忙追问道:“姑娘可是认识她?” 圆脸少女摇摇头,老老实实的道:“不认识!” 花怜月面上的失望还未敛去,就听她继续道:“不过我前些日子在法华寺见过她。” 第八十八章 跋扈 据圆脸少女叙述,半个多月前,她曾经到过法华山烧香祈福。WwW COM那时正是巳时末,虽是冬日却暖阳高悬气极好。金子般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桠散在山道上,美丽而耀目。 一路上香客游人不断,其中有不少是她熟识之人。圆脸少女心情极好,便让车夫慢慢行驶,方便她与人打招呼,同时可以好好欣赏沿路的风景。 眼见马上就要到达山顶,刚好遇到山道拐弯,车夫的视线受到阻碍。这时,却从上方急冲下一辆珠翠华盖的奢华马车。 那辆马车的冲势很急,眼见两辆马车就要撞到一起,圆脸少女吓得惊叫一声捂住了脸。还好她的车夫经验老道,他用力拉转马头手中长鞭急挥,险险的让自家马车避开了冲下的那辆马车。 而对方却没这么好的运气,就听一声长嘶后,坚硬的车厢撞到一旁的山壁,立刻侧翻了下去。好在马车旁边还有几个随从,他们急急冲出,合力拉住马头,才没有生更大的事故。 大伙惊魂未定,就听马车里一个女人尖厉的怒喝:“谁敢挡我的座驾,将人拿下。”她的随从立刻凶神恶煞般的过来,将圆脸少女的车夫从马上扯下来,压制在地上。 圆脸少女大惊,惊慌的道:“明明是你们下山太快,差点撞到我们的。” “那又如何,你的贱命能和我比吗?” 车厢里的女人已经在随从的帮助下,狼狈的钻了出来。圆脸少女这才现,那是一个极美的女人,粉面桃腮,妆容精致艳丽。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银霞蜀锦袄,披着五彩刻丝石青银鼠大氅,下着四喜如意云纹半仙裙,油滑的长乐髻上缀满珠玉。 女人拢拢肩头的大氅,对随从吩咐道:“赏他一百鞭子,看他下次还敢不敢贸然冲撞贵人。还有她”她指着惊恐的圆脸少女,眼神冰冷如看蝼蚁,倨傲的道:“有眼无珠,居然敢回嘴,也赏五十鞭子。” 听到这里,众人一片哗然,花怜月愤愤不平的道:“这个女子好不讲理,倨傲跋扈至此,想必也是不得人心的吧!” 圆脸少女连连点头,一张稚嫩的脸因为后怕而涨红,道:“不错,不错,她的随从似乎并不完全听从。因为当时山道上有不少人聚拢过来围观,她其中一个随从就这不是府里,若是惹了麻烦,只怕老爷会不高兴。她才稍稍收敛,不过还是让人抽了我的车夫好些鞭子,才肯上车离去。” 霍连诀目光锐利的盯着她,道:“你确定她当时就下山了?” 圆脸少女缩了缩脖子,声道:“我的确是看着她的马车直接下山了。” 下山了?既然下山了,为何隔了这么久她又重新出现在这片梅林中?她那些随从又去了哪里?众人心头同时闪过这个疑问。 围观之人渐渐散去,片片红梅无风自落,落在树下之人的肩头鞋袜上。寒香浮动,沁人心脾。明明是如斯美景,每个人的心中却像压着巨大的石块,沉重的喘不过气来。 殷澈忽然指着女尸,逼视着萧凤楠,道:“我来的时候,你在对她做什么?”当时看到萧凤楠的第一眼,她以为他在轻薄梅树下的裸身女子。 当殷澈现那女子其实是一具女尸后,还以为他连死人都不放过,她心中对他充满鄙夷。现在再回想起来,她又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众人闻言都将好奇的目光投到萧凤楠身上。 花怜月也眸光闪闪的望着他,温言软语的道:“要是你有什么现或是怀疑,可一定要出来,不定能帮助我们破案。” 萧凤楠本来他心性凉薄,从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先前的确是有怀疑,不过因为被殷澈打断,所以没有继续探查下去。 此刻花怜月清澈无垢,殷殷期盼的眸光就像是熹微的晨光,驱散了他心底浓浓的阴霾。他踌躇片刻后,终因不忍拒绝,只得无奈的道:“你稍等片刻,我再仔细瞧瞧。” 萧凤楠右手的拇指与食指搓了搓,放到鼻端仔细闻了闻。然后踱步走到女尸身旁,伸手毫不客气的扳开女尸僵硬的下巴,凑到她嘴边闻了闻。 他这个突兀的动作,让周围之人都抽了一口凉气。谢远达还一脸嫌弃的暗暗嘀咕:“好恶心!” 片刻后,他直起身子,淡漠阴寒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花怜月忙追问道:“怎么样,有何现?” 萧凤楠勾勾嘴角,道:“先前我现此女子嘴角有一点白色粉末,加上她嘴里还未散去的酒味。估计她生前服食了大量的五石散,因为五石散的作用,她才会产生幻觉,做出这些古怪之事。” 服用五石散的风气几百年前就有,那时的文人士大夫们人人都推崇备至,甚至连不少女子都偷偷服用,因为它除了壮阳外还有美容的作用。 服用五石散后可以让人肌肤白皙如抹脂粉,性情亢奋容易产生愉悦的幻觉,浑身燥热身体肌肤的触觉变得高度敏感。 因为一定要穿薄衣,吃冷东西,以凉水浇注身体。所以五石散又名“寒食散”。 服用后要用寒食、喝温酒,脱衣裸袒,运动出汗等方式来散药力。按照医书上的法,就是““寒衣、寒饮、寒食、寒卧,极寒益善”。冻出肺炎来,那是你散的好。 只是这五石散对人身体伤害极大,后来因为出现大量因为服食五石散而致瘾,致残,致死事件。官府早就有了明文规定,禁止制作及服食五石散。 可惜不管官府如何禁,民间服食五石散的风气依然盛行,其结果就是造成五石散价格暴涨。于是有不少人为了谋取暴利,不顾官府的三申五令而私底下偷偷制作贩卖。 如果这女子确实生前服用了大量的五石散,那许多不合理之处,就变得合理了。甚至连她的暴死,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霍连诀紧绷的神经并没有放松下来,按如果这个女人是因为私自食用五石散而暴毙,他这个地方官并没有太大的责任。可是五石散是从哪里来的?明明早该离去的富家千金,为何又会服用禁药后暴毙在此? 他微微抬头,深邃美好的轮廓完美的展示在清冷的雪光下。他望了望东岭上隐在一片白雪红梅中的古朴寺院,勾起唇角露出森白的牙齿,淡淡的道:“阿达,你将女尸抬上马车送回义庄。咱们几个一起到法华寺去寻找真相!” 第八十九章 偶遇 寒风凛冽,落花雪绒四下飘飞,雄伟古朴的寺院影影绰绰的隐在山顶中。 Ww W COM一行人冒着寒风走在蜿蜒陡峭的山道上。 花怜月正埋头疾走,山路泥泞又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极为难行。她气息不匀呼吸声渐粗,口鼻中喷出淡淡的白雾。 霍连诀余光瞥见一片红梅花瓣随风飘下,摇摇曳曳的落到她乌黑的鬓间。他忍不住伸手摘落那片花瓣,随口问道:“累不累?” 花怜月抬起头,露出一张异常苍白的脸,摇摇头勉强笑道:“不累!”虽然她嘴里着不累,可她不稳的气息,额头细密的汗珠,踉跄的脚步都在显示她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 霍连诀一愣随即有些后悔,应该让谢远达用马车将她也一起带回衙门的。可是他也只是想想而已,他知道以她那好奇心旺盛的性子,绝对不会老老实实的回去等消息。 殷澈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她抬头望了望隐在山顶的朱墙黛瓦,心急的道:“我先走一步,你们随后过来。”她也不等霍连诀,花怜月话,提气纵身而去。 花怜月满眼羡慕的望着殷澈迅远去的背影。她从的梦想也是希望能成为行走江湖,快意恩仇,保护弱的女侠。可惜她的身子日渐孱弱,注定了她的梦想只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忽而,霍连诀快走几步,到她身前蹲了下来。花怜月吓了一跳,道:“你这是做什么?” “上来吧!”霍连诀清清冷冷的道:“蜗牛也比你爬的快些,你这样的度,只怕黑也到不了法华寺。” 花怜月扬起眉眼,二话不,手脚并用的爬上了他的背脊。还不忘笑呵呵的道:“那就有劳大人了。”别看她嘴上的客套,动作却一点都不含糊。很快,她纤细的胳膊牢牢的搂着他的脖颈,纤细的双腿则紧紧盘住他劲瘦的窄腰。 霍连诀无奈的摇摇头,温暖的大手稳稳的托住她的身子,双腿一用力稳稳的站了起来。感觉背上的重量轻到几乎可以忽略,霍连诀心头不由闪过一抹淡淡的怜惜。 花怜月紧紧的攀附着他,柔软的脸颊贴在他的颈侧。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他呼出的温暖气息,将她给团团包围。她不由垂着眸,却瞧见他腰带上绣着的祥云仙鹤图案。随着他步伐的颠簸起伏,那些仙鹤张开巨大的双翅,似乎自由的在白云中翱翔。 让她想起了时候父亲背着自己,在百花谷中游玩的情景。她心中有种奇异的放松,忍不住哼起了俚语调。她的声音极,就像是睡梦中的呢喃。霍连诀仔细听了许久,才听清楚她唱的是什么。 “黑马哟,腿儿长哟,跑起来就像一阵风哟。黑马哟,腿儿长呦,我的皮鞭扬起来哟” 霍连诀满头黑线,自己今穿的是一件泥金黑锦袍,可不就是她嘴里的黑马嘛!更可气的是,他现自己居然跟着她轻快的调子,也不由自主的声哼了起来。 才哼了几遍,后面的山道上传来车轮吱吱呀呀的声音。霍连诀忙侧过脸避让到一旁,免得被溅一身雪泥。好歹自己也是一介堂堂县令,这张脸面还是要的。 花怜月虽然老实的趴在他的背脊上,却伸长脖子努力往后望去。这条山路只能通往法华寺,若是能搭上话,让主家顺便搭上一段,倒是能省不少气力。 就见一辆马车渐行渐进,马是高大的青骢马,车厢看上去也是平平无奇。偏偏花怜月一眼认出,车厢居然是用极为难得的黑檀木打造,看来马车的主人非富即贵。 就在她寻思间,马车却突兀的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就见车帘被掀开,一张俏脸露了出来。女子脆生生的道:“路旁的可是花姑娘?” 花怜月扬起脸望了过去,愕然的道:“初云!”她拍了拍霍连诀的肩膀,霍连诀一松手,她刺溜一下,就从他背上滑了下来。 “车上是何人?你们这是准备去哪?”花怜月大声问道。 初云一脸惊喜,笑道:“我还以为是眼花了,没想到真的是花姑娘。车上当然是我家夫人,我们这是准备去法华寺上香。花姑娘这是准备去哪?” 花怜月寻思了一会,才回过味。初云嘴里的夫人应该是刚刚成为知府夫人不久的李若兰。于是她笑道:“还真是赶巧了,我们也准备去法华寺。问问你家夫人可否带我们一程?” 初云还未话,车厢里就传出李若兰温婉的声音:“月儿在什么呢!还不快些上来。” 初云忙对车夫道:“快停下”车夫一拉缰绳,青骢马长嘶一声,停了下来。 马车慢慢停稳,霍连诀因为顾忌马车里是知府家女眷,于是对初云道了谢后,他跳上车与车夫并排坐在一起。 花怜月却不客气的一掀车帘钻了进去。果然,李若兰端坐在温暖的车厢里,正满脸喜悦的瞧着冒冒失失闯进来的自己。 花怜月挑眉一笑,道:“若兰不对,应该是严夫人。许久未见,严夫人一切可好?” 李若兰妩媚的脸颊上飞上两抹红晕,嗔道:“月儿又在打趣我,什么严夫人,那是外人的称呼。你还是叫我一声若兰姐吧,我喜欢听。” “若兰姐。”花怜月亲亲密密的唤了一声,挨着她坐下后,花怜月歪着头细细打量着她。 李若兰穿着一身烟罗紫夹金线绣百子榴花的织锦袄,领子袖口镶着厚密的貂毛。梳一个繁复的流仙髻,髻正中插着一只衔着硕大明珠的累丝金凤。一对莹润的明珠耳坠随着马车的震动,在她的耳际摇曳生辉。 虽然只是薄施粉黛,她眉心那点胭脂痣,如鲜亮的玫瑰凝露般,轻而易举的吸引人的眸光。 李若兰打扮的虽然雍容华贵气度不凡,对于她这个年纪来却略为老气。猛地看过去,明明是十七八岁的花样年华,却有着二十七八才有的沉静。 花怜月心中微叹,嘴里却笑呵呵的道:“几日不见,若兰姐倒是出落的越亭亭玉立了。我瞧着气色倒好,就是清减了些。” 第九十章 惊吓 李若兰轻抚面颊浅笑着没有出声,倒是初云快言快语的道:“我家夫人最近感染了风寒,还要操心府里的大事务。 Ww WCOM两位少爷,一个跳脱顽皮,一个年幼多病。那些通房姨娘又欺负咱们夫人年轻,没有一个是省心的,夫人可不就清减了嘛!” “初云,多嘴。”李若兰轻斥了一声。初云吐了吐舌尖,自知失言便乖乖住了嘴。花怜月也不在意,只和李若兰絮叨一些离别后的家常事。 花怜月这才知道,原来这几日李若兰是陪着严老夫人回胡府探亲,正好胡府也接了书院下的帖子。严老夫人让李若兰带着严玉书也一起去书院长长见识,于是她就和那些自命文采风流的胡府少年主子们一起,兴致勃勃的去了西岭书院。 只是严玉书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的待在书院里,听那些老夫子们摇头晃脑的吟诗作对,于是悄悄逼着李若兰带他到别处玩耍。李若兰无奈,只得带着他离了书院,去东岭的法华寺烧香祈福。 “严玉书那臭子也在,躲哪里去了?”花怜月的视线在宽敞的车厢内来回扫视,寻找严玉书的下落。 初云不忿的道:“大少爷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的坐在马车里。这不,才到东岭这边,他就带着人骑了马一溜烟跑没影了。我们紧赶慢赶都没有追上,若是在雪地里吹了风受了寒,回到府里,老夫人又会闹腾得咱们夫人不得安生。” 花怜月微微蹙眉,道:“那孩子已经被骄纵太过,若是现在还不好好教导,只怕长大了又会是个不让人省心的纨绔。” 李若兰黯然摇头,自嘲的道:“他自然有他的父亲,祖母去教导。我算什么,只是比姨娘略强些罢了!” “你可是严府三媒六聘,正式抬回去的正房夫人,又何必如此妄自菲薄。严玉书再顽劣也得恭恭敬敬的叫你一声母亲,否则他就是大逆不孝。那些姨娘再厉害,明面上也得尊称你一声夫人。实在不行就打出去,难道严大人还会怪你不成?”花怜月眉眼一挑,没好气的道:“往日里瞧着若兰姐也是个有主意的,今怎么一个劲的胡!”她语气严厉,明显是怒其不争。 李若兰面上微微动容,她伸手握住花怜月冰冷的手,叹道:“月儿,多谢你为我这样费心。”要知道,就算是李夫人,也只知道一个劲的要她忍让。这是命,让她一定要认命。并劝她早日为严府生下一儿半女,老夫人自然会另眼相待。 本就是老夫少妻,却还要如府里那些姨娘般,靠生孩子来巩固地位,李若兰难免心中感到委屈。花怜月虽然只是三言两语却出了她的心声,如何不让她心中万分感慨。 李若兰压低了声音道:“是姐姐愚钝,往日里心中无所求,自然拿得出主意。可是如今”她没有下去,花怜月却已经明白。如今她是为了李明杰的前程而有所求,自然平白就觉得矮了人半截,所以只想着委曲求全。 马车里一片寂静,只有李若兰头上的珠翠碰撞时出的细微声响。她垂着眼睑,掩住了眸中的潋滟的光波,就像是在自己周遭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墙,倒是让花怜月一时之间有些看不透了。 花怜月忽然有些后悔了,毕竟是李若兰自己选择的人生。她又有何权利,趾气高扬的指手画脚。 忽而“咣当”一声轻响,原本平稳行驶的马车剧烈颠簸了一下。青骢马嘶鸣一声,撒腿疾驰。车厢开始跟着剧烈的晃动,在一阵旋地转中,李若兰惊声尖叫着身子一歪,重重的往一旁倒去。 花怜月,初云也是不由自主的东倒西歪,再也坐不住了。花怜月双手紧紧攀住一根圆木,狼狈的大声问道:“外面生了何事?” 就听霍连诀厉声道:“山上滚下了落石,马惊了,你们可要坐稳。吁”他一边大声吆喝,一边满头大汗的拉动缰绳。一旁的车夫也紧张的扬起长鞭挥舞,试图让青骢马停下凌乱的步伐。 此刻马车处在半山腰中,旁边就是陡峭的山崖峭壁,若是让马车翻下去,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情急之中,霍连诀猛然站起身,冒着被抛下马车的危险,大声对车夫道:“你拿着缰绳掌握方向,记住不要拉得太紧让它疼痛。” 车夫胡乱点头,接过他混乱中抛过来的缰绳。就见霍连诀纵身跃上马背,他附身向前一把搂住了马脖子。那马背在疾驰中颠覆起伏,每一下颠覆,都把他的身子高高抛起,再重重落下。不过几个起伏间,他就感觉自己的骨头被颠散了架。他的身子也歪了,整个人都呈现下滑趋势。仿佛在下一刻,会被重重的甩落在地,头破血流,四肢不全。 花怜月掀开车帘恰好看见了这一幕,不由惊得魂飞外,她撕心裂肺的道:“你做什么,还不快下来。” 霍连诀咬咬牙,努力平稳住身形,然后用宽大的袖子遮住了马的双眼。他一边轻抚着青骢马油滑的鬃毛,一边在它耳边安抚性的低声呢喃。 加上车夫熟稔的从旁配合,青骢马的度终于慢了下来。 好不容易等到马儿停下来,霍连诀跳下马背,才惊觉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给浸湿了。他抬手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抬眼望了望近在咫尺的悬崖,心中暗暗道了一声好险,差点莫名其妙的把命丢在这里。 一个软软的身子突兀的扑进他怀中,嘤嘤哭泣道:“吓死我了!” 霍连诀一愣,随即轻拍她单薄的背脊,笨拙的好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他的手很暖也很轻,花怜月倚在他的怀中后怕不已的抽噎着,忽然觉得四周安静的太过分。她觉得有些不对劲,悄悄在他胸口蹭去涕泪,抬眸望出去。却与李若兰似笑非笑的妩媚眸子撞上,旁边的初云也睁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瞧着自己。 花怜月脸颊顿时一热,忙一把推开霍连诀,跺着脚刁蛮的呵斥道:“真是笨死了,连马车都不会赶。” 李若兰扑哧一笑,道:“月儿可真是不讲理,霍大人是堂堂县令大人。一双手是用来断案,管理地方政务的。怎么可以与车夫相其并论。” “我”花怜月一滞,悻悻的闭上嘴。 霍连诀却不以为意,他抬起头注视着山顶巨石落下的方向,眸中似乎若有所思。 第九十一章 疑团 从山上滚下的那块巨石,被卡在两棵松柏之间,其根部还带着新鲜的黄土。Ww W COM花怜月看在眼里心中却是一动,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这岩石原本是被半埋在泥土中,是被人为的巨力摇晃,才会突兀的从山上滚落下来。 这是有人想要他们的命呀! 霍连诀仔细回想,猛然记得,先前岩石滚下的瞬间,慌乱中他的余光曾经扫见一个穿着青灰色僧袍带着斗笠的身影在山林中一闪而过。可惜当时事情生的太过突然,电光火石之间他看得并不真切。 光化日之下,是谁会做出如此恶毒之事?看那身影的打扮,难道真是寺里的僧人,生了害人之心? 可是僧人又为何想要害坐马车之人?难道是他们知道坐在马车上的是本地县令,所以想再次制造一场灾难,以掩盖梅林女尸死亡真相? 花怜月与霍连诀面面相觑,俩人脑海中的思绪已是凌乱如麻。越来越多的谜团,让霍连诀的浓眉深深蹙起。 俩人回到马车旁,就见青骢马在车夫的安抚下彻底安静下来。它的喉中出呜呜咽咽的低鸣,鼻孔噗嗤噗嗤的喷着粗气,一只前蹄不停的刨着地上的积雪。 花怜月伸手拍拍马头,脆生生的问道:“怎么办?这马车还能坐吗?”她是怕万一坐到半路,又碰上落石,到时可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运气逃脱。 李若兰心有余悸的抓紧了初云的手臂,一张脸雪白雪白,鬓角凌乱的碎都被冷汗打湿了。她菱角般的红唇轻颤了颤,声道:“要不咱们还是走一段吧!反正这里距离山顶已经不远了。”任谁经过刚才那惊险的一幕,都会成为惊弓之鸟吧! 霍连诀眸中闪过一抹奇异的神采,他微微勾起唇角,道:“这匹马已经被安抚住了,等会蒙住马的眼睛,让车夫心些,掌控住方向,想来应该无妨。” “还要蒙住马的眼睛,若是踏空了该怎么办?”初云惊呼一声,眸中闪过强烈的惊惧。 花怜月扯了一块布蒙住了马的眼睛,车夫试探着赶着空车走了一段。青骢马尽管被蒙住了双眼,却极为温顺的顺着车夫拉扯缰绳的方向行走。 眼见马车安全的返回,花怜月拍了拍李若兰的手背,安慰道:“若兰姐这下可以放心了,马儿虽然被蒙住了眼睛,却能完全听从马夫的指挥,反倒没那么容易受惊。” 李若兰楞了半响,脚上的柔软的鹿皮靴慢慢被积雪给浸湿了,脚底心一片刺骨的冰冷。她暗一咬牙,对初云道:“既然月儿与霍大人都无妨了,咱们就应该相信他们,上车!” “是!”尽管初云满心后怕与胆怯,依然乖顺的扶着李若兰上了马车。 马车再次吱吱嘎嘎的上路了,只是这次它的度比先前放缓了许多。青聰马四蹄有条不紊的踏在雪地里,恍若闲庭漫步。 车夫心翼翼的拉动缰绳,掌控着马儿前行的方向。车厢里一片寂静,李若兰与初云皆僵硬的端坐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花怜月倒是一脸闲适,她依在车窗旁,掀开窗帘的一角,清冷的眸子四下不停的观察着。 霍连诀依然坐在车夫的身边,微微扬起脸面,一双精光四射的黑亮眸子同样警惕的扫视着四周每个阴暗的角落。 还好,这一路再未生其他事故。渐渐的,马车离法华寺越来越近。一股股的香烛特有的香味,随着寒风在空旷的前坪飘荡。 僧人们敲木鱼诵经的低吟声,穿过呼啸的寒风,飘荡在大伙的耳际。 精神一直紧绷着的李若兰,居然奇异的被这幽远的诵经声给安抚了。她放松了心情,静静的倾听着。 直到外面传来车夫恭敬的话声:“夫人,已经到法华寺了!” 李若兰才如梦方醒的呢喃道:“这么快!”忽而她浑身一震,一把掀开车帘,一叠声的追问道:“这一路都没有看到大少爷吗?” 车夫摇摇头,道:“这一路,我都留心看了,确实没有见到大少爷。” 李若兰顿时眼睛直了,若是把严家大少爷弄丢了,这严府只怕她这辈子也别想再回去了。 初云虽然心中也暗暗着急,还是好言安抚道“夫人别急,不定大少爷等不及,已经先进寺庙逛去了。再还有安福,安寿跟着,出不了事。” “可是,可是”李若兰依然一脸犹疑。 她也知道严玉书身边跟着安福,安寿两个随从。要是往日,她一点都不会当心。可是今日,她已经听花怜月提起,隔壁的山头莫名出现了一具女尸。刚才走到半道上,又有巨石从而落,害的她现在还一阵心悸难安。 不知为何,她的眼皮跳个不停,心中也惴惴不安,总觉得会有大事生。 “别可是了!”花怜月这个时候也话了:“都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就那臭子,一肚子坏水,怎么肯老老实实在寺院门口等着,还指不定又跑进去祸害谁了。” 李若兰暗暗苦笑,嘴里只念叨“但愿如此!” 三人下了马车,就见霍连诀已经独自站立在寺院庄严宏伟的庙门外。寺庙门口有一个巨大的放生池,可惜池水都被冻上了,也不知香客们放生的那些生命,是否还安然健在。 池边矗立着几棵压满积雪的青松中还夹着一棵梅树,满树梅花开得疏疏朗朗,被寒风吹得洒落一地,显得孤零零形销骨立。 霍连诀就站在梅树下,面色凝重的听着寺内那一下又一下沉闷的敲钟声。 “怎么了?这钟声可有什么不对?”花怜月靠近他,低声询问。 霍连诀沉默片刻后,道:“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个时候敲钟表示寺里的僧人刚刚做完午课。” 根据霍连诀的了解,法华寺的午课一般安排在未时。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寺庙里的所有僧人都要参加,这对霍连诀来无疑是件好事。因为法华山的所有僧人加起来有二三十人之多,要想从中找到那个推落巨石的神秘僧人,只怕并不容易。 如果先前寺里的僧人一直在做午课,那么这件事就会变得简单许多。因为从巨石落下,到他们来到寺院门口,中间只相差了大半个时辰。而法华寺的僧人做午课一般都要花上一个时辰,那么推落巨石的凶手定然就在那些没有做午课的僧人中间。 花怜月心思一转,也想到了这一层。她对霍连诀莞尔一笑,道:“走吧!不管是佛堂还是魔窟,咱们终究都要闯上一闯!” 第九十二章 盘问 “阿弥陀佛,三位施主请坐!” 缥缈清冷的佛号似从云端传来,穿着一袭缁衣广袖僧袍的明智大师,对霍连诀,花怜月,李若兰三人双手合十,屈身行礼。 WwWCOM 明智大师生就一副与世无争,心平气和的好皮相。他虽然已有六十高龄,却依然面目慈祥红润,双眸明亮睿智,两条花白的长眉耷拉着。就连眼角密集的细纹,都透出一股和颜悦色的味道。 如果不是那铮亮的光头太过醒目,花怜月简直觉得他就像邻家大伯一样温和可亲,这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花怜月还是第一次上法华寺,所以对主持明智大师并不熟悉。这一路上诡异的遭遇,让她本能的对法华寺所有僧人都心生怀疑。没想到与明智大师第一次见面,就让她莫名的生出亲近之意。看来这法华寺香火旺盛,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霍连诀,李若兰与明智大师却是旧识,他们恭敬的对大师还了一礼,才各自寻了椅子坐下。这时有沙弥端来几杯清茶,花怜月正好口渴,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茶水入口后,她察觉味道有些奇特。苦中带涩,涩中带甘,最后是隐隐的梅花香在舌根处流连。 霍连诀见她面露惊诧,于是含笑解释道:“此乃君子茶,取松、竹、梅加梅蕾上的雪水烹制而成。只有在这法华寺才能饮到。” “君子茶!”花怜月又饮了一口,随即含笑道:“好风雅的名字,这样的茶水也只有大师这样风雅之人,才能炮制出来。” “阿弥陀佛” 明智大师又念了句佛号,笑眯眯的道:“施主谬赞了!” 又寒暄了几句后,初云面带焦虑,匆匆从殿外走了进来。她对明智大师行了一礼,而后在李若兰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若兰顿时花容失色,失声道:“什么,玉书不在寺庙内?”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严玉书是骑马,他的度比马车可要快上许多。如果路上没有意外,他应该比李若兰先到才对。可如今初云找遍了寺里大大的禅院,都没有现严玉书与安福安寿的身影,她这下可真是慌了。 明智大师听闻知府家大少爷,在前往寺院的途中失踪了,也大惊失色。他双手合十施礼道:“阿弥陀佛,严夫人勿要着急,贫僧这就集合寺里僧众一起寻找严少爷。” “那就有劳大师了!”李若兰已经慌得浑身软,连站都站不稳了。还是初云用力撑着她的胳膊,她才能勉强对明智大师回礼。 乘着明智大师安抚李若兰无暇估计自己这边,花怜月用口型无声的对霍连诀了二个字:殷澈。 不错,不但严玉书失踪,就连先他们一步上山的殷澈也不见踪影。不过俩人对殷澈的安全倒不是太担心。毕竟那是只母老虎,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极大的可能,是她暗中现了什么要紧的线索,才会无暇现身报信。 霍连诀趁机提议道:“大师,严家少爷上山的时辰正好寺里在做午课。不如大师请出那些没有参加午课的师傅们,让本官详加询问,不定他们中间有谁碰巧见过严家少爷。” 明智大师点点头,慈眉善目的道:“也可!” 于是李若兰,初云与严家的车夫,带着众僧人们一起,扩大范围继续寻找严玉书的下落。而霍连诀,花怜月则留下来询问。 法华寺里的僧人加上明智大师一共是三十二人,因为各种原因而没能参加午课的有七人。第一个进来的是一个只有十三四岁的沙弥,法号圆聪。他个头不高,细眉细眼的脸上还带着稚气。光头圆乎乎的,看着十分机灵可爱。 圆聪身上的僧袍并不合身。袖口,裤腿处都挽了一圈。不过浆洗的干干净净,破损处也打了极整洁的布丁,看上去非常舒服。 霍连诀问道:“午课这段时间,你在做什么?” “阿弥陀佛!” 圆聪双手合十,像模像样的诵了声佛号,道:“今日轮到僧当值,午课这段时间,僧一直在各禅院打扫净房。” 正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的花怜月,忍不住轻咳一声,一脸微妙的尴尬。霍连诀将眸光投向一旁的明智大师,明智大师微微颔,表示圆聪所言非虚。 霍连诀收回眸光,继续问道:“你在打扫净房的过程中,有无碰到旁人?” 圆聪狭长的眼睛眨巴了一下,想了想,道:“只碰到了一位住在后院禅房的香客,不过是个背影。因为这位香客一直没有回头,僧又不敢靠近,所以并没有看见他的脸,也不知道是谁?” 霍连诀忙向明智大师询问道:“寺庙中目前住有香客?” “阿弥陀佛!” 明智大师诵了声佛号,道:“鄙寺后院禅房长年都有虔诚信徒居住,长则三五月,短则一两。” “敢问大师,昨夜有哪些信徒居住在寺庙内?”霍连诀再次出言询问。 明智大师花白的眉毛扬了扬,疑惑的道:“这和严家少爷失踪有关系吗?” 霍连诀一滞,花怜月忙接口道:“大师有所不知,严家少爷因为常常随着严老夫人回胡府探亲,所以与县城里各府主子们都是旧识。保不住他是碰到了熟人,一时兴起随人去玩耍了。” 明智大师含笑摇头,道:“住在后院的这几位香客,乃是来自金陵城,应该与严家少爷并不相熟。” “金陵城?”霍连诀,花怜月心中一动,他们想起圆脸少女曾经无意中提起过,梅林中的女尸话时带着金陵口音。 明智大师不知他们的心思,便让圆聪退下,换下一个僧人进来,继续接受霍连诀的盘问。 这次来的是一个大约三十开外的中年僧人,圆头大脸,满面红光。他身材魁梧,肚子还微微凸起,原本宽松的僧袍在他身上倒是略显紧凑。别看他的僧衣上布满油渍泥污,脚上却穿着一双十分干净的黑色厚底布鞋。 “阿弥陀佛!”中年僧人对明智大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明智大师微微颔,对霍连诀介绍道:“这是园悟。” 花怜月一双清冷的眸子已经在园悟身上转了一圈,她忽然现自己见过他,就在五福楼的门口。 虽然当时他穿着平常百姓的衣裳,又用斗笠遮住了半个脑袋,可他满是油光的嘴角有一颗的黑痣,却让她记忆深刻。 第九十三章 身世 七个没有参加午课的僧人,霍连诀与花怜月却只见到了其中六个。 WwW COM 圆悟是负责斋堂膳食的,据他自己当时用完午膳后,见寺里烧火用的柴禾不多了,就独自到后山砍了些。因为雪深路滑,他脚上的鞋袜都被积雪给弄湿了,还特意换了干净的鞋袜才来见明智大师。 另外有俩个是在浆洗寺里僧人换下的衣物,没能参加午课。还有一个年级稍大的老僧因为感染风寒,一直卧床休息。而另一个在老僧身边照顾,也没能参加午课。 据这些人所,他们没有一个见到过严玉书。 霍连诀沉吟片刻,出言问道:“还有一位大师” “阿弥陀佛!” 一旁作陪的明智大师诵了句佛号,抱歉的道:“还有贫僧的师弟**,如闲云野鹤般四处游历,经常几个月不回寺里,所以贫僧也不知他在哪里。” 七人见过了六人,也算是不的收获。向明智大师道过谢后,俩人缓步出了禅房。 寺庙外虽然冰雪满地,寺庙里却打扫的极为干净。枯枝落叶,积雪都被堆积在院墙下,露出一地枯黄的金凤蝶,伴着寒风瑟瑟作响。寺院后升起一缕缕淡薄的白烟,将眼前白雪红梅映得朦朦胧胧,就像是极美的水墨画。 霍连诀抬望着寺院上空升起的??白烟,眉头紧锁的凝神思索,久久的一动未动。花怜月知道他在思考案情,于是乖巧的等候在他身边,没有出声打扰。 直到她觉得刺骨寒意慢慢浸润全身,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花怜月忙将冰冷的双手笼在袖口,试图汲取一抹温暖。 霍连诀猛地回过神来,这才现她的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是乌紫的,整个人都在瑟瑟抖。 霍连诀惊觉,算起来他们已经有三个多时辰未进食了,加上山顶的气温越寒冷。她身子孱弱,可禁不起长时间的折腾。 他心中一颤,涌起一股不清是怜是惜的情绪。就听他低声唤道:“月儿。” “嗯!”花怜月瞪大眼眸望着他。她很想伸手摸摸他的额头,该不是被冻坏了吧!今儿怎么一口一个月儿,叫得如此亲密无间。 霍连诀继续低声道:“受不住就出声,可不能硬生生抗着。”她昏迷的那几日,他尽管不动声色,一颗心却始终揪得紧紧的,才会心急火燎的将梅岭县那些有名望的大夫都为她请来。当得知她清醒的瞬间,一直揪着心的他忽然有种失而复得的强烈喜悦。 霍连诀这才惊觉,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面前这个少女居然在自己心中占了如此重要的位置。重要到他根本就不敢想象,她若是再一次昏倒,自己该怎么办。 就在他心思百转千回间,却见到圆悟低着头从他们面前经过。霍连诀忙叫住他:“圆悟师傅,咱们久未进食,腹中有些饥饿,可否麻烦你为我们准备些膳食果腹。” “阿弥陀佛!” 圆悟略一犹豫就站住了脚,他双手合十诵了声佛号,道:“按两位施主腹中饥饿,贫僧就当立刻奉上各色斋菜。只是这几日大雪封山,山下的蔬果都送不上来,灶房里只有些菜馍及清粥。” 霍连诀回了一礼,道:“圆悟师傅客气了,不拘什么,能让我们填饱肚子就成。” 圆悟道:“若是两位不嫌粗糙简陋,就请随贫僧来。”他带着二人往寺院后的斋堂走去, 三人走在一条僻静弯曲的羊肠道上,许是气太过寒冷,这一路居然没有碰见一个僧人来往走动。 斋堂在寺院的右侧位置,因为要容纳几十人同时吃饭,所以修葺的宽敞明亮。里面的陈设也极为简单,只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些四方木桌及长条凳。 园悟将二人让到其中一张木桌前坐下,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请稍候片刻,贫僧这就去准备膳食。” “有劳大师了。”花怜月客气的回了一礼。 “等等!” 园悟还未来得及转身,斋堂外却传来一声不客气的吆喝:“我肚子也饿了,麻烦园悟大师给我也准备一份。” 霍连诀,花怜月齐齐回头,就见萧凤楠嘴里叼着一节长长的草根,懒洋洋的走了进来。他眼神微凉,周身笼了一层淡淡的寒气,显得格外清冷孤寂。 圆悟嘴角微微动了动,眉眼间闪过一丝异色。终究还是没有出声,只双手合十默默的转身离去。 萧凤楠大摇大摆的在两人面前坐下,将一只极普通的光面黄铜手炉推到花怜月面前,道:“寒地冻的,这个手炉就暂时给你用吧!” “多谢!”花怜月正冻得不轻,忙将手炉抱在怀中。一股暖意瞬间将她团团包围,她已经冻到僵硬的身子,终于慢慢恢复了知觉。 霍连诀皱皱眉,诧异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他不是早该随着那些车队一起离开了吗,为何又会出现在法华寺中? 萧凤楠耸耸肩,侧脸将嘴里的草根吐到地上,淡淡的道:“我平时就住在寺院里,不在这还能去哪?” “你平时住在寺院里,难道你也是僧人?”这回轮到花怜月深感诧异。话一脱口,她就觉得不对。在她的印象中,萧凤楠不但嗜酒如命,还喜欢逛青楼楚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僧人。 果然,萧凤楠薄薄的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桀骜的冷笑,道:“我倒不是什么僧人,不过还在襁褓中就被丢弃在寺庙门口。凑巧被**大师捡了,所以才会在这寺庙里胡乱混着长大。” 花怜月心中微微叹息,难怪他总是一副清冷孤寂的模样,浑身散着一种让人难以接近的戾气与倔强,原来是因为有着这么可怜的身世。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萧凤楠用手指叩击着桌面,趾气高扬的道:“都是二十年前的往事了,如今我风度翩翩不知多受醉红楼姑娘的喜欢,根本不需要你多余的同情。” 花怜月面上一滞,她微微侧脸,悻悻的道:“谁会同情一个老是喝醉的烂酒鬼。” 第九十四章 古怪 她不经意间露出的儿女情态,让霍连诀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Ww W COM他随即眉头微蹙,淡淡的道:“这么久了,也不知严夫人找到严玉书没有。”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花怜月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她抱紧了怀里的手炉,将担忧的眸光投向斋堂外雪亮的际。 没过多久,圆悟就端来一碟子重新蒸热的菜馍,一海碗浑浊的粥水,还有两样用来配粥的酱菜,一一摆在他们面前。 还不等霍连诀,花怜月有所动作。萧凤楠不客气的端起粥水,闻了闻,随即一脸嫌弃的道:“酸的,怎能拿出来待客?”他随手一泼,竟然将碗里的粥水全都泼到地上。 “你”圆悟勃然大怒,一张脸涨得通红。 萧凤楠却毫不在意的将空碗往桌上一扔,冷冰冰的道:“弄些干净的粥水过来。” 花怜月一脸担忧的望着圆悟,生怕他会火,让大家难堪。谁知半响后,他咬着牙端了桌上的空碗,还不忘瓮声瓮气的道:“请各位施主稍等片刻。”他居然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走了。 灶台里面生着火,橘红的火苗窜得老高。大铁锅里的水很快就咕嘟咕嘟的冒出了白烟。圆悟用一只木瓢挖了半瓢白花花的大米,洒进了铁锅中。 一个精瘦的僧人挨近他的身边,低声道:“你怎么还真熬上粥了?有这空隙,还不快把那两个给解决了。” 圆悟往灶台里填了几根木柴,没好气的道:“我倒是想快些动手,可姓萧的臭子就在外面,你让我怎么办?” “那你好自为之!”精瘦僧人拍拍园悟的肩膀,摇摇头走了出去。 圆悟又恨恨的往灶台里填了一把枯草,摇曳的火焰映在他的脸上,格外妖异狰狞。 斋堂里,萧凤楠抓着一只菜馍大口大口咬着,倒是吃的挺香。霍连诀的吃相就斯文许多,不过因为腹中饥饿,他也很快就消灭了四个菜馍加半碟子酱菜。 只有花怜月,愁眉苦脸的口咬着。她的嘴一向刁钻,这粗糙的菜馍对她来真是难以下咽。若是有粥水配着还好,偏偏那碗粥又叫萧凤楠全给泼了。半响过后,巴掌大的菜馍居然还剩下一半。 对上霍连诀不赞同的眸光,她心虚的笑笑,声道:“我吃饱了!咱们帮着若兰姐去找严玉书吧!” “不行。”霍连诀断然道:“什么时候吃干净了,什么时候出去。” “行了,吃不下就不要勉强。”萧凤楠站起身,道:“等着,我去给你炒两个鸡蛋。” 眼见他的背影熟稔的在斋堂后消失,霍连诀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他压低了嗓子对花怜月道:“那个园悟有古怪。” “不错,我也这样觉得。”花怜月亦压低了声音道:“其他僧人即使没有做午课,也能相互证明他们没有离开寺院。只有他一人出了寺院,并且没人跟随。回来后他还特意换了鞋袜,不定就是想要隐藏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惜,现在就咱们两个人在,不敢打草惊蛇。”霍连诀双手握拳,恨恨的道:“若是衙门的人在,只需将他收押。再好好盘问一番,一定可以知道从他嘴里掏处不少秘密” 没过多久,萧凤楠端来一碗黄澄澄的炒鸡蛋,以及一碗热腾腾的白粥。萧凤楠将这两样东西放在花怜月面前,道:“放心吃吧!我亲眼看着圆悟做的,保证都是干干净净。” 花怜月闻言悄悄的与霍连诀对视了一眼,不知为何,她总是觉得萧凤楠的话中似乎含有某种隐晦的深意。不过,她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萧凤楠不会害她,于是她就着半碗白粥,将那碗炒鸡蛋吃的干干净净。 肚子里有了温暖的食物,怀里抱着热气腾腾的手炉,花怜月觉得此刻居然舒服到萌生了几分睡意。 忽而,她腾得一下站了起来,面色凝重的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霍连诀的精神本就一直紧绷着,见状不由沉声问道:“什么事?”他也伸长了脖子努力去听,却什么都没有听到。 花怜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激动的道:“快些出去瞧瞧,我听到有很多人在大声喧哗,不定是找到严玉书了。” 花怜月不见得多喜欢严玉书,不过好歹是相识一场,也不想见他生什么意外。尤其是他的安危还牵扯到李若兰今后的命运,更加不能觑。 她急急的往外走去,霍连诀忙跟了出去。出了斋堂,霍连诀也隐隐听到了寺庙外的喧哗声。俩人疾步往外走去,穿过两个禅院,喧哗声越响亮,花怜月还隐隐听到其中居然夹杂着李若兰无助的啜泣声。 花怜月心中不由一沉,难道是严玉书遭遇了不测? 三步化作二步,急急的赶到寺庙门口。就见五六个僧人正围着明智大师,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什么。一脸焦急的初云扶着正在默默拭泪的李若兰,站在马车旁无助的望着那些僧人。 “若兰姐,生了何事?” 花怜月的出现,似乎让李若兰找到了主心骨。她猛地抓住花怜月的手腕,焦急的道:“月儿,霍大人,他们找到玉书了。”短短一句话,她又哽咽起来。 “先别急着哭!”花怜月拍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抚道:“找到严玉书是好事,你还急什么!” 初云跺跺脚,无比恼怒的道:“这些和尚现后山一处山崖底下依稀躺着几个人影,咱们夫人担心是大少爷,安福,安寿不心摔了下去,于是央求他们帮忙下去救人。他们却两边都是悬崖峭壁又都结了冰,根本无法下去查看。呸,见死不救,真是妄为出家人。” “阿弥陀佛!” 明智大师听到了初云的怨怼,花白的长眉抖了抖,无奈的道:“女施主勿要着急,如今冰雪封山,想要下到悬崖底下救人确非易事,女施主还得容咱们想想办法。” 李若兰忙对明智大师行了一礼,道:“明智大师勿怪,是下人不知礼数。还请大师念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份上,尽量想想办法。毕竟悬崖底下的可是好几条人命” “不知这摔了人的悬崖在哪?咱们几个不定能帮着看看。”李若兰话音刚落,一个带着金陵口音的浑厚声音,在花怜月身后响起。 第九十五章 遇险 话的是一个四十出头,满脸精明的汉子。Ww W COM他面色冷峻,眉眼间的纹路深如刀刻斧劈,身上穿着一身极为普通的青襟长袍,脚上是一双牛皮黑筒长靴。他身后还跟着三个身强力壮的年轻男子,皆是一身普通打扮。却个个腰背挺直,看上去孔武有力。 就见这汉子对着霍连诀一抱拳,道:“在下曹成文,来自金陵,手下这几个兄弟都有些功夫在身。兄台如果不嫌弃,咱们应该能帮上忙。” “阿弥陀佛,原来是曹施主。若是能得你帮忙,那是再好不过。”霍连诀还未话,明智大师已经一脸激动的道。 霍连诀正愁手上没人可用,闻言不由大喜。他对曹成文一抱拳,极为客气的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劳几位了。” 这时萧凤楠慢悠悠的从寺庙里晃了出来。被明智大师一眼瞧见了,大师忙道:“楠,你也给他们去帮帮忙。” “我”萧凤楠指着自己的鼻尖,余光扫到花怜月一副焦灼之态,只得一脸郁闷的道:“好吧!” “萧凤楠,谢谢你!” 花怜月知道李若兰的身份特殊,并不适宜与外男接触,于是劝她在寺庙里安心的等消息。她自己则随着这临时组织起来的急救队伍,浩浩荡荡的往出事地点出。 此处山势险峻,近山顶的地方,是一片陡峭的悬崖。此处平时除了寺里的僧人偶尔前来捡拾柴火外极少有外人前来。所以荆棘遍地,乱石丛生,极难行走。 也幸亏大雪将这里的一切掩埋,所以悬崖下躺着的那几个人,才会如此显眼。如果是莺飞草长的季节,根本就不会这么容易被现。 花怜月心翼翼的望下张望了几眼,如刀削般深不见底的悬崖中间,有一块凸出的巨大岩石。隐隐可以看见有三个人或趴,或躺在岩石处。 也亏多了这块岩石将他们拦在悬崖中间,若是真摔到悬崖底下,估计连骨头渣子都捡不到。 花怜月见那三人良久也没动弹一下,心中不由一紧。看起来,这三人已是凶多吉少。 那边曹成文几个已经忙活上了,他们熟稔的将从寺庙中扛来的麻绳,连接起来,一头套了圆圈挂在悬崖边一棵巨大的樟树上,另一边则结了个活扣,扣在曹成文的腰间。 试了试麻绳的韧性,确定没有问题后,他大步来到了悬崖边,准备亲自下去。花怜月愣了愣,清清嗓子,对曹成文道:“曹大哥,可千万要心。” 曹成文此刻双脚用力抵住岩壁,双手握紧了麻绳。闻言抬起一张黝黑的脸,对花怜月呵呵一笑,道:“多谢姑娘提醒。放”他这声放是对他那些兄弟吆喝的,声音洪亮,气势惊人,只震得樟树冠上的积雪噗嗤噗嗤一个劲的往下落。 另外三个人已经用力扯住了麻绳的中段,闻言立即放了一节。就见曹成文双腿用力一蹬,身子立刻矮下去半截,只剩头和肩膀露出崖口。 待他稳住身形后,又大喝一声:“放!”一声又一声浑厚响亮的吆喝声,在空旷的山岭间回荡不已。 霍连诀见眼前几人行动干净利落,没有一点多余的话及动作,一看就是长久合作才会养成的默契。心中顿生狐疑:莫非他们都是来自军队? 花怜月趴在悬崖边探头往下看去,就见曹成文的身影越变越。远远瞧着,就像是趴在悬崖边的灵猴。她暗暗咂舌,嘀咕道:“这人的动作真利落,才这么一回的功夫,就下去了好多。” 萧凤楠往悬崖下扫了一眼,闲闲的道:“一身蛮力而已,若是他会轻功,哪里需要这么费力。”他轻飘飘一句话,立刻引得曹成文那几个兄弟怒目而视。 花怜月斜瞥了他一眼,不客气的道:“你当轻功是耍把式卖艺,人人都可以学会吗?” 萧凤楠眉毛挑起,伸手在自己嘴上轻拍了一下,道:“叫你多嘴。” “哼!”花怜月将眸光重新投到悬崖底下。忽然,她惊喜的叫道:“到了,到了,曹大哥已经安全落到那块岩石上了。” 其余众人纷纷围上来看,果然看见曹成文已经落到那块岩石上,正在查看其中一人的鼻息。一阵寒风吹过,花怜月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她将双手拢到嘴边,对着山崖下大声喊道:“曹大哥,他们还有救吗?” 可惜曹成文没有理她,他只顾低着头,连续翻看那几人的身子忽然他动作停住了,僵了片刻后,他猛地扑过去将其中一人紧紧抱住,使劲摇晃起来。 “咦!难道山下那几个人,曹大哥都认识?”花怜月狐疑的嘀咕道。 “姑娘,你是曹大哥认识山下之人?”话的是一个方脸汉子。他一双手紧紧抓住麻绳,一点都不敢放松,于是只能出言向花怜月询问。 花怜月点点头,道:“曹大哥一直抱着其中一个人在摇晃,瞧着像是熟识之人。” “太好了,终于找到了。”方脸汉子面上露出一丝喜悦。 站在他身后的同伴,却声嘀咕道:“还不知是死是活,有什么可高兴的。”那方脸汉子立刻闭紧了嘴,不出声了。 花怜月瞥了他们几眼,心中若有所思。 “等等,你们看那里,好像有什么活物动了一下。”霍连诀忽然皱起眉头,指着悬崖下一个位置大声疾呼。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了过去,果然有道棕灰色的动物在晃动。花怜月僵着身子,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没过多久,就见一只夹着尾巴,瘦骨嶙峋的野狼出现在曹成文的身后。 花怜月一把拽住了霍连诀的衣袖,惊恐的道:“怎么会有野狼在那?”霍连诀也深蹙眉峰,他同样不能理解。 此时,曹成文也敏锐的现了身后悄然出现的野狼,他顺手从雪地里摸出一块石头。于是一人一狼就这么对峙着。 萧凤楠双眼也紧紧盯着悬崖底下,道:“可能那块岩石后藏着山洞吧!这梅岭连绵几十里,山头多林子密,本就常有野兽出没。所以寺庙的墙壁都修得特别高大坚固,在寺院里睡觉的时候,常常半夜里会被狼嚎声惊醒。 记得五年前,曾经有个随着母亲来寺庙里烧香的姑娘,因为追着一只凤尾蝶入了后面的山林,结果就被一只野狼袭击了。要不是正好碰上当时我在林子里休息,那个姑娘只怕就成为野狼腹中之食了。” “哎呀!这个时候谁要听你的废话,还是快想想怎么救人要紧。”花怜月心急如焚的道。要知道曹成文因为嫌弃腰间的佩刀太过碍事,直接解下来留在悬崖上,现在的他可是赤手空拳的面对下面那只饿狼。 相对于霍连诀,花怜月几个的焦急不同,曹成文那些同伴却个个气定神闲,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听那个方脸汉子道:“放心好了,曹大哥曾经在草原上,独自一人赤手空拳打死了三只恶狼。现在才区区一只狼而已,根本挨不住他几拳。” 霍连诀也道:“不错,就算曹兄对付不了那只恶狼,赶紧将他拉上就是,料想也无大碍。” 听他们还有心情侃侃而谈,情形似乎没有她想得那么急迫。花怜月也渐渐放下心来。于是她又伸长脖子往下望去。 曹成文还在跟野狼对峙着,他双目已是猩红一片。因为太过用力他手背上青筋毕露,手中的石块被他握得嘎嘎作响。半响后,野狼似乎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悍勇之气,它转动了一下脖子,似乎萌生了退意。 当然,此刻大雪封山,野狼觅食的困难比平时要增加百倍不止。如今它已经有二没有进食,肚子都饿得紧贴背脊了,如今好不容易碰到猎物自然不甘心轻易退去。既然能动的不好惹,还有不能动的能果腹。它绿茵茵的眸子,幽幽的盯到离它最近的那个人身上。 野狼喉中出低低的鸣叫,它身子一矮,双后肢用力一蹬,疾跃而起朝着它眼中的食物扑了过去。它锋利的牙齿还未刺破食物的皮肤,就听曹成文怒吼一声,扑了过来,手中的石块夹着风声,狠狠的朝着野狼头上砸去。 一下,二下,三下温热的血液,浑浊的脑浆瞬间喷了曹成文一脸。 “唔!”野狼喉中出哀哀的低鸣,不甘心的倒了下去。一股浓郁刺鼻的血腥味,开始四下飘散。 曹成文喘了一口大气,他抹了一把脸,狠狠朝着狼的尸体吐了一口唾沫。他又重新开始摇晃被野狼袭击的那个人:“二弟,二弟,你快醒醒。” 此刻的曹成文心急如焚,面前躺着的正是他的二弟曹成武,以及他的两个手下。一个多月前,曹成武奉命陪同主子家的三姐出来散心。 结果归期已过,却久久不见姐与曹成武他们回来,又没有一人送消息回府。主子心急如焚,于是命曹成文出来寻找, 曹成文顺着曹成武他们留下的线索找到了法华寺,可惜线索在这里也就断了。他们如无头苍蝇般在山上,县城里寻找了好几日,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所以他才会在听到寺庙里的和尚看见悬崖下有人时,第一时间提出帮忙寻找。还好皇不负有心人,下到悬崖后,他现躺在这里的正是失踪已久的二弟曹成武。 曹成武及另外二人并没有死,他们只是昏迷了。可惜不管曹成文如何呼唤,他都没有清醒的迹象。算了,还是先把他们弄上去再,曹成文如此想着,开始动手解身上的绳索。 忽而,他隐隐听到崖上传来一阵惊呼。耳边一阵疾风还夹杂着浓郁的腥臭味,久经生死考验的他,立刻警惕的朝着侧边一滚。又一个黄灰色毛茸茸的身子,擦着他的脸颊扑了过去。 野狼,居然还有野狼,曹成文的心顿时提了起来。崖壁上确实有一个洞口,野狼已经扒开洞口处厚厚的积雪,露出了里面细细密密的苔藓,及几丛枯黄的狗尾巴。 这个洞口有着明显的雕琢痕迹,却不足以让一个成人通过。不过对于野狼并不算庞大的体型来,却是来去自如。 曹成文一手拎住曹成武的脖领子,一边警惕的盯着面前的野狼。这只狼明显比那只被他砸死的还要大上一圈,看起来也凶猛许多。 如果是平时,曹成文绝对不会将这些畜生放在眼里,可现在不同,他身边没有一样称手的兵器,却有三个昏迷不醒的同伴。尤其是他的二弟,曹成文是绝对要完好无损的将他带回去,否则他这个大哥就白当了。 就在他紧张的思考着,如何从野狼的利齿下安全撤退时,就见野狼踱到狼尸面前,用鼻子轻轻碰了碰,再碰了碰 曹成文见状,心中不由一沉。就在此刻,那只黄灰色野狼猛地扬起头,扯着脖子凄厉的嚎叫起来。那声音哀怨,悠长,听得人心中麻。 紧接着,又有一双绿色的眼睛在洞口处出现,而后飞快的窜了出来。一只,二只,三只 曹成文目瞪口呆,心中暗暗苦笑:“难道是捅了狼窝吗?该死,应该先把狼尸丢下悬崖的。”他后知后觉的现,正是这股浓郁的血腥味,将这群恶狼引来的。 还好,窜出来的狼群围着狼尸不停的嗅着,忽而,最先出现的那只黄灰色野狼,已经张开嘴,露出锋利的獠牙,狠狠的咬在狼尸上。就见它的头用力一甩,一大块狼肉就被扯了下来。 越来越浓郁的血腥味,刺激着恶狼的野性,它们纷纷扑过去,开始撕扯同伴的尸体。 曹成文明白,狼对人类有一定的畏惧心理。如果可以选择,它们不会强行攻击人类。不过因为连续几日的大雪,让它们食物急剧短缺,看它们个个干瘪的肚子就知道,肯定是被饿了好些。等到它们将同伴的尸体啃食殆尽后,就不会放过面前的人类。 想到这里,曹成文不敢有丝毫的迟疑,用最快的度将身上的麻绳取下来,套到曹成武的身上。 第九十六章 黑尼族 山崖上实在太冷了,花怜月尽管套着两件厚厚的锦袄,还是被冻得瑟瑟抖。 Ww W COM可山崖下曹成文与群狼对峙的情形,却让她看得热血沸腾。 她紧紧拽着霍连诀的衣袖,焦灼万分的道:“怎么会有那么多野狼冒出来,一定要想想办法,否者曹大哥凶多吉少” 她话音刚落,就听崖下的曹成文用尽全力怒吼道:“升!”他虽然用尽全部的力量,可声音传到崖上还是变得缥缈虚无。 花怜月却听得清清楚楚,她忙对身后的人道:“快拉,快拉,底下的人要上来了” 曹成文的同伴们早就摩拳擦掌蓄势待,闻言立刻吆喝起来;“一,二,一,二”随着他们齐整的喊号声音,毫无知觉的曹成武晃晃悠悠的被他们拉了上去。 眼见曹成武渐渐上升,曹成文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了一半。他又悄悄的摸到另二名部下的身边,探探他们的心口,都还是微热的。曹成文立刻连拉带拽的将他们拖到紧靠着崖壁,麻绳垂下的位置。 也就一会的功夫,野狼的尸体已经被它的同类啃食的只剩一副骨架。原本洁白无垢的雪地上一片狼藉,遍地都是残碎的骨头渣子与毛,流出的狼血都被冻成了鲜红的冰渣。 只是这具比看家狗大不了多少的狼尸,又怎么可能填饱已经饿红眼的狼群肚子,鲜血与生肉的味道只会完全挑起它们的野性。 体型最大的那只黄灰色野狼先将绿幽幽的眸光投到了曹成文身上,它死死盯着他,喉中出阵阵低鸣。引得其它野狼也抬起头,冷冷的注视着独自面对它们的曹成文。 曹成文刚好将第三个兄弟拖到自己脚底下。迎着野狼们不怀好意的阴森眸光,他挥舞着手中唯一的武器,沾染了狼血的石块,试图暂时吓住它们。 也不知是那块染着同伴血液的石块,还是曹成文的动作激怒了狼群,瞬间它们全身的狼毛都炸了起来。黄灰野狼低着头,紧绷着身子,喉间出警告的低鸣声。就连一只只能跟在后面捡些碎肉末的狼崽子,也毫不示弱的对着曹成文张牙舞爪的“唔唔”叫着。 其中一只大概是饿极了,它猛地一跃而起,夹着一股腥风朝着曹成文扑了过来。它那还染着同类鲜血的锋利獠牙,在雪光的映射下清晰可见,显得无比的狰狞。 “啊!”一直趴在崖边密切观察的花怜月惊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而后又悄悄将指缝打开,透过指缝望了下去。 就听曹成文豪迈的大喝一句:“来得好!” 他猛地抬起脚横扫着踢了过去,正中那只不知死活的野狼腰部。都狼是铜头铁尾豆腐腰,就听到“啪”的一声响,那只野狼被他踢出了好远。然后蜷曲着躺在雪地里,喉中呜咽着,四肢乱动居然没有马上爬起来。 “干得漂亮。”花怜月兴奋的拍起了巴掌,大声为曹成文喝彩。 这一幕却把其它的野狼给激怒了,于是又有好几只同时跃起,雨点般朝着曹成文扑了过去。 曹成文没有退路,因为他的身后就是坚实的崖壁。他也不能躲闪,因为他的脚下是跟着他无数次出生入死的同伴。 他手上没有武器,石块显然已经不能挥作用。他只能用自己的双腿,双拳努力格挡野狼锋利的爪牙。尽管他左挥右挡,横扫竖劈,挡住了大多数野狼的进攻。他的身上还是留下了无处道深可见骨,被利爪抓挠出的狰狞伤痕。 好在岩石范围有限,野狼活动受阻,扑咬的度及力量都受了影响。曹成文还未受到致命的袭击,让他感到肝胆俱裂的是,又有几双绿幽幽的眼睛,在崖壁上的洞口处晃荡。不一会,又有好些被鲜血吸引的野狼从里面钻了出来。 曹成文虽然在下面勉力支撑,野狼却越来越多,他孤单悲壮的身影隐隐有着即将被狼群吞噬的趋势。 崖上之人个个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只有萧凤郎摸着下巴,不解的嘀咕道:“平时碰见一两只狼倒是不算怪事,不过它们畏惧猎人的弓箭,一般都会远远避开人烟。为何今会有这么多野狼聚集,好像整个梅岭山头的野狼全都跑来了。” 霍连诀闻言同样心中一动,他暗暗思忖:难道这次狼袭事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暗中驱使? 世人都觉得野兽桀骜难驯,人只能将它们猎杀却不能驱使。偏偏,霍连诀曾经在一本野史上看过这么一个相关记载。 在靠近北陲边境的十万大山里,曾经住着一个神秘的黑尼族。他们的族人不多,却只喜欢独来独往,不喜与外族的人打交道,千百年下来都是隐居在深山里以狩猎为生。 传这个民族有一个不可思议的秘术,就是他们的领祭师精通兽语,善与百兽沟通,并能驱使野兽为己所用。当然这个秘术乃是黑尼族里最大的秘密,只能由上一代祭师在临死前亲自传给下一代祭师。 而老祭师在传授完秘术后,会卸下一切武器及衣服。光裸身子独自进入野兽群,最后以身噬兽,算是完成与兽族的最后契约。 黑尼族在十万大山中与世无争的存在了几百年,直到三十多年前,也不知他们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居然引来前朝老皇帝的杀心。老皇帝下令,让当时还是中郎将的虞怀义将军带着八万官兵进山剿灭整个黑尼族。 据虞将军出前,曾经向老皇帝许下宏愿,不出一个月,必定屠尽整个黑尼族。然而这一仗,虞将军却足足打了三年。黑尼族族人在祭师的带领下,躲在十万大山中驱逐大批野兽与朝廷军队顽强对抗。 虞将军手下的八万士兵,起码有一半丧命在野兽嘴里。被毒虫咬的,被狼群啃的,被狮虎吞噬的比比皆是。 就连虞将军自己身上,都不知道留下了多少野兽的牙印。他带着士兵在山岭中艰难的摸爬滚打了整整三年,待他灭尽黑尼族最后一个族人,带着残余的八千士兵狼狈出山那,却已经是三年后。 其中的艰苦罄竹难书,可虞将军却被先皇连下三道诏书斥责。生生将他这个中郎将弃在边关整整十二年,直到先帝去世,当朝皇帝登基才得到重新重用。 眼前这些层出不穷的野狼,还有萧凤楠不解的自语,让霍连诀莫名其妙的联想到那个早该消失的黑尼族。 “上来了,上来了!”花怜月的惊喜的呼唤,打断了霍连诀的沉思。他定睛一看,原来是昏迷中的曹成武终于被拉上来了。 几人忙上前帮忙,七手八脚的将套在曹成武身上的麻绳给解开。方脸汉子还不忘伸手试了试曹成武的鼻息,随即惊喜的道:“还活着,居然还活着!”众人立刻一阵欢呼。 立刻有人脱下了身上的衣袍将曹成武僵冷的身子紧紧裹住,抬到了一边。方脸汉子还在不断的催促着:“快些,再快些,曹大哥还在下面等着。” 另一人立刻将解下的麻绳绕成圈想要重新抛下去。 这个时候,一直冷眼旁观的萧凤楠突兀的伸手接过麻绳,道:“瞧着姓曹的也算是个铁血汉子,爷去助他一臂之力。” 他又对花怜月轻挑的眨眨眼,道:“乖乖在这里安静的等着,别大呼叫的,叫得人耳朵麻!” “你”花怜月有些错愕,无数的问句到了舌尖只变成五个字:“千万要心!” “放心好了!” 就见他足尖轻挑,曹成文留在悬崖上的佩刀凌空而起,他一伸手五指如钩稳稳的将佩刀抓在手中。就见他一手抓住麻绳,一手抓着佩刀,展开双臂,如大鹏展翅般朝着崖下纵身一跃。 “哇!”花怜月惊叫一身,忙探头出去看。 就见萧凤楠下坠的度如风驰电掣,山风灌满了他的衣袖,鼓鼓的,就像是巨大的蝴蝶翅膀在翻飞着,不停的猎猎作响。他的姿势一直没变,飞掠却迅急无比,整个人都仿佛在驭风而行一般。 花怜月眸子顿时瞪得溜圆! 霍连诀也倒吸了一口凉气,暗暗道:“此人轻功居然如此之高,武功可想而知。” 萧凤楠下坠的极快,眼见就要撞到那块岩石,他才猛地一提气,并收紧了麻绳。一声尖锐的清啸从他喉中溢出,下坠的度立刻缓了不少,直到他的足尖轻触到岩石上。 萧凤楠的脚刚刚落地,随手就是一挥,刀鞘拍在一只妄想偷袭的野狼腰间。也没见他用多大的力气,那只野狼居然凌空飞了出去,直直的坠下悬崖。一声凄厉的狼嚎带着余音消失在崖底。 这突兀的变故让曹成文都楞了楞,忽然他出一声痛楚的闷哼。原来一只野狼找着机会扑到了他的腿上,瞬间就在他的大腿上咬了一口皮肉。 曹成文怒火中烧,他还真算是铁血悍勇,一把抓住了野狼后颈处厚厚的皮毛,猛地将它给高高举起往崖下扔去。 然而就是这一瞬,又有两只狼同时向他扑来,曹成文不由脸色剧变,一股冰冷无助的绝望涌上心头。 “这些狼交给我,你快些将另外两个弄上去。”此时萧凤楠甩下麻绳,闪电般抽出佩刀,如下山猛虎般冲向狼群。 “好,萧兄弟心些!”曹成文抹了一把脸上疼出的油汗,利落的将萧凤楠甩给他的麻绳,系在其中一个下属的身上。而后就是一声爆喝:“升!” “一二,一二”响亮的号子声中,此人又被缓缓拉起。 那边萧凤楠也陷入了苦战,他冲入狼群中,手中雪亮的钢刀如雪片般翻飞着。那些野狼只要碰到他的刀锋,无不是皮开肉绽,鲜血四处喷溅。 一时间狼嚎声,呼喝声,哀鸣声,全都交织在一起,其场景无比凄厉惨烈。 曹成文靠在崖壁上大口喘着气,他腿上少了一块肉,身上更是有数百条野狼抓出的抓痕。如果不是萧凤楠如神般突然从而降,解了他的困境,他都怀疑自己难逃葬身狼腹的命运。 终于,三个昏迷中的人都被安全的拉了上去,当麻绳再一次被抛下来时,曹成文忙对在狼群中已经杀红眼的萧凤楠道:“萧兄弟,不要恋战,咱们可以上去了。” “好!”萧凤楠哈哈一笑,足尖轻点地面,纵身越过一地狼尸,回到曹成文身边。曹成文已经将其中一根麻绳紧紧困在自己腰间,而另一个则交给了萧凤楠。 萧凤楠飞快的将麻绳在自己腰间也绕了两圈,而后伸手紧紧拽住绳子上方,厉声喝道:“升!” “一二,一二” 萧凤楠,曹成文缓缓升起。曹成文一直紧绷的面颊才稍稍放松,他居高临下望着岩石上满地的狼尸,一股浓郁到刺鼻的血腥气刺激得他眼眶红。 那只黄灰大野狼独自站在狼尸堆中,抬起幽幽的绿眸,仇视的死死盯着越升越高的二人,此刻的它显得无比阴森可怖。 曹成文见此诡异情形,不由暗暗打了个寒噤,无比庆幸的道:“真是好险!” 萧凤楠也在看那一地狼尸,以及那只仅存的恶狼。他面色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俩人终于在万众期待中,安全的回到了崖顶。 曹成文来不及处理身上的伤口,就急忙上前查看三人情形。见他们三人依然紧闭双眸,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他浓眉一蹙,立刻吩咐道:“准备下山,务求在黑前送他们进城去找大夫。” “是。”三人齐刷刷的声音,震得花怜月耳朵嗡嗡作响。 霍连诀抬头望了一眼,空早已不复先前的明亮,清冷的日头在不经意间悄悄隐去,让气苍茫的黑暗正在慢慢上涌。 他皱皱眉,提议道:“曹兄心急如焚,在下能够理解。只是这色眼见着就要黑了,下山的路又崎岖难平,这寒夜中还不知有没有旁的野兽出没。尤其曹兄身上还带着重伤,不如请曹兄暂时忍耐一夜,待到明日白眼清目明时再下山,岂不是方便许多。” 曹成文却极为坚定的道:“不行,我这几个兄弟已经昏迷良久,我等得他们却等不得。我必须下山为他们找大夫。” 霍连诀闻言,嘴角一弯,道:“曹兄不知,这法华寺的明智大师就是方圆数百里,医术最好的大夫。” “真的?”曹成文将狐疑的目光投向萧凤楠。 毕竟有过并肩作战的经历,萧凤楠比霍连诀更值得他信任。 萧凤楠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模样,他扯了扯嘴角,道:“明智大师善医,**大师善画,梅岭县附近的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第九十七章 偷窥 曹成文几个极有野外生存的经验,他们砍下几根长短相宜的树枝,加上麻绳制成了简易担架。 Ww WCOM而后将昏迷中的三人放在担架上,晃晃悠悠走崎岖的山路。 此时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山风越凌厉刺骨。霍连诀走在最前方,举着一把松枝做成的火把,为大家照亮了前行的道路。花怜月裹紧了身上的锦袄,缩着脖子紧紧跟在他的身边。 摇曳的火光将山道边枯枝怪石的影子倒映在了洁白的雪地上,摇摇曳曳的,好似无数孤魂野鬼暗暗伸出的利爪。远处隐隐传来的狼嚎,为这凄冷空寂的夜色更是增添了几分恐怖。 草木萧瑟,枯雪皑皑,薄底的鹿皮短靴踩在上面出细碎的声响。不一会,雪水就沾湿了她的靴尖。花怜月忍不住连着打了好些喷嚏,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她的心底直往外冒。 忽然一只温热的大手悄悄伸了过来,紧紧握住了她冰冷的手。花怜月心中一跳,抬起眸望向身旁人的侧脸,他却直直的望着前方连余光都没有瞥过来。 一种排山倒海般的甜蜜袭上她的心头,她莞尔一笑,手上却悄悄的用力回握了过去。柔若无骨的手指头不经意间在他掌心划过,他终于侧过脸来看她。 她一张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红粉绯绯,清澈黑亮的眼珠子闪着动人的潋滟波光,嘴角还噙着的一抹又甜又暖的羞涩笑容。 他唇角不由一弯,回了她一抹浅笑。 “明智大师,快些救人啊!” 远远的,看见法华寺紧闭的大门,曹成文一伙就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声大呼叫起来。曹成文更是一瘸一拐的快步上前,举起拳头砸响了大门。 “吱呀!”一声,大门终于被打开了,一个僧人打开了大门。他双手合十还未来得及诵出佛号,曹成文已经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红着眼睛喝问道:“快,明智大师在哪?等着他救人呢!” “在,在禅院”僧人被他这么一吓,连佛号都忘记诵了,直接指着禅院的方向战战兢兢的道。 “多谢师傅!”曹成文一把推开了他,招呼着大伙急吼吼的往禅院冲去。花怜月却留在了最后。 花怜月看着曹成文急匆匆的背影摇摇头,她对那个明显受惊的僧人一拱手,道:“大师勿怪,曹大哥实是关心则乱才会失了分寸。” “阿弥陀佛。”僧人面上恢复了淡定,他双手合十终于诵出了佛号:“无妨,无妨,花捕快客气了。” “多谢大师体恤!”花怜月微微颔,跟上了曹成文他们的脚步。 才走出十几步,却瞧见李若兰由初云扶着,慌慌张张的走了出来。她颤巍巍的扑过去,仔细看着担架上之人,却是几张陌生的男子面孔,她渐显憔悴的芙蓉面上露出强烈的失望。 她一把抓住了初云的手,六神无主的呢喃道:“不是玉书,为什么不是玉书?玉书真的不见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夫人别慌,不定不定少爷只是想要故意惹你着急,他自个已经偷偷下山了。”初云也是一团混乱,却还得好言安慰手足无措的李若兰,尽管这个理由连她自己都服不了。 李若兰慌乱中一抬眸,看见了随后跟来的花怜月。她如见到主心骨般,忙扑过去,抓住花怜月的手,一叠声的道:“月儿,你可算回来了!先前我隐隐听到了好些狼嚎的声音。好凄厉,好吓人!你们是不是在外面遇见野狼了?” “不错!”花怜月老老实实的点点头,道:“先前是遇见了一群饿慌了的恶狼。不过”她朝着帮忙抬担架,大步走在前面的萧凤楠抬抬下巴,声道:“都被他杀的差不多了,你不用害怕。” 李若兰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大姐,害怕狼叫也很正常,所以花怜月才会这么安慰。 李若兰明媚的双眸却直了,她身子晃了晃,惊恐的呢喃道:“糟了,糟了,玉书一定是碰见了恶狼,葬身狼腹了”她眼前一黑,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夫人” “若兰姐” 花怜月,初云都没想到她忽然会来这一出,还好初云用力扶住了她,才没让她摔下去。 初云都快急哭了,她跺着脚,心急如焚的道:“少爷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夫人又累昏倒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花怜月扶着李若兰另一边胳膊,问道:“你家夫人可是整个下午都未进食?” 初云含着眼泪,点点头道:“不错,夫人一直心绪难安,根本就吃不下任何东西。” “难怪!”花怜月叹了口气,道:“又冷又饿,又忧心如焚,不昏才怪。”她对初云道;“咱们先扶她回房休息,有什么事,等她休息够了再。” “嗯!”初云也只能默默点头。 花怜月帮着初云一起,安顿好李若兰后,又匆匆赶去明智大师居住的禅房。 禅院内,三个依然昏迷中的人被齐刷刷的摆在明智大师面前。明智大师的手指搭在曹成武的脉门上,双眼微闭,花白的眉毛都快要拧成结了。 曹成文一瘸一拐的在屋子里焦灼的来回踱步,霍连诀在明智大师身边帮忙。其余的人也眼巴巴的望着明智大师,眸中闪烁的都是浓浓的期待。花怜月悄悄环视了四周一眼,现萧凤楠不知何时已经甩手离去。 她想了想,又悄悄的退了出去。 萧凤楠受不了自己一身的血腥气,于是来到厨房里烧了一大锅热水。提到自己居住的屋子里,哗啦啦的,将二大桶热水全倒进了木制澡盆里。 他飞快的除去身上沾满狼血的衣物,随手一丢。而后抬起长腿跨进了雾气缭绕的澡盆。温暖舒适的热水让他出满足的叹息,他一边哼着调,一边开始愉快的洗刷刷。 正洗的高兴,忽然听见屋子里传出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像是有老鼠在行鬼祟之事,又像是有蛇在黑暗中滑行。 第九十八章 贼人惊现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豆大的油灯,就摆在萧凤楠身旁的一张椅子上。 WwW COM昏黄的火焰只照亮了他眼前的方寸之地,其余的角落依然是漆黑一片。 萧凤楠闭着眼眸,靠在木桶边缘仔细倾听了片刻。慢慢的,他的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一抹捉狭的微笑。他伸出手四处乱摸着,摸到几块用来洗澡时用来擦身子的丝瓜瓤。 他抓起丝瓜瓤顺着出细碎声音的角落,扔了过去。 “哎呦!” 不出意外,原本静谧空旷的屋子里,传出女子的惊呼声。 萧凤楠嘴角的笑意越深了,他趴在木桶边懒洋洋的叫道:“别躲了,都看见你了。” 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屋子里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萧凤楠见某人还想垂死挣扎,于是出言威胁道:“再不出来,我可就亲自出来抓你了。” 要知道,他现在可是泡在浴桶里,就这么出来某人想想都觉得胆战心惊。只得举手投降道:“别!别!别!你不用出来,我不躲了就是。” 萧凤楠似笑非笑的盯着出声音的黑暗角落,没过多久,花怜月一脸沮丧的慢慢踱了出来。 氤氲迷离的水汽中,萧凤楠依然有条不紊的擦洗着身子。他劲瘦精壮的肩部露出水面,无数调皮的水珠从他坚实的胸膛处往下滑落。 花怜月眼眸四处躲闪,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无比的窘迫中,她急中生智对萧凤楠一拱手,呵呵笑道:“我是来还手炉的,没想到正好碰见你在沐浴。原想着悄悄退下去,大家都不会尴尬,没想到你耳朵如此灵敏。真是佩服,佩服” 她的手拱了半,萧凤楠却一句话都没有接,继续惬意的擦洗着身子。 受到无声冷遇的花怜月无比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顺势收回了手。而后干笑道:“这样吧!你继续洗,我待会再来还手炉。”她也不等萧凤楠应允,迫不及待的抬腿就想往外走。 萧凤楠轻咳一声,开口了:“花捕快,我看起来很傻,很真吗?” 花怜月的背影顿时一僵! 萧凤楠抬起眸子瞧了她一眼,懒洋洋的问道:“怎么样?刚才你在我屋子里找到什么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东西?”花怜月惊讶的转过身反问道。 萧凤楠扬起眉眼,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诈。就听他不怀好意的调侃道:“不是找东西,难道你是特意来偷看我沐浴的?” “你,你别,别胡!我才没有这个闲情逸致,来偷看你沐浴。”花怜月被他的话给惊到了,一张脸涨得通红,慌忙出言撇清。 萧凤楠抬眼望着她,轻声笑了起来。心想还是捕快呢,三两句话,自己就先露了怯。 当花怜月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眸子时,一怔后,随即紧捂住自己的嘴,两颗黑润的眼珠子懊恼的咕噜乱转着。 这家伙,也太鸡贼了,居然还会耍诈套话。 “吧!若是有什么疑问只管问。”萧凤楠当着她的面,继续惬意的洗刷刷“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花怜月最初的慌乱已经过去,她的思绪恢复了清明。她握紧了手中的东西,暗暗一咬牙,终于举起了起来,道:“那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屋子里会有这个吗?”她的声音越来越有力,一双眸子恢复了清冷,紧紧的盯着萧凤楠的眼睛。 花怜月手中拿着的,正是那日从采花贼身上掉出来的同款眉石。细细长长的,通体黝黑,还散着似兰似麝的淡淡幽香。 这是她在萧凤楠的柜子中找到的,当时在悬崖上,她看着萧凤楠飞身而下时,那卓越的轻功让她叹为观止,也让她莫名生出熟悉之感。她绞尽脑汁,终于想起:他的背影,他的身法,居然与那夜的采花贼极为相识。 为了印证心中的疑惑,她找僧人问清他居住的屋子,就寻了过来。本来她只是想来套套话,没想到屋子里漆黑一片,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可是屋子里弥漫的熟悉香味,让她精神不由一震。 她寻着香味在角落的柜子里,找到了一大把同样的眉石。这下子,她几乎能够笃定,萧凤楠就是让她与霍连诀焦头烂额的采花贼。 可惜没等她高兴太久,这家伙就提着热水,哼着调回来了。花怜月被堵在了屋子里,慌乱中她只得暂时躲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 好在油灯本就不太明亮,萧凤楠又急切的想要洗澡,水声哗哗,遮住了花怜月特意放轻的呼吸声。 直到她见他惬意的泡在澡盆里,一时半会不会出来,于是萌生了悄悄爬出去的念头。谁知才爬了几步,就被静下心来的他抓了个正着。 看着花怜月手中的东西,萧凤楠没有像她想得那样露出惊慌之色。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撩一下,只满脸奇怪的道:“还以为你现什么宝贝,这不就是我用来画画的炭笔嘛!也值得你这样大惊怪。” 萧凤楠好笑的摇摇头,还以为她现了什么大的秘密,这么神神叨叨的,搞得他也跟着的紧张了一下。 “画画用的炭笔?”花怜月下巴都快要砸在脚面上。亏得他们绞尽脑汁,想了无数这玩意的用途,可惜没有一个人想到这居然只是一只画画用的笔。 “不对,这上面又没有笔头,怎么用来沾墨画画?”花怜月心思一转,立刻否决了他的解释。 哼,这回是你当我很傻,很真是吧!本捕快可没那么好糊弄。 就在花怜月为自己的机智感到洋洋得意的时候,就听哗啦一声水响,霍连诀居然毫无征兆的从澡盆里站了起来。 高大光裸的身影在她眼前闪过,花怜月不等看清,慌忙蒙住了眼睛。尖声叫道:“登徒子,你想做什么?还不快点坐回去。否则,否则,否则我可要叫了。” “叫吧!叫吧!”萧凤楠极为恶劣的道:“看你把人叫来,是我吃亏,还是你吃亏!” 花怜月很想开口骂人,可除了骂登徒子外,又不知道还能骂什么。气急败坏的她跺跺脚,想要往门外逃。谁知一只湿漉漉的温热大手,闪电般抓住她的手腕。 就听他吃吃笑着,还极为恶劣的往她的耳洞吹了一口热气。成功的激起她一身鸡皮疙瘩后,他不怀好意的在她耳边呢喃道:“进了我这屋子,万事可由不得你。” 花怜月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第九十九章 负责 “啪”的一声,萧凤楠用打火石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明亮的烛光瞬间完全驱散了屋内的黑暗。 Ww W COM 花怜月依然死命闭着眼眸,心中却是无比懊恼。她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会激他的兽性。她的耳朵却竖了起来,仔细捕捉着他行动时出的每一个细微轻响。 不料萧凤楠再度悄无声息的来到她身边,在她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满意的看着她耳后冒出无数鸡皮疙瘩。他才轻笑着道:“真是虚伪,刚才明明什么都看到了,现在却闭上眼睛装羞涩,其实指不定心里在想什么呢!”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沧桑,居然有着异样的诱惑。 “我不管,既然你都看见了,就得对我负责。”见她依然不肯睁眼,他就继续逗她。 负责?救命呀!花怜月被吓得剧烈咳嗽起来。 好不容易止住咳,她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心中却在无声的大骂:不就是一个肩膀上架一个脑袋嘛,有什么好看的。还负责,要是殷澈在,一定把你这个混蛋大卸八块。要是大双双在,也一定会追杀的你上无路下地无门。我还是负责给你收尸吧!死采花贼。 唔!大双,你们什么时候能回来,你们家姐快被人欺负死了。 萧凤楠见她一脸窘态,一口白牙咬得咯吱作响,心里还指不定怎么骂自己呢。他暗暗感到好笑,于是屈起手指在她脑袋瓜上敲了一下,笑道:“吓唬你的,胆子这么,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捕快的。” 咦!这话听着不像是兽性大的前兆呀!花怜月终于悄悄将紧闭的眸子睁开了一条缝,正好对上萧凤楠含笑的眸子。 不知何时,他身上已经穿上了套深蓝色的棉布袄子,虽然披散着,好歹也不会让她感到难堪。花怜月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心肝也放松了下来。 萧凤楠一手举着烛台,刚刚刮去胡渣的脸,居然有种淸爽的英挺。他嘴角依然噙着一抹邪魅的笑意,道:“是不是很失望?” 花怜月的确很失望,她才刚刚将他视为朋友,没想到他暗中却有如此无耻的一面。 她用白牙咬了咬菱唇,抬起一根玉葱般的手指,在他眼前轻轻摇了摇。一双清冷的眼眸静静盯着他,一字一顿的道:“萧凤楠,你不用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你必须告诉我,当日夜里,你对李府的若兰姐究竟做了什么?还有,你是不是那位让世人闻之色变的江南采花贼?” 萧凤楠嘴角的笑容一滞,神色变得复杂难懂,似意外,又似早已预料她会有此怀疑。他眼中闪过一抹古怪之色,嘴角慢慢再度扬起,语气却非常淡漠,道:“不知你为何有此疑问?” 居然想要狡辩! 不知为何,花怜月心中的失望越强烈。她也分不清,自己是失望他意图狡辩,还是失望他居然是个自甘下流,害了无数女子终身的采花贼。 她愈冰冷疏离的眼神,让他的心抽搐起来。以往被所有人误解,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她的误解,让他如百爪挠心般无措。 见他面上神色变幻不定,花怜月终于想起他是个武功深藏不露的高人,只需动动手指就能轻而易举的把自己掐死。 她想起此刻身边没有大双双保护,就连殷澈也不见踪影。她心中寒意顿生,于是她不动神色的退了一步,再退一步她的脊背已经快要靠到木门上,她甚至悄悄拉开了门栓。 她暗中舒了一口气,只要能打开门冲出去,外面还住着别的僧人,料想他也不敢胡作非为吧! 然而,就在她暗暗盘算的时候,他忽然大步跨出一步,抬手握住了花怜月单薄的肩膀,沉声道:“别徒劳了。” 花怜月心头一紧,道:“你想做什么?” 萧凤楠淡然一笑,慢腾腾的道:“当然是让你了解真相。” “这,这这些都是你画的?” 花怜月望着床铺上堆积如山般的画卷,话都开始结巴了! “不错!”萧凤楠虽然只淡淡的吐出了两个字,却难掩其中的骄傲。 花怜月顺手打开了其中一卷,画中是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在细雨中划船的渔女。 整幅画不同于常见的水墨画,它是由无数或粗或细的黑色线条组成。画中的渔女粗眉大眼,竹编的大斗笠遮住了她光洁的额头。 渔女坐在一艘窄窄的尖头船里,船头堆着无数带着雨珠的新鲜莲蓬。她的面上有劳碌后的疲惫,也有丰收后的喜悦,就是这些看似简单的线条栩栩如生的绘出了渔女的神韵。 花怜月从未见过如此新奇的画法,画中的景色人物也极有层次感。她万分惊奇的道:“这种画法莫非是你自创的?” “那倒不是。”萧凤楠不敢居功,老老实实的道:“这是我师父,也就是**大师教我的,就连这些炭笔也是他亲手制做的。烧制炭笔时还加了一些特殊的香料,用来作画不但气味怡人,这些画上的线条也不会轻易糊掉,能保持很久。” “原来如此”花怜月点点头,心卷好渔女图放到一旁。她顺手又打开了另一幅,刷的一下,她的脸涨得通红。 画中的是个丰胸细腰的美丽***她细眉弯弯,一双水波荡漾的眸子媚眼如丝,修长的脖颈柔美如鹅,长长的乌披散着遮住了胸前的雪丘。两条勾魂摄魄的长腿交迭而坐,恰好遮住了隐蔽部位。她玉臂轻抬,手中一柄金丝蚕娟团扇遮住了殷红的唇角及尖尖的下颌。 “她是京城晓春楼的一名妓人。”萧凤楠扫了一眼画卷后,淡淡的道:“她原本是一家境殷实的秀才之女,八岁时随着家人上街,却被拐子给暗中拐了。并将她带到千里迢迢外的京城,卖入晓春楼。 她十三岁开始梳拢正式接客,每当她遇见话时带着记忆中家乡口音的客人,就会不厌其烦的起自己的遭遇。她还会奉上一笔珠宝银两,央求那些客人回去时,能顺便去她的家中送个信,让她的父母来京城救她脱离苦海。” “后来呢?”花怜月迫不及待的问道:“她的父母来赎她了吗?” 第一百章 往事 萧凤楠黯然摇头,道:“她从十三岁等到了二十八岁,央求了无数她认定的老乡,却始终没有盼来父母的音信。 WwW COM十五年的苦苦等待,让她从一个妩媚风情的当红妓人,变成了一个郁郁寡欢,没有银子伴身的暗门子。” 花怜月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不可思议的道:“那些收了她珠宝银钱的臭男人,难道就没有一个善心,去她家里给送个信吗?” “谁知道呢?”萧凤楠耸耸肩,道:“大多数的世人都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许人家只为得她的珠宝银子,于是随口应承而已,提起裤子就把她的哭诉抛诸脑后。也许,她的父母已经得了消息,却觉得她入了娼门有辱门风,索性当她死了。” “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花怜月狐疑的看着他。 萧凤楠斜着瞥了她一眼,道:“你不会觉得我是在编故事吧?这些事只要与她认识的都知道。听她因为年纪渐长,接不到像样的客人明里暗里受到其她妓人的排挤,于是她就自己收了包袱做了暗门子。 暗门子没有打手保护,街面上有些无耻之徒,手上若是有了短缺,就会特意去学两句她的家乡话再去寻她开心,事后还能得不少银子花销。” “真是太无耻了!”花怜月一口白牙咬得咯吱作响。 这事还真有可能,不能细细思量,细想之下她就觉得心中沉甸甸的,有种不出的难受。 她又再度打量着手中的****细看之下,她才现女人虽然是媚眼如丝,眼角处却溢出一颗清亮的泪珠。有了这颗泪珠,女子整个面部神态就生了改变。明明她是如此忧郁凄苦,为了能活下去,却始终要保持着违心的媚笑。 “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花怜月嘀咕道:“我二哥在京城,不如让他去赎了她,再将她送回家乡吧!我就不信,她的爹娘还会狠心将她赶出门去。” “不用了。”萧凤楠接过花怜月手中的画卷,淡淡看了一眼,又缓缓卷起,道:“我画好这幅画像后,她第二就投河自尽了。” “自尽了?”花怜月惊呼一声,道:“她都等了十五年,为何会突然投河自尽?” “因为她得了杨梅疮。”萧凤楠的声音很冷,冷到让花怜月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那些杀的不但骗她的银子,还将这种脏病传染给她。就在她的嘴角处,已经爆出了红斑。她一直是个善良的姑娘,不想再去害旁人,所以投河自尽了。” “杨梅疮不是绝症,只要好好用药,完全可以治愈的,她这样死真是太不值了。”花怜月懊恼的直跺脚。若是能早些认识这位可怜的姐姐,她一定会央求父亲救她。 花怜月悄悄抬眸,望了一眼面色平淡的萧凤楠,心翼翼的道:“你是不是喜欢过她?” 萧凤楠一怔,随即笑了起来,道:“那倒是没有。其实那些秦楼楚馆中,像她这样被拐来的少女不计其数。不过旁人很容易认命,没有她这样执着罢了!” “可惜她的执着并没有让她脱离苦海,反而将她拖入了绝望的深渊。”花怜月恨恨的道““那些骗她钱财的人太可恨了,也不怕死后见着她会感到愧疚。” “这个不用担心,我已经送他们去见她了。至于她会不会原谅,他们会不会愧疚,都可以自行面对面去解决,不用我们操心了。” 几条人命被萧凤楠得轻描淡写,花怜月默然无语,心中却莫名涌起一股畅快之意。她下意识的避开话题,又重新打开了其他画卷细细观看。 他画中的女子都各具特色,看穿戴,看衣着,看神态,明显可以区分出差异。有些是家碧玉,有些是大家闺秀,有些就是寻常的农家贫女。更过分的是,其中居然还有一个美貌的光头尼姑。 花怜月放下手中正在沾花微笑的尼姑画像,磨着尖牙,没好气的问道:“为何你画中的都是女子?而且都是美貌女子。明明你是借作画为由行轻薄之事,你还敢你不是采花贼?” 萧凤楠有些无语,为何面前这个臭丫头总要把自己往最坏的一面去猜想呢,难道自己生就长了一副采花的相貌?他不由自主的摸摸自己的脸颊。 “不要狡辩。”花怜月得义正言辞:“当日在李府,若不是我撞破了你的好事,还不知道接下来你会做出什么龌蹉之事。” “我的姑奶奶,你就不能我点好吗?”萧凤楠有些无奈,也有些好笑。可面对眼前这只一言不合就炸毛的野猫,他还得耐着性子的解释。 “我是喜欢画女子,因为我觉得女子之美集地之精华,钟灵娟秀,妙不可言。偏偏她们又各具特色,婉约,娇媚,灵动,英气,一张画卷根本就画不下来。我此生的志愿就是走遍下,画齐我心中的百美图。 可你想想,那些养在深闺的少女,怎么可能让素不相识的外男画肖像图,无奈之下,我只得行点非常手段。不过我可以对着菩萨誓,除了作画外,我连一根头丝都没有动过她们的。” “真的?”花怜月斜瞥着他,那依然充满怀疑的眼神,让他苦笑不得。 想他我行我素了二十多年,还从未如此耐着性子向人解释过自己这些离经叛道的怪异行为。偏偏这臭丫头还不领情,一副唯恐上当的可恶表情。 花怜月又低下头,在画卷中一阵乱翻。忽而,她抽出其中一张,一脸错愕的道:“你可真是胆大包,居然连她都敢偷画。若是让她瞧见了,嘿嘿” 她这两声嘿嘿,包含着诡异的幸灾乐祸,让他莫名有些头皮麻。 花怜月手中拿着的,是一副出浴图。他隐约记得是大半年前初夏的一个夜晚,在京城外一处温泉池旁,他遇见一位身手矫健的侠女。 那是一个迷离之夜,月色极好,清辉的月光照得大地恍如白昼。水汽氤氲的温泉池边,是大丛大丛绚烂鲜艳的野花。一个女子如鱼儿般畅快的在温泉池中游动,她不时从水中一跃而出,带着无数白练般的水花,就像是水中幻化的精灵。 当时他就看直了眼,一心想着要把这美好的一刻留下来。谁知才画了一半,就被水中的女子察觉了。好家伙,那女子可是追杀了他半夜呀!若不是他轻功了得,她又是衣冠不整,估计他不死都会脱层油皮。 第一百零一章 拒绝 该如何评价萧凤楠的行径呢? 喜欢画女人,似乎也无伤大雅。 WwWCOM喜欢夜里偷偷潜入人家闺房,什么都不做就为了画女人,这行径就显得无耻加变态了。可连人家在沐浴,他还敢暗地里偷窥并画出来,花怜月基本判定他简直是在找死。 花怜月一边幸灾乐祸的想着,一边看着手中只画了一半的出浴图。 画中的女子其实只露出曲线玲珑曼妙的背脊,及半张柔和的侧脸。她的乌凌乱的盘在头顶,只剩几根调皮的长湿漉漉的贴在她的颈侧。她玉臂轻抬正撩起一大捧水花,无数水珠如雨点般落入波光嶙峋的水面。 在她的身边有一大丛盛开的野蔷薇,柔软地花瓣在月光下肆意绽放。隔着画卷,花怜月似乎都能闻到那扑鼻的花香。 本该是一副极美,极诱惑的场景。可以美人背脊上那一条由上而下,几乎将她劈成两半的伤痕,为这副极美的画卷增添了几分狰狞。 也正是这道触目惊心的伤疤,让花怜月认出了画中女子的身份,她正是六扇门唯一的女铺头殷澈。 花怜月还记得殷澈身上这条伤疤的来历,是她缉拿澎城五鬼时留下的,那一次她也差点将命丢在澎城。 幸好当时花怜月与父亲柳义良正好在澎城做客,那家主人得过殷澈父亲恩惠,于是恳请柳义良出手相救。也是那一次,花怜月与殷澈相识,自然也对她身上这道疤痕了如指掌。 忽而,花怜月心中一动,问道:“不对,你她当日追杀了你一晚上,为何今日在那梅林中,她与你对面而立侃侃而谈,却没有认出你来?” 萧凤楠愣了一下,白日在梅林时,他一时也没有认出殷澈来。他是事后才猛地想起,她就是那个凶得要命的女人。 于是他有些不确定的道:“当时本就是夜深人静,虽然她追了我半夜,可因为距离较远,我一直不敢回头,想来她也没有看清我的样子。” 若是殷澈知道了那夜是萧凤楠偷看自己沐浴会怎么样?花怜月自行为萧凤楠脑补了一百零八种死法,个个都凄惨无比。 打了个寒噤,花怜月将殷澈的画像卷起,收入袖袋中,不容拒绝的道:“这幅就送给我了,免得你收着,将来会引来杀身之祸。” 萧凤楠笑笑,没有出声。他见花怜月收好了殷澈的画卷后,又在如山的画卷堆里翻找起来。她髻凌乱,嘴角抿得紧紧的,眼神专注而执拗,颇有不达到目的就誓不罢休的意味。 萧凤楠犹豫片刻,终于起身走开。他打开了屋角一口巨大的红木箱子,里面赫然还有一箱子的画卷,他从中抽出了一卷。走到花怜月身边,递了过去:“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花怜月正翻得头都要埋进画卷堆里,闻言猛地抬起脸。她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画卷,二话不就将其打开。 只看了一眼,她就跳下了床榻,神色凝重的道:“旁的我不了解也不想管,但是这一副若是不心流传出去,会害死人的,必须把它给烧了。”话间,她已经快步来到烛台前,她将手中的画卷凑近那不停摇曳的橘色火焰 “萧大哥在吗?” 火舌刚刚舔上画卷,房门就被人吱呀一声给推开了。初云扶着面色苍白的李若兰站在屋门口。一股凛冽的寒风随之扑了进来,升腾而起的灼热火焰摇曳着往花怜月的手指舔去。 花怜月惊叫一声,慌乱中将烧了一半的画卷扔到地上。原本懒洋洋坐在床榻上没有动弹的萧凤楠呼得一下站了起来,他疾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询问道:“烫着没有?” “没有烫着。”花怜月甩开了他的手,道:“你离我远点。” 萧凤楠知道自己目前不招人待见,也不生气,只好声好气的道:“我这里有明智大师熬制的烫伤膏,可要用些?” 花怜月翻了个白眼,道:“都不用了。”这家伙亦正亦邪,爱好又如此怪异独特,还是少接触为好。 她暗暗将被烫红的手指藏在掌心中,快步走到李若兰面前,声埋怨道:“若兰姐,你怎么不好好休息,又起来乱走。” 初云解释道:“夫人因为担心少爷的安危,根本无法入睡。明智大师那边又一直乱糟糟的无暇顾及咱们,所以咱们才会想来找这位萧大哥商量一下,看可还有旁的法子可想。” 李若兰看了一眼屋里热气几乎散尽的澡盆,满地湿漉漉的水渍。加上衣冠不整的萧凤楠,满脸红粉绯绯,髻微乱的花怜月。 如此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暧昧情景,让李若兰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她垂下眸子,细声细气的道:“对不起,我不知道门没有拴住,初云轻轻一敲它就开了,害你差点烫着。” “没有,没有,都没有烫到了。”花怜月打着哈哈道。 此时,不知何处又隐隐传来几声野兽嚎叫。李若兰打了个寒颤,也顾不得唐突,她莲步轻移,来到萧凤楠面前,哀求道:“萧壮士,你一向侠肝义胆,可否帮我再去寺外寻找玉书的下落,他毕竟只是个孩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真的无法向老爷交代。若是萧壮士能帮忙找到他,我家老爷必定会重金相酬。” 萧凤楠早就恢复了以往的冷漠,他坐在桌边,提起桌上的褐色瓦罐为自己倒了一碗凉水,一口喝尽后,才淡淡的道:“恐怕要让严夫人失望了,在下自问担不起侠肝义胆这样的名声。至于什么重金相酬,那也得有命花才行。如今山上的野兽有些异动,就算是我,也不敢贸然在夜间出那道山门。有什么事,还是请严夫人明日与明智大师及霍大人商量吧!” 他这是毫不迟疑的拒绝了! 李若兰虽然知道自己的要求过分了些,可是为了最后一丝希望,她还是将求助的眸光投向花怜月。 在李若兰的殷切注视下,花怜月却迟疑了。她知道严玉书对李若兰有多重要,她也知道倘若是过了一夜,严玉书生还的机会就会越渺茫。 可是她同样知道雪地里,那些恶狼有多麽凶残恐怖。何况现在夜色深沉,还不知有多少饥饿难耐的野兽在寺外窥探。她没有权利为了李若兰,而逼着萧凤楠再度去以身冒险。 何况下午整个寺院的僧人都随着她一起,几乎将山头都寻遍了,也没有找到严玉书的下落。花怜月现在严重怀疑,严玉书应该是与殷澈在一起,毕竟他们失踪的时间如此接近。可惜这只是她的猜想,也没有确实的证据能够证明。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燃烧的烛火偶尔吐出劈啪之声。李若兰垂下眼眸恰好看见了萧凤楠脚边被烧的只剩一截的画卷。画卷其他部分已经化成黑灰被水浸湿后,几乎成了泥泞。偏偏残留的纸签上,女子的面貌却依稀可见,她星眸微闭,眉心一点胭脂痣勾魂摄魄。 李若兰微微一怔,瞬间她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在加剧。这时,萧凤楠的脚不经意间移动了一下,正好踩在纸签上,画中女子的面貌立刻变成一团污泥。她悄悄握紧了拳头,尖利的指甲几乎戳破了她的手心。 李若兰抬起眸子,直直的注视着神情淡漠的萧凤楠,心中那点仅存的侥幸渐渐敛去。她面露哀戚之色,道:“记得五年前,萧壮士只是单薄少年,却不畏生死从狼嘴里救了我的性命。没想到五年后,那个满腔热血的少年却变得如此冷酷无情。” 萧凤楠眼神有一瞬将的茫然,随即似是触动了某个遥远的回忆。他又顿了顿,方才道:“原来是你,那个追着凤尾蝶乱跑的姑娘。” 五年前,李若兰才十二三岁,可不就是个姑娘嘛! 一旁默不做声的花怜月心中一动,也想起了先前在悬崖上,萧凤楠顺嘴提起的这段往事。没想到他从狼嘴里救下的,居然就是李若兰。 “不错,当年那个女孩就是我!”李若兰开口了,她的声音似乎有些细微的颤抖。她凄凉的一笑,道:“我从未忘记过你的救命之恩,可惜却再也没有机会亲自向你道谢。” 的确,那几年**大师喜欢带着他南海北四处游历,一年到头都难得有机会回寺庙一趟。李若兰又不可能守在寺庙里等他回来,自然没什么机会再次相见。 李若兰直直的望着他眼睛,道:“以前你帮过我,现在你能不能再帮我一次?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不管你提出什么要求,不管是严家还是李家都绝不会推辞。” 要知道,李若兰的身份即是高高在上的知府夫人,又是富甲一方的李家大姐。她的许诺可就代表着无尽的权利及财富。 花怜月心头却是一跳,暗暗叫了一声糟糕。李若兰要是好言相求,萧凤楠不定一时心软,也就应允下来。可她用财富与权利相诱,只怕会适得其反。 果然,萧凤楠轻蔑一笑,无比凉薄的道:“严夫人应该知道,在下不欠你的。严夫人所许诺的,恕在下也不感兴趣。”他还是断然拒绝了。 李若兰苦涩一笑,妩媚的眸中渐渐流出两行清泪。她忽然扬起手,欲给萧凤楠一记响亮的耳光。她的指尖还未触及他的面颊,却被他猛地一把握住。他浓眉紧蹙,眸中闪过浓浓的厌恶:“严夫人,此举,太过了!” 李若兰脸上的泪珠如下雨般纷纷落下,就像受到了极大的委屈。这下连花怜月都觉得她不对劲了。在她的记忆中,李若兰一向是温婉可人的,从来没有这么强人所难过。 “你这个见死不救的混蛋”李若兰挣脱了他的禁锢,狼狈的夺门而出。 “夫人”同样一脸错愕的初云,慌忙追了出去。 李若兰提着裙摆在前面没命的跑,她只想寻个没人的地方独自舔舐自己的伤口。 一寸相思一寸灰!这个时候,又有谁能理解她的苦涩。 那时她才满了十二岁,随着母亲到法华寺烧香。记得那日气极好,一路上野花绚烂,彩蝶纷飞,到处是鸟鸣啾啾,山泉潺潺。 母亲进了寺庙大殿,她却被一只黑色翅膀上布满金色花纹的凤尾蝶吸引。她一路追着它跑出了寺庙大门,进了后面的林子。林子里一片静谧,开满了大丛大丛的红色野花,无数的凤尾蝶围着那些野花翩翩起舞。 蝴蝶,鲜花,向来都是姑娘最喜欢的。那时她满心喜悦的扑在花丛中,闻闻这朵,摸摸那朵,开心的几乎要飞起来。完全没有现,一只夹着尾巴的‘狗儿’悄悄的跟在她的身后,一双绿幽幽的眸子紧紧盯着自己。 待她现的时候,这只‘狗儿’已经距离她不到三步的距离。“狗儿,你是从哪里来的?可是肚子饿了?”那时的她真无比,还解下腰间的荷包,掏出一块茯苓糕丢给它。 可惜‘狗儿’似乎对她的茯苓糕不敢兴趣,它的只用鼻子轻轻碰了碰,就弃之不理,它的幽暗的眸光始终在她身上打转。 姑娘家生对毛茸茸的动物有种某名的喜爱,尽管面前的‘狗儿’看上去有些阴森丑陋,她还是伸出手试图去摸摸它的脑袋。 “笨蛋,它是狼,不是狗。”这时,他就像神仙般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到她的面前。姑娘再无知,也能区分狼与狗的区别。她被吓住了,战战兢兢的躲在他背后,扯住他的腰带不敢出声。 那时他只是躲在林子里憩,手上也没有武器。只能随手摘了一根树枝,挥舞着试图吓退那只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孤狼。 那时他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而已,却比她高了许多。她躲在他身后听着他出的呼喝之声,不知为什么,觉得异常安心。不知为何,她就是笃定了,有他在自己就一定不会受到伤害。 第一百零二章 情逝 野狼已经将娇嫩的李若兰视为嘴边的食物,岂肯轻易退去,它喉中出威胁的低鸣终于恶狠狠的扑咬过来。Ww WCOM 尽管那时萧凤楠已经学了功夫在身,终究还是太青涩了。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驱散野狼,可他衣裳也被撕破了,手臂上也多了几道抓痕,整个人显得无比狼狈。 眼见野狼跑了,再也不能威胁到自己,一直被他护着,毫无伤的李若兰却鼻子一酸,莫名其妙的嚎啕大哭起来。 萧凤楠有些吃惊也有些无奈,生怕她的哭声会引来旁人产生误会。可是他笨嘴拙舌也不会逗女孩子开心,于是他顾不上处理身上的伤口,先施展轻功为了她捉了一只最大最美的凤尾蝶。 捧着凤尾蝶李若兰破涕而笑,他的少年英姿从此也正式入驻她的记忆。 少女时期的爱慕之情,有很多是起源于一种满目的崇拜。尽管李若兰与萧凤楠只有一面之缘,可在她悠长乏味的日子里,在她无数次甜蜜回想中,他的形象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完美。 当然,这些都是她偷看了那些杂书后,独自在心中描画出来的,反倒是与萧凤楠本人无关。 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五年的时间让她弯了黛眉,黑了长,软了腰肢,她却依然没有等到与他再见的机会。 当李母为她与严家定下婚约后,这种偷藏在心中的甜蜜却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日日在她心头凌迟。 她多想他能像时候那样,在她需要的时候,如神般出现,解救她与水火。她情愿不要富贵,不要荣华,只与他一起去浪迹涯。 可惜她后来去过法华寺无数次,却再也没有遇见过他。她以为她要耗尽一生去思念,然而变化却来得那样触不及防。 那日,从胡府出来,他再一次恍如神般出现,从受惊的马背上救了李明杰。 虽然与少年时期的他相比,长大后的他五官更立体更深邃,李若兰还是一眼就将他认出来了。她面上十分平静甚至可以是呆滞,可她心中涌起的喜悦却如花瓣上的露珠,颤抖而卑微。 她多想上前问一声,还记得当年那个扑蝶的女孩吗? 可他的眼神是如此的陌生凉薄,甚至吝啬多看她一眼。露珠的最终结局,都是在绚烂的阳光下迸裂无痕。 那一瞬,李若兰如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这终究只是一个笑话,是一场只属于她一人的爱恋。就像是一榭桃花,一潭清泉,一轮明月不管是凋谢,干涸,消失,都只有她独自欣赏,独自凭吊。 他一句话没就让她的心随着秋草一起凋谢,她终于披上嫁衣,带着一颗不再悸动的心嫁入严府。 李若兰以为自己已经死心了,已经认命了。可是再遇见他时,她的画像更是被他踩在脚底,如一团肮脏的烂泥。那一声比一声更冷漠的严夫人,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的她痛彻心扉。 其实到了后来,她已经不关心严玉书的生死。她凄凄的望着他,无语凝噎却又咄咄相逼,只是执拗的想要证明,她在他的心中不是轻飘飘到可以完全被忽略的女人。她有所有男人都梦寐以求的权利与财富,只要他多看自己一眼,她一定会迫不及待的双手奉上。 可是他凉薄的吐出那句“严夫人应该知道,在下不欠你的。严夫人所许诺的,恕在下也不感兴趣。”轻而易举的将她彻底击溃。 她最后骂他什么来着?对了,‘见死不救的混蛋’。他就是个见死不救的混蛋,任凭她独自陷在思念的泥沼里苦苦挣扎,任凭她被强烈到窒息的嫉妒吞噬 李若兰浑浑噩噩的在寺庙里漫无目的乱跑着,初云焦急的呼唤声离她越来越远,她却无心回应。此刻她谁也不想见,她需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独自舔舐伤口 渐渐的,她离主院越来越远,眼前的一切也越来越荒凉。刺骨的寒风夹着雪绒扑打在她的布满泪痕的面上,她的身子一直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先前一直憋着一口气倒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回过神来,李若兰才觉吸进肺腑的每一口气息都是寒彻心扉,冻得她连呼吸都不甚畅快。 李若兰心中顿时一凉,她抬起头四下张望。借着清冷的月光,她才现自己面前居然是一片极大的塔林。 她猛地想起,这些塔林下埋葬的是法华寺历代高僧的尸骨。她狠狠的打了个寒噤,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惧意,思绪也终于从迷乱的情思中抽了出来。 她现前方有微弱的火光在摇曳,隐隐还有人在话:“你瞧瞧,怎么样了?” “不够锋利,还差点火候。” “那我再磨磨。” “快些,别让人看见了。” “放心好了,这寒地冻的没人会到这鬼地方来。” 一阵金铁磨擦的声音响了起来,过了没多久,其中一人得意的道:“这回行了!瞧瞧,锋利无比,保管能一刀封喉” 此言顺着风声传入李若兰的耳朵,她心中悚然一惊,下意识的往后连着退了好几步。地上几根枯枝被她给踩断,出清脆刺耳的断裂声。 “不好,有人在偷听” 李若兰飞快的转过身,提起裙摆狂奔起来。她还没有跑出塔林的范围,两个人影已经如鬼魅般悄无声息的挡在了她的面前。 他们一胖一瘦,身上都穿着青灰的僧袍,头上光秃秃的,居然是两个僧人。 这两位僧人李若兰都认得,一个是负责饭食的园悟,一个是负责洒扫的圆净。只是园净的手中为何持着一柄雪亮的钢刀? 对上目光咄咄,面目阴森的圆悟及圆净,李若兰心沉谷底。她勉强堆起满面笑容,嗫嚅道:“二位大师,我方才与丫鬟走散了。可否指点一下,我居住的后院该往哪个方向去?” “原来是严夫人。”此时,一块乌云遮住了明月,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汁。园悟的脸隐在黑暗中,李若兰看不清他的神色,就听他慢慢的道:“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了” 第一百零三章 打草惊蛇 “若兰姐” 花怜月见李若兰情绪激动的跑了出去,她慌忙想跟着追出去瞧瞧。WwW COM冷不防,萧凤楠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紧紧的,让她无法动弹。 “你做什么?放开我”花怜月下意识的想要甩开他的禁锢。 他却竖起食指抵住唇边,声央求道:“千万别动,别出声。”他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的盯在她身后某处,神情紧张而严肃,仿佛在她身后藏着极恐怖的玩意。 “什么呀?”花怜月想要回头去看,萧凤楠却猛地扶住她的脑袋,顺势将的脸颊压在自己的颈侧。他用一只手将她强行禁锢在自己怀中,另一只手飞快拔下她用来束的亮银嵌白玉兰花簪,狠狠挥了出去。 花怜月一脸迷糊的趴在他的胸前,她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吹动着她额前的丝。他肌肉绷的如铁疙瘩般僵硬无比,宽阔的胸膛下,一颗心也在快的跳动着。很明显,她身后有某样东西,让他感到紧张及恐惧。 她愣了愣,也无端的跟着紧张起来。她一动都不敢动,只对着他的喉结,屏住呼吸心翼翼的道:“我身后有什么?是什么毒物吗?” 按这大雪纷飞的寒冷季节,不管是什么毒物都会寻洞穴躲起来保命。可能让萧凤楠勃然变色,又如此紧张的,除了毒物外,花怜月还真一下子想不到还有什么。 “你自己看看吧!”两人僵持了半响后,萧凤楠一直紧绷的身体才渐渐放松下来,他终于松开了她。 花怜月获得自由后,立刻迫不及待的回头望去。随即她又长出了一口气,嗔道:“被你吓死了,只是一只蜘蛛而已,也值得这样大惊怪。” 就见她的簪子被钉在了离她只有一步远的门框上,一只婴儿拳头大,通体漆黑,八条细长的腿上布满金色条纹的蜘蛛,正在簪子底下不断抽搐。它腹部被贯穿了明显活不了多久,却依然不断的往簪子上吐着晶亮的蛛丝。 这只蜘蛛原本颜色鲜亮,尤其爪上的金色条纹,就像是镶上一道道金边,极为醒目漂亮。它腹部的伤口处,正在缓缓的往外淌着墨绿色的汁液。这些浓稠的汁液不但黏在了银簪上,就连地面都不能幸免的淌了几滴。 花怜月有些嫌弃的皱了皱鼻尖,嘟囔道:“瞧你,好端端的簪子被弄脏了。” 花怜月身子一动,伸手想要去拔银簪,却再次被他给紧紧拉住。她奇怪的回头望向他,萧凤楠的眼睛却根本没有看她。 紧紧盯在那只还在垂死挣扎的金爪蜘蛛,他极为严肃的道:“不要过去,那种蜘蛛全身都是剧毒,就连它吐出的蛛丝都能轻易毒死一只牛犊子。” “的蜘蛛而已,居然这么厉害”花怜月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 金爪蜘蛛在吐出了最后一根毒丝后,终于颓然的蜷缩起来,彻底停止了挣扎。萧凤楠沉着脸取来烛台,炙热的火苗舔上金爪蜘蛛的尸体,空气中开始弥漫一股皮肉烧焦后的焦香味。 一只灰扑扑的老鼠寻着香味从角落里爬了出来,它在房间里东嗅嗅,西嗅嗅。地上那几滴墨绿的汁液似乎吸引了它的注意,它窜过去,伸出粉红的舌尖轻轻舔了一口,连抽搐都没有立刻僵直的倒了下去。 看着那只瞬间毙命的悲催鼠类,花怜月大吃一惊,道:“它果然是越漂亮的东西,越毒呀!”她自问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毒物,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霸道怪异的毒蜘蛛。 其实许多有毒的动物,毒液都存积集在身体的某个部位。比如毒蝎子,腹部尾端末节有一根上屈呈钩状的毒刺,毒液就存在其中。而毒蛇类,它们上颚的两个尖牙是空心的,连着分泌毒液的毒腺。 而这只金爪蜘蛛,似乎全身都是毒,就连它的体液都带着强烈的毒性。 就在花怜月思忖间,金爪蜘蛛的尸体连同它吐出的毒丝被烧成了一堆的灰烬。萧凤楠这才用衣袖裹着手指拔下了那根银簪。 原本光洁铮亮的银簪,因为沾染毒液而变得黯哑漆黑,还散着一股难闻的焦臭味。萧凤楠淡淡的道:“以防万一,这根簪子还是别要了。”他将簪子随手投入了通红的火盆中。 乌云渐渐褪去,清辉重回大地。圆净手中雪亮的戒刀晃花了李若兰的眼睛,她下意识的抬起手挡在眼前。 瞬间,她的脑海中转了无数的念头。他们是想要杀人灭口吗?难道严玉书就是被他们藏起来了?庙里其他的僧人会不会是他们的同伙?李若兰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害怕,纤瘦的身子越颤抖的厉害了。 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看过去,却是霍连诀,曹成文踏着夜色走了过来。李若兰就像见到了救命稻草,飞快的跑过去。她躲到了霍连诀的身后,惊声尖叫道:“霍大人救命。” 霍连诀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李若兰,心头也是一惊,道:“严夫人不在房间里好好休息,到这塔林来作甚?初云呢,怎么没在夫人身边?” 李若兰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慌乱的抬起手臂,指着对面的园悟及园净,尖声叫道:“霍大人别问那么多了,快把他们拿下。先前我听到他们在塔林中磨刀,还什么要一刀毙命。他们一定知道玉书的下落,不定就是他们绑了玉书” 园悟,园净听了李若兰的控诉,慌乱的连连叫屈:“阿弥陀佛,夫人这话从何起。” 李若兰暗咬银牙,恨恨的道:“这个时候知道念阿弥陀佛了,先前为何要出言威胁,还意图将我留下。” “阿弥陀佛。”圆悟苦着脸道:“贫僧想让夫人留下,真的是一番好意。” “呸,谁信呀!”今夜心情一直处于剧烈起伏状态的李若兰,情绪明显有些失控,就连话的音调都变得极为刺耳。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李若兰一通胡乱指责,让霍连诀心中暗骂:还是知府夫人,怎么一点都沉不住气。 曹成文也看着霍连诀,道:“霍大人,怎么办?” 霍连诀眉头一蹙,斩钉截铁的道:“既然已经打草惊蛇,就麻烦曹兄先将他们拿下。” 第一百零四章 不依不饶 两只身子肥壮,粗短颈子,粗短四肢的兽被关在笼子里,它们的背部有着长而粗的针毛,黑棕色与白色混杂,体侧白毛较多。 Ww W COM头上也长着三条白色纵毛,中间一条由鼻尖延伸到头顶,从两嘴角到头后还各有一道短白纹,整个脑袋看上去花里胡哨的,还挺臭美。 因为听到人走动的声音,它们慌乱的挤在一堆,身上的肥膘随着它们的动作一个劲的颤动着。 “阿弥陀佛。”圆悟苦着脸对霍连诀道:“大人,贫僧只是偷偷扒了一个野獾洞,想趁着夜深人静,打打牙祭饱餐一顿獾肉而已,真无害人之意。” “是的,是的!阿弥陀佛,贫僧也可作证。”圆净早已丢了戒刀,双手合十跪在地上连连作揖道。 霍连诀满脸黑线,嘴角直抽抽。与野獾那咕噜乱转的眼睛对上,他居然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呸!少念几句阿弥陀佛吧!”李若兰尖锐的道:“若是佛祖知道你们一面念着阿弥陀佛,一面暗地里干着荼毒生灵的勾当,佛祖也不会原谅你们。” 圆悟与圆净半垂着头,不再诵念佛号。他们的神色皆隐在阴影中,让人看不真切。 霍连诀轻咳了一声,道:“既然是一场误会” “什么误会?”李若兰不等霍连诀话音落下,她立刻愤怒的道:“身为佛门弟子,却不遵守清规戒律,大人难道就当没事生?原来平素大人就是这样查案的,处事如此糊涂不公。待我回到府里,一定会一五一十向我家老爷禀告。” 霍连诀一皱眉,冷冷的问道:“那夫人意欲如何?” 李若兰扬起眉眼,以往妩媚温婉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凌厉的戾气。一直低眉顺眼做认罪状的圆悟,圆净心中涌起一丝不妙。 就听她一字一顿的道:“必须要逐出寺门。” 园悟,园净都要吓哭了,连连磕头央求着夫人饶命。他们从在寺庙中长大,又没有别的本事傍身。若是被逐出寺庙,必定无处安身。 李若兰却丝毫都不为所动,只不依不饶的瞪着霍连诀,逼他表态。 在霍连诀的记忆中,李若兰都是温婉羞涩的。他一直以为她性情平和,温顺,没想到她也有如此咄咄逼人的时候。 霍连诀面色也冷了下来,他轻哼一声,道:“夫人就算对知府大人告状,下官也是这句话,一场误会而已。至于是否要将他们逐出寺门,那也是明智大师了算。还有,下官问话的时候,还请夫人不要随便插嘴。” “你” “好了好了!”曹成文忙打起圆场:“霍大人得有理,两位大师犯的是佛门戒律,要处罚也是住持大师了算。万万没有地方官插手的道理,就算是知府大人在此,想必也不方便出手惩戒。” 李若兰鼻孔轻哼了一声,把脸扭到一旁,不话了。 曹成文悄悄对园悟,园净递了个眼色,二人心领神会,忙对着李若兰连连磕头,道;“夫人一向都是大好人,为人和善,从不为难人,就像是转世的观音娘娘!还请夫人大人大量,将我们两个当成了屁,就这么放了吧!” 曹成文也对李若兰道:“夫人,明智大师还在为我家二弟及下属熬药,恐怕一时半会也顾及不到这边。有什么事不妨等到明再。” 李若兰呆愣了片刻,忽然觉得好没意思,她颓然道:“随你们吧!” 曹成文大喜,忙道:“如此甚好,不如让在下送夫人回房。” “有劳了!” 李若兰终于戾气尽去,恢复成往日那个温婉有礼的李家大姐,霍连诀也暗暗吐出了一口长气。 曹成文将李若兰送回内院,心急如焚的初云忙迎上前:“夫人,你跑哪里去了,可把我吓死了。” 李若兰没有理她,只对曹成文略一颔,淡淡的道:“有劳了。” “夫人客气!”曹成文不甚在意的对着李若兰一拱手,随即转身离去。 “夫人,你没事吧?”初云扶着李若兰的手臂,心翼翼的窥视着她的神色,轻声问道。 李若兰疲惫的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随即问道:“花姑娘呢?” 初云忙道:“不知道,可能还在姓萧的那边吧!”萧凤楠冷漠决绝的拒绝了李若兰,导致他在初云心目中的地位也一落千丈。她索性连萧大哥都不叫了,直接不客气的称呼他为姓萧的。 李若兰颤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常态。她一句话都没有,静静的回了房。 房中一片漆黑,只有角落里的火盆冒出一点艳红的火光。李若兰连鞋都没有脱,直接躺在了床榻上。静静的,双目紧闭,不言不动。 初云点燃了壁上的罗汉灯,室内一片通明。她见李若兰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暗中吐了吐舌尖。 初云不敢打扰她休息,心翼翼的为她脱去已经湿透的鞋袜,盖上厚厚的被褥。屋子里一片寂静,左右无事,初云索性搬了张凳子坐在火盆边,双手托着下颌打起了瞌睡。 过了没一会,花怜月急匆匆的推开门走了进来。 “你们家夫人呢?” 初云忙竖起食指,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她悄悄指了指榻上。李若兰依然静静的躺着,没有睁眼也没有出声。 “睡着了?”花怜月的声音自然下降了八度。她松了一口气,先前见李若兰那么激动的跑出去,花怜月还忐忑不安,生怕她会做出什么傻事。如今见她乖乖的躺在床榻上休憩,花怜月也长舒了一口气。 “睡着就好,你守着她,可千万不能让她想不开,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傻事”花怜月又不放心的叮嘱了几句,方才离去。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榻上之人虽然双目紧闭,却有两行清泪溢出眼角,顺势滑入了鬓之中。 初云送走了花怜月,又在火盆旁坐了下来。她往火盆里填了几块木炭,眼见炭火烧的劈啪作响,热气腾腾,才满意的放下火钳。 初云将手笼在红艳艳的炭火上,眼眸随意的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忽而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就听她声的自言自语道:“这么冷的还忙着吐丝结网,也不知哪里有不拍冷的飞蛾撞上去,让你填饱肚子。” 高高的屋梁上,一只通体漆黑八爪带着金边的蜘蛛,正在忙忙碌碌的吐出晶莹的蛛丝。一张即将结成的蜘蛛网,正赫然悬在李若兰的头顶,轻轻的随风摇晃, 第一百零五章 威胁 禅院! “你怎么来了?” 霍连诀望着蓬头散的花怜月,奇怪的问道。Ww WCOM “来瞧瞧他们醒了没有。”花怜月伸长了脖子,望着并排躺在榻上的三人,声问道:“明智大师怎么?为何他们还没有醒?” 霍连诀揉了揉额角,疲惫的道:“明智大师他们是中了毒,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但暂时也没有性命之忧。只需连续服用几解毒药,三五后也就醒了。” “什么毒这么麻烦,还需三五后才能救醒。”花怜月吐吐舌尖,道:“该不是明智大师医术不行,在胡乱用药吧? “咳,咳,咳!”霍连诀尴尬的轻咳数声,眼神不由自主的往一旁飘去。 花怜月又含着笑,提高了嗓门道:“不过,他们昏迷了这么久,明智大师只靠诊脉就能判断出他们是身中奇毒,还能对症下药。这医术鬼神莫测,只怕在整个梅林县都能称得上是杏林翘楚。” “咳,咳,咳!”霍连诀再次被口水呛到,大声咳嗽起来。 花怜月忙为他抚胸拍背,还不忘提起嗓门道:“大人可是感染了风寒,才会如此咳嗽不止?不如也请明智大师诊诊脉,给熬服好药压压。” 霍连诀一边装模作样的咳嗽,一边压低的嗓子道:“行了,行了,戏做多了就会显得假。” 花怜月一边大力拍着他的背脊,一边从牙缝中溢出两个字:“闭嘴。”她又装作不经意的回头望了一眼,而后拍着胸口道:“吓我一跳,还以为大师休息去了,您爬那么高是做什么?” 在他们的后面还有一个房间,类似于书房。门口还垂着半卷的竹帘。屋子里除了书桌,椅子,几口叠加的大木箱外,靠墙壁处还有一个巨大的柜子,柜顶几乎紧贴着屋顶的房梁。 柜子上十分杂乱,有好些抄录的经书,也有一些二胡,竹笛,缶、筑、排箫等乐器。 柜子前还架着一个长长的楼梯,明智大师颤颤巍巍的站在楼梯上,正抽开柜顶最上方的抽屉,翻找着什么。 那半垂的竹帘刚好遮住了他苍老的身影,花怜月才没有第一时间现他。 “阿弥陀佛。”明智大师铮亮的光头上,还挂着几根杂乱的蜘丝,就听他迷茫的道:“贫僧记得还收着一根百年老参,想寻出来,熬一味独参汤,给三位施主补补元气。怎么找不着了?” “不着急,不着急。”花怜月笑眯眯的安慰道:“百年老参而已,又不是人参娃娃,跑不了的。一定是大师您记错了地方。好好找,一定能把它找出来。” “不错!”明智大师忽然一拍大腿,两道长长的花白眉毛几乎飞了起来:“记得夏日里,为防虫蛀,老僧特意将那人参放在太阳下晒了数日,后来收到了樟木箱子里。老僧再去找找” 明智大师颤颤巍巍的从楼梯上爬下来,又打开柜子旁的樟木箱子,埋头乱翻起来。 花怜月回过头,悄悄对着霍连诀吐了吐舌尖。霍连诀失笑,摸狗般摸摸她蓬乱的头,柔声道:“好了,咱们在这也使不上力,还是回房去休息吧!” 花怜月嘴角微扬,眸光盈润,妩媚成,脆生生的道:“好呀!” 夜色浓稠依然如化不开的墨汁,眼前的一切朦朦胧胧,偶有落雪瑟瑟,断枝乍响,寒鸦孤啼。花怜月步伐轻盈的走在他的后面。他走得不急不缓,每一步都是沉稳有力。她默默的看着眼前雪地里清晰蜿蜒的一串脚印,心中却像被什么东西装的满满的。 一步一步踩着他的脚印,花怜月走得四平八稳。在雪地里走得久了,她的手被冻得通红,双颊也红扑扑的。可她一双水雾盈盈的眸子却像沾了浆糊般黏在他的背后。 久久不见他回头,她眼睛一转,搓着手指,软软的轻呼道:“好冷!” 他脚下立即一顿,她偷偷窃笑,一双眸子里暖意十足。 霍连诀似听到了她的轻笑,耳根顿时一热,又提起脚大步往前走去,只是步伐明显没有先前那么沉稳。 花怜月忍不住轻笑出声,她的笑声轻灵悦耳,如同雪间的精灵,一点一点地敲击在他的心上,也让他暗暗羞恼不已。 也许是老见不得老实人受欺负,就在花怜月得意洋洋的时候,一大蓬雪绒从屋檐上落了下来,恰好钻进了她的脖领子里。“啊!”她被冻得一个激灵,出声惊呼。 霍连诀在她的惊呼声中急急转身,她带着半身风雪直接扑进他的怀中。“好冷!”她的声音不可抑止的轻颤着,带着娇憨,带着羞怯。 霍连诀一怔,他忽然微微弯了弯唇角,渐渐收紧了双臂。 “砰!”沉闷的响声,惊得花怜月一把推开他,独自跳出了老远。 霍连诀正沉浸在温香软玉中,猝不及防之下,脚下一滑,摔了个四仰八叉。 “谁?谁躲在那里?”花怜月警惕的喝问。 “阿弥陀佛。”圆聪一脸惊恐,双手合十,期期艾艾的从一棵大树后面绕了出来“女施主,僧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看见。” “”花怜月面上一僵,忽然有种想要抱块石头杀人灭口的冲动。 花怜月走过去,大喇喇的勾住圆聪的脖子,道:“圆聪师傅,你喜欢鹦哥吗?” 圆聪不知她是何意,只得僵硬的点点头,道:“喜喜欢!“ “告诉你,姐姐家里养了一只很漂亮的葵花凤头鹦哥。”花怜月一脸阴森的道:”可是有一,我却把它的舌头给剪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她伸出两根玉葱般的手指,比作剪刀状,在圆聪的唇边装腔作势的剪了两下。 圆聪吓得一缩脖子,怯怯的声道:“为什么?” “因为它嘴多。”花怜月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道:“它到处对人,我一顿吃了两大碗红烧肉。我一气之下,就把它的舌头给剪了。” 圆聪在她恶狠狠的威胁下,简直要哭了。人家还是未成年的青涩少年,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对,是什么都没看见嘛!至于这么吓唬人吗? 第一百零六章 中毒 “是真的吗?” “什么是不是真的?” “一顿二碗红烧肉?” “当然是真的。 Ww WCOM”花怜月笑得眉眼弯弯,只剩下一条缝,就像只狡猾的狐狸:“不过那时我只有五岁,而且那只凤头鹦哥被剪开舌头后,话更利落了。” “你呀!”看着她这个样子,霍连诀心头软呼呼的无比满足,就像他自己刚吃了二大碗的红烧肉。他伸手揉揉她的顶,一脸宠溺的挪揄道:“原来从就这么贪吃。” 花怜月不自在的缩了缩脖子,道:“不要揉我的头,本来就乱,待会真成疯婆子了。” 霍连诀微微一笑,终于将手从她的顶移开,却顺势牵住了她冰冷柔软的手。那么理所当然,自然得就像是牵过无数次。 “走吧!”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很细很细。 “嗯!”花怜月半垂着头,狐狸变成了害羞的白兔。她老老实实的跟着他,一起往后院走去。 静谧寒冷的雪夜中,一高一矮两个模糊的身影依偎着,走在蜿蜒的径上。尽管凛冽的寒风吹起他们的衣袍下摆猎猎作响,可他们互相依靠彼此汲取温暖,似乎能抵住世间所有的严寒。 “你的簪去哪里了?为何弄得如此凌乱?”花怜月长长的丝被风吹着飘到了他的脸上,他感觉有一股甜淡的蕴香在萦绕,心猿意马之下才会随口一问。 花怜月拢了拢头,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其中还牵涉到萧凤楠隐藏的身份。还是不?只一息间,花怜月就决定等下山后,再找个机会向霍连诀解释清楚。 毕竟这样暧昧的气氛,这样雀跃甜蜜的心情,用来谈论另一个男人,是极煞风景的。于是她极简洁的回道:“弄脏了,所以丢火盆里烧了。” 好在霍连诀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深究的打算,寥寥几句后两人之间又恢复了安静。只是这种安静并不会让人觉得不自在,反而有种岁月静好的味道。 花怜月希望这条路越长越好,最好这辈子都走不完。可惜,不管她如何期盼,总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 他将她送到了屋门口,从窗户里洒出的昏黄烛光,照亮了俩人的脸,就像为他们打上了一层温润的金光。他低头望着她温和的道:“今夜好好休息,我就在隔壁!” “嗯!”她声答应了,却抬着脸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眼中有着掩不住的浓浓眷念。 他们离得这样近,她身上甜淡的蕴香与他身上寒冽的气息,混合在一起。他们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 他如受到蛊惑般上前半步,她为了看清他的眸子,只得将脸仰得更高。此刻的她眼神迷离,菱唇微张,一截丁香舌隐约可见。如此乖巧的邀吻姿势,他如何肯轻易放过。于是在她的迷糊中,他的吻已经霸道的压了下来,铺盖地让她无处躲藏。 她晕陶陶的倚在他的怀中,双手紧紧揪住他的领子,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的呼吸与他一样的急促灼热,她的双膝软没有一丝力气,一种酥麻的感觉却瞬间袭遍她的全身。 良久后,他才气喘吁吁的松开了她,退后了一步。没了依靠,浑身软的她立刻往地上滑去,他慌忙伸出胳膊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她咬着唇,羞恼交加,低声嗔怪道:“讨厌!” 他将滚烫的脸颊紧贴着她的鬓,愉悦的轻笑起来。半响后,才低低的道:“月儿,等下了山,我就找媒婆去你家提亲。” 花怜月悚然一惊,混沌的神智瞬间恢复了清明。她只剩下一年的寿命,如何能接受他的提亲?她原本火热的心一寸寸变成了死灰,一股锥心的刺痛让她喘不上气来。 霍连诀感觉到怀里的人原本温软的身子,在一点点变得僵冷。他垂下眸子,目光炯炯的盯着她雪白的面孔,诧异的道:“月儿,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你不想嫁给我?” 花怜月的眼神开始飘忽躲闪,不敢与他深不可测的眸子对视。她半垂着眼睑,嗫嚅道:“连哥哥,现在这个太快了,还是等过些日子再吧!” 霍连诀长舒了一口气,只要她不是斩钉截铁的拒绝,他就安心了。毕竟姑娘家总是害羞些,他还没有自大到认为就凭自己不假思索的一句话,就能让她欢喜地的应承下来。况且想要娶她,对他而言也不是易事,还需要细细筹谋。 霍连诀有些后悔自己的唐突,他唇畔浮起笑意,柔声道:“外面冷,早些进去休息吧!千万不要多想,毕竟咱们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四个字来得如此突兀,沉重。花怜月默默的点点头,推开房门进了屋子。 花怜月心绪烦乱,又担心严玉书殷澈的下落,一夜都未曾好好入眠。直到原本漆黑的际隐隐透出一丝亮光,她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仿佛刚刚闭上眼睛,她就被一声凄厉刺耳的女子尖叫声给唤醒。花怜月猛地坐了起来,惊疑不定的道:“若兰姐” 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月儿,月儿,醒来了吗?”霍连诀焦急的呼唤道。 “来了,来了。”花怜月披上锦袄,急急忙忙的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霍连诀眼睑下带着淡淡的淤青,显然昨夜也未曾好好休息。他见花怜月完好无损的站在面前,眼中的焦急之色才稍稍褪去。 “快走,好像是若兰姐那边出事了。”花怜月一把拉住了他,急匆匆的往李若兰居住的房间奔去。 几根晶莹雪白的蛛丝悬在房间门口,随着晨风轻轻飘荡。花怜月悚然一惊,急急站住了脚,脑海中出现了昨夜那只被钉死在门框上的金爪蜘蛛,还有那只瞬间毙命的老鼠。 就在她怔仲的一刹那,霍连诀已经伸出手,欲去推紧闭的房门。“等等!”花怜月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她不可抑制的战栗着,低声道:“那上面的蛛丝可能有毒。” “蛛丝有毒?”霍连诀吓了一跳,这才看见门上确实悬着几根晶莹的蛛丝。他狐疑的望着花怜月青白的脸,心中却是有些不信。 要知道,这寺庙处在山林之中,蜘蛛之类的昆虫更是常见之物。若是一不打扫,各个角落里就会结满蜘蛛网。他也知道这世上有剧毒的蜘蛛存在,不过他却从来都没有听过蛛丝也能带着剧毒。如果连蛛丝都有毒,那这座寺庙里的僧人岂不是早就被毒光了。 花怜月咬咬牙,斩钉截铁的道:“也许是我想多了,不过心些没有错。去找个火把来,将这些蛛丝烧去。” “好吧!”霍连诀无奈的应承下来。虽然觉得她有些题大做。不过有一句她并没有错,那就是心些没有错。 好在这屋檐下就堆着不少松枝枯木,霍连诀大步走了过去,开始从中抽取长短合适的干树枝准备做个火把。 忽而听到另外一个声音道:“生了何事?”就见曹成文的属下之一,那个叫陶春的方脸青年大步走了过来:“我怎么听到有女子尖叫的声音。” 陶春照顾了曹成武他们一个晚上,眼见色渐渐明亮,于是曹成文打他先回来休息,再换另外两个人过去照顾。 这不,他才走到后院的月亮门处,就听到了女子凄厉的惨叫声。在和尚庙里听到女子的尖叫,如何不让人浮想翩翩,于是他寻着声音找了过来。 “是在这里面吗?”陶春指了指房门询问道。 “不错!”花怜月心中莫名的感到不安及惶恐,屋子里此刻安静无比,那声女子的尖叫,似乎只是一个幻觉。她打了个哆嗦,道:“不过我怀疑门上的蛛丝有毒,等会用火烧尽了,咱们再进去瞧瞧。” “蛛丝有毒?”陶春鼻子一哼,他斜瞥了忙碌中的霍连诀一眼,嗤笑道:“这么荒谬事你也相信?真是个书呆子。” 陶春张开蒲扇般的大手在门上胡乱扫了几下,那几根蛛丝顺势黏在了他布满厚茧的手上。因为他的动作太快,花怜月根本就来不及阻止,当然,就凭她那二两力气也阻止不了。 花怜月眼尖的现,他的手掌上有几道紫黑色的淤痕,其中有几块还破了皮,应该是昨日在悬崖上用麻绳拉人的时候被勒伤的。 在她目瞪口呆的注视中,陶春随意的拍了拍手掌,笑道:“行了,进去吧!”他一把推开大门,大步走了进去。” 霍连诀直起腰身,看了看手中几根尺余长的松树枝,忽然觉得自己挺傻的。他扬起手作势欲扔,花怜月却突兀的出声道:“别扔,不定会有用处。” 她静静的望着他,恳切的道:“相信我!昨夜我真的见过一只全身剧毒的金爪蜘蛛,我怕这寺庙里不止一只” “好吧!”霍连诀轻叹一声,他一手握住松枝,一手牵着花怜月的手,大步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陈设极为简单,居中一张四方桌加几条长椅,靠墙放着一个多宝格,另一边是衣架,盆架,还有一盏罗汉灯在默默燃烧。最里面是简单的罗汉床,床头的墙上还挂着一副被岁月染黄的松鹤图。 可以隐约瞧见罗汉床上躺着人,不过由头到脚都被深蓝色的被褥盖得严严实实,只留一把乌黑的长垂在被褥外。 先他们一步进来的陶春已经大步走到床榻前,他沉声呼唤道:“姑娘,姑娘”叫唤了半,藏在被褥下的女子却一动未动,陶春伸出手想要掀开被褥。不知为何,他动作才做了一半,就停顿了下来。 霍连诀与花怜月这个时候也进到屋内,花怜月一眼瞧见了女子的上还挂着一只的素银镂空嵌红宝蜻蜓簪,那是属于初云的。 花怜月奔过去,想要去掀开被褥,却被霍连诀一把给抓住了。她愕然回头,却看见一脸惊惧到扭曲的陶春轰然倒了下去,他举起的双手不知何时变成焦黑色,就像是从地狱伸出来的幽冥鬼爪。 霍连诀紧紧拉着她,警惕的退后一步。他一脸后怕的道:“那些蛛丝果然有毒。” “救救我!救救我!”蛛丝的毒聚集在陶春的双手,他并未立即毙命,于是向花怜月出艰难的呼救。 “怎么救?”花怜月心急如焚,她焦躁的道:“我们都不会医术,要不去找明智大师” “来,来不及砍,砍”陶春的话断断续续,花怜月霍连诀却都明白了他的意思。陶春已经体会到了毒性的霸道,找明智大师肯定是来不及了。他想要砍去自己的双手,以抑制毒性的蔓延。不过他自己显然是做不到的,只能请花怜月二人帮忙。 陶春的腰间就配着一把古朴的腰刀,霍连诀将松枝交到花怜月手中。他则伸手拔出了鞘中的钢刀,一闪而过的寒芒让花怜月紧紧闭上了眼眸。 想象中的惨烈呼痛声并未响起,花怜月悄悄睁开眼睛,却见霍连诀只是割开了陶春的衣袖,露出他肌肉贲张的粗壮胳膊。 三个人六只眼睛都清晰的看见,一股狰狞的黑气顺着陶春脉络的走向,已经蔓延到他手腕之上,而他的指端已经隐隐出现糜烂之像。花怜月,霍连诀皆倒吸了一口凉气。好霸道的毒,只是挨着皮肤而已,居然这么快就将骨肉一起腐蚀。 “真,真要砍他的双手吗?”花怜月吓得话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霍连诀皱皱眉,本来他还想着先割破他双手的血管,放出一部分毒血,再去请明智大师前来相救,这么一来好歹也能保住陶春的双手。没想到这毒霸道至此,就在霍连诀一愣神的功夫,黑气又往上蔓延了几寸,眼看就要到他手肘了。 “砍,砍”陶春的声音越飘忽滞涩,他的身子渐渐佝偻,并且抑制不住的抽搐着。 霍连诀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下去,再犹豫只怕陶春会性命难保。他将花怜月拉到身后,沉声道:“闭上眼睛别看。” 尽管心中不忍,花怜月还是知道这是救陶春最后的机会,于是她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霍连诀双手紧紧握住刀把,心中涌起了一股子狠劲:“你放心,我定然不会让你死。” 第一百零七章 杀机四伏 陶春艰难的将双手移出寸许,面目狰狞拼尽全力大喝道:“快些砍” 话音刚落,一道雪亮的锋芒从他眼前闪过,他那双已经被黑气侵蚀的前臂,如腐肉般一触即断,干净的从他身上脱离了。 Ww WCOM霍连诀咬牙砍下这一刀后,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没想到断人双臂会如同切豆腐般容易,可见这蛛丝毒性之霸道。 奇异的是,陶春的断臂处并没有流出多少血液,就像他全身血液的流动都变得缓慢了。不过好歹他流出的血液是鲜红的,也就证明蛛丝的毒还未完全蔓延,他毫不犹豫的断臂为自己换回了一条命。 陶春也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疼迷糊了。他呆滞的瞪视着滚落在地板上如黑炭般的双臂,久久没有出一点声响。 没有鲜血四溅,没有凄厉惨叫,陶春安静的让人心中毛。渐渐的他紧闭了嘴,赤红的眼睛中慢慢溢出了泪水,那痛苦的神情,使人看了心里也会跟着难过。 在花怜月想来,不管是再硬气的汉子,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双臂被砍下来,就算是为了保命,事后也会因为难过而如癫如狂吧! 但是陶春却是一个意外,他除了黯然落泪外并没有自怨自艾。他忍受万般疼痛,开始挣扎着移动那双光秃秃的上臂。豆大的汗珠,沿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花怜月原本看傻了眼,见他努力挣扎了半又跌了回去,才忽然清醒过来。她忙招呼霍连诀一起,将陶春扶起,拖到一旁的墙根处让他能有尊严的靠着坐起,而不是如狗般匍匐在地上。 花怜月又打开木箱,从里面翻出一些干净的布料。她用力将这些布料撕成条状,为陶春将伤口处做了粗略的包扎。整个过程中,陶春都咬着牙默默承受着,没有出一声痛呼,不过他的下唇却已经被自己咬的血肉模糊,血迹斑斑。 花怜月与霍连诀无声的对视了一眼,他们都从彼此的眼眸中,看到了对这个铁血青年的钦佩。 做完这些,花怜月对他道:“你先休息一会,等会我们就抬你到明智大师那去。”陶春没有出声,只点点头,缓缓闭上了眼睛。看来他也需要独自消化一下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花怜月将视线重新放到了床榻上,那里依然静悄悄的,被褥里的女人甚至连姿势都没有换过。花怜月看似平静心中早已惊惧无比,她已经基本判定,被褥下躺着的女人已经是一具死尸。 如果死的是初云,那李若兰又去了哪里? 她一边思索一边心翼翼的走近床榻,霍连诀却再次拦在了她的面前,他沉声道:“我来!” “等等!”花怜月叫住了他,这金爪蜘蛛太过阴损霸道,又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陶春已经因为大意而付出了代价,同样的不幸她绝对不会允许生在霍连诀身上。 她踌躇片刻,用剩余的布条将霍连诀的双手细细缠绕起来,还不忘叮嘱道:“心些,千万不要碰到蛛丝,还有那些金爪蜘蛛一定就在这间屋子里。”提到金爪蜘蛛四个字,她的瞳孔明显缩了一下,看来陶春的惨状确实把她给吓到了。 别是花怜月了,霍连诀自个都有些紧张。他任由花怜月将自己的双手袖口处都缠得密不透风,然后握紧了陶春的钢刀,慢慢伸出去挑开了榻上的被褥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花怜月还是被吓到了。床上的初云的确已经变成了一具通体焦黑的尸体,就像被烈火灼烧过一般。也不知她死前遭受了什么样的痛苦,她双目圆瞪,嘴也大张着,面目显得极为扭曲狰狞。 当然,这还不算什么。最让人心惊的,是她的面上已经被一层白色蜘蛛网给覆盖住。几只金爪蜘蛛还忙碌的从她的嘴角,鼻孔,耳朵中爬进爬出,摇摇摆摆探头探脑的吐丝结网。这些恐怖的东西居然把初云的尸体当成了滋补的温床。 花怜月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有种想要呕吐的冲动。霍连诀脸色已经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他环顾了四周一眼,一眼瞧见了那盏还在燃烧的罗汉灯。他将灯取了下来,里面还有半盏漆黑的火油,他将这些火油尽数泼到了初云的尸体上。 花怜月抽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她默默对榻上初云的尸体道了声对不住,而后扔了过去。 此刻不管是初云的尸体,还是那些蜘蛛,蛛丝,都是剧毒之物,常人沾之毙命。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把火给烧了,一了百了。 火慢慢烧了起来,那些金爪蜘蛛似乎也感受到了烈焰的威胁,它们纷纷顺着初云的口鼻往她身体里面钻去,看来它们是舍不得抛弃新家。 花怜月悄悄吐出了一口气,这样也好,如果这些毒物四处乱窜反倒是不好收拾。眼见火势越来越大,霍连诀这才催促道:“走吧!”花怜月点点头,二人一起将陶春从屋子里拖了出来。 三人狼狈的退到了院子里,心有余悸的望着眼前妖异的火焰越升越高,一股股浓烟凭空升起。火焰引来了寺内僧人的注意,于是有好些僧人提着木桶,大呼叫的冲了过来想要灭火,却被霍连诀用官威给制止了。 眼见火焰越来越旺,不少僧人面露惊恐,他们扔了手里的木桶,双手合十开始大声诵念佛经。霍连诀双眸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嘴边却噙着一抹嘲讽的讥笑。 幸好这里是独立的院落,这些房间都是为留宿的香客们准备的,大多是青石砖搭建,所以火势在可控范围内并不会大面积蔓延。一个时辰后,火终于慢慢熄灭了,只是那一股又一股的黑烟依然不断从废墟中翻滚而出,瞬间又被寒风吹得四下飘散。 色越阴暗晦暗,乌沉沉的云朵压在山头,就像随时会塌下来。凌冽的山风依然在山涧间凄厉的呼啸着,就像是无数的地狱恶鬼在哭号,刺得人耳膜生疼。这把火让每个人的心里都是沉甸甸的,遍体生寒。 陶春早就被几个僧人抬去了明智大师的禅院,送过去时,陶春已彻底昏迷过去。花怜月为他裹伤口的布条已经被血给浸透,还隐隐透出一股子腥臭味。 曹成文大吃一惊,陶春离开他才半个时辰不到,再送回来时却是如此凄惨的模样。他一把揪住了其中一个僧人的脖领子,暴跳如雷的喝问究竟生了何事?是谁胆大包砍了他的双臂? 吓得那个僧人双手合十,一个劲的念“阿弥陀佛”。他只是赶去救火的,具体详情真的是一无所知。 明智大师已经解下了那些浸满鲜血的布条,他仔细看了半,又放到鼻端闻了闻,花白的长眉几乎纠结成了疙瘩。 曹成文见状忙问:“大师,我这兄弟要不要紧?” “阿弥陀佛”明智大师习惯性的诵了句佛号,才面色凝重的道:“这位施主是中了毒,若不是他当机立断砍去了中毒的双臂,只怕此刻早就命丧黄泉了。” “中毒?怎么又是中毒?”曹成文已经被怒火烧昏了头,他一把揪住了明智大师的脖领子,怒喝道:“为什么每个人到了这法华寺都是中毒?你这寺庙中到底暗中藏着多少毒物?” “阿弥陀佛”明智大师虽然被扣住了脖子,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他还是颤颤巍巍的道:“曹施主息怒,这位施主虽然砍了双手,可身上余毒未清,若是不快些用药清除,只怕还是会性命难保。” 曹成文听陶春断了胳膊不算,居然还有性命之忧,顿时急红了眼。他将明智大师一推,道:“别啰嗦,快些给他治。他若是有个三长二短,你们整个法华寺就再也别想安宁。” 曹成文终于露出了他蛮横残暴的一面,明智大师也不多与他计较,只对圆聪吩咐道:“去,把雪莲玉蟾丹拿来,还有外敷的八宝花膏。” “阿弥陀佛”圆聪乖乖的领命去取药。 曹成文心中已经对法华寺暗生疑虑,他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盯着明智大师的一举一动,不敢再有丝毫的马虎。 花怜月与霍连诀找遍了寺庙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现李若兰的踪影,她居然就在两人的眼皮子离奇的失踪了。 “这里有个东西!”两人寻到了寺庙门口,花怜月眼尖,现许愿池的梅树底下有一个的红色袋子,混在昨夜被风吹落的花瓣中并不显眼。 花怜月快步走了过去,将它捡了起来。放到鼻端闻了闻,一股子奇怪的草药味直冲脑门。花怜月一时没有防备,被那股气味熏得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心些,这寺庙里奇怪的东西太多了,最好不要随便碰触。”霍连诀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仔细看了几眼。从花色看像是女人用的香囊,上面还用五颜六色的丝线绣了些鸳鸯并蒂莲等常见的花色。只是这香囊布料一般针脚粗糙,一看就是平常货色。 霍连诀心翼翼的打开了它,将里面的东西倒出了些。里面装着的并不是气味怡人的香料,而是一些气味奇怪的枯草烂根切碎后混合在一起。 花怜月看着它,心中若有所思。她清楚的记得,昨日这棵梅树下并没有这个香囊,而且做工如此粗糙,肯定不会是擅长针线活的李若兰主仆之物。 今日它却凭空出现,只能证明要不这寺庙中有僧人起了凡心,要不就是昨夜曾经有第四个女人暗中出现过。也不知道李若兰的失踪,与其有没有关系。 花怜月建议道:“不如拿去请明智大师瞧瞧,看这些草根子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也许可以寻着这条线索找到香囊的主人。” 霍连诀却摇了摇头,他面色凝重的道:“接二连三的有人失踪,我已经不敢相信这间寺庙里的任何一个人。月儿,咱们不能再继续耗下去,今一定要想法子下山。” 花怜月抬起头看了看阴测测的空,已经有飞絮般的雪花无声无息的飘落下来,看来接踵而来的又会是一场大雪。她跺了跺脚,她的靴子底已经被雪浸湿了,又冷又潮。 她却对他嫣然一笑,道:“好!” 霍连诀叹了一口气,他伸出双臂将她拥入怀中,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僵冷纤弱的身子。想想还真是奇怪,他们本来只想开开心心的赏花而已,为何一夜的功夫,身边却变得危机四伏,到处都充满了杀机。 只轻轻一拥,他就放开了她。片刻的温存已经足够给他们力量,来面对接下来不可预测的变故。 “走吧!咱们回去问问,看能不能弄一匹马或者是马车。”尽管已经不相信寺庙里的僧人,霍连诀还是考虑到花怜月孱弱的身子经不起折腾,想要为她争取一点福利。 “阿弥陀佛,大人原来在这里,倒是叫贫僧好找。” 园净从寺庙里匆匆出来,他双手合十,对霍连诀行了一礼后,一脸谦恭的道:“主持大师知道大人一向公务繁忙,昨日耽误了一夜必定是心急如焚。所以已经命咱们备好了马车,大人如果想要下山随时可以使用。” 霍连诀已经暗中收好了香囊,闻言却是一暗喜,这还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来枕头。不管怎么样,他目前急着下山,不管这马车有没有蹊跷,他都要冒险一试。 花怜月估计也与他想到了一块,就见她笑吟吟的对圆净行了一礼,道:“多谢大师。不过大师能不能好人做到底,在马车中准备些火盆,木炭,食物,还有干净的衣物。毕竟眼看马上就要变了,这寒地冻的,若是不把东西准备齐全,咱们也不敢贸然下山。” 圆净明显呆滞了一下,脸上和煦的微笑都僵住了,估计他还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之人。 “大人。”花怜月又笑吟吟的望向霍连诀:“你看还需要些什么?” 霍连诀当真仔细想了想,道:“还是先填饱肚子吧!毕竟在这里还能吃上一口热乎饭,在马车上就只能啃冷干粮了。” 圆净绝倒,原来是他错了。最无耻的不是这个娇滴滴的捕快,而是这位貌似严谨公正的知县大人。 第一百零八章 报复 吹棉扯絮般的大雪,无声无息的越下越大,眼前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WwWCOM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峰银装素裹,显得分外秀丽静谧。 看着眼前这辆四处漏风的破马车,还有那匹瘦骨嶙峋的老马,花怜月居然无言以对。好在她要求的那些火盆,食物都准备的颇为齐全,倒是堵住了她想要抱怨的话头。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路上心。”园净依然是一脸恭敬。 霍连诀已经将马车检查了一遍,幸好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蜘蛛,或者是蜘蛛网。除了马老了点,车破了点,其他没毛病。不过明智大师肯提供这么一辆马车,对他们来已经是最大的恩惠了。 “多谢大师,后会有期。” 霍连诀对园净道了谢,跳上了马车。他一扬鞭子,老马拉着马车,碾着积雪,开始咯吱咯吱的踏上蜿蜒曲折的下山之路。 “阿弥陀佛!后会有期”园净双手合十,对着逐渐远去的马车诵了句佛号:“才怪!”他塌着眼皮三角眼里,流露出一抹嗜血的凶光。 大雪越来越密集,地一片苍茫。很快马车上,车轮上,甚至是马背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远远看着就像是一座晶莹剔透的移动雪屋。 山道崎岖加上路上的积雪起码有尺余厚,车轮七扭八歪的陷在积雪中,行走的极为艰难。四周除了山风呼啸,与车轮滚动时出的咯吱声外,再无旁的声音。花怜月坐在马车中,居然平白生出一种心悸不安的感觉。 花怜月刚刚掀开车帘的一角,一个冰冷的雪团扑面而来,糊了她一脸。 “呸,呸!” 她狼狈的吐出嘴里的雪渣,擦去脸上的雪沫,半眯着眼睛心往外看去。就见坐在外面充当车夫的霍连诀,眉毛,头都变白了,就像突然年长了几十岁。 她忍不住道:“连哥哥,这雪下的太大,连路都看不清了。咱们要不要找个能避风雪的地方躲躲,等雪些再走?” “不行呀!”霍连诀又挥出了一鞭,肩头的雪簌簌落下,他无奈的道:“你看这,依然是阴沉沉的,看来这场雪一时半会停不了。咱们能等,我只担心失踪的那些人等不了” 花怜月暗道了声惭愧,她柔声道:“那你心些!” 放下车帘,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马车里,不再出声打扰。 “嗷呜” 隐隐的,一阵凄厉的狼嗥之声传来! 花怜月心中猛地一沉,她猛地掀开了车帘,道:“连哥哥,你听!” 眼前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山道两旁的枝桠被积雪压弯了不少,有些甚至直接被压断了,堵住了半边道路,所以马车走的并不顺畅。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连半山腰都没有到。 霍连诀诧异的问道:“听什么?” 花怜月面色凝重的道“有狼在叫!” 霍连诀抬起头环顾了四周一圈,空山寂寂,寒风刺骨,落雪簌簌,哪里有野狼的踪影。 他疑惑的道:“月儿,你是不是听错了。” 花怜月抓着车帘的手指在收紧,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虽然只是一声,她却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没有听错。 昨日悬崖下那场人与狼的斗法,虽然是人类大获全胜,可是最后那只幸存的野狼孤傲的立在一堆残破的狼尸中,默默注视人类离去的情形,已经深深刻画在她的脑海中。 她觉得它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寻人类报仇。这条下山的路看似平静,实则暗藏凶险。想到这里,她心中忽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花怜月急切的道:“连哥哥,我没有听错,这附近一定有野狼在徘徊,你可千万要心。” 花怜月的话让霍连诀也莫名跟着紧张起来。他取下腰间的佩刀,反手丢进了车内,道:“你拿着它,万一真有野狼袭击,可以用来防身。” 花怜月摸索着将刀拾了起来,紧紧握在手中。 霍连诀手中的皮鞭抽的更响了,老马拉着车架本就吃力,任霍连诀马鞭如何抽打,它依然如老牛般慢慢行走。 花怜月侧耳仔细辨认着一切可疑的声音,她神经绷得紧紧的,面上的神色十分凝重。忽而,她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她声道:“它们来了” 她的声音微凉如丝绸,却让霍连诀悚然一惊,他猛地拉住了手里的缰绳。老马前蹄猛然扬起,带起一大片雪花飞扬。胡乱踢出了几步后,终于停了下来。 像是为了回应花怜月的话,一只黄灰色的大野狼如幽灵般从林子里踱出来,挡在了马车前。它的眼睛闪着绿油油的寒芒,幽幽的与霍连诀对视着,似散着仇恨的光芒。 霍连诀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道:“它果然是想要报仇!” 花怜月也掀开了车帘,她抬眸望向一旁的山林,喃喃道:“不是它,是它们才对!” 霍连诀顺着花怜月的视线仔细看了过去,果然又现好些野狼躲在林子里。他悚然一惊,不可思议的道:“这些畜生,难道还会排兵布阵不成?在林子里生活的久了,还真成妖孽了。”他握着缰绳的手心开始不断冒出冷汗。 这只黄灰色的大野狼似乎是只头狼,它居然懂得带着狼群寻着踪迹追过来,然后布下陷阱。看起来它颇具灵性,绝对不好打。 花怜月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冷笑,道:“不管是畜牲,还是妖孽,这场恶斗都避免不了。大不了一死” 霍连诀眯起眼睛,黑眸中有一刹那的肃杀。他哈哈大笑道:“不错,大不了一死!不过我更希望死的是它们。” 霍连诀豪迈的笑声,明显引起了头狼的警惕。它绿幽幽的眸子狐疑得注视着霍连诀,似乎有些踌躇。 霍连诀心中一喜,越是疑心重的动物,越瞻前顾后不敢轻举妄动。他故意将皮鞭甩得响亮无比,并且大声话,就是为了起到阻吓的作用。 当然,他也事先用布条蒙住了老马的眼睛,塞住了它的耳朵。不然他在虚张声势,它却被野狼吓乱了阵脚,那他们也就没得玩了。 老马不知危险就在前方,在霍连诀的驱赶下,一直有条不紊的往前走着。头狼立在原地,一瞬不瞬的盯着面前的马车越来越近它居然在桀骜的与霍连诀对峙。 花怜月忽然掀开了车帘钻了出来。她的手中还举着两只粗大的火把,艳丽的火焰灼疼了头狼的眼睛,它桀骜的眼神明显瑟缩了一下。花怜月也瞧见林子里那些有意隐藏的狼群,在火把出现后,开始不安的出低嗥。 狼生惧怕火焰,花怜月在听到狼叫后,最先想到了这一层。幸好马车里燃着火盆,于是她沿路捡了大量松枝扎成火把,在关键时候还是挥了作用。 “原来你还没有成精。”霍连诀也不管那只头狼能不能听懂,大声怒喝道:“既然知道畏惧,就给我让出一条道。”一声霹雳般的皮鞭破空声,在头狼的眼前炸响。 马车距离它只有几步的距离,这个时候它若不能起进攻,就只能狼狈后退,否者它就会遭到车轮的碾压。 霍连诀也似了狠,他不断的挥着鞭子,催促着老马前进。花怜月一手持着一只火把,清冷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头狼幽冷阴森的绿眸。 这是一场无言的较量,只要他们露出一点怯意,这只快要成精的头狼一定可以敏锐的察觉。届时,它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带领它的狼群,将面前的二人一马撕成碎片。 车轮越来越近,眼看老马的前蹄就要踢到它的鼻尖,它终于出一声不甘的低嗥,窜进了一旁的山林。随着头狼的退却,那些隐藏在山林里的饿狼们在一阵骚乱后,出愤怒却无可奈何的嗥叫。 虽然冲出了群狼的包围,花怜月与霍连诀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她将手中的火把举至显眼的位置,密切的注意着狼群的举动。 那些野狼似乎并不甘心放走这些嘴边的肥肉,它们悄无声息的撵在马车后面,想要寻找机会扳回颜面。 也亏昨日那些同类的尸体让它们饱餐了一顿,如果它们还是饥肠辘辘,估计花怜月这两只火把也阻止不了它们以命博食的狠劲。 近在咫尺的狼噑终于引起了老马的警觉,它不用霍连诀费力驱赶,自个倒是加快了脚程。 就这样僵持了半个时辰,花怜月举火把的手臂已经僵硬得没了知觉。这都不算什么,最让她感到惊恐的是,那些火把上的火焰已经越来越,眼看着马上就要熄灭了。 “怎么办?”花怜月终于焦急的道:“火要灭了,它们却还跟在后面,不肯放弃。” “吁!”霍连诀拉紧了缰绳,老马不知所措的停住了脚步,他飞快的从马车上跳下了。 “你做什么?”花怜月奇怪的问道。 “火不能熄。”霍连诀头也不回的道:“我再去弄些树枝来。” “你心些!”花怜月忙叮嘱道。这些野狼分明还没有放弃,它们在暗处耐心的窥逾着,就是为了寻找致命一击的机会。 “放心好了。”霍连诀何尝不知其中的凶险。他用最快的度收集着树枝,向来只会执笔的双手被枯枝上粗劣的树皮刮出了无数细的伤口。 狼虽然生性多疑,可见霍连诀居然离开了让它们恐惧的火焰,于是一只离他们最近的野狼飞快的撵了上来。在花怜月的惊叫声中,朝霍连诀猛地扑了过去。 它的度实在太快,霍连诀只来得及回身就被它给扑倒了。幸好他手里还紧攥着一把树枝横在胸前,野狼的血盆大口正好咬在了树枝上。它的两只前爪在他身前一阵乱抓,瞬间就将他身上的锦袄撕开了好几条口子。 野狼锋利的獠牙就在他眼前晃动,腥臭的气味熏得他恶心欲呕。他却不敢掉以轻心,奋力用树枝挡住了它进一步的扑咬。 一人一狼瞬间滚做一团,忽而一道雪亮的刀光划过,飞起了狼血喷了霍连诀一脸,咬着树枝的野狼终于松了口。 花怜月拼尽全力的一劈,几乎砍掉了它半个脑袋,喷涌而出的狼血瞬间染红了大片雪地。霍连诀慌忙推开狼尸,飞快的爬了起来。 花怜月双手紧握着刀柄,因为用力过猛,浑身还在止不住的颤抖。原本就奄奄一息的火把被她丢弃在雪地中,冒出可怜的一缕青烟后,彻底熄灭了。 这一幕让跟在后面的头狼出愤怒的嗥叫,似乎在出进攻的号令。一直不远不近追在马车后面的狼群开始骚动不安。 霍连诀心头不由一凉,没有了火把,意味着狼群再也没了威胁。接下来,就该轮到它们进行疯狂的反扑了。 “快些上马车。”霍连诀无暇去观察狼群的动作,他一把夺过花怜月手中的钢刀,将她推上了马车。然后将缰绳丢在她手中,厉声道:“你来控制马车。” 话间他附身取下了老马的眼罩,霍连诀心中明白,此刻想要逃出狼口,必须要靠人马合作了。 “好。”形势变得极为恶劣,花怜月倒是冷静下来,她狠狠一鞭抽打在了马臀上。突然的刺痛加上群狼的嗥叫,让老马仰头长嘶后,迈开四蹄狂奔起来。 狼群岂肯让他们逃脱,立刻飞快的追了过来。马儿跑得再快,终究赶不上野狼的度,何况它后面还拉着这么多的累赘。 狼噑声越来越近,花怜月却连余光都不敢瞥过去,她聚精会神的掌控着缰绳,控制老马前行的方向。 霍连诀则握紧了刀柄,他盯着越来越近的狼群,心中在暗暗狠:来吧!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们的牙利,还是我的刀快。 终于狼群越追越近,一只狼腾空而起,跃到了马车的上方。它刚刚探出头,霍连诀轮圆了胳膊,一刀狠狠削了过去。整个狼鼻立刻飞了出去,野狼从车厢上滚到了雪地里,疼得缩成了一团。 然而,这只狼才被削下去,立刻又有两只狼悄无声息的纵身跃到了车厢上。它们阴森的绿眸,同时盯在驾车的花怜月后颈处。谁让她白白嫩嫩的,看上去极为可口呢! 第一百零九章 欺骗 那只狡猾的头狼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马车旁奔跑,它不时偏头恶狠狠的盯着在山道上疾奔的马车。Ww WCOM凛冽的寒风,吹着它遍体的狼毛迎风抖动,它的两只绿眸就像是两盏来自鬼蜮的招魂灯,充满阴森怨毒。 就见它忽然仰长嗥,嗥声凄厉苍凉,让人听了头皮麻,那是它动进攻的信号了。 立在马车上的两只野狼几乎同时跃起,夹着腥风往背对着它们的花怜月扑去。狼口中的獠牙滴着粘稠腥臭的涎水,眼看就要咬住她的后颈。 霍连诀情急之中爆喝道:“趴下!” 花怜月不假思索的将身子往前一趴,半个身子就这么惊险的悬在空中。老马后蹄在疾奔时溅起的雪泥全打在她的脸上,生疼生疼。她紧紧的揪着手边的皮绳,柔嫩的手心被勒破了皮,却丝毫都不敢放松。 也亏她躲得及时,两只野狼扑了个空,直接从她头上跃过掉到车轱辘前,遭到无情碾压。马车剧烈颠簸了一下,霍连诀及时拉了她一把,身形不稳的她才没有摔下去。 可惜他们连交谈的功夫都没有,又有无数野狼接二连三的扑过来。霍连诀也被激起了狠劲,他双手握紧钢刀,横劈,竖砍,斜刺不少野狼的身上都挂了彩,他同样也不好过。手臂,前胸,后背被野狼疯狂的抓挠出无数伤口。 渐渐的,他觉得双臂沉。挥刀的力道越来越,而他身上被抓绕出来的伤痕却越来越多。 疾奔了这么久,老马的精神也渐渐不济。它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奔跑的度明显慢了下了。立刻有两只野狼盯上了它,它们追到老马撕咬抓挠。老马惊得又踢又尥,连带着后面的马车也歪七扭八的颠簸起来,根本不受花怜月的控制。 花怜月大惊,立刻挥起马鞭没有没脑的对着那两只野狼一顿猛抽。野狼低嗥几声无奈退开,虽然它们暂时被抽退了,可马臀上还是被它们撕下好大一块皮肉,把老马疼的一阵嘶鸣。 这两只狼刚刚退下,又有旁的野狼围上来,对老马展开新一轮的围攻。老马三番二次吃了大亏,脚步变得慌乱无比。若不是花怜月拉紧了缰绳,几次差点冲下山崖。 霍连诀心中有些凉,这些野狼居然还会使用车轮战,消耗他与老马的力气及精力。看来等到他们精疲力竭的时候,它们一定会给予致命一击。 花怜月一直不敢分心去看后面的情形,听到他呼吸的声音声渐渐变得沉重,空气中的血腥味也浓郁到让人窒息。她心中又慌又乱忍不住大声问道:“你怎么样了?” 就听霍连诀沉声道:“我很好!”顿了顿,他又道:“马鞭给我,你想法子爬到马背上。这马车太沉是个拖累,看来咱们要放弃马车骑马脱困。” “好。” 花怜月本能的相信他的判断,她将马鞭与缰绳丢给了他,自己俯身向前抱着马臀,一点一点的往上爬去。 马背虽然颠簸的厉害,可它的两侧都套着与车厢相连接的皮绳。花怜月扯着皮绳,艰难的一点一点蹭到马背上。就这么短短的距离,她却几次差点被掀下马背,好歹她死命扯住皮绳才算是有惊无险。 好不容易在马背上坐稳,她才急急回头,狂风吹着她凌乱的青丝四散飘扬。 花怜月愕然的现,身后的他一直如神般紧紧护住她的后背。而他自己却是满身伤痕,鲜血已经将他身上锦袄给浸透,此刻还有一只黑鬃野狼咬着他的腿在胡乱撕扯。 花怜月大惊失色,她急切的呼喝道:“快上马。” 霍连诀一刀劈开撕咬着自己不放的黑鬃野狼,他头顶的车厢上又悄然出现了几只野狼的身影。让花怜月心胆俱裂,她仓皇的嘶声吼道:“快上马” 霍连诀抬起头望向她,她那张沾满泥污的脸上流露出强烈的惊恐,那双漆黑的眸子晶亮无比,就像有无数星星跌落其中。他多想能够亲手拭去她脸上的泥污及眸中的惊恐,可惜这样的机会可能不会再有。 对上她惊惧的眸子,不知为何,他却弯起唇角,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 他嘶声喊道“好好活下去!”话音未落,他已猛地举起刀,狠狠劈向两侧的皮绳。 “不”花怜月凄厉的大叫,声音中充斥着绝望与惊骇。 在她瞪大的双眸中,皮绳应声而断。老马挣脱了束缚,四蹄犹如神助,带着花怜月一路狂奔着往山下而去。 “吁,吁”花怜月手忙脚乱的想要让它停下脚步,可惜已经饱受惊吓的老马,如何会听她的指挥。它一溜烟带起漫雪雾,雪雾中花怜月仓皇回头,却看见失去控制的马车已经轰然倒地。 虽然霍连诀及时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可瞬间就被那只如鬼魅般的头狼扑倒。一人一狼在雪地里滚做一团,很快被狼群团团围住。 两行清泪顺着花怜月瞪大的眼眸中滚落下来,她撕心裂肺的大叫道:“霍连诀你骗我,你骗我” 眼泪顺着她肮脏的面颊,滑过她苍白的菱唇,巧的下巴,最后被狂风吹散在飞扬的雪雾中。她摇摇晃晃的坐在马背上,喃喃念道:“你骗我,好一起逃的,为什么要骗我” 霍连诀狼狈的趴在地上,他背上一沉,头狼已经将两只前爪搭在他的肩头。他虽然看不见后面,却已经能够想象得到,那只快要成精的头狼,一定在等着他回头的瞬间,将锋利的狼牙刺进他的喉管。 这是最致命,也是最有效的一击。头狼在一旁观战这么久,等得就是这样一个机会。温暖的鲜血,对它来是世间最美妙滋味,也将是它对自己最好的奖赏。 霍连诀脑袋里乱成了一团麻,他的脸埋在冰冷的雪地里,手中却依然紧握着死也不敢松手的钢刀。 一滴腥臭的涎水落到他脸侧的雪地上。霍连诀心中一沉,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压在他身上的头狼用一种戏虐的眼神,等着可口的食物自己露出脆弱的喉管。 第一百一十章 劫后余生 霍连诀索性把心一横,猛地把脸一偏故意露出了自己的喉管,再顺势将手中的钢刀狠狠刺了出去。Ww WCOM 他只是垂死一搏,虽然拼尽了全力,心中却是满满的绝望。毕竟此刻他身边围满了虎视眈眈的野狼,就等着头狼咬破他的喉管后,可以分到一块饱腹的口粮。 等着被群狼分尸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他拼劲全力刺出这一刀后,准备回手就自己抹了脖子,省的忍受群狼撕咬之苦。 “噗嗤”一声闷响,这是刀尖入肉的声音。 没想到居然会一击得手,霍连诀心中大喜,这只狡猾的头狼也有失算的时候。 他不敢大意,手上力气加大,直到感觉钢刀已深深的插入它的体内,他才推开一直压在背上的头狼翻身而已。 围着他的狼群开始呜呜低嗥,已经红了眼的霍连诀,这才看见自己的钢刀居然好巧不巧的从头狼张大的嘴里插了进去。刀尖从它的后脑穿出,腥臊的狼血顺着刀柄如线般不断流出。 头狼死了,它居然死了! “呸!想要喝我的血,总要付出代价!”霍连诀狼狈的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他踉跄的退了两步,靠在一棵巨大的香樟树上,豪迈得意的大笑起来。 失去头狼指挥的狼群乱了阵脚,它们低嗥着,望向霍连诀时,绿眸中明显增添了几分仇恨。 “嗷呜”两只狼几乎同时跃起,往手无寸铁的霍连诀身上扑去。已是精疲力尽的他无奈的扯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短暂的胜利过后,看来还是逃不出葬身狼腹的命运,他缓缓闭上了眼眸。 一阵衣诀声飘过,随之而来的是几声凄厉的狼噑。 霍连诀猛地睁开眼睛,却见眼前居然多了一个人影。萧凤楠拔出了头狼嘴里的钢刀,如猛虎下山般冲入狼群,一顿劈砍下,失去头狼的狼群再次丢下五六具尸体。 终于,剩下的野狼开始胆寒了。没了头狼的指挥,它们也组织不起有效进攻,一阵乱嗥后它们居然夹着尾巴悄悄退去了。 眼见危机暂时退去,一直绷紧神经的霍连诀眼前一黑,顺着树干滑到了地上。他坐在雪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双手还在不可抑制的颤抖。 萧凤楠吓退了狼群后,四下张望了几眼,却没有现花怜月的身影。他浓眉一蹙,回身一把揪住霍连诀的衣领,沉声问:“她呢?” “她?”霍连诀面上露出焦虑之色,他扶着树干勉强站了起来,急切的道:“她独自骑马下山,也不知现在情形如何了!” 萧凤楠闻言恨不得一把将霍连诀掐死,他朝着霍连诀怒喝道:“没用的废物,你怎么能让她独自骑马离去,你知道这山上有多少饿极了的野兽吗?” 霍连诀无力的抓住他的手腕,低喘着,勉强分辨道:“我知道我是废物,可是狼群一路追踪而至。若不让她先行逃命,只怕咱们俩都会葬身狼腹。” “狼群追踪而至?”萧凤楠眸中闪过一丝异色,他忽然俯身向前,高挺的鼻子贴在霍连诀身上一顿乱嗅。 霍连诀一呆,不知他此举有何深意,也不敢动弹。 突然,萧凤楠双眼嗖的一亮,他毫不客气的将手伸入霍连诀破烂的锦袄中,一顿乱摸。 霍连诀恼怒不已,萧凤楠虽然救了他,却不代表可以对自己如此无礼,何况他此生最恨的就是龙阳之好。霍连诀一把拽住了萧凤楠的手腕,怒喝道:“你乱摸什么?” “做什么?”萧凤楠嘴角邪魅的弯起,他阴森森的道:“你想要我对你做什么?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也只有那些目光短浅的傻姑娘才会喜欢。” “你”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刺耳呢?霍连诀脸上闪过一丝羞恼,思绪有一瞬间的飘移。他甚至考虑了一下,是该反驳自己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还是反驳喜欢自己的不是傻姑娘。 萧凤楠却已经将手从他的怀中抽出,手中还多了一只粗糙的鸳鸯荷包。他将荷包放在鼻端闻了闻,终于收起不正经的嬉笑,严肃的问道:“这个荷包是哪来的?” 霍连诀一怔,道:“这是先前在寺庙门口的梅树下捡的。怎么了?难道这荷包有什么古怪。” 萧凤楠又仔细闻了闻荷包,才苦笑道:“这荷包没什么古怪,可是里面装的东西却有些古怪。” “究竟是什么古怪?”霍连诀立刻追问。 萧凤楠解释道:“这些是晒干的延迷草,人类不喜欢它的气味,可那些野兽却极为喜欢。这些草对动物来,就像是人类的五石散,它们吃了以后会无比亢奋。可惜这些草只长在岩壁间的石缝里,只有善于攀岩的动物才能采到。 于是动物间为了争夺它,常常会互相争斗撕咬。只是到了冬日,这些延迷草都会枯萎,只能等到来年春才会抽条芽。 这个荷包的延迷草虽然是晒干的,其气味却比新鲜的要浓郁十倍不止。这些延迷草对野狼极具诱惑,看来它们追着你们跑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霍连诀眼眸渐渐眯起,他接过萧凤楠手中的荷包,也放到仔细闻了闻。他从来没有听过什么延迷草,但是他也相信萧凤楠没有理由骗他。 这么来,这个荷包其实是有人故意丢在梅树下,等他们来拾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他们在下山的路上被野兽袭击,若是他们倒霉死了,这就是一场名副其实的意外。 此人好毒的心思! 霍连诀心底一个劲的往外冒着凉气,忽然他面色变得铁青,沉声道:“不好,月儿还独自在下山的路上” “还愣着做什么?追呀!”萧凤楠华丽转身,足下用力一点。身轻如燕,纵身往前掠去。他的去势极快,几个纵身就不见了踪影。 霍连诀心急如焚,跌跌撞撞的追在他身后。才转过一个山坳,霍连诀却怔住了,就见披头散的花怜月正一身狼狈往回赶,萧凤楠无奈的跟在她身后苦笑。 霍连诀眼中一热,心中却真正升起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他张开了双臂,呼唤道“月儿” 花怜月泪眼婆娑的投进他的怀中,温软的身子紧紧的倚着他,嘴角还在微微颤抖。她抬起水濛濛的眸子望着他,抽泣着道:“连哥哥,你是想要吓死我吗!” 第一百一十一章 婚礼 萧凤楠仰阔步的走在前面,为他们扫去拦路的枯枝,顺便解决了一些追着延迷草而来的野兽。Ww WCOM霍连诀,花怜月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他的身后。 好在被野狼这一路的紧追慢赶,原本就已经靠近山脚,没走多久他们就看见东西分岭的那条岔路。路上来往的行人,马车也渐渐多了起来,大伙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在法华寺只待了一夜,花怜月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本就体弱,这二一夜连惊带吓加上吹了不少冷风她已经感到不适。 为了不让霍连诀担心,她一直强行忍着没有出声。现在精神一旦松懈下来,她就觉得浑身一阵阵的虚冷,每一脚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花怜月满心期盼着能找个地方坐下,喝杯热茶再缓缓神。 也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就在花怜月苦苦挣扎的时候,迎面一个女子牵着一匹马慢慢踱了过来。 牵马的女子穿着掐腰的碎花袄子,领口处的狐狸毛衬得她明眸皓齿,俏丽动人。纤细的杨柳腰,随着轻盈的步伐微微摆动着,显得极有韵味。马的两边各挂着一个大大的竹篓,里面堆着满满的蔬果,肉类等物件。 女子老远看见了花怜月一行人,她扬起眉眼诧异的道:“这不是霍大人与花捕快嘛!怎么弄得这么狼狈,莫非是碰到山匪打劫了?” “阿彤!” 花怜月眼前不由一亮,她猛地想起前面不远处就是五福楼。热茶热水应有尽有,还可以借她们的马车赶回县衙召集人手,这还真是助我也。 阿彤见他们二人如此狼狈心中也暗暗称奇,于是好奇的问起究竟生了何事。当她听花怜月起这梅岭上居然藏着大批野狼,还会偷袭人类时,她也吓了一跳。 于是阿彤也絮叨着起了往事:“前些年倒是听这山上有野狼,碰上冬日里山上没了食物,它们还会偷偷下山,咬坏栅栏将村民猪圈里的猪崽子,或者是那些鸡鸭鹅等活物通通拖走。 于是附近许多村民闲暇时结伴上山打猎,还将那些狼皮制成褥子拿到集市上去卖,听还挺值钱的。只是这些年,野狼的踪迹逐渐变少,许久没听有野狼下山偷食的事生了。” 花怜月恨恨的道:“那是它们躲在山里韬光养晦呢!你是不知道它们有多狡猾!” “韬光养晦?”阿彤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还是一次听野狼还会韬光养晦的”花怜月得手舞足蹈完全忘记了不适,阿彤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掩唇惊叫。 与这两个聒噪的女人相比,霍连诀与萧凤楠就显得极为安静。毕竟一个是县令,一个是风流侠客,在野狼面前可以失态,在女人面前还是要维持形象的。 没过多久,几人就来到了五福楼门口。往日门庭若市的五福楼今日却显得极为安静。就连大门都是关着的,此刻已经是未时,居然还没有开门营业的意思。 花怜月奇道:“今儿怎么这么早就打烊了?”还是根本就没开过门? 阿彤栓好马,取下竹篓一边一个挂在肩头,笑道:“这几日雪太大,连吃饭的客人都少了。萧老板让咱们索性关了门,好好休息几日。” 着话,阿彤已经来到了五福楼门前。大门只是虚掩着,她轻轻一推就开了。 花怜月扶着一瘸一拐的霍连诀,紧跟在阿彤的身后。她一边走一边好奇的张望着,道:“既然没有客人,你还买这么多菜?” 阿彤将两只竹篓放下,解释道:“虽然没有客人,咱们自己也要吃饭呀!酒楼里需要养活的伙计厨师可不少,就这两篓子菜肉,也只够二的口粮而已。” 花怜月不好意思的道:“那我们这个时候上门,是不是打搅你们休息了?” “无妨!”阿彤抿嘴一笑,极为爽快的道:“你们也算不上是正经客人!何况咱们萧老板也念叨了好久,是很久没人能陪她畅饮了。可惜她昨日又喝多了些,只怕此刻还在屋里睡着呢,也没法招呼你们。” 花怜月忙道:“不用她招呼,我们歇歇脚,喝口热茶就走。” 阿彤抿嘴一笑,道“来者是客,怎么能光喝杯茶。何况现在已经是未时,料想你们也饿了,总该填饱肚子再走。你们先坐坐,我让厨房去准备几样菜,不会耽误多久的。” 被阿彤这么一提醒,花怜月果然觉得肚子里空空的,连惊带吓,早上吃的那点菜馍与薄粥早就消化完了。她摸着肚皮,可怜巴巴的望向霍连诀。 霍连诀无奈摇头,对阿彤一拱手,道:“多谢姑娘!” 阿彤也不再客气,提起竹篓往后厨去了。 整个酒楼宽敞寂静,往日喧嚣不断,今日却连话仿佛都带着回声。花怜月扶着霍连诀坐下后,她便四下张望着,久久没有出声。 萧凤楠却没什么顾忌,自己在霍连诀对面坐下,顺手提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大口喝了起来。 花怜月心中一动,压低了声音,对萧凤楠道:“你也姓萧,这五福楼的老板也姓萧,莫非你们是亲戚?” 萧凤楠一脸茫然的道:“什么亲戚?**大师俗家姓萧,才会赐了我萧姓。” 随即他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顿,沉下脸不客气的道:“难道下姓萧的都是我亲戚?都我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了,哪里会有这么阔气的亲戚。” 花怜月没想到他内心会如此敏感介意,她悄悄吐了吐舌尖,道:“对不起,我只是好奇问问嘛!” 萧凤楠鼻子一哼,不再理会她。 花怜月又悄悄回头冲着霍连诀一笑,她慢慢用手捋了捋凌乱的丝,道:“连哥哥,我的头乱糟糟的,这样见人太失礼了,你帮我梳梳吧!” 霍连诀为难的道:“现在?可我身上什么都没有?” 花怜月微微一笑,伸出手持起他的手,温柔的笑道:“你不是还有一双手吗? “好吧!”霍连诀无奈的答应下来。 花怜月这才松开他的手,她笑吟吟的背对着他。他则以指为梳慢慢为她整理起长。修长的手指在她丝中穿过,动作那么温柔与细致,似乎生怕会扯疼了她。花怜月低眉敛目,显得无比乖巧温顺。 萧凤楠心下有些黯然,他摇摇头自嘲一笑,又为自己倒起了茶水。一杯接着一杯,颇有将淸茶喝成烈酒的气势。 一壶清茶哪里禁得起他这样喝,很快就见了底。萧凤楠索性丢下茶杯站起身来,他走到竹栏处往外望去。白茫茫的一片,冰封的湖面似一块巨大的寒玉,白雾似烟波袅袅升起。往日波光嶙峋水美鱼肥的湖面,此刻显得极为静谧。 就听身后的霍连诀温和的道:“好了!” 萧凤楠回过头,见花怜月正扶着头上如犄角般丑陋的髻,傻笑道:“谢谢!” 萧凤楠撇撇嘴,回到他们桌前坐下,道:“你们从此处回县衙应该已经没有危险,等会吃过饭我就回寺庙了。” 霍连诀点点头,由衷的谢道:“萧兄弟,不管怎么,这次都是你救了我一命。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花怜月在一旁猛点头,要不是萧凤楠及时出现,不定霍连诀此刻已经葬身狼腹,她对萧凤楠也是十二分的感激。 萧凤楠挥挥手,无所谓的道:“事而已,我也是听着狼噑声有异动,才出来瞧一眼而已,也不值得你们如此在意。” 正话间,有几个少女端着饭菜66续续从后厨走了出来。这些菜色居然十分丰盛,什么砂锅煨鹿筋、鸡丝银耳、桂花鱼条、八宝兔丁、金腿烧圆鱼等等,皆是热气腾腾,让人垂涎欲滴。 这时阿彤也捧来衣物,笑吟吟的对花怜月道:“花捕快,去换件衣裳吧!” 正对着一桌子菜流口水的花怜月闻言看了看自己身上,一身破烂,加上又是血又是泥的,肮脏无比,十分不成样子。 阿彤果然心细如,她倒是不好推却,于是起身跟着阿彤回屋去换衣裳。 换了大红金丝孔雀纹锦衣,系了一条撒花百褶裙,长长的缀满珠宝的裙摆遮住了她的鞋面。花怜月对着铜镜左顾右盼,有些不自在的道:“这身衣裳也太奢华了吧!” 阿彤抿嘴一笑,满意的点点头,道:“这是我们老板年轻时候的衣裳,你穿着倒是挺好看。” “坐下!”阿彤又将花怜月压在妆台前坐下,拿起一柄玉梳道:“我给你好好打扮打扮!” “不用那么麻烦了” 可惜花怜月的拒绝阿彤充耳未闻,她已经直接拆了霍连诀好不容易盘起的髻,细心为她梳理起来。 阿彤的手极巧,不一会,她就为花怜月梳了一个繁复的飞仙髻。花怜月这辈子都没有梳过如此复杂的髻,她蹙着眉尖道:“阿彤,真的不用这么麻烦!” “这算什么麻烦!我看你梳这个挺美的。”阿彤笑眯眯的,非但不接受花怜月的拒绝,还顺手打开了一旁的妆匣子,里面赫然是琳琅满目的各色珠宝饰。 阿彤蹙眉想了想,伸手从里面取了一只镂空飞凤金步摇放在花怜月鬓边比划着,嘴里喃喃道:“这只步摇你喜欢吗?” 花怜月忽然觉得心中一凉,她再懵懂也察觉到了阿彤的不对劲。她提起嗓门道:“阿彤,你这是做什么?” 阿彤摇摇头,收起那只镂空飞凤金步摇。花怜月刚舒了一口气,她又拿出一只双凤衔珠金翅步摇,插入花怜月的髻中间。 她左右端详着,自个满意的笑了起来,道:“还是这个好,这上面的明珠可是难得一遇的鲛珠。据《博物志》卷二《异人》中记载:‘南海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绩织,其眼泣则能出珠’。传中鲛人泪珠所化的珍珠即为鲛珠,它不但美丽还可以续命,你是不是与你这身裳服很配!” 花怜月瞪着乌溜溜的眼睛,望向铜镜中的阿彤。她眉眼上扬,嘴角轻轻抿着,神情飘忽却透出欢喜之意。 花怜月才经历过生死劫难,此刻她已经感觉到周遭再度暗流汹涌,杀机四伏。她暗暗握紧了拳头,手心里冒出了一股股冷汗。 见她半没有吱声,阿彤面色不由一沉,阴测测的道:“怎么?你不喜欢这只双凤衔珠金翅步摇吗?” 花怜月心翼翼的道:“不,我很喜欢,可是它太贵重了,万一弄坏了可怎么是好!” 阿彤眉眼渐渐舒展开了,她一挥手,道:“反正是你的东西了,弄坏了也就弄坏了,不打紧!” 花怜月下颌都快砸到脚面上了,这,这,这就送给我了?这可是万金难求的鲛珠耶!就这么轻飘飘的送人了? 萧老板呀萧老板,你家丫头这样败你的家业,你知道吗? 阿彤似乎很满意此刻花怜月的温顺,她又细细的为花怜月匀面,描眉,再抹上一层艳丽的胭脂。等到她捣鼓完,花怜月战战兢兢的偷眼望向铜镜,她现自己这幅喜庆的模样,居然像极了待嫁的新娘。 就在她忐忑不安,满心惊奇的时候,房门被人给推开,一个少女居然捧着一个红盖头走了进来。 花怜月这下再也坐不住了,她猛地跳了起来,柳眉倒竖,怒道:“阿彤,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阿彤伸手取了那只绣着鸳鸯图案的红盖头,叹了一口气,慢条斯理的道:“花铺头,你如此聪慧懂事,当然知道我想做什么。我只是想要一场婚礼而已。” “什么婚礼?谁的婚礼?” 花怜月尽管心底直怵,面上却神色未变,这一连串的质问甚至十分严厉。 “当然是你和我们家少爷的婚礼!”阿彤依然十分恭敬,面上甚至带着讨好的微笑。 花怜月的脸色一沉,提起嗓门道:“你家少爷又是谁?还有,我要嫁给谁,似乎还由不得你做主!” 她知道阿彤的本事,只希望外面的萧凤楠能听到里面争持,赶快想法子救她。 第一百一十二章 挟持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吹得花怜月额前的鲛珠微微晃动,更吹得她心中一阵阵凉。WwWCOM 她没有想到进来的居然是萧凤楠,跟没想到他也换了一身衣裳。 他身上穿的是一袭大红色的滚金边的锦袍,上面绣着松鹤图案,领口袖口镶着流云纹的滚边,腰间系着一条晶莹剔透的镂空玉带,衬的原本略显颓废的他莫名多了一种贵气。 他这副打扮很像是新郎官! 在花怜月充满警惕的瞪视中,萧凤楠一脸无辜的道:“我想,她嘴里的少爷就是我。”他声若蚊蝇,若不是花怜月听力过人,还以为他只是动了动嘴皮子。 “你”花怜月先是一惊,随即勃然大怒:“你这个奸诈人,你们把连哥哥怎么样了?” “你先别急着骂人!”萧凤楠琥珀色的眸子一个劲的眨呀眨,挤眉弄眼的继续声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与霍大人也被她们分别带去换了身衣裳而已。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要把我打扮成这个样子。” 花怜月的视线顺着他的视线下滑,结果惊愕的现,一只张牙舞爪的金爪蜘蛛居然就趴在他的肩头,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光-裸-的脖颈处。 难怪萧凤楠神情怪异,连话的音调都低了八度,走路全靠脚底板在地上蹭。原来他如此心翼翼,是生怕惊动那只蜘蛛,他就要悲催的嗝屁。 看到那只金爪蜘蛛,花怜月悚然一惊,她急急回头望向阿彤:“你”你居然就是害死初云的凶手,可惜后面半句花怜月还没来得及出来,就见阿彤抬起手腕对着她轻轻一弹 只是一瞬,花怜月的眼珠子瞪得都快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了。就见一只只有指甲盖大的金爪蜘蛛从阿彤的指尖飞出,在她眼前飞快的晃过,随即吧嗒一下,直接落到她的肩头,开始欢快来回跳动。 花怜月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瞬间就涨大了,她惊惧的想起陶春只是碰到了蛛丝就被逼得自断双臂。而眼前这只蜘蛛要是心情大好,突然想要吐几根蛛丝出来玩玩,那自己岂不是要自断脖颈。 花怜月打了个寒噤,只觉得头皮一阵阵的麻,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她也学着萧凤楠的模样,压低了嗓子,细声细气的问道:“阿彤,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阿彤面上浮起一抹红晕,望着萧凤楠与花怜月的眸光居然显得十分慈爱。她心中似乎极为欢喜,伸出手一手拉着花怜月,一手拉着萧凤楠,温柔似水的道:“少爷,少夫人,你们跟我一起去拜见老板。老板若是能亲眼见到你们拜堂行礼,一定会非常高兴。至于霍大人,来者是客,当然是观礼的客人了。” 听霍连诀暂时没有危险,花怜月这才稍稍放心。 阿彤的手与她姣好的面容正好相反,她手指关节粗大,纹路深刻,手心满是厚厚的老茧。想起就是这只手驱动着那些剧毒的金爪蜘蛛,害了无数人的性命,花怜月心中就膈应的慌。可是她也不敢贸然甩开,若是激怒了阿彤,后果她可不敢想象。 “疯婆子,谁是你家少爷,别没事乱认亲戚。”萧凤楠却一把甩开了她,不管不顾的喝骂起来。不过他的声音实在是太,阿彤权当是苍蝇在叫唤,居然丝毫都不理会,她再次伸手牵住了他。 “别叫了,心惊着它。”花怜月紧张的看着他肩头的金爪蜘蛛,它已经将脚爪微微缩起,这是被激怒欲施虐的前兆。 萧凤楠也现了自己肩头的金爪蜘蛛似乎蠢蠢欲动,嘴边蚊纳般的咒骂立刻憋了回去。他想激怒阿彤,可没想激怒这只要命的蜘蛛呀! 就听阿彤轻快的道:“放心好了,只要你们乖乖的,不乱叫乱动惊着它们,它们也会乖乖的不乱动。” 花怜月,萧凤楠闻言立刻紧紧闭上了嘴。既然话会激怒那些蜘蛛,就只能靠眼神来交流。于是俩人有了一段神秘的眼神对话: “你别闹,万一激怒她,让蜘蛛咬咱们就完蛋了。就算不咬咱们,就冲着咱们吐一堆蛛丝,咱们也受不了呀!而且阿彤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对,咱们还是暂时听她的,等见到了萧老板再见机行事!” “可爷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被一只蜘蛛和一个女人挟持,太丢面子了。” “面子重要还是性命重要?” “都重要!男人的心事你不懂” “闭嘴,你想找死是你的事,我还没活够不想死。” “呃,难道你这样就屈服了?太没有节操了!” “滚为什么她们瞎了眼让你当少爷。若是让连哥哥当少爷,他一定会听我的。” “呃,好吧!节操是个什么玩意?你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交流结束,花怜月完胜。 萧凤楠低眉顺眼的随着花怜月一起,被阿彤领着,一路上如木偶般上身保持不动,只用脚板心翼翼的蹭呀蹭,蹭呀蹭,总于蹭到了五福楼的后院。好在花怜月穿的是皮靴,若是寻常的绣花鞋,只怕鞋底早就磨穿了。 阿彤也极有耐心,一路就这么笑眯眯的看着他们蹭,那眼神就跟母亲看着自己孩子顽皮似得,惹得萧凤楠在肚皮里将她十八辈祖宗全都问候了个遍。 终于到了萧老板的屋门口,阿彤这才出声道:“少爷,少夫人,请你们稍后片刻。我去帮老板梳洗打扮,再换身衣裳,她一定不想蓬头垢面的与你们见面。” 花怜月扯了扯嘴角,细声细气的道:“应该的,应该的,你去忙,不用管我们。” 可惜阿彤嘴里虽然喊的是少爷,少夫人,一双眸子却是紧紧盯在萧凤楠面上,花怜月一番话全给空气听了。 萧凤楠心中一直憋着一股气,根本就不愿意搭理神经兮兮的阿彤。于是周遭变得极为安静,静的落针可闻,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花怜月与萧凤楠本就是并肩而立,萧凤楠垂眼就能看见她的顶。忽而他觉得脚尖一疼,他垂下眼眸,正好对上她充满怨念的大白眼。他皱皱眉,只得对阴沉沉盯着自己的阿彤细声细气的嗯了一声。 得了他的回应,阿彤这才展眉一笑,欢喜地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很快,屋子里响起了阿彤话的声音,清脆悦耳,就像百灵鸟般娓娓动听。可惜不管花怜月如何竖起耳朵仔细分辨,都没有听到萧老板话。不过这也不奇怪,萧老板本就性子清冷孤僻,她常常独自对着浩瀚的湖面自斟自饮一整,却惜字如金不与旁人一句话。 听里面动静不,阿彤似乎一时半会不会出来,花怜月立刻扯了扯萧凤楠的衣袖,而后对着肩头的蜘蛛挤眉弄眼。她是要萧凤楠想想法子,趁这个机会把蜘蛛弄掉。 萧凤楠立刻心领神会,身子虽然不敢乱动,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咕噜乱转着,四处寻找趁手的家伙。忽而他眼前一亮,就见屋檐底下有一堆掉了毛的旧鸡毛掸子。显然是不好用了,准备集在一起当柴火烧的。 平常这玩意就是用来扫灰尘,扫蜘蛛网的。蓬蓬松松的一大把鸡毛绑在木棍上,就像是傲娇的公鸡尾巴。就算金爪蜘蛛吐丝,那些鸡毛也可以严严实实的挡住。 花怜月也看见了那堆鸡毛掸子,她眼眸也是一亮,虽然不敢乱动脖子,可是她能乱眨眼睛。萧凤楠就瞅着她对着那堆鸡毛掸子一个劲的乱送秋波。 萧凤楠微微叹气,乖乖的挪动脚步,慢慢朝着那堆鸡毛掸子蹭去。 好不容易蹭到了鸡毛掸子跟前,他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保持上半身不动,慢慢屈膝,伸手往地上摸去。虽然只是细微的动作,似乎惊动了他肩头那只金爪蜘蛛。就见它八只脚一收,腹部一颤一颤的,似乎准备吐丝。 萧凤楠只觉得全身一麻立刻就僵住了,他脖颈处还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于是他保持着半屈着膝,撅着屁股的姿势,不敢动弹了。这画面太美,花怜月要不是顾忌自己肩头也蹲着一只金爪蜘蛛,她差点就要笑出声来。 胆战心惊的等了半,也亏萧凤楠从就练习蹲马步,才能稳稳的保持着身形没有晃动。良久过后,那只蜘蛛似乎也没有旁的动作,他才悄悄舒了一口气,手继续慢慢下移,眼睛却紧紧盯着肩头的蜘蛛,都快瞪成斗鸡眼了,也不敢移开视线。 花怜月也屏住呼吸,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久久的,胸口都憋疼了,也不敢出一点细微的声音。 萧凤楠感觉自己的指尖已经碰触到了鸡毛掸子上的鸡毛,他心头顿时就是一喜,于是再慢慢的往下摸索。很好,他已经摸到绑鸡毛的木棍了 忽而他觉得手背微微一痒,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在他手背拂过。萧凤楠顿时一怔,他的眼睛慢慢下移,居然看见一堆的金爪蜘蛛密密麻麻的叠在一起,在那些鸡毛掸子中间蠕动。其中一只还顽皮的从他的手背顺着胳膊一路往上跳 妈呀!人家捅了马蜂窝,还有活命的机会。自己悲催的捅了毒蜘蛛窝,不知道是怎么个死法。 萧凤楠都要吓疯了,他惊恐的干张着嘴,瞪着胳膊上那只欢快跳跃的金爪蜘蛛,喉咙里咯咯作响,一个音节都不出来。 花怜月远远瞧见了,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初云那具狰狞恐怖的尸体,还有陶春血淋淋的断臂在她眼前不断晃动着。 忽而,就听萧凤楠狂躁的大骂道:“奶奶的,既然爷要死,索性拿你们这些东西来陪葬。” 花怜月浑身一抖,猛地睁开了眼睛。就见萧凤楠紧紧咬着腮帮子,面目狰狞如狂,他抖落了身上的蜘蛛,然后跳着脚在蜘蛛窝里一顿猛踩,嘴里还厉声喝骂:“臭东西,别以为你们浑身是毒老子就怕了你们,大不了一死而已。老子现在就把你们碾成肉泥,看你们还怎么害人” 无数的金爪蜘蛛被他踩成了墨绿色的肉酱,少许幸存的则仓皇的四处乱爬乱跳。萧凤楠已经抱着必死的信念,他索性狠下一条心,直接徒手去拍,噼噼啪啪就跟拍苍蝇似的,又拍死了一大堆。 花怜月战战兢兢的问道:“你冷静点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萧凤楠也是一震,他抬起手不可思议的看看自己沾满蜘蛛体液的手掌,呢喃道:“咦!怎么还没有中毒?”他又抬起头正好与花怜月担心的眸子对上。 他一蹙眉,大步上前,不由分伸手就是一抓。将盘踞在花怜月肩头的那只金爪蜘蛛牢牢抓住后,再用力一掐,就像掐死一只跳蚤般痛快。 咦!怎么还没有毒? 萧凤楠有些愣怔,花怜月也有些傻眼。 这时萧凤楠已经冷静了不少,久久没有等到毒,他看着花怜月的眼睛忽然一亮,道:“难道这些金爪蜘蛛也分无毒与有毒。也许有毒是少数,大多数还是无毒的。咱们若是能够区分,就不用见着它就退避三舍了!” “少爷真是聪明。“他们俩乱哄哄的闹着,居然没有现阿彤已经站在了门口。她没有怒,也没有阻止萧凤楠狂,只软言软语的道:”进去吧,老板已经准备好了。”她水雾的眸中隐隐带着哀求与淡淡的悲戚。 摆脱了金爪蜘蛛的威胁,萧凤楠一直悄悄蓄力,就等着阿彤翻脸后,可以大开杀戒。没想到阿彤非但不怒,反而用上了哀兵之计。萧凤楠倒是踌躇了,于是去看花怜月。 花怜月紧着的心稍微松了松,对上阿彤祈求的眸子,她略一沉吟,对萧凤楠道:“事已至此,咱们索性进去瞧瞧萧老板!” 第一百一十三章 冷心冷肺 屋内,光线幽暗阴沉,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脂粉香味。Ww WCOM居中有一个供桌,供奉的却不是菩萨佛祖,而是一副没有打开的画轴。供桌上摆着一个错金螭兽香炉,袅袅白烟从兽嘴里飘出,如烟如雾。 床塌上低低的垂着青纱帐幔,遮住了所有人视线。房门被推开,寒风吹了进来。原本低垂的青纱帐被吹得翻飞扬起,依稀可以瞧见床榻上似有人正在酣睡。 进到屋子里,花怜月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彻骨的寒。这种寒意不是身体感觉到的,而是一种从心底往外迸迅席卷全身的彻骨冰寒。 一个穿着素衣的少女静静的守在塌边,不时抬手轻拭脸颊。听见响动,她下意识的转过脸来,却让花怜月吓了一跳。就见她面容枯黄憔悴,因为消瘦两颊深深的陷下去,却显得那双眼睛大的惊人。 这个少女花怜月也见过,平时话不多脸上却总挂着甜甜的笑。她做事极为利落,话的声音也是脆脆的如银铃般悦耳,花怜月记得曾经听阿彤唤过她莺歌。短短一个月未见,往日甜美的少女变得憔悴至此,就像是即将凋零的残荷。 莺歌见着花怜月面上勉强露出一个笑意,招呼道:“花捕快来了!”眼睛却怯怯的瞥向阿彤,似乎生怕激怒了她。 这又是什么情况?花怜月狐疑的去看萧凤楠,却见他一脸惊诧茫然,显然也是不明所以。花怜月只得对莺歌微微颔,算是做了回应。 阿彤已经走到了床榻前,她一边整理着被褥一边对榻上之人轻声道:“老板,你终日郁郁寡欢,无非是一直对少爷,对族人感到愧疚,又揪心着少爷会孤独一生。你看,他长大了,他还要娶媳妇了” 阿彤似乎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絮絮叨叨不止,一会面露微笑,一会语带嗔怪,一会又耐心劝慰,好像面前真有人在与她对话一般。 在花怜月与萧凤楠的眼中,她言语癫狂,思绪凌乱,更像是受了刺激后神智失常。 只是她口口声声称呼萧凤楠为少爷,已经让他的脸色黑如锅底,毕竟谁也不想莫名其妙的成为人家嘴里的乖儿子。他悄悄的握紧了拳头,若不是花怜月暗地里拉了他一把,只怕就会当场作。 一切都显得如此怪异,花怜月按捺住内心的不安,一步一步朝着床榻走去。透过被风撩开的青纱帐,萧老板那张薄施胭脂,粉光滑腻的脸映入她的眼中。 虽然是躺在床上,她却依然梳着光洁的髻,髻上缀满珠宝。被褥只搭在她的胸口,可以看见她身上也穿着一件大红色掐金线的吉服。 凄冷的风吹动着她鬓边的丝,香炉中冒出的白烟裹着灰尘围着她不断的打着卷儿。几只死里逃生的金爪蜘蛛在床榻上仓皇的四处跳动,这情形当真是不出的诡异。 阿彤絮叨了这么久,她为何依然双眸紧闭酣然入睡,丝毫都没有清醒的迹象?花怜月这样一想,心中更觉疑虑。 “萧老板,萧老板”花怜月试探着轻声唤道。 “还叫什么!”萧凤楠大步向前,他一把拉住了花怜月,摇摇头低沉的道:“她已经是个死人!” 萧凤楠进到屋子里,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榻上之人的面貌虽然被脂粉描画的气色极好,可她胸口久久没有起伏,分明是已经死去多时。 “死了”花怜月心中悚然一惊,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觉得浑身不自在。原来为了保持萧老板尸身不腐,也不知阿彤用了什么方法,让这间屋子如同雪洞般奇寒无比。那香炉里燃烧的香料,估计也是用来避除尸臭的。 萧凤楠的话显然惹怒了阿彤,她回头恼怒的瞪了他一眼,尖厉的怒喝道:“不要胡,老板只是睡着了而已,她没有死,她也不会死。” 萧凤楠冷冷一笑,他的眸光中含着深深的警惕:“不管你们弄什么玄虚,爷现在都不奉陪了。”他紧紧扯住惊异的花怜月,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花怜月额间微微晃动的鲛珠闪过一道莹润的光泽,划过阿彤的眼眸。她冷冷的笑了起来,眸中掠过疯狂的寒芒,她猛地起身双掌化爪如闪电般往萧凤楠身上抓去。 萧凤楠本就全神贯注的警惕着,见阿彤终于撕破脸难,他哈哈一笑,用力推开花怜月闪身迎了上去。虽然两人都是赤手空拳,你来我往之下,却打出了刀光剑影的气势。 花怜月心惊胆战的躲在角落里,骇得双目圆瞪,额前冒出了涔涔冷汗。这时,萧凤楠一脚踢在一张圆凳上,圆凳呼啸着朝阿彤飞了过去,阿彤一个侧身闪开。圆凳没有砸中阿彤,却让她手忙脚乱无暇顾及花怜月。 就听萧凤楠一声狂喝:“快走” 花怜月知道萧凤楠在创造机会让自己趁机逃走,她心中狂跳,脸已经苍白如纸,却本能的一咬牙低头往外冲去。才冲到门口她却撞上一具柔软的躯体。她定眼一看却是莺歌。 本就精神高度紧绷的花怜月差点惊跳起来,莺歌咬咬苍白的唇,快的低声道:“你跟我来”她不由分,拉着花怜月转身就跑。 花怜月不知她意欲何为,却能感觉她并无恶意,于是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一起狂奔。只是莺歌并未带她跑远,在七拐八拐后闪身躲进了一间闲置的杂屋。 莺歌“啪”的一下关紧了房门,她背靠着房门,一脸紧张的对花怜月道:“自从老板死后,阿彤姐就疯了。她不许我们给老板下葬,也不许我们提到死字。她自个还每给老板梳洗打扮,陪老板话,就像平日那样。要是她有事出去,咱们就必须轮流守在房间里。她是怕老板一个人太寂寞,我猜她是怕家里养的那些蜘蛛把老板的尸身给弄坏了” 莺歌精神极度紧张,言语混乱且含糊不清,花怜月很多都只是听了个大概。她稳稳心神,对莺歌道:“等等,你得太乱,让我想想。” 莺歌只得住了嘴,睁着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瞅着她。 花怜月提起碍事的裙摆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虽然暂时不用面对行为怪异的阿彤,可是她心中却一点都不觉得轻松。这两遇到的所有怪事一一在她脑海中晃过,她想了想,建议道:“这样,我来问,你来答,如何?” 莺歌干巴巴的道:“好!” 花怜月想了想,问道:“你可见过这个女人”她将梅林女尸的外貌特征仔细描述了一遍。因为在她看来,一切的变故都是从现那具女尸开始。 果然不出她所料,莺歌听完她的描述后一个劲的点头,急切的道:“见过,就是这个叫含薇的女人,害得老板旧病复,吐血而亡”莺歌随后的叙述让花怜月逐渐拨开疑云,窥觊到整个事件的起因。 那日冬阳高悬,暖暖的太阳照的人浑身软,萧老板又懒洋洋的据桌而坐,自斟自饮。她神色淡漠,眼神迷离,似隐藏着无数的心事。莺歌一直守在她身后,她却恍若不知。 直到一个珠翠满头,衣裳华丽的美丽女子,带着她的随从进到五福楼她径直来到老板面前,抬着美丽的下巴倨傲的道:“萧怀青,你这个贱人原来一直躲在这里苟且偷生。难道那些被你害死的族人,夜间没来找你索命吗?” 萧怀青手中的酒杯掉到了地上,她就像被无形的利箭刺中心扉,疼的眯上了眼睛。随即一大口鲜血含着酒液喷了出来 在莺歌的记忆中,自家老板一直就是个冷心冷肺之人,她从来没有见老板情绪如此激动过。 三年前,莺歌还是个没有名字的乞儿。她蓬头垢面的流浪至此,在五福楼门口乞讨的时候,因为不心弄脏了一个客人的衣裳,差点被人用马鞭活活抽死。 那时萧老板就坐在这个临窗的位置,将一切尽收眼底却始终一言不,恍若未闻。待客人扬长而去后,萧老板才姗姗而来。莺歌那时只觉得浑身疼痛,几乎让她昏厥。 她勉强睁开眼睛,本能伸出伤痕累累的手臂,哀哀的祈求道:“求求你,救救我!” 萧老板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眸中就像藏着雪芒。良久后,她只轻描淡写的了一句:丢远些,别让她死在店门口,晦气! 莺歌悚然一惊,想去抓她的裙摆,她却一拂衣袖飘然远去。随后果然来了几个人,抬着半死不活的她,远远丢到了一棵榕树下。 莺歌满心凄凉,还以为死定了。没想到她这条贱命,居然连老都不肯收她。她在榕树下躺了三三夜,水米未沾牙。持续不断的高烧让她神志昏沉,醒了睡,睡了醒,浑浑噩噩不知道身在何处。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魂归地府的时候,感觉到有一个人影在她身前晃动。莺歌勉强睁开眼睛,求生的本能让她不顾一切的呼唤道:“水,给我口水” 一个女子惊诧的道:“这丫头命还真硬,这样都没死”于是她被抬回了五福楼。 莺歌清醒以后才知道,那日做主将她抬回五福楼的就是阿彤。阿彤将她藏在柴房里,每日丢些清水馒头,就不再理会。也亏她命硬,几日后她的烧居然退了,人也活了过来。 身上有了力气,莺歌也不用阿彤吩咐,自己起来寻活干。这里是酒楼,每日来来往往的客人不少,自然活计也不少。厨房里忙碌的厨子伙计没人理会她,她就自己寻了把豁口的斧头劈柴。饿了就捡些客人不要的食物果腹,夜间就自己钻回柴房休息。 她如老鼠般在五福楼里苟延残喘,没人理会她,也没人驱赶她,当然也没有人欺负她。这样的生活比在外面流浪乞讨要好太多,莺歌十分满足。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几个月。她初来五福楼时是草长莺飞的春,在一个凉风习习的初秋夜晚,阿彤提着一盏明瓦灯笼来到了柴房。 她居高临下望着佝偻在柴堆里的莺歌,蹙着眉尖道:“我没想到你会不声不响的留这么久。这里有一身衣裙,你换上吧!”她将提在手中的一个包袱丢给了她。 莺歌还以为阿彤是来赶她走的,她惊恐的道:“求求你,别赶我走。我不会白吃饭,我会努力干活的。” 阿彤叹了一口气,道:“这几个月我冷眼瞧着,你也算是有骨气的,所以我也就由着你去了。不过这间酒楼始终是姓萧的,想要名正言顺的留下来,还得在老板面前过明路才行。” 莺歌这才知道阿彤是一番好意,她讪讪的道:“可老板她似乎并不喜欢我。”她还记着几个月前,萧老板轻飘飘让她死远些的话! 阿彤微微一笑,道:“不要记恨老板,她连自己都不喜欢,又怎么可能会喜欢你。” 莺歌换上阿彤带来的干净衣裳,战战兢兢的被带到萧老板面前。萧老板看着她时,却是满眼的清冷与陌生,显然她已经不记得这个差点死在门口的乞儿了。 阿彤细声细气的道:“老板,替代文慧的人已经找来了,她能吃苦也肯干活。” 萧老板淡淡扫了莺歌一眼,蹙着眉尖道:“她太瘦了!” 莺歌唯恐她再次将自己拒之门外,忙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老板,你行行好,留下我。我虽然瘦了些,可我气力真的不。我不求工钱,只要能吃饱饭,能有片瓦遮头即可。” 萧老板神色间就有些不耐烦,冷冷道:“你有没有力气,要不要工钱又与我何干?出去。”莺歌惊慌失措欲再磕头恳求,阿彤却一摆手阻止了她。 阿彤将莺歌带出来后,无奈的叹道:“都怪我,事先没有清楚,老板最恨的就是卑躬屈膝之人。你越是表现的楚楚可怜,她就越是厌憎。” 莺歌听了,心中不出的委屈难过。她抽噎着道:“为什么?我只是想要吃饱饭而已,老板为何这么讨厌我,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 阿彤有些不忍,犹疑片刻,终究还是解释了一句:“好了好了,你并没有做错什么,老板不喜欢你总是有她的理由。不过也没关系,你以后还是在后厨劈柴吧,只要你能安分守己,五福楼也少不了你一口饭吃。”于是莺歌还是在阿彤的默许下留了下来。 后来阿彤又找了个机会,再次将莺歌带到萧老板面前。很明显萧老板又将她给忘了,只是这次莺歌不再表现的那么谦卑,反而得她应允名正言顺的留了下来。 在五福楼的时间长了,莺歌才知道,五福楼里真正管事的其实是阿彤。萧老板嗜酒如命,虽然挂了个老板的名号却诸事不理。除了每月十五的祈福外,对旁的人旁的事从不留心。 莺歌倒是渐渐心理平衡了,原来老板并不是对她一人冷心冷肺。 第一百一十四章 郎心似铁 “阿弥陀佛,剩下的还是让贫僧来告诉你吧!” 房门啪的一声被人给推开,进来的是一位有些年纪的僧人。 Ww WCOM他身材瘦削,皮肤微黑,浓密花白的眉毛,眼角布满细密皱纹,微陷的眸子里暗藏着忧郁的光芒。也许是走得匆忙,他身上那件棕黄色的僧袍已经被雪浸湿了大半,脚上的黑色僧鞋沾满了雪泥。 “连哥哥” 花怜月瞧见跟在僧人身后进来的霍连诀,忍不住内心的澎拜,双眸瞬间湿润。他清俊含笑的脸庞在她眼里,如冬日的阳光般暖透心扉。 她含着热泪投入他的怀中,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种死里逃生后的激动与欢喜,让她连羞涩都顾不得了。 霍连诀微笑的拥着她,紧紧的,不愿意放开。直到莺歌怯怯的招呼道:“霍大人,**大师。” 情绪激动的花怜月这才意识到身边还有旁人,她略挣了挣,霍连诀这才依依不舍的松开手。她半垂着脖颈,抬手理了理鬓边的丝,待稳住心神后才再次抬起头来,苍白的脸颊已是一片晕红。 霍连诀大大方方的为她介绍道:“这位就是**大师。” “见过**大师。”情绪的波动过去后,花怜月恢复了以前的爽朗。她对**大师习惯性的一拱手,算是行了一礼。只是此刻她身上穿的是大婚的吉服,却行男人的礼节,看上去颇不伦不类。 “阿弥陀佛”**大师倒是不在意,他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温和的道:“让花捕快受惊了。” 霍连诀眸光炯炯的盯着**大师,道:“如果本官没有猜错,这五福楼的萧老板还有阿彤,乃是三十年前就该灭亡的黑尼族后人。” **大师沉吟片刻,才点头道:“不错,她们的确是黑尼族的后人。” “还有法华寺,里面有不少僧人应该也是黑尼族的后代吧!”这句话让**大师面上微微变色,内敛的眸光越晦暗阴郁。 “大师不必顾虑,本官并非迂腐之人。何况此事过去了三十年,就连先帝也已去世多年。往事尘封,何况本朝圣上以仁德治下,想必也不会再追究数十年前的旧事。” 霍连诀诚恳的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还请大师解惑。” **大师微微叹了一口气,道:“这一切悲剧都是一个荒诞的梦开始” 先帝还是皇子时,时局动荡不安,周边异族对这万里河山虎视眈眈。先帝十六岁开始随军征战,足足花了二十六年的时间才将那些怀着不臣之心的异族一一击溃。 先帝凭着显赫战功,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登基称帝。那时他正值壮年,将这下治理的也算井井有条。谁知随着年纪越大,先帝性子却变得偏执多疑。 在他六十八岁的那年,在他的寝殿中做了这样一个梦。他梦见一只虎头狮身,生着棚之翼,爪如蛟龙,强健无比的奇兽与一条四爪神龙在空中缠斗。 四爪神龙原本神勇异常,可惜奇兽更是赋异禀,就见它用前爪按住神龙的脖颈,张开血盆大口咬掉了神龙的鼻子。神龙负伤,无奈的从空坠落凡间,恰好砸在先皇身上。 随后先帝就被这个噩梦给吓醒了,他心绪难宁忐忑不安,总觉得这个梦是上示警。于是他连夜招来了太史令询问。 太史令夜观象,称北方有凶星初现,将紫微星的光芒尽数遮挡,时间长了恐会影响皇家气数。先帝大惊,立刻命令太史令详查凶星来历。 太史令详细问过先帝梦中凶兽的模样,随即恍然大悟,道:“此乃黑尼族日夜供奉的神兽。”太史令这一句话为黑尼族招来灭族大祸。 然而在那历时三年的厮杀中,还是有一批族中精锐带着后代逃了出来,其中还包括上一代祭师选出来的新祭师。他们为了活命,远离家乡隐姓埋名生存了下来。 萧怀青那时并不姓萧,只有五六岁而已,她亲眼目睹了父母的死亡,这场厮杀在她幼的心灵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后来,她与族人走散了。在独自流浪的时候,被一对没有后代的萧姓游商夫妻收留,并带到了金陵城。 这对夫妻有了萧怀青后不想再四处奔波,于是在金陵城安顿下来,并用积攒下来的钱财开了一家酒楼。 这一家酒楼的生意极好,从一家变成了无数家,并为他们赚取了万贯家财。而久婚未育的萧夫人,在几年后居然还意外怀了身孕。萧氏夫妻觉得这一切好运都是萧怀青带来的,所以一直对她关怀备至就像亲生女儿般信任疼爱。 萧氏夫妻不知道的是,他们在金陵落脚的第五年,新祭师经过多番查找,已暗中联络上了萧怀青。 萧怀青稍大些,就开始帮着萧氏夫妻打理酒楼的生意,从中赚取不少银钱。而这位神秘的祭师就是靠着萧怀青的生意头脑,源源不断的获取钱财暗**养族中残余子弟。 那时先帝虽然以是沉疴难起,对黑尼族却依然避讳极深。 当地官府中有人眼红萧氏酒楼生意火红,挡了他们的财路,于是捏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将这对倒霉的夫妻抄没家产,并锒铛入狱,还被判了秋后处斩。饱受惊吓的萧夫人在狱中艰难的产下一子后,因血崩而去世。 那时萧怀青恰好外出办事,逃脱一劫。那时祭师的力量已经初具雏形,在萧怀青的请求下,想法子买通狱卒,暗中将萧夫人产下的孩子换了出来。 但是当时萧怀青自身难保根本无力保护这个孩子,于是祭师将这个孩子带走,并给她留下了同为黑尼族后人的阿彤。 再次家破人亡的萧怀青带着年幼的阿彤。互相依偎隐忍,再度蓄积复仇的力量。 又是好些年过去,先帝已经去世,新皇登基大赦下。萧怀青带着阿彤在金陵城里重开酒楼,凭着以往的经验,她将生意做得蒸蒸日上,又赚取了不少银钱。 这个时候,她已经是二十八岁,却无人问津的老女人。虽然她有美貌,她有财富,可她这样日夜抛头露面与客人打交道,又怎么会有良人愿意迎娶。当然,那时的萧怀青也无心嫁人,仇恨与壮大族人的信念是支撑她的全部力量。 直到有一,一个姓虞的风流公子闯入她的世界。爱情,一瞬间敲击心门,让她触不及防又甘之如饴。 那时她已经在金陵颇具影响,那些酒客文人都唤她萧老板。只有他,她的虞郎,带着她游遍金陵,高朋满座间,对人介绍,这是我的卿卿:青儿。 青儿,他一声又一声的呢喃着。情浓时,酒醉时,梦醒时,就是这一声又一声的青儿让她彻底沉沦。 那时她完全忘记了灭族的仇恨,忘记了萧家被抄没时的惊恐,她只想与她的虞郎共度余生。 那时的她多麽温柔似水,多麽柔顺平和。于是她在看见年方十三的含薇披麻戴孝,可怜兮兮跪在路边卖身葬父,却被一群闲汉欺负时,毫不犹豫的出手相助并收留了她。 含薇多妥帖乖巧呀!一声声的唤她姐,每日为她描眉敷粉,熏香叠衣,为她阻挡那些不怀好意的酒客,事事熨帖着她的心意。曾经有一段时间,她待含薇甚至比阿彤还好。 直到有一日,她无意中撞见她的虞郎居然与含薇滚在了一起。他甚至答应那个贱丫头,会将她收回府里做妾。 那一刻她心如死灰! 她的虞郎甚至没有提过要将他的青儿带回府里,因为她知道虞郎的府里一直是有正妻的。她以为虞郎不提此事,是因为看重她,不愿意她受到他家中正妻的欺辱。 原来这并不是看重,只是不需要而已。含薇这样软言软语的哄上几句,他立刻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 萧怀青愤怒了,也嫉妒了。可是她能如何?那时她已经是三十二岁的老女人,她陪了她的虞郎足足五年,早就过了嫁人的最佳年华,更别是做人侍妾了。 男人家的妾侍,那个不是新鲜,娇嫩,真,娇憨的。三十二岁的她虽然外表依然美艳如花,内心却已经枯萎凋零,布满斑驳的毒素。 因为嫉妒,愤怒的萧怀青趁着虞郎外出时,鞭挞了含薇。而虞郎似与那个贱丫头心灵相通,在要紧时他居然赶了回来。 他无视她的眼泪,将娇弱的含薇抱走。 那一夜她喝醉了,在无数酒客的包围中,醉眼如怡,波光流淌。这样的眼波在男人的眼中是隐隐有情,是寂寞难耐。 萧怀青得意的哈哈大笑,虞郎,你看,我眼波盈盈,依然有无数的男人为我癫狂。你看,我回眸一笑,依然有无数的男人为我倾倒。 那夜的她放荡不羁,若非阿彤及时赶回,她不知会醉倒在哪个男人的怀中。 那次阿彤气急,第一掌掴了她,也是最后一次掌掴了她。 萧怀青抱着阿彤流泪不已:“阿彤,对不起我不该为了一个臭男人糟蹋自己,我更不该为了一个下贱的丫头疏远了你。对不起,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后来,后来的事谁又知道呢! 后来的她变得冷心冷肺!后来的她爱上了酒醉后迷乱的感觉! 那时的她在挨了阿彤的掌掴后想要放下,可含薇却不想放下。挨了那顿鞭挞后,她居然记恨上了萧怀青,一心想要报仇。她跟在萧怀青身边两年,多少知道了关于黑尼族的秘密。 于是她将这个秘密告诉了虞郎。可笑的是,虞郎正是当初奉先帝旨意,带兵剿灭黑尼族的那位虞怀义将军的后人。 当初虞家多少好儿郎死在那十万大山之中,虞郎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于是一场针对萧怀青,针对黑尼族的屠杀悄悄展开。 可怜萧怀青茫然不知,直到那场每年一次的祭祀。祭师会召集散布在各地的族人,集中在一个隐蔽的地方,进行祭祀祈祷仪式。而这个地方,通常都是由萧怀青,阿彤安排。 那夜里,祭祀才进行一半,虞家大批精锐子弟杀到。一批箭雨下去,萧怀青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壮大的族人倒下一半。她看见那个背着箭筒,拉开弓冲在最前面的居然是她最爱的虞郎。 那夜若不是阿彤拼死相救,失魂落魄的她一定会死在那场惨绝人寰的厮杀中。 祭师将她们带到了梅岭,临走时,他只对失魂落魄的萧怀青了一句话:“你不配成为黑尼族的后人。” 萧怀青被彻底击倒,每日醉生梦死,浑噩度日。无数的打击加上日夜酗酒,她多了个吐血的毛病。于是空挂了个老板的头衔,诸事全是阿彤一人打理。 晃眼又过去了几年,她以为以前的事,以前的人都已经远去。没想到,含薇会毫无征兆的再次出现在她眼前,那样倨傲,那样嚣张,还带着虞夫人的身份。 本就是油尽灯枯的萧怀青瞬间被击倒,而嚣张的含薇及她的随从则被悲愤的阿彤拿下。 听到这里,霍连诀疑惑的道:“既然是阿彤姑娘想要为萧老板报仇,那一刀宰了这些仇人,岂不是一了百了。何必又弄出这么多的事端。” “阿弥陀佛。”**大师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道:“这个根据贫僧猜测,一刀毙命虽然爽快,阿彤姑娘却不愿意为族人再招惹祸端,她是想让仇人的死亡看上去像是一场意外。只是没想到中间出现偏差,还害了旁的不相关之人的性命。” 花怜月神色微微黯然,陶春或许就是阿彤算计的人之一,可初云又何其无辜。还有失踪的李若兰想到这里,她心中不由一动,问道:“那只装着延迷草的荷包难道她也想要我们的命?” **大师微微一叹,道:“萧怀青一死,她就已经疯了” 花怜月一滞,是呀,一个疯子的行为举止,又岂是常人能够预料得到的。那只荷包只是随意的丢弃在寺庙门口,阿彤的目标还真不一定就是他们,毕竟她心目中的仇人都龟缩在寺庙之中。 花怜月忽然有了一种膝盖中箭的荒谬感觉。 第一百一十五章 绞杀 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的互相支撑,这么多年共同守着同一个秘密,她们之前的情感可能早就密不可分。WwW COM只可惜 花怜月黯然摇头,只可惜她们背负着如此沉重的仇恨,这一生,注定是不能像平常女子那样获得平常的幸福。 她额间晃动的鲛珠吸引了霍连诀的注意,他皱皱眉望着她髻间碍眼的金步摇,道:“阿彤疯就疯吧,她为何要给月儿换上这身吉服?” 花怜月微微沉吟,恍然大悟道:“难道萧凤楠就是收养萧怀青那对夫妻的后代。阿彤知道萧怀青最放不下的就是她这个名义上的弟弟,所以才想着让我俩在她面前拜堂,让她能够心愿得偿。” 难怪萧怀青会把酒楼开在这里,难怪请阿彤假扮叶无双引诱采花贼上钩时,她明明认出了那根眉石的主人是谁,却偏偏矢口否认。 “拜堂”霍连诀眼睛微微一眯,一股森然冷意迸射而出。 花怜月安抚性的瞥了他一眼,嗔道:“她只是想想而已,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让萧凤楠给搅合了。” 潋滟如波的一瞥,立刻让霍连诀心中涌起的不快尽数散去。只是牵着她的手暗暗用了些力道,引得她回了他一记含嗔带怨的白眼。 霍连诀只当没有瞧见,他只对**大师道:“大师,如今阿彤行事癫狂,已经不受控制,您看咱们该如何阻止她?” “阿弥陀佛。”**大师诵了句佛号,苦笑道:“贫僧尽力而为吧!好在凤楠也可抵挡她一阵。” 此话一出,花怜月,霍连诀皆沉默。萧凤楠的身手他们已是叹为观止,没想到在**大师的嘴里,居然只是抵挡一阵。这个阿彤的本事到底有多大,他们根本不敢想象。 莺歌见他们都是沉默,于是怯怯的道:“霍大人,这几我偷偷瞧见阿彤姐抓回来几个人,都关在山壁的暗道中,你要不要去看看。” 花怜月,霍连诀皆是大喜,忙道:“暗道在哪?快带我们去瞧瞧!” 莺歌点头,刚打开屋门,就听不远处传来阿彤与萧凤楠交手时出的呼喝之声,这俩人已经从室内斗到了室外。 莺歌听到阿彤的声音明显瑟缩了一下,看来这些日子被逼着看守萧怀青的尸,让莺歌从心底对阿彤生出了强烈的畏惧。 “阿弥陀佛。”**大师显然担心萧凤楠的安危,他对霍连诀道:“贫僧去助凤楠一臂之力,救人之事就交给大人了。”完,他也顾不得霍连诀的回答,径直寻着打斗之声而去。 五福楼是靠山而建,暗道自然是依据山脉的然裂缝挖掘而成。莺歌随手取了一盏油灯,领着他们寻到被大堆木柴遮住的洞口。 她一边清理柴禾堆一边解释道:“我也是一次柴火烧尽了,来抱柴时无意间现的。不过阿彤姐警告过我,是里面养着一些毒物,若是贸然进去,被毒物误伤了,连她都没法子解救。” 闻言,花怜月与霍连诀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花怜月问道:“那你现在贸然带我们进去,难道就不害怕被那些毒物误伤了吗?” “怕呀!”莺歌叹了口气,道:“可我见阿彤关进去的那些人,有孩,有女人,都不像是大奸大恶之人。如果见死不救,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花怜月闻言轻拍她的手背,却感觉她的手冰凉僵硬,看来她心中并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平静。 花怜月柔声安慰道:“放心好了,里面就算有毒物也一定是被圈养着。若是由着它们乱窜,这五福楼日日都是人流如潮,也不会一直都是风平浪静。” 莺歌已经清理完洞口最后一捆木柴,她拍拍身上沾染的雪沫,勉强笑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阿彤姐并不是滥杀无辜之辈。若不是老板出了这样的意外,她是不会举止失常的。” 话间,她已经推开了洞口处的石门,一条漆黑简陋的狭窄通道出现在他们面前。“走吧!”莺歌提起油灯走在前面。花怜月与霍连诀对视一眼,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通道并不宽敞,只能容忍一人半弯着腰独自通过。于是莺歌提着油灯走在最前方,霍连诀居中,而花怜月在他的坚持下走在最后。 油灯的光线昏暗,只能照亮眼前方寸之地,加上莺歌无意中遮住了大半的光线,霍连诀勉强还能视物,花怜月简直就成了睁眼瞎子。 更可恶的是这通道不但狭窄,还带拐弯的,花怜月好几次因为视线受阻,一头撞在凸出的石壁上。几次下来,她摸着又红又肿的额头心中哀叹:这下好了,走一趟地道,出去就变寿星公了。 就听前面的霍连诀道:“莺歌姑娘,这通道有多长?” 莺歌脆生生的声音传来:“我也是第一次进来,对里面的情形不太清楚。” 好在越往后面通道越宽敞,渐渐的可以俩人肩并肩抬头行走,花怜月才免了变寿星公的噩运。 忽而莺歌站住不动了,她提起油灯,疑惑的道:“该走哪一边呀!”在她面前出现了两个漆黑的洞口,洞口处有些参差不齐的石笋。一阵阵阴冷的风从洞里飘出来,让人感觉周身寒。 “这里居然是一个然溶洞。”霍连诀不可思议的道。 只是这油灯光线实在有限,两个溶洞就像两张择人而噬的巨嘴。里面都是一片漆黑,根本就看不见究竟是什么情况。 “怎么办?”莺歌面露焦灼,她急切的道:“咱们究竟该走哪个洞口进去?” 花怜月与霍连诀也被问住了,他们也是第一次进这溶洞,鬼知道能往哪里走。霍连诀稍稍走近些,想要借着油灯看清楚些。眼前忽然一花,一只婴儿拳头大的金爪蜘蛛,顺着蛛丝从洞口上垂下来,在他眼前示威般的晃动。 那晶莹透明的蛛丝差点就黏在了他的鼻尖上,霍连诀只觉得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慌忙一抬手,阻止了身后不明所以,想要往前凑的花怜月,极声的道:“后退,后退” “啊,蜘蛛!”莺歌尖叫一声,已经连滚带爬的退出了好远,手里的油灯都差点打翻在地。 花怜月愣了愣,迅回过神来,能让霍连诀如此警惕失态的,只有那让他心有余悸的金爪蜘蛛。她一句话都没有多,立刻跟着他快后退。 三人退出数步后,才现那只金爪蜘蛛似乎并没有追他们的意思,而是悠闲的占据了左边的洞口开始飞快的织起网来。 霍连诀稳了稳心神,苦笑道:“看来咱们无从选择,只能进右边这个洞口了。” “好吧!”花怜月牵住了他的手,淡淡的道:“咱们把命运交给老,看老是想咱们死还是想咱们活。” “霍大人,花捕快,我,我害怕”这个时候,莺歌却退却了。她躲在霍连诀的身后,惊魂未定的道:“我,我真的害怕,我不敢走在前面了。” “无妨。”霍连诀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油灯,道:“我来带路,你跟在咱们身后即刻。” 霍连诀提着油灯打头阵,带着她们进了右边的溶洞。与先前的狭窄不同,里面豁然别有一番洞。 溶洞里极为开阔,的油灯根本不能窥见它的全貌。光线所及之处,成片的钟乳石笋悬挂在头顶。地面上也到处都是长长短短的石笋,就像是雨后的春笋层出不穷。 凹凸不平的地面因为常年潮湿而滑腻无比,隐隐还能听到有水流之声传出。 “这里面似乎还有一条地下河。”霍连诀心翼翼的辨别着水流的方向,一步一步试探着往前行走。“如果有地下河,就一定有通向外界的水路。莺歌姑娘,你知道这周边哪里有暗流吗?” 久久的,没有人回答! “莺歌姑娘”霍连诀又提起嗓门叫了一声,依然是死一般的寂静。 霍连诀瞬间觉得头皮麻,浑身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他一直牵着花怜月的手,也能感觉到莺歌的脚步声就在他们身后,怎么转眼间就没了?他慌忙将手里的油灯举高些,四下张望着,却依然没有现莺歌的身影。 黑暗一直都让人心生畏惧,在人的意识中,黑暗是恐怖、危险、未知的代名词。莺歌悄无声息的消失,为这黑暗更加增添了几分阴森与恐惧。 四周死一般的安静,忽而隐隐传来嘶嘶之声,像是有什么动物在石壁上爬动。“你听”昏黄的光线下,花怜月面色凝重的道:“这个溶洞里好像有蛇在爬动。” 霍连诀疑惑的道:“不会吧!现在可是严冬。” 是呀!冰雪地的,怎么可能会有蛇? 花怜月嘴角一勾,露出一丝讥讽的冷笑,道:“这个问题,还是要问莺歌姑娘吧!”话间,她一把夺过霍连诀手里的油灯,对着一处漆黑的角落丢掷了过去。 “啪”一声轻响,伴着油灯破碎的声音,一团艳红的火焰却猛地窜了起来。瞬间照亮了莺歌那张因为惊惧而扭曲的脸。 她瞅着霍连诀话的间隙,屏气凝神躲进两根倒悬的钟乳石之间。这里十分隐蔽,如果光线不够很难现她的踪影。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花怜月会突然难,毫无征兆的将油灯摔在她的脚前。 莺歌的绣花鞋上沾染了灯油,被火星子一沾立刻燃烧起来。 “火,火救命!”莺歌惊慌跳起脚,狼狈的扑打着鞋上的火苗。 霍连诀刚想上前帮忙,花怜月却一把拉着了他。她面色凝重的望着莺歌头上的钟乳石,声道:“连哥哥,别动,现在不是善心的时候。你看那边” 霍连诀顺着她的眸光望了过去,就见一条腰身有木桶粗的白鳞怪蟒,带着水花,正沿着钟乳石往下方的火光之处游窜而来。它吐出的猩红蛇信,几乎要舔到莺歌的头顶。 莺歌吓得肝胆俱裂,她狼狈的倒在地上。一边拼命的往后爬,一边凄厉惊惧的尖叫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霍大人,我是在帮你们,快救救我,救救我!” “帮我们?”花怜月冷冷的道:“你明明是想要拿我们来喂这只怪蟒。” “怎么回事?”霍连诀惊诧的望向花怜月。 花怜月紧紧盯着那只盘踞在钟乳石上,不断吐出蛇信的白鳞怪蟒,解释道:“她许多言行前后不一,早就引起了我的怀疑。就先前那只金爪蜘蛛,其实也分有毒和无毒。先前,在萧老板的屋子里,有几只金爪蜘蛛就在她面前跳动,她却无动于衷。 而就在刚才,她看见洞口那只蜘蛛,却躲得比咱们还远。这就证明她其实可以分辨出哪些蜘蛛有毒,哪些蜘蛛无毒。 这就和她先前自己所,从未进过这里的话自相矛盾。所以当她假装害怕,将油灯交给你,让你走在前面引路时,我就暗中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话间,那只白鳞怪蟒已经用它长而有力的尾巴绞住了莺歌的下肢。一圈又一圈,白鳞怪蟒慢慢收紧,骨头碎裂的声音伴随着莺歌凄厉的惨叫声,在这空旷的岩洞中回荡。 “救救我,我不想死”莺歌绝望的出如夜枭般凄厉的嘶喊。她的面容因为剧烈疼痛而扭曲到变形,她的身子被白鳞怪蟒一点点缠紧,却无力挣脱。 不是他们不想救,他们手无寸铁,根本就无从救起。 花怜月,霍连诀望着这恐怖的一幕皆暗暗摇头。 花怜月在掷出那盏油灯前,根本没有想过究竟会遇见什么,她只是本能的怀疑这盏油灯会给他们带来危险。 现在再回想,大概蛇是生的冷血动物,却被她们不知用什么秘法弄得在这寒冬中还不能冬眠,所以对于火光,火焰之类的温暖之物,特别敏感。 如果当时她动作稍微迟疑,不定此刻被白鳞怪蟒绞杀的就是霍连诀。望着惊恐痛苦到扭曲的莺歌,花怜月心中非但没有同情,反而生出一种庆幸。 莺歌凄厉的呼救声越来越,她的身子激烈的抽搐着,整个人如筛糠般抖动。大量的鲜血顺着她的眼耳口鼻开始往外疯狂的涌出,眼看是活不成了。白鳞怪蟒张开巨口,开始满意的吞噬美味的食物。 霍连诀悄悄拉了花怜月一把,声道:“趁它现在没空理会咱们,快点走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英雄救美 最后一丝光亮褪去,眼前一片漆黑,花怜月,霍连诀凭着记忆一路跌跌撞撞摸索着退出溶洞口。Ww W COM为了避免目不视物,会沾染上毒蜘蛛,花怜月还撕了身上宽大的吉服,用来遮挡俩人的头脸。 好不容易狼狈的从洞里了退出来,一阵寒风拂过,花怜月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响亮的打了个喷嚏。她抬起手想要去擦擦鼻子,随即就是一愣。就见她满是泥污的手指上,不知何时沾着几根肮脏黏腻的蛛丝。 她浑身一僵,心脏猛地漏掉一拍后开始剧烈跳动,难道是她在黑暗中摸索石壁时蹭上的?她脑海中不由自主的闪过陶春那光秃秃的双臂,顿时感到不寒而栗。 她下意识的将手指在吉服上死命蹭着,半响后才收回手指仔细端详。手指上的蛛丝已经不见踪影,只有一点淡淡的泥痕。 虽然暂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也没有出现可怖的黑气,花怜月心中却总觉得不安。霍连诀回头望向她:“怎么了?” 她忙将手指藏在身后,勉强笑道:“没事,这一路摸索着,沾了一手泥。” 霍连诀轻轻皱眉,浓密的睫毛闪了闪,道:“我去打点热水给你洗洗。” “不用!”花怜月慌忙拒绝。 她急中生智,弯腰抓了一把冰冷的枯雪在手,胡乱擦了擦。然后将恢复洁净的手摊在他面前,道:“你看,这不就干净了。” 霍连诀也没再坚持,他微微一笑随即便转开了目光,打量起眼前的情形。此刻色渐渐变得暗沉,周遭那样寂静,静到仿佛能听见枯叶飘落的声音。他出了片刻神,喃喃的道:“也不知**大师那边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他暗暗蹙了蹙眉,对花怜月道:“不管**大师那边如何,目前就凭咱们俩也帮不上忙。这样,你想法子回县衙去召集人手。” “那你呢?”花怜月有些迟疑。 “我?”霍连诀勾起唇微微一笑,道:“我自然是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然后等着你带齐人手赶回来,我再跳出来,做回那个前呼后拥,一呼百应,威风凛凛的县老爷。” 虽然心头忧心忡忡,花怜月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厉害了,我的县老爷。” “可是”虽然被他逗笑了,花怜月还是不放心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别可是了。”霍连诀打断了她的话头,戏虐的道:“你的县老爷,在阿彤的眼里,既不能和姓萧的臭子拜堂,又不是害了她老板的仇人。最多是个多管闲事的路人甲而已,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好吧!”花怜月郑重的对他点点头,道:“你心些,不要与阿彤正面对上,我一定尽快带人赶回来。” 虽然知道霍连诀只是故意得如此轻松,花怜月还是乖乖听从他的安排,赶回县衙召集人手。 俩人躲躲藏藏的出了五福楼的大门,霍连诀站在门口,目光缱绻不舍的看着她的背影逐渐隐入暮色,心中竟然生出几许悲壮之意。然而只是一瞬,他眸中的软弱尽去,重新变得冷静坚毅,他一转身再次大步踏入五福楼。 夜,渐渐深了,厚厚的乌云遮住了明月,地间如笼罩上了一层厚厚的黑纱。这一路少有车马,偶尔有一两辆经过。车主见花怜月衣裳破烂髻蓬松,都以为是碰上了疯婆子,根本就不可能让她上车。 无奈之下花怜月只能靠自己的双腿往回赶,时间一长她就气喘吁吁疲惫到了极点。感觉每一次呼吸,心口如针扎般疼痛。两条腿就像是灌满了铅块,每一步都迈得无比沉重。这条路就像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就在她咬着牙,埋头赶路时,道路的另一头出现了无数火把,还有马蹄在雪地上疾奔的声音,就像是密集的雨滴从而落。越来越近的火把,似一只大手,将遮住地的黑纱强行扯开。 花怜月骤然停住了脚步,她踮起脚努力张望着,多希望能从马队中找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渐渐的,马队越来越近!她惊愕的现,除了少数几个大汉她不认识外,其余都是她极为熟悉的面孔。殷澈,邺捕头,谢远达居然还有久久未归的大双,双。 花怜月喜出望外的跳了出去,振臂高呼:“大双,双,殷澈,我在这里” 最前面的是一个年纪四十开外,面貌淸隽英挺,颌下留着三缕青须的中年男子。他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马头,才没有将贸然冲出来的花怜月撞飞出去。 “姐。”大双大喜,她双脚一蹬,身子轻盈的离开马镫,朝着花怜月纵身而去。 “姐。”双也勒住了马,翻身下马,飞快的迎了上去。 三个姑娘自从在一起后,从来没有分开这么久过。如今久别重逢,自然是抱在一起又哭又笑,喜不自胜。 邺捕头,谢远达等众人纷纷勒住了马头,含笑望着抱在一起的三个姑娘。 殷澈也下了马,来到她们身边。 她轻咳一声,对双道:“你们家姐,完好无缺的交还给你们。哎!总算是没有辜负你的嘱托!”不过眼前花怜月披头散,衣衫褴褛,气喘吁吁的凄惨模样,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心虚。 她一开口,花怜月立刻从与大双重逢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她一把抓住殷澈的手腕,急切的问道:“这两一夜你究竟跑哪里去了,怎么一点消息都不留给我们?” “月丫头,出来恐怕你都不会信。”殷澈苦笑道:“这样的冰雪地里,我居然踩到陷阱掉进了一个漆黑的岩洞里,还被一只白鳞怪蟒给偷袭了。若不是岩洞里有一条流动的地下河与西岭后的一处泉眼相连,恐怕我就要葬身蛇腹了。” 花怜月这才注意到殷澈面上,手上还有不少擦伤的痕迹。看来她也是经过九死一生才捡回一条性命。 她面色有些白,喃喃的道:“我信,我当然信。因为不久前,我还亲眼见到那只白鳞怪蟒,在我面前绞杀了一个姑娘” “殷捕头,这位是?”打断她们话的是那个陌生的中年男子。 “这位是花捕快。” 殷澈又为花怜月介绍道:“这位是金陵来的虞督尉。”她飞快的倾身,在花怜月耳边声的加了一句:“那具梅林女尸正是虞都尉的夫人。” “含薇?”花怜月下意识的道。原来就是这个薄情的男人误了萧怀青的一生,她看向虞督尉的眸光,由好奇变成轻蔑。 虞督尉拉着缰绳,居高临下目光阴戾的盯着花怜月。他浓黑的眉毛微微蹙起,狐疑的道:“花捕快为何知道贱内的闺名?” 花怜月心中一直为萧怀青不值,闻言情不自禁的翻了个白眼,道:“知道含薇很奇怪吗?我还知道阿彤,知道萧怀青。不过这些故人,大概虞督尉早就忘记了。” 虞督尉微微一愣,面上的肌肉颤了颤,满脸不可思议的道:“你为何会知道这么多陈年旧事?” 花怜月冷笑道:“才几年而已,原来在虞督尉的心中就已经是陈年旧事。” 虞督尉阴戾的眸子明显一黯,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只一瞬,他又收敛了心神,面容平静的道:“过去的事,再提也没有意义。” 是呀!陈年往事而已,当事人不是逝去,就是疯癫,再提又有何意义。如今重要的是如何将活着的人救出来。 想到这里,花怜月猛地一拍脑门。顾不上与虞督尉废话,她一把抓住殷澈的手腕,急切的道:“你们这样声势浩荡的是准备去哪?哎呀!不管你们是准备去哪,你们必须先跟我去一趟五福楼,霍大人还留在那里。” 殷澈眨眨眼,道:“我们本来就是准备去法华寺接应你们的。还有虞督尉,他也是准备去法华寺与他的部下会和。” 花怜月翻身上了大双的马,她一拉缰绳,对殷澈道:“他们去他们的法华寺,你们跟我一起去五福楼。你不知道,萧老板死了,阿彤就疯了。咱们必须将她控制起来,否者还不知要死多少人。” “青儿死了?”虞督尉喃喃道。 花怜月不屑的斜瞥了他一眼,扬起马鞭狠狠一抽。胯下的马儿立刻如离弦的箭般,疾奔而去。大双立刻上了双的马,二人共乘一骑,追了下去。殷澈与梅岭县众人也纷纷跟在花怜月身后,一起追了过去。 只留下虞督尉与他带来的人,还在停留在原地。 虞督尉一直怔怔的,他似没有现花怜月他们的离去,低低的重复了一遍:“青儿已经死了?” 他的音调低沉黯哑,似乎包含着某种绝望的害怕。他翻来覆去的念叨着:“青儿不是一直好好的做她的老板嘛,怎么会死了?” 他一直挺得笔直的腰身竟慢慢佝偻下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惊痛,似乎已经将他的五脏六腑给绞烂了。 “大人?”他突闻噩耗惊痛交加的模样,竟然如失了魂般。他其中一个部下策马上前,诧异的道:“大人,咱们怎么办?” 虞督尉慢慢挺起腰,他直视着前方,冷冷的道:“咱们也去五福楼!驾” 花怜月带着众人在夜色中疾奔,满心满眼都是霍连诀的安危。在闯进五福楼大堂后,一眼看见霍连诀护着一名陌生的女子,与一个手持戒刀的黑衣面人对峙。 萧凤楠也在,他身上的吉服已经被鲜血渗透。正在与他交手的黑衣蒙面人有五六个。虽然黑衣人人多势众,看情形并未占多少便宜,居然与萧凤楠斗得不分上下。 **大师则靠在角落里喘气,他的胸口明显挨了一刀,鲜血将他身上那件棕黄色的僧袍染成了酱红色。 原本那些黑衣蒙面人占了上风,结果花怜月带着大双,双,殷澈这些强力援军赶到,局面立刻变成了一边倒的形势。 大双双帮着霍连诀制住了他的对手,殷澈,邺捕快带着梅林县的众捕快,也将其余的黑衣蒙面人顺利拿下。 “连哥哥。”花怜月气喘吁吁的跑到霍连诀身边,急切的问道:“你没受伤吧?” 看见花怜月带着众人闯进来,霍连诀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他摇摇头,长吁了一口气,一脸庆幸的道:“幸好你来得及时。” 一直被他护在身后的女子,走了出来。她盈盈一福,柔声道:“女子多谢霍大人此番舍身相救。” 花怜月好奇的望向她,这是一个纤弱的少女,大概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一件烟绿色的锦衣,长简单的用一只竹簪挽起。容颜美丽素净,带着温婉娴静的笑容。 对上花怜月好奇的眸光,少女微微一笑,素净的笑容一瞬间美得令人窒息。她开口道:“女子姓钟名灵秀,不知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花怜月楞了楞,习惯性的一抱拳,道:“原来是钟姐,在下乃梅林县捕快花怜月。” 钟灵秀再次微微一笑,露出八颗细白的牙齿,对霍连诀嗔道:“几个月未下山,竟不知道衙门里多了一位如此美丽的捕快姐姐。” 花怜月再次被钟灵秀娴静甜美的笑容晃花了眼睛,有一瞬间的失神。她永远都学不会这样完美的笑容,每次她大笑时,总是不经意的在人前展现出后槽牙。 “月儿,在想什么?”霍连诀无奈的拉下她依然抱拳的手,牢牢的牵在手中,介绍道:“钟姑娘是西岭书院钟院长家的姐。” 钟灵秀的视线似无意中掠过他们牵着的双手,嘴角含着的笑意微微一滞,随即又加深了几分。 “钟姑娘,这大晚上的,你怎么下山了?”话的是邺捕头。看他熟稔的模样,就知道必定与钟灵秀是旧相识。 “邺捕快。”钟灵秀软软的招呼了一声,然后抬起右手,笑吟吟的道:“家父的秋露清心酒喝完了,所以让我到五福楼来打几角,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就见她纤细如玉葱般的手指上还勾着一根麻绳,麻绳下挂着一只圆鼓鼓的酒葫芦。 她展示完自己的酒葫芦,视线顺势落在那些被制住的黑衣蒙面人身上。她好奇的问道:“他们是什么人,为何要在五福楼里闹事?”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朋友 “他们是什么人,我也很想知道。WwWCOM”萧凤楠受伤不轻,他用刀尖拄地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那张被血染污的脸朝被压跪在地上的黑衣蒙面人一一看过去,凌乱的丝在寒风中狂舞,虽然狼狈却不失骄傲。 谢远达随手扯掉了一人的面巾,花怜月惊呼:“园悟大师” 殷澈皱皱眉,也顺手扯去一人的面巾,花怜月再次惊呼:“圆净大师。” 萧凤楠似乎早就有所察觉,他面上丝毫没有惊诧之色,只冷冷道:“园悟,园净,我与**大师好歹也与你们相处了二十多年,真没想到你们如此心狠手辣,连我们也不放过。” “谁让你们多管闲事。”园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面上毫无愧色,讥讽道:“昨夜若不是你暗中多事,这俩个官府狗腿子早就死在山上,何必还要如此折腾。” 其余黑衣人的面巾也被一一扯开,居然都是些带着戒疤的秃头和尚。这些人花怜月虽然喊不出法号,却都不陌生。因为今早上,她还在法华寺里与他们坐在一起用过早膳。 霍连诀冷冷道:“什么大师,不过是黑尼族的余孽罢了。” 旁人倒还罢了,毕竟是三十年前的旧事,黑尼族已经被遗忘与记忆的长河中。殷澈身为六扇门捕头却对当年黑尼族之事有所了解,她不解的道:“黑尼族不是已经被灭亡了吗,怎么还有余孽存于世上?” 园净阴沉着脸道:“呸,我们是余孽,那你们汉人又是什么?毁人家园,灭我族人的屠夫。” 圆悟也不示弱的道:“不错,老子明明生是该吃肉的,却被逼着在这清苦的寺庙里日日吃斋,还要听老和尚念叨,烦都烦死了。如今,你们汉人还要步步紧逼,还要将我们赶尽杀绝,让我们连口斋都没得吃。那索性大家都扯破脸,谁也别想好过。” 邺捕头随手就是一记巴掌扇在园悟的胖脸上,他恶狠狠的道:“你一个阶下囚还敢大放厥词,就凭你们这几个虾兵蟹将还想翻不成?” 园悟舔了舔嘴角的血渍,赤红着一双眼睛,诡异的盯着邺捕头。出几声嗬嗬怪笑,带着刻骨铭心的恨意道:“你等着,会会”他话未完,嘴角却溢出腥臭暗红的血液。黑气瞬间布满他狰狞的面容,他僵硬的倒了下去。 除了他,其余和尚也面容扭曲,喷着腥臭暗红的血液相继倒了下去。 花怜月警惕的叫道:“退后,都退后,他们身上可能带着剧毒,千万别沾染上他们的血液。”殷澈,邺捕头他们闻言慌忙退后,生怕被他们喷出的血液给溅上了。 “哼,算你们识趣,否则落爷手上,定然叫你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萧凤楠恨恨的一甩袖子,踉踉跄跄的朝着重伤的**大师去了。 “死死人了”一直站在霍连诀身边观望的钟灵秀,没想到这群和尚自尽就自尽,死状还如此恐怖。她惊呼一声脸上血色尽数褪去,两眼一翻,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幸好霍连诀眼疾手快接住了她,否则她这张美丽的脸非摔个满面桃花开不可:“钟姑娘,钟姑娘”软玉在怀霍连诀似乎也有些手足无措,只能轻声呼唤。 “我来。”花怜月轻咬下唇,欲从他怀里接过双眸紧闭的钟灵秀。 “还是我们来吧!”大双,双不由分的挤了过来。大双利落的将钟灵秀接过来,靠在自己怀中。双从头上取了一根银簪,朝着钟灵秀的人中狠狠扎了过去。 一滴鲜艳如红宝石般的鲜血颤巍巍的溢了出来,钟灵秀本就肤色洁净白皙,这一滴血在她的肌肤上尤其显得触目。她轻轻哼了一声,长如蝶翼的睫毛微微一颤,终于慢慢醒转过来。 双手中还持着锋利的银簪,笑吟吟的道:“女子多有冒犯,钟姑娘休怪。” 钟灵秀面色依然苍白,她勉强笑了笑,温婉的笑道:“无妨,应该多谢姑娘出手相救才是。”她又将眸光转向霍连诀,含羞带愧的道:“都怪我胆,见不得这些,给霍大人添麻烦了。” 霍连诀略一沉吟,想到黑尼族之事牵扯到先帝,也算是一件丑闻。她一个平常女子倒是不适宜知道太多。于是他温和的道:“此地不宜久留,本官还是让人先护送钟姑娘回去。” 钟灵秀显然也不想在此地多待,她微微挣扎了一下,大双立刻识趣的扶着她站了起来。她如弱风拂柳般扶着大双的手,勉强站了起来。对霍连诀盈盈一福,道:“那就多谢大人了。” 霍连诀略一点头,对谢远达吩咐道:“阿达,你送钟姐回书院。” “是。”谢远达一拱手,答应了下来。 花怜月也对大双道:“只怕这一路上还有黑尼族的余孽未清,你也随阿达一起去送送钟姐。” “好。”大双倒是极为爽快。 钟灵秀又感激的对花怜月行了一礼,软软的道:“多谢花捕快。” 大双,谢远达护着钟灵秀一起往外走去。寒风吹起她烟绿色的衣角四下翻飞,越显得她弱质纤纤,身姿风流。 钟灵秀三人恰好与虞督尉带着众部下擦肩而过。钟灵秀好奇的回头望了一眼,可惜虞督尉步履匆匆,只留给她一个矫健的背影。 进到五福楼里,看到这一地的和尚尸体,虞督尉明显就是一愣。 花怜月看见他也是满心的意外,暗暗嘀咕道:“他怎么来了?” 霍连诀并不认识虞督尉,他上下打量了几眼,疑惑的问道:“他是谁?” 花怜月冷笑道:“他就是那个负了萧老板的男人,也是含薇的夫君,虞督尉大人。”忽而,她转念一想,诧异的对霍连诀道:“对了,阿彤去哪里了?” 霍连诀摇摇头,苦笑道:“本来**大师与萧凤楠已经制住她了,后来这群黑衣人跳出来,她就趁机跑了,咱们现在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俩人话间,虞督尉已经来到花怜月面前。他对她一拱手,道:“还请姑娘相告,萧怀青在哪里?” 花怜月本就对他印象极差,她冷笑道:“虞督尉,她已经死了。一个死人对你没有了仇恨,也没有了利用价值。难道这样你还不肯放过她吗?” 虞督尉眼中光芒尽去,面上的表情极为复杂。有哀伤,有痛苦,有失落,有后悔总之是复杂到难以言喻,就像是陷入沼泽中无法自拔。 霍连诀见状心中一动,他上前一步,对虞督尉一抱拳道:“虞督尉,请跟我来。萧老板的尸身就在后院。” “连哥哥”花怜月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不满的道:“萧老板,阿彤都不会想见这薄情之人的。” “大胆。一介女子,竟敢出言侮辱我家大人。”虞督尉的部下闻言大怒,厉声对花怜月喝道。 “你们才大胆,敢对我家姐如此无礼。什么狗屁大人,给我家姐提鞋都不配。”论伶牙利嘴的本事,双一向都是不甘落与人后的。 “臭丫头,找死!”众人大怒,纷纷抽出腰间佩刀,个个都是凶神恶煞的模样。 “哼,找死的不知道是谁。”打架双什么时候怕过。她杏眼圆瞪,一把将花怜月拉到身后,随即拉开了架势。 满室皆静,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虞督尉轻咳一声,呵斥道:“你们不得无礼,退下!” “是,大人。”纵然不服,众人还是老老实实归刀入鞘。只是对上双依然挑衅的眼神,众人难免暗中忿忿。 这个时候,霍连诀也不得不出来打圆场。他一抱拳,道:“大家都是公门中人,何必为几句口舌之争翻脸。诸位息怒,息怒!” 他又悄悄拉了花怜月一把,声道:“别胡闹了!”花怜月倔强的转开了脸,不肯去看他,显然心中余怒未消。 霍连诀浓眉微蹙,他第一次见她如此不依不饶的孩子气模样,竟有些手足无措。 虞督尉本是风月场上混惯了的人,见次情形,立刻明白面前这是一对情侣在闹别扭。他心中一抽,百味杂陈,竟然生出一丝艳羡。 定了定神,他对冷着脸的花怜月一抱拳,道:“姑娘息怒,你听了青儿的故事,为何不再听听我的故事?其中有很多误会,我一直想要当面对她解释,却因为诸多顾虑而迟迟未能付诸行动。没想到,这一耽误就是永远。我想,有些事她应该知道,否则她一定不会安心上路。”虞督尉得很急,语气带着难以压抑的悲伤。 花怜月闻言略一迟疑,看向他的眸光由轻蔑鄙视,变成审视探究。她冷冷得道:“我只问你,有没有利用她及她族人的鲜血,为你自己铺一条青云之路?” 虞督尉斩钉截铁的道:“没有,认识她时,她只是我心爱的青儿。或许后来因为含薇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可是我绝对没有想要害她之意。 只是含薇不依不饶,将她的秘密告诉了族里的长辈。我虞家本就与黑尼族人有着不共戴之仇,族长岂肯放过这手刃仇人的机会。那时我冲锋在前,只是想寻机将她带走,没想到” 到这里,他神情渐渐变得颓唐,他极苦涩的道:“没想到她恨我至此,宁可与我拔剑相向,也不肯听我一句话” “不是不肯听,而是不敢听!”阿彤提着一盏油灯,如幽灵般从后院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衣襟处别着麻绳。面容已经极为憔悴,偏偏双眸异常明亮,如藏着两簇锋利刀光,狠狠的刺向虞督尉。 她一字一顿的道:“姓虞的,那些年你对她了多少甜言蜜语,最后又有哪句不是哄着她玩的,最后全成了大的笑话。 这些年我们已经一退再退,躲在这里不敢出头。就这样,含薇那贱丫头还敢找上门来喊打喊杀,虞家男儿能杀我黑尼族人二次,就能杀第三次。” 到这里,她冷冷一哼,轻蔑的道:“没有你虞督尉的默许,她敢如此嚣张?男人的嘴若是靠得住,母猪也能上树。”她语调极冷冽,就像捂不化的千年寒冰。 “刷”的一下,虞督尉带来的那些人,全都抽出了腰间佩刀,将阿彤团团围住。刀尖全都抵在她的胸前,一刻也不敢放松。 “不要乱来!”虞督尉忙一挥手,阻止了部下的鲁莽之举。他上前一步,满脸悔恨的道:“对不起,我真不知道含薇她为何要这么做。大概是我一直让人暗中关注着你们,含薇无意中知道了,以为我们背着她还有来往,才会做出这些无脑之事。阿彤,你让我见见青儿吧!不对她一声对不起,只怕我此生难安。” 阿彤却似没有看见那些闪着寒光的刀尖,她一双眸子紧紧的盯在虞督尉的脸上,鬼气森森的道:“你真的想要见她最后一面吗?若是,就跟我来吧!” 她一转身,居然不管不顾的往后院走去。逼着那些持刀之人,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随着她的步伐连连后退。 虞督尉面上露出一丝犹豫与纠结,随即他一挥手,斩钉截铁的道:“你们都退下。” “大人!此妖女对你满腔怨恨,只怕会不怀好意,你不能跟她去呀!”众人皆面露迟疑,其中一个胆大的更是出声劝阻。 虞督尉微微一叹,道:“不怀好意我也认了,你们就留在这里,不用跟过去了。”他一甩袖子,大步跟了上去。 阿彤就在踏出门口的一瞬间,忽然站住了脚。她回头对花怜月露出一抹淡淡的笑,轻声道:“对不起,这件事连累你受惊了。也谢谢你,一直将我们当做朋友。 其实我没有恶意,只是老板她一直很喜欢你,希望你能做她弟媳,这样你们就能成为一家人,我只是想要满足她的心愿而已。”她笑容就像是随时会散去的青烟,虚无缥缈一点都不真实。 花怜月心中闷的像喘不过气来,她勉强回了阿彤一个笑,道:“我知道,我不怪你。” 阿彤嘴角的笑意不由加深了几分,她点点头,转身继续前行。绵软宽大的袖子被风吹得高高扬起,就像硕大的粉蝶,欲展翅离去。 花怜月盯着她雪白的背影渐渐远去,面上逐渐露出惊恐的神色。她一把抓住了霍连诀的手腕,道:“她,她似乎抱着必死之意!” 第一百一十八章 伤情 “弟媳?什么弟媳?谁是萧老板的弟弟?我吗?”话的是面色苍白的萧凤楠。 Ww W COM他刚刚为**大师包扎好伤口,就听到了阿彤这番话。 这番话对旁人来也就是几句闲言,可是对萧凤楠来,却如同当头一棒。他琥珀色的眸子里充满复杂之色,迷茫,期待,害怕,怀疑,都不足以描绘其中的复杂。 他的脑海里却隐约浮起那个神秘美艳,却又总是心事重重满身忧郁的女子身影。她真是他的姐姐吗? 记忆中的她总是据桌独饮,从不与人话。只是每次他来五福楼喝酒时,总是能得到她回眸一笑。他还觉得奇怪,这酒楼的掌柜太不称职了。每回不是少算了他银钱,就是多上几盘菜肴,有时连打酒的葫芦都会比旁的酒楼要沉手许多。 那时他还在暗叹,请了这样不靠谱的掌柜,酒楼居然还能维持下去,也不知是走了什么财运。现在再回想,难道那些误会其实都是一个做姐姐的,暗中给弟弟的关爱? 越想,他就越觉得心慌意乱。不,他是孤儿,他一直就是个孤儿。**大师对他那么好,从来都不会欺骗他。他若是有一个亲姐姐就在山脚下,大师一定不会隐瞒他的。 想到这里,他抬眸望向花怜月,勉强堆起一个笑脸,自嘲道:“对了,我差点忘了。阿彤如今神智混乱,她的话怎么可能是真的。是我想多了” “这个呵呵!”花怜月心中忽然觉得有些怵,萧凤楠明明是阿彤那头的,却因为不明身世,于是帮着自己这边与阿彤斗得要生要死。这理该怎么论呀?她干笑着,眼神却飘忽起来,不由自主的去看正闭目休憩的**大师。 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无措,**大师慢慢睁开了眼眸,一道晦暗的光芒掠过。他勉强合起双手,颤颤巍巍的道了句佛号,道:“凤楠,有些事情,是时候告诉你了” 后院! 雪越下得大了,就像白色的花朵在争先恐后的盛放,寒气萦绕却妖娆无比。阿彤提着油灯一步一步走在前面,她满身素白,背影就像与这地间的雪融为一体。 虞督尉默默跟在她的身后,眼前的情形让他无比伤感。神思恍惚间,他的脑子里却浮现出一幅幅被强压在心底的画面。 那时他的家族虽然荣耀,他却只是旁系一个不太长进的子弟。加上父亲早年战死,家中没有得力的亲叔伯关照,于是他只领了一个区区六品武官之职。好在他生有一副好皮囊,加上家底颇丰,出手又足够大方,于是日子也过得潇洒快活。 直到那日,他见到坐在酒楼中抚琴的萧怀青。她一身素淡的青衣,纤纤玉指在琴弦上如灵动的蝴蝶,飞快的舞动着。她微微侧脸双眸微闭,几缕长垂在鬓边。风儿柔柔的拂过,鬓边长会轻轻扬起,露出那张美到让人窒息的侧脸。 “蒹葭苍茫,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他仿佛真的看见歌咏中的女子,素衣素裙,悠然立在水边。风儿拂过,丝随着她的裙摆一起悠悠荡荡。他命定的女子,正在水边亘古不变的等着他归来。 扬眉轻瞥,他不动声色的透过人群凝视着她。他不想如同围绕在她身边的那些狂蜂烂蝶般,只会浅薄的大声喝彩,贪婪的眸子里却写满**。 恰好一曲歌尽,她睁开盈盈双眸,与他黑沉的眸子对上。他是第一次登这家酒楼,对她来是完全陌生的客人。她好奇的望着他,他却只含笑对她举了举手中的酒杯。 在随后的日子里,他就像隐忍的猎人,耐心的张开了网。而他命定的猎物,却依然懵懵懂懂,茫然不知。 他每日都会选在她抚琴的时辰姗姗而来,待她一曲歌尽,他就会含笑对她举起手中的酒杯。从不多话,也从不迟到。 直到三个月后,族里给了他一个任务。他足足出门一个月,未能回金陵城。那一个月对他来是如此煎熬,他真的担心自己的猎物会被别人捕食了。 一个月后,他再次来到酒楼,正是蔷薇花盛开的季节。她依然在抚琴,只是身上的素色青衣,变成了逶迤的芙蓉色烟萝纱。 曲毕,他再次向她含笑举杯,而这次她并未匆匆离去。 她终于越过人群一步一步向他走来,长裙逶迤,晕红的面颊明丽可人。 她抬头浅浅一笑,柔声唤道:“虞大人。” 那时的他强行忍着心中如情窦初开少年般的慌乱,对她回了一礼,沉声道:“萧姑娘。” 当年的她美艳绝伦,就像是盛开的蔷薇。纵然身边围满了心思各异的男人,却没有一人能进入她那双写满孤寂的盈盈黑眸。偏偏他就像她命中的劫数,轻而易举的进驻她的心扉。 随后的几年,他们过得那样快活。他们游遍了金陵附近的水,踏遍了金陵附近的山。她的琴只为他奏响,他的怀抱只为她敞开。 她总是披着丝缎般的长,像乖巧的猫儿般伏在他的膝头。任他的粗糙的手指在她的秀间抚摸盘弄。只是他偶尔一垂眸,总是能在她的眉眼间瞥见一丝隐藏的忧伤。 他不能忍受她的心中有隐瞒自己的秘密,于是他开始暗中查探。在惊闻她乃黑尼族后人时,他惊呆了,也愤怒了,更多的却是不知所措。 杀父之仇,日日在他心头萦绕,从不敢遗忘。没想到,他居然与仇人的后代相恋相守,鹣鲽情深的过了这么些年。 那夜他喝得酩酊大醉,却叫早就对他芳心暗许的含薇寻着机会,偷偷爬上了他的床榻。而他,在酒醒后,不知该如何面对伤心的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与含薇厮混在一起。 很多年以后,他每每思及就会感到锥心之痛。 这么多年,多少恩怨情仇,似乎只在弹指之间,就已经泯灭与浩瀚尘烟。 究竟谁报了仇,谁如了愿,谁伤了情,谁失了心。 他唇边露出怅然一笑。 “吱呀”一声,阿彤推开了房门。她回望着因为暗自神伤而步履蹒跚的虞督尉,淡淡的道:“虞大人,请进。” 尽管足下沉重如坠有千金,他依然毫不迟疑的跨入屋内。 错金螭兽香炉中,依然在袅袅的冒着白烟。阿彤手中的油灯照亮了屋子,望着床榻上影影绰绰躺着的人影,虞督尉唇边露出一抹恍惚的笑意。 他轻轻的道:“青儿,好久不见!” 屋子里那样冷,那样静,就像没有一丝人气。 他的眸光似凝结在她双目紧闭的脸上,他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抚上她依然美丽的眉眼。冷冰冰的触感刺痛了他的心,他忍不住附身在她冰冷的唇上印上一吻。 他多想用自己的所有,换回她依然温暖柔软的唇,换回她轻轻唤一声:“虞郎。” 然而,一切都是奢望。所有的爱与恨,所有甜美的记忆,都将随着她的逝去而不能追回。 昏暗中,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阿彤手中的短剑已经抵在他的胸膛。 她冷冷的道:“你不应该在这里。” 他闭了闭眼眸,静静的道:“不错,我不该在这里。” 阿彤继续道:“这些年,她的寂寞与痛苦,我都看在眼里。” 他赞同的点点头,道:“没有她,我同样也觉得度日如年,痛苦难当。” 阿彤嘴角慢慢勾起,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道:“所以,你可以死了。” 虞督尉居然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道:“谢谢你,阿彤,还肯给我机会陪着她。” 阿彤幽幽一叹,道:“不要高兴的太早,我会一直跟着你,看着你,不会再让你欺负她。” “好的,阿彤。”他伸手抚了抚萧怀青鬓边的丝,含笑道:“这次,我一定不会再让你们失望。” 阿彤不再话,手中的剑尖却用力送出。鲜血肆意喷出,有几滴甚至溅到了萧怀青的脸上。虞督尉勉强伸出拇指,细心的拭去她脸上的血滴,然后颤颤巍巍的爬上床榻,与她并排躺在一起。 他默默的伸出手,握住她冰冷僵硬的手,含笑道:“青儿,这次没有什么再能把我们分开。”他含着心满意足的笑意,慢慢阖上双眸。 阿彤却砸了手里的油灯,火焰腾空升起,她在烈焰中张狂大笑,眼泪却顺着她的脸盘缓缓流下。供桌上的画轴被烧断了绳索,刷的一下打开了。 画中是一个美丽的青衣女子,正在低头抚琴。她的背后是一树盛开的蔷薇花,无数花瓣在她周遭萦绕。仔细看去,抚琴女子正在敛眉浅笑,那一刹的风流婉转尽数被烈焰吞没。 原来萧怀青一直在拜祭的,是她那段残破的爱情,还有逝去的青春。 阿彤本就打算火葬萧怀青,所以这的屋子里藏着许多的火油。一旦碰上火星子,顿时一不可收拾。等到花怜月他们察觉,赶过来时,火焰已经将屋子里的三人尽数吞灭。 “糟了,督尉大人还在里面。大人,大人,快些救火,快些救火”虞督尉带来的人,皆慌了手脚,他们大叫大嚷着,四处寻找灭火的工具。 此时,阿彤张狂的笑声已经戛然而止。花怜月,霍连诀他们皆暗暗摇头,这么大的火,却没有听到虞督尉出一点声音,看来已经命赴黄泉。 萧凤楠面色苍白,摇摇晃晃的赶了过来。他猛地一下跪在雪地里,冲着燃火的屋子,凄声大喊:“姐姐,姐姐”泪水顺着他刚毅的面颊,缓缓滑下。 花怜月心中凄然,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孤儿,好不容易才知道自己有个姐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一直在暗暗陪伴并照拂着他。偏偏直到她死后,他才得知个中真相,还真是造化弄人。 得而复失,还不如从未得到。起码没有念想,也就没有失望。 萧凤楠的悲伤来得如此猛烈,让花怜月心惊肉跳。阿彤惨烈的**,让她黯然心伤。她面色晦暗的抚着胸口,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让她头晕目眩摇摇欲坠。 霍连诀已经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忙上前将她拥入怀中,轻轻蒙住她的眼睛,道:“别看了,免得伤心。” 在他的手掌覆住她眼睛的瞬间,她看见一个绝对想不到的人,狼狈的从外面冲了进来。他俊美的脸上全是惶恐不安,他焦灼的抓住每一个人询问:“阿彤在哪里?阿彤在哪里?” 每个人都冲着他默默摇头。 他仓皇的环视着四周,直到看见站在一旁的霍连诀。他眼睛一亮,猛地冲过来,急切的道:“霍大人,你看见阿彤了吗?” 花怜月忍不住拉下霍连诀的手,好奇的问道:“李明杰,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明杰心中凄苦至极,哪里有心思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只急急的重复追问:“你看见阿彤了吗?” “她追随萧老板去了。”花怜月将幽幽的眸光投向那熊熊的火焰。 “什么”李明杰猛地后退,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当他再次将视线投向那火焰时,俊美的脸上已经是泪脸满面。 见一向气定神闲的玉面郎君,居然为了阿彤的死如此情伤。花怜月吃惊之余却觉得稍稍欣慰。 阿彤那样一个艳绝的女子,本该有着自己的精彩人生,却生生将自己活成了萧怀青的影子,就连死都要追随着她,不可谓是一种悲哀。 不过李明杰为她流下的热泪,证明她没有白来这世上一遭。她的死不但见证了别人的爱情,也见证了自己的爱情。 李明杰呆呆的跌坐在雪地里,眼前却悄然浮现一个俏丽的女子,偶尔救下被毒蛇围困的逃学少年。 少年:“姐姐,你为什么不怕蛇呀!” 女子浅笑道:“姐姐不怕蛇,姐姐只怕人。” 少年好奇的问道:“为什么?” 女子怅然道:“因为你知道蛇会咬人,所以你可以防范,还可以将它制服,甚至可以将它煮成一锅蛇羹。可是人却不同,因为你不知道哪个一直对你好,对你笑的人,会趁你转身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 少年举起手,对誓道:“姐姐,你今日救了我。我李明杰对誓,这辈子一定会对你好,对你笑,绝对不会趁你转身的时候,做出伤害你之事。” 女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那是因为你还,等到你再大些,就不会记得今日的誓言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情逝 萧凤楠本就身负重伤,加上情绪波动的厉害,于是当夜就昏倒起高烧来。 Ww W COM这个时候将他搬回法华寺也不合适,好在五福楼本就是酒楼,虽然被这一把大火烧了一半,加上一场生死大战弄得破乱不堪。可好歹有几间屋子是完好无损的。 于是殷澈,双亲自动手,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屋子,将萧凤楠抬了进去。当然,同样受伤不轻的**大师,也与他躺在一张床榻上。 殷澈身为捕头身上常年带着伤药,悉数贡献了出来。当她慢慢解开萧凤楠身上的衣物,准备给他上药时,昏迷中的他猛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低吟道:“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 殷澈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被一个男子这样紧紧抓着,心中又羞又恼,于是她开始用力挣扎。谁知她越挣扎他却越抓的紧,脸上还露出孩子气的执拗。倒叫她又好气又好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弥陀佛。”一旁的**大师,低低诵了声佛号,道:“殷捕头莫怪,这孩子从心思就重又傲气的很,以前总以为自己是被父母抛弃的,所以性子有些偏激。今知晓这些,对他来是不的冲击,还需要时间来消化。其实”**大师将慈爱的眸光转到萧凤楠脸上,道:“只要还能忍受,就算是在梦中,他也不会这样卑微乞怜的。” 殷澈听他这么一,心中不由一软,于是不再挣扎了。她任他紧紧抓住自己手腕,却好奇的对**大师问道:“即如此,当初为何不早些将他的身世告诉他,也省的他胡思乱想这么多年。” **大师苦笑道:“凡是与黑尼族牵扯上关系的,最后都不得善终。萧怀青的意思,当然是希望他知道的越少越好。” “原来如此。”殷澈点点头,眸光怜悯的投到萧凤楠脸上。就算是昏迷中,他的眉头也皱的紧紧的,几乎能打个结。他薄薄的唇上有着斑驳的血痕,那是他昏迷中硬生生咬出来的。 殷澈情不禁伸出手,在他的肩头轻轻拍着,嘴里就像是哄孩子般,呢喃道:“好了,好了,我不走,我在这陪着你。”萧凤楠纠结的眉头渐渐打开。 五福楼的大堂内,地板上的污血已经被冲刷干净。李明杰低着头坐在一个角落里颓然不语,往日净白的一张脸,此刻又青又红。青是被惊的,红自然是被火烤的。 他先前不要命的想要冲进火场,却被邺捕头一记手刀给敲晕了,醒来后就是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李若兰披头散,披着一床被褥呆呆的坐在他身边愣。严玉书这个臭子被找到后,一直处于昏睡状态,似乎被灌了不少-迷-药。 李明杰是见妹妹迟迟未归,昨夜寻过来时被阿彤给制住了。李若兰却浑浑噩噩,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了山下。她只记得在一觉醒来,第一眼却看见初云恐怖的尸体,被吓得肝胆俱裂的她只尖叫一声,就被人给打昏了。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事是那些藏在寺庙中的黑尼族和尚做的。其实他们隐藏了那么多年,为什么会突然难,估计与那位骄纵的含薇夫人不无关系。 含薇瞒着虞督尉特意来寻萧怀青的晦气,又放出狠话虞家人可以杀他们两次,自然可以杀他们第三次。就是这句狂妄之言,让本就如同惊弓之鸟的黑尼族人红了眼,也对虞家人动了杀机。 先前或许他们只想着将这些做成意外,可惜那些人为的意外都失败了,以致于后面越来越收不住手。他们索性放开了手脚,来个赶尽杀绝。 想到这里,花怜月暗暗担心山顶寺庙里,曹成文,陶春那些人可能已经被他们给暗暗解决了。 花怜月皱着眉头,在三人面前来回踱步。一会儿皱眉看,一会儿暗暗摇头,一会儿连声叹息。霍连诀被她弄得眼花缭乱,索性一把抓住她的胳臂,将她拖到自己身边坐下。哇!眼前终于清静了。 霍连诀沉声道:“严夫人,严少爷此番受惊不,是下官疏忽了。还请赎罪!” 一声严夫人唤回了李若兰的神智,她抬起手姿态优美的理了理鬓边的丝,勉强笑笑,道:“大人无需介怀,是那些歹人太过狡猾。幸好他们也没在大人手里讨得好处。起来,还要谢大人亲自将我们解救出来。” “咦!”本来一直乖乖坐在一旁的花怜月,闻言两眼不由一亮。她悄悄推了霍连诀一把,声道:“是你把他们找出来的?” “不错。”霍连诀还未开口,已经恢复往日娴静之态的李若兰,已经软软的道:“我们一直被人堵了嘴,关在厨房边的柴屋里。幸亏霍大人寻过来找着咱们,不但为我们松了绑,还为我们另外寻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躲藏。” 到这里,她面上露出一丝惊怕之色。一双柔媚无双的盈盈水眸,温柔的瞅着霍连诀。温柔的眸子里跳动着明亮的烛火,那样勾魂摄魄。 此刻的她虽然一身狼狈,不但无损她的娇媚华艳,更是增添了几分楚楚之姿,让同为女人的花怜月瞧得都是怦然心动。 花怜月窥了一眼面色平淡的霍连诀,没想到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他居然做了这么多英雄救美之事。 话间,送完钟灵秀已经返回的谢远达走过来,一抱拳道:“大人,马车已经备好。” “好。” 霍连诀对李若兰道:“严夫人,马车已经备好,下官会让几名属下护送你们安全回府。” “如此,就多谢大人了。”李若兰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冲着霍连诀盈盈一福。她扶着失魂落魄的李明杰,谢远达则帮她抱着严玉书,上了马车趁着夜色离去。 目送他们走远后,霍连诀轻咳一声,侧头望着花怜月,道:“好了,你现在可以了。” “什么?”花怜月疑惑的望着他,不知他想要自己什么? 对着她茫然的眼神,他勾唇一笑,慢条斯理的伸手理了理她凌乱的丝,道:“今夜注定是无法入睡,反正有的是时间,不妨刚才你的脑袋瓜里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花怜月嘿嘿一笑,道:“我一直在琢磨,**大师知道这么多黑尼族之事,你他自己是不是黑尼族一员?还有那个神秘的祭师,他一直在暗中蓄积力量,是否有所图谋?还有,还有,一个四品督尉莫名死在你管辖之地,以后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霍连诀忽然觉得耳边似乎多了无数的鸟,在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他闭了闭眼睛,忽然伸出手,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头。然后用手臂环住她的纤腰,淡淡的道:“我收回先前的话,现在离亮还有一个时辰,你可以靠着我好好休息一会。” 正在喋喋不休的花怜月,呆愣了片刻,颇有自知之明的问道:“我的话是不是太多了?” 他勾了勾嘴角,道:“不是,折腾了一,我也有些累了。你陪我一起休息一会。”着话,他拥着她往椅背上一靠果真闭上了眼睛。 一起休息!这满含旖旎心思的话,让花怜月连耳根都羞红了。她略挣了挣,就听他含糊道:“别动,这样暖和。”感觉到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了,花怜月越有些惶恐,于是停止了挣扎一动都不敢动了。 似乎只是一瞬,耳边传来他轻轻的鼻鼾声。 居然这么快就睡着了,果真是累坏了!她挣扎着,勉强将紧贴在他肩窝的脸抬起了一些。却只看见他紧闭的眼眸,还有眼睑下一圈淡淡的青色淤痕。 因为她的动作,他纤长如蝶翼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有醒转的迹象。怕扰了他的清梦,她慌忙老老实实的趴了回去。 原本想着这种姿势怎么可能睡得着,可惜只半盏茶的时间,她也迷迷糊糊的进入梦乡。只是这一觉睡得并不舒坦,半梦半醒之间,也不知做了多少光怪6离的梦。 周围还在忙忙碌碌的众人见此情形,都下意识的放轻了手脚。邺捕头那张坚毅的脸上还露出媒婆般,心照不宣的暧昧轻笑。 第二日,从山上得了消息。明智大师察觉到他们不对劲,居然带着寺庙里其他的僧人将曹成文他们一伙人给保住了,这可是一个意外之喜。 曹成文他们下了山,与虞督尉带来的部下一起,在火场废墟里清理骨灰。结果现虞督尉与萧怀青的骨灰居然已经混合在一起,根本就无法分辨。这下可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从此谁也不能将他们分离。曹成文无奈,只得将两人的骨灰打包一起带走。 只是这样一来,阿彤的骨灰却被单独留了下来。她头七那,还是花怜月与大双双一起,在东岭上寻了一棵最大的梅树,将她的骨灰安葬在树下。随后花怜月还让大双偷偷的通知了李明杰一声。 阿彤七七那,已是冬去春。满山的梅花已经落尽,枝桠上抽出鲜嫩的绿芽。就像是为群山披上一层绿色的薄纱。 花怜月大清早就准备好了拜祭的香烛供果,骑马赶到东岭。远远的,她就瞧见梅树下,有一个锦衣公子蹲在坟前烧纸,周遭还弥漫着香烛的气息。 风轻轻的吹着,卷起坟前黑灰的纸钱灰烬,飘飘扬扬的原地打着转,就听公子轻声呢喃道:“阿彤,没想到你会在咱们相识的树下长眠,你这是不是一种缘分以前你总是我比你,只能做弟弟。其实你也只比我大五岁而已,却背负了这么多的仇恨等以后我们在地府相见时,我的年纪一定比你大,不定连胡子都长出来了,到时你就不能总笑话我是弟弟了” 花怜月忽然勒住缰绳,任风儿吹乱她的长,却久久没有动作。双策马上前好奇的问道:“姐,你怎么不过去了?” 花怜月回展颜一笑,道:“不过去了,俩个人的地已是极好,人多了,反倒不得清静。”她拨转马头,潇洒的道:“走,咱们下山。” 在经过五福楼时,见到本该萧条破败的酒楼里居然有许多人在忙碌。她好奇的勒住缰绳,道:“咦,这家酒楼这么快就被人给接手了吗?” 按这酒楼又是起火,又是死人的,一般人都会觉得晦气,谁还敢往里面砸银子?不等于把白花花的银子往这湖里丢吗。 大双张望了一会,正好俩个附近的村民合力扛着一把又粗又长的毛竹走了过来。她翻身下马,走过去对那俩人一拱手,道:“二位大叔,请问这五福楼是换东家了吗?” 走在前面的大叔,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笑道:“没换,没换,新东家也是姓萧,听还是以前那个萧老板的弟弟。这做弟弟的接手姐姐的生意,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话虽然得粗鄙,话里的意思,大双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她展颜一笑,道:“没换就好,吃惯了他们家的酒菜,若是换了旁人接手,只怕就不是那个味了。不知大叔可否知道,新老板此刻可在里面?” “姑娘,这新老板心大的很,只丢了包银子给咱们工头,本人却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想来不到开张那,新老板是不会露面的。”另一个村民裂开嘴憨憨的笑道。 道过谢后,大双回到花怜月身边。花怜月已经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她用马鞭支着自己光洁的下巴,喃喃道:“原来那个臭子失踪了这么些,是准备银子重开五福楼。亏殷澈担心他想不开,还到处找他,却把这里给忘了。” “记得也没用,姐,你没听他们,新老板只留下银子,本人根本就没有出面吗!”双脆生生的道:“咱们等到开张那,再来找他讨酒喝,我就不信那时他还不出现。” “馋猫!”花怜月轻轻一笑,扬起马鞭,道:“走,咱们也早些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殷澈,省的她跟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找。” 第一百二十章 孩子 花怜月主仆牵着马慢吞吞的走在光洁的青石路面上,正好又碰上赶集之日,道路两边被支起棚子摆摊卖货的人给挤得满满当当,行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显得无比热闹安逸。 WwW COM 双的注意力早就被摊位上那些琳琅满目的食给吸引了,她将缰绳丢给了大双,自己则兴致勃勃的挤在人堆里,挑挑拣拣寻找爱吃的零嘴。 大双与花怜月只得陪着她一路磨磨蹭蹭,好在她们也不急,一边等一边笑几句。一条短短的街道,居然花了半个时辰还没有走出去。 双再一次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手里宝贝似的捧着一块野芋叶,上面有几块淡绿色半透明的点心。颤巍巍的就像是一触即化的水晶冻子,晶莹剔透的颜色又像是上好的翡翠。 “姐,你尝尝这个。那个卖糕点的婶子,这是用糯米粉加新鲜薄荷叶汁做的糯米凉糕,里面还加了红豆馅,我吃着甜甜凉凉的有些意思。” “咦,看着是挺舒服的。”百无聊赖的花怜月眼眸立即一亮,她伸手心捻起一块放进嘴里,甜而不腻,入口即化果真是不错。最难得的是凉糕入口后,一股甘冽清爽之意立刻从她的鼻腔冲上她的脑门,让人瞬间神清气爽精神振奋。 “你也尝尝。”双又巴巴的将糯米凉糕送到了大双面前。大双笑着尝了一块,那股子神清气爽的甘冽感觉,也让她赞不绝口。 花怜月又连着吃了两块,笑道:“再去买些来,这点心吃着有提神之效。我瞧连哥哥最近公务繁忙,总是要忙到半夜。那茶也是越泡越浓,时间长了终究是会伤身。这点心倒是极好,他夜里吃了不但提神也能饱腹。” “好咧,我得快些去买。你不知道,那个婶子的手艺好,若是晚了,那些糯米凉糕只怕就会被抢光了。”双笑嘻嘻的返身挤进人群。 大双在一旁暗暗叹息,这些日子以来,她冷眼瞧着自家姐与霍连诀越来越亲密,衙门上下简直就当自家姐是正牌的知县夫人般恭敬无比。 她暗地里也打听过,那霍连诀虽年少有为却并无婚配,身边也无那些花花草草,这么瞧着与姐倒是男才女貌的绝配。 只是姐身上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炎寒之毒,就像冬眠的毒蛇,也不知何时会苏醒。 她暗暗摸了摸怀中,里面藏着一只从不敢离身的荷包。装着她与双携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百花谷里明叔的眼皮子底下偷出来的龙涎凤髓丹。 只是这丹药也不知还能救姐几回!算了,只要姐能一直这么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重要。 想到这里,大双稳稳心神,道:“霍大人还喜欢吃金凤祥的火腿酥,要不咱们也一起带点回去吧!” “这个主意不错。”花怜月立刻喜笑颜开的应允了:“等双出来咱们就去金凤祥,这个时辰过去刚好可以赶上一轮新出炉的。” 俩人正商量的高兴,这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孩子哭泣声突兀的传来。俩人循声望了过去,就见一个穿着寻常青布夹衣,用一块蓝色帕子包着头的五旬老妇,抱着一个不到二岁的女娃娃在人群中匆匆走着。 女娃娃在老妇的怀中极不安稳,哭得满脸涕泪交加,一张粉嫩嫩的脸更是憋得通红,身子还不断的前仰后合拳打脚踢。 老妇耐性倒是极好,她一边轻轻拍着孩子的背脊,一边念叨:“别哭别哭,娘知道你肚子疼的难受。待会看了大夫抓了药,娘就给你买糖吃” 原来是一个焦灼的母亲,欲带生病的女儿去看大夫。来往的百姓大多都家有幼儿,见此情形都心怀怜悯,于是纷纷给那老妇让出路来。 花怜月被那女娃娃的哭声惊动了,于是随意的望了过去。只是这一眼,却叫她立刻心生疑虑。 那女娃娃虽却是白嫩嫩的一张脸,大眼高鼻,红艳艳的嘴,隐隐显出美人胚子的皮相。这些都不算,女娃娃身上穿得也极为体面。一件水红色盘银丝的缎面袄,一条压着五彩宝石的石榴裙,脖子上还挂着一条金光闪闪的长命金锁。 再去看那老妇,不但鸡皮鹤,肤色暗黄,身上的衣裳也是最平常的粗棉布衣。她会是那个女娃娃的母亲? 老妇抱着女娃娃从花怜月身边擦身而过,女娃娃手舞足蹈的时候,恰好一把抓住了花怜月的袖子。她肉呼呼的拳头立刻抓得紧紧的,丝毫都不肯松开。 老妇见状不得不停住脚步,一脸谦卑的陪着心道:“姑娘勿怪,我家孩子还,不是有意冒犯姑娘的。” 一边赔罪,这老妇一边去抠女娃娃的肉手。可惜女娃娃手加上用了极大的力气,老妇抠了半居然没有弄开。顿时有些恼了,于是暗暗下狠手在女娃娃的屁股上掐了一把。 女娃娃本就在不停的哭泣,她这一掐,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女娃娃瞪着眼睛,张着嘴,半没有出声音。一张脸却憋得通红通红,几乎能滴出血来。 花怜月清冷漆黑的眸子一眯,随即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甜蜜的微笑,道:“大娘,孩子哪里不舒服呀?瞧瞧哭得脸都变颜色了,真是可怜!来,不哭,不哭,姐姐抱你去吃点心” 花怜月一边笑眯眯的哄着,一边伸手去抱老妇怀中的女娃娃。老妇明显面上一僵,见花怜月只是个姑娘又一脸笑意,似乎并无恶意,她就下意识的松了手。 顺利的将女娃娃抱在手里,花怜月暗暗松了一口气。面上却笑容不变,她一边轻轻颠着手里软绵绵的嫩娃娃,一边声哄道:“不哭,不哭,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姐姐给你买点心吃。” 女娃娃到了花怜月的怀中,虽然依旧在不断的哭泣着,声势却明显了许多。不过,她到底年纪太,除了简单的唤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外,也不出完整的句子。 “她**儿。”老妇见状,忙伸出手想去接她。 花怜月却装作没有看见,她若无其事的将怀中的女娃娃换了一边,正好让老妇伸出的手扑了空。老妇空着手,眉头顿时微微一紧。 就见花怜月一边拍着孩子软乎乎的背脊,一边继续笑眯眯的哄道:“春儿,春儿,快告诉姐姐,你母亲在哪?” 女娃娃泪眼婆娑的四处环顾着,似乎在寻找自己的母亲。只是她的视线在投到老妇脸上时,明显有些畏缩,毫无亲近之意。 花怜月见状,心中顿时如明镜一般。她扬起秀眉,道:“我看这女娃娃长得极好,眉清目秀的,以后必然是个大美人。只是春儿这个名字也太随意了些,跟她一点都不配。你瞧,喊她春儿一点反应都没有。莫非她自己也不喜欢这个名字。是不是呀,春儿,春儿” 花怜月连着叫了几声春儿,那女娃娃果真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只顾含着自己的手指抽噎,大眼睛却迷茫的在人群中到处张望着。 老妇的面色有些难看了,她讪讪的道:“姑娘笑呢,一个女娃娃而已,有个名字喊着就成,哪有那么些讲究。” 花怜月浅笑道:“名字不讲究,这身穿着打扮却是极讲究的。瞧瞧,置办这样一身贵重的衣饰,只怕要花不少银子吧!” 老妇面上明显有些不耐烦了,她敛去笑意,皱着眉头道:“姑娘,你管得也太多了吧!把春儿还给我,她肚子疼还等着去看大夫呢,耽误不得。” “到肚子疼”花怜月轻轻捏了捏女娃娃滑嫩嫩的脸蛋,面露惊异的道:“这孩子到了我手里,她怎么就不哭了?莫非是病好了,肚子也不疼了。” “还真是,那可真是谢谢姑娘了。”老妇已经极为不耐烦,硬邦邦的抛出这句谢后,强行伸手去抱女娃娃。 女娃娃似乎对她极为抵触,她的手刚刚碰到女娃娃的衣裳,女娃娃嘴一瘪,新一轮的嚎哭又开始了。只是这次老妇不再退缩,手上使出了力道,看来势必要将孩子抢回来。 “大双,拦住她。”花怜月一声轻喝。大双立刻上前,伸手就是一挡,将老妇的手给挡了回去。 这个时候双也买好糯米凉糕回到花怜月身边,花怜月就顺手将女娃娃塞进她怀中。于是老妇被彻底的与那女娃娃隔开。 老妇见状,眸中闪过一丝晦暗的怨毒,只一瞬就消失不见。那老妇如同最常见的村妇般,拍着大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可怜兮兮的吆喝起来:“大伙都来看看,都来评评理。这几个姑娘联合起来欺负我们母女,她们硬把我女儿抢走,不肯还给我。求大伙可怜可怜我们母女,帮我把孩子要回来吧!” 这条路上人本来就多,老妇这么一闹,立刻有不少好事之人将她们团团围了起来。老妇见状,眸中闪过一丝得意与刁钻。 她越哭得大声,一边卑微的作揖,一边苦苦哀求道:“可怜我家春儿还在生病,我赶着带她去看大夫,若是耽误了可怎么得了。求求你们,把孩子还给我吧” 人群已经开始骚动,不少人在窃窃私语。老妇神情可怜无比,心中却暗自得意。按照以前的惯例,人群中必定会有人跳出来打抱不平。到时,她就可以不费吹飞之力,就将那个女娃娃抱回来。 可惜她等了半,也不见有谁站出来为自己出头,甚至连出声质问的都没有。她心中有些不屑,这县城的百姓未免也太凉薄了,居然连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都没有。 想到这里,老妇暗中撇撇嘴。她用力挤出眼泪,又大声哀求起来。 “别嚎了!”花怜月冷笑着看她唱作俱佳的做了半戏,见她挤了半也没有几颗眼泪出来,忍不住凉凉的道:“她一个两岁的娃娃,你一个五旬老妇。你若是这女娃娃是你的孙女,本姑娘可能还会信上三分。可你她是你的女儿,你也不打盆水照照自己的模样,生的出这样玲珑剔透的女娃娃来吗?” “还有!”花怜月又伸出手,为女娃娃理了理被弄乱的衣裳。然后偏头看着神情变幻不定的老妇,道:“你再看看她穿戴的是什么,你穿戴的又是什么。” 围观众人顿时哄堂大笑。老妇恼羞成怒,她本想把自己弄得苍老些,贫苦些,可以很容易就获得旁人同情,却没想到有这么大的破绽在。 老妇也顾不上装腔作势了,她用衣袖抹了抹脸上强行挤出的涕泪,狠狠啐了一口,怒骂道:“放你娘的狗屁!老娘是老蚌生珠不行呀?老娘就这么一个女娃娃,所以把家里的好东西都给她穿戴上了不行呀? 你们这些不要脸的野丫头,想要娃娃就自己找个野男人去生。何必抢人家的心头肉,还信口胡言。把孩子还给我” 着话,她就强行上前来抢。可惜有大双在,双身手又灵活,她怎么可能抢的回来。倒是那个一直泪眼婆娑的东西,被双抱着这么躲来闪去的,还以为在逗她玩耍,顿时趴在双的肩头咯咯笑了起来。 几个来回下来,老妇心中惊愕无比。她已经试探出大双手上的功夫不错,看来她们若是执意不肯放手,自己今儿是断然讨不了好去。可要她就这么放弃到手的金元宝,心中又着实不甘。 她抬起晦暗阴沉的眼睛,打量着周遭这些看热闹,看得乐呵呵的老百姓,心中暗暗诧异不已。 终于,那些看了半热闹的百姓有动静了。就见一个背着箩筐的中年汉子,出声询问道:“到底生什么事了?” 老妇几乎暴跳起来,这些人是眼瞎还是脑子有毛病,看了半热闹居然还不知道生了什么?这回她不用做戏,一张老脸苦得都要滴出水来。 她忍不住咬牙,尖声喝道:“没看见她们抢我的孩子吗?还问生了何事,还不帮我把孩子抢回来。” 中年汉子满脸嫌弃的看着她,道:“你这疯婆子,她们好端端的姑娘家,怎么可能抢你的孩子。” 老妇一呆,咦!这些人的脑袋怎么突然变灵光了? 不对,她猛地的摇摇头,老鸦般叫道:“当然是她们抢我的孩子,这里很多人都看见了。就是她”她的指尖几乎指到了花怜月的鼻尖上,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厉声道:“从我怀里把孩子抢走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功劳 可惜老妇这番疾言厉色的控诉就像是美人的媚眼抛给瞎子看,依然没有挑起周遭百姓一丁点的愤怒之色。WwW COM只是大伙安静了下来,都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她。 老妇终于察觉不对,她心中剧烈一跳,仓惶后退一步立刻萌生了退意。 一直冷眼瞧着她做戏的花怜月扬起眉眼笑了,她上前一步,环视了周遭百姓一眼,慢条斯理的道:“告诉这位大婶,我是谁。” 原本寂静的众百姓,立刻齐声吼道:“衙门的花捕快!”那声势之浩大,虽不能惊地泣鬼神,却也震得那老妇面露惊恐,连连后退。 老妇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却强自镇定的辩驳道:“就算你是衙门里的捕快,也不能强抢人家的孩子。” 耶!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花怜月森森的笑着,并不对她,只对着百姓道:“我会抢人家的孩子吗?” “不会!”齐刷刷的吼声震得老妇耳膜一阵麻,面色却异常阴沉难看。 被双抱在手里的女娃娃嘴儿一瘪,大眼睛里蓄满了泪花儿,看情形似乎又要被吓哭了。双忙颠着她的屁股轻轻摇着,一旁有位一直在看热闹的大婶,忙拿了一块白糖糕过来,掰了一块放进女娃娃的嘴里。 女娃娃吧唧吧唧嘴巴,甜甜的,软软的,她又破泣为笑。含着泪珠儿捧着白糖糕心满意足的吃了起来。 大婶笑了起来,她转头看向那个老妇,恨声道:“这位老姐姐,你若旁人抢你的孩子我会信,可你要花捕快抢你的孩子,我却一个字都不信。上个月,我家虎子被一个耍猴戏的偷抱走了。还是花捕快与大双两位姑娘一起,花了三时间从隔壁县找了回来。你,她会抢你的孩子吗?” “对。”那个背着箩筐的中年大叔,也接过话头道:“我家幺女,在街口玩耍时,也差点被一个路过的货郎用几块糖给骗走了。幸好被花捕快遇见,把那货郎抓住,将我幺女全须全尾的救了回来。你她抢你的孩子,我也不信。” 有人开了头,周遭人立刻开始议论纷纷。 “虎子可是宋家三代独苗,平时看得就跟眼珠子似的。偏偏那么一错眼的功夫,就不见了。我还记得当时宋家,衙门的众位捕快,还有附近熟悉的乡邻,大伙都一起帮忙寻找。结果将县城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却只在湖边找到虎子的一只棉布鞋,虎子娘当时急的就要跳湖。” “我也看见了,虎子娘那悲伤欲绝的样子,是人看着心中都难受。没想到只隔了两,花捕快就抱着虎子回来了。就在这条街上,她亲手将虎子还到虎子娘怀中。虎子娘喜出望外,当时就要给她磕头,却叫大双两位姑娘给拦住了” “花捕快的有理,这个老妇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个女娃娃的娘。她一定是个拐子,也不知从哪里拐来了这个女娃娃,她的家人一定都急坏了。” “拐子太可恶了,害人家骨肉分离,终身不得相见。打死她” “对,打死她,打死她” 双一边晃着怀中的东西,一边在大双耳边低声问道:“怎么,那次我们从隔壁县寻回来的屁孩是姓宋吗?” 大双含笑道:“不记得了,这两月,姐闲事管得多。也不知送了多少迷路的孩子回家,我可没兴趣去一一记住他们姓什么。” 双噗嗤一声轻笑出声,道:“对,我还记得有几个是逃学偷跑出去玩的,姐也当人家迷路给硬送回去。结果咱们前脚刚走,人家爹娘后脚就用鸡毛掸子招呼上了。姐事后,还满脸愧疚的偷偷给那些屁孩送糖果吃。为此,姐也不知被霍大人笑了多少回。” “要我,遇见这样的闲事还是多管管的好。”大双的目光牢牢盯在面色铁青的老妇身上,淡淡道:“瞧,这不就抓着一个拐孩子的狼心狗肺之辈。” 老妇知道大势已去,这个金元宝是要不回来了。为今之计,顺利脱身才是上策。在群情汹涌的喊打声中,她双股战战,额头冷汗涔涔,佝偻着腰背惊恐的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她不动声色,暗暗在怀中抓了一把药粉子藏在手心中。嘴里不停的示弱,眼睛却咕噜乱转着,寻找脱身之机。 花怜月抿着嘴,笑眯眯的望着她,歪着脑袋道:“怎么样?这位婶子,还是跟我去衙门走一趟吧!不管是不是误会,咱们知县大人都会给你和这个女娃娃一个交代。” “我才不去衙门,我只是只是见这个女娃娃迷了路,一个人在街上哭个不停,就想抱她回家养着”老妇恨极了花怜月坏了自己的好事。她一边着话分散旁人的注意,手却猛地一扬,一大把灰白色粉末对着花怜月脸上撒了过去。 她自己却纵身往人群外跃去,看她动作之轻盈,手脚之利落,丝毫都不像是五旬老妇。 老妇从众人头顶越过,听得底下一阵惊叫连连,她心中暗暗得意。忍不住回头怨毒的瞥了花怜月一眼。只想要好好记住这个好管闲事的捕快,下次再想法子找回场子。不料,那个多事的臭捕快一点都不惊慌,还气定神闲的抬头瞧着自己,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老妇心中正感到诧异,一只穿着牛皮靴的脚却斜里踹了过来,狠狠踹在她的胸口。老妇猝不及防,惊叫着倒飞了回去。就听“啪”的一声闷响,正好四仰八叉的摔在人群中间。 人群只寂静了片刻,就听一个女子尖声叫道:“还想偷跑,必是拐子无疑,打死她” 老妇仓惶抬头,一只臭鸡蛋已经狠狠砸在她的脑门上。紧接着就是无数拳脚,加烂菜叶,碎石子,如雨点般飞了过来。 大双正在为花怜月拍身上的粉末,嘟囔道:“真是讨厌,声东击西就不能用别的法子吗?回回都是撒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孩子都知道不要乱丢垃圾,这些人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偷袭得手,正得意洋洋走过来的殷澈,正好听见了大双的絮叨。她嘴角抽搐着,半响后,才一脸无奈的道:“知道这些平常的蒙汗药对你们百花谷的人来,同尘土无异。可对人家来,却是逃命的宝贝。你偏要得这么直接,不是往人家的伤口上撒盐嘛,太不地道了啊!” 花怜月噗嗤一笑,道:“一个早早躲在人群中,就等着找机会偷袭的人,能有多地道。” 对于花怜月的调侃,殷澈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她眸中带笑,慢条斯理的道:“既然大家现在都是公门中人,别怪我没提点你。花最的力气,抢最大的功劳,历来都是咱们心照不宣的办事标准。” 花怜月绝倒,半响后才不屑的摇头,道:“啧啧,难怪你们六扇门的名声越来越坏了。” 她无心与殷澈继续斗嘴,抬眸满是同情的看着被淹没在人群中的老妇,有些担心的道:“喂,咱们什么时候把她弄出来?这么多人,一人一拳下去,可别把人给打死了。” 殷澈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道:“不用担心,让这些百姓出出气也好。这个女贼身上功夫不错,要不是我一脚封了她的檀中穴,她也不会乖乖任人宰割。” “姐,姐,糟糕了!”双苦着脸抱着女娃娃期期艾艾的蹭了过来。就见那个东西双眸紧闭,嘴角还带着糕点渣滓,却靠着双的肩窝呼呼大睡了过去。 双满脸尴尬的道:“我明明遮住了她的口鼻,不知为何,她还是昏睡了过去。” “我瞧瞧!”殷澈伸出手指拨了拨女娃娃的眼皮,又摸了摸她的心口。半响后才不紧不慢的道:“无妨,睡一觉就没事了。这孩子毕竟太。你的手指缝里不心漏一点蒙汗药进去,就足够将她给迷翻了。” “这样啊!没事就好,看来只有将她抱回衙门,等她睡醒了再去帮她找家人了。”花怜月也伸出手指逗了逗女娃娃软乎乎的脸蛋,咦!手感真好,就像嫩豆腐似的,真想咬上一口。 殷澈在一旁凉凉的问道:“好玩吗?” 花怜月手指头依然在东西的嫩脸上东捏捏,西摸摸,玩的不亦乐乎。闻言猛地点头,笑嘻嘻的道:“挺好玩的!这孩子一定是她娘的宝贝,你看,这身肌肤养的可真好,软糯嫩滑就像一块嫩豆腐。” “再好玩也是别人家的孩子,玩一会就得还给人家了。还不如自己也生一个这样的,那才最好玩。”殷澈斜眼窥着,嘴里冒出的话却让花怜月瞬间脸红过耳。 她轻咳一声,收回了手,抬眸望着依然群情激奋的人堆,提醒道:“殷捕头,那女贼的声音可都没了,你再耽误下去,可就只能给她收尸了。” “差点把她给忘了。”殷澈惊叫一声,忙大步而去。她边费力的扒开人群,边大声喝道:“别打了,别打了。你们这样以多欺少,是不道德的行为。大伙要相信官府,还是把这个女贼交给知县大人去审判” 花怜月嘴角直抽抽,大双噗嗤一笑,道:“难怪她能做六扇门的捕头,这官话得可真溜。” “哼!咱们回衙门去,不定人家女娃娃的家人已经去报官了。”花怜月招呼了大双一声,牵着马往另一边走去。 大双追在后面,疑惑的问道:“姐,咱们不用帮殷捕头抓人吗?” 花怜月头也不回的道:“那女贼只怕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殷捕头一人就足可以解决,还需咱们帮什么忙,那不是抢人家功劳吗!”她的语调可没有刻意压低,周遭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正在努力往人群中钻的殷澈同样也听的清清楚楚,她一个踉跄差点没被人给绊倒了。就见一个大婶突兀的抓住她的手腕,一脸严肃的道:“殷捕头,我们都可以作证,这拐子可是花捕头先现的,也是她施计将孩子抢了回去。要是论功行赏,她当排第一。你可不能仗着自己是捕头,就抢人家的功劳,我们这些人可是不依的。” 殷澈一愣,她抬起眼,却对上数双冒火的眼睛,好像她真无耻的抢了花怜月功劳一般。她尴尬的笑笑,对抓住自己不放的大婶,一脸诚恳的道:“大婶多虑了,那位花捕快可是你们未来的知县夫人。我一介捕头,哪里敢去抢她的功劳。” 她话音刚落,就听后面噗通一声响。紧接着是大双一声惊叫,“姐,怎么了?没摔着吧!” 殷澈回头望去,就见花怜月正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她得意的勾唇一笑,丫头,想跟我斗。不就开玩笑了句让你自己生个娃娃玩,就使性子。姐姐可不是那位知县大人,才不会惯着你。 “真的,花捕快会是知县夫人!”那个大婶满脸惊喜,冲着花怜月的背影,大声道:“花捕快,你与霍大人办喜酒的时候可得通知大伙一声。这杯喜酒,我宋家可是讨定了。” 好不容易爬起来的花怜月,噗通一声又狼狈的摔了下去。 殷澈心中十分解气,扬起脖子笑道:“地上湿滑,花捕快可要心些,别再摔着了。” 花怜月头都没回,只抬起手挥了挥,然后如被鬼追般匆匆而去。 匆匆忙忙的转过街口,躲过后面那嘈杂的人群,花怜月的脚步才慢了下来。大双跟在她的身后,已经眼尖的瞧见,她元宝般白皙的耳垂,已经变成了嫩嫩的粉红色。 大双强忍笑意,上前道:“姐,咱们刚才走得太急,忘记告诉殷捕头五福楼重新装修之事了。” 花怜月正羞恼交加,咬牙道:“口舌招摇,不是好人!今儿偏就不告诉她,让她自己找去吧!等我什么时候心情好了,什么时候再。”嘴里虽是薄嗔,她一向苍白的脸上却透出粉蔷薇般的嫩红之色,倒是多了几分少女该有的青春风采。 大双忍不住掩住了嘴,眉眼间却是藏不住的笑意。花怜月跺跺脚,娇嗔道:“大双,你也跟着殷澈学坏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吻 县衙门口种了两棵上了年头的梧桐树,虽已是初春却依然黄叶飘飘,满地翻卷。 Ww W COM昨日才下了一场濛濛春雨,光秃秃的枝桠上有不少嫩绿的芽苞悄悄探出头来,就像点点翠玉,瞧着就让人心情舒爽。 门口的鸣冤鼓上蒙了一层薄灰,一个当值的衙役持着一把细竹枝扎的大扫帚,呼啦啦的大力清扫着地上总也扫不完的落叶。 听到马蹄声,他抬起头却见花怜月与大双正牵着马,笑着走回来。衙役眼尖,隔着老远就瞧见了双怀中那粉嫩嫩一团人儿。 他顿时眉头一拧,苦着脸声嘟囔道:“我的亲娘耶,这姑奶奶怎么又捡个孩子回来了。好不容易清静两,又要热闹了。” 三位姑娘越走越近,他忙丢了手里的扫帚,笑呵呵的迎了上去:“花捕快,大双姑娘,双姑娘,你们回来了。” “嗯,回来了!”大双顺手将一个油纸包塞在他手上,笑道:“这是金凤祥刚出炉的火腿酥,特意多买了些,拿去给你们几个当值的分了吧!” “哎哟,金凤祥火腿酥可不便宜。多谢几位姑娘,有好吃的总惦记着咱们。”提着还散热气的油纸包,衙役眉眼的笑意顿时深了几分。 花怜月往衙门里张望了几眼,问道:“今可有人丢了孩子来报官?” 衙役摇摇头,道:“没有,这几日都清静的很,别丢孩子,连个丢鸡的都没有。” “这样啊!”花怜月沉吟片刻,对双招了招手。双将嫩生生的娃娃送到她怀里。女娃依然摊着手脚在酣睡,鼻孔处还在往外冒泡泡,可爱极了。 花怜月心翼翼的将女娃的脸展示在衙役的眼前,道:“这个女娃是咱们刚从一个拐子手上救下来的。看她这穿戴打扮,应该是家境殷实。你带着几个兄弟出去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找到她的家里人。若是找到了,就让他们到衙门来领人。” “好咧!”衙役一口答应了下来。他仔细看了女娃的长相,又暗暗记住她的衣着打扮。便一手提着扫帚,一手提着油纸包,回衙门召集人手去了。 双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笑道:“姐现在越学得乖觉了,不过是想让他们出去帮忙找这娃娃的家人,还先买好吃的打点他们。” 花怜月长叹一声,道:“若不是我多事,他们也不用平白多做这么些事。一点子吃食而已,就当是赔罪好了,左右不过是多花几纹钱,也算不上什么。”想了想,她又侧头对大双道:“要不你们也跟着一起去打听打听,人多好办事嘛!” “好!”大双答应的极为爽快。 交代完,花怜月笨手笨脚的捧着女娃,就像捧着易碎的宝贝般进了衙门。 大双含笑望着她走得心翼翼的背影,突然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了扯。她一回头却愕然的对上双幽怨的一张脸。 “何事?”她惊诧的问。 双咬着手指,犹豫了片刻后,扭捏道:“姐,我刚才瞧见你的荷包可是空了。” 大双下意识的摸向腰间瘪瘪的荷包,的确是轻飘飘的风一吹就没了,她额头冒出一滴冷汗,叹息道:“是没钱了。” “我就知道。”双也叹了口气,有些担心的道:“如今咱们三个人三张嘴,就靠着姐一人六钱银子月例养活。她还总是给这些人买点心,根本就不够花呀!” “衙门里什么时候少了你的饭食?”大双忍不住在她额头上戳了一指,嗔道:“你是怕自己没钱买点心吃吧!” 双吐吐舌尖,抱着大双的胳膊撒娇道:“就算不吃点心,那每个月的胭脂水粉,还有换洗衣裳总是要花银子买的吧!” 大双微微一笑,道:“这个不用你操心,霍大人怕姐没银子花,暗中给了我几张银票,够你吃上三年点心了。” 双闻言,眼眸瞬间一亮! 花怜月抱着女娃,径直去了书房。 不出所料,没人敲那鸣冤鼓打官司,霍连诀就会待在书房中,埋在一堆公文里,不到用膳的时候不会抬头。 有时她也觉得奇怪,四处游历时,她见到别的县令谁不是悠哉乐哉。办事时有师爷,出门时有随从,睡觉时有美人。 偏偏他这个县令却是例外,成日埋在公文堆中忙碌不停。知道的他就是个县令,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一朝宰辅。 书房门虚掩着,她心翼翼的探头进去。就见霍连诀穿着一件家常的浅蓝色锦袍,上面绣着一树雪白的黄蕊玉兰。柔柔的阳光透过新糊上的翠色窗纱撒在他的周身,仿佛镀上了一层珍珠般晶莹的柔光。 他的容貌本就极为俊雅,此刻沐浴在春日暖阳中,静静的翻阅着桌案上的公文。他手边搁着一根沾满墨汁的紫玉狼毫笔,一只碧玉茶杯冒着袅袅白烟模糊了他的眉眼。却越衬得他气质出尘,飘逸如仙。 花怜月弯起眉眼笑了笑,白生生的脸上却莫名浮起淡淡红晕。她有些懊恼,深恨自己没有出息。也不知瞧了他多少眼,却还是那么容易被迷得晕头转向。 这个时候她又暗暗庆幸他总是被陷在忙不完的公务中,若是他也像别的知县那样轻松惬意,再加上那样的容貌,还不知要勾回多少红颜知己。 花怜月不知道的是,霍连诀刚到梅岭县上任时,曾经在当地的名媛圈中引起了不的骚动。也不知有多少自持年纪相当,家世相当,美貌相当的少女为他着迷,暗中求着家中长辈向他提亲。最后都被他淡淡的用一句:‘婚姻大事,需家中长辈做主。’给打了回去。 为此,也不知暗中哭湿了多少手帕,咬碎了多少银牙,病倒了多少娇娘。 听到门口悉悉索索的动静,霍连诀微微勾起唇角。正好有些累了,他合上手中公文,微微偏头望着她,道:“怎么站在门口不动,是傻了吗?”语调温煦却透着淡淡的疲惫。 花怜月悄悄吐了吐舌尖,笨拙的抱着女娃,心翼翼走了进来。 霍连诀一拍额头,无奈的道:“你这是又把谁家的孩子拐回来了?”话虽这样,他还是翩然起身,顺手接过还在昏睡的女娃。 考虑到自己这段时间的确是莫名其妙带回了许多孩子,花怜月决定大度的忽视他话中的调侃。 因为霍连诀在书房中待得时间比较多,所以在特意备了一张软塌,被褥软枕一应俱全,霍连诀就将这女娃随手安置在了软塌上。 花怜月也自动跟了过来,伸手抖散榻上藕色仙鹤纹的被褥为女娃盖上。俩人挨得极近,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蕴香惹得他心血翻涌。 霍连诀轻咳一声,在床榻边坐了下来,笑道:“吧!这回又是打哪里拐来了这个娃娃?” 花怜月肃然抬头,一脸俏脸上满是激愤:“这回可不是误会”她便将解救女娃的过程,绘声绘色的讲了出来。 霍连诀一边静静的听着,一边起身端了桌案上那杯温度适宜的清茶,递到她唇边。她正好得口渴,于是接过来一口喝了。 将空杯递回他手中,她抹了抹嘴角边的茶渍,继续道:“殷澈已经将那女贼抓住,你有空仔细审审,看看可能问出她以前是否还拐过别的孩子。” “的确是要好好审审!”霍连诀随口应了一声,接过茶杯走到桌案前为自己也倒了一杯热茶,然后坐下慢慢抿了一口。 花怜月正一瞬不瞬的望着他,见状脸上飞起两抹红霞,想的话却卡在了喉咙处吐不出来。 霍连诀侧过脸不解的瞥了她一眼,道:“怎么不了?” 花怜月抬起指尖指了指他握在手中的青玉杯,期期艾艾的道:“那只杯子,是我方才喝过的。” “是嘛!”霍连诀似乎有些意外,他玩味的转动着手中的杯子。深邃眸光隐晦的从她刚被茶水滋润过的菱唇上扫过,慢条斯理的道:“没关系,我不嫌弃!”着,他还特意举起青玉杯又抿了一口,用行动证明他是真的不嫌弃。 花怜月顿时腾得一下脸红过耳,只觉得耳根处都是火辣辣烧得慌。脑子里像一锅烧开的浆糊一般,又烫又迷糊。 霍连诀再次勾唇一笑,道:“我不嫌弃,你也不要嫌弃。” 她抬起流淌着潋滟波光的黑亮眸子,望向他,茫然的道:“我嫌弃什么?” 霍连诀俊雅的脸上露出一丝捉狭,一脸无辜的道:“这只青玉杯我已经用了一” 花怜月:“” (这位大人,身为捕快的我在好好的案子,麻烦你不要这么随心所欲的**好不好!)以上为花怜月此刻弱的心声,不过仅限于想想而已。 “过来!”他终于放下手中的青玉杯,对羞恼不已的她道:“帮我捏捏脖颈,批了一公文,脖子都快硬了。” 听到他如此示弱,花怜月心疼不已,那点子羞恼立刻被丢到了脑后。她忙起身来到他身后,乖巧的帮他捏起了脖颈。嘴里还不忘埋怨道:“既然累,就别一个人把所有事都做了。衙门里养了那么多的师爷,难道就不能给你帮把手吗?” 霍连诀半闭着眼眸,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月儿” 花怜月忙将耳朵凑了过去,好奇的道:“何事?” 霍连诀轻咳一声,眼中笑意转瞬即逝:“你是在教我做个昏官吗?” “你真是好心没好报!”花怜月暗中咬着银牙,手上加了几分力道,竟然带着凌厉之意。 心中却在哀叹,为何在别人面前严肃有礼的知县大人,偏偏在单独面对自己的时候要这么毒舌。回回都把她心中那点绮丽心思给摧残的一点不剩。 感觉到脖子上捏动的爪子越来越用力,霍连诀不由勾唇一笑,微微闭上了眼眸。好在,花怜月的火气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报复性的狠捏了几下后,她又放缓了力道,尽心尽意的揉捏起来。 书房里一片寂静,窗外的树影在微风中婆娑轻舞,搅乱了一室清亮的辉光。半响后,霍连诀睁开眼眸,捉住了颈后她忙碌的手,温柔的道:“累了吧!休息一会。” 花怜月咬咬唇,道:“我不累,你觉得好些了吗?” 霍连诀手上微一用力,她即跌跌撞撞的跌坐进他的怀中。环着她的纤腰,轻轻在她滚烫的脖颈后印了一吻,他轻笑道:“有美人在怀,什么疲惫都不翼而飞。” 窝在他的怀中,她既不挣扎也不话,只半垂着头久久未语。霍连诀正觉得诧异,忽见桌案上多了两颗水滴。 温香软玉在怀,心中正舒泰无比的他不由一惊,忙去摸她半垂的脸。她忙一侧头避让到一边,却还是让他摸了一手水渍。 霍连诀强行将她的脸扳了过来,却见她倔强的紧闭着眼眸,只是不知何时已流了满脸泪水。 他还从未见过她如此悲恸的模样,心中剧烈一抽,立刻手忙脚乱的用衣袖去试她脸颊上泪水,嘴里一叠声的哄道:“月儿,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要哭?” 花怜月默然不语,只咬着唇默默流泪。霍连诀心不可抑制地一搐,觉得她的泪水是如此刺眼,他只想让她重展笑颜。 可惜她的泪水似乎总也拭不干净。他一向精明的脑中顿时一热,索性凑上唇,吻在了她薄薄的眼皮上。 他的动作十分突然,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那么软,那么暖,还带着茶香余韵的薄唇,让正默默垂泪的她浑身一僵。 他微微一笑,伸出舌尖轻轻舔去她长睫上颤巍巍的泪珠,有些咸,也有她身上独有的香味。他的唇顺着她的泪痕辗转而下,终于狠狠的印到了她颤抖的唇上。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手脚僵硬着不知该如何回应。随着这个吻的不断加深,她的唇渐渐变得柔软。 他贪婪的吸允着,如此甜美就像是带着露水的樱桃。渐渐的,他不再满足表面的舔吻,他想要更多,于是用舌尖撬开她的唇,勾起她的舌尖,开始放肆的追逐吸允。 从未让人如此对待过的她,就像是傻子般,瞪着眼睛,微张着唇任他肆意妄为。霍连诀轻轻一笑,抵着她的唇角梦呓般的呢喃道:“月儿,闭上眼!” 花怜月慌忙闭上眼睛,此刻的她头昏沉沉的,全身软成了一滩春水。若不是他一直紧紧的揽着她的纤腰,只怕就要滑到地上去。 直到俩人都气喘吁吁后,霍连诀才满意的结束了这个吻。他用自己的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一双深邃漆黑的眸子,满意的盯着她红肿的菱唇,低声道:“月儿,告诉连哥哥,方才你为什么要哭?”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上门 “为什么哭?” 花怜月此刻的脑子里已经一片混沌,她费力的回想了半,才想起自己为何会突然悲从心来。 Ww W COM她睁着犹带水雾的清亮黑眸,凝视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 她两只手用力揪住他的衣襟,认真的,低低地道:“连哥哥,我不是一个轻浮随意的女子。” 霍连诀的眸光幽深如夜,翻涌着浓稠的深情,俊脸上的慵懒浅笑却渐渐敛去。他伸手拂去她鬓边凌乱的丝,不解的道:“月儿,你为何要这么?” 她终究不敢长久的与他对视,幽怨的眸光躲闪着从他的脸上移开。她将视线牢牢的盯着他领口处玉兰银丝透雕盘扣上,蹙着眉尖慢慢的道:“我虽是江湖女子,却也是知晓礼义廉耻的。你不能因为我喜欢你,就对我如此肆意轻薄。” 一句话成功的让在她耳际流连的手指僵住,她越垂着眼眸不敢抬头。霍连诀轻轻一叹,道:“月儿,记得那日夜里,就在法华寺中,我曾经过,等下了山,就找媒婆去你家提亲。” 花怜月一愣,他下了山以后,再也没有提起这个话题,却越喜欢与她缱绻缠绵。她一直以为,那句话只是他情浓时随口一提罢了。 虽然花怜月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注定不能嫁他。她却依然自私的想着,能陪他一日算一日。但是她也有骨子里带出来的傲气,绝对不能忍受自己只是他寂寞时的调剂。 一颗简单纯真的少女心,就这样日日矛盾的纠结着,才会在他亲昵时一时情绪失控黯然落泪。 花怜月垂眸不语。 霍连诀继续抚弄着她的丝,慢悠悠的道:“这句话一直放在我心中,一刻都未忘记,只是现在” “别了。”花怜月忽然抬头,用食指抵住了他的唇,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她的清亮的黑眸如宝石般,流动着异样的光辉。半响后,才低声道:“别了,我都知道了。” 她忽然有些厌弃自己的心眼,明知命不久矣,为何还要逼他给出承诺。只要他一直记得,没有轻视她的真心,就已经足够。 对上他含笑的幽深黑眸,近在咫尺的温暖薄唇,那些伤感都忘到了九霄云外。她闭上眼睛,狠狠心,用力的将自己的嘴贴了上去。 “唔!”就听他微微闷哼一声,死命闭着眼睛的花怜月尝到了一丝血腥的味道。她慌忙睁开眼睛,却瞧见他的薄唇上多了一个裂缝,一丝鲜血溢了出来。 糟了,她太用力,牙齿撞上了他的唇角,直接给咬破了。 “月儿,这是你的报复吗?”霍连诀有些哭笑不得,他用食指随意的在唇上一抹,白皙的指尖上立刻染了一丝淡红。 花怜月一呆,随即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微微一笑,伸臂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腰,他贴着她的唇角黯哑的道:“虽然你的主动很让我心动。可是在你把握不好分寸时,还是让我来主动吧!” 花怜月混沌的灵台中尚存一丝清明,她努力挣扎着,急切的道:“不要,等会殷澈看见你的嘴角破了,定然会嘲笑我。” “无妨,我可以告诉她,这是睡梦中被一只老鼠咬的。” “她,她会信吗?” “她若是不信,我就让阿达抓几只老鼠,今夜偷偷放在她屋子里!” “可是” “月儿,你太吵了” 书房里一片寂静,书房外,绿萝垂挂,野草催生。落叶在风中摇曳,散布于半个庭院,如同飘飞的舞衣。 片时清静,即享片时。半景幽雅,即娱半景。不必更起姑待之心。 衙门外,一顶蓝布软轿落地。一个青衣婢掀开轿帘,柔声道:“姐,衙门到了。” 一只软白素净的纤纤玉手伸了出来,轻轻搭在婢的手腕上。随即,一位身穿素衣,头束低髻,只插着一只莹白玉簪的女子,低着头优雅的从轿中走了出来。 “走吧!”女子一双妙目从高高悬挂的县衙牌匾上滑过,嘴角微微一弯,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她莲步轻移,慢慢朝着衙门的大门走去。 青衣婢则从软轿里提出两个包袱,乖巧的跟在素衣女子身后。 “钟姑娘来了。”邺捕头恰好从衙门里出来,迎面碰上正款款而来的钟灵秀。 “见过邺捕头。”钟灵秀冲着他盈盈一福。 “钟姑娘不必如此多礼。”邺捕头慌忙想要伸手去扶,手伸出去一半又觉得不妥,忙硬生生的收住。 钟灵秀站起身子,冲着身后的青衣婢道:“阿黛,见过邺捕头。” 阿黛也冲着邺捕头,微微屈膝,脆生生的道:“阿黛见过邺捕头。” “不用多礼!”邺捕头笑呵呵的道:“我是个粗人,钟姐实在不必如此礼数周到。听大人,你要在衙门里借住一段时间。日后想必会经常见面。若是总这般多礼,岂不是累得慌。” 钟灵秀垂眸浅笑,柔声道:“邺捕头的有理,那灵秀以后就在邺捕头面前放肆了。” 邺捕头咧嘴一笑,道:“钟姑娘,里面请,我带你去找霍大人。” 邺捕头领着钟灵秀与阿黛进了衙门,奔着书房而去。 书房的门紧紧阖着,惟有两扇窗子朝外打开。隔着翠色窗纱,隐隐可以瞧见霍连诀的身影,正端坐在窗下。 邺捕头站住脚,回头对钟灵秀道:“钟姑娘留步,书房重地,大人一向都不让人乱闯,待我先去回禀一声。” 钟灵秀立刻止步,含笑道:“有劳邺捕头了。” 邺捕头点点头,推开书房大门走了进去。 听到门响,霍连诀放下了手中的笔。桌案上有一副新成的画卷,画上之人虽然身穿男装,却乌鬓如云,面若桃花。他望着画卷微微一笑,慢慢将它卷了起来,放置在桌案一旁。 他靠向椅背,伸展了一下手臂,望着邺捕头,沉声道:“何事?” “大人”邺捕头一向声若洪钟,只是才吐出两个字,就被霍连诀狠狠瞪了一眼。他这才后知后觉的现,花怜月正侧身靠在软塌上酣睡,一个软绵绵的女娃依在她的怀中,一双肉呼呼拳头抵在她的胸口,同样也在甜甜的睡着。 邺捕头忙放轻了声调,道:“钟姑娘已经来了。” 饶是这样,花怜月还是身子微微一动,从梦中清醒过来。她揉着眼皮撑起身子,含含糊糊的道:“谁来了?” 从珊瑚软枕中刚刚睡醒,红润的菱唇就像初春桃花般娇媚。青烟一般的鬓没有梳理整齐,丝丝缕缕的黏在她湿润的面颊上,似是巫山女神刚从襄王的梦里归来,那模样无限娇羞。 霍连诀微蹙浓眉,轻咳一声,对已经将视线避开的邺捕头道:“请钟姑娘在外稍等片刻。” “是。”邺捕头心知肚明的笑了笑。他一拱手,转身大步出了书房,还不忘体贴的为他们关上房门。 “起来吧!有客人来了。”霍连诀已经踱步到塌前,他勾勾唇,伸手理了理她凌乱的丝,温和的道:“如此乱衣散,真是太失礼了。” 花怜月一愣,道:“客人?什么客人?” 霍连诀牵着她在桌前坐下,随手取了一柄镂空兰花檀木梳,开始为她梳理髻。慢慢道:“还记得那位西岭书院的钟灵秀姑娘吗?” 花怜月立刻露出恍然之色,道:“就是你前几日的,被清平郡主家世子瞧中,却不愿意嫁过去的那位钟姑娘?” “不错,你的记性倒是挺好。”霍连诀微微一笑,道:“好歹西岭书院的钟院长曾经做过我几恩师。如今恩师求到我跟前,我也不能不理会。只能答应让钟姑娘在衙门里暂时躲避一段时间,什么时候那位世子想通了,不再继续纠缠,她就会回去了。” “这话你已经过了。”花怜月玩着手中的衣带,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她抬起脸,好奇的道:“不知那个世子长的什么样子,将这位钟姑娘吓得如此避之不及。” 她的脑海中却出现了钟灵秀那张素净美丽的脸,她咬咬唇,这样温婉似水的女人,大概会让大多数有眼睛的男人念念不忘吧! 霍连诀手一顿,檀木梳在她额头轻轻一击,淡淡的道:“管他长什么样子,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花怜月悄悄吐了吐舌尖,不满的嘟囔道:“人家只是好奇嘛!”心中却暗暗庆幸,还好她喜欢的男人选择性瞎了眼! 为她梳好头,整理好衣裳。霍连诀又嘱咐道:“对了,她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女子,由我出面接待还是多有不便。这段时间,只能由你暂代女主人之职负责接待。” “好!”花怜月浑不在意的一挥手,声音异常清脆爽快,引来他意味深长的一瞥。 钟灵秀一身素衣,细碎的刘海儿垂在额前,眸子漆黑,眼神深邃。她静静的看着书房的大门被重新推开,一位翩翩少年郎,分明是长衫飘飘,却步履轻盈,体态婀娜,带着一股淡淡的馨香,显是个女扮男装的妙龄女子走了出来。 钟灵秀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笑意。她上前几步,盈盈一福,道:“花捕快!” 钟灵秀是第一次踏入霍连诀的书房,于是好奇的张望了几眼。窗明几净的房间里,只简单的放着书案,桌椅,软塌。几只装满公文的木箱整整齐齐的叠放在南墙下。 忽听阿黛声惊呼:“这里有个好可爱的娃娃。” 钟灵秀忙叮嘱道:“声些,别扰了她的好梦。” 花怜月笑道:“无妨,这个东西先前不心吸了一点蒙汗药进去,估计不睡上四个时辰,是醒不过来的。” 钟灵秀点点头,最后才将眸光投到霍连诀身上。她盈盈一福,柔声道:“见过霍大人,这几日只怕要打扰大人了。” “钟姑娘不必多礼。”霍诀得体的微笑,虚扶了她一把,道:“只是这县衙一向欠缺休整,又没有丫鬟奴婢可供使唤,可能要委屈钟姑娘了。” 钟灵秀微微一笑,道:“霍大人也知道,就算是在书院中,我身边也只有阿黛这一个丫鬟伺候。到了这里依然是她,也算不得委屈。” 俩人又闲谈了几句,花怜月插不上嘴,就在一旁无聊的玩着桌案上的卷轴。谁知打开一看,恰好是霍连诀方才趁着她海棠春睡,临摹下的画卷。 她心中一跳,面上又不可抑制的飞上两抹红霞。她手忙脚乱的将画卷重新卷好,慌乱间差点打翻了一旁的青玉朱雀笔架。 此番动静不,屋里其他四人,八只眼睛都好奇的望了过来。花怜月有些尴尬的摇着手,道:“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看着她黑漆漆的两只爪子,霍连诀皱了皱眉头,无奈的道:“月儿,过来。”花怜月只得老老实实走了过来。他抽出一块柔软的丝帕欲给她擦拭。 她慌忙将手一缩,道:“你那帕子还是新的,用来擦墨汁太浪费了,等会我去弄些水洗洗就成。”她的眸光不自觉的瞥向一旁微笑不语的钟灵秀。 她虽然被霍连诀照顾惯了,可是此刻有陌生人在。被这样眼睁睁的瞧着,她总是会觉得十分的不自在。 霍连诀微蹙眉峰,淡淡道:“钟姑娘这一路一定辛苦了,邺捕头,麻烦你将钟姑娘带去南跨院休息。” “我?”邺捕头愕然的指着自己的鼻尖。对上霍连诀沉静幽深,似笑非笑的眸子。他猛地打了个激灵,站起身,一抱拳道:“是。” 钟灵秀也站了起来,她微笑着冲霍连诀盈盈一福,道:“那我就随邺捕头去了。” 随着邺捕头踏出书房,走出几步后,她鬼使神差般的回头。书房的门并未完全阖上,她正好瞧见花怜月乖乖的伸出手掌。他半垂着头,极耐心的用手中的丝帕为她檫拭着。 此时已是夕阳西斜,瓦蓝的空云霞蒸腾,地面的一切都笼罩在模糊的玫瑰色中。屋内二人一站一坐,金色的夕阳斜斜的洒在他们周身。 仿若岁月静好,彼此温暖到老。 这样美好的一幕,却深深的刺疼了她的眼眸。 钟灵秀咬咬唇,缓缓收回了眸光! 第一百二十四章 恩人 傍晚,女娃还没有睡醒,她的家人就被找到了。 Ww W COM果然不出花怜月所料,女娃出身富贵人家。只因家里长辈在任上满了,带着满府家眷乘船回京城述职。 午时,船在梅岭县城外停靠片刻,奶娘就带着刚学会走路的她上岸透透气。谁知才一眨眼的功夫,女娃就不见了。 她的家人还以为她是不心落了水,还在火急火燎的组织随从船家一起在附近打捞。直到衙役们寻过来,他们才知道女娃居然是让拐子给拐走了。 于是那位据深的朝廷器重,回京后可能会直接进吏部任职的齐大人,带着几个随从还有夫人,亲自赶了过来。 那时正好赶上衙门里开了晚膳,殷澈,花怜月,霍连诀坐在书房里用饭。一桌子冒着袅袅白烟的好菜,色香味俱全,引得众人垂涎欲滴。厨娘这些日子得了双几分亲传,做出来的菜果然有了酒楼大厨的水准。 殷澈咬着竹箸,眸光却一直在霍连诀的唇上打转,那眼神透着十足的古怪与捉狭。霍连诀倒是大方的很,脸不红心不跳,一无所觉般淡定的自顾自的吃着。 花怜月却心虚的不敢抬头,一张脸几乎埋进了饭碗里。 霍连诀见她碗中的白饭已经吃了一半,却没有夹菜的意思,他微微一笑,顺手夹了几块鱼肉放进她碗里,道:“别光顾着吃饭,菜也要用些。” 花怜月抬起双颊泛红的脸,对他笑了笑,又将头埋了下去。他无奈的摇摇头,又顺手舀了一碗热乎乎的鸡汤,稍吹了吹放到她手边。花怜月正好口渴,于是端起就喝。 嗯,温度适宜,正好用来压压喉咙里的饭粒。 殷澈忽然噗嗤一笑,道:“难怪邺捕头宁可去厨房吃,也不在这里凑热闹,我都有些吃不下去了。” 花怜月本就因为霍连诀唇上的伤痕心虚,闻言立刻被嘴里的鸡汤给呛到,剧烈咳嗽起来。霍连诀忙放下竹箸一边为她拍背,一边不满的瞥了殷澈一眼,道:“我可以吩咐厨房里多准备一张椅子,专门供殷捕头使用。” 殷澈面上捉狭的笑容滞了滞,要不要嫌弃的这么明显。 默然片刻后,她才悻悻的道:“开个玩笑而已,要不要这么认真。”一边她一边用竹箸用力戳着碗里的米饭,就像戳在某人的身上。 花怜月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她红着脸,轻轻挥开他在自己背上轻拍的手掌,对殷澈嗔道:“满衙门里,就你爱磨牙,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殷澈捂住腮帮子,做一副牙酸的模样道:“对不住,今日被那位钟姑娘给酸到了。还真是有些吃不下饭。” “钟姑娘?”花怜月好奇的问道:“她不是才住进来嘛,我瞧她礼数周到温婉有礼的,怎么又惹到你了?” 殷澈叹口气,道:“就是礼数太周到了,我瞧着都累得慌,偏偏她却乐此不疲。哎,想想还要跟她住在一个跨院里,我就有些受不了。”到这里,她抬起眼眸,闪闪光的盯着花怜月,道:“月丫头,要不我搬到你的西跨院去住吧!” “不行!”花怜月还未开口,霍连诀已经抢先拒绝了。 “为什么?”殷澈睁大眼睛瞪着他,仿若他不给个合理的解释,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霍连诀轻咳一声,他总不能因为那次夜里花怜月突然病,让所有人大夫都束手无策的往事,给他心中留下了不阴影。所以他习惯了每日夜里,总是要去她屋里瞧瞧才能安心。 他淡然的瞥了一脸不满的殷澈一眼,道:“你若是不喜欢钟姑娘,可以搬去北跨院。那里地方宽敞,应该可以让你满意。” 殷澈啪的一声将手中的竹箸,拍在了桌子上。她极为不满的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北跨院虽然宽敞,可因为年久失修,屋顶上的瓦片都碎了一大半。这春里雨水多,怎么可能住人。” 霍连诀凉凉的道:“就算瓦片碎了一大半,勉强收拾出一间可以住人的屋子,还是没有问题的。” “月丫头”被他气死人不偿命的语调勾出火气的殷澈,正准备再努力争取一番,书房门却被人给推开了。 谢远达大步而来,对着霍连诀一抱拳,道:“霍大人,外面有位姓齐的大人造访,是花捕快今日救回的女娃,正是他齐家走丢的。” “大人?什么大人?”霍连诀皱着眉问道。 “属下不知。”谢远达摇摇头,道:“那位大人架子大的很,只听他的随从唤他大人,却并未细官职来历。听是坐船途经此地,在靠岸补充食物时奶娘一丝疏忽将孩子弄丢了。” “好吧!我去瞧瞧。”霍连诀站起身,对谢远达吩咐道:“将孩子抱上。” 目送霍连诀,谢远达带着孩子离去后,花怜月举着竹箸戳着碗里的鱼肉,却久久没有往嘴里送,似乎已经没有了胃口。 殷澈偷眼窥着她,半响后,终于忍不住好奇的问道:“月丫头,我一直想要问你,为何这段日子你这么热衷于” “热衷于解救那些被拐的孩子?”花怜月叹息一声,道:“只是因为我不心在萧凤楠那里看见了一幅画” 花怜月低低的叙述着,殷澈也放下了竹箸,用手托着下颌,听得十分认真。故事中那个因被拐而成为妓人的女子,同样也让见惯生死的她唏嘘不已。 然而让她想不到的,却是看似冷漠颓然的萧凤楠,居然还有如此侠骨柔肠的一面。她轻咬着下唇,思绪却在翻腾不已。 完那副画的故事,花怜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道:“对了,先前忘记告诉你了。我从东岭下来时,见到五福楼在重新装潢。听那些做事的人,是原来那位萧老板的弟弟接手了这家酒楼,我猜除了萧凤楠应该也没有旁人了吧” 她话音刚落,殷澈已经腾得站起身。她一跺脚,道:“你怎么不早!”她也不待花怜月回答,身子一闪,鬼魅般不见了踪影。 花怜月目瞪口呆的望着大开的房门,还有在桌面上滴溜乱转的空碗,额前落下了一滴冷汗。 半响后,才自个干笑道:“这性子也太急了,话都不让人完。酒楼装修好前,萧凤楠根本不会那么快出现。她若是白等了一夜,明日回来又要找我啰嗦!” 花怜月有些愁眉苦脸,自然也没有胃口继续吃东西。于是她站起来随便抽了一本话本子,然后倚在软塌上,准备翻看翻看! 靠在珊瑚软枕上,却总觉得身下似乎有什么硬物,让她膈应的慌。于是她伸手到被褥下一摸,却掏出一个黄澄澄的物件。正是女娃戴着脖子上,刻着‘长命富贵’四个字的金锁片。 花怜月一拍脑门,猛地想起,先前因为怕这金锁会让孩子睡得不舒服,她就将它取了下来,随手丢在一旁。谢远达抱人走的时候,她却将这件事给完全忘记了。 希望现在送去还来得及,她抓紧金锁片,不假思索的起身出了书房,往外院正厅寻去。 正厅的大门对着衙门口,花怜月从后院出来,只能从侧边绕过去。沿路种了不少枝繁叶茂的美人蕉,可惜还没到花期。春风习习带着丝丝寒意,吹得硕大的芭蕉叶在风中飒飒作响。 色早已黑透,气温也比白日里下降了不少。好在这一条青石铺陈的径上,月牙儿洒下了一地清辉。花怜月虽然没有提灯笼,也走得极为熟稔,一路分花拂柳很快就到了正厅侧边。 两扇朱漆雕花窗棂往外打开着,里面有荧荧的烛光撒出来。花怜月路过的时候,顺便斜眼往里扫了一眼。只一眼,她就停住脚步,惊愕的张大了嘴。 大厅里烛火通明,却十分寂静。屋子里只有俩个人,却都未话。霍连诀坐在上的位置,手里端着一盏茶慢条斯理的喝着。嗯,这个没毛病,因为这是他经常端着的姿态。谁让衙门里他最大呢! 可是在他对面,多了一位颌下留着青须,年纪大约三十上下,穿戴极为讲究的陌生男子。当然这也不是关键,让花怜月感到惊愕的是,这个长相气质看上去极为倨傲的男子,居然是用一种谦卑的姿势跪在地上。 他不会就是谢远达嘴里,架子挺大的齐大人吧? 花怜月不解的思索着,既然架子大,为何又要如此卑微的跪在一个知县的面前? 不解的摇摇头,不妨蕉下凉风顿起,拂面而来的寒意让她忍不住掩住嘴的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酸的鼻尖,当她再次将视线投入屋子里时,却见跪在地上的男子已经站了起来。 霍连诀放下手中的茶盏,盖子与杯身轻扣,出一声脆响。他扬声问道:“谁在外面?” 糟糕,被现了!花怜月调皮的吐吐舌尖,刚要话,却听对面响起一个清婉的声音:“大人,是我!”听声音,俨然是今日才住进衙门的钟灵秀。 花怜月的惊跳了一下,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霍连诀的视线本来放在花怜月藏身的左侧窗棂,没想到钟灵秀居然在右侧窗棂下话。他一皱眉对那男子使了个眼色,男子心领神会,立刻一拱手道:“那在下就此告辞。” 见霍连诀微微颔,男子才一脸恭敬的退了出去。花怜月这才想起自己手上还捏着人家的金锁片,人家若是就这么走了,自己岂不是成了偷人财物的贼。她忙提步追了出去。 好不容易追到县衙门口,才堵到那个正准备离去的男子。此刻他的身边带着几个身穿劲装的随从,那个女娃被抱在一个身穿秋香色刻花缎衣的美貌女子手里。 女子面上泪水涟涟却带着欢喜的神色,她将自己的脸颊贴着女娃的脸颊,嘴里不断的喃喃低语着,情绪显然极为激动。 这个女子,大概就是那个女娃的娘亲吧! 花怜月咬咬唇,莫名觉得鼻子有些酸。也许是她自己从就没有母亲的缘故,虽然父亲与哥哥都待她极好,却终究不能填补母亲这个空缺。所以每每看到这样的情景,她总是会容易情绪失控。 男子看到花怜月匆匆忙忙的从衙门里跑出来,他神色一动,忙迎上前道:“这位姑娘,可是知县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花怜月回过神来,忙连连摇头,道:“没有,大人他没什么。只是孩子的金锁片落下了,我特意给你们送过来。”花怜月摊开手掌,露出了那块闪着金光的金锁片。 她微微一笑,大步走到正抱着女娃百般怜爱的女子身边,亲手将金锁片重新挂到女娃的脖子上。道:“这次的事可是极为凶险,若真是让那拐子抱走了,你们母女只怕此生都无相见之日。下次若再带孩子出门,可千万要心了。” 女子一脸感激的看着她,闻言更是连连点头,道:“姑娘得极是,以后若是带清葭出门,定然不会再让她离开我的视线。” “清葭?是她的名字吗?”花怜月忍不住手痒,又捏了捏女娃嫩嫩的脸颊,笑道:“莫非是出自‘金微凝素节,玉律应清葭。边马秋声急,征鸿晓阵斜。’” “不错,正是。”女子唇边不觉含上一抹笑意。 她踌躇片刻后,道:“这位姑娘,你可是那位抓住拐子的花捕快?” “只是凑巧罢了!”花怜月这话等于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原来是正经的恩人到了。”女子脱口而出的话,让花怜月嘴角一阵抽搐。 难道恩人还分正经与不正经的吗? 男子一直站在一旁,抚着下颌的青须默然不语,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他上前几步,对花怜月一抱拳,道:“在下齐元正,多谢花捕快对女清葭的维护。” 他虽然未述自己的官职,可是这种架势,一看就不是平常之辈。于是花怜月也拱手,回了他一礼。 又了几句感谢的场面话,齐元正居然从清葭的脖子上重新取下那块金锁片,塞进花怜月手中,道:“若是花捕快有机会来京城,可以到朱雀桥边的乌衣巷来寻齐府。到时我们夫妻再好好感激花捕快,这块金锁片就权当一个凭证。”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吃醋 齐元正携妻带女迅离去,只留下花怜月一人捏着那只被强塞在手上的金锁片愣,这又是什么情况? 在她的记忆中,朱雀桥旁的乌衣巷里,住的可都是富贵之家,姓齐的却只有一户。Ww W COM齐元正只了个齐府,莫非是出了位三品云麾将军的齐家? 虽然现在是太平盛世,武将不如文官那么在皇上面前有体面。可他是堂堂一个三品将军的子孙,也不需要自轻自贱的去跪拜一个七品县令呀! 果然,能够随随便便拿出墨狐大氅送人的,家世绝对不会简单。只怕这位知县大人,其实是哪户世家大族的后辈,被家里长辈放出来历练的。 难怪他的身边会这样清静,大抵像他这样的世家子弟,婚姻大事也是不能自己做主的吧! 花怜月还在暗暗思索,已经走出很远的齐夫人终于忍不住问道:“老爷,若是想感激那位花捕快,多给些银钱也就罢了。那金锁片可是清葭满月时,老祖宗亲手给她戴上的。如今就这么送给了个外人,只怕老祖宗那边不好交代。” “妇道人家,知道什么。区区一只金锁片,不定能够改变咱们清葭,甚至咱们齐府以后的命运。”齐远正面露得意之色,似乎对自己这临时起意的举动,感到十分满意。 “傻站在这里想什么呢?” 花怜月闻声回眸,却见到神态悠闲,眉目舒展,一副怡然自得模样的霍连诀站在自己身后。他的臂弯里还搭着一条青缎软银云纹披风。 她扬了扬手里的金锁片,笑道:“那位齐大人客气的很,硬要将这块金锁片给我。是以后去了京城。可以凭这个去朱雀桥旁的乌衣巷去寻他,他们夫妻自然会好好感激与我。” “还真是客气的很!”霍连诀的眸光只在那块金锁片上停留了一瞬,就很快移开。他抖开臂弯里的青缎披风,为她搭在肩头,浅笑道:“那你就将这金锁片收好,待下次进京,就去寻他还了这个恩情。” “那倒不必,本来救那丫头也是临时起意,并未想要图谋什么。”花怜月抛玩着手里的金锁片,笑嘻嘻的道:“他既然不肯收回,明日我就将这金锁片当了,换点银子使。” 霍连诀嘴角一抽,低头望着面前的她,极其认真的道:“你最近很缺银子使吗?” 月色朦胧,星光点点,树影婆娑,衙门上高悬的灯笼为他俊美的眉眼镀上一层温润的光泽。他微垂着头望着她,隐隐流淌着潋滟光波的漆黑眸子里,透出的怜惜与款款柔情,委实让人怦然心动。 花怜月一阵恍惚,她伸出冰凉的手指细细描过他精致如画的眉眼。嘴角含着一抹微笑,心中却油然升起一丝悲凉。 这样的人,这样的情,却能让她这么一个将死之人拥有,莫非是上苍对她的补偿? 或者,是上苍对他的惩罚? 或许她的神情太过专注,或许她的眸光太过深情,或许她的笑容太过凄迷。他心头如被无形之物重重一敲,他微微蹙起眉头,不解的道:“月儿,你这是” 花怜月用指尖抚平了他眉头的浅纹,笑道:“别老是皱着眉,明明是大好年华,却总是这么一副严肃持重的模样。” 霍连诀一愣,随即扬起眉眼,温情款款的黑眸中掀起黯哑的风浪。他猛地伸手揽过她的纤腰。 她软软的紧贴在他的怀中,他的额头抵着她,他温暖的唇贴着她的嘴角,呢喃道:“原来月儿是嫌你的连哥哥太严肃了。”他不由分,就将薄唇印了上去。 花怜月还未来得及出声,就被他狠狠的堵住了嘴。眼前仿佛笼罩上一层如霭烟霞,让她一阵眩晕,她轻轻一叹闭上了双眸。 好在霍连诀顾忌这是在县衙门口,对于怀中的温香软玉,只是浅尝即止。他便心满意足的拥着她的肩头回了书房。 他们离去后不久,阿黛与钟灵秀从大门后绕了出来。阿黛手中还端着一只黑漆海棠形的茶盘,里面有一只白底仙鹤祥云纹的炖盅。她四下里张望了几眼,疑惑的道:“不是在门口吗?怎么不见了。” 钟灵秀抬眸望着在夜风中微微晃动的灯笼,静静的道:“大约是我们来的太晚,他们已经回书房了吧!”她收回眸光,轻盈转身道:“走,咱们去书房看看。” 书房里,霍连诀又在烛火下批阅公文,花怜月则斜靠在软塌上,手持话本静静的翻阅着。大双在收拾屋子,双则端来今日在集市上特意买回的糕点,又沏了二杯茶放在她与霍连诀的手边。 茶盏里只放了几片茶叶,茶汤极淡呈现浅浅的嫩绿色。霍连诀刚好口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入口清香甘冽却极为淡雅。 他一愣,垂眸望去,却见茶杯中浮晃著一抹淡碧,几缕轻烟散著温热。虽然茶香轻逸,却不如他往常喝得那般馥郁。 花怜月头都没抬,翻了一页手中的书册,淡淡道:“别看了,是我让她们将茶泡淡些。夜间老喝浓茶是会伤身的。” 霍连诀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他放下茶盅,重新提起笔沾满墨汁,在公文上批阅起来。 大双,双收拾好东西,推门走了出去。她们知道,霍连诀批阅公文的时候,并不喜欢有人打扰。就连花怜月也只是在一旁看看书,静静的相陪。 俩人才出了房门,却见庭院中多了一位素衫女子,她身边还跟着一位端着茶盘的青衣婢。朦胧的月光下,那女子面容秀美,肌肤犹若凝脂,体态婀娜多姿,一身素衣飘然若飞,有种飘然若仙的味道。 大双上前招呼道:“钟姐,这个时候前来,可是找霍大人有事?可需要我进去通报一声?” 钟灵秀浅浅一笑,道:“大人公务繁忙,实在不宜打扰,我找的是你们家姐。” “找我们家姐?”大双眸中露出一丝诧异。其实衙门上下,对于这位贸然上门住的钟姐,暗中都有不少猜测。 钟灵秀以前就经常跟着钟院长一起,上衙门里来寻霍连诀,所以衙门上下都认识她。只不过她一直都是温婉娴静的模样。衙门里又都是些粗汉子,唯恐会亵渎了她,所以一直只敢远远的望着。 绝大多数的人都认为,她这次上门住,明着是摆脱世子的纠缠,暗中却是期待与霍连诀能成就连理。毕竟这男未婚女未嫁的,相貌品行又极为登对。若是以往,他们一定会乐见其成。 不过霍连诀对这位钟姐由始至终都是彬彬有礼,并未有任何亲热的举止。何况现在他身边又有了花怜月相伴,看来注定与这钟姐无缘了。所以如今衙门上下都对形单影只的钟灵秀多了一丝怜悯。 只是自从这些闲话传到了大双,双的耳朵里,她们对上钟灵秀时,心中就多了一丝警惕。不管怎么,面前这位都是自家姐潜在的情敌。 大双踌躇片刻,道:“那就请钟姐稍候片刻,我去请我家姐出来。” “不用了。”钟灵秀莞尔一笑,她指了指阿黛手里的茶盘,对大双道:“这里有一盅冰糖莲子炖燕窝,是我亲手炖的最是养人。今日特意多熬了些,给你家姐送过来,就麻烦姑娘你给端进去吧!” 大双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还是道了声谢,接过了阿黛手里的茶盘。 钟灵秀唇角含笑,冲着她微微一颔,居然就这么转身飘然离去。 一直在一旁默然不语的双走过来,掀开炖盅的盖子往里瞧了一眼。就见炖盅中莲子白胖,燕窝浓稠,还散着一股香甜的气味,果真是上好的冰糖莲子炖燕窝。 她“嗒”的一声,将盖子盖了回去,不解的道:“才来第一,就巴巴的给咱们姐送燕窝。这位钟姐,究竟是什么意思?” 大双也不解的摇摇头,道:“你等我一会,既然这燕窝没有问题,我就给姐送进去。” 散着香甜气息的燕窝被摆在了花怜月面前,花怜月却用手托着香腮,似笑非笑的斜眼去瞥霍连诀。 霍连诀倒是气定神闲,下笔如有神,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如何唤醒一个装傻的人呢? 花怜月收回了眸光,玩着手边的金锁片,懒懒的道:“这位钟姐不但长得漂亮,性子温婉,没想到连厨艺都这么好。难怪连世子也入不了她的法眼。也不知日后,哪个有福的才能得了她的青睐。” 霍连诀头未抬,笔未停,只淡淡的道:“这个问题嘛” 花怜月端起茶盏装模作样的抿着,耳朵却高高的竖起。就听他淡淡的道:“都不是你我能操心的,该着紧的应该是她爹才对。” 咳,咳,咳! 好一招四两拨千斤,花怜月轻咳了几声,咬咬唇,懊恼的放下手中的茶盏。 可惜她只顾着低头寻思,却没有看见他嘴角隐藏的笑意。 她换了只手托着香腮,眼睛咕噜乱转着。良久后,又道:“你,钟姑娘年纪也不了,为啥钟院长还不给她定亲呀?莫非这梅岭县里就没有一位俊杰能入他们父女的眼?” 霍连诀手中的笔一顿,他抬起头望着花怜月,眉眼间颇有些好奇的问道:“起来,月儿你似乎与她的年纪差不多,好像还大上几个月,也到了适嫁的年纪。不知你父亲对未来女婿有何要求?我这样的,能否入他老人家的法眼?” 花怜月傻住了,没想到此人如此狡诈,又轻而易举的将话锋转到了自己身上。偏偏他还一脸期待的瞧着自己,似乎还真的在等着自己回答。 花怜月有种自己挖抗跳的荒谬感觉! 只是他一直这么目光炯炯的望着她,不理会看来也不行。花怜月心中掂量了一下,硬着头皮道:“对于我的未来夫婿,父亲他老人家倒是从未提过什么要求,只随缘就好。” 霍连诀眼眸一亮,忽而轻笑出声,道:“看来我这位未来泰山,倒是极洒脱之人。难怪养出来的女儿,也聪慧灵动与众不同。” 花怜月附和着干笑几声,算是笑纳了他的赞美。 书房里又恢复了一室寂静,桌上那盅冰糖莲子炖燕窝,已经散去了最后一丝热气。花怜月倚在软塌上,手中的书页翻动的越来越快,她却没看进几个字去。 那盅燕窝在她眼中就像是一只蚂蚁,一直在她心口咬着。痒痒的,让人难以忽略。 翻书的声音太过频繁,终于让霍连诀也无法静心批阅公文。他搁下笔,舒展了一下手臂,站起身来踱到了软塌旁。 花怜月手中的蓝皮话本子,已经在被她给蹂躏的不成样子。他微微一笑,伸手从她手里将那本书解救了出来。还不忘戏虐道:“左右你是一个字也看不进了,索性还是别看了,咱们好好话吧!” 花怜月楞了楞,随即惊喜的道:“你的公文都批阅完了吗?” 霍连诀舒展了一下腰身,笑道:“虽然没有批完,不过偶尔偷偷懒也是没有问题的,还不进去些。” 花怜月红着脸,往软塌里面挪了挪,让出了一人位置。他不客气的靠了下去,还顺手一捞,将她软软的身子捞进自己怀中。 花怜月虽然老老实实的趴在他怀中,玩着他腰间垂着的一块羊脂双鱼玉佩,却咬着唇久久没有开口话。 霍连诀轻抚着她肩头洒下的丝,悠悠的道:“刚才话那么多,现在怎么一个字都不了。” 花怜月哼了一声,道:“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现在我不想话。”她语调明显带着郁闷,仿佛连气压都低了好几分。 感觉到他抚着自己丝的手顿了顿,她却倔强的不肯抬头。就听他悠悠长叹了一口气,道:“月儿,那新酿的梅子醋喝了开胃,若是放陈了再喝,可是会伤胃的。” 花怜月愕然抬头,道:“我今日没喝醋呀!” 对上他波光潋滟含着戏虐的眼眸,她一滞,立刻明白自己又被他给调侃了。她不由又羞又恼,摔开他的手,爬起来欲走。 “月儿。”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用一种委屈的语调,道:“你这醋吃的好没有道理。明明你也同意她暂时住进来,还那世子是癞蛤蟆想吃鹅肉。这才第一夜,她不过给你送来一盅燕窝,结果你就如此浮想翩翩。接下来的日子,你岂不是时时都会在胡思乱想中煎熬。” 顿了顿,他又慢慢道:“一个不相干的人,完全不值得你如此上心计较。” 第一百二十六章 劫狱 清晨,鱼肚白的空吐出一道道橙红的霞光,淡淡的乳白色雾气在地间流淌,如为大地扯上了一块薄纱。 WwWCOM 花怜月起床时,随手推开了窗棂,一股夹杂着湿润气息的泥土清香扑面而来,让人觉得格外的神清气爽。她这样如春日暖阳般和煦雀跃的好心情,就算出了跨院后,迎面遇见带着阿黛在院子里散步的钟灵秀时,也丝毫不受影响。 毕竟,霍连诀亲口了,她只是个不相干的人嘛! 想起昨夜他轻描淡写的出这句话,她心中就奇异的涌起一个念头:眼前这个男人,果然是选择性眼瞎! 不过,呵!呵!这样的眼瞎她很喜欢! 钟灵秀如雾中仙子般,娉娉婷婷的走了过来,她含笑对着花怜月盈盈一福:“见过花捕快!” 花怜月慌忙一抱拳回了一礼,干巴巴的道:“钟姑娘不必如此多礼。”她心中却在哀叹,难怪殷澈不想和她住在一个院子里。这样见面就行礼,委实也太不自在了。 “应该的。”钟灵秀微微一笑,眉眼轻扬,真如春风拂面般让人心旷神怡。就听她细声细气的道:“不知昨日那盏燕窝可还合花捕快的胃口?” “燕窝?”花怜月滞了滞,才想起那盏完全被他们给遗忘的燕窝。 她打着哈哈道:“很好,很好。火候十足,莲子软糯,燕窝清甜,喝着十分爽口顺意。对了,昨晚还没有谢谢钟姑娘。现在就此谢过,只是做这些东西挺费神,下次别这么麻烦了。” “不麻烦,这燕窝我自己也是要喝的,只是加点分量而已。”钟灵秀依然笑吟吟的,道:“本来昨夜给殷捕头也准备了一盅,可惜她一夜都没有回来,真是可惜了。” 殷澈?花怜月暗叫一声糟糕,那个傻丫头还真的为了等萧凤楠一夜未归。 “月儿。”就在花怜月低头寻思的时候,霍连诀低沉的呼唤声,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就见他穿着墨绿色的官服,正从东跨院那边匆匆而来。 无处不在的春风轻轻的掀起他的袍袖,拂乱了他的鬓。无数薄脆的黄叶在他脚边盘旋环绕,金色的晨曦穿过薄雾笼罩在他的周身,就像为他加了一件金色的外袍。 钟灵秀的眼神变得异常明亮,她嘴角含笑,上前盈盈一福,道:“见过大人。” 霍连诀抬手虚扶了一把,道:“钟姑娘不必如此多礼。” 花怜月见他面色凝重,眉头微蹙,她不禁也跟着蹙了眉尖,道:“大清早的,如此行色匆忙,可是生什么事了?” 霍连诀微微偏过身子,对她低语道:“昨夜牢房让人给劫了,你与殷澈抓的那个女贼也被人给救走了。听来的贼人不少,伤了好几个衙役,我现在赶过去看看。” 听闻那个女贼居然被人给救走了,花怜月心中咯噔一下,同样吃惊不。她立刻道:“我也一起去看看。” 霍连诀沉吟片刻,点头道:“好,叫上大双,双一起。对了,殷澈在哪?” 殷澈?殷澈自然是被她昨夜的一番话,糊弄的去五福楼守株待兔去了。花怜月有些心虚,虽然是殷澈没听完她的话,就急匆匆的跑走了,可她未尝就没有捉弄的心思。 现在衙门出了大事,殷澈又一夜未归,她忍不住开始担心了。 叫上大双,双,还有邺捕头与当班衙役,一群人就这么急匆匆的离开了衙门。 钟灵秀由始至终都插不上话,只能含着得体的微笑静静待在一旁。一直到霍连诀出了门,都没有再瞧她一眼或者是嘱咐几句。 钟灵秀望着众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原本包含着滚烫情愫的眸子就像被泼了一瓢冰雪,渐渐的沉寂下来,眉眼间似如凝了冰霜的寒潭。 “姐。”阿黛在一旁忿忿不平的道:“先前我去厨房给你端早膳时,分明见到那两个厨娘在分食昨晚送给这个花捕快的燕窝。那盏燕窝是姐你辛辛苦苦熬的,自己还没喝就先给他送过来。她居然如此不领情,真是太可恶了。” “没喝吗?”钟灵秀优雅的抽出一块绣着梅花的银丝帕,轻轻压了压嘴角,淡淡的道:“可能是她不喜欢喝燕窝吧!” 她将丝帕掖了回去,道:“阿黛,咱们去集市里逛逛,买些花胶银杏来熬鸡汤。多试几次,总会找着她爱吃的。”她盈盈转身,娉娉婷婷的往衙门外走去。 阿黛在她身后急的直跺脚,她不满的嘀咕道:“真不明白姐是怎么想的,好不容易在老爷那争取了一个月时间,就该把心思都花在霍大人身上才对。姐却偏偏在那个女人身上用功夫,真不知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也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钟灵秀已经走出了很远,阿黛无法,只得老老实实疾步跟了上去。 关押犯人的监牢离衙门并不太远,只隔着一条街而已。可是昨晚出了这么大的事,衙门里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察觉,也没有人来报信。 直到早上有狱卒进去换班,察觉到了异样,才急匆匆的报到霍连诀面前。可见这次劫狱的贼人,不但来势汹汹,还有勇有谋。 “大人。”李牢头噗通一声,满脸愧疚的跪在霍连诀面前。 他一张脸焦黄,右胳膊上,脖子上都缠着厚厚的布带。他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扯着霍连诀的官袍下摆,张着嘴哭嚎道:“是属下失职,没有看好犯人。只是他们人太多了,又个个凶悍无比,咱们几个真的不是对手呀!还请大人赎罪” 霍连诀抬眸去看跟在李牢头身后,满是鲜血的地上,还东倒西歪躺着几个捂住伤口痛苦呻吟的狱卒,他的浓眉顿时深深蹙起。 一个县衙的牢狱,因为场地人手皆有限,确实称不上守卫森严。可是这样硬生生闯进来劫人,却也是极为罕见,同样也是在**裸的向官府挑衅。 霍连诀冷冷吩咐道:“昨晚究竟生了何事,你现在一五一十的给我清楚” 花怜月却带着大双,双径直往牢房里面走去。沿路可以看见两边的墙上的确有很多新砍上去的杂乱刀痕,地上也到处都是血迹,看来就是在这里生了一场激烈的打斗。 花怜月的指尖在那些刀痕上抚过,有深有浅,纵横交错。只是这些刀痕到了牢舍门口,就噶然消失了。她又回头望了望满地的血迹,心中莫名升起一丝疑惑。 进到牢房里,一如既往的肮脏,潮湿,阴冷,不见日。终日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腐臭和霉烂的气味。花怜月一步一步的往里走着,就见里面关押的犯人或坐,或躺,或蜷缩成一团。看上去颓然麻木,毫无生气。 花怜月心头闪过一丝疑惑,对身边的大双道:“你看这些犯人,才生过劫狱事件,按应该也惊动了他们。可这才过去没多久,他们为何就恢复了平静?” 大双迟疑了一下,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双却不甘寂寞,她一脸神秘的附身到花怜月耳边,悄悄的道:“你瞧瞧他们,个个都是两眼无神目光呆滞。大概这些人被关的久了,脑袋都被关坏了。” 花怜月嘴角一抽,呃,这个回答,果然很双! 她抬手抚了抚双的髻,沉痛的道:“双,脑子是个好东西,希望你能拥有!” 大双噙着笑意,拉了拉花怜月的衣袖,指着最外面的一间牢舍道:“姐,咱们不如去问问他吧!” 那间牢舍里关着一个衣衫褴褛,满脸肮脏到看不清面貌的少年。就见他嘴里叼着一根稻草,双手枕着后脑躺在木板上。一只脚屈着,另一只脚架在上面,一翘一翘的,看上去颇为悠闲惬意。 满牢舍里,似乎就这个少年还有一丝人气。花怜月想了想,踱步走了过去。她在牢舍前蹲了下来,隔着栏杆望着里面的少年,堆起一脸笑颜,出声问道:“这位兄弟,能否告诉我昨夜这里究竟生了何事?” 少年一双眸子由头到脚将她看了一遍,然后收了回来,只懒洋洋的道:“不知道。” 花怜月没想到话一出口就碰一鼻子灰,她倒是没有气恼,想了想招手叫过大双。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后,大双点点头取出自己的荷包,倒出一块大概有二两重的碎银子。 花怜月接过碎银子,在少年眼前晃了晃,道:“你若告诉我,我也不会亏待你。就拿这块银子当做报酬,如何?” 谁知那少年只瞥了一眼,就毫无兴趣的移开,道:“姑娘在逗我玩呢?还银子,在这牢舍里,就连一枚铜钱都藏不住。那牢头为了收刮财物,连犯人的裤头都要撕开看看。你给我这块银子,只怕还未焐热,就会被收走了。” “这样啊!”花怜月没想到这一层,眉头不由微微蹙起,面上露出踌躇之意。 “喂!”那个少年见她这幅模样,眼睛不由咕噜一转。他吐出嘴里的稻草,舔了舔干裂的嘴角,道:“看你在这监牢里似乎来去自如,应该有些身份。这样,你若能给我弄来一只烧鸡,二斤卤牛肉,三斤女儿红,再加上十张面饼。我就将昨夜生的事告诉你。” “吃这么多,也不怕撑死你。”花怜月还未话,一旁的双已经惊叫起来。 少年抚着自己干瘪的肚皮,呲着白牙,一脸假笑对双道:“这个就不劳姑娘操心,这点东西还撑不死我。” 花怜月只沉思了一瞬,就将这块银子塞进双手里,道:“你去把这位兄弟想吃的东西都买过来,记得快去快回。” “是。”尽管双心中有一千个不愿意,还是老老实实接过银子,转身往门外奔去。 少年其实只是信口一,没想到花怜月会如此轻易的应允。他忙撑起身子,对还未跑出门的双喊道:“姑娘,记得烧鸡一定要廖记的,卤牛肉要东街口那个胖大娘亲手做的。还有,还有,女儿红必须是五年以上的。至于面饼嘛” 双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面饼如何?” 少年侧头对上花怜月似笑非笑的清冷眸子,他打了个哈哈,道:“面饼就没有要求,只要热乎就好,热乎就好。” “双,回来,不用去买了。”花怜月冷冷一笑,扬声叫住了已经停住脚步的双。 少年得意洋洋的面上顿时一僵,不解的道:“姑娘这是何意,难道你不想知道昨夜生何事了吗?” 花怜月已经站起身子,闻言她勾了勾唇角,垂下眼眸冷漠的望着面前的少年,慢条斯理的道:“其实昨夜生了什么,我心中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只是需要有人帮忙印证而已。你若是只求一顿饱饭,我也可以满足你。可是你却得寸进尺,恕我达不到你的要求。” 这回轮到这少年彻底僵住了。 双已经走了回来,她冲着那傻眼的少年做个鬼脸,幸灾乐祸的道:“让你嘴刁,这回啥都吃不上了吧!哈哈哈。” 双叉腰大笑三声的德性,让少年恨得嘴角直抽抽。 花怜月淡淡道:“,大双,双,咱们走吧!”她抬腿往牢舍深处走去。 “是。”双又冲着那少年吐了吐舌尖,跟着花怜月转身离去。 “等等,几位姑娘别着急,凡事都可以商量商量嘛!”那少年见花怜月三人越走越远,根本没有回头的迹象,终于忍不住出声叫了起来。 花怜月见这少年的气焰已经完全被自己给压了下去,她才站住脚,面上浮起一丝满意的笑意。只是当她回身的瞬间,那丝笑意已经被完全敛去。 再次踱步来到少年面前,她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冷着脸道:“五个包子,你要就要,若是不要,我也不勉强。” 少年一声惨叫,他直直的指着面无表情的花怜月,鸡爪子般的手如同抽风般不停的抖动着。一脸悲愤的道:“你这个,你这个奸商!” “不敢。不过你是坐地起价,我是就地还钱而已。”花怜月只勾了勾嘴角,继续保持着云淡风轻的高深模样。其实少年那副深受打击的模样,已经让她暗暗笑抽。 半响后,就听少年腹中咕噜咕噜一阵轻响。 看来是饿的惨了,他抬起的手指颓然落下,咬牙道:“成交。” 第一百二十七章 逃跑 “偌,给你!” 少年一抬眸,两只鼓鼓囊囊的油纸包被丢进他怀里。Ww WCOM想着里面只是普普通通的肉包子,少年实在是提不起多大的兴趣。可是再怎么也比这牢舍里的饭菜要好,他还是勉强接受了。 “谢了!”他懒洋洋的,极没有诚意的对双道了谢。撕开了其中一只散着热气的油纸包。一只黄澄澄,散着脂香的烧鸡掉了出来。 对上他惊喜的眸光,双笑嘻嘻的道:“看你也是饿的狠了,才会提出那么多的要求。虽然过分了些,却也能够理解。这只烧鸡虽然不是廖记的,却也是外酥里嫩味道鲜美。反正我是极为爱吃的,就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少年已经迫不及待的撕下一只腿,大嚼起来,闻言连连点头,含糊不清的道:“合适合适,简直太合本少爷胃口了。多谢双姑娘,日后出了这牢舍,本少爷一定会好好谢过姑娘的。” 双极为爽快的一挥手,道:“谢我倒是不必,待会你只要好好回答我家姐的问题就行。”看样子,她丝毫都没有怀疑面前这个少年,有可能是在骗吃骗喝。 少年已经塞了一嘴的鸡肉,话也不太清晰,只能胡乱点头。待他勉强吞下嘴里的东西后,裂开油乎乎的嘴,露出一口白牙,夸赞道:“你倒是比你家那个一点亏都不肯吃的姐可爱多了。” “有的吃还我家姐的坏话,将烧鸡还给我。”双面上闪过一丝不悦,她伸手穿过栅栏欲去抓他手中被啃得七零八落的烧鸡。 少年动作倒是极为敏捷,就见他一闪身躲了过去。顺便还用油乎乎的爪子在双手背上摸了一把,笑嘻嘻的道:“给我就是我的了,还想要回去只怕是不可能,除非你拿旁的来换。” “换什么?”双又羞又恼,正要怒,却听不远处传来花怜月清朗的声音。 想了想,还是要以公事为重,双只得按压住心头的羞恼,对走过来的花怜月道:“没什么,我就是把包子换成了烧鸡。希望他吃好了,待会少耍些花样。”完,她不忘回眸狠狠瞪了那少年一眼。 少年却不以为意,回了她一个灿烂的笑脸。虽然满脸泥垢加油污有些可笑,却让双莫名浑身抖了抖。 花怜月与大双已经将这牢舍四周都仔细查看了一遍,走回来却见那少年已经狼吞虎咽的吃上了。她也不以为意,只好言好语的道:“既然已经吃好了,那就请兄弟为我解惑吧!” 少年吐出一根鸡骨头,心满意足的打了饱嗝后,才慢悠悠的道:“这个事情,姑娘问我算是问对人了” 从牢舍出来,就见霍连诀正一脸严肃的坐在桌案后对邺捕头吩咐着什么。而那个李牢头显然已经叙述完毕,正坐在一旁捧着受伤的手臂,哎呦哎呦的呼痛。那些受伤的狱卒则散乱的围在他身边坐着,却皆是默然不语。 花怜月勾勾唇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她低头对双嘱咐了几句,随即大步走了过去。 “李牢头,昨夜受惊了!”花怜月一脸关切,让原本就一直哭丧着脸的李牢头,越将身子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他一脸后怕的捂着自己受伤的胳膊,道:“多谢花捕快关心,伤虽重,养几也就好了。昨夜那样惊险的情形,咱们几个能从那些贼人手中留下命来,可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是呀,是呀,那些贼人委实太可恨,太凶狠了。” “不错,大人已经吩咐下去,水路6路都要严加盘查,定要将这些贼人抓到。” 周遭的狱卒有人开始出言附和,也有人沉默不语,眼神飘忽着不敢于花怜月对视。 花怜月淡淡一笑,索性在李牢头的身边坐了下来。她伸出纤纤玉指,在他绑着布带的脖颈处戳了戳,道:“牢头连脖子都伤着了,话居然丝毫都不受影响,在下实在是佩服的很。这血渍瞧着也吓人,可有让大夫仔细瞧过?” 布条上有不少斑驳的暗红色血迹,已经干涸的差不多了,看上去的确是触目惊心。 李牢头慌忙避开她的手指,他瘦削的面颊上,肌肉不断的抽搐着。眼神游离不敢与花怜月清冷的黑眸对视,嘴里却道:“多谢关心,先前已经请大夫看过了,也上了药。” 只是他这把嗓子,不但陡然下降了八度,还带上了可笑的抖音,就像被踩着脖子的公猪。 “那就好,那就好。”花怜月浅笑着收回了手指。 过了一会,双端着一个黑漆茶盘款款而来。里面是几杯新泡的茶水,还冒着袅袅白烟,一看就烫手的很。见到她过来,花怜月立刻不动声色的往一旁移了移身子。 就听双笑吟吟的道:“诸位辛苦了,喝杯茶压压惊吧!”话音未落,就见双的身子猛地往前一倾,手腕微微一抖,漆盘里的茶杯并那些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到了李牢头未绑绷带的胳膊上。 花怜月打了个寒噤,为倒霉的李牢头默哀了片刻。双这丫头也捉狭的很,让她倒一杯,她居然整出了满满一盘子。 突如其来的剧疼,让李牢头嗷得惨叫一声,直直的跳了起来。他一边慌乱的拍着被泼上的滚水,一边大声喝骂道:“死丫头,瞎了你的狗眼。这么滚烫的水泼过来,是想要人命呀!” 他这喝骂声可不,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他自己却丝毫都没有察觉,只顾着手忙脚乱的脱着身上的衣裳。 好不容易将身上黏湿的衣服脱下来,他才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原本嘈杂的院落已经彻底安静下来,他有些心惊胆战的抬起头,正好对上花怜月似笑非笑的黑眸,还有霍连诀那张阴沉无比的脸。 就见花怜月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凉凉的道:“李牢头伤好的可真快,才两个时辰而已,这胳膊就活动自如了。” 李牢头一惊,一张老脸已经黄里透青,青里透黑,像是打翻了染料铺子般煞为精彩。忽然他的身子如落叶般颤动起来,他抬手指着正用茶盘掩住嘴偷笑的双道:“死丫头,你敢陷害我”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了,霍连诀眼前已经呼啦啦的跪倒了一大片。居中正是被剥去上衣,露出满身肋条骨,抖得就跟鸡崽子似的李牢头。他身后那几位,也被剥去了上衣与绑带,露出了各自的伤口。 别的人倒还罢了,那些刀伤虽称不上深可见骨,却也瞧着触目惊心。偏偏那位李牢头身上的伤就忒假了点。堪堪只破了一点油皮,却裹得左三层,右三层就像个人肉粽子。 至于布带上面的血迹,霍连诀视线稍微下移,那里有几只被放尽鲜血的死鸡。正是先前花怜月与大双,在后院墙角下挖出来的。 霍连诀淡淡扫了身边,正兴致勃勃张望的花怜月一眼。花怜月吐吐舌尖,收回视线,不满的声嘀咕道:“若不是我,你能这么快现破绽吗?我就在一旁听听审而已,至于这么冷着脸射眼刀子嘛!” 霍连诀一滞,随即哑然失笑。 花怜月已经将查到的真相暗地里告诉了他,据那少年所,那女贼是用药高手,乘着夜深人静的时候,用一把**散将所有人放倒,自己大摇大摆的出了监牢。 那些狱卒到了快亮的时候才现牢门大开,所有的犯人都被迷昏了过去,本该在里面关着的女贼已经不见了踪影。 监牢里跑了犯人,还是六扇门抓来的犯人,这可不是事。狱卒们生怕上头会怪罪下来,惊慌之余,也不知是谁想了这个馊主意,做个假的劫狱现场。 墙上那些刀痕都是他们自己砍的,地上那些鸡血都是他们泼的。至于他们身上的伤,也是他们拿刀互相划的。 只有这李牢头,因为怕疼破了个油皮就呼抢地,最后只能拿染血的布带,将胳膊脖子牢牢裹住详装伤口。 “难怪那墙壁上到处都是刀痕,却一点血迹都没有。那满是血渍的地上,又偏偏一点刀痕都没。连做假都不会做,真是愚蠢到家了。”这是花怜月最后给的点评。 想想面前这群即愚蠢又贪生怕死的废物,居然是自己的属下,霍连诀就头疼欲裂。 事情经过已经查清楚,对着这跪了一地如白条鸡般的男人,花怜月也没有留下的必要,她便带着大双双离开了监牢。 走在长街上,双忍不住问道:“既然那女子用药这么厉害,那个混子怎么没有被迷倒?” 花怜月想了想,道:“昨日抓她时,她也对咱们用了药,咱们不是也没事吗!这人外有人,外有,本就没有什么是绝对的。那少年可能也是身怀异术,只是不愿意在人前显现罢了!” 大双有些担忧的道:“只可惜这番让那女贼给跑了,以后她不知还要害多少人。” 花怜月望着眼前人来人往的长街,好些孩子在人群中奔跑嬉戏。其中有一个捧着肉包,斜挎着布袋的胖子,在看见花怜月一行人后,嗷的一嗓子撒腿就跑。边跑还边大声叫唤:“我是去上学堂的,不要送我回去” 两条短腿倒腾的挺快,一下子就跑得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路尘烟。 花怜月眉眼一挑,眸中阴霾尽去,面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她斩钉截铁的道:“除非她已经离开了梅岭县,否则咱们能抓她第一次,就一定能抓她第二次。” 聚财赌坊! 沈旭正坐在后堂喝茶,望着窗外薄纱般的白雾渐渐散去,春日暖阳已将光辉撒向了大地。虽是极好的气,他面上的表情却显得阴郁焦躁。 宝蓝色的布门帘被人给掀开,一个穿着月蓝色对襟衫裙,满头珠翠的女子娉娉婷婷的走了进来。她手里端着一个木匣子,倚在沈旭的肩头,娇滴滴的道:“老爷,这是他们刚刚收来的利钱银子。” 沈旭点点头,道:“雅儿,辛苦你了。”他指了指身边的桌子,示意她放下后,手一伸,便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扯进自己怀中。 这名女子正是方雅,虽然她心比高,可惜手段用尽也没能嫁入严家,反而还失去了严老夫人的喜爱。无奈之下,方氏从矮子堆里找高个,最后为她选择了沈旭。 沈旭虽然没有官身,他却是胡家的钱袋子,而且也能给她正妻之位。方雅心中再不甘,也只能认命了。好在她有美貌,有手段,与沈旭成亲才半个月,已经深得他的欢心。 方雅坐在他的怀中,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吐气如兰的娇嗔道:“老爷昨夜一夜未归,我还以为老爷又被哪个狐媚子给勾住了,咱们后院只怕又要多一个新妹妹,没想到老爷在赌坊里枯坐了一夜,倒是让我好生心疼。” 沈旭哈哈一笑,伸出手指捏了捏她挺翘的鼻尖,道:“醋坛子,老爷如今有了你,别的美人哪里还入得了眼。” “老爷!”方雅将白嫩的脸颊贴在他的肩胛处,藏住了一脸娇羞,心中却暗暗冷笑。 沈旭的后院有八个姨娘,无数的通房,还有醉红楼里不知道养着多少红粉知己。若不是为了占住沈夫人的头衔,她才不会嫁给这个早就被酒色掏空身子的男子。 软玉温香在怀,沈旭嘴角一勾,伸手在她高耸的胸口一顿乱摸。毕竟新婚的热情还未完全消散,才体会过**滋味的方雅被他摸得眼泛红晕,浑身酥软,几乎化成了一滩春水。 就在她神魂颠倒的时候,丝毫没有察觉门帘再次被掀开,一个窈窕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的闪了进来。 沈旭正对着房门,却瞧得一清二楚。他两弯浓眉一扬,一双寒光迸射的三角眼中透出惊喜。忙一推怀中的方雅,站起身道:“我枯等了一夜,可算将你等来了。” 方雅触不及防,直接从他的膝头摔到了地上,只觉得两股剧疼,一股强烈的恼意袭上心头。她挣扎着爬起来,回眸望去,却现进来的,居然是一位极貌美的女子。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受伤 进来的女子身穿一件乌金窄袖的齐胸软缎绸衣,束着宽宽的黑色腰封。 WwWCOM越显得腰细臀丰,鼓鼓囊囊的雪胸更是勾人眼球。 这女子肌肤柔滑如脂,长眉如黛,一双眼睛斜斜的上挑着。眼眸流转间异彩纷呈,生带着一股狐媚之意。 方雅唇角抿得紧紧的,眼中射出凌厉的寒芒。只是一瞬,她又飞快的收敛了进去。只默默起身,拂去衣裙上的尘土。 沈旭却没有看她,只对着那狐媚如妖的女子道:“你为何会来得这样晚?” 女子径直在沈旭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杯,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仰头饮下。连喝三杯后,她才拭去唇边的茶渍,冷笑道:“老娘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虽不能呼风唤雨一呼百应,却也从来没有吃过什么暗亏。没想到这次却差点栽在了这的梅岭县” “等等。” 她话还未完,就见沈旭猛地抬起手,制止她继续下去。 沈旭将眸光投到一旁默然不语的方雅身上,吩咐道:“雅儿,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出去。” 方雅身子一僵,额角的青筋跳了跳,美丽的眸中闪过一丝怨毒及不甘。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凭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野女人避让。 尽管心中恼恨,可她依然笑靥如花,温柔似水的道:“老爷,妾身还不知这位姐姐姓甚名谁。老爷等了她一夜,可见是对这位姐姐情根深种。若是如此,妾身可为老爷了却心愿,亲自将这位姐姐接回府里。” 方雅深知在男人心里,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与其让这狐媚女子在外面与沈旭偷偷摸摸,勾得他魂不守舍夜不归府。还不如将她接进府里,随便给个妾的名分,就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就不怕她暗地里耍出什么花样。 沈旭皱皱眉,他何尝不明白方雅那点心思。阴戾的三角眼里明显闪过一丝不耐,他刚想出口训斥。 那女子狐媚的眼眸里已经浮起几丝兴味,于是她抢先开口了:“我姓秦,名百凤。不知这位夫人如何称呼?” 方雅得体的微微一笑,正要话。沈旭已经抢先开口呵斥:“雅儿,退下!”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呵斥她,而且语气一次比一次严厉,方雅想要忽略都做不到。对上他阴沉凌厉的三角眼,方雅咬咬唇,最终还是不甘的退下去了。 秦百凤似笑非笑的注视着方雅摔帘离去,回头却对上一脸阴沉的沈旭。 就听沈旭冷冷的警告道:“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并不知你的身份。还请看在我的薄面上,不要计较她的言语无状。” “原来是沈老板的夫人,可惜你这位夫人长的虽美却实在见识浅薄。以为谁都和她一样,什么男人都看得上。” 秦百凤噗嗤一笑,狐媚如妖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戏虐。她站起身,慢慢踱到沈旭身边,伸出柔软的手,轻轻的由上而下上抚过他的脸颊。 最后用两根有力的手指,抬起他的下颌。就像那些登徒子调戏良家女子般的姿态,妖媚的眸中带着轻蔑,道:“这张脸不过如此,偏偏你那夫人如此着紧。” 她的动作实在轻挑,她的语气实在不屑。沈旭眸中闪过一丝恼怒,阴沉的脸如被击碎的釉面,裂开了无数道细纹。 可最终他还是不敢得罪面前这个看似无害,实则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阴毒女人。他打了个哈哈,转开了脸,道:“那批货已经准备好了,你们的船什么时候能到?” 秦百凤咯咯一笑,她身子轻盈一旋顺势在沈旭身边坐了下来。 她端起他喝过的茶杯,满满的倒了一杯茶水。并不饮用,只端在手里细细欣赏着杯壁上那些细致的蝶恋花纹路,幽幽道:“船不急,三日后才到。不过趁着这两日空闲,老娘我还要去找几个人的晦气。” “寻人晦气?”沈旭虽然感到疑惑,却不敢出声询问。 秦百凤已经将那杯茶水抵在他的唇边,沈旭浑身一颤,一向阴戾的眸中居然闪过一丝惧意。在她冷冷的注视下,他还是硬着头皮饮下了那杯茶水。 秦百凤这才满意一笑,吐气如兰的道:“我此番过来只是顺路送个信而已,三日后船到了,自会有人来寻你。这几日你将那些货都看紧了,可不要出什么差错。” “放心好了,我的人日夜把守着,绝对不会出任何差错。”得了沈旭信誓旦旦的保证,她这才满意一笑。放下空茶杯后,起身大摇大摆的离去。 秦百凤掀开门帘大步而出,正好与方雅阴郁冒火的眸子对上。方雅挑衅的瞪着她,她却不以为意,只挑挑眉眼,道:“你倒是个有福的。” 方雅一愣,不明白她为何突兀的出此话。只是她先前已经在这个叫秦百凤的女人面前失了颜面,此刻她倒装不出温婉大方来,只是梗着脖子,冷冷道:“我是堂堂正正的沈夫人,当然比你们这些来历不明的野女人有福。” 可惜秦百凤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勃然大怒,或者面露惧意。反而露出一个饱含深意的浅笑后,极洒脱的大步离去。 方雅虽然心中暗恨沈旭在外面的女人面前不给自己留丝毫颜面,可又不敢真的得罪他。毕竟她除了姑母外一无所有,所持的也不过是装出来的温婉体贴。 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愤慨,她轻盈的掀开门帘走了进去,笑吟吟的道:“老爷,那位秦姐姐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见到屋子里的情形,她面上的笑容立刻僵住。 就见沈旭正狼狈的趴在地上,搜肚刮肠的一顿狂吐。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面前的地上已经聚集了一滩散着酸臭味的食物残渣。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方雅慌忙扑到他面前想将他扶起,她的手才触及他的胳膊,就被他用力摔开。他抬起青白交加冷汗涔涔的脸,极为痛苦的道:“福安堂的杨大夫最会解毒,你快去,快去将他请来。” “请福安堂的杨大夫来解毒?”方雅手足无措,惊慌的道:“老爷,你中毒了吗?先前还好好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中毒了。莫非”她眼睛一亮道“莫非是刚才那个姓秦的女人对你下此狠手?” “少啰嗦,快去”沈旭失控的狂吼,让她浑身一颤,忙手忙脚乱的爬起来,道:“老爷你别急,我这就去,这就去” 看着她连滚带爬的出了屋子,沈旭露出一抹苦笑,随即又低下头狂吐起来。 花怜月带着大双才回到衙门,钟灵秀就迎了上来。她微微屈膝行了一礼,道:“花捕快,监牢那边没出什么大事吧?大人为何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她水灵灵满含期盼关怀的眸子,一个劲的往花怜月身后张望着。 花怜月心中有些膈应,却又不能不理会,毕竟钟灵秀对她也一直表现出亲近与友好。她只得淡淡的道:“夜里偷跑了个犯人而已,也算不上是大事。只是大人还需要详查事情经过,一时半会只怕也回不来。” “原来如此,没事就好。”钟灵秀收回视线,浅笑着道:“大人每次办案都是这样,亲力亲为,废寝忘食,让人看着都心疼。” ‘心疼’两个字才吐出来,她面上又是一红。忙垂下眼睑,娇羞的道:“让花捕快见笑了。只是大人好歹也算是家父的半个学生,家父又常在我面前夸张他,我才会看重并亲近些。” 一向温婉有礼的佳人露出女儿的娇羞,真是让人不由自主的生出呵护怜爱之心,可惜并不包括她面前这些人。 花怜月微蹙眉尖没有话,双却咯咯一笑,大喇喇的道:“钟姐可真是菩萨心肠,那西岭书院的学生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想必其中也有不少受过院长的夸赞。若是钟姐个个都这么看着,岂不是会累死。” 钟灵秀面上的温婉的笑容一僵,阿黛挑起眉头喝道:“放肆,你敢胡言乱语坏我家姐名声。” “阿黛,住口。” “双,别胡。” 花怜月与钟灵秀几乎是同时出声,喝止了自家丫头的胡言乱语。俩个姑娘不服气的互相瞪了一眼,又各自将头撇开,不话了。 就听钟灵秀微恼着,对阿黛道:“双姑娘并没有这个意思,你休要胡言。” 她又转眸望向花怜月,轻咬唇瓣期期艾艾的嗫嚅道:“花捕快勿怪,我只是只是见这衙门里只有咱们两个年龄相近,又都是女儿家,所以话放肆了些。” 花怜月忙接口道:“无妨,钟姐不必如此介怀。是我家双被宠坏了,言语无状冒犯了才对,我在此代她向你陪个不是。”完她抱拳向着钟灵秀深深一揖。 钟灵秀忙屈膝行了一礼:“不敢。” 花怜月直起腰,心中却暗暗叫苦。 好累哟!为啥对上这个温婉如水的钟姑娘,她就感觉一颗心从里到外都透着疲惫。难怪这位钟姑娘还没来,霍连诀就坚定的将她丢给自己,完全就是想要卸包袱嘛! 俩人都沉默着没有出声,气氛一下子显得极为尴尬。 还是大双打破了沉寂:“姐,咱们还要去找殷捕头呢!” “对,对,对,我还要去找殷澈那个死丫头。”花怜月如蒙大赦,给了大双一个赞扬的眼神。兴冲冲的道:“钟姐请自便,恕我不奉陪了。”她胡乱冲着钟灵秀一拱手,就想转身离去。 钟灵秀眨眨眼,道:“你们才出衙门,殷捕头就回来了。她径直去了你的西跨院,一直没有出来过。” 花怜月回到房间,果然见到殷澈背对着她坐在大开的窗棂前,望着外面满地的黄叶,新的嫩草呆。 她这院子里并无什么好景,也亏这死丫头看得这么入神。花怜月嘴角一弯,露出一抹捉狭的笑意,戏虐道:“死丫头,出去了一夜,终于舍得回来了。” 殷澈的身子微微一颤,终于慢慢回过头来。 花怜月顿时一愣,才一夜的功夫,她一张俏脸变得憔悴而苍白,一向清澈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显得无比空洞,眼睑下还挂着两片半圆形的青色淤痕,整个人就像失去水份的花朵,没有任何生机,一碰即碎。 “这是怎么了?”花怜月忙走过去,伸出手想去抚她的面颊,却又有些犹豫着不敢触碰。 “月丫头,让我靠一靠。”殷澈伸手环住她的纤腰,她将脸埋在花怜月腰腹前的裳服里。半响后,才闷闷的道:“我心里好难过。” 渐渐的,花怜月明显感觉到她埋脸之处的衣裳,沾染上一丝湿热。难道她是躲在自己怀里,暗暗垂泪? 殷澈可是第一次在花怜月面前露出如此软弱的一面。想当年她背上挨了一刀,几乎丧命时,都未露出一点悲戚之色。 花怜月心中有些惶恐与疑惑,她想了想,对大双双使了个眼色。她们点点头,忙悄悄的退了出去,并贴心的关紧了房门。 花怜月不知道为何才过去一夜,她会露出一副心灰意冷之态,想来多半与那莫名失踪的萧凤楠有关。只是她没有想到,殷澈只不过贴身照顾了萧凤楠七日而已,居然已是如此情根深种。 花怜月一动不动的任由她抱着,不时轻拍着她的肩膀,胡乱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一夜没等到也没什么,毕竟他受的打击颇重,这会子还不知道躲在哪里疗伤呢。只是他既然着手重修五福楼,那他就一定会回到此地。” “他回来了”沉默了半响,殷澈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 回来了?既然他回来了,她为何还如此失态? 花怜月搂着她的肩膀,没有出声,静静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半响后,殷澈又道:“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身边还有一个女人,一个极娇媚的女人。我昨夜就坐在五福楼的屋顶,瞧了他们一夜。” 这个 花怜月忍不住抖了抖,心中暗暗佩服萧凤楠的定力够坚定。她继续沉默着装哑巴,等着殷澈接下来的控诉。 果然,话匣子一旦打开,殷澈就将心中的苦水尽数倒出。 她继续将脸埋在花怜月的衣裳里,闷闷的道:“我亲眼看着他为她作画,她为他抚琴。看着他搂着她的肩膀百般怜爱,她对着他娇羞无限” 死采花贼,果然是风流成性,悲伤时也不忘找女人来慰籍。 花怜月只觉得浑身一阵恶寒,她抖着嗓子惊恐的道:“难道你还看着他们,他们” 第一百二十九章 风流 殷澈胡乱在她衣裳上蹭去了泪水,闷闷不乐的道:“那倒是没有,他们到了子时就吹熄了烛火,关上了窗棂。 Ww W COM” 还好,还好!这萧凤楠还不算丧心病狂,还知道礼义廉耻为何物。 花怜月悄悄吐出了一口长气,她轻抚着殷澈的肩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他本来就是个登徒子,身边自然会有各种女子出现。殷澈呀殷澈,枉你一向自负潇洒,身边那么多的英雄侠客看不上,却偏偏看上了他。” 花怜月只要想起萧凤楠曾经画过那么多的美人图,心中就膈应的慌。也亏殷澈身为六扇门唯一的女捕头,血雨腥风的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却偏偏栽倒在这么一个登徒子手上,她都替殷澈暗中亏得慌。 谁知她话音刚落,一直埋在她怀里的殷澈却抬起头来。她苍白着一张脸,不服气的道:“不许你这么他,他才不是登徒子。他,他他只是用风流的假象,掩饰他内心的不安。” 果然深陷情爱中的女子是没有理智的,没想到英明如殷澈也不例外。 花怜月眼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的道:“你要这么想才觉得心中舒服,你就这么想吧!” 顿了顿,她又恳切的道:“只是,你嫌我啰嗦我也要劝你一句。其实你对他的脾气秉性并不了解,何必如此迫不及待的将一颗心扑上去,还是给自己留些转圜的余地吧!” 殷澈沉默半响,才满脸凄凉绝望的道:“来不及了,月丫头,真的来不及了!”她本就是烈火般的性子,一旦付出,不将自己焚烧得粉身碎骨,是绝对不会回头的。 花怜月悚然一惊,她忙紧紧搂住殷澈的肩头,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这个死心眼的傻丫头。 半响后,倒是殷澈自个松开了她。她抬手用衣袖胡乱拭去脸上残留的泪花,勾起嘴角苦笑道:“月丫头,我只是心里难受想要找人倾述一番罢了。你听过就忘了吧,不用放在心上。” 她黯淡的眸中重新燃起亮光,斩钉截铁的道:“我相信总有一,他不会再逃避,会明白我的真心。” 花怜月见她容色凄楚,语气决绝,也不便再出言打击,只得静静听着。心里却默默道:只盼着以后你忆起这段往事,不要后悔才好。 殷澈煎熬了一夜,早已经是身心俱疲。在花怜月面前吐出一番苦水后,就觉得浑身都轻松了不少,于是疲惫的感觉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皮,含糊的道:“月丫头,我现在困极了,又不想回去对着那位钟姐,索性就在你这里躺一躺。” 花怜月求之不得,忙亲手为她铺床叠被。待她上床后,还细心的为她将被角掖好。殷澈半闭着眼眸,含糊不清的道:“月丫头,你别急着走。陪我一会,就一会!” 花怜月什么时候见过她如女孩般的模样,忙伸手轻拍着她的背脊,声安抚道:“我不走,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殷澈满意的勾勾嘴角,闭着眼眸呢喃道:“月丫头,有你在身边真好。” 花怜月心中却唏嘘不已,感叹着情之一字太过伤人,只怕殷澈此刻心中期盼的是另一双臂膀的护持吧! 殷澈很快进入了梦想,只是她显然睡得极不安稳。眉尖轻蹙,半梦半醒之间浮浮沉沉,也不知是否见到了那个让她心伤,偏偏又舍不得怨恨的男子。 待殷澈睡踏实后,花怜月才心翼翼的出了房门。在院子里百无聊赖的大双双,忙迎了上来。大双疑惑的道:“殷捕头今日为何如此失态?” 双不屑的撇撇嘴,道:“想来也只能是为了男人。一时癫狂,一时神伤,一时颓然,完全就不像以前的自己。‘情’这一字,最是伤人。” 四周诡异的寂静,她一抬眸,恰好与大双,花怜月四只瞪大的眼睛对上。她挠挠脑袋,不解的道:“我错了吗?戏文上不都是这么唱的。” 大双长舒了一口气,在她脑门上戳了一指,嗔道:“死丫头,吓死我了。以后还是少听些戏吧,那些东西都不能作数的。” 花怜月深有同感的连连点头,她真想像不到,一直只对美食才保持着极大兴趣的双。情窦初开,思慕男人时是何光景。 不过目前看来,妮子依然是妮子。情窦什么的,还不知有没有从娘胎里带出来。想到此处,她亦十分庆幸,暂时还不用担心傻傻的双被人拐走了。 “大双,去准备马,咱们去寻人算账,为殷澈出一口恶气。”花怜月大声吩咐道。殷澈方才那副伤心的模样吓着她了,这个公道,她自然是要去帮着讨回来的。 “是。”大双爽朗的答应了,抬腿往外走去。 双眼睛闪呀闪的,一脸兴奋的道:“是去找那个姓萧的晦气吗?无声无息的躲出去这么久,害的殷捕头每日黯然情伤。我早就看他不顺眼,想要为殷捕头出这口恶气了。” 好吧!花怜月揉着额角,暗暗决定收回先前那句话。 双这丫头,那些戏也算没白看,与情一事,并不是真的那么懵懂无知。 春日,乍暖还寒。 这几日暖阳高照,催得沿路不少桃树,梨树,满枝的花骨朵儿都绽放了,红白相间缀满枝头。满眼的雪白芬芳、灿若云霞,倒是赏心悦目极了。 花怜月一路行来,嗅着扑鼻的清香,心中的火气渐渐消散了不少。她心中开始暗暗思索,待会见到萧凤楠,该如何劝他收敛一些,不要故意去伤殷澈。 她也不指望萧凤楠与殷澈能擦出什么火花,毕竟感情的事,最是不能勉强。她只希望凭着自己的力量,能将殷澈受的伤害降到最低。 转过一道山壁,眼前豁然开朗。略带寒意的微风拂过,湖面波光嶙峋。刚刚抽出绿芽的柳条儿随风轻摇,与湖面相映成趣的。 一棵粗大的柳树下,斜靠着一个男子。男子双手交叉枕在脑后,身前有一只青竹削的鱼竿,细细的鱼线似乎被鱼儿咬住了,绷得笔直。那男子却丝毫没有察觉,依然悠哉乐哉的望着碧洗的空呆。 “哎呀,有鱼上钩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呆呀!” 一个穿着窄袖短衫的女子,坐起身娇滴滴的惊呼着。这女子容貌,身量都极为秀气,与萧凤楠并排躺在一起时被遮得严严实实,难怪先前花怜月她们没有看见她。 “不用管它,就放它一条生路好了。”萧凤楠轻笑着拉住她伸出的手腕,轻轻一带,就将这女子搂进了怀里。 “讨厌!”女子娇嗔着,整个人却就势滚进他的怀里。 她娇羞的将脸贴着他宽厚的肩窝处,他却浅笑着低头去寻她鲜红的菱唇。俩人就这么丝毫不顾旁人的视线,在这蓝碧草的映衬下,交颈缠绵在一处。 花怜月顿时觉得如误吞了苍蝇般,恶心的慌!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呀! 双本就对萧凤楠不满,见此情形,捉狭之意顿起。她下了马在山崖边寻了一块巴掌大的石块,巧使暗劲扔了出去。 石块恰好落在那对野鸳鸯面前的湖水里,激起大片水花,惊散了原本缠绵在一起的鸳鸯。女子惊叫着,起身去拂衣裙上的水珠。萧凤楠恼怒的回头喝道:“谁?” 却见到花怜月端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斜睨着自己,清冷的黑眸中带着淡漠的倨傲与嘲弄。他定定的瞧着她,半响后琥珀色的眸子才稍稍转动,慢慢道:“原来是你。” “不错,是我。失踪了这么久,你终于舍得出现了吗?”花怜月冷冷的道。 萧凤楠叹道:“月丫头,你曾找过我吗?”他琥珀色的眸子专注的盯在她的脸上,如烈日般灼得人肌肤隐隐烫。虽是漫不经心的随口一问,谁也不知道,这一刻他的心跳居然加了几分。 花怜月垂下眼眸,稍稍避开了他灼热的逼视,道:“那时你不告而别,殷澈生怕你会想不开做什么傻事。她找你都找疯了,你不知道吗?” “殷澈!”萧凤楠失望的收回了眸光,薄薄的嘴角一勾,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他轻搂住怀中的女子,一边抚弄着她鬓边凌乱的丝,一边随意的问道:“她找我做什么?” 花怜月想了想,还是翻身下了马,嘱咐大双,双牵着马暂时走远些。她才慢慢踱到他身边,对这对依然痴缠在一起的鸳鸯道:“可否请这位姑娘回避片刻,我有些话想对你。” “爷,采儿不走”女子闻言不依的轻推了萧凤楠一把,一双玉臂更是占有似的环住他精瘦的腰身,双眸却警惕的瞪着花怜月这个不之客。 “乖!”萧凤楠勾起唇角邪魅一笑,他轻拍了拍她粉嫩的面颊,安抚道:“这位是衙门里的花捕快,与我有事相商,你且回避片刻。” “原来这位姑娘是衙门里的人,好吧!你们先聊着,我回去准备今晚的鱼汤。”采儿似乎是风月场里混惯了的,极有眼色,适当的撒娇吃醋是情趣,过了就是没有眼色不识相了。 在他面颊上轻轻印上一吻,她才施施然起身。顺手提起浸在湖里的鱼篓,轻摆腰肢一步三摇的离去。 花怜月避开了眸光,直到这个叫采儿的女子离去后,她才将视线放回到懒洋洋的萧凤楠身上。 “坐下话,你站这么高,我瞧着脖子疼。”萧凤楠还没等她话,已经抢先开口了。 花怜月却有些踌躇,先前是鼓着一肚子气来的,只是这气本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一路行来,她就觉得自己有些莽撞了。 再瞧着萧凤楠与这女子相处的情形,分明是郎有情妾有意,有些话她就越不知道该如何出口了。 亏她自己本就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傻子,还妄想能为殷澈与萧凤楠穿针引线,做个绑红线的月老。 见她犹豫着没有动弹,萧凤楠却不耐烦了。他索性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用力一拖,花怜月毫无防备,狼狈的跌坐在他身边的草丛里。 花怜月一惊,想要挣扎,他却很快松了手,继续将双手笼在后脑处,抬眸望着蓝白云,惬意的道:“春和日丽,能这样躺着话挺好。” 花怜月哭笑不得,只得揉着被他抓疼的手腕,悻悻作罢! 想了想,她索性也学着他的样子,斜靠着身后的柳树根,微眯着眼眸望着面前的美景愣。 几只翠鸟啾啾叫着如蜻蜓点水般在湖面上轻巧的掠过,偶尔有巴掌大的鲫鱼跃出水面,激得湖面泛起层层涟漪。无数从桃树,梨树上飘落的花瓣,顺着暗涌缓缓向下游飘去。 想着就在不久前,自己与霍连诀冒着大雪,驾着马车从野狼群的利齿下逃命,那样仓皇绝望。再对比眼前的如斯美景,只觉得时光如白驹过隙,世事如白云苍狗。虽世事无常,却又妙不可言,暗藏惊喜。 花怜月正沉浸在回忆中,忽然觉得眼前一暗,萧凤楠那张脸在她眼前被无限放大。 不知何时他居然离自己如此之近,他有力的双臂就撑在她头的两侧,呼出的温热气息将她团团笼罩。花怜月惊得一缩脖子,惊叫道:“你做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用这种极暧昧的姿势将她禁锢在自己怀中,萧凤楠歪着头,蹙着浓眉道:“是你有事要与我,还特意将采儿给赶走了。偏偏在我身侧躺了半又不一个字。” 他伸手掬起她散在草丛里的一截青丝深深嗅着,一股属于她独有的香味在他鼻端萦绕。他微眯着眼眸,藏住其中的怦然心动,只意味深长的道:“莫非,你也是想要对我” 他话未完,她已经一把扯回了自己的头,连滚带爬的从他身下逃开。她如白瓷般的面颊上飞上两抹红霞,恼羞成怒的道:“你胡什么,我只是想要问问。殷澈对你一片痴心,你打算如何对她?” “怎么又是她!”萧凤楠有些无趣的道。他轻巧的翻了个身又躺了回去,懒洋洋的叹道:“爷在世上活了二十多年,看上爷的女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若是都要爷负责,这的五福楼只怕会装不下。” 第一百三十章 嫉妒 他如此轻挑的话,顿时让花怜月秀眉飞挑,杏眼圆瞪,怒道:“你身边那些莺莺燕燕,能和殷澈比吗?她可是烈性女子,一旦动情便是生生世世,无怨无悔。WwW COM” 她话间,他顺手取下腰间挂着的酒壶,仰头大口大口喝了起来。花怜月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的喉头不断蠕动着,一大壶酒就这样喝了个精光后,才恨恨的用手背抹去了唇边的酒沫。 片刻功夫酒意就涌了上来,他迷蒙的眼眸中隐有波光流动,如琉璃般光泽动人。微醺的俊脸上多了一抹红润,额头的碎随风飘扬。 花怜月瞪大了眼睛,心中却在暗叹着:风流总是无情客,饶是绝情也动人。白脸,真是害死人呀! 萧凤楠吐出一口浑浊的酒气后,漫不经心的道:“哪又如何,与我何干?” 花怜月闻言不由心头火起,她紧紧抿着唇,清冷的黑眸中似有两簇怒火在燃烧。 半响后,她又忽然泄了气。无奈的在他身边坐下,好言劝道:“我知道是我太唐突了,毕竟这是你与她的私事,我一个外人的确是不太方便插手。 其实我也不求着你接受她,只希望你看在她也曾经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你七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别对她太狠了。” 萧凤楠浓眉一蹙,直觉得她嘴里吐出的“外人’两个字格外刺耳,忍不住出言讥讽道:“要论恩情,我似乎还救过你与那霍连诀的性命,可也没有这样日日放在嘴边挂着。” “这个嘛!”花怜月掂量一番,才心翼翼的答道:“你的救命之恩,我与连哥哥都记在心里,从来都不敢忘记。若是有机会,这份恩情我们是一定会还的。只是这完全是两件事,你不要扯在一起好不好!” 听她居然如此亲密的唤霍连诀为连哥哥,他心中一下子气血翻腾,一股强烈的妒火烧红了眼眸。仗着酒意他忍不住一把握住她的手,急切的道:“我有一句话问你” “有话话,动手动脚的做什么!”花怜月忙挣脱了他的手,他却丝毫不肯放松,立刻用更大的力气捉住她的手腕,任她怎么用力都挣脱不开。 他俯身紧紧盯着她,呼出的温热气息中还夹杂着浓烈的酒气,灼热的眸光让她隐隐有些害怕。暗想着眼前这人莫不是喝醉了,举止怎么如此失态? 糟了,早知如此,就该让大双,双紧跟着自己。如今被一个醉鬼占了便宜去,实在是太吃亏了。 他深深的凝视着满脸不自在的她,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道:“若是我先碰见你,你会不会,会不会有一丝喜欢我?” “萧凤楠,你究竟在胡些什么!”花怜月惊跳起来,厉声喝道:“大双,双!” 憋了多日的话终于吐了出来,萧凤楠也不再死拽着她不放。他颓然的松开手躺了回去,用手覆住紧闭的眼眸,苦笑着道:“这十五年的烧刀子,实在是太烈了。” 花怜月已经被他给弄昏头了,也不知他究竟是在醉话,还是在借酒装疯。她警惕的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开一段距离后,才道:“十五年的烧刀子自然是烈的,可是你也不能灌了几口猫尿就借机装疯。” “姐,生了何事?”大双,双听见她的叫唤,已经赶了过来。 “没事,咱们现在就回衙门去。”花怜月急匆匆的走出了两步,又站住了脚。 她慢慢回头,蹙着眉尖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一脸颓然的他,认真的道:“就当你是喝醉了胡言乱语,我也不怕回你一句。殷澈看上你,是她的劫数。可是我不会,因为我从来不信什么浪子回头。一个四处留情的男人,注定不是女人的良配。” 花怜月抬起眉眼,望着站在不远处,正满脸好奇往这边张望的采儿。微微吐出一口长气,若有所思的道:“看来,此番我是来错了。” 她再次将视线放回到萧凤楠身上,冷冷道:“不过,你与你的采儿亲热时,麻烦关紧门窗,不要再去刻意伤害一个爱你如命的女人。尽管你对她这份爱,视如敝屣,却有可能是她一辈子珍视的回忆。” 萧凤楠先是一滞,猛地仰头疯狂大笑,他极苦涩的道:“花怜月,你又何尝不是将我的真心,视如敝屣。” “抱着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倾述真心,萧凤楠,你当我是傻子吗?”花怜月毫不留情的讥讽着,她一甩袖子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萧凤楠呆愣片刻,胡乱摸索着手边的酒壶,抓到后猛地往嘴里一倒。岂料壶里早就是空空如也,一滴酒水都不剩。他忽然狂吼一声,将手中的空酒壶狠狠砸了出去。 回衙门的路上,花怜月一直静默不语。大双,双见她面色不对,也静默着不敢出言打扰。 进了城门,东拐七拐,那熟悉的衙门大门已是近在眼前。花怜月却忽然拉住缰绳,停了下来。 大双诧异的喊了她一声:“姐,怎么不走了?” 花怜月回头望着她们,一脸严肃的道:“不管今你们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都要烂在肚子里,待会见到殷澈一个字不许。” “是。” 这一来一回,早就错过了用膳的时辰。花怜月却是满脑子浆糊,一点都不觉得饥饿。打大双双先去厨房吃东西,她自己则准备回西跨院去瞧瞧殷澈。 结果一眼瞧见钟灵秀独自坐在凉亭里,神色郁郁的绞动着手里的丝帕。亭檐上有一大丛报春花,绿瀑般细长的枝条垂挂着,纤枝婆娑,无数金黄点点绽放。 钟灵秀穿着最喜欢的素裳,长至腰际的乌上沾着几朵被风吹落的黄色花瓣,就像花中幻化的仙子。可惜她一脸落寞孤寂,似乎在默默等待惜花人的到来。 花怜月一个激灵转身就想走,不妨钟灵秀眼尖,也瞧见了她,抢先唤道:“花捕快,请留步。” 花怜月一滞,只得老老实实的回头,讪笑道:“钟姐,真巧,没想到在这也能碰见你。” 钟灵秀已经起身娉娉婷婷的走了过来,她盈盈一福,柔声道:“不巧,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不会吧! 花怜月心中暗暗叫苦,面上还得带着得体的微笑,道:“不知钟姐等我有何事?” 钟灵秀踌躇片刻,道:“按这事不该麻烦你,可是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该去找谁” 其实是最烂俗不过的套路,据钟灵秀的叙述,她有一个相熟的姐妹叫姚子慧,父亲是乡间一家私塾的教书先生。 这姚子慧虽然是家碧玉,却生的乖巧,漂亮。早早就与她父亲的一位得意门生定下了婚事,就等着今年秋闱后成婚。 本来是极平淡,极幸福的人生,偏偏祸从降。姚子慧却被一位豪门公子给看中了,要纳她回去做一房妾。 姚子慧虽然柔弱,却是个宁做贫家妇,不做贵人妾的烈性女子。何况她早就与那叫魏泽的书生有了婚约,也不怕这豪门公子乱来。于是一番疾言厉色的喝骂,让那豪门公子在人前丢尽了脸面。 姚子慧做梦都没想到,就是这场喝骂,让自己的人生起了翻覆地的变化。 脸都被撕破了,强横惯了的豪门纨绔如何能吞下这口气。既然明着不行,就开始暗中使手脚。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让魏家父母主动找上姚家,提出了退婚的要求。 姚家父亲本来不肯答应,魏家父母居然在姚家门口撒泼哭闹,是姚子慧勾三塔四在前,现在又想要毁自家儿子的前程。就算不退婚,以后也绝不会认姚子慧是魏家儿媳。 姚家父亲是个读书人,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气怒攻心之下答应了魏家退婚。这边魏家的婚事刚退,那边就有媒婆带着打手上门,扔下聘礼,强行压着姚老先生在纳妾契约上按下手印。 “这些我本不知道,只是今日在集市上碰见了那魏泽,才听了此事。我偷偷瞧见魏泽在铁匠铺子里特意打造了一把崭新的短剑,看情形他是想要为了子慧与那纨绔拼命。 可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又怎么可能敌得过那些如狼似虎的打手。只怕不等近身,就会被人给拿住。若他有个三长二短,子慧就更加活不下去了。” 到这里,钟灵秀忍不住用丝帕按了按眼角的泪花,一副唏嘘不已的模样。 这个姚子慧还真是挺可怜的!花怜月心中感叹了一番,嘴里却又谦逊的道:“钟姐这个故事得真是委婉动听,若是你想要找人惩治仗势欺人的恶霸,为那倒霉的姚姐出头,只怕是找错人了。我”她指着自己的鼻尖道:“只是个的捕快而已。” 她花怜月还没有无脑到,只听了钟灵秀一个不知真假的故事,就化身为正义战士,急吼吼的为故事里不知长得是圆是扁的主角出头。 钟灵秀垂下眸子,一脸无措的绞动着手里的丝帕,嗫嚅道:“我知道,是我太唐突了。可是除了你,我真不知道该找谁来帮可怜的子慧。” 她轻咬下唇,软软的道:“大家都是女人,花捕快,就请你善心,帮他们想个脱身的法子吧!” 这话得,好像自己不插上一脚,就显得没有善心。 花怜月心中却真的升起了几丝兴趣,她抬腿走进了凉亭,在那石椅上气定神闲的坐下。对默默跟在自己身后的钟灵秀道:“你倒是看,我该怎么去帮他们。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那位欺男霸女的纨绔恶霸,究竟是谁家少爷?” 钟灵秀忙道:“是胡府的嫡次子胡长康。” “原来是胡家少爷!”花怜月用两根手指支着细腻光洁的下巴,默默思索起来。 难怪钟灵秀会如此为难,胡府的少爷,还是嫡出的少爷,这个出头鸟还真不是人人能做的。 就算告到霍连诀面前,霍连诀也愿意顶着得罪上官的压力为姚子慧出头。可不管是阴谋还是阳谋,人家把过程都走全了。退亲,聘礼,纳妾文书,一样不少,想要出头都没个理由。 花怜月思索间,眼风不由扫过对面的钟灵秀。就见她正眼巴巴的瞧着自己,一双玉手握成了拳头。一张温婉可人的俏面绷得紧紧的,水灵灵的眸子似覆上了一层千年冰霜。 花怜月啧啧叹了两声,胡长康呀胡长康,虽然不知道你究竟长得是何模样,却能把一向温婉娴静的钟灵秀,恨成如此模样,实是让人佩服。 大双捧着一只朱漆茶盘,里面搁着几样点心与热茶,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 花怜月一把拉住了她,郁闷的道:“大双,你看我有没有长出白银须?” 大双一愣,道:“姐,你在胡什么呢?” “没什么!”花怜月毫无形态的趴在石桌上,极郁闷的道:“最近老做这穿针引线的勾当,我都觉得快要成为为了凡人姻缘,愁白了须的月老爷爷。” 大双噗嗤一笑,道:“姐又胡,你又不是男子,哪能长出白银须,顶多算戏文里的俏红娘。” 此话一出,钟灵秀已经听出她似乎有了管这闲事的心思。她大喜过望,盈盈起身对着花怜月就是深深一福,道:“我代那苦命的子慧妹妹,先谢过花捕快了!” 花怜月手一挥,皮笑肉不笑的道:“钟姐先别急着谢我,人家胡府纳妾的手续齐全,这事成与不成还得另。还有,你只了个大概,我对此事还是云山雾罩,不明就里。不如你带我去见见这位子慧姑娘,听她再亲口如何?” 钟灵秀微微一叹,道:“今日见到魏哲泽后,我就想去找子慧妹妹探听清楚。可是她姚家门口却莫名多了几个看门的大汉,旁人一律都不准放进去。我等了足足一个时辰,都没有等到一个姚家人出来。” “居然这么嚣张,还没进府,就已经先看管上了。”花怜月原本三分的兴致立刻蹭蹭的上到了七分。她的唇角意味深长的勾起,喃喃道:“胡长康,恭喜你,你已经成功引起了本捕快的兴趣。” 第一百三十一章 桃花债 春风徐徐,报春花开,几个姑娘正谈在兴头上。 Ww WCOM远远瞧见章师爷正指挥当班衙役抬了几个大木箱进了书房。 “又送公文来了。”花怜月喃喃道:“这驿站的人还真是恪尽职守,每五日送一次公文,居然没出过一次偏差,看来今夜连哥哥又有得忙了。” 她侧头对大双吩咐道:“你让厨房准备些粥水糕点备用。” “是。”大双脆声应承下来。 钟灵秀忙道:“不用了,今日我在集市上买了些花胶,白果,阿黛正在处理,再配上一只母鸡,刚好炖了给霍大人好好补补。”看了一眼花怜月有些僵硬的脸色,她又补充道:“这汤最是滋补,今夜花捕快可要多喝两碗。” 花胶白果炖鸡,光听名字就让人垂涎欲滴,这位钟姑娘还真是煲的一手好汤呀!花怜月扯扯嘴角,露出一抹违心的笑意,道:“那就先多谢了!” 花怜月站起身,抚了抚坐皱的袍服下摆,抬腿往凉亭外走出。谁知脚刚迈出去,却感觉袖子被人给扯住了。她一回头,蓦得对上钟灵秀幽深的水眸,正充满期待的瞧着自己。 花怜月愣了愣,随即道:“也不急在这一时,明日我先随你去见见那位姚子慧姑娘吧!” 钟灵秀闻言一直郁着的脸终于露出一抹甜笑,恰如春花绽放动人心魄。她松了手,再次盈盈一福,道:“明日辰时,我便在此静候大驾。” 她这样谦和,花怜月也不能太过无视。只得在鼻子里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出了凉亭,她就回了西跨院。殷澈依然高床软枕,睡得正熟。半边臂膀搁在被褥外头,一把青丝撒了满枕。 花怜月默默为她盖好了被褥,心中却在暗暗盘算着,该如何想个法子将她弄回京城去。如今的她一颗心全扑在萧凤楠身上,若是为她寻点事做,将注意力分散了。时间一长,再炙热的感情也会有所冷却。 这个想法本只是她脑中灵光一闪,再往深里一想,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只是具体该如何操作,还要与霍连诀好好商量一番。 又坐在塌边呆呆的想了一会,她的思绪不自觉的飞到萧凤楠身上。耳边似乎响起他苍凉的询问: “若是我先碰见你,你会不会,会不会有一丝喜欢我?” “花怜月,你又何尝不是将我的真心,视如敝屣。” 她情不禁的全身一抖,暗暗摇头苦笑。这笔桃花债究竟是如何招惹的,她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人生处处充满了惊喜!不对,应该是惊吓! 又坐了一会,见殷澈依然睡得深沉,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花怜月只得帮她掖好被角,嘱咐大双看紧她,自己则起身出了房门。 钟灵秀已经离开了凉亭,花怜月独自在后院散了会步,最后还是忍不住推开了书房的大门。 上次送来的几箱公文已经被抬走。霍连诀又坐在窗棂下,翻阅新送来的公文。听见门响,他头都没抬,只吩咐道:“月儿,帮我倒杯茶来。”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顿时一滞,随即是茶壶与茶杯轻触时,出的清脆声响。不多时,一杯冒着袅袅白烟的清茶被送到他手边,紧接着一双白皙如玉的手伸过来,开始帮他整理杂乱的桌面。 霍连诀浓眉一蹙,他猛地抬头,望着面前素雅的女子,冷冷道:“你怎么进来了?” 他的冷淡钟灵秀不但不以为意,还甜笑着道:“我有一事,想要问你。” 霍连诀幽深的黑眸静静看着她,道:“你。” 钟灵秀垂下眸子,扭捏的揉着手里的公文,半响后,才道:“那夜在五福楼,遇见那些贼人作乱,你曾拼了命的护住了我。为何到了今时今日,你却对我如此冷淡?”她一脸期待的望着他,静静的等着他的回答。 霍连诀扯了扯嘴角,不甚在意的道:“那夜不管是谁,只要是我梅岭县的良善百姓。我身为父母官,都会拼命护住。还望钟姐不要胡思乱想,免得徒增烦恼!” 钟灵秀嘴角温婉的甜笑顿时一僵,眸中慢慢浮起一层水雾。她愣愣望着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半点声音。手中抓着的几本公文,在不可抑制的微微颤抖。 霍连诀站起身,接过她手里被揉皱的公文随手搁在桌案上,淡淡道:“还有,这书房里有许多要紧的公文,如果无人通报,还请钟姑娘不要乱闯。出去吧!” 钟灵秀薄唇抖了抖,眸中的水雾终于化为两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白皙的面颊滑落下来。她凄楚的道:“我,我只是听花捕快驿站又送来几箱新的公文,今夜你必定会十分忙碌。我好歹识得几个字,想着给你帮帮忙而已,为何你要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 “月儿?”霍连诀头疼的揉了揉额角,敷衍道:“她闲来无事,就爱瞎想,你不必把她的话当真。何况你毕竟不是公门中人,这些东西还是不要接触为好。” “月儿大人叫得好亲密!”钟灵秀拭去眼角的泪痕,深吸一口气,倔强的盯着他,慢慢道:“记得大人曾经对父亲过,婚姻大事须得家里长辈做主,不敢自行决定。不知大人嘴里的月儿,可入了你家长辈的眼?你们无媒无聘却又毫无避忌的日日厮混在一起,难道就不怕旁人非议?” “放肆!”霍连诀声色俱厉的怒喝道。 “这是你第二次对我放肆!”钟灵秀眸中闪过一丝疯狂,她并未被他吓退,反而上前一步,紧紧拽住他的袖子,满脸凄楚的道:“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明明是我先遇见你的。为何她能夜夜伴在你身边,我却不行?” 霍连诀阴沉着脸,正欲挣开,书房大门却再次被人推开,毫无防备的花怜月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 眼前的光景却叫她僵在了当场,混乱的大脑中居然还不合时宜的想到:今日可是撞了什么霉运,到处都能碰见这等痴缠不休的痴男怨女! 三个人,六目相对,此刻气氛真是无比尴尬! 第一百三十二章 约定 还没等花怜月回过神来,霍连诀已经挣脱了钟灵秀的牵扯,冷冷呵斥道:“出去!” 突如其来的呵斥让花怜月一个激灵,下意识的转身想要躲出去。 Ww W COM身后却传来霍连诀无奈的呼唤:“月儿,站住!” 花怜月还未止步,钟灵秀已经捂住脸,抽泣着从她身边跑了出去。撞得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好在随后而至的霍连诀急急伸出胳膊,搂住了她的后腰,她才没有悲催的跌个狗吃屎。 霍连诀搂紧了她的腰,将下颌搁在她的头顶,心翼翼的问道:“月儿,方才你想去哪里?” 花怜月的后背紧紧靠在他的胸口,虽然看不见他的面色,却能感觉到他胸膛处起伏的十分急促。她讪笑着,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方才那一瞬,她只觉得实在是太尴尬了,居然完全忘记了该吃醋或者愤怒,只想赶紧避开这让人进退两难的境地。 霍连诀却以为她在跟自己赌气,他又将她搂紧了些,温热的唇轻轻碰了碰她的顶。低哑的道:“月儿,你根本不必退让。你必须要记住,以后不管看见哪个女子想要与我亲近,你都可以大声呵斥让她离开。” 才酿的青梅醋还没来得及喝,就被他硬生生灌了一大壶蜜水,花怜月心中那点不自在与委屈立刻飞到了九霄云外。 花怜月倚在他怀中,半垂着头久久没有出声。霍连诀有些急了,手上微微用力,将她身子强行扳了过来。她却依然半垂着头,目不斜视的盯着他领口处呆。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他们衣角碰触时,出的细微摩擦声。 霍连诀深吸了一口气,试探着问道:“月儿,为何不话,你还在生气吗?” 良久,她才闷闷的道:“你方才的是我在时,若是我不在,你是不是就会让她们肆意轻薄?”她的音调极为低沉,似乎在努力压抑着某种情绪。 霍连诀一滞,他轻叹着吻了吻她的顶,懊恼的道:“是我不对,我根本就不应该给她们接近我的机会。” 明显感到怀中人软软的身子抖了抖,面颊用力在他胸口蹭了蹭。这类似于拭泪的动作让他越惶恐,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指,用力勾起了她藏起来的下颌。 想象中,她应该是满心委屈躲着暗暗抽泣。当他看见她居然满脸笑意,眼角因为忍笑忍得太过辛苦,而微微抽搐时,终于轮到一直心赔罪的霍大人感到郁闷了。 霍连诀面无表情的扫了她一眼,松开手,安静的回到桌案前坐下,安静的翻开先前未看完的公文,安静的持起毛笔,安静的沾满墨汁,安静的书写起来。 这是生气了吗? 花怜月悄悄吐了吐舌尖,她顽皮的转了转眼珠子,清冷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异彩。蹑手蹑脚的来到他身后,她猛地环住了他的脖颈,学着他以往的模样对着他的耳洞轻轻吹了一口温热的气息。 紧接着毫不迟疑的一口咬在他的耳垂上,动作虽不重,却轻而易举的惹得身前人一阵颤栗,一滴漆黑的墨汁顺着笔尖滴到了公文上。 表面的安静被击破,他身子僵了僵,一股热浪将他耳根都给染红了。他不自在的轻咳了咳,终于叹息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花怜月嘻嘻一笑,身子盈盈一旋,不客气的坐进他的怀中。 搂着他的脖颈,她歪着头,吐气如兰的嗔道:“我方才都没有生气,为何你要生气?真是气!” 霍连诀尽管眉眼高挑,双颊染上了桃花般的红晕。却依然努力绷着面皮,冷声道:“我也想知道,为何有女子意图接近我,你不但不生气,反而一心只惦记着逃跑?” 花怜月有点懵,都女人心海底针,让人难以捉摸。为何这男人矫情起来,丝毫都不比女子逊色! 花怜月眨眨眼睛,半响后才道:“我当然生气呀!我还恨不得拿刀砍了那揪着你不放的手,然后当猪脚那般炖了。” 霍连诀面皮一松,眸中笑意还未溢出,就听她嘟着嘴继续道:“可我大哥曾经过,男人若是有心,就算你拿鞭子抽都不会跑。男人若是变了心。就算你拿铁链锁了,他也一样会跑。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纠结旁人的刻意亲近。毕竟,人家的所思所想,我并不能控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自己一颗心。” “你才多大,你大哥就对你这些。”霍连诀忍不住开口道:“他就不怕你从此对男人起了畏惧之心,再也不敢轻易碰触感情!” 花怜月想了想,道:“那时我只有八岁,大哥带我去戏楼听戏时,顺嘴的。不过来也奇怪,那戏文唱的是什么我不太记得了,大哥这段话我居然记到了今日。” 霍连诀眼角抽了抽,这位未来大舅子,似乎有些不靠谱。以后成了婚,还是让月儿少与他接触为好。 花怜月还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已经让霍连诀将自己大哥,暗中列为拒绝往来户。她乖乖的将脸靠近他的肩窝,继续呢喃道:“起来我也有很久没见过大哥,真有些想他了。” 霍连诀伸出胳膊搂住她的肩膀,安抚道:“待我忙过这一段,我就陪你去见你大哥。” “真的吗?”花怜月猛地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一脸惊喜的道:“你会陪我去看望大哥?” 她眸中闪亮闪亮的,似有七彩霞光映射其中。这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让他完全忘记了先前还暗暗将那不靠谱的大舅子列为拒绝往来户的决定。他一脸宠溺的揉揉她的顶,柔声道:“当然是真的,连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花怜月还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她斜眼瞟了瞟那几个刚刚打开的木箱,里面还整整齐齐摞着上百份等待批阅的公文。 她轻咳一声道:“看大哥这事不急,十日后,你能不能抽出一时间,陪我出去四处走走?” 她眸中闪过一丝黯然,十日后是她十七岁生辰。过了十七岁,剩下的日子过一就少一。想到这里,她眼角不由一酸。于是越搂紧了他的脖子,将黯然神伤的脸藏进他的肩窝里。 或许她先前没有醋海生波,也是因为下意识的明白,能够陪他到最后的女子,终究不会是自己吧! 霍连诀紧了紧怀中的温香软玉,眸中闪过一丝强烈的歉意。的确,他们相处最多的地方,似乎就是这间不大的书房。 而且多数时间,都是她独自翻阅各种闲书,而他则被埋在一大堆公文里抬不起头来。对性子活波的她来,被拘成这个模样,实在是一种折磨。 他唇角微微勾起,脸颊轻轻贴着她的顶,无限温柔的道:“一言为定!” 第一百三十三章 商议 白还是阳光明媚,夜里却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雨。 Ww W COM第二日清晨,潮湿的空气中暗暗浮动着泥土伴着雨水冲刷后的甘冽气息。满地黄花残叶混合在一起,让人瞧着徒增烦恼与怅然。 花怜月出了院门,一眼就瞧见钟灵秀正站在凉亭里等着自己。她依然是素衣翩袂,长飘飘。不施粉黛的粉面上,柳眉轻蹙,温润的眸子里包含着濛濛水雾,似乎随时会化成泪珠儿滚滚而下。 饶是隔得这么远,花怜月也能感觉到钟灵秀眸中的哀戚之色。昨日撞破她纠缠霍连诀后,俩人还是第一次碰面。花怜月脚下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后,才硬着头皮提步走了过去。 钟灵秀也在静静的望着花怜月,在她的眼中,花怜月的容色并不算绝顶出色。虽然肤白如玉,眉如墨画。巴掌大的脸上有一双亮到惊人的黑色眸子,里面透出的是一种清冷无华的贵气。可惜她面无半点血色,唇色苍白,透着一种异样的病态。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占据了霍连诀全部身心。 钟灵秀忽然勾唇一笑,偏偏那笑意一丝都未到达眼底。她屈膝盈盈一福,柔声道:“今日之事,就有劳花捕快了。” 见到她花怜月本来还有些不自在,见她神态似乎并无异常,不由暗中长吐了一口气。于是含笑道:“钟姐不要急着谢我,此事还要先去见过姚家姑娘,才能定下章程。” 钟灵秀咬咬唇,谨慎的盯着她,轻声道:“那胡府在梅岭县经营了数十年,其势力盘根错节,不可估量。就算是霍大人都要对这位胡家少爷礼让三分,花捕快还是心为上。” “我知道你的意思,无非是不想让此事牵扯到霍大人身上,免得影响他日后的仕途展。”花怜月已经抬腿往大门走去,她边走边道:“我虽然不太聪明,不过也不是傻瓜,事情的轻重还是能分清的。” 钟灵秀微微一笑,忙跟了上去。 姚家 姚子慧站在院子里桃树下,满地残红皆被她踩在脚下。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夜,居然没有丝毫断绝的迹象。 她的髻裳服已经被冰冷的雨水打湿了,潮湿沉重的衣裳就像是一层冰冷坚硬的外壳,将她牢牢禁锢其中。 她不但满身水汽,就连眼睛里都是水光模糊。虽然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却能听见他愤怒的声音。 “子慧,难道你真的想要成为那胡二少的妾侍?”魏泽紧紧抓着她的手腕。 他的声音除了愤怒,还夹杂着极度的不甘及痛苦:“我可以带你走,只要离开这梅岭县,就是高任鸟飞。哪怕是胡家,茫茫人海他也没有法子寻到咱们。子慧,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你不要犹豫了。” “我”姚子慧脸上满是水渍,根本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泪水。 她多想点头应允,可是想到那双赤红凶狠如同择人而噬的恶魔眼睛,她心中就不寒而栗。她不敢,她宁肯牺牲自己的幸福,也不敢拿面前之人的前程性命去冒险。 姚子慧不知所措的站着,感觉他握着自己手腕的力道越来越大,好像恨不得将她手腕捏碎了才甘心。可是身体的疼痛却远远比不上此刻她心里的痛,那才真是深入骨髓痛彻心扉。 姚子慧努力睁大眼睛,贪婪的想要看清面前之人的模样,对她来也许这是最后的机会。因为明她就要被一顶轿,悄无声息的抬进胡府。 可惜,她的眼泪越流越急,根本就不受控制。眼前一片水汽氤氲如笼罩着朦胧的光环,她再怎么努力都看不清他的模样。 姚子慧心中不由哀叹,如果今日还不能让他断了念想,只怕还有更大的祸事等着他。当断不断后患无穷。她心不由硬了硬,咬紧牙根缓缓闭上双眸。 还是来个彻底了断吧! “子慧,和我一起走吧”他还在急切的喋喋不休,她却用力挣了挣,将手腕从他的手心中挣脱出来。 抬起衣袖狼狈的拭去脸上的水渍,她缓缓开口了:“魏郎,难道你没听过奔者为妾这句话吗?” 魏泽闻言不由一滞,他茫然的望着她。就见她咯咯一笑,道:“胡家有权有势,而且那胡二少相貌堂堂,也不嫌弃我家境贫寒,愿意以贵妾之礼纳我。既然都是为妾,为何我不做那富贵人家之妾,要去做你这穷酸书生的妾?” 她的话如一道晴霹雳,直直劈在了魏泽的脑门上。记忆中的她清纯羞涩,他实在不相信如此市侩凉薄的话会从她的嘴里吐出来。 他语无伦次的道:“子慧,我一直当你是我的妻子,从未有过将你视为侍妾的意思,你为何要这么?莫非,莫非你是怪我家爹娘擅自上门退亲。可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除了你,是谁都不会娶的” 魏泽的话让姚子慧越心酸不已。她不忍去瞧他灰败绝望的样子,略侧了侧身子,只望着院子角落里一棵软塌塌,枯萎了大半的葡萄藤,慢慢的道:“先前你父母来退亲,我心中也是恨的。不过这些我也想清楚了” 她抬手扶了扶髻上快要滑落的赤金镶红宝石蝴蝶簪子,继续道:“就算你依然将我视为妻子,我却不能将你视为夫君。这些年的情分就当是过眼云烟,全都忘了吧!咱们还是各自安好!” 艰难的吐出这番话,她就觉得喉中冒出一股血腥之气。胸口很闷很闷,闷得让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魏泽已经完全呆住了,他喃喃道:“子慧,这是你的真心话吗?”她的话就像冰锥般刺得他痛彻心扉! 姚子慧抬起衣袖,悄悄在脸颊上拭了一把,狠下心想要给他最后一击。就听一个极清爽的女声,突兀的插话进来:“傻子,当然是假的。没看见人家眼睛都哭肿了嘛,怎么会舍得真的将你忘记!” 姚子慧,魏泽皆是心头一震,闻声望去,却见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好几个人。为的少女虽然头戴斗笠身穿男装,却是姿容清雅不凡,宛若翩翩少年。她眉眼微挑,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钟姐姐!外面那么多人守着,你们是如何进来的?”姚子慧不认识花怜月,却认识钟灵秀。她忙奔过去,扯住钟灵秀的衣袖,还未上几句话,两行泪珠已经混着雨水不受控制的滑落下来。 钟灵秀微微一笑,指着一旁的花怜月,对她道:“这位是衙门里的花捕快,这两位姑娘是双生姐妹。一个叫大双,一个叫双,不过我却分不清她们究竟谁是谁。这两位双姑娘轻功了得,是她们姐妹带着咱们避开外面那些守卫,偷偷跳墙进来的。” 姚子慧眼角含泪,对着花怜月盈盈一福,道:“见过花捕快,见过两位女侠!” 花怜月抬手虚扶了一把,道:“姚姑娘有礼了了。”她趁机细细打量了姚子慧几眼。 就见这位姚姑娘眉目清婉,一双眼睛如鹿般大而温柔。在这淅淅沥沥的春雨中,越显得弱质纤纤,身姿楚楚,让人油然生出怦然心动的呵护之意。难怪会让那阅尽美色的胡家二少,生出强纳之心。 再看那魏泽,虽然只是一介布衣书生,五官也极普通。偏偏身材高大挺拔,双目黑亮有神,眸光清澈无垢,看上去很是稳重端厚。就这么看着,倒是与姚子慧是极般配的一对。 “傻丫头!”就在花怜月打量二人的当口,钟灵秀此刻已化身为贴心的大姐姐。 她极温柔的为姚子慧拭去泪水,又拂了拂她鬓边湿透的丝,声安抚道:“别傻乎乎的只想着别人,这可关系到你一辈子的幸福,怎么可以如此草率就答应为人妾侍。” “钟姐姐!”姚子慧呆呆的望着她,红肿的眼眸中神色极为复杂。 “魏泽!”钟灵秀含笑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转眸望向呆立在一旁的魏泽,沉声道:“我只问你,你口口声声对子慧妹妹情深不悔,非她不娶。你可敢对誓?她若是抛下一切跟你走了,你这辈子都会对她不离不弃并永不反悔。” 魏泽呆了片刻,立刻指誓道:“我魏泽在此对誓,我的妻子只会是姚子慧。日后不管生何事,这辈子都会对她不离不弃。若是负了她,必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魏郎,你不要胡!”姚子慧情绪已经接近崩溃,她拼命摇头,胡乱的捂住了魏泽的嘴,阻止他继续下去。红肿不堪的眸子里充斥着无措及绝望,就如那被碾碎在泥浆里的残花,了无生机。 钟灵秀瞧着似乎极为不忍,她悄悄的抬袖在脸上拭了拭,对一直沉默不语的花怜月道:“花捕快,你素来侠义心肠,可有法子帮帮他们?” “方法不是没有。”花怜月呵呵一笑,道:“不过要细细商议一番。” 已经愁断柔肠的姚子慧一呆,与同样满脸痛苦的魏泽对视了一眼,一起将殷切的眸光投到了花怜月身上。 就见花怜月双眸微眯,毫无仪态的打了无数个喷嚏。好不容易止住后,揉着酸的鼻尖,讪笑着道:“咱们还是寻个避开风雨的地方商议吧!这冷风吹着,雨下着,凄凄切切的气氛是有了。可我这身子骨实在是受不了呀!” 姚子慧轻咳一声,困惑的望向一旁的钟灵秀。水盈盈的眸子中分明写着:姐姐,你带她来,究竟是准备为我解困,还是准备给我添乱? 钟灵秀移开眸光,一向温婉的脸上也极难得的流露出一抹窘态。 一个时辰后,大双双轻易的避开外面的守卫,将花怜月与钟灵秀又原路带了出去。这次还多了个魏泽,只是他没有让人帮忙,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法子自己出来的。 离开姚家一段距离后,花怜月这才好奇的询问道:“姚家这院墙颇高,我们进出都颇费力气。没想到你一介书生,身手倒是不凡,居然能来去自如。” 魏泽面上不由一红,他踌躇片刻后,道:“因我自幼就在姚老先生这里读书,所以知道他家后院藏着一架木梯” 花怜月绝倒! 原来书生若是想要偷香窃玉,手段也不比那些市井无赖逊色! 她讪笑着,对魏泽一抱拳,道:“那咱们就此别过,你回去整理行装。我会去轩云客栈定好房间,今夜亥时你过来找我。” 魏泽对她一抱拳,感激的道:“此番多谢花捕快出手相助。若是这次子慧能逃出胡家魔掌,在下就算今生报不了你的大恩,也会给你立个长生牌位。日日三炷香,祈祷姑娘你此生顺意无忧,长命百岁。” “千万别!”花怜月身子抖了抖,讪笑道:“长生牌位这等高级玩意还是不适合我,只要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我这份心也不算白费。” 与魏泽分道扬镳后,花怜月一行人径直去了轩云客栈。这家客栈正好坐落在姚家到胡府的必经之道上,足足三层高,全是用青竹搭建而成,极为清雅别致。 掌柜的与花怜月是老相识,先前他三岁的儿子趁着奶娘不注意,一人偷偷跟着卖麦芽糖的跑到隔壁街去,还是花怜月给送回来的。为此,他还特意送给了花怜月一坛子好酒。 今日见到花怜月冒着蒙蒙细雨而来,他忙笑呵呵的招呼道:“花捕快,这是准备去哪里公干?瞧瞧,衣裳都被雨水给打湿了。这春雨淋漓不尽,最是磨人,可千万别受凉了。” “马掌柜,看来你这里生意不错呀!”花怜月勾唇一笑,她环视了周遭一圈,就见整个楼层都十分嘈杂,到处都是喝茶聊的商客。这里本来靠近码头,加上环境清幽,有不少商客都喜欢在此落脚休息。 马掌柜闻言笑得见眉不见眼,连连拱手道:“托你的福,这几日生意的确还不错。” “瞧瞧,你又谦虚了不是!我回回从你这酒楼过,都是门庭若市客似云来。”她趴在柜台上,询问道:“还有空房间吗?” 马掌柜忙道:“有,有,刚好还剩下最后两间。” 花怜月大喜过望,忙道:“那好,这两间房我都要了。”她又转头对身后的大双道:“拿银子来。” 不妨她身后响起一个悦耳的男声:“掌柜的,你的那两间房,我们要了。”一锭足足十两重的雪花银,啪的一声落在柜台上。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戏耍 咦!这不是戏文里经常出现的桥段吗?有钱有势的少爷,见面就拿银子砸人,用高出数倍甚至数十倍价钱争夺最后的两间房,来满足他们那狂妄的虚荣心。WwWCOM 花怜月饶有兴趣的偏头望了过去,果然见自己身后多了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公子。他眉目俊朗,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头上戴着一顶莹润的羊脂白玉冠,腰间围着镂空寿山图紫金带,手中摇着一把青色的玉骨折扇,居然比她那把洒金扇子还要风骚几分。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劲装汉子,个个目露精光,一看就是内外兼修的高手。丢银子出来的就是其中一个,大约三十开外,一双手骨骼粗大布满老茧,一看就知道练得是手上功夫。 也不知双和他比,能有几分胜算。 花怜月还在神游外,马掌柜已经心翼翼的开口唤道:“花捕快,花捕快,这两个房间你还要吗?” 那大汉再次出声强调道:“掌柜,我方才已经了,这两间房我们要了!”他把那锭银子往前推了推,道:“这里是定金。” 马掌柜皱皱眉,面露不悦的道:“看几位也是走南闯北惯了的,怎么如此不晓事?凡事都讲个先来后到,明明是这位花捕快先询问的,当然要先紧着她了。你们还请稍后,若是花捕快将两间房都订了,就请你们去别的客栈寻空房了。” “放肆!”大汉勃然怒喝。面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他冷冷一哼,正欲开口训斥。正一脸无所事事,摇着玉骨折扇四处张望的贵公子,终于饶有兴趣的将视线拉了回来。 “燕三,不得无礼。这位掌柜的极有道理!” “五少爷!”燕三还欲开口,他口里这位五少爷唰得一下收起了折扇,冷冷道:“一点用都没有,还不退下。”他这一声轻喝,居然带着十足的威严,一点都不像纨绔子弟。燕三只得老老实实退到一旁。 五少爷并未去看花怜月,而是对马掌柜的道:“先前是下人不懂事,让掌柜的见笑了。你看,本少爷是第一次来你们梅岭县,就瞧着你这家客栈还算雅致。不如我多出些银两,还是将那两间空房给我们吧!” 语毕,他又在柜台上搁下两锭银子。而后抿着唇,无比矜持的浅笑道:“这些银子就当是一日的房钱了。” 他再次唰的一声打开玉骨扇,得意洋洋的摇呀摇,就等着面前的掌柜捧着银子,诚惶诚恐的请自己上楼。三十两银子,包五个月都够了,是人都知道该怎么取舍了。 至于那个没眼力的捕快嘛!本少爷大人大量,就饶恕他有眼无珠之罪了。 五少爷斜眼瞥了瞥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捕快,咦!皮光肉滑的,腰肢纤细不盈一握,瞧着怎么像是个女人? 他忍不住又好奇的多瞧了几眼,视线还不控制的下滑,往她胸口处瞧去。蓦然眼前多了一副漆黑的算盘珠子,紧接着是马掌柜那张吹胡子瞪眼睛的老脸硬插了进来。五少爷吓了一跳,忙后退一步,警惕的道:“你做什么?” “登徒子,目光灼灼似贼也!”马掌柜吹着胡子呵斥道。似乎对他无此肆无忌惮的打量花怜月,感到极为不满。 “你什么,我是登徒子,我目光灼灼似贼?”五少爷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尖,痛心疾的道:“你见过长这么好看,出手又这么大方的贼吗?” “噗嗤”有人暗中出一声轻笑。 五少爷极为敏感的回头呵斥道:“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偷偷笑话本少爷。”他一双极漂亮的眼睛,冒着怒火狐疑的在自己的随从里搜寻着。 “喂!”花怜月含蓄的扯了扯他的衣袖,成功拉回他的视线后,她对他咧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皮笑肉不笑的道:“这位五少爷是吧!瞧这情形,若是我不答应,今夜这两间房只怕你是住不上了。为何你不与我谈谈?” “原来真是一个女人,没想到这地方居然还有女捕快。”五少爷用扇子一拍手心,就像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奇闻异事般,惊呼出声。 花怜月头疼的一拍脑门,这位少爷看似漂亮贵气,只是思绪跳跃的太厉害,总是不与自己在同一个拍子上。 他该不是傻的吧!想到这里她不由长吐了一口气,望向五少爷的眸光带上一丝同情。 想了想,她对马掌柜道:“这样吧,我只要一间房,另一间掌柜的就给这位公子吧!”她对大双使了个眼色。大双忙上前,从荷包里掏出一锭碎银角子,大概二钱的模样,放在柜台上。 马掌柜忙道:“用不了这么多,一钱银子就足够了。” 花怜月笑道:“剩下一钱银子,您帮我备些酒菜,送到房间里去吧!”她看了看身上湿了大半的衣裳,又补充道:“再加上一桶热水。” “好咧!”马掌柜笑呵呵的收下那锭碎银角子,摸出一把铜钥匙交到她手里。 二人一唱一和,居然将那锦衣少爷完全丢到了一旁。 “花捕快,等等!”花怜月惊诧的回眸,就见那锦衣少爷俊脸上飞起两抹红霞。也不知是气的,是羞的,还是怒的! 花怜月无辜的眨眨眼睛,似乎并不明白他为何要叫住自己。 五少爷清清嗓子,打开折扇遮住自己半张脸,附身在花怜月耳边,蚊纳般低语道:“你这样,让本少爷在属下面前很没有面子,知道吗?” 花怜月继续无辜的眨眨眼睛,充满同情的道:“是挺没面子的!” 五少爷大喜,忙指着她手里的铜钥匙,道:“这样,我把这三十两银子给你,你还是把那间房让给我吧!” 花怜月再次无辜的眨眨眼睛,在他眼前晃了晃自己的钥匙,无比坚定的道:“休想!” 她得意的仰哈哈大笑三声,带着大双双大摇大摆的往楼上走去。 “你,你,你个的捕快,居然敢戏耍本少爷!”五少爷如见鬼般指着三个姑娘的背影,手中的折扇抖得就跟抽风似得。不过语气中的惊诧明显多于愤怒。 双忍不住回头冲他做了个大大的鬼脸。马掌柜怕他会去找花怜月纠缠,还特意从柜台里绕出来,极为巧妙的挡在他面前。看似恭敬实则警惕的道:“剩下那间房,不知少爷还要不要?” 五少爷的扇子抖呀抖,抖了半后,忽然又不抖了。他收回扇子轻轻敲打着手心,淡淡的对马掌柜道:“谁不要,剩下那间房本少爷定下了。” “这好吧!”马掌柜有些意外,他紧皱着眉头担忧的望了一眼花怜月她们的背影。摇摇头,无奈的回到柜台后去取房间钥匙。 五少爷乘机对身边的燕三道:“你看那位女捕快是不是很有趣?” 燕三眼角抽了抽,极为实诚的道:“属下只觉得她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有些可恶!” “那是因为你是个榆木疙瘩,不知道欣赏女人。”五少爷唇角一勾,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嘟囔道:“没想到二哥这里居然有这么一个宝贝,难怪这么长时间,都不肯回家一趟。” “少爷,这是钥匙,还请收好了。”马掌柜不情不愿的将房门钥匙交到五少爷手里。 五少爷捏着钥匙,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对燕三他们道:“没办法,今夜只有这一间房,注定你们只能睡在走廊上了。” 燕三眼角再次抽了抽,无奈的抱拳道:“是。”我们其实还可以选择睡在屋檐上,或者睡在大堂里。 五少爷勾唇一笑,转身欲走,店门外又匆匆跑进来一位窈窕少女。从他面前经过时,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香软的身子居然直接撞进他的怀里。 他下意识的扶住了她的胳膊,仔细一看,居然是一位温婉清丽的少女。 少女一身飘逸的素服,墨般的长垂至不盈一握的腰间。长随风荡起时,可以看见她元宝般白皙的耳垂上,二颗巧的珍珠坠子前后晃荡,散出莹润的光泽。 少女如受惊的鹿般慌忙退后两步,对他盈盈一福,柔声道:“是女子走路急了些,才会冲撞了尊驾,还请尊驾见谅。” 五少爷收回惊艳的目光,居然一本正经的道:“姑娘不必如此惶恐,本少爷还没有那么脆弱。只是姑娘下次眼睛要放亮些,若是真撞上一个登徒子,只怕就没有本少爷这么好话了。” 撞人的是钟灵秀,她这回还真是因为赶着想去追花怜月,无意中撞到这位五公子身上。可是听他话中的意思,居然怀疑自己居心叵测,是故意撞上去的。 钟灵秀又羞又恼,却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驳。 五少爷已经转身往楼上走去,边走他还边对身边的燕三抱怨道:“方才你为何不拦住那个娘子,若是她存心赖上本少爷怎么办?” 半响后,传来燕三忍耐的辩驳声:“属下见那女子步履匆忙,似乎在追赶前面那位捕快。因为地上有些油渍,脚下一滑才会撞到少爷你身上。应该不是有意为之,也不存在赖上一。” 钟灵秀暗暗点头,心中庆幸,幸亏还有个明白人在。没让自己担上这个刻意勾引的罪名。 顿了顿,燕三又道:“属下看这位女子温婉有礼,又长得极美,就算是想要赖上少爷,少爷你也不吃亏。” 钟灵秀一呆,咬着银牙,眸光如箭,狠狠往燕三背后刺去。 就听那五少爷,懒洋洋的道:“燕三,这你就不知道了。像这样表面温婉,眼睛里写满心思算计的女子,咱们府里是最不缺的。实在没什么意思,还没有先前那个辣椒够味!” 他的声音并未刻意压制,周遭不少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于是这些人看向钟灵秀的眸光,明显多了审视与不屑。 钟灵秀羞恼交加,一张芙蓉面由红变青,由青变白,又由白变紫。还真像是打翻了染料铺子,五彩纷杂好看的很。她终于一跺脚,捂着脸跑了出去。 燕三听见动静,回头望了一眼,随即摇摇头,对身边的燕六道:“好好一个女子,没招谁也没惹谁,就这么被气跑了,真是冤枉的很。” 燕六微微一笑,朝着五少爷的背影努努嘴,声道:“谁没惹到人,不是惹到咱们这位爱迁怒的五少爷了吗!”明显自家少爷在先前那位女捕快面前吃了瘪,就极没风度的把气撒在了后面这位倒霉的娘子身上。 果然,五少爷推开房门后不急着进去,反而对燕三吩咐道:“去查查,方才那个姓花的,住在哪间客房。” 燕三轻咳一声,提醒道:“咱们不是安顿下来以后,要去找二少爷吗?” “笨!”五少爷随手拿玉骨扇在他头上敲了一记,道:“二哥又跑不了,晚些去找他也没事。那个的女捕快胆敢得罪本少爷,自然不能就这么善了。” “是。”燕三苦着脸应承下来。心中却在暗暗腹诽:也不知是谁傻,都是捕快了,有官职在身,还怕她跑到哪里去! 由此他得出一个结论,自家风流成性的少爷,才踏足梅岭县又有新目标了! 五公子盘算着怎么找花怜月的麻烦,花怜月却瞧着迎面而过的一位穿着乌金窄袖的齐胸软缎绸衣,束着黑色腰封的女子愣。 这女子腰细臀丰,肌肤柔滑如脂,一双眼睛斜斜的上挑着。走动间雪丘一颤一颤的,似乎要夺衣而出。这女子生带着一股狐媚之意,引得周遭男子的视线全都聚集在她一人身上,火热的几乎要将她身上的衣裳给灼穿。 她眉眼含笑,一双眸子顾盼生辉,每个被她视线轻轻扫过的男子都是心神一荡,总感觉她是在冲着自己抛媚眼。 走动间,她的裙裾在脚踝间连绵起伏,似一朵盛开的罂粟花,妖异而美丽。 当她与她擦身而过时,她甚至还抛了一个媚眼给花怜月。花怜月冷不丁对上,不由恶寒的浑身抖了抖。姐姐,你这媚眼抛得,还真是男女不忌呀! 女子很快下了楼梯,空气中却留下一股极淡的杜若香。 花怜月回头望着她窈窕的背影,心中却升起一丝狐疑。记忆中,明明没有这张狐媚的俏脸存在,为何偏偏她会有种熟悉感觉 第一百三十五章 结仇 花怜月的房间在三楼,推开青竹编的窗子,外面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榕树。WwWCOM新抽出来的嫩绿叶子被雨水洗过,犹如碧玉妆成,似伸手可得。 往下看,一条两头相通的窄巷,周遭有不少褐墙褐瓦的木楼,泛着陈旧的黑。这条窄巷平时行走的人并不多,青石铺陈的路上有不少墨绿色的苔藓痕迹。 花怜月满意的点点头,忍不住伸手摘了一片嫩生生的叶片儿,用指甲在上面掐出无数月儿状的痕迹。一股叶片独有的草木香气溢了出来,她兴致勃勃的放在鼻端轻嗅着。 一阵略带寒气的微风拂过,让衣裳半湿的她忍不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手一松,被摧残的千疮百孔的嫩叶片飘零而下。 好不容易止住喷嚏,她红着眼眶,泪水汪汪的揉着酸的鼻尖,嘀咕道:“该不会又受凉了吧!”她顺手关紧了竹窗。 “我去催催热水!顺便再让他们熬几碗浓浓的热姜汤来驱驱寒气。”大双出了房门,双开始动手泡茶。 住在二楼的五少爷恰好推开竹窗,探头往外张望。他的眼中自然没有榕树,巷。只看见对面的木楼里,有一个刚刚洗完头的女子,正垂着头,一手挽着湿漉漉的长,一手用木梳有条不紊的梳理着。女子松开的衣襟口,一丝润泽的粉腻时隐时现。 隔得这么远,他似乎都能闻到那皂角的清香,还有女子身上刚沐浴后的甜美体香。 五少爷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脸陶醉的道:“不错,不错,这梅岭县真是一个山美,水美,人也美的好地方。” 忽而听到头上传来几声大煞风景的喷嚏,对面正在梳理长的女子闻声抬头望了过来。正好与做深呼吸,双眸微眯,一脸猥琐的五公子来了个视线的碰撞。女子羞怒交加,也不知骂了句什么,砰的一声关紧的窗户。 估计是把他当成偷窥的登徒子了。 五公子面上表情一滞,还未从打击中回过神来,忽然感觉头上轻飘飘的似乎落下一物。他随手一摸,居然从自己的玉冠上摸下一片嫩生生的叶片儿。还被人给掐的汁水四溢,惨不忍睹。 就摸了这一下,他修长白皙的指尖就被叶汁染上了斑驳的绿痕。他素来有些洁癖,见状不由眉头紧皱,扔了那片烂叶子,扯出一块丝帕开始檫拭指尖。 “五少爷!”房门被敲响了,传来燕三沉稳的呼唤声。 “进来!” 燕三进到屋内,对着一脸阴郁的五少爷一抱拳,道:“属下已经打探出那位花捕快住在哪间客房了。” 五少爷微微垂眸,一边慢条斯理的檫拭着手指,一边懒洋洋的道:“不用你,本少爷也知道了,她就住在我上头这一间。”这竹楼本就隔音效果不好,话大点声隔壁都能听见。花怜月喷嚏声那么响亮,听不出来才是有鬼了。 燕三哪里知道这里面的官司,他依然抱着拳,一脸不可思议的道:“没想到五少爷在这的屋子内安然独坐,居然能知晓屋外之事。这份洞察先机的本事,真是让属下佩服,佩服!” 五少爷手一顿,沉默良久后,才淡淡道:“燕三,不会拍马屁,本少爷不会怪你。不时恶心我一下,就是你的不对了。” 燕三呵呵讪笑着,没有辩驳。他是个粗人,当然没有那些文人溜须拍马还不露痕迹的本事了。不过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真理,他还是知道的。 五少爷抬眼瞥了他一眼,深沉的道:“今夜,你们将她身边那两个丫头引开。然后将她掳了,丢到城外的山沟里去。” 顿了顿,他又露出一口森森白牙,阴测测的道:“记住,丢得越偏僻越好。最好让她吓得心惊胆战,一夜都走不回来。” 燕三并未退下,扭捏了一下,有些纠结的道:“五少爷,她毕竟是个女人,而且瞧着身上也没功夫傍身。何况她还是二少爷的手下,咱们这样欺负她,若是她到二少爷面前告状” “笨死了!”五少爷嘿嘿一笑,不怀好意的道:“你们不会蒙住脸,遮住真容吗?还有,把她丢到荒郊野外以后,就远远跟着,只要没有危险就不用管她。” 他得意洋洋的用食指叩击着桌面,幸灾乐祸的道:“咱们这样也不算欺负她,最多是帮着二哥教训教训不听话的属下。” “呵呵,五少爷,只要您高兴就好!” 燕三眼角抽了抽,为花怜月默哀了片刻,不出声了。 五少爷懒洋洋的挥了挥手,道:“出去吧!本少爷乏了。要休息一会。养足精神等着今夜看戏。”他站起身,解开紫金扣,开始脱衣解带,准备上床休息。 “是。” 燕三一抱拳刚想告退,视线无意中掠过五少爷头顶的羊脂玉冠。忽而视线猛地一凝,犹豫片刻后,他心翼翼的道:“五少爷,你头上的玉冠怎么绿了?” “什么?”五少爷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燕三大步上前,亲手为他取下头上玉冠,上面果然有一团已经干涸的浅绿痕迹。五少爷瞬间想到了那片从而落的烂叶片,罪魁祸还是楼上之人。 他唇角一勾,露出笑肉不笑的假笑。眉眼间倒是显露出一片春花柳月的俊朗,他咬着牙根从齿缝里吐出几句话来:“燕三,本少爷改主意了。今夜将那个姓花的丢到隔壁县去。你亲自动手,务必盯紧了她,确保三三夜都走不回来。” 燕三牙疼般的一咧嘴,对上五少爷阴测测的眸光后,他只得一抱拳违心的道:“是!属下一定会亲自督办此事。” 出了房门,一直在门口候着的燕六对他使了眼色,俩人结伴下到大堂。 寻了张空桌子坐下,又点了几样酒菜。喝了几杯酒,又用了些菜,燕三还举着竹箸百思不解的道:“你五少爷今日这是怎么了?平素里他就喜欢在女人身上下功夫,只要有些姿色的,他都会百般怜惜。那些跟在身边伺候的侍婢们,都被惯得无法无了。为何今日偏偏要与这的捕快过不去?” 燕六噗嗤一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才慢慢道:“你是个愣头青,还真是个愣头青。你可听过京城那位号称歌琴双绝的杨家姐?” 燕三端着酒杯努力回想了一下,赧然道:“京城姓杨的那么多,真不知道你的这位杨姐是哪位。” “啧!”燕六呲了呲牙,放下手里的酒杯,贴近他的耳边道:“那大少爷新纳的那位如夫人你该知道了吧!” 燕三露出一丝恍然大悟的神色,道:“你这么我就知道了,当日我还陪着五少爷去赴了宴。五少爷只略坐了坐,连水都没喝一口就走了。第二日就启程,带着咱们来这梅岭县寻二少爷。” “嘿嘿!”燕六眼中闪过兴奋的星星,八卦之魂开始熊熊燃烧,他贴着燕三的耳根子低低诉起来。 原来五少爷倾慕那位杨姐已久,于是特意去求了老主子,想要娶她进门做个正妻。谁知他前面才央了老主子肯,那位杨姐后脚就得了消息,居然用最快的度勾上了大少爷。 不过大少爷的府里早就有了正室夫人,十日后这位杨姐进了门,也只得了个比妾侍地位略高的侧夫人称号。 本来五少爷只是独自在老主子的书房里,求这桩婚事,并未对外界宣扬。可第二就传出大少爷到杨府下聘,杨府当场应允的消息。 本来纳个侧夫人不同于正室夫人,不需要求得老主子的同意。只要女方自个愿意,就算是老主子也无可奈何。 兄弟争同一个女人,起来这事并不算光彩! 本来老主子的意思是想将五少爷的求娶杨家姐之事隐瞒住,谁知不知怎么搞得,这件事还是暗中流传了出去。只要是有心人都或多或少得了些风声,想来也是当日在书房里伺候的下人嘴不严的缘故。 老主子勃然大怒,将当日伺候的下人都狠狠仗责了一番,可惜依然不能阻止五少爷已经成为京城笑柄这个事实。 五少爷眼见倾心爱慕之人情愿做大哥的侧夫人,也不愿意成为自己的正室夫人,所受的打击可谓是不轻。在强撑着最后一丝尊严参加了婚宴后,他第二日就带着手下远离了京城。 到这里燕六长吁了一口气,道:“杨姐一事,可是让五少爷这顶绿帽子戴的实打实。你方才还他的玉冠被染绿了,我都在屋外为你捏了一把冷汗。他没把火气在你身上,可算是你走运了。” 燕三打了个寒噤,一脸庆幸的道:“还好,还好”又吃了几口菜,他感慨道:“要起来,五少爷的相貌可比大少爷强不少,又年轻了足足十岁。可恨那杨姐没长眼睛,让咱们五少爷吃了这么大的暗亏。” 燕六勾起唇角冷笑道:“相貌好有什么用?谁让五少爷不是在正室夫人的肚子里托生的。大少爷是长子,又是正室所出,日后必定会是老主子的继承人。 或许五少爷对那杨姐没起爱慕之心,大少爷也不会这么爽快的娶她。大少爷是借着羞辱五少爷,来对其他几位少爷彰显他嫡长子的地位不可动摇。” 燕三点点头,道:“只可怜五少爷这自就没娘的孩子,除了二少爷与咱们几个,谁又将他真正放在眼里。他性子怪癖些,也是情有可原!” 又吃了几口酒菜,燕六随口问道:“今夜你准备将那个倒霉的丫头丢到哪里去,要不要给你准备一匹快马?” “不用了。”燕三喝了一口酒,无奈的道:“五少爷还要我亲自监视着,必须让那倒霉丫头走足三三夜,要马也没用。三三夜” 他忽然一愣神,呆了片刻后。猛地一拍大腿,懊恼无比的道:“糟了,要我亲自动手,亲自跟着,我岂不是也要陪着那倒霉丫头走足三三夜。五少爷,这是连我一起惩治了吗?” 燕六瞥了他一眼,无奈的讪笑道:“你才觉吗?” 燕三蓦然一个激灵,半响后,他一脸钦佩的道:“五少爷好深沉的心思,真是让我无比佩服。” 燕六正在喝酒,闻言不由狼狈的呛咳出声。不是五少爷深沉,是你脑袋里这根筋太直,不知道转弯吧! 全身泡在冒着白色氤氲雾气的浴桶里,花怜月就像是只被煮熟的虾米,全身的肌肤都是粉嫩的红。饶是这样,她还是喷嚏不断,眼泪水都要打出来了。 她无力的靠着浴桶,只觉得头疼鼻塞浑身乏力。整个人还昏沉沉的,眼皮沉重无比,几次差点直接滑到浴桶里面去。 若非大双眼疾手快,几次从浴桶里捞人,只怕淹都要淹她几回了。 双正用加了红炭的铁熨斗,为她熨干衣物。虽然是初春,因这雨濛濛,气温依旧阴寒刺骨。那些夹了毛的外裳自然也厚重无比,双弄了半,也只将她的内裳熨干了而已。 双心急,不由嘀咕道:“还是去买件新的吧!只靠熨烫,只怕那盆里的水都凉透了,这些外裳都未熨干。” 大双想了想,道:“不错,还是去现买一件方便。”她站起身,对双嘱咐道:“你看好姐,别让她睡着了,我去去就回!” 花怜月虽然已经晕的七荤八素,闻言还是强撑着睁开眼皮。她抬手无力的指着那扇竹窗,含糊的道:“走这里试试,看可否通畅。” “好!”大双推开竹窗,如大鹏般纵身轻轻一跃,身影很快从窗口悄无声息的消失。 双忙丢了熨斗,扑到窗户前饶有兴趣的往外张望。就见大双已经轻盈的消失在巷子的尾端。她不由啧啧称赞道:“姐,这条窄巷虽然不长,两头皆是畅通无比,此路可行。” 楼下的五少爷四仰八叉的睡得正想,隐隐听到衣诀迎风飘动的声音。他不由皱皱秀挺的眉毛,胡乱挥挥手,含糊不清的嘀咕道:“谁敢吵本皇子睡觉,拖下去砍了,砍了” 房门猛地被人给推开,他那些手下听见屋里的动静,忙进屋查看。就见这位五少爷无意识的翻了个身,抱着怀中的锦被,睡得香甜无比。嘴边还隐隐挂着一丝疑是口水的晶莹液体。 第一百三十六章 以身相许 丑时初,整个梅岭县都笼罩在黑暗的幕下,只有少数楼宇中还隐隐浮现星星点点的灯火。 Ww W COM尽管大多数的人已经早早入了梦想,也有一部分人喜欢在黑暗中行便宜之事。 轩云客栈的灯火自然不会熄灭,长长的走廊里,隔一段距离就挑着一盏油灯。暖黄的灯火既不会影响客人的睡眠,也能在漆黑的夜色中为客人带来一丝光明。 当值的店二将两张桌子拼在一起,铺上棉被搁上一个软枕,也是个不错的休憩之地。此刻他蜷缩在里面睡得正香甜,丝毫都没有察觉自己的客栈里出现了几个不之客。 一阵劲风偷偷袭过,三楼走廊里昏黄的灯火瞬间全部熄灭,黑暗笼罩住整层走廊。走廊里响起了窸窸窣窣走动的声音,三个黑色人影悄然出现。 他们皆是身穿黑色劲装,黑巾蒙面,除了露出来的眼眸,全身上下几乎与黑夜完美的融为一体。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几下腾挪来到了花怜月所在的客房门口。 其中一人将耳朵紧紧贴在房门口,隐隐听见细微的鼾声传出,看来里面之人睡得正熟。 黑衣人眼睛闪了闪,抽出一把寒光四溢的刀。他将薄薄的刀身顺着门缝插进去,开始耐心的拨动里面的木拴。其余二人则散在他的周围,密切的观察着周遭动静。 很快门栓被拨开了,里面细微的鼾声依旧,为的黑衣人眉眼中不由浮起一丝不解。不是三个人吗?怎么里面只有一个人的鼻息之声,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位? 不管怎么,既然来了,当然是要一探究竟。 黑衣人直起腰做了手势,示意跟来的同伴继续留在屋外望风。他将门轻轻推开,身子就势一滚,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独自闯了进去。 室内同样一片漆黑,不过那扇竹编的窗户被棍子支撑着。一丝清辉的月光洒了进来,为这漆黑的屋子带了淡淡的光明。 让他感到吃惊的是,除了床榻上蜷缩在锦被里酣睡的人外,居然还多出一位不之客。 此人同样也是黑衣劲装,黑巾蒙面,不过从那劲装也无法遮盖的前凸后翘火爆身材来看,此人必定是女人无疑。她正好站在衣架旁,在看挂在上面的衣裳。 黑衣女子瞧见这个贸然闯进来的黑衣人显然也吃了一惊,她顺手扯下衣架上的衣裳对他兜头兜脸的罩了过来。黑衣人一偏头,躲了过去。再顺手一捞,将这件衣裳抓在手里。 匆忙中他瞥了一眼,借着月光,一眼就认出手中的衣裳,正是今日花怜月穿在身上的那件。看来床榻上缩在被褥里酣睡的,必定是花怜月本人无疑。 只是一瞬的功夫,黑衣女子已经抽出一把寒光四溢的宝剑。她用手指轻弹剑身,宝剑微微一颤出轻吟。黑衣女子挑起的眼眸中闪过毒辣与阴鸷,宝剑如闪电般朝着床榻那团拱起的被褥上狠刺过去。 黑衣人自然是奉命前来寻花怜月麻烦的燕三,虽然是寻麻烦,可是在他眼中不过是五少爷因为耍孩脾气,弄出的一场闹剧。 花怜月再怎么都是二少爷的属下,当然也是他的同僚,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瞧着她在自己面前被人刺死。 “大胆!休要伤人。”他也忘记要掩盖身份,一声轻斥后,他双手弯曲如铁爪,带着疾风往那黑衣女子的面门抓去。 他来势极为凶狠,若是被抓中,脸上非多几个血窟窿不可。黑衣女子被逼无奈,只得收剑回来格挡。一时间,俩人就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你来我往的打斗在一处。 楼下,睡了一个下午的五少爷此刻神采奕奕。他握着玉骨折扇,一边在屋里来回走动,一边仔细倾听着楼上不时出的轻斥声,还有家俱被撞倒时出的沉闷响声。 当再次听到椅子破碎的声音后,他头疼的一拍脑门,连连喝骂道:“真是蠢材呀蠢材,不是让他悄无声息的把人弄走嘛!他非要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是唯恐旁人察觉不到吗?这接下来该怎么玩” 他一抬眼,瞧见燕六满脸不赞同的样子。轻咳一声,又继续道:“当然,这些都是事。本少爷只担心若是二哥知道我来了梅岭县,只顾着玩没有先去拜见他,只怕他又会好几日不理我。” 燕六眼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的道:“二少爷一向都知道五少爷玩心重,想来也不会太过责怪。”顿了顿,他又道:“只是燕三既然已经鲁莽的惊动了人家,五少爷的计划只怕就要改改。那位姑娘毕竟是二少爷的属下,大伙都是自己人,撕破脸终究还是不好。” “你的也有道理!这计划必须改改,必须改改”五少爷用玉骨扇轻轻敲击着掌心,蹙着秀挺的眉毛,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燕六微微一笑,只要五少爷不要再继续胡闹,他们这些做属下的也就轻松不少。他顺手提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杯热茶,一口一口慢慢喝着。 五少爷忽然在燕六的面前坐了下来,双眼亮,一脸兴奋的道:“要不咱们现在就上去看看,若是燕三还没有泄露身份。本少爷索性来个英雄救美,然后再用救命之恩诓那丫头以身相许怎么样?” 燕六本来端着茶杯,一边喝一边仔细倾听着。闻言眼睛一瞪,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他一边呛咳一边对五少爷竖起拇指,艰难的道:“果真是极好的主意。” 五少爷头一偏躲过了燕六喷出来的茶水,他眉开眼笑的望着燕六,就像是望着此生最大的知己,满脸得意的道:“你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吧!那些戏文里不都是这么演的,自古美女爱英雄。尤其是遇到危险的时候,若是有人路见不平一声吼,那美女就会如找到了主心骨恨不得倾心相随。何况” 他站起身挺胸收腹,单手握拳做了个极雄威的姿势,道:“何况我这位路见不平的英雄,还如此俊朗不凡。她必然会怦然心动,恨不得以身相许!” 哎,戏文害死人呀,好好的少爷都快变成二傻子啦! 燕六还在暗中扼腕,五少爷已经兴致勃勃的道:“走,咱们现在就上去看热闹,顺便英雄救美。”他急不可耐的率先走了出去,燕六摇摇头,只得无奈的跟上。 出了房门,燕六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只是这不安的源头他又不知道出自哪里。直到跟着五少爷走在幽静漆黑的三楼走廊里,他才知道自己为何会感到不安。 整个客栈太安静了,安静的有些诡异! 燕三他们打斗的动静并不,足以将睡梦中的人唤醒。可为何过了这么久,整个客栈的人,包括店二掌柜居然没有一个出来查看? 其中必有诡异! 眼见自家少爷已经欢脱的往花怜月房间奔去,他忙疾声呼唤道:“五少爷,等等,有危险!” “砰” 一声闷响,燕三的身形从屋子里飞了出来,他的后背狠狠撞在对面的木墙上。五少爷大惊,脚下却收势不住,直直的与跌坐在地的燕三撞到一起。一柄闪着寒光的宝剑,如刁钻的毒蛇般,毫不留情的朝滚在一堆的俩人劈了过来。 燕三大惊,忙用力推了五少爷一把,剑刃直直插进俩人中间的墙壁中。黑衣女子顺势狠狠一划,剑刃卷出大片竹渣,木屑。有不少溅到五少爷细皮嫩肉的脸颊上,扎得他生疼。 “我去,一个姑娘家,怎么这么凶!”五少爷惊得一缩脖子,心有余悸的念叨着。手脚并用的后退了老远,先前的贵气风度早丢到了九霄云外。 随后而来的燕六早就亮出了兵器,迎上这名异常凶悍的黑衣蒙面女子。 黑衣女子见对方接二连三有帮手过来,知道今儿自己断然是讨不到好处了。她狠狠对着床榻上依然在酣睡的人瞪了一眼,虚晃几招,寻了个空档从窗口飞跃出去。 燕六提着钢刀,追到窗口处张望了几眼,就见那黑衣女子已经飞快的与黑暗融为一体。他不由长舒了一口气,回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女人似乎不是花捕快?” “也不知那丫头在哪里惹了这样厉害的仇家,若不是被咱们凑巧碰上,今夜必定会命丧当场。”燕三后怕的絮叨了几句,他摸出打火石将屋里的油灯点上,昏黄的灯火立刻驱散了室内的黑暗。 “燕八,燕九!”借着灯光,燕六瞧见同伴昏倒在屋子的角落里,他忙上探查他们的鼻息。 “不用担心!”燕三取下面上的黑巾,苦笑道:“那女贼似乎善用蒙汗药,他们没有提防被放倒了。”顿了顿,他又咬牙恨恨道:“不过她也没在我手上讨到好处,连着中了我两记混元掌,她必定内伤不轻。” 燕六已经探得二人呼吸绵长并未异常,才长舒了一口气,道:“我见你们斗了这许久,整个客栈却没一人被惊动,就猜必定是有人暗中下了药” 他话还未完,就听外面传出“噗通”一声闷响,似重物栽倒之声。燕六与燕三对视了一眼,同时惊呼道:“糟了,五少爷” 迷糊中,感觉面上被人洒了一把清凉的水滴。四仰八叉躺在走廊里的五少爷,终于迷迷糊糊的回过神来。睁开迷蒙的眼睛,正好看见头顶晃动着燕三,燕六那两张焦急的脸。 燕六探着头,见他终于睁开了眼皮,不由惊喜的道:“醒来就好,五少爷可觉得身上有什么不适?” 燕三正在细心的为他探查脉搏,道:“还好,还好,那女贼用的只是蒙汗药而已,虽然比普通的药力要强不少,却没有加要命的玩意。” “哎呦,哎呦!”五少爷捂着涨的后脑勺,苦着脸道:“燕三,你的医术靠不靠谱?本少爷的头疼死了,你居然还好!” 燕三轻咳一声,收回了手,道:“五少爷,你后脑处感觉疼痛应该是摔伤的缘故,和这蒙汗药没啥关系。” “蒙汗药?”五少爷猛地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道:“燕三,你越出息了。蒙汗药都用上了,居然还没将这几个姑娘搞定。弄出这么大动静,还差点把本少爷的命给搭上。” 可怜他好不容易想了个好玩的段子,兴高采烈的跑到门口。脚都没站稳就差点被人给劈死,然后又被迷倒。直到现在他都是懵懵懂懂的,不知道究竟生了何事。 燕三闻言眼角直抽抽,我像是手段如此龌蹉下流之人吗?燕六忍着笑意,三言二语将先前自己与燕三的猜测与他听。 “哎哟!这么歪打正着,本少爷这回还真是救了那个臭丫头一命!这出戏有的唱了!”他兴冲冲的从地上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裳,又摸了摸头上的玉冠,对燕六道:“你瞧我现在的状态如何?” 燕六竖起大拇指,违心的道:“少爷你,此刻风流倜傥,潇洒迷人。若是京城那些姐们见到了,必定会被迷晕一大片。” “那就好!”五少爷兴致勃勃的刚想提步进屋,想了想,他又对燕三,燕六吩咐道:“你们在门口守着,先不要进去!” “是。”燕六双手抱拳,无比坚定的道。 燕三狐疑的瞥了他一眼,也跟着抱拳道:“是。” 眼见五少爷兴冲冲的进了屋子,燕三才推了燕六一把,狐疑的道:“五少爷不是对那丫头记恨颇深吗?他这又是要唱那一出呀?” 忽然他瞪圆了眼睛,将声音压制到最低,一脸惊恐的道:“他该不是听人家姑娘中了蒙汗药,意图不轨吧?” 燕六眼角抽了抽,抬手合上他要砸到脚面的下颌,无奈的道:“五少爷虽然顽劣些,却不是无耻之人。只不过这次的戏本子换了,恶霸欺凌这出戏变成了英雄救美。” 燕三沉默了片刻,默默道:“五少爷果然唱的一手好戏!只是这场景变化的太快,咱们这些做属下的委实有些跟不上节奏。” 燕六讪笑几声,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五少爷这出戏还分上下两场,上场是英雄救美,下一场该是以身相许。” 燕三眼角一抽,追问道:“谁许谁?” 燕六仰头想了想,直接摇头道:“不知道!咱们五少爷唱的戏,本就没人能预料得到结果。” 第一百三十七章 代罪羔羊 五少爷抬腿进到屋子里,就见里面一片狼藉。 WwW COM衣架被推倒了,椅子被劈碎了,四方桌如翻了肚皮的乌龟,四脚朝上委屈的缩在角落里。就连她白日所穿的外裳都被印上无数脚印,散落在床榻旁的地板上。 “嗯!”五少爷满意的点点头。 先前他对英雄救美这出戏码,心中还隐隐觉得有点难唱,只怕骗不过那个一脸精明的丫头。不过看眼前的情形,要屋子里没进贼都没人相信呀! 他再次整理了一下衣服,想想又觉得不对,才经过一番激烈的打斗,怎么可能衣冠整洁。他又将衣服扯乱,尤其露出他精致优美的锁骨线条,再随手将油灯弄暗了些。 深夜,清冷的月,昏黄的灯,凌乱的房子。气宇轩扬身手不凡的俊男,受惊惶恐需要安慰的女子。不生一些雷勾动地火的勾当,怎么配上此情此景。 五少爷越想越觉得自己聪明无比,居然想出如此绝妙的主意来戏耍这个臭丫头。他清了清嗓子,露出自认最迷人的笑容,开口唤道:“花捕快,花捕快” 被子里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依然蒙的严严实实,细微的鼾声连绵不断。五少爷面上的笑容不由僵了僵,他又提高了嗓门道:“花捕快,花捕快” 依然如旧,若不是榻上之人有鼾声从被窝里传出来,他简直以为里面躺着的是个死人。 五少爷只得再次提起嗓门呼唤道:“花捕快,花捕快”只是这声音怎么听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屋外的燕三忍不住探头进来提点道:“五少爷,她中了贼人的蒙汗药,你这样是叫不醒的。” 油灯劈啪一声,爆出一个的火星,照亮了五少爷那张阴郁的俊脸。他咬牙道:“还不快端碗凉水过来。” “是。”燕三忙端起地上的茶碗,里面还剩下大半碗凉茶,颠颠的给五少爷送了进去。 五少爷眼眸中亮晶晶的,他一手端着茶碗,一手去拉被褥,嘴里还温柔的唤道:“花捕快,花捕快” 被褥终于被拉开了,里面的人就像是虾米般蜷缩着身子,脸朝里面侧躺着。散开的墨撒了满枕,也遮住了她半张脸颊。 可惜油灯的光线本就昏暗,加上床榻上垂下的厚密青帐遮住了大半光线,她的脸变得朦胧模糊让他看不真切。 他的视线悄悄下滑,不经意间瞧见她衣襟有些松开,隐隐可以从领口处窥见她光裸的锁骨。五少爷的心脏一紧,奇异的漏跳了一拍。脑中却不由浮起白日里,面前之人那宜嗔宜喜的俏脸。 “花捕快,醒醒!”五少爷嗓音中捉狭之意尽去,语调中不自觉的带着一抹温柔。他稍迟疑片刻,终于伸手拂开她面上的青丝 屋门口的燕三,燕六皆是耳聪目明之辈,里面的动静自然是听的清清楚楚。五少爷那柔情似水的呼唤,让他浑身一紧,打了个寒颤后。他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对燕六低语道:“五少爷还真会做戏,这声唤也忒肉麻了些” 燕三话音未落,就听屋子里传来五少爷一声惊怒的爆喝:“你是谁?为何睡在这间房里?” 燕三,燕六对视了一眼,心头皆是一惊,忙闯了进去。恰好看见五少爷手猛地一挥,大半碗凉茶全泼在榻上之人的脸上。 朦胧中的魏泽,被人泼了一碗凉水不算,还被人硬生生的从榻上拖起来扔在冰冷的地板上。 那蒙汗药的药性颇重,这间屋子又是那女贼重点关照的对象,魏泽才会睡得如死猪般。整间屋子都要被人给拆了,还浑浑噩噩全然不知。 直到他感觉人中处针扎般一阵刺痛,才让他彻底恢复神智。他勉强睁开眼睛,就见眼前一个长相极为俊俏的锦衣公子,活像抓住奸夫的妒夫,正一脸气愤的对着他狂吼,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 “快,你为何会在这间屋子里?” 魏泽昏昏沉沉,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面对这位贵公子的责问,他苦笑一声,双目无力的闭上。嘴角却紧紧的抿着,一个字都不肯吐出来。 县衙 花怜月满脸苍白,浑身无力的躺在床榻上。她额头上搭着一块湿漉漉的帕子,塌边的木几上还有一碗冒着白烟的漆黑药汁。 霍连诀抬手取下她额上的帕子,大双忙过来接了,又递上一块新绞好的。他摇摇头,道:“药已经搁凉了,还是先喝药吧!” “也好!”大双放下帕子,端起木几上的药碗。霍连诀心翼翼的将花怜月扶起,靠在自己的胸口,然后接过大双手中的药碗,一勺一勺心喂着。 感觉怀中的她就像是一个烧红的火炉子,不断的往外冒着热气,他眸中的忧色不由又加深了几分。 殷澈在一旁道:“今晨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病成这幅模样?”她侧头望向双,低声问道:“你们这一究竟跑哪里去了?” 双抿着嘴,悄悄抬眸望了一眼霍连诀的后背,而后如拨浪鼓般使劲的摇头。回来前,花怜月可再三交代过:因姚子慧之事牵扯到胡府,为了不让霍连诀受到牵连,所以千万不能让他知道。 “你平时话挺多的,今日怎么哑巴了!”殷澈见她半不吭气,有些不解的道。 “不用问了。”霍连诀又喂一勺药,淡淡的道:“你回来前,我已经问了无数回。可惜她们主仆的嘴都紧的很,一个字都不肯吐出来。” 大双只得赔笑道:“殷捕头,咱们今日真没去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是在街面上随便逛了逛。没想到这春雨霏霏,看似不甚细密却还是将姐的衣裳弄湿了。我家姐本因积年旧症染了寒气,才会被湿气入侵引得寒症作。” 霍连诀淡淡瞥了她一眼,眸中的寒意让她讪讪的闭了嘴。当然,这些话也是回衙门前花怜月交代她这么的。可惜看眼前这模样,霍连诀似乎并不太相信,却又无可奈何。 “花捕快可在?”外面传来钟灵秀的声音。 “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殷澈站起身道:“我出去瞧瞧,顺便将她打走。” 霍连诀连眼皮都没有动,继续稳稳的喂花怜月喝药。 一碗药还没有灌完,她的脸已经由苍白变的绯红。大双用手背试了试她的额头,感觉到一丝潮意,她惊喜的道:“出汗了,太好了,出了汗姐身上的热度就会消退。” 霍连诀将空碗递给大双,他抽出一块帕子擦了擦花怜月嘴角残留的药渍,沉声道:“你们若是不想今日去了哪里,我也不强求,想来这是月儿的意思。只是我要嘱咐你们几句,屋外那位,虽然看着性子不错,逢人却只三分真话。你们跟着月儿,可要帮她提防着。别傻乎乎的,人家什么,她就信什么。” 大双与双对视了一眼,眸中同时闪过一丝惊诧。大双踌躇片刻,才点头应承道:“咱们姐虽然面上看着精明,实际性子娇憨的很,又喜欢打抱不平。犯起犟来谁也劝不住,不过我们会心看紧她的。” “那就好!”霍连诀松开手,将迷迷糊糊的她又塞进被窝里。对大双吩咐道:“去厨房烧些热水给她泡泡,让汗出得爽快些!” “是。” 大双匆匆出门,恰好殷澈打走钟灵秀,回到屋内。 霍连诀正坐在塌边细心的用干手帕,为花怜月拭去额头不断冒出的汗珠子。花怜月不安的哼哼唧唧着,脑袋在珊瑚软枕上碾来碾去,似乎极难受的模样。纤长的睫毛一直轻颤着,就像出蛹的蝴蝶翅膀,想要睁开却又没有力气。 她的手却从被褥里伸了出来,胡乱扫了几下,刚好碰到他的一片衣角。她下意识的紧紧拽在手中,就像孩子抓住心爱的玩具般,怎么都不肯撒开了。他垂下眸子望了一眼,紧绷了一晚上的面皮居然松了松,深沉的眸中闪过一丝暖色。 不知怎的,殷澈瞧着这一幕,居然想起了与萧凤楠相处的那七。最初他昏昏沉沉时,就像是脆弱的孩子,总是抓住她的衣角不放手。可惜随着他伤势渐渐好转,最初的依赖渐渐变成了冷漠,最后居然是直接消失,让她遍寻不着。 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身边却已经另有美人相伴,每每思及她就忍不住黯然神伤。 双望着她,好奇的道:“殷捕头,你的眼圈为何红了?” 殷澈抬手飞快的在脸上抹了一把,强笑道:“当然是见不得郎情妾意,羡慕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双呵呵了两声,不言语了。 殷澈扬起眉梢,望着不动声色的霍连诀道:“你就不问问钟姐这么晚来找月丫头什么事吗?” 霍连诀浓眉微蹙,望着床上双颊潮红,昏昏沉沉的花怜月。他伸出手,慢慢扳开她手指,将自己的衣角抽了出来。为她掖好被角,他站起身,沉声道:“本想着不理会她,她自然会知难而退,谁知她又把主意打到月儿身上。本官倒要去亲自问问,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站起身欲走,榻上的花怜月却将脸埋进了珊瑚软枕中,低低呢喃道:“连哥哥,我好热,头也好疼” 霍连诀脚步一顿,立刻回眸去望。就见她勉强睁开眼睛,红着眼眶,又软软的嘟囔道:“我的头真的好疼” 霍连诀神色显然有些意外,也不知她和钟灵秀之间究竟有什么秘密,如此难受的情况下,听到自己要去探听真想,她居然强行支撑着唤住自己。 他眸中闪过一丝不解,终于还是回身在床榻旁坐了下来。他握了她的手,安慰道:“不用怕,等烧退了,头就不疼了!” 花怜月勉强笑笑,含含糊糊的嘟囔道:“我不怕烧,只怕冷。尤其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冷。全身血液就像被冻得停止了流动,身体一寸一寸的僵硬,除了针扎般的疼痛什么都感觉不到,也动弹不了” “月儿,别话了,既然头疼,就闭上眼睛好好休息。”霍连诀听不懂她的话,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热度似乎比先前下来了一些,却依然感到烫手。显然她是烧糊涂了,在胡言乱语。 “我还是去绞块热帕子来给她擦擦吧!”殷澈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她嘀咕了一句,一转身,却对上紧紧咬着唇默默流了满脸泪水的双。 她忙拉了双一把,道:“别在这里杵着了,和我一起去打热水吧!”她拉着双匆匆出了房门。 花怜月与霍连诀都没有注意到二人的离去,她努力勾起唇角对他露出一抹甜笑,只是那笑容极为飘忽虚无。就像是晨曦的露水,雨后的彩虹,湖面上的薄雾,美丽却易逝。霍连诀心头一阵阵抽痛又有些怜悯。他轻轻握着她的手,浓眉蹙得紧紧的,一张俊脸也有些微微白。 霍连诀感觉到她的手微微动了动,忙道:“你想要什么,就是了。” 夜风摇曳,就像是看不见的不之客,透过窗棂的缝隙吹了进来。清亮的烛光轻轻摇晃着,映得她一张脸满是粉嫩嫩的红,居然比平时的面色要好看许多,多了几分妙龄少女该有的风姿。 她却摇摇头,努力抬起手,将冰冷的手指抚上他皱起的眉心,嘟囔道:“连哥哥,我第一次见你时,你就爱皱着眉。如今我病了,你还是皱着眉。现在你还年轻,若是到了我爹那个年纪,你这眉心的皱纹岂不是可以夹死苍蝇。” 霍连诀愕然,随即轻笑出声:“那你就顾好自己,别让连哥哥操心。”他含糊的嘀咕了一句,低头在她额心印了一吻,又想去找她的嘴唇。她慌忙将脸偏开,不满的嘟囔道:“别,我还病着呢!你可不能趁机欺负病人。” 霍连诀低低一笑,道:“没关系,我不嫌弃!”他再次低下头。 花怜月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使不上力,先前去抚他的眉心,已经耗尽了她好不容易蓄积起来的力气。此刻的她连推他一把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紧紧拽着他的前襟,被动的承受着他的亲昵。 好在他还顾着面前的她是个病人,只在她的樱唇上如蝴蝶般轻轻一触,即恋恋不舍的离开。倒叫一直屏住呼吸,心跳如鼓的她,眸中微微闪过一丝失望。 第一百三十八章 纳妾 第二日,虽然淅淅沥沥的雨水终于停了,色却依然晦暗阴沉。WwWCOM寒风吹得路上的行人,个个缩紧脖颈行色匆匆。 烛花摇影,冷透疏衾刚欲醒。 姚子慧呆呆的坐在妆台前,纵然她面前摆了一整套的赤金头面饰,项链,耳环,手钏,簪子,步摇,金钗,花钿等应有尽有,却丝毫不能带给她一丝欢愉。 此刻的她脸色青唇角白,鹿般水濛濛的眼睛里布满红丝,显然是一夜未眠。 纳妾不比娶妻,只在晚上用一顶轿抬了人入府即刻,悄默声的,根本就不需要大张旗鼓。 倒是那胡家二少颇为看中姚子慧,不但在府里张罗了上等席面,请了戏班子唱戏,准备热热闹闹的给足姚家人面子。胡家二少夫人还特意打了府里一位颇有脸面的吴姓管事娘子过来帮忙操持。 那位吴大娘体态颇丰,满身绫罗珠翠环绕显得颇为富贵。此人颇有些饶舌,进到姚家就一直对着姚子慧叽叽喳喳个不停。 “姚家娘子可真是好福气,居然能让胡家这样的钟鼎之家看中。以后若是有福能生个少爷,只消胡家手指缝松一松,你姚家日后可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姚家娘子进了门,就知道咱们府里的二少夫人是极为贤惠,也极好相处的,府里的姨娘们对她皆是恭恭敬敬。老夫人,夫人都对她极为喜爱。” “咱们二少夫人父亲可是翰林院修撰,是正经诗书世家的姐。姚家娘子的父亲虽然只是个教书先生,好歹也算有功名在身,姚家娘子必定也是知书达理之人。等进了府,一定能与咱们二少夫人得上话。” “姚家娘子这双眼睛长得可真美,居然有二少夫人六分神韵。” “姚家娘子” 姚子慧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不由连连冷笑。真以为她年轻,就听不出话中的鄙夷与警告吗?这位吴大娘明着是来帮忙,实则是受了那个二少夫人的指使,来给她使下马威的。 她微微侧头透过敞开的窗棂,去望院子里的那棵老桃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她慢慢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极美的浅笑。只是她水濛濛的眸子,依然显得淡漠而冰凉。 吴大娘面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这位姚家娘子也不知是没有城府,还是城府太深。她嘴都干了,各种难听讥讽的话也尽了,她居然还能一声不吭的忍下这口气。这位见惯场面的管家娘子,心头顿时升起板子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外头的冷风卷着几片残花飘了进来。随风而来的,还有一位俏生生的绿衣少女。她手里好捧着茶盘,里面有两碗热腾腾的桂圆红枣银耳汤。就见她笑吟吟的道:“吴大娘辛苦了,这寒地冻的,用些热汤暖暖身子吧!” 吴大娘正好絮叨的口渴,又见这羹汤用料十足,于是伸手端了一碗,连吃带喝用了个干干净净。 绿衣少女将剩下的一碗放在姚子慧面前,笑吟吟的道:“今日只怕要到夜间才能吃上东西,姚姐姐也多少用些吧!” 姚子慧眸光盈盈的望着她,绿衣少女略点点头,她终于伸出手端起了那碗热气腾腾羹汤。 用了茶点,绿衣少女亲自动手给姚子慧换了一身装束。一件海棠红夹金线绣百子榴花厚缎锦袍,底下露出粉红色洒遍桃色花枝百褶裙,行动间如扶风拂柳春色尽显。 漆黑的髻上压了一整套金光闪闪的赤金头面,一支金海棠步摇垂下细细的金色流苏,在她粉腻如脂的额前轻轻摇晃。 再配上那描细的眉,涂红的唇。她原本清新秀美的脸居然显出绮丽靡艳之色。 吴大娘偷眼窥着,心头不得不暗叹,难怪二少爷闹着要纳这位为妾。不论心性就论姿色,已经将府里其她姨娘全压了下去。 傍晚时分,姚子慧悲悲戚戚的拜别了父母,蒙着红盖头在绿衣少女的搀扶下上了花轿。轿夫抬起花轿,一步三摇的往胡府方向而去。随轿的除了绿衣少女,还有吴大娘,以及六个胡府仆役。 吴大娘却面色白,双腿微颤的跟在轿子后面。只听咕噜一阵乱响,她捂着肚子,面露痛苦之色。急促的道:“等等,等等,容我去净手。” 轿夫无奈的停了下来,吴大娘再也顾不上风仪,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的往路旁的农家茅厕奔去。 半柱香以后,色已经完全黑透,她才晃晃悠悠,双股颤颤的从茅厕里艰难挪了出来。 “起轿!”轿夫一声高呼,花轿再次被抬了起来。 才走出一里路的模样,吴大娘肚子里又是一阵绞痛。她煞白着一张脸,颤颤巍巍的道:“停下,停下” 绿衣少女为难的道:“吴大娘,再等下去,吉时可要过了。” 吴大娘咬着牙,一脸冷汗涔涔的道:“死丫头,你先前到底给我喝了什么?害得老娘我肠子都要拉出来了。” 绿衣少女立刻开始怆呼地的叫屈:“吴大娘这话得好没道理,两碗羹汤都是一样的,您自己取了其中一碗,剩下的我才端给姚家姐姐。为何她喝了却一点事都没有?明明是您的肠胃享惯了富贵,不适应咱们贫家粗食罢了!” 吴大娘有些不服气的挑开轿帘,往里张望了一眼。姚子慧果然端端正正的坐在轿子里,连额前的盖头都没有晃动一下,丝毫没有同样的囧况生。 吴大娘恨恨的摔下帘子,捂住肚子拔腿想走。绿衣少女却一把拖住了她,不依不饶的道:“你不能走,先清楚,误了吉时是算你的,还是算咱们的?” 轿夫,杂役们也不满的道:“不错,不错!吴大娘,再耽搁下去误了吉时,只怕二少爷会火了。” 吴大娘的面色本就青白难看,她狠狠瞪了绿衣少女一眼。绿衣少女丝毫不惧,还笑吟吟的道:“吴大娘也用不着瞪我,我只是看在姐妹一场为姚姐姐送嫁而已。赶在吉时将她送到胡家后,自然就没我的事了。至于你们在主子面前是领赏还是领罚,都和我没关系。” 她这话立刻得到轿夫,杂役们的响应,他们都是胡家的下人,本来主子纳妾是高兴之事,他们辛苦一趟还能得不少赏赐。若是因为吴大娘误了时辰,扫了二少爷的兴致,只怕赏赐会变成一顿板子。 吴大娘的肚子里又是咕噜一阵乱响,偏偏绿衣少女又死拽着她不放。她只得无奈的道:“那你们先行一步,我随后再来追你们。” 绿衣少女立刻一松手,就听一阵噗嗤噗嗤的轻响,吴大娘铁青着脸,捂住屁股就跟中箭的兔子般飞快的窜走了。 绿衣少女飞快捏住鼻子,一只手在面前胡乱扇着,满脸嫌弃的嘟囔道:“还是钟鼎大家出来的管家娘子,这么大动静,也太失礼了。” 没了吴大娘的牵袢,轿夫们脚下如飞,抬着花轿往胡府一路疾行。隐隐见到前面就是轩云客栈,绿衣少女扶着轿杆的手,暗中吐出一道暗力。婴儿手臂粗的紫红色轿杆应声而断。 花轿应声而落,姚子慧惊叫着,狼狈不堪的从轿子里滚了出来,一身新衣新裙沾了不少泥水。 轿夫们也惊出了一身冷汗,绿衣少女忙上前扶起姚子慧,担忧的道:“姚姐姐可有伤着?” 姚子慧摇摇头,头上的红盖头顺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着。绿衣少女似长舒了一口气,又侧头指着那犯傻的轿夫,森冷的喝道:“你们是怎么抬轿子的?这下好了,新姨娘还没进门,就被你们摔成这幅模样,看你们家二少爷该怎么罚你们。” 绿衣少女虽然年纪不大,冷着脸却有一股不出的威严。手中还抓住半截轿杆的轿夫,吓得面色如土,只嘟囔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其余几人面面相觑,个个脸色变幻不定。 “不要怪他们!”姚子慧忽然清清淡淡,温温婉婉的开口了:“幸好这里离胡府已经不远,你们想法子把这轿杆修一修,我去客栈寻个地方,把衣裳清理一下,想来也不会耽误多久。” 两句话立刻解决了所有困境,其中一个杂役笑呵呵的道:“姨娘是明白人,咱们几个多谢姨娘的体恤。以后进了胡府,姨娘若是有什么跑腿的活计,只管放心交给我们哥几个,保证随叫随到。” “以后的事以后再吧,你们快去想法子修轿杆,可别真耽误了时辰。” 绿衣少女轻轻一笑,上前几步扶着姚子慧往轩云客栈而去。 姚子慧一步一步的走着,因为难耐心中的激动,她的手居然一直在微微颤抖:走出这最后几步,她就能摆脱所有束缚,跟着魏郎远离这些烦恼,过上只羡鸳鸯不羡仙的逍遥日子。 盖头下,她已经泪如雨下,磅礴汹涌。绿衣少女不得不暗中轻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千万不可失态 只一炷香的功夫,吴大娘已经急急忙忙的追了上来。万万没想到抬新姨娘的轿子居然停在路旁,她不由唬了一跳,忙上前询问生了何事。 一个杂役便将轿杆意外折断之事告诉了她,吴大娘到底是老成经事的,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强烈的疑惑。忽然她一拍大腿,惊恐的道:“糟了,该不是那姚家娘子使了诡计,想要逃跑吧?” “吴大娘,你没事了吗?”吴大娘话音刚落,耳边传来绿衣少女脆生生的话声。她循声回头望去,就见一红一绿两位姑娘俏生生的从轩云客栈走了出来,就立在门口昏黄的灯笼下。 吴大娘快步走了过去,她挤出一脸关心,道:“听闻姚家娘子摔了一跤,没有伤着哪里吧?” 姚子慧没有出声,绿衣少女笑嘻嘻的道:“无妨,只是将衣裳弄脏了而已。”吴大娘的视线不由往姚子慧周身扫了扫,果然瞧见她的衣裙上多了几块黯哑的水渍。 想了想,她终究还是不放心,嘴里笑嘻嘻的道:“老身瞧瞧姚家娘子的妆弄花了没有?”她飞快的掀起了姚子慧的红盖头。 一阵珠翠相撞出的细微声响,盖头下露出女子粉嫩嫩的一张脸。眉黛如墨,唇红如花,一双细细描绘过的眸子里似有水雾的光泽。 不是姚子慧,还能是谁?吴大娘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立刻放下了。 绿衣少女却不干了,她抢过吴大娘手中的红盖头,重新遮住了姚子慧的头脸。然后扑头盖脸的呵斥道:“吴大娘,亏你也是有些年纪,有些脸面的管家娘子,怎么一点都不晓事。这盖头也是能顺便掀的?若是犯了忌讳,可如何是好?” 今日这趟差事,吴大娘本就办的不太顺利,加上拉了这一路的肚子,腿都软了,现在居然还受一个姑娘的呵斥。她如何忍受得了,于是不满的嘟囔道:“不过是做姨娘的,二少爷开心才赏下这幅红盖头,还真把自己当做正经夫人了。” “你”绿衣少女刚要动怒,姚子慧却悄悄拉了她一把。心有不甘的绿衣少女只得悻悻的住了嘴。 谁也不知道,盖头下的她,嘴角微微扬起,竟如春花般明媚无双。 几经波折,花轿终于赶在吉时抬进了胡府,总算没有误了胡家二少的好事。 胡府戏台上,一位青衣花旦还在咿咿呀呀的唱着,酒席上推杯换盏喝得极为热闹。姚子慧自然被直接送进了布置一新的内院厢房。 听见周遭杂乱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她抬手取下头上的红盖头,粗略的四下打量了几眼。新打造的整套黄花梨家具,妆台上的葵花青铜镜,长条几上的缠枝牡丹翠叶熏炉,还有两盏红烛轻轻摇曳。这间屋子虽然算不上奢华无度,却也清新雅致。 见她拎着红盖头四处打量,一旁的丫鬟犹豫片刻,嗫嚅道:“姚姨娘,那边宴席一散,二少爷就会直接过来,还请稍等片刻。不如让我帮你把盖头弄好。” “宴席呀?”姚子慧眼眸转了转,她在花梨圆桌边坐好,慢条斯理的对丫鬟道:“折腾了一,我肚子也有些饿了,你去帮我弄些吃的来。也不用多了,就樱桃酿鸭肉,清蒸鳜鱼,淸炒枸杞芽儿,凉拌芦笋,再来一碗鸡丝细面。” 丫鬟眼角抽了抽,这位新来的姨娘胃口可真好,点起菜来一点都不含糊。只是她乃新来的娇客,不管以后如何,这几日必定是得宠的,暂时不能得罪。 丫鬟陪着笑脸道:“那就请姚姨娘忍耐片刻,我这就去厨房为你准备。”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失踪 枝叶繁茂的大榕树迎风微颤,浓绿浅绿的叶片被雨水打落了一地。Ww WCOM此时已经入夜,凉如水。姚子慧,魏泽双双拥在一起,泣不成声。 姚子慧伸手抚着魏泽青肿的眼角,心疼的道:“魏郎,究竟是谁把你伤成这个样子?” 魏泽面露苦笑,谁知只是这么细微的动作,却把嘴角的伤口扯破了,一丝血迹漫延了出来。他强忍疼痛,搂着她单薄的肩膀,安慰道:“无妨,只是一个的意外而已。” 姚子慧抬眸望着他,鹿般温润的眸子里,泪盈于睫。她用帕子轻轻拭去他唇角的血迹,他则含着笑轻轻握着她的手腕。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闪瞎了周遭众人的眼睛。花怜月,大双,尴尬的将视线移到一旁。 “对,对,是意外,是意外!”五少爷倒是神情自若,手中的玉骨扇轻轻摇动着。他无视魏泽复杂的眼神,毫无愧疚的笑道:“何况只是些皮外伤,用了本少爷的白玉紫金膏,将养几后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花怜月冷冷的横了他一眼,他俊脸上的笑意顿时一滞,讪讪的闭上了嘴。 花怜月本是大病初愈,为了兑现对姚子慧的承诺,强撑着病体,瞒着霍连诀匆匆回到轩云客栈。没想到,自己的房间居然多了这么些不之客,更加没想到魏泽被五少爷的人给制住,满脸伤痕也不知受了多少私刑。 与魏泽悲愤的目光交错,让花怜月一个激灵,她正要翻脸。原本还一副恶霸嘴脸的五少爷,见到她立刻变了脸,扬起清风明月般的俊朗笑颜迎了上来。倒叫她感到万分踌躇,犹豫着不知是该立刻翻脸好,还是该报以同样的微笑好。 她满脸不解的望着他,他却回给她一个越灿烂的笑容。随后他的解释,倒是让她满腹怒气,消了一大半。 据这位五少爷所,昨夜这家客栈进了贼人,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整间客栈的人都给迷翻了。只有他英明神武,等闲蟊贼不敢靠近,才会安然无恙。 因他的房间就在自己的楼下,睡到半夜时,听到楼上的动静不对,于是遣人上楼查看,现贼人正欲对屋里的客人行凶。 英明神武的五少爷当即击溃贼人,救了客栈所有的客人。而魏泽因为来历不明,他以为是贼人的同伙,正在严刑拷问其同伙的下落。 而魏泽自然是因为与姚子慧之事心虚,怕会暴露花怜月的计划,于是他咬紧牙关一个字都不肯吐露,所以才生了这大的误会。 总之用一句话概括,就是本少爷行侠仗义,救人无数,快来崇拜我吧! 花怜月本半信半疑,不过瞧这被破坏了大半物件的屋子来看,他似乎也没有撒谎。她心头一动,不由想起了从牢舍中从容逃脱的那个女贼。 同样也是从容不迫的将所有人放倒,大摇大摆的离去。难道那女贼没有将梅岭县的官兵放在眼里,逃出牢舍后非但没有远遁,还胆大妄为的在梅岭县继续作案? 其实五少爷的胡乱吹嘘,让花怜月的判断出现了误差。她还没有察觉到,自己就是那个女贼报复的最终目标。 五少爷窥她神情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心头不由暗暗懊恼,好好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生生给唱歪了。 花怜月收回思绪,对五少爷一抱拳,道:“这位仁兄” “在下姓刘名寿,字连玉,你可以叫我连玉。”刘寿一副自来熟的模样,让花怜月愣了楞,才道:“刘少爷,我与他们还有话相商,麻烦你”她的眼睛往房门处瞥了瞥。 暗示已经如此明显,碰上个识趣的,就会识趣离去。偏偏刘寿从来就不知道识趣为何物,他一屁股在四方桌旁坐了下来,不甚在意的挥挥手,道:“你们商量你们的,不用招呼本少爷。” 他伸出手,为自己倒了一杯清茶,端在手里慢慢抿着。那姿态不出的悠闲惬意,还真是不用人多加理会的模样。 守在屋门外的燕三,由衷的称叹道:“咱们五少爷究竟修炼了什么神功,这脸皮似乎越练越厚了。” 屋子里的花怜月眼角抽了抽,这位刘寿少爷外表俊朗,穿戴不俗,一看就是从养尊处优,为何偏偏一点眼色都不会看? 她索性不再含糊其词,直接了当的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寿手一顿,眼神无比幽怨的瞥着她,道:“本少爷坐在一旁喝茶都不行吗?” 花怜月浑身一抖,她搓着胳膊上突然齐齐站起致敬的鸡皮疙瘩,皮笑肉不笑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行!” “刘少爷,请!”大双已经站到他身边,看似恭敬的做了个请的姿势。 “好吧!真是气。”刘寿见赖不下去了,只得懒洋洋的站起来,拍拍屁股慢悠悠的出了房间。他前脚刚刚迈出,就听砰的一声房门随即被紧紧关上,还差点夹住了他的脚后跟。 燕三,燕六皆是低眉顺眼,大气都不敢出。脾气一向阴晴不定的刘寿这次居然没有火,反倒是勾唇邪魅一笑,刷的一下打开手中的玉骨折扇,优哉游哉的往外走去。燕三,燕六悄悄对视了一眼,忙提步跟了上去。 房间里没了外人,姚子慧拉着魏泽一起,欲跪倒向花怜月道谢。花怜月示意大双扶住了他们。她掏出一张盖着鲜红官府大印的路引条子,递到姚子慧手中,意味深长的道:“把这张路引条子收好,从今以后,世上再没有姚子慧这个人,这上面的名字是你新的身份。” 姚子慧伸手接过,郑重的点点头,细心收好路引后,两行热泪却顺着她的面颊滚了下来。过了今夜,姚子慧会在世人面前消失。明日爹娘收到自己失踪的消息,还不知会担心成什么样子。 魏泽搂住她的肩膀,安慰道:“不用担心,待风头过去,我会让人捎信给你爹娘。或者等咱们安顿好了,再悄悄将你爹娘接出来。总之,定然不会让你忍受骨肉分离之苦。” “魏郎!”姚子慧喉头哽咽着,含糊唤了一声,却一个字都不来。 “好了,别哭了!”魏泽心疼的拭去她面颊上滚烫的泪水。 “好了,那些话还是等顺利出了梅岭县再吧!”花怜月浅浅一笑,道:“钟姐为你们安排好了客船,趁现在夜色正浓,你们快走吧!” 她又对大双吩咐道:“你来帮他们二人换装。” “是。” 半柱香时间过去了,在大双的巧手装扮下,姚子慧成了一个弯腰驼背,满头银丝,皮肤干黄的老太婆。而魏泽则成了一个满脸皱纹,老态龙钟的老汉。两人对视,不由莞尔一笑,即将离别亲人的悲怆与不舍,暂时被抛到了脑后。 姚子慧对着铜镜摸着自己完全陌生的脸,惊诧的道:“没想到大双姑娘还有这等手艺。” 大双一笑,谦逊的道:“行走江湖,多学一门技艺防身而已。我这是最简单的易容之术,可以正常洗脸。不过这些药物只能保持三而已,三过后就会糊掉露出你们本来面目。” 花怜月微微一笑,道:“三已经足够,他们只要出了梅岭县,恢复本来面目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还可以保持三?”姚子慧对着铜镜左看右看,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三算什么,江湖上有几位易容大师,易容出来的扮相,足足可以保持一个月。” 大双笑着解释道:“不过要论易容之术最神秘的,还得数千面观音秦百凤。传中她易容用的是人皮,戴上脸上可以可男可女,可老可少,世上根本就没人见过她的真实容貌,所以才会被人送了个千面观音的外号” 顿了顿,她又笑道:“不过她这样的江湖神秘人物轻易也见不着,见着了也认不出,还是不她了。” “用人皮做面具?”姚子慧惊跳了一下,紧紧拽住了魏泽的衣袖,显然是被吓到了。 只是她这充满女儿风情的动作,再配上她那副年老体弱的扮相,看着实在是怪异。 “好了,再下去,都要亮了。”花怜月终于出声打断了她们的对话,她对大双道:“你将他们送去码头,钟姐还在那边等着。” “我去送?”大双犹疑着道:“那你怎么办?”花怜月大病未愈,虽然一直面带微笑,亦是强撑着身体的不适。而双又化成姚子慧的模样进了胡府,若是她再走开,花怜月身边岂不是连一个守护之人都没有。 花怜月此刻的确觉得头疼欲裂,她勉强笑了笑,拍拍床榻,道:“我就在这里躺一会,想来不用多久,双就该回来了。你用不着担心。” 大双却迟疑着,久久没有挪动步子。她不放心的除了花怜月的身子,还包括外面那位神秘兮兮,不对,神经兮兮的刘少爷。 那个姓刘的虽然有一副好皮相,可他那对桃花眼太过漆黑闪亮。尤其是在注视自家姐时,总是毫不避忌的流露出浓厚兴趣。有这样一个虎视眈眈的人在,她又如何放心将姐单独留下。 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魏泽忙道:“不用了,梅岭县这几条街我们比大双姑娘还要熟悉,完全可以自己过去。” “好吧!”花怜月自认为心意已到,也不再坚持。 姚子慧,魏泽千恩万谢后,终于背上包袱出了轩云客栈,踌躇满志的携手奔向他们新的人生。 送走了他们,大双见花怜月满脸疲惫,不断的用指尖揉着额角,眼眶周边还泛着淡淡的红,显然是支撑不下去了。 她忙铺开了床铺,道:“姐,双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你先到榻上躺躺。”花怜月精神越萎靡不振,她也怕身上的寒症会引体内的炎寒之毒。于是扶着桌角站起来,往床榻边走去。感觉每迈出一步,就像是踩在棉花堆里,浮浮沉沉的落不到实处。 躺在床榻上,盖好锦被,大双摸了摸她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冷,她心中不由一惊,幸好出门的时候还特意带了一包驱寒退热的草药出来。她忙取了药,出了房门往厨房而去。 卷土而来的高热让花怜月昏昏沉沉的紧闭了双眸,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感觉自己腾空而起,似乎被谁抱了起来。是谁?她心中一惊,竭力的想要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就像挂上了千斤坠,怎么都睁不开。 只感觉紧闭的眼皮前就像晕染了无数的彩色光晕,一圈又一圈,如梦似幻,飘飘忽忽。一股淡淡的杜若香,萦绕在她周围 “别装死,快醒醒”也不知过了多久,花怜月感觉有人毫不客气的左右开弓,在她面颊上狠狠的抽打。火辣辣的疼痛几乎要灼穿她细嫩的肌肤。 她皱紧了眉头,慢慢的将眼皮掀开一条缝。瞬间阴霾黑暗尽去,一丝光亮透了进来。她眨眨眼,再眨眨眼,蓦然睁大了双目。 她下意识的支持着想要起身,却觉得头昏得依然厉害。她挣扎了几下,却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县衙书房! 霍连诀勃然大怒,指着面前几人道:“已经整整一了,你们还没有找到人吗?” 邺捕头一抱拳,道:“大人放心,不管水路,6路,咱们已经把守的严严实实,一只苍蝇都飞不过去。卑职想来,就算暂时没有找到,花捕快也必定被贼人藏在县城里,并没有被送出去。” “被送出去?”霍连诀颓然跌坐回椅子里,他冷笑一声,道:“你可知她身上寒症未愈,根本就不用送她出县城,只要断了她的药”他眸中闪过一丝惊惧,后面的话根本就不敢继续下去,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 “二哥!” 霍连诀猛地侧头,怒视着坐在身边的刘寿。 刘寿身子一抖,刷的一下打开玉骨折扇,遮住自己的眼睛,战战兢兢的道:“二哥,休要着急。我连燕三,燕六他们都放出去帮忙寻找花捕快的下路了,想来不用多久,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霍连诀重重的哼了一声,冷冷的道:“你不在京城好好待着,跑我这里厮混什么?明就给我回去。” 往日精力过剩,奇思妙想不断的刘寿,在霍连诀面前却一句话都不敢多。只在心中暗暗哀叹:迁怒,这纯属迁怒。本少爷这霉运还真是走到底了。 第一百四十章 恶毒 刘寿不想留在此地承受霍连诀的怒火,于是随便寻了个由头躲了出去。 WwWCOM邺捕头得了命令也带着手下匆匆离去, 书房里只剩下霍连诀一人,他不由侧头望向打开的窗棂外。突然现院子里那棵枝叶浓绿的桂花树上,居然冒出无数米粒般的花苞儿。 不知不觉间,他不禁回想起当初她轻盈的从桂花树下走过,间落着二三朵细花瓣,沾染了满身桂子清香,抬眸对自己莞尔一笑的情景。 那时的清风,花香,让他熏然欲醉!似乎预示着这是一场永生难忘的相逢。 回想他们第一次见面,其实也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但是记忆里有些东西他觉得模糊混乱,大概那时的他下意识想要与她保持距离,所以并没有刻意留意。只是当日她满身的桂子淸香,已经深深刻在了他的记忆深处。 虽然当时的公堂上,她像极了俊俏少年。可她那双含笑的闪亮黑眸如此灵动慧黠,让他一眼就认出了她的女儿身。 那时的他将这位身世神秘的顽皮少女视为麻烦的根源,三言二语就让她眸中光芒尽失。她羞恼着掩面从书房奔出时,那样狼狈的背影,让他心中居然升起的懊恼。 当他放下偏见接纳她正式入驻自己的生活时,才觉得俩人相处起来十分的舒服。她的热情,调皮,娇憨,狡诈,甚至是傻气,总是能轻易的触碰到他内心最柔软的一角。 其实他们之间美好的记忆并不多。她是捕快,他是知县,同为公门中人,她日日跟着他查案,陪着他批阅公文。所处之地不是在案现场,就是在这的书房。只有他疲惫时,才会放下手中的毛笔与寂寞的她话。 偏偏他这人又有些怪癖,对于不在意之人,他礼数周到却又保持距离,想要近一步却是比登还难。对于心中真正亲近又在意的人,他才会露出痴缠热情的一面。 衙门的人都以为是花怜月日日缠着他,一向清冷的他被迫承受。岂不知,每每到了深夜,他批公文批到麻木疲惫时,只要抬眼看见她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如此温暖,他满心疲惫立刻就会消散大半。 当他想起此刻的她生死未卜,触手难及。一种从未有过的害怕,软弱,压抑,沮丧的情绪让他如困兽般红了眼睛。 胸口憋着一股郁气无处泄,他猛地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桌子,一阵脆响后,碎了一地的茶杯茶壶。 书房的大门猛地被人推开,开门的是咬着下唇满脸泪水的钟灵秀。一向温婉有礼的她惊恐地睁大眼睛,急切的问道:“我听到东西摔碎的声音,所以进来看看!大人,这些碎片没有伤着你吧?” 霍连诀理都不理,他的视线直直的穿过她,薄唇一抿,冷冰冰的吐出两个字:“出去!” “大人”钟灵秀非但没有被他吓退,她反而上前几步,伸手去拉他的衣袖。她满脸哀戚的道:“大人,你相信我,我只是求着花捕快帮帮可怜的姚家姐,我真不知道她为何会突然失踪。” 霍连诀任由她拉着自己的袖子,并没有甩开。钟灵秀心中暗喜,眸中的泪水却流的更快更多。她不断的抽噎着,单薄的肩膀微微抖动,瞧着实在是楚楚可怜。 霍连诀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冷芒,他淡淡的开口了:“钟姐可还记得那位因为骑马,而摔坏了腿的吴家三姐?” 钟灵秀泪水流的正凶,闻言手不由一抖。愣了片刻后,她才抽泣着道:“自然记得,当时的场面极为凶险。可怜琴儿那样一个爽利美貌之人,却被马踩断了大腿,落下了残疾,我此刻想起都替她感到心疼。只是此事过去已久,为何今日你会突然提起她?” 霍连诀黑眸越冰冷幽深,他无声的勾起唇角,继续毫无温度的道:“是嘛?你在替她心疼?那日,吴家三姐摔伤后昏厥过去,现场一片混乱,各府的少爷,姐纷纷前去查看她的情况。为何只有你,第一时间去安抚那匹受惊伤人的马?” 钟灵秀一僵,她不自在的收回扯住他衣袖的手。胡乱拭了拭脸上的泪痕,呐呐的辩解道:“当时我并不知道琴儿伤的那么重。我只是觉得那匹马儿很可怜,它摔伤了自己的主人,回到府里必定会被锤杀。所以才难道是我做错了吗?” 就是因为此事,当时在场的各府少爷姐,都觉得她太过温和善良,就连一匹犯了事的马都舍不得惩治。 霍连诀的黑眸越幽深冰冷,似结了冰的寒潭,没有一丝温度。他慢慢道:“忘记告诉钟姐了,本官的好奇心一向很重。那日,犯事的马虽然被吴家老爷一剑给劈了。可是他也告诉我,那匹马从出生之日起,就一直是吴家三姐在照顾,所以这匹马在她面前一向极为温顺。为何它会突然了狂?” 好端端的,霍连诀为何会提起这桩一年前的旧事? 钟灵秀感到有些不对劲,可又不能不顺着他的话。于是她硬着头皮,道:“对呀!我也一直觉得很奇怪。究竟是为何?” “钟姐真的不知道是为何吗?”霍连诀瞥了她一眼,眸中浓烈的讥讽,让她心头一颤,居然不敢去接他的话。 霍连诀一甩袖子,走到书架前,也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摸出一根锈迹斑斑的牛毛针来。他用修长的手指捏住牛毛针,对着窗外并不清明的光线照了照。 他的话已经让钟灵秀提心吊胆备受煎熬,当她看见他手中的那根针后,原本就煞白的一张脸,血色已经全部褪尽就像白纸般难看。她浑身冷汗涔涔,身躯也开始摇摇欲坠。 霍连诀却没有去看她,他只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着手中这根早已失去光泽的牛毛针,森然道:“钟姐一定想不到,还会再见到这根针吧?” 钟灵秀咬咬唇,手紧紧的绞着衣角,强做镇定的道:“大人你在什么?为何我越听越不明白了。” 霍连诀微微一叹,道:“吴家三姐一定没想到,就因为这根的牛毛针,会让她生生断了一条腿。” 当日霍连诀心生疑惑,于是命令仵作细细查看马尸,看能不能找出让马狂的原因。两个仵作忙碌了整整一,才在马背厚厚的鬃毛下,找到一个细到完全可以忽略的伤口。老仵作就是从伤口里挖出了这根牛毛针。 想来是有人将这牛毛针暗中安置在马鞍内侧与马背之间,吴家三姐骑到马背上,因为马儿奔跑时前后律动,这根针就慢慢扎进它的身体里。 正是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刺痛,才会让一向温顺的马儿了狂。并且陪上了吴家三姐的一条腿,还有它的一条命。 霍连诀暗中打听过,当日因为是春日赛马会,各府里参加的少爷,姐不少。不过在意名次的都是各府的少爷,姐们只是借个由头聚聚,光明正大的欣赏俊朗少年而已。 真正能与那些少年郎并驾齐驱的就只有这位吴家三姐,于是有不少与她交好的各府姐都接触过她的马。至于究竟是谁乘乱暗中放下这根牛毛针的,根本就查不出来。 不过出事以后,大伙都忙着去看吴家三姐,与那匹马有过接触的只有钟灵秀一人。 直到现在霍连诀都记得当时钟灵秀不经意间露出的一个表情,当吴家三姐摔下马时,别人都在惊呼。只有她,虽然也在惊呼,眼眸中却流露出怎么都掩饰不住的畅快笑意。 那恶毒诡异的笑,虽然转瞬即逝,却让霍连诀在不经意间瞧得明明白白,每每思及他都会觉得遍体生寒。所以他才会暗中留意她接下来的举动。 霍连诀一直怀疑她事后去安抚受惊的马,大概是想乘乱将那根牛毛针拔出来。结果现针已经完全刺进马背,根本就拔不出时,才悻悻作罢!转而与大伙一起去看护吴家三姐。 可惜他手上除了这根普通的针,根本就没有别的证据,能够证明她就是此事的幕后黑手。这件事就一直压在他的心头没有声张出来。 此事以后,他对钟灵秀都是敬而远之,彬彬有礼却绝对不会亲近。只是钟院长对他一直都不错,百忙中抽空教了他许多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 这次也是看在钟院长的面子上,他才让钟灵秀住进衙门,暂时避开世子的骚扰。 可钟灵秀自从住进衙门后,已经闹出好些事。现在居然还一脸无辜的辩解着花怜月失踪,吴姐坠马这些事,通通与她无关,他心中就升起强烈的厌烦与愤怒。 自从出了那次的马踏事件后,钟灵秀暗地里做的一些动作,总是能让他轻易看穿。 来也奇怪,花怜月的心思他同样也能轻易看穿,可他并不讨厌,甚至还会配合她,因为他觉得非常甜蜜。可是钟灵秀做同样的事,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却只能让他感到厌烦。 花怜月那个傻丫头,总是热心过了头。亏他再三叮嘱,她还是傻乎乎的落入人家的陷阱。就算花怜月的失踪与她无关,她也绝对是有意让花怜月与胡家结仇。 大概在她的眼中,为了以后的仕途前程,自己是绝对不会为了一个的捕快,而去得罪权势遮的胡家吧! 可惜钟灵秀聪明反被聪明误,她根本就不知道,胡家这只手太,根本就遮不住他霍连诀的。 只是一瞬,霍连诀的脑海中已经转过了无数的念头。钟灵秀白着脸望着他手中的针,眼睛中神采全无,张了张嘴,却心虚着不知道该些什么。 霍连诀忽然失去了与她对话的兴致,他叹了一口气,道:“钟姐,剩下的日子请你好好的待在南跨院里,不要再出来走动了。因为我不想月儿回来以后,因为耳根子软,再次受人蛊惑,身入险境而不自知。” 钟灵秀蓦然瞪大了泪眼,她不可思议的道:“大人,难道你想软禁我?” 霍连诀冷冷道:“或者,我立刻就让人送你回西岭书院去!” 钟灵秀浑身一僵,半响后,才哀怨的道:“大人,难道我在你眼中,就是如此恶毒之人吗?” 霍连诀想也不想,点头道:“恕本官多心,实在是不敢让月儿那样的傻丫头与钟姐较量。” 他居然承认了,承认在他的心中,自己是个恶毒之人。钟灵秀浑身一抖,如遭雷击。 他是自己唯一倾心爱慕之人,为何在他的眼中,自己会如此不堪? 钟灵秀紧紧咬着唇,眸中闪过一丝哀怨与怨毒。她扬起脖颈,倔强的道:“大人这么一,我倒是不好离去。我若是走了,岂不是承认了大人扣下的所有罪名。” 她对着霍连诀屈膝福了福,道:“我这就回南跨院,静候花捕快归来后,还我一个清白。”她一转身,大步出了书房。 花怜月本就因为寒症觉得浑身疼痛,此刻面颊被人无情的抽打,那火辣辣的疼让她眼泪都出来了。偏偏她却叫不出声来,因为嘴里被塞满了布团。也没法揉,因为她的双手被牢牢的绑在身后。 而面前这个毫不手软抽打她的男子,三角眼里闪着阴鸷残忍的精光,居然是她的老冤家沈旭。 沈旭手里还举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借着这油灯的光芒,花怜月勉强看清自己所处之地。居然是阴暗潮湿,布满钟乳石笋的岩洞。 这个岩洞难道就是隐藏在五福楼后面的岩洞? 花怜月飞快打量了四周一番,又立刻推翻了自己的猜想。因为这个岩洞明显偏,也没有地下河流动时出的水声。 她又将眸光投到面前一脸阴晴不定的沈旭身上。 沈旭虽然早就对自己不满,可他始终避忌着霍连诀,所以对她一向都是避而远之。这次他为何要悄无声息的将自己掳来? 难道是他积怨已久,终于忍不住想要出手暗暗教训自己?也不对呀,自己最近已经很久没去聚财赌坊打秋风了。 花怜月紧张的思索着目前的处境,还有沈旭此举背后的目的。 沈旭却抬起腿重重踢了她几脚,恶狠狠的:“原来还没死,没死就跟我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封铺 沈旭毫无怜香惜玉之意,这两脚正好踢在花怜月的胸口处。Ww WCOM一阵锥心剧痛让她险些昏厥过去。随即觉得喉头一甜,一股带着甜腥的液体涌了上来,她却倔强的将涌到喉咙口的鲜血生生咽了下去。 沈旭的脸色极为难看,三角眼里涌动着浓烈的杀意。他伸手抓住花怜月被紧紧绑住的双手,倒拖着踉踉跄跄的往旁边一个装着木栅栏的岩洞走去。 花怜月从到大,从来没有遭受过如此暴力对待。她本就头痛得如同万针齐扎,浑身酸疼无力,脸颊麻木肿胀,因为被塞了布团无法合拢,不一会就酸疼难忍。再加上沈旭踢得几脚,整个人已经处于半昏厥状态。 狼狈的被他倒拖着走了一段路后,沈旭终于停下来。他将花怜月扔死狗一样往地上一掷,冷冷吩咐道:“把她关进去。” 这短短的几步距离几乎要了她半条命,花怜月勉强睁了睁眼,正好对着两双男人的黑色布靴。一双粗糙有力的手伸过来抓住她后颈处的衣服,提起来将她推进那用木栅栏禁锢住的山洞。 匆忙间她的眼风扫到抓自己的是两个面无表情的陌生男人,她想看清楚他们的衣着来辨认他们的身份。可惜没等她看清,木栅栏被紧紧关上,沈旭端着油灯已经越走越远,她就这样被抛弃在一片黑暗中。 就算没有地下河,这岩洞依然十分潮湿阴冷,花怜月半昏厥着趴在黏腻湿滑的地上,只一会功夫全身就被冻得僵硬无比。一滴滴冰冷的液体滴在她脸上,终于激的她一颤,神智慢慢恢复过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波又一波旋地转的眩晕,让她几乎喘不上气来。明明身处浓墨般的黑暗,她却觉得眼前似乎出现了无数五彩光晕,犹如弥漫着氤氲彩雾。 花怜月暗暗苦笑,早就听人死之前会有回光返照。眼前这些美丽幻影,该不是预示自己死亡的先兆吧! 她绝对不是束手等死之辈,闭着眼睛靠在地上。良久后才稍稍聚集了一些力气,她强撑着身子,开始艰难的在黑暗中摸索起来 沈旭坐着马车匆匆回到了聚财赌坊,穿过熙熙攘攘的赌坊大厅,他直接往后院的内室走去。内室外的院子里,方雅正坐在石凳上红着眼睛默默拭泪。见到沈旭,她眼睛一亮,忙迎了上来。 微微屈膝行了一礼,方雅还未开口话,沈旭已经铁青着脸,抢先呵斥道:“不是让你这两老老实实待在府里不要过来吗,这个时候你又跑来做什么?” 扑头盖脸的呵斥让方雅面色白了白,愣了片刻,她才轻咬着下唇,嗫嚅道:“府里出了大事,胡长康新纳的姨娘夜里偷偷跳了荷花池,现下府里乱哄哄的正在捞人。我嫌晦气想到你这里躲躲清静,没想到” 她满是幽怨的眸光扫向内室垂挂的门帘,后半截话没有出来。她没想到又在内室见到了秦百凤。 那个女人妖艳却毒辣,想起沈旭中毒时痛苦的情景,她依然不寒而栗。只是她不明白,那样一个恶毒的女人,沈旭为何还要与她来往,甚至为了她夜不归府。 “新姨娘跳荷花池了?”沈旭诧异的道:“荷花池下面可是与外面相通的,若是真跳进去,恐怕尸体早被水底的暗流冲进了河道里,怎么打捞得到?” “可不是嘛!”方雅用衣袖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道:“长康抱着那新姨娘留下的绣花鞋,哭的可伤心了。他还下了死命令让府里的下人都下水打捞,看来不见着尸体他是断断不肯罢休的。” “伤心?”沈旭精明的三角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他冷笑道:“胡长康院子里的姨娘那么多,就算死个把也没什么打紧。他大概是伤心这位新姨娘还未让他沾身,就这么白白去了吧!” 方雅闻言拭泪的动作不由一滞,半响后,她才不自在的垂下手。沈旭的讥讽,倒是让她的眼泪显得有些虚伪。也是,沈旭从来都不屑在人前掩饰他真人的本质。 方雅沉默了一会,聪明的转移了话题:“来时的路上,见到不少衙门里的官差在挨家挨户的搜寻,瞧着声势不,也不知是找什么要紧的犯人。” 沈旭闻言,面色越阴沉难看了几分。他耐着性子哄了方雅几句,终于将她打走了,立刻匆忙掀开门帘进了内室。 “那批货怎样了?”秦百凤正坐在内室中,若无其事的喝着茶。 “货自然没有问题,可是抓谁不行,你为何要去抓衙门里的捕快?”沈旭一屁股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怒气冲冲的道:“何况那姓花的,还是狗知县的心头肉,抓了她等于捅了衙门那些人的眼。此刻整个衙门的人都像疯狗一样出动了,在四处搜寻那个臭娘们的下落” “那又如何?”秦百凤冷笑一声,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无所谓的道:“谁让她不开眼得罪了我,得罪我的人向来都没有好下场。就算她是那个什么县老爷的心头肉,也不能例外!” “你……”沈旭心头升起无力之感。不管什么样的女人,一旦任性起来都是同样不可理喻。眼前正是出货的紧要当口,她却弄这么一出,不是平白制造麻烦嘛! 秦百凤瞥了他一眼,见他依然神色不定,于是淡淡道:“你只要管好自己,手脚做干净点,别被官差盯上就行。” 沈旭点点头,道:“那里有我一处宅院,里面伺候的都是我的心腹。后院有温泉眼,我平时就经常去泡泡温泉,应该不会让人怀疑。” 秦百凤勾勾唇角,满意的笑道:“那就好!” 沈旭想了想,道:“那个狗知县别看平时一脸严肃板正,其实精的就像是只狐狸。他那些手下虽然没什么出众的,可最近多了一位京城六扇门来的捕头,虽然是个女子,却极不好惹!” “六扇门的女捕头?”秦百凤眼眸猛地一亮,就像是现猎物的毒蛇,嘶嘶吐出红信。 她不由自主的伸手抚向自己的胸口,那斜里飞出的一脚,让她此刻还记忆犹新。这一脚之仇,她是绝对不会忘记的,必须加倍讨回来。 就听她喃喃道:“找个机会,定要会会这位大名鼎鼎的女捕头” 沈旭的思绪却依然在如何处理花怜月的问题上打转,他对她不是没有怨恨,可惜顾虑已经压过了怨恨。 他站起身在内室中来回踱了几步,终于一咬牙,压低声音对秦百凤道:“既然你与那姓花的有仇,索性一了百了,将她杀了。尸体趁夜丢到大街上,借此暂时转移官差的注意。”他以掌为刀,对着虚空狠狠往下一劈,其动作中透出浓浓的杀意。 秦百凤望着沈旭,红唇一弯,斩钉截铁的道:“不行,这么轻易死了,岂不是太便宜她了。”她居然觉得死亡对花怜月来,太过轻松容易。 沈旭劝道:“我虽不知道你与她之间究竟有什么仇怨,可是她若一直不出现,那狗知县定然会不顾一切的寻找,到时只怕这整个县城都会被他翻过来。咱们的货船后日就要到了,要是因为这姓花的出现什么闪失,那” “我不管”秦百凤危险的眯着狐媚的眼眸,特意拖长的音调极为轻柔,就像在对情人撒娇,出话的却让人不寒而栗:“我绝不会让她死的太过容易,我要将她卖去苦寒之地最低等的窑子。我要她受尽千人骑万人压的痛苦,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减去我的心头之恨。” 话音未落,她忽然抚着胸口一阵剧烈的咳嗽。一丝细细的血痕顺着她的唇角溢出,衬着她白皙细腻的脸庞,显出惊心动魄的诡艳之色。 燕三的混元掌看来伤她不轻,难怪她将所有怨恨全都泄在了花怜月身上。 俩人正在商议间,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赌坊伙计跑进来,恭敬而急切的道:“东家,外面来了不少官差要进咱们赌坊搜查,是要找什么人。掌柜的与他们争持了几句,他们就凶神恶煞的要直接封铺,把咱们的客人都吓跑了。” 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沈旭扫了不动声色的秦百凤一眼,站起身,无奈的道:“你在这待着,我去去就来。” 秦百凤微微一笑,点头道:“去吧!” 喧嚣的赌场大厅已经安静了下来,看场子的打手们持着刀棍,毫不示弱的与官差们对峙着。这一触即的局势,让那些赌徒们纷纷脚底抹油顺着墙根溜走了。 这队官差是由殷澈带领,因为大双曾经告诉过她,她们来梅岭县不久,就得罪了聚财赌坊的东家。 花怜月虽然名义上是捕快,实际在这梅岭县并没有什么仇家。唯一勉强算有些私仇的,就只有这聚财赌坊的东家沈旭。殷澈自然将搜查的重点放在了沈旭,及他的赌坊上。 这也是歪打正着,秦百凤自持做事隐蔽,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层。 沈旭带人匆匆忙忙赶过来,只略在大厅里扫视了一圈,就指着殷澈大骂道:“我这赌坊是正经交了税银的,你一个捕头,居然敢带人毁了我的生意还要封铺,还有理吗?你们大人在哪?让他出来交代清楚。” 虽然人并没有关在这里,他也不怕官差们搜查封铺。不过赌坊真要被封了,他沈旭的脸也算是丢尽了。往常他无理还要搅三分,如今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可惜沈旭的嗓门再高,气势再凶,也无法压住眼前这位从六扇门出来的女铺头。殷澈冷笑一声,道:“沈老板,你确定想要见我们大人?” 沈旭仗着有胡府撑腰,一向都不太把霍连诀放在眼中,最多维持表面上的恭敬而已。此刻切身利益被触犯,这层表面的恭敬立刻荡然无存。就见他鼻子一哼,傲然道:“不错!” “你要找本官吗?” 霍连诀低沉的声音从人群后面穿来。殷澈让到一边,眉眼间带着凌人气势的霍连诀出现在他面前。 沈旭滞了一下,立刻咄咄逼人道:“霍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赌坊可是正经做生意的,没招你没惹你,何须这样不留情面封铺就封铺。我的颜面你可以不理会,难道连胡府的颜面你也不放在眼中吗?” “少啰嗦,殷捕头,给本官将这间赌坊砸了!赌坊里所有人都看管起来,一个个仔细审问,务必要追查到花捕快的下落。”霍连诀根本连正眼都不看他,只对殷澈吩咐道:“还有,如果在这间赌坊没有找到线索,就把其他姓沈的产业都给本官砸了。” “你敢!”沈旭不可思议的惊呼。 “是。”殷澈应承的毫不含糊,直接一脚踢翻了面前那张巨大的赌桌。上面的骰子,牌九,银子,铜板,银票,撒了一地。 对峙的局面瞬间被打破,赌场的打手也是横行惯了的,立刻毫不示弱的与官差们打在一起。一时间,拳头与棍棒齐飞,眼泪与鲜血横流。现场简直是乱成了一锅粥。 沈旭大惊,他指着霍连诀的鼻子,怒喝道:“姓霍的,你疯了,莫非你头上的这顶乌纱帽不想要了?” 霍连诀幽深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寒芒,他冷笑道:“本官的乌纱帽可不是一个胡府了算。” “好,你等着,我就不信在这梅岭县,你一个的知县就可以只手遮。”他一边一边往赌坊大门而去,看情形是想要回去帮救兵,制止霍连诀疯狂不计后果的行为。 霍连诀紧走几步,用力抓住他的手腕,冷笑道:“沈老板莫非是记性不好?本官过,这间赌坊里的人,一个都不许走,难道你当本官的话是随便吗?”他一张俊美如谪仙的脸上,居然带着狰狞之意,让沈旭生生打了个寒颤。 第一百四十二章 打草惊蛇 沈旭身边有几个身手不错的打手,见自家主子有难立刻上来营救。 WwWCOM却很快被穿着衙役服饰的燕三,燕六出手击退。 霍连诀幽深的黑眸如结冰的寒潭,看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他对紧随自己的衙役吩咐道:“先将沈老板带回衙门,等会本官要亲自审问。” “是。”立刻有两个衙役上前,也不顾沈旭惊怒的大声喝骂,抹肩头拢双臂,用麻绳将他结结实实的绑了起来。 其实此刻沈旭心中无比憋屈,相比霍连诀他更想骂的是秦百凤,如果不是她行事不计后果,怎么会招来眼前这个煞星疯狂的反扑。 他也想到霍连诀会疯,却没想到会疯的这么彻底。霍连诀此刻明显已经红了眼,完全摆出了杀敌一千,自毁八百的拼命架势。 沈旭张张嘴想要几句场面话,霍连诀却根本不听。燕三直接往他嘴里塞了一团布,厉声吩咐道:“带走!” 可怜的沈旭就连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衙役们粗鲁的拖拽着往外走去。他惊恐的使劲踢打着,却只换来更加严厉的呵斥与几记粗鲁的拳脚。 沈旭恐怕自己也没有想到,报应居然来得这样快! 花怜月在黑暗中静静聆听着,除了自己浅促的呼吸外,似乎还有几个细微的呼吸声,在这山洞深处此起彼伏。难道这里除了自己,还关着其他人? 她一边思索一边用背蹭着潮湿黏腻的山壁一步一步,如螃蟹般横着往里走。身上的各种痛楚不适,已经让她渐渐麻木忽略。每一脚落下,她都是全神贯注心翼翼。 毕竟黑暗预示着不可知的危险,它带给人的心理压力,可比任何肉眼可视的恐怖场景更加让人感到心惊肉跳。 尽管花怜月已经努力的睁大眼睛,可惜依然什么都看不见。她就像是盲人般,一切的感觉只能靠双手的摸索,及耳朵来感受。 走了大概十几步,她感觉脚下似乎踢到一物,那物体因为受了她一脚,如麻包般顺势倒了下去。花怜月本就被绑住双手,平衡能力极差。她也跟着一个踉跄摔了下去,直接扑在这个冰冷僵硬蜷缩成一团的物体上。 她狼狈的挣扎了几下,忽然感觉自己的面颊从一个圆润的肩膀上滑过。那个肩膀没有一丝温度,僵硬的就像是一块石头。 她呆了呆,忽然感觉心跳开始迅加剧,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这个念头就像是一根无形的绳子牵引着她,她咬着牙艰难的爬了起来,背对着绊倒她的尸体蹲了下来,用被绑在身后的双手慢慢摸索起来。 先摸到的是一件面料粗糙的夹袄,花怜月手僵了僵,她已经很确定,地上的确是一具同样被绑住双手的尸体。虽然没有散出异味,却已经冰冷僵硬,她强行忍住心中的不适,继续心的摸索着。 花怜月的手在尸体上一寸一寸仔细摸索,从尸体的臂开始,慢慢上移到尸体的肩膀。当她摸到尸体如乳鸽般刚刚隆起的胸部时,微微一滞。她心中有了一丝涩然,这具尸体应该是一位妙龄少女。 刚刚进入豆蔻年华的青涩少女,还未来得及完全绽放芳华,却莫名其妙的死在这漆黑的岩洞中。 花怜月身子微微颤了颤,她紧紧咬住唇,几乎将自己的下唇咬破了。胸中翻涌着强烈的恶心,一股甜腥的液体再度涌了上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这种感觉压制下去,又开始在少女的尸体上摸索起来。她仔细摸过少女稚嫩的脸庞,手指渐渐上移,终于触到她乱蓬蓬的丝。 黑暗中,花怜月的黑眸微芒一闪,她手心已经多了一物,那是一柄虽然粗糙却锋利无比的铜簪。 不管贫家女还是富家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们头上多少都会带着簪子,步摇,钗环,花钿等饰,再不济也会插根荆钗固定髻。 先前她沿着山壁蹭了半,就是想要寻山石,石笋之类有棱角的东西,来弄开捆住她双手的麻绳。可惜她蹭了半,居然连一片石块都没有摸到。 好不容易从女尸头上摸到这柄锋利的铜簪,她立刻取下紧紧握在手心里。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她只能在心中暗暗对那具不知名的女尸道了声对不住。 而后她摸索着离开女尸,背靠着一处山壁前坐下,开始耐心的用铜簪磨手腕上的麻绳。先前因为心急又掌握不好力度,在自己手背上戳出了好几个血窟窿,疼的她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定了定神,她放慢了度,终于不再往自己手背上使劲了。足足花了半个时辰,那根有手指粗的麻绳才被磨断。终于挣脱了手上的束缚,花怜月大喜过望,立刻取下嘴里的布团。 终于能够自由的呼吸了,她忍不住捂着胸口,就是一阵搜肠刮肚的呕吐。可惜她已经久未进食,呕了半,也只是吐出一些酸水而已。 花怜月狼狈的靠着山壁大口喘着粗气,这一番动作做下来,几乎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就在此时,她耳尖的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随着脚步声一起出现的,是一团昏黄的烛光 聚财赌坊 霍连诀搬了把椅子,就坐在赌坊大厅的正中间,冷漠的注视着眼前混乱的场景。他浓密如蝶翼的睫毛,不时忽闪一下,掩住了黑眸中冷厉如箭的寒芒。 赌坊的人还在负隅顽抗,不过大多数人已经被衙役们拿下,捆住后如叠罗汉般丢在一堆。耳边吆喝声,痛呼声,哀求声,叫骂声不绝于耳。 霍连诀却稳如泰山的端坐着,似乎任何声音都打扰不到他。 燕六忽然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他附身在霍连诀耳边低语道:“二少爷,外面藏在暗处的兄弟现有人偷偷从赌坊后院翻墙出去。” 霍连诀阴沉的黑眸猛地一亮,忙低声问道:“可跟了上去?” 燕三点点头,道:“大双姑娘亲自跟了上去,应该出不了差错。” “好!”霍连诀点点头,嘱咐道:“记住,不管偷跑出去多少人,千万不要惊动,只需暗中跟着。就算其中有人是去救沈旭,也不要死拦着,让他们把人救走。” “是。” 霍连诀叹了一口气,声若蚊呐的低语道:“月儿等不了多久,希望这招打草惊蛇能起作用吧!” 燕三不经意间听见了霍连诀的低语,眼中不由闪过强烈的崇拜:瞧瞧二少爷,出手就是‘打草惊蛇’这样高深上档次的计策。 可不像自家那五少爷,想破了脑袋,也只想得出什么‘恶霸欺凌’,‘英雄救美’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戏码。 刘寿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酸的鼻尖。他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空,心中不免抱怨。明明是春日,为何还这样阴冷潮湿。 燕三,燕六去给霍连诀帮忙了,他就带着燕八,燕九在街面上四处闲逛。按照他的法,不定能在哪家茶楼,酒坊,与那位莫名失踪的花捕快,来个不期而遇。 已经在街上瞎逛了二个多时辰,这梅岭县的每条街都被他走遍了,他期待的命中偶遇依然遥遥无期。一向遇事只有三分热度的他,渐渐有些意兴阑珊。 直到他看见装饰豪华,美女无数的醉红楼。隔得老远就能听见里面的莺声燕语,闻到醉人的脂粉飘香。他眼眸不由一亮,玉骨扇轻轻在掌心一记,道:“历来这青楼就是是非之地,也是消息流通之所,不定能从这些人嘴里打探出什么消息来。” 他侧头瞥着身边的燕八道:“你是不是这个道理?” 燕八嘴角抽了抽,一拱手,朗声道:“五少爷得极有道理。” “既然你都有道理了,咱们就进去瞧瞧!”原本还疲惫不堪的刘寿,就像是打了鸡血般,兴冲冲的往醉红楼而去。 此刻色尚早,还未到醉红楼生意鼎盛的时候,有不少妓人倚在门口磕着瓜子闲聊。见到长相俊俏,又衣饰富贵的刘寿,个个就像是见了蜜糖的蜜蜂般围了上来。 “哟,好久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客官了!” “客官来得可真早!” “客官好久没来,可想死嫣儿了。” “客官,这醉红楼里,可有您熟悉的相好?” “客官” 莺声燕语远远听着挺美,可近在耳边时,刘寿又觉得聒噪的厉害。他用手中的玉骨扇轻挑的勾了勾那个自称嫣儿的女子下颌,笑道:“美人,还是你来伺候本少爷吧!” 嫣儿噗嗤一笑,横了他一眼,这一眼可真是千娇百媚,醉人心脾。 她盈盈一福,软软的对刘寿道:“客官请跟我来。” 刘寿得意一笑,跟着如迎风摆柳般的嫣儿往醉红楼里走去。 醉红楼里的客人并不多,也就坐了五六桌而已。台上一位身穿桂子绿齐胸襦裙的妓人,抱着琵琶半垂着眼眸,正唱的哀怨婉转,娓娓动人。 刘寿随意扫了一眼,指着一个靠窗的位置道:“就坐那里吧!” “是。”嫣儿抛了个媚眼,扭着腰肢娉娉婷婷的领着他在位置上坐好。 “现在时辰尚早,不知客官您是想要喝茶,还是想要吃酒?”嫣儿巧笑嫣然的问道。 刘寿随意丢出了一张银票,道:“美人看着安排,不管喝茶还是吃酒,都没啥打紧。关键是美人能坐下来陪本少爷喝酒,才是要紧之事。” 燕八,燕九眼角同时一抽:五少爷,你似乎忘记此行的目的了。 刘寿用玉骨扇猛地一拍额头,懊恼的道:“瞧瞧,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本少爷差点给忘了。” 燕八,燕九的眉心同时舒展,他们满意的暗暗点头:关键时候,五少爷还是知道事情轻重的。 刘寿指着身后的燕家兄弟,对嫣儿道:“在隔壁桌另开一个席面,别让这俩傻子影响了本少爷与美人儿你喝酒交心。” 嫣儿闻言不由掩住一笑,一双媚眼中波光潋滟,就听她娇嗔道:“讨厌!”她一把抓过那张价值百两的银票,如蝴蝶般飘走了。 那样柔情似水的声音,让燕八,燕九感动的想哭。不知道现在能不能收回先前对自家少爷的评价? 嫣儿到底是风月场中的老手,拿了人家高额银票,自然也没有亏待了刘寿一行人。她果然安排了两桌席面,虽然不是精致奢华,却也有四凉菜,四热菜,四干果,四点心,再加上一坛子上好的惠泉酒。 燕八,燕九憋屈的坐到了隔壁一桌吃吃喝喝,只留下嫣儿单独在刘寿跟前伺候。 嫣儿持酒壶为刘寿斟满了一杯酒,笑吟吟的道:“客官是第一次来梅岭县吧?” “美人好眼力,你如何看出本少爷是第一次来梅岭县?” 刘寿示意她坐下,嫣儿屈膝福了福,果真紧挨着刘寿坐了下来,还不忘给自己也斟了一杯酒。 端着晶莹剔透的酒杯,轻轻摇了摇,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底微微荡漾。刘寿风度翩翩的与嫣儿轻轻碰了碰杯壁。嫣儿受宠若惊,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刘寿含笑抿了一口,浅尝即止,酒液刚刚把他的嘴唇打湿而已。 嫣儿放下空杯,抽出丝帕轻轻在嘴角按了按,斜斜的飞过来一记媚眼,笑道:“客官如此风姿俊朗,又出手大方,若是来过梅岭县,嫣儿必定会记忆深刻。” 刘寿呵呵一笑,亲自持起酒壶,为嫣儿加上酒,笑道:“美人眼力不错,该赏酒一杯。” 嫣儿端起酒杯轻轻摇晃着,并不急着往嘴里送。她媚眼如波,斜瞥着刘寿道:“客官太坏了,这是打算将嫣儿灌醉呢?” 刘寿勾唇一笑,桃花眼中似乎有无数的星星在闪烁。他似笑非笑的道:“那美人,你喝还是不喝呢?” 嫣儿早就被他忽闪忽闪的桃花眼迷晕了,此刻只怕要她喝什么都会愿意,何况只是区区一杯酒而已。她端起酒杯与刘寿轻轻一碰,又是一饮而尽。 嫣儿摇着空酒杯,一双妙目却似笑非笑的盯在刘寿的酒杯上。刘寿也不犹豫,扬脖子,将杯中酒喝了个一滴不剩。 隔壁桌一直密切注意这边动静的燕九一拍脑门,压低了嗓子,不可思议的对燕八道:“我没看错吧,二少爷那边忙得着急上火,五少爷居然有闲心躲到这醉红楼里勾搭妓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 消息 燕八夹了一箸笋丝塞进他嘴里,堵住他的嘴后,燕八才低声警告道:“五少爷所思所想又岂是咱们能胡乱猜测的,咱们还是多吃东西,少话!” 唔!燕九努力咀嚼着,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Ww W COM 在刘寿左手边的酒桌上,趴着一个男子。桌上的酒菜没动几口,空酒坛子倒是堆了不少。这个男子似乎喝醉了,正侧着头枕在自己的胳膊上酣睡。 他浑身酒气熏,头乱蓬蓬的,裳服也是松松垮垮邋里邋遢。虽然只露出半张脸,也能看出他五官如刀削斧劈般立体,坚毅的下颌冒出不少青色胡渣,一副颓废沧桑的模样。 “客官可真是好酒量。”嫣儿满意的笑了,忙持箸细心的为刘寿布菜,一边聊起了家常:“不知客官是来梅岭县探亲,还是经过顺便歇歇脚” 刘寿与嫣儿相谈甚欢,一坛子惠泉酒很快喝去了一大半,桌上的菜却没有动多少。当然,这些美酒大多进了嫣儿的肚子。此刻她双颊红霞密布,一双水眸半眯着,似嗔非嗔地睨着他,样子不出的娇俏狐媚。 刘寿见她这幅似醉非醉的模样,微微一笑,道:“本少爷可否向嫣儿姑娘打听一些事?” 嫣儿将手肘撑在刘寿的肩头,对着他吹出一口带着酒香的气息。她媚眼如丝,软软的呢喃道:“客官只管问,嫣儿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刘寿勾唇一笑,他手中的玉骨扇轻击手心,想了想,道:“你们这附近,可是经常有女孩子失踪?” “女孩子失踪?”嫣儿媚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她想了想,摇头道:“没听过!虽然偶尔也有拐子出没,不过大多数还是打那些娃娃的主意。毕竟孩子,又不太会话容易哄骗,也容易得手。 可是这段时间也少了,最后一次还是隔壁街的,听被偷偷带到了几十里外的秀水县,还是被衙门里花捕快找了回来” 她蹙着秀眉,双眸迷茫的想了想,又道:“听前两又有拐子拐了一个娃娃,却叫花捕快当场识破,不但施计将那娃娃夺了回来,还将那倒霉的拐子给抓了。咱们县城本就不算大,此事闹的沸沸扬扬,几乎是人人知晓。” “这样啊!”刘寿顿时来了兴趣,他又凑近了些,兴致勃勃的道:“美人,你与我细,究竟是怎么回事?” “吵死了!” 嫣儿还未开口,隔壁桌正在酣睡的男子,忽然皱着眉头嘀咕了一句。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伸手胡乱的在桌子上扒拉着。抓到一个酒坛子就往嘴里倒。可惜那些酒坛子早就被他喝得涓滴不剩,哪里能倒出东西来。 他懊恼的将空酒坛子扔回桌上,抓了抓乱蓬蓬如草窝般的头。鼻子抽了抽,却闻到浓郁的酒香,顺着酒香他一眼瞧见了刘寿桌上那半坛子惠泉酒。男子眼前不由一亮,猛地起身,踉踉跄跄的几步跨过来,伸手抓了酒坛子仰头大喝起来。 刘寿吓了一跳,燕八燕九立刻起身护在他身前。燕八狠狠推了那男子一把,怒声喝道:“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冒犯我家公子。” 燕八的身手虽然比不上燕三,燕六,可在同龄的护卫中算是拔尖的。可捧着酒坛子狂喝的男子,看上去醉意朦胧步伐凌乱。可燕八却觉得自己这一掌似蜻蜓撼铁柱,分毫也不能禁动。 嫣儿原本软绵绵的趴在刘寿肩头,见状惊跳起来,娇声道:“客官大人大量,这位萧大爷只是只是喝醉了而已,并无冒犯之意。” 萧凤楠可是这醉红楼的常客,气质不俗,出手大方,又画的一手极妙的丹青,自然得这些妓人的拥护爱慕。 刘寿皱了皱眉,他自认为正在打探消息,可不想被个酒鬼搅合了。不然,先前那一番功夫也是白做了。于是他对燕八,燕九挥挥手,爽快的道:“半坛子酒而已,他想喝就拿去好了,不值什么。” “谢谢客官!”嫣儿忙站起身,盈盈福了福,算是代萧凤楠道了谢。 萧凤楠似乎不知道自己闯了祸,还仰着脖子咕咚咕咚的喝着。只见他的喉头不断蠕动着,半坛子酒很快就进入他的腹中。 恋恋不舍的抹了一把嘴边的酒沫,萧凤楠“咚”的一声,将空酒坛子顿在刘寿面前。打了个酒嗝后,他双手撑着桌子,大着舌头道:“放心好了,你的酒本少爷不白喝,会给你银子。” 他双手开始在自己身上胡乱摸着,衣服都快抓烂了,却连一个铜板都没有摸出来。 刘寿眸中闪过一丝讥讽,这样身上明明没几个铜板,却虚张声势想要蹭酒喝的酒鬼,他可见过太多了。他轻咳一声,道:“这位兄台不必找银子了,本少爷了请你喝,就请你喝,绝对不会反悔。” “谁要你请,难道本少爷没有银子吗?”半没摸到钱袋子的萧凤楠,仗着酒性怒了。酒劲上头,他又下意识的扶住桌子,迷迷瞪瞪的甩了甩昏沉沉的头,道:“你,你等着,本少爷马上就把银子给你。” 他一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又开始在自己身上摸了起来。 刘寿不急不恼,斜眼瞥着醉眼迷蒙的萧凤楠,就看他还想玩什么花样! “哎呀,我的萧大爷,你就别闹了!”嫣儿在一旁急的直跳脚,偏偏又拉不动萧凤楠。 刘寿冷笑道:“无妨,银子本少爷从来不嫌多。这位兄台若是不领情面,定要数这酒钱,本少爷一定不会拒绝。” “给!”萧凤楠终于从怀中摸出了一样物件,啪的一声摔在刘寿面前。他大着舌头,醉醺醺的道:“这个用来抵酒钱。” 刘寿只觉得眼前闪过一抹金灿灿的光芒,桌子上多了一只赤金双凤衔珠金翅步摇。刘寿一双眼睛可毒的很,他一眼瞧出步摇上镶嵌的,居然是千金难寻的鲛珠。这只步摇上的鲛珠别是换半坛子酒了,估计半个醉红楼都可以买下来。 他原本以为萧凤楠是借酒装疯,想要赖酒喝,没想到还真掏出了一样值钱的玩意来抵酒钱。 “呵呵,有点意思!没想到这的县城里,居然到处都是藏弄卧虎之辈。”刘寿好奇的开始重新打量面前这个酒鬼。 萧凤楠却不管那么多,甩下步摇后,他又摇摇晃晃的倒回到自己位置上。一双醉眼迷迷瞪瞪的望着台上的书先生,也不知是清醒还是糊涂。 刘寿掐着步摇上莹润的鲛珠,想了想,对嫣儿道:“你让人再给那位兄台上两坛子酒,账单记在本少爷的头上。” “可不能给酒喝了。”嫣儿却连连摆手,声道:“那位萧大爷本来画得一手极好的丹青,这段日子酒喝得太多手一直打颤,连笔都拿不起来,眼看人就要废了。咱们可不敢再给他酒喝,他桌上那些酒,都是他自个从外面酒馆打来的。” “难怪他要来抢本少爷的酒喝!”刘寿忍不住又侧头打量了萧凤楠几眼,就见他的眼睛迷蒙的半阖着,一副神游外的模样。 摇了摇头,刘寿很快对他失去了兴趣。他对还跟木拴似的杵在自己面前的燕八,燕九道:“没事了,你们去吃你们的。” “是。”燕八,燕九对他抱拳行了一礼,又回自己那一桌开始继续吃吃喝喝。 刘寿拉着还有些惶恐的嫣儿,在自己身边坐下,柔声道:“别理他们!美人儿,本少爷最喜欢听故事,你还是花捕快是如何抓住那拐子的吧!” 刘寿没有现,当他提到花捕快三个字时,萧凤楠呆滞的眼珠子,终于转动了一下。 嫣儿悄悄舒了一口气,当日之事她已经听客人过多回,于是她就像书先生般,绘声绘色的讲给刘寿听。 当日,这个故事也是她东一句,西一句听来的,很多东西都加上了旁人的臆想与揣测。于是故事的主人公花怜月,化身成慧眼如炬,聪明绝顶,明察秋毫的女侠。她只凭双眼睛就能分辨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听到这里刘寿有些不服气的撇撇嘴,嘟囔道:“那丫头也就是个平常人,一个肩膀上扛着一个脑袋而已,哪里你的那么神!” 嫣儿蓦然睁大了眼睛,道:“客官,莫非你与花捕快熟悉?” 刘寿打个哈哈,道:“见过一面,见过一面而已。” 嫣儿掩嘴一笑,道:“谣传本就是越传越玄乎,当故事听听也就罢了。不过听那日花捕快抓那拐子时,那拐子曾经对着她撒了一把药面儿,当时花捕快拍拍身上的灰,一点事都没有。可她们走了以后,有人沾染到地上的药面儿,立刻昏厥过去,足足睡了一才清醒过来。” “还有这事?”刘寿闻言心中一动,他想起那日夜间他在花怜月门口被莫名迷翻的情景,似乎有一道灵光劈开了他混沌的脑瓜子。 他猛地一拍脑门,道:“难怪那个女贼会出现在她的屋子里,难道那个女贼就是那个失手的拐子,她漏夜前来是挟怨报复。糟了,糟了,那个臭丫头这回可真是在劫难逃了” 到这里,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眼睛咕噜转了几圈,随即又松开,呸呸几声,嘀咕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千万不能当真啊!” 他高声呼唤道:“燕九!” 正在吃菜的燕九忙丢了手中的碗箸,来到刘寿面前,一抱拳道:“五少爷有何吩咐?” 刘寿急急的吩咐道:“你脚程快,先去对二哥一声。别老跟那姓沈的较劲了,花捕快极有可能是被那个拐子掳走的。既然如今是死不见尸,不定那拐子是打算报复,要将她也拐卖出去。 现在最要紧的,是将县城外每一条路都给严密守住,千万不能让人给走脱了。到那时,南地北那么大,再想要寻人就无异于大海捞针了。” 燕九愣愣的看着他,半没有动弹。 刘寿一瞪眼,怒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是。” 燕九慌忙一拱手,利落的转身离去。 “燕八”刘寿话音未落,眼前一花忽然多了一个人影,萧凤楠如鬼魅般出现在他眼前。 刘寿吓得一缩脖子,惊慌的道:“你做什么?”想想这样似乎很丢气势,他忙又挺起脊背,厉声道:“你做什么?” 萧凤楠此刻醉意全消,他危险的眯着眸子,手猛地一探紧紧抓住了刘寿胸口的衣襟,冷声道:“把你先前过的话再一遍!” “大胆,放开我家少爷!”一旁的燕八见状,立刻扑了过来。萧凤楠不闪不避,一只手依然紧紧拽住刘寿,另一只手一挡一推,燕八立刻倒飞出去,噼里啪啦砸碎了一路的桌椅。 这一番动静不,将醉红楼里那些莺莺燕燕们,吓得惊呼着四散逃开。嫣儿也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她从来没有见过萧凤楠出手伤人,也被吓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刘寿脖子一梗,硬声硬气的道:“本少爷过的话那么多,谁知道你要听哪一句。” 萧凤楠额头的青筋已经迸起,眯着的眼眸中有着怒火,也有着惊痛。他猛地收紧力道,恶狠狠的道:“,月丫头是什么时候被人掳走的?霍连诀呢?他身为堂堂的知县大人,怎么会让月丫头被人掳走?” 刘寿觉得胸口一阵憋闷,几乎连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不过他还是抽空想了一下,萧凤楠口中的月丫头是谁。 燕九已经爬起来,抽出佩刀,如旋风般对着萧凤楠劈了过来。沉稳,迅捷,力大无穷,一看就是经过名师教导。 萧凤楠眼风都没有扫过去,只随手抓起桌上的竹箸,随手一甩,竹箸如利箭般直直插进燕八肩膀。巨大的力道,再次带着燕八倒飞出去。 刘寿猛地捂住了眼睛,似乎不敢看燕八此时的凄惨的模样。哎呀,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该扔。 自己这些护卫好歹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平时带出去也挺拉风。可为何自从到了这梅岭县以后,就连连吃瘪。如今就连一个醉汉,都可以轻易的一招放倒。 呜!现在要求换护卫,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第一百四十四章 害怕 昏黄的灯火由远至近,为黑暗的岩洞带来了暂时的光明。WwW COM 花怜月借着昏暗的光线抬眸问自己置身的山洞扫视了一圈,最先看见的就是那具绊倒她的女尸。十三四岁的模样,面貌清秀柔美,算得上美人胚子。 可惜此刻的她,两只手臂被反绑在身后,衣裳散乱。已经浑浊的眼睛依然圆睁着盯着上方不知名的黑暗处。 她的下颌满是干涸的血痕,胸口的衣襟处有大片暗红色血痕。花怜月还记得摸在上面的感觉。潮湿,粘腻,带着甜腥的气息。 很明显这个女孩是咬舌自尽的,如此惨烈的死法让花怜月心中剧烈的颤了颤,移开了眸光。很快,她现在山洞的最里面,居然还绑着七八个人。 他们与自己一样都是紧贴着山壁,或躺或坐聚拢在一起。年纪最的五六岁,最大的也不过十三四岁,看衣饰大多是家境一般。 其中有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男孩,身上的衣裳虽然肮脏不堪,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却能看出质地精美华贵。 其他人不是满脸麻木,就是暗暗啜泣。唯独那个男孩子,同样借着那丝微光死死盯着自己。那双眼贼亮贼亮的,幽深如狼。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跟花脸猫差不多。 花怜月只大概扫了一眼,就听到洞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慌忙收回目光。用最快的度捡起地上的布团塞进自己嘴里。再把麻绳胡乱套在手腕上背到身后,做出依然被束缚的模样。 来者是一个中年男子。他一只手端着油灯,一只手提着一个装了些剩饭剩菜的木桶。看情形,应该是他们吃剩下的,一起倒在桶子里提了过来。 来到到岩洞门口,他举起手里的油灯,隔着木栅栏警惕的往里面张望了几眼。一切似乎风平浪静,就连花怜月也是老老实实的靠在山壁上休憩。 等他看到那具少女尸体时,终于变了脸色,吐了一口唾沫,恨恨的道:“真是晦气,又死一个。” 他放下油灯,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栅栏上的锁。将那桶剩饭剩菜往地上一搁,吆喝道:“开饭了。” 花怜月心中觉得纳闷,山洞里的孩子个个双手都被绑的严严实实,该怎么吃到木桶里的饭啊! 很快她就知道了。 原来那些孩子,没有用手去抓饭,而是直接伸长脖子把头探进木桶里,像狗一样直接用嘴去吃。 花怜月眼眸中闪过一丝强烈的愤怒。这些贼人掳人不算,居然还把这些孩子当做狗一样对待,实在是太残忍太可恶了。 丢下这桶饭菜后,那个中年人又锁好栅栏,提着油灯大摇大摆的离去。 周遭再一次陷入死一般的黑暗,花怜月长长舒了一口气,她松开手,取下嘴里的布团。 听着黑暗中不断响起的咀嚼声,还有隐隐的声啜泣声。她紧缩眉头,开始思索脱身之法。 忽然她感觉有人心的挨到自己身边,紧接着一个男孩的声音响起:“喂,我先前看见你分明已经松了绑!快帮我也解开。” 这男孩显然警惕性极高,他话的声音很,如同蚊呐,几乎就挨在花怜月的耳边。一股温暖的气息,直接扑在她冷冰冰的面颊上。 “臭子,眼睛倒是挺尖。”黑暗中的花怜月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她伸出手摸索着去解男孩背后的麻绳。 好不容易获得自由,男孩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声抱怨道。“足足绑了三日,手都要断了。” 花怜月听他口音似乎不像梅岭县人,不由暗暗吃惊。她知道沈旭心黑手黑,也不知有多少人被他的聚财赌坊害得倾家荡产,需要卖儿卖女来还债,所以他手里还兼有人牙子的勾当。 可看山洞里的诡异情形,似乎不是人牙子那么简单。 想了想,花怜月声对那男孩问道:“你是他们从哪儿绑来的?” 也许是隔的近,花怜月隐约瞧见男孩的贼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就听他压低了嗓子道:“别提了,真够倒霉的。本来是随着家母去金陵外祖家探亲,在经过秀水县时色已晚,就找了家客栈休息。 夜间我因为肚子饿就独自去外面吃了碗鸡丝面。结果面没吃完,人就昏了,醒来就在这黑漆漆的山洞里。他们还把我身上所有配饰都取走,听语气估计是找家母索要赎金去了。” 听着男孩话有条不紊,思维清晰,不慌不乱就知道他一定是受过良好的教养。这样的男孩,在一个大家族里,必定是作为家族未来的栋梁在培养。 “你叫什么名字?”花怜月忍不住问道。 男孩道:“我姓张名远扬。”顿了顿,他反问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也被抓了来。” 花怜月自个现在也是迷迷糊糊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抓来,毕竟她觉得与沈旭之间的仇怨还没有深刻到让他铤而走险的地步。 “我姓花,是这个县城的捕快。”花怜月挠了挠脑袋,道:“我本来在客栈的床榻上睡得好好的,不知为何,醒来以后就现被带到了这岩洞里。” 虽然是在黑暗中,花怜月根本看不见。张远扬还是努力瞪大眼眸,一脸惊奇的道:“花姐姐,你居然是捕快?捕快不是专门抓贼的吗?你怎么反而被这些贼人抓住了?” “马有失蹄,人有失手。”花怜月有些汗颜。 “唉!”张远扬就像大人般叹了一口气,道:“若是衙门里的捕快都像花姐姐你这样糊涂,那咱们还有什么指望!” “你!”黑暗中,花怜月暗暗磨了一会牙。屁孩,亏她先前还觉得他是少年老成。才这么几句话,她就现老成的屁孩一样也不可爱。 “不过,花姐姐。”张远扬嘴还挺甜,一口一个花姐姐,喊得花怜月颇为受用。就听他好奇道:“你是捕快,是公门中人,他们抓你做什么?” “我也不太明白。” 反常必有妖,花怜月开始暗暗反思这几有没有做触犯沈旭利益之事。 忽而她心中一动,想起了昨夜晕晕沉沉中,闻到的那丝淡淡的,熟悉的杜若香。 一个妖娆狐媚的身影突然闯进她的脑海中,还要那张明明是第一次见,却莫名感到熟悉的脸。难道是她抓的自己…… 自己似乎也没得罪过她呀!再往深里一想,她混沌的脑子里如突然被一道闪电劈中,将其中的重重迷雾劈散了。 花怜月暗中握紧了拳头,真没想到沈大老板居然还与江湖败类勾结,做着暗中拐卖人口,掳人勒索的勾当。难怪他还兼顾人牙子的买卖,这个身份根本就是用来掩饰他罪恶勾当的外衣。 那个在轩云客栈碰见的狐媚女子,分明就是从监牢从容逃躲的女拐子。 刘寿满嘴胡言乱语,根本就没几句真话。那女贼的目标不是整家客栈,由始至终都是自己一人而已。看来是自己得罪了这女子,她特意寻上门来报复。 这女贼不但报复心奇重,还是易容高手。这样面对面擦身而过,自己居然都没有看出破绽来。 想到这里,花怜月懊恼的握拳使劲捶打自己的脑袋。 “花姐姐,花姐姐!” 花怜月猛地回过神来,道:“什么事?” 张远扬压低了声音,蚊呐般在她耳边道:“你既然是捕快,有没有办法逃出去?” 岩洞中刮起一道阴冷的旋风,花怜月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她紧紧的抱紧自己的双臂。 是呀!没有大双,双在身边,她该如何独自逃出去…… ------ “二少爷!”燕九对霍连诀抱拳施了一礼,然后附身在他耳边,将刘寿交代的话复述了一遍。 霍连诀眸光一凝,追问道:“你们果真见过有女贼出现在月儿房间里,并意图对她行凶?” 自从现花怜月失踪后,霍连诀精神就一直处于绷紧的状态,根本就没有与刘寿好好上几句话,他自然也不知道这个插曲。 燕九挠了挠脑袋,神情有些尴尬的道:“贼人是有,不过那夜我与燕八过于轻敌,才进屋子就被贼人撒出的蒙汗药给弄昏了,所以并不清楚贼人究竟是男是女。具体情形,二少爷恐怕还是要去问燕三。他与那贼人交过手,应该比卑职清楚。” “去把燕三叫过来。” 霍连诀此刻心乱如麻,表面的镇静只是他努力维持出来的假象。原本他认定的罪魁祸是沈旭,所以才定下引蛇出洞之计策,一心一意逼迫着沈旭露出破绽。 现在刘寿又跳出来,给了他另一个怀疑目标,并且得头头是道。霍连诀一下子也茫然了,难道他先前的一切判断都错了,沈旭不是掳走花怜月的幕后黑手,那个莫名出现女贼才是? 他们已经耽误了大半时间在沈旭身上,若是那女贼存心报复,掳了人就直接带走。昨夜加上今日这大半,脚程快的,几乎可以离开梅岭县范围了。 关心则乱! 想到这里他身子不由微微一晃,胸口剧痛难当,烦闷欲呕。一股甜腥液体涌上喉头,却叫他强行咽了回去。 “二少爷。”燕三赶过来,见他双目紧闭,面如金纸,薄唇边溢出一丝未咽尽的血液,不由大吃一惊。 霍连诀这是急怒攻心,心脉受损的表现。若是不能及时调理,日后只怕会留下祸根。 他忙一掌拍在霍连诀胸口的大穴上,将内力强行灌输进去,开始为他梳理身体。 好在燕三出手及时,霍连诀胸口的烦闷之感渐渐平息。他慢慢睁开眼睛,额头居然已经是冷汗涔涔。 燕三收回内力,长舒了一口气。“二少爷,你没事吧?”燕三伸手想去探霍连诀的手腕。 霍连诀一挥手,拒绝了他的好意。用手背擦去唇边的血迹,霍连诀沉声道:“我没有关系。你将前晚在轩云客栈见到的贼人样貌给我描述一遍。” 燕三想了想,道:“那夜月色晦暗,走廊里的灯火也被属下弄灭了,贼人又用黑巾蒙面,属下实在看不到贼人的模样,只知道她是个身材极好的女人。” “你确定那是个女人?”燕三前面一句话让霍连诀颇感失望,后面一句话却让他猛地瞪大了眼睛。 “非常确定。”燕三点点头,道:“男子与女子生骨骼上有着差异,就算是蒙面或者易容,除了极少数的易容高手能够改变骨骼外。一般人是很容易区分的。属下非常确定,那贼人不折不扣是个女人,还是个相貌绝佳,气质不俗的女人。” “燕三。”霍连诀猛地抓住他的隔壁,急切的问道:“从聚财赌坊偷跑出去几人?” “三人!”燕三想也不想的道。 “三人中有没有女人?”这句话霍连诀问得心翼翼。 燕三稍稍回想了一下,摇头道:“没有。” “没有!”霍连诀恍惚了一下,声音有些奇异的空洞。他定定神,再次急切的追问道:“那在赌场抓了多少人?其中有没有女人?”他幽深漆黑的眸子,殷切的盯在燕三脸上。 燕三无奈的摇头,道:“属下已经将聚财赌坊翻了个底朝,当场抓了三十一人,都是穷凶极恶负隅顽抗之辈。可惜他们都是如假包换的大男人,没有一个是女子。” 难道他的思路,他的判断,他的决策全是错的?那个掳走花怜月的女贼和沈旭一点关系都没有? 霍连诀忽然觉得一阵气闷,浑身直冒冷汗,胸口像被掏空了一样的。他害怕,真的害怕了。 邺捕头虽然带人堵住了各条出去的水路,6路。可都是看得见的官道,水道而已。梅岭县与梅岭山脉相隔不远。那山脉中也不知暗藏了多少附近村民砍柴,打猎时走出的道。只要有心想躲,定然是有机会的。 何况中间还耽误了不少时辰,霍连诀真的是越想越害怕。 “大人。”谢远达匆匆而来,他对霍连诀一抱拳,道:“沈旭已经被关进衙门,大人何时前去审问?” “已经被关进了衙门?”霍连诀瞳孔猛地一缩,道“这一路都没人营救他吗?” 谢远达摇摇头,道:“这一路平安无事,并没有人意图营救他。” “噗嗤!”霍连诀终于忍耐不住胸中的烦闷,一口鲜血直直喷了出来。 “二少爷!” “大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 危局 黑暗中,张远扬靠着山壁睡着了,呼吸绵长均匀,似乎没有一丝烦恼。WwWCOM花怜月依然不死心的在岩洞中四处摸索,敲击着寻找出路,脑子里拼命的思索着脱身之法。 可惜不管摸到哪里,敲到哪里,传出的都是沉闷之声,竟然没有一处山壁后面是空心的。 花怜月无奈的啧啧了两声:这里还真是然的牢舍,只怕比县衙的监牢还要牢靠些。 随着时间的流逝,寒气的侵蚀让她的身体渐渐麻木,再加上一一夜没有进食,一种近乎虚脱的眩晕感几乎将她吞噬。她苍白的下唇已经被咬得伤痕累累,就是这刺痛的感觉让她努力维持着清醒。 耳边再次传来脚步声,而且听声音来得人还不只一个。花怜月忙回到张远扬身边,轻轻推了他一把。 张远扬迷迷糊糊的眨了眨眼睛,刚想话,花怜月忙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在他耳边声嘀咕道:“又有人来了,我帮你把绳子重新绑上,心别露了馅。” 感觉张远扬在自己的掌心下轻轻点头,花怜月用最快的度将麻绳挽了一个活套,套在他的手腕上。这样既看不出破绽,又能随时自行解脱。她自己也依然画葫芦,弄了个活套,也将自己的双手套住。 才做好这一切,几个配着刀剑的男子提着油灯来到了岩洞口。其中一人正是先前送饭的那个男子,他掏出钥匙打开了栅栏上的锁头。 领头的是个留着八字胡,四十上下的瘦削男子。他面貌不扬,两条眉毛稀疏寡淡,眼皮也耷拉着,眸光却阴毒无比,让人不敢直视。 那些孩子个个瑟瑟抖的挤在一团,就像一群受惊的鹌鹑。他环视了周遭一圈,看到那具被遗忘的少女尸体,不禁皱了皱眉。当他的视线扫到紧挨着花怜月的张远扬身上,唇角一勾,终于露出一抹狞笑。 “来人!” “秦领有何吩咐?” “将尸体拖出去喂蛇。”秦领冷冷吩咐道。立刻有俩人上前,将蜷缩成团的少女尸体抬了出去。 他又一指张远扬,道:“将这位张少爷抓过来。” 花怜月,张远扬闻言皆是大吃一惊。另外两个手下立刻上来抓张远扬。张远扬哪里肯轻易就范,他死命乱踢着,尖声怒喝道:“放开我,我不过去,我不过去” “你不过来?”秦领呵呵冷笑:“这可由不得你,谁让你家大人不见棺材不落泪,居然还敢报官。不从你身上取点零件下来,她又怎么能得到教训肯乖乖的交出银子。” 这这个恶魔! 花怜月打了个冷颤,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立刻将瘦弱的身子挡在张远扬身前,叫嚷道:“领大人,何须这样大动肝火。你们只是想要钱财而已,让这位少爷写封信回去也是一样。他的字迹家里的大人必定认识,为保住他定然会乖乖交出银钱。” 秦领神色微微一动,上前几步来到花怜月面前。 花怜月大喜,她一边死命压住暴动的张远扬,一边陪着笑脸道:“领大人细想想,我的话可有道理。明明一封书信就能解决的事,何必弄得血淋淋的。” 秦领蹲下身子,伸手捏住花怜月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花怜月微微垂下眼睑,掩住眸中的愤怒。他的手像铁钳般有力,很快在她细嫩的下巴上留下了两道青色的指痕。 “你的主意挺好!”他轻飘飘吐出的一句话,让精神绷紧的花怜月稍稍松了一口气。 秦领哈哈大笑,松开了花怜月的下巴。他一伸手抓住张远扬的肩头,如抓鸡仔般将他提了出来。 花怜月忙对张远扬叮嘱道:“听话,领大人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写了信,不用多久就可以回家了。”她担心张远扬的反抗会激怒面前这些人,到时候会吃大亏。 张远扬虽然少年老成,毕竟是富贵乡里长大的,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尽管他漆黑的眼眸中包含着委屈与愤怒,却依然乖乖的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胡乱挣扎。 秦领笑吟吟的望着二人,待花怜月交代完毕,他抽出腰间佩剑,轻轻一扬,张远扬手上的麻绳应声而断。 张远扬揉了揉手腕,梗着脖子硬邦邦的道:“把纸笔拿来!” “纸笔?”秦领眸中露出一抹狰狞,手中宝剑再次挥出,一道寒光刺疼了花怜月的眼睛。张远扬呆愣了片刻,猛地抱着自己缺了一截尾指的右手痛叫出声。 “远扬!”花怜月大惊,猛地站起来,喝骂道:“混蛋,你怎么话不算话” 秦领猛地一挥手,一巴掌狠狠扇在花怜月的面颊上。他用的力气不,花怜月毫无防备,脸被抽得偏向一侧,差点没昏厥过去。一股火辣的剧痛蔓延了她半边脸,她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嘴里充盈着鲜血的味道。 秦领一把抓住她的头,粗鲁的将她的脸抬起来,冷笑道:“到了这里,你已经自身难保。还是少为别人操心,多担心自己吧!”他用力一推,将花怜月推倒在地。 看着抱着手掌疼的在地上打滚,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哭泣的张远扬,花怜月眼眸渐渐湿润。她颤抖着死死咬住嘴唇,越咬越紧,血腥的气息在她嘴里越来越浓郁。 她疼恨面前这个男人的残忍,也疼恨自己此刻的无能为力。 其他孩子,已经被这一幕吓得哇哇大哭。此起彼伏的呜咽声惹得秦领勃然大怒,他猛地回身怒吼道:“谁要再敢哭,就把你们全部拿去喂蛇!” 所有的哭泣声都戛然而止,只有偶尔溢出的短促抽噎,不时的在空旷的岩洞中响起。 秦领用剑从张远扬贴身中衣上削下一块,铺在地上充当纸张。而后逼着张元扬以自己的鲜血为墨,以指为笔,写一封求救的血书。 花怜月担心的望着张远扬,生怕这个孩子性子太倔,又做出什么事惹怒这个性子歹毒的领。 张远扬一张脸上已经疼的布满冷汗,他抬眼狼狈的望向花怜月,见她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他终于一咬牙,用手指蘸了自己的血液,在布帛上艰难的写了起来。 一封求救的血书终于写好,秦领拿在手中略略看了看,终于满意的大笑起来:“好,好,不愧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少爷,这文笔字迹,瞧着就是比旁人要强。” 他稍吹了吹,待血迹稍干,将这封血书连同张远扬那根断指一起,塞进自己的袖袋中。得到了想要的,他面上露出虚伪的笑意,对张远扬道:“少爷好好休息,在下就此告辞了。” 张远扬紧紧闭着双唇,转开头不愿意去看他那副虚伪丑恶的嘴脸。秦领不以为意,哈哈大笑着带着手下离去。 这群人走出一段距离后,花怜月耳尖,隐隐听见秦领对身边人道:“张家报了官,这次恐怕要多带几个兄弟过去对了,那个臭子已经没什么用了。他又看见过咱们几个的模样,注定留不得。待会你们两个就把他” 花怜月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瞬间脑海里竟然是一片空白。这些人,居然没有想过要留下活口。 怎么办?怎么办?她用力的敲着脑袋,深恨自己为何如此没用,离开大双,双的护持,居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忽而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了一把,耳边响起张远扬隐忍痛楚的声音:“花姐姐,我好疼。”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保护不了你。”花怜月忙一把将他搂入怀里,声安慰道。 “这不是你的错。”倚在花怜月怀中,张远扬咬紧了牙,声道:“我已经记住了他们的脸,只要出了这个鬼地方。我一定会亲手画出他们的画像,交给六扇门追捕。我要让他们如同丧家之犬一样,惶惶不可终日。”他稚嫩的声音中居然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仇恨与怨毒。 “听我!”花怜月心中一动,忙扶住他的肩膀。尽管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却依然一脸严肃的道:“他们根本就没有放过我们的打算,我们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待会不管是谁来,咱们都要想法子放手一搏,这是咱们最后一次活命的机会。” 尽管花怜月听到那个秦领暂时是想要张远扬一个人的命,她却自动将他的命运与自己连在了一起。 黑暗中,张远扬那双明亮的黑眸直勾勾的盯着她,半响后,他才点点头,极为郑重的道:“花姐姐,我听你的。” 花怜月摸了摸被她偷偷藏在怀中的铜簪,面对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恶徒,这根的铜簪是他们唯一的武器。她不由苦笑一声,此番想要活下来,只怕会比登还难。 她忽然伸手握住了张远扬的手,他瑟缩了一下。花怜月觉得掌心中一片潮湿黏滑,看来她刚好握住了他断了一指的右手。 她忙从自己的中衣上撕下一块干净的布条,为他将断指处的伤口简单包扎起来。因为看不见,一切都只能靠摸索来完成。摸到伤口处的布条,似乎并没有被鲜血浸透,她才松了一口气。 花怜月轻轻握住他的伤手,并没有松开。半响后,才怅然道:“也许这次我们都会死,只是就算要死,也不能让他们太得意了。”她的声音虽然低沉黯哑,却奇异的给了张远扬力量。 她终于松开张远扬的手,轻轻抚了抚他的顶,道:“你怕不怕?” 黑暗中,张远扬依稀看清了她清冷的黑眸。他轻轻摇头,坚定的道:“我不怕!他们就像是贪心不足的饿狼,把咱们当成了软绵绵任他们吞食的肉包子。就算咱们是肉包子,也是藏着石子的。他们想要一口吞下,必定要磕掉他们半颗牙来。” “不管怎样,花姐姐总会陪着你。” 花怜月轻抚着他的头,心中却微微一叹:连哥哥,十日之约,看来月儿要失信了! 黑暗的岩洞中,刮起了带着潮湿气息的阴风,让人感觉冰冷刺骨。凄冷的风偏偏吹不去空气中的血腥之气,却多了一股肃杀的味道。 果然过了没多久,外面又响起了脚步声。花怜月推了怀中的张远扬一把,声道:“他们来了,你准备好了吗?” 张远扬无声的笑了笑,黑暗中,他那口森森白牙格外显眼。 伴随着光线出现的俩个男子,一个穿着青衣,一个穿着灰衣。昏黄的火光摇曳不定,将他们的影子扯得老长变了形,让人看不太真切。 花怜月依然靠着山壁席地而坐,不过这次她坐的位置靠近栅栏。她的双手依然象征性的背在身后,麻绳并没有套上,手心中却多了一柄铜簪。这柄铜簪她刚刚才在地上磨过,锋利无比,能够轻易刺穿血肉。 她的掌心已经冒出薄汗,心跳更是一声紧似一声,“噗通噗通”的,就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来人一个提着油灯,一个提着宝剑。或许他们觉得对付一个受伤的少年,是极为简单之事。或许人命在他们的眼中如同草芥,根本就不值一提。或许他们根本就什么都没有想。总之他们神态极为闲适自在,一点都看不出是准备来取人性命的。 其中一人拿出钥匙打开了栅栏上的锁头,俩人一起进到岩洞环视了一圈。穿青衣的“咦”了一声,道:“那个臭子怎么不见了?” “锁头又没有松,怎么可能不见,该不是害怕挤进人堆里了吧!”灰衣人将手里的油灯提高了些,想要让光线更明亮些,好将人找出来。 骤然他感觉头顶一暗,一个黑影如巨大的蝙蝠般,张牙舞爪的从而降,狠狠的朝着提着宝剑的青衣人砸去。 青衣人本来瞪着凶眸,全心全意的在人群中找寻张远扬。手中宝剑还未来得及出鞘,就感觉到头上有一物砸下,他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可惜张元扬来势极快。青衣人只来得及退后一步,就觉得眼前一黑,被他砸了个四脚朝。 张远扬就像个大马猴似的,紧紧抱着青衣人的脑袋,一起摔了下去。这一下他自己也摔得不轻,半缓不过劲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反抗 “臭子,找死!” 一旁提着油灯的灰衣人楞了一下,随即伸手想要去抓张远扬后心。Ww W COM谁知道斜里忽然一阵劲风掠过,他觉得自己的颈侧一凉。他呆了呆,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却摸了一手殷红黏腻的鲜血。 花怜月一击得手,毫不犹豫的拔出插在灰衣人颈侧的铜簪,鲜血如喷泉般急涌了出来。灰衣人一手紧紧捂住颈侧,身子剧烈晃动了一下,却没有倒下。 他猛地回头,怒不可喝的瞪着身后偷袭的之人。花怜月面色苍白如纸,眸底通红带着血丝。她紧咬下唇,手中的铜簪却抓得紧紧的一丝都不敢放松。 灰衣人回头的一瞬间,她咬着牙,手一挥铜簪再次往他的眼睛扎去。花怜月出手狠辣无比,没有丝毫的犹豫。因为她知道张远扬那身板并不能拖住青衣人太久,这一刻若不能杀了他们其中之一,下一刻死的就会是自己与张远扬。 可惜突袭的先机已过,眼见铜簪就要触及灰衣人的眼皮,花怜月忽然感觉手腕一紧,她已经被灰衣人牢牢制住。 灰衣人终究不会坐以待毙,他已经挨了一簪子,若是眼睛再被捅瞎了,这条命就算是丢在了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手中。 尽管手腕被抓住,花怜月却一点都不敢放弃。她索性双手齐上,拼劲全身力气往下压。铜簪上还带着灰衣人自己的鲜血,顺势滴进了他惊恐瞪大的眼睛里。 灰衣人恨透了花怜月的狠辣,他猛地一闭眼睛,抬起脚就往花怜月柔软的腹部狠狠踹去。花怜月就像是鸟般飞了出去,后背狠狠砸在山壁上。 她勉强抬起头,本就没有血色的一张脸越白的透明,如寒冰般没有一丝温度与色彩。就见她喉头微微一动,一丝细细的鲜血顺着她嘴角流了下来。 她挣扎着爬了起来,用手背抹去嘴边的血丝,望着灰衣人轻蔑的道:“你就这点本事吗?看来注定是要死在我手中了。” “找死!”灰衣人本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摇摇欲坠,他死死捂住自己的伤口不敢松手,又恨花怜月的歹毒偷袭。他大步上前,准备亲手结果了花怜月的性命。 花怜月的手放在背后,手心中黏腻湿滑,几乎握不住细长的铜簪。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警惕的盯着面前暴怒中的男人,心中却有些的沮丧。 爹爹不是过,刺中这个部位,若是不能赶快止血,就会很快因为失血过多而毙命嘛!为何面前之人,不但没有死,还能够出手,不对,出腿伤人。 灰衣人几步来到花怜月面前,他的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伤口不敢松手。花怜月也失了先机,几次挥簪都次了个空,反而被灰衣人狠狠踢了好几脚。最后一脚,甚至将她踢进了那堆因为害怕,而拥挤在一起的孩子中,引得他们出阵阵惊惧的尖叫。 而张远扬那边也没比她好多少,青衣人除了最初那一下,被张远扬砸的晕头转向外。此刻的张远扬就像是捏在他手中的一面皮鼓,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幸好张远扬还知道将身子死死压在青衣人掉落的佩剑上,除了遭受雨点般的拳打脚踢后,一时倒没有生命危险。 灰衣人再次追到花怜月面前,他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喝骂道:“贱人,去死吧!”他抬起脚对着花怜月的胸口处,狠狠踹了过去。这一脚他用了全身力气,势必要踢碎她的心脉。 眼见他的脚就要踢到花怜月身上,惊叫连连的人群中忽然伸出几双手,紧紧拽住了他的腿。他们虽然都是半大的孩子,他们虽然力量渺,他们虽然一直表现的懦弱卑微。可是在关键时候,他们还是出手帮忙了。 灰衣人一时没有提防,被他们一拽一推,仰面摔了下去。 这可是千载难寻的机会,已是精疲力竭全身剧痛的花怜月蓄积了仅存的力气,一跃而起用尽全身力气扑了下去。手中的铜簪带着微黄的光芒,狠狠扎进灰衣人的左眼。 灰衣人一声凄厉的惨叫,细长的铜簪从他的左眼进后脑出,一股股的污血涌出很快在他的后脑处汇集成洼。 花怜月此刻还死死压在他的胸前,感觉他的身子剧烈一抖后,彻底安静了下来,她才长舒了一口气。身子一软,摔了下来。 “花姐姐,花姐姐”立刻有几个孩子过来扶她。 “老九!” 那边的青衣人见此情形,不由脸色大变。他想也不想,连着退了好步想要退出岩洞。一直趴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默默挨揍的张远扬,敏锐的感觉到青衣人想要逃走。他立刻扑了过去双手一捞,紧紧抓住了青衣人的两只脚脖子,嘶声吼道:“花姐姐,快,他想要逃” 青衣人一惊,猛地抬头,却见到一个离他最近的女孩子,低下头猛地朝他怀里撞了过来。青衣人身子不由往下一倒,不过也是这一倒,他的双脚也脱离了张远扬的掌控。 青衣人就地一滚,再来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他面容扭曲的扫了一眼地上灰衣人的尸体,恶狠狠的道:“你们这是在找死。” 花怜月身子动了动,却实在爬不起来。她如今全身是伤,肋骨都不知被踢断了几根,能够坚持着杀了灰衣人,已经拼劲了全身力量。 她抬起眼睛狠狠瞪着已经往岩洞口退去的青衣人,眸中闪过一丝焦虑。他若是出去叫来帮手,不光是自己与张远扬,只怕整个岩洞中曾经帮过自己的孩子们,都会被屠杀的一干二净。 花怜月大口喘息着,大脑中却在飞快的盘算着。就在她焦急万分的时候,忽然听到岩洞外传来诡异的嘶嘶之声,那声音仿佛黑暗中繁衍出的恶鬼,让人闻之心惊。 青衣人骂骂咧咧的反手锁上栅栏,准备离开岩洞去找帮手,听到这个声音后,身子一阵后立刻僵住了。嘶嘶之声越来越近,似乎有一只巨大的爬行动物,在黑暗中飞快的游走。 原本被灰衣人提着的油灯,就在花怜月的手边,昏黄的光线照亮了她血迹斑斑的脸,也照亮了她黑眸中的惊恐。 这个声音如此熟悉,那日莺歌被巨蟒绞杀的情形,再次在她的脑海中重现。花怜月心念一动,便听青衣人惊恐的叫道:“快把油灯熄了。” 他一边疾声吆喝,一边飞快的打开锁头躲回岩洞中,花怜月已经趁机将油灯拿在手中。 青衣人刚刚锁好栅栏,就见一只狰狞巨大的三角脑袋,吐出鲜红的蛇信,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他不由狼狈的连滚带爬退后了好几步。 这只白鳞怪蟒的行动极快,它再次被那豆大的温暖火光吸引,一脑袋撞了过来。手臂粗看上去无比结实的木栅栏,立刻被撞裂了好几根,一阵地动山摇后,无数木屑渣滓四下飞溅。 岩洞中的孩子们都被吓坏了,齐声惊恐的尖叫。少年老成的张远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抬着手指着外面,结结巴巴的道:“蛇,蛇,好大的蛇” 白鳞怪蟒吐了吐蛇信子,绿色的竖瞳在黑暗中出冰冷幽深的光芒,非常渗人。它似乎对那团火焰极为向往,就见它的身子缩了缩,再次狠狠的弹出。它的力气极大,两次全力撞击,其中几根承受了它全部力量的栅栏已经应声而断。 “快将油灯灭了。”花怜月的身前还有几个孩子簇拥着,青衣人一时半会抓不到他。他只能扯着青筋毕露的脖子,惊恐的叫道:“否则咱们都得死。” “死的,只会是你!” 花怜月冷冷一笑,眸中闪过一丝决然。她手猛地一挥,火光映着青衣人惊恐放大的眸子,狠狠砸在了他的身上。明亮绚丽的火焰腾空而起,对于白鳞巨蟒来,无异于节日的盛大烟火。 它极其兴奋的往前一窜,在一片惊叫声中,毫不犹豫的将青衣人团团围了起来。花怜月忙对周遭惊恐尖叫的孩子们道:“嘘,都别叫,千万不要惊动它。” 白鳞怪蟒已经欢快的绞住了青衣人的下肢。一圈又一圈,慢慢收紧,骨头碎裂的声音伴随着青衣人凄厉的惨叫声,刺得人耳膜生疼。他的上半身还能活动,于是拼命挣扎着,双拳如雨点般落在白鳞怪蟒的躯体上,却连一块鳞片都伤不到它。 随着怪蟒的身躯越收越紧,大量的鲜血顺着他的眼耳口鼻开始往外疯狂的涌出。它张开巨口,亮出四颗锋利的獠牙,开始吞噬美味的食物。 眼前的情景如此熟悉,花怜月下意识想起了死状惨烈的莺歌,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岩洞里的空气本来就流通不畅,越来越浓郁的血腥气让人闻之欲呕。花怜月强行撑着,招呼那些孩子们,挨着山壁心绕过白鳞怪蟒,出了岩洞。 青衣人身上的火焰已经熄灭,四周再次陷入死气沉沉,阴森恐怖的黑暗。好在先前这伙贼人进进出出时,借着那丝微光,花怜月已经暗中记住了岩洞大概情形。 其实也就是大洞套洞,洞洞环环相扣而已。 花怜月紧紧牵着张远扬的手,走在最前方。后面的孩子们也互相牵着手,就像是一串长的糖葫芦,紧紧跟在她的后面。 黑暗中,花怜月感觉感觉全身的力气正在渐渐流逝,浑身的剧痛让她痛不欲生。她不知道自己身上断了多少骨头,也不知道自己内脏被伤的有多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带着这些孩子走出岩洞。 张远扬感觉花怜月的步伐有些踉跄,他担心的问道:“花姐姐,你没事吧?”他话的声音有些漏风,先前青衣人的那顿拳打脚踢,不但让他鼻青脸肿,还生生打落了他好几颗牙齿。 话音未落,花怜月已经软软的倒了下来。张远扬大惊,忙上前去扶她。 “花姐姐,你怎么了?” “花姐姐” “花姐姐” 花怜月久久没有出声,跟在张远扬身后的那些孩子中已经有人惊惧的抽泣起来。 半响后,黑暗中才响起花怜月虚弱的声音:“远扬,姐姐只是有些累了,想要休息一会,你带着他们继续往前走。” “不行,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若是那些贼人再回来,你独自一人怎么应付得了。” 花怜月急急的喘息了几声,道:“听我,远扬,那些人拿了你的血书去寻你的家人了。此刻,外面的守护应该是最薄弱的。你们若是想要逃出去,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我我真的只是累了,只要休息一会有了精神,马上就来追你们。” “花姐姐,你不要骗我,我知道你受的伤很重,我不会把你独自留在这里。”尽管看不清花怜月的脸,张远扬还是极为坚定自己的立场。 “你”花怜月气息非常紊乱,她喘息了半,才苦笑着道:“远扬,你的没错,花姐姐的确伤的很重,已经走不动了。你若是能够逃出去,就去找梅岭县的霍知县来救我,不定花姐姐还有一线生机。你若还是扭扭捏捏不肯动弹,估计不出一个时辰,你就只能帮花姐姐收尸了。” “花姐姐”张远扬话的声音明显带着哽咽。顿了顿,才带着哭腔道:“好,我听你的。” 花怜月松了一口气,她就怕张远扬一直犟着不肯走,那先前那一番折腾就算是白费了。她强行打起精神,略提了提嗓门,对其余的孩子们道:“你们都记得,出了岩洞后,你们一定要化整为零,分开跑,跑得越散越好。不管是谁,逃出去以后,立刻就去梅岭县找霍大人来回来救咱们。记住了吗?” “记住了!” 回答她的声音虽然并不整齐,还是证明他们将她的话听进了耳朵里。花怜月长舒了一口气,道:“好了,你们走吧!希望你们都能出了这魔窟,安全回到自己家人身边。” 黑暗中不时响起抽噎的声音,在张远扬的坚持下,花怜月被这些孩子搀扶着藏在了一处开裂的石缝中间。 临走前,张远扬摸索着,用衣袖轻轻在花怜月脸上擦拭了一番。将她脸上的污渍血痕都细细的擦拭干净后,他无比坚定的道:“花姐姐,你先安心休息,我一定会将他们带出去,并通知霍知县来救你。” “好,花姐姐等着你!”花怜月无力的将头倚在山壁上,话的声音明显有些飘忽,就像被吹出来的五彩泡泡,浮浮沉沉总是落不到实处。 “花姐姐,我们走了!” 花怜月勉强睁开眼睛,微笑着听那些细微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她的意识却渐渐模糊。 第一百四十七章 时光流逝 花怜月陷入了长时间的昏迷,昏沉中身子疼痛的感觉不甚明显,却而冰冷僵硬如寒冰,时而滚烫灼热如遭火焚。WwW COM 附着在骨髓里的炎寒之毒也不知道趁机作了几回,好几次她都隐约觉得自己要死了,却又被人强行喂了无数丹丸,灌了无数药汁,硬生生的将她从阴间拉了回来。 虽然大多数时间里都是浑浑噩噩无知无觉。时间一长,却又偶尔有了一些知觉。她能感觉到全身冰冷僵硬如铁时,有一个温暖的身子将她紧紧拥住,给她源源不断的温暖。 当她觉得全身灼热难当几乎要燃烧时,又有一个冰冷的身子温柔的紧贴着她,让她贪婪的吸取一丝清凉。 当她疼的狠了,会无意识的紧拧着眉头浅浅低吟。那个身子亦会紧紧抱着她,随着她一起痛苦的颤抖。 这样的怀抱太过舒服,花怜月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娘亲抱在怀中温柔呵护的婴儿,她极为依赖,于是经常如孩童般出哼哼唧唧之声。于是一双有力的大手,总是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软言软语的呢喃,不时有温热的水珠滴在她面颊上。 她隐隐知道抱住她的人是谁,她拼命的想要睁开眼睛,告诉他自己没事,自己不会死。可纵然她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眼皮却如坠着千金,怎么也无法睁开。 不过大多时候,花怜月都感觉自己被泡在温暖的水中。一股浓郁的药香将她团团包围着,其中恍惚还萦绕了淡淡的桂花香。 时光流逝,悄然无息。 花怜月感觉耳边再次传来大双,双絮叨的声音:“已经足足六个月了,姐,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姐,你看你,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都没了。你快点醒来吧,我做了你最喜欢的樱桃酿鸭脯,翡翠虾蓉丸,你起来吃一点。” “姐,你的头又长了,今日你想梳什么样的髻呢?” “姐” 花怜月觉得一直黑暗的眼前似乎透过一丝淡淡的五彩光晕,她觉得骨头里似乎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同时啃噬,酸疼麻痒各种滋味俱全。她觉得无比难受,想要活动活动手脚,可惜她费尽全身的力气也只是动了动眼皮而已。 沉重的眼皮终于睁开了一条缝隙,一抹强烈光线触不及防的刺入她的眸中,她受不得这样光线的刺激,忙紧紧闭上眼眸,两行清泪却顺着她的眼角滑落下来。 她本就意识不太清楚,闭上眼眸后便朦朦胧胧的再次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再度回到她的脑海中。感觉自己似乎又被泡在了满是药香的热水里,身边萦绕着那熟悉的桂花清香。 她动了动眼皮终于慢慢睁开,入眼一片水汽氤氲。迎面一扇红木镶嵌螺钿四季花卉屏风上搭着几件浅色衣裳。条案上有一盏明亮的烛火在微微晃动,一旁还有一只四棱青花瓷瓶。 瓷瓶里插的不是姹紫嫣红的花朵,而是一丛浓绿滴翠的枝叶。枝叶间有无数细的黄色花朵,馥郁的桂子清香让满室苦涩的药味也变得好闻了许多。 花怜月缓缓转动了一下眼珠子,却瞧见双正伏着身子,拿了一块帕子沾了浴桶中浓郁的药汁为自己擦拭身子。 双一向话多,她一边细心擦拭,一边嘀嘀咕咕的道:“姐,你觉得温度如何,可还舒服?明明唐尧只要泡上三个月,你身上内伤就能痊愈,人也能清醒过来。为何现在都六个月了,你还是没有醒来” “唐尧是谁?”语调有些僵硬怪异。 “就是蜀地唐门的五少爷呀!”双头也没抬顺嘴道。 忽而她手剧烈一抖,帕子都拿不住落入浴桶之中。她慢慢抬起脸庞,对上花怜月似笑非笑的眸子,她捂住嘴不可思议的道:“,,姐,你,你醒了” 花怜月艰难的勾起嘴角,冲着她露出一个虚弱飘忽的浅笑,慢慢的道:“双,你瘦了!”因为久久没有开口话,她觉得舌底僵硬,吐出的话都是含糊不清。 “太好了,太好了,这五行凝血散果真有效!”双又哭又笑的跳了起来去拥抱她。 花怜月感受着她结结实实的拥抱,心头溢出复杂的滋味,有苦,有涩,有甜,有愧,总之是五味陈杂难以言喻。 “双,怎么了?”大双提着一桶刚刚熬好的药汁,挽着裙角急匆匆的闯了进来。她隔得老远就听见了双又哭又笑的声音,还以为是花怜月出现了异常,谁知一眼瞧见花怜月趴在双肩头,正泪眼朦胧的冲着自己露出虚弱的微笑。 “姐”她一呆,手中的木桶落了下来,浓稠的药汁撒了一地。 花怜月泡完药浴,大双双为她擦干净身子,扶着她重新躺回到榻上。此刻的她依然十分虚弱,喘了半才慢慢问道:“我这次又昏迷了多久?” 大双犹豫了片刻,才心翼翼的道:“姐,你受伤昏迷那是二月初一,今日已经是八月初三。” “我居然昏迷了半年?”在得知自己居然昏迷了这么长的时间,花怜月有一瞬间的错愕,她还以为顶多昏迷了五而已。 花怜月艰难的抬起自己的手掌瞧了瞧,原本还算是葱白如玉的手指,此刻瘦的除了皮肤就只剩下骨头。她楞了楞,又轻轻抚向自己的脸颊,果然触手干涩无比。 花怜月暗暗苦笑,昏迷了这么久,只怕自己此刻的模样,也只比那白骨骷髅多了一副外皮而已。 心底有一丝哀伤淡淡化开,她的寿命本来就只剩下一年,如今却在昏迷中度过了一半。眼看剩下的日子越来越短,她该怎么办?思及此,她忽然觉得胸中烦闷难安,一股锥心之痛骤然迸。 花怜月猛地捂住的胸口,喉头一甜,一股甜腥的液体涌了出来。她紧紧抿着唇,勉强将喉中的鲜血咽回去。 “姐,你这是怎么了?”大双见她神色不对,一丝未咽尽的血丝染红了她苍白的唇角。大双心中一惊,她立刻转头对双急急吼道:“快去叫叫唐五少爷过来!” 花怜月昏昏沉沉的半阖着眼眸,她没想到大双嘴里的唐五少爷居然会是当日,那个在监牢中与自己讨价还价,最后得了双私人赠送了一只烧鸡的少年。 只是此刻的唐尧丝毫看不出当日的狼狈,他玉冠束,蓝色斜襟软缎长衫上暗绣满树梨花。隽朗的年轻容颜,果然有百年唐门该有的风姿。 唐尧在床塌边坐下,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花怜月枯瘦的腕间。半响后,他浓眉渐渐紧蹙,面色有些凝重。 双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喂。你不是你的医术比你的毒术要厉害吗,不是姐的内伤已经好了吗,为何她还会吐血?这半了,你怎么一句话不,一张方子也不开?” 唐尧眨眨眼,面上的凝重立刻散去,又恢复了少年郎的模样。就见他不满的嘟囔道:“不就是吃你一只烧鸡,足足使唤了本少爷半年时间,还得随叫随到,真是亏大了。你家姐内伤已经痊愈,吐血只是因为她情绪波动引起了体内残毒作。准备好笔墨,本少爷开一副清心养血的方子,连着喝上三日,这吐血的毛病就能暂时压制。” “只能暂时压制?就没有一劳永逸,一次根治的方子吗?” 唐尧眼角抽了抽,不满的道:“你不是不知道她身上的毒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根本就无法根治。能够以毒攻毒暂时压制住,也只有我唐五才办得到。” “唐五少爷,请开方子吧!”一直沉默的大双终于出声,打断了唐尧喋喋不休的抱怨,并淡淡的瞥了双一眼。 双悄悄吐了吐舌尖,她立刻禁声,老老实实的在桌案上铺上纸张,并磨好了墨汁。唐尧站起身,理了理衣角,在桌案前坐下提起笔沾满墨汁,开始龙飞凤舞的开起了方子。 “月丫头” “花捕快” 听闻昏迷了整整半年的花怜月终于清醒过来,衙门上下都轰动了,于是邺捕头,章师爷,谢远达等一向与她交好的衙门众人,都第一时间前来探望。 花怜月精神极差,却依然强打精神与他们寒暄。不过因为她舌根硬,话并不是很利落,所以大多时候,她都是带着笑意倾听他们述这半年后的种种。 只是她的视线,总是会有意无意的扫向垂着墨绿色祥云花纹的软缎门帘处。 唐尧开好了方子交给了双去抓药,见花怜月被众人围得水泄不通,他轻咳了一声,道:“诸位,知道你们此刻有很多话想要对花捕快,不过她现在虽然清醒,精神却有不济,应付不了你们这多人的问候。还是等过几日,她精神好了再来探望吧!” 邺捕头呵呵一笑,道:“不错,不错,唐五公子得极有道理。花捕快既然已经醒了,什么时候聊不得!都回去,都回去,等月丫头休息好了,咱们再来寻她话。” “对,对,有道理!” “花捕快,那你好好休息,什么事精神好些了,咱们再来看你!” “” 众人又絮叨了几句,终于念念不舍的起身告辞。只有谢远达在她床榻边,踌躇着,并没有跟着众人一起离去。 他的眼睛晶亮晶亮的,似乎蕴含着奇异的光彩。他定定的望着花怜月,迟疑了片刻后,终于道:“你能清醒,我们大家真的都很高兴。” “谢谢!”她的音调依然有些怪异,所以她只吐出这两个字。 花怜月静静的躺着,她长如蝶翼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慢慢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甜笑。鲜艳的珊瑚软枕明明衬着她一张脸寡淡而憔悴,可在谢远达的眼中,却依然如以往般灵动可爱。 他忍不住心情的激荡,上前一步,低声道:“虽然知道不应该,可我还是有话想要对你” “阿达!”已经出了门的邺捕头,再度掀开门帘,探头进来招呼道:“走了,别耽误月丫头休息。” 谢远达眸中的激动稍稍褪去了些,他犹豫了片刻,终于道:“算了,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有什么话,还是等你精神好些了再。”他对她露出一抹鼓励的微笑。 “好!”花怜月回了他一记浅浅的温暖笑容。 谢远达又恋恋不舍的瞧了她几眼,终于转身出了大门。热闹的屋子,只剩下大双与唐尧。唐尧也对大双道:“那剂药熬起来有些麻烦,双那臭丫头有些毛手毛脚,本少爷不放心还是去亲自看着好了。“ 大双略一点头,笑道:“有劳了!” 唐尧又嘱咐了花怜月几句,也大步离去。 花怜月一直强打精神,充满期待的眸子,不停的望向那随着晚风微微晃动的门帘。 “姐,你先休息一会。待会药熬好了,我再叫你起来。”大双一边,一边为花怜月掖了掖被角。 花怜月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虚幻的浅笑,她微弱的道:“睡了足足六个月,睡得骨头都僵硬了。大双,你还是陪我话吧!” 大双的手顿了顿,随即含笑道:“好,姐,你想什么,大双都陪着你。” 花怜月张了张嘴,忽然觉得胸口处又是一阵憋闷。她捂着胸口急急的喘息着,半响后,才到:“那些孩子最后怎么样了?” 大双长舒了一口气,语调都轻松了许多:“姐只管放心,那些孩子运气极好。当日关押你们的岩洞,就在西岭的山腹中,并且占地极广几乎将整个西岭山腹都掏空了。 本来是极为隐蔽之所,偏偏萧大哥以前在梅岭山脉四处闲逛时,无意中进去玩耍过。后来,那个岩洞的洞口处被沈旭围了起来修成了别苑,还种了果树,修了温泉,也弄了不少人守卫。从此萧大哥就再也没有进去过。 后来他听了你失踪之事,又知道咱们几乎将整个县衙翻转起来,都没有寻到你的下落,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隐蔽的岩洞,那里面极为宽阔,别藏一个人就算是藏一百个人旁人都现不了。于是他立刻寻到霍大人禀明了此事。 霍大人立刻纠集了人手赶去西岭岩洞,来也巧,刚刚赶到时,就见一群半大的孩子正满山偏野的瞎跑,沈旭了一群手下追在后面喊打喊杀。 咱们救下其中一个断了尾指的少年,立刻从他嘴里听了你就藏身在岩洞之中。霍大人立刻下令,让咱们强行攻了进去。那些孩子,除了少数几个有些皮外伤外,其余的都挺好,并被送回了自己的家。” 第一百四十八章 命不久矣 “连哥哥”花怜月终于问了出来:“这半年,连哥哥他还好吗?” 花怜月隐约记得昏迷中,那个坚定的怀抱,那双温暖的手,还有那几滴灼热的眼泪。Ww W COM自己昏迷的半年时间里,连哥哥一定急坏了吧! 她频频往向门口,殷殷期盼之色溢于言表。大双瞧在眼中,嘴角不由含着温暖的笑意,道:“霍大人还好,日日公务繁忙,只要一有闲暇就会来看看你。现下大人因一桩公务早早就去了秀水县,听要明日才能回来。若是他在衙门里,一定会第一时间赶过来。” 花怜月被她道破心意,立刻收回眸光,嘴角却是一勾,露出一抹羞涩的笑意。 大双又道:“对了,姐你还记得那沈旭与他背后的胡府吗?” 花怜月眨眨眼睛,眸中闪过一丝好奇。 大双每每想起沈旭,想起胡府,心中就无比气愤。若不是他暗中勾结江湖败类,做这些歹毒阴损的买卖,自家姐又怎么会惹上这等祸事,差点丢了性命。 她端来一杯热水,心的扶起花怜月,喂她喝了两口润润嘴角,才继续道: “霍大人那日抓了沈旭与他那些手下后,邺捕头又带人在河道上截获了几膄装满铁矿石的货船。原来掳人勒索,拐卖人口都是沈旭与那些江湖败类勾结顺手做下的买卖,他们主要的生意居然是走私铁矿。 于是大人他顺藤摸瓜查出了胡府为了敛财而私下开垦铁矿,并暗中贩卖给周边各藩属国的铁证。几经周折,这些罪证才被送到皇上面前。 走私铁矿石并卖给敌对国,这可是通敌卖国的滔大罪。听皇上极为震怒,亲自下旨将胡府当家人就地处斩。 其余胡府众人有官身的被夺了官身,有功名的被夺了功名,与府中所有女眷一起被押往京城刑部大牢听候落。据此案还牵涉到不少朝廷官员,他们或多或少受了胡家贿赂,帮着隐瞒铁矿之事。此番跟着胡府一起承受皇上的雷霆怒火,也不算冤枉。” “那严府呢?”花怜月忙追问道。 大双微微一叹,道:“自然是被牵涉其中,听那藏着铁矿的矿山就在严知府的管辖之地。当年胡府花了大笔银钱,才将他捧上一府之的位置,就是为了让他守着胡家的钱袋子。此番事,皇上仁慈,也只是抄了严府,并将严府众人配北寒边疆而已。” “那若兰姐” “自然也难逃配的命运。” 花怜月悚然一惊,她只是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没想到,恍惚睁眼后却已是时光流逝,物是人非! 想来那李府夫人自己都没想到,为了儿子前程费劲心机将女儿嫁入胡府,才区区不到一年的时间就鸡飞蛋打,一切殷切期望都落了空! 大双虽然得轻描淡写,花怜月却知道其中过程必定是惊险万分。毕竟霍连诀以一介微末的知县身份,对抗这些在朝廷上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的大人物,是绝对不会轻松的。 花怜月一时心潮起伏,胸中再度涌起烦闷窒息之感,眼前的事物一下子变得模糊,如有无数鬼影在乱舞。她慌忙闭上眼眸,浅促的喘息着,努力平复起伏的心情。 花怜月心中却升起一丝狐疑:自己往常虽然体弱些,可若是毒性未时,也与旁人无异。为何醒来后,才短短的一个时辰里,就数次感到胸闷心悸,就像是得了心疾一般。 她百思不得其解,不多时,因为倦怠乏力又再次昏昏睡去。 霍连诀得了消息,连夜快马加鞭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双打开房门见着他时,还楞了楞,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眼皮,一副怀疑自己眼花的模样。 霍连诀利落的取下肩头的披风丢在她手上,自己三步化作二步急切走到床榻前,看到的却是一张双眸紧闭,依然在沉睡中的脸。 她的薄唇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一张脸更是白的如同透明的冰雕,隐隐可以瞧见额侧几根细的血管蜿蜒入。此刻的她隐在青纱帐下,影影绰绰似淡化的烟雾,随时会飘然散去。 他伸手抚向她的面颊,眉头紧蹙,沉声道:“不是月儿已经醒了吗?” 花怜月的床榻边坐着一位青衫长者,面貌与花怜月居然有些五分相像。他微微叹气,将花怜月的手塞回被褥中,站起身对霍连诀道:“你随我来!我有话对你。”他一甩袖子,率先出了房门。 霍连诀修长的手指在她面颊上恋恋不舍的滑过,为她理了理鬓边的丝,最终还是起身,追着青衫长者而去。 书房里,烛火微摇,映得霍连诀一双黑眸空洞无比,一丝光彩也无。 半响后,他才转动了一下呆滞的眼珠子,沉声道:“不是已经醒了吗,为何会命不久矣?柳谷主,你可是赫赫有名的神医,她是你的女儿,难道就没有法子延续她的性命吗?” “神医”柳义良苦笑一声,道:“就是这神医的名头,才会害了我家月儿。” 霍连诀神色一震,困惑的道:“柳谷主何出此言?” 柳义良眼眸深沉,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半响后,才极为苦涩的道:“记得那是个烟雨蒙蒙的春,百花谷来了两位不之客。其中一个正是江湖上号称鬼魅双煞之一的鬼冢。当时,他的夫人魅姝就是中了唐门独步下的炎寒之毒。 这毒虽然霸道,却并不是无药可解。可魅姝因为中毒太深,在来百花谷的路上暴毙。鬼冢将她带到我面前时,她已经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除非是大罗神仙,否则谁也无力回。 那鬼冢不肯接受现实,在百花谷中吵闹不休并大打出手,于是我让人将他赶了出去。没想到他已经偏执成狂,居然将怒火泄在我的身上。他偷偷潜入谷中,给月儿娘也下了这炎寒之毒,并狂言称要让我也尝尝痛失爱妻的滋味。 当时月儿她娘怀着她本就十分辛苦,因为中毒加惊吓动了胎气,最终引起了早产。鬼冢他的确如了意,月儿娘虽然服了龙涎凤髓丹解毒,可还是在生下月儿后因为失血过多而逝去。 月儿生下来后,双目紧闭,不会哭泣,全身冰冷僵硬,久久都缓不过来。我才知道,那炎寒之毒已经随着她娘的血液永久的留在月儿体内。就算是可解百毒的龙涎凤髓丹,也只能缓解而无法根治。 我拼尽全力,也只能保她十八年性命无忧而已。十八年后这毒就会全面爆,彻底将她吞噬。而我寻遍下,却依然没有找到解毒之法。” 这件意外是柳义良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强烈的内疚与心疼足足折磨了他将近十八年。直到现在为止,提起这桩往事,心痛的感觉依然那么强烈。 他慢慢伸出手抚着胸口,声音沉重而悲切:“你,我这个神医除了给家人带来灾难,还有什么用?” 居然连有着神医之名的柳义良都没有办法,月儿,月儿就算是醒了,也难逃一劫吗? 霍连诀握紧了拳头,绵绵不断的惊慌与恐惧,如毒丝般将他紧紧缠住,让他疼到几乎不能呼吸。 “谁没有解毒之法!”书房外,换了一身暗花黑衫的唐尧正对着屋内神情悲苦的二人,展现他自傲的笑容。今夜的晚风有些大,吹得他身上的衣衫猎猎飞舞,就像是夜色中随时会呼啸而起的苍鹰。 “唐尧” “唐五少爷” 唐尧哈哈一笑,迈步进到屋子里。 霍连诀一把拉住他,迫不及待的问道:“唐尧,你有什么办法救她?” 相对于霍连诀的急切,柳义良显然冷静许多。因为花怜月身上的毒来自唐门,所以他对唐门中人,一向都没有什么好感。总觉得这些喜欢钻研毒术之人,个个都是心思阴沉之辈。 虽然这半年来,唐尧一直配合着他,施针用药维持花怜月生机不断。虽然没见识过他的毒术,医术却的确不俗,他年纪能有此成就可算纵奇才,想必就算在唐门中也是百年难遇。可纵然如此,柳义良也不认为他真的有本事解救花怜月。 “柳谷主可是不信?”唐尧见柳义良面上并无变化,他眸子中不由露出一抹不被认可的恼怒。 柳义良默了默,扬起花白的眉毛,慢慢道:“唐五少爷不妨,老朽洗耳恭听。” 唐尧傲然一笑,道:“唐五知道柳谷主是下第一神医,研制的龙涎凤髓丸可解下百毒。可是柳谷主的医术走得一向是正统之道,求的是温正平和,自然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解毒之法,叫换血**。将中毒之人全身的血液全部换掉,就算是深入骨髓的剧毒都可迎刃而解。” “换血**?”柳义良神情一动,似乎若有所思。他慢慢道:“这换血**我倒是在一本毒经上看过,只是此法凶险无比,成功的机会极低。” 唐尧点点头,道:“不错,若是旁人施展这换血**,成功的机会只有半成而已,可是若是由我来施展,成功的机会却有三成。” “只有三成?”霍连诀心中狠狠一抽,语气中难掩失望。 “三成你还不满意!”唐尧冷笑一声,道:“半年前那一役她被伤了心脉,身上的毒素乘机入侵,于是留下了病根。如果情绪过于波动,就会引心悸吐血之症。如果不用换血**,换掉她周身血液摒除毒素,她熬不过今年的中元节。” “中元节?过了今夜就是八月初四,中元节就在十一日之后!”霍连诀双手握拳,双眼直,内心已经如奔腾潮涌,无法平静。 那夜,书房的烛火燃了一夜,霍连诀也独自坐在桌案前沉思了一夜。 他一张一张的将以前所描绘的丹青打开,仔细看过,又一张张重新卷好,收入一只巨大的红木箱内。当最后一幅画卷放进去后,他修长的手指恋恋不舍的在这些画卷上一一拂过。 色微亮,烛火散尽最后一丝光芒,悄然熄灭。他闭了闭眼,狠下心,终于关箱落锁。 花怜月斜靠在床榻上,一口一口的喝着浓稠的米粥。许是苦涩的药汁喝得太多了,此刻寡淡的米粥喝在嘴里,居然带着丝丝甜味。 一碗米粥很快用尽,花怜月还有些嘴馋,双却不肯再喂。因为唐尧交代过,花怜月昏迷中伤了脾胃,这几日还不能尽情吃喝。每日除了各种药汁外,每隔两个时辰只能用一碗米粥。 花怜月懒懒的躺了回去,道:“这唐五少爷也不知给你们灌了什么**汤,居然让你们一个,二个都听话的紧,连我的话都不放在心上了。” 双一边收拾碗碟,一边呵呵笑道:“姐可不能因为肚子没吃饱,就胡乱给我们乱扣罪名。” “姐,药能喝了!”大双端了一碗漆黑的药汁从屋外走了进来。 “又要喝药,还让不让人活了!”花怜月一声惨呼,赖皮的拿了手边一块娟帕覆在脸上。 大双将药碗搁在塌边的桌案上,她伸手去扯花怜月面上的娟帕,笑道:“姐,今日外面的气候正好,不冷不热的,喝了药,咱们陪你出去走走!” “真的!”花怜月不用她再劝,立刻双眸晶亮的望了过来,道:“那位唐五少爷允许我出门透气了?” 大双笑道:“不错!” “太好了,终于可以出门活动活动了!”这回不用大双再劝,她勉强撑起身子,就着大双的手,大口大口喝起那漆黑浓郁的药汁。 要知道她虽然已经清醒了两日,不知为何,霍连诀却一次都没有出现过。据大双先前他是不在衙门,回来后又一直公务不断。过来时,自己又总是在昏睡中,所以才错失了见面的机会。 如果能下床活动,就代表着她可以自己去看他,而不是躺在床榻上巴巴的期待他的带来。想到这里,花怜月心头一甜,嘴里的药汁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下咽。 第一百四十九章 相对无言 那药汁苦中带酸,酸中带涩,还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Ww W COM也不知到底加了什么药引子,总之味道极为奇特。 花怜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总觉得自己全身上下,从头丝到脚趾甲都被这奇特的味道给浸透了。 推开药碗,她呲牙咧嘴的道:“大双,你那唐五是不是还记着那日在监牢中的仇,所以特意弄这么难喝的药汁来整我吧!” “不会的,不会的!”大双还未开口,双就已经急急的辩解道:“唐尧虽然气了些,记仇了些,却绝对不会在这些救命的药上动手脚,事情的轻重他还是能分清的。” 花怜月侧头望着一脸焦急,为唐尧辩解的双,捉狭的对大双道:“看来妮子春心萌动,咱们百花谷该准备嫁妆了!就是不知那唐尧准备什么时候向我百花谷提亲呀?” “姐!”双猛地一跺脚,捧着绯红着脸颊,转身跑了出去。 花怜月这话倒不是无的放矢,这两日她清醒的时候比昏睡的时候要多,唐尧与双之前的情愫自然也看在眼中。想来也是双的面子,才能将堂堂唐门五少爷留在这的县衙里,每日诊脉开方精心照顾了自己半年之久。 大双摇摇头,眸中闪过一丝担忧。她心的扶着花怜月下了塌,在妆台前坐下。 黄澄澄的葵花铜镜中,清晰的映射出花怜月此刻的模样。长久的昏迷让她瘦的脱了形,下颌也越尖了。往日清冷的黑眸,嵌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大而幽深,却失了灵动之气。 大双持着一把玉梳慢慢的为她梳理着长,花怜月定定的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半响后,她嘴唇动了动,慢慢道:“大双,趁着我现在精神还好,不如修封书信给爹爹,让他把你与二哥的婚事,早早操办了吧!” “姐!”大双手一顿,疑惑的望着镜中的她。 花怜月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甜笑。她回过身,抓着大双的手,嘻嘻一笑,道:“大双,不对,应该是二嫂才对。谢谢你,陪着我胡闹了这么些年,还差点耽误了你与二哥的婚事。如今我命不久矣,却还有一个的奢望,就是希望能为你盖上红盖头,亲手将你交到二哥的手中。” 大双与花怜月的二哥柳清早就暗生情愫,却因为碍着彼此的身份,将一切都深深埋在心中从未破。花怜月全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如今提出此事,也是不想大双陪了自己一场,最后却耽误了她自己的终身。 “姐”大双的声音有些微颤,也有些哽咽。听花怜月漫不经心的吐出‘命不久矣’四个字,让她心如刀绞,一双杏眼早已是泪眼朦胧。 花怜月醒来后,一直表现的乐观开朗,就连话也与往常一样捉狭顽皮。没想到她早已看透生死,这几句话看似玩笑,细思却会现她实则是在安排身后之事。 大双抬起衣袖飞快的在脸颊上抹了一把,含泪笑道:“姐,你坐好。好久没有为你梳妆打扮了,也不知手生了没有。” “好!”花怜月冲着她微微一笑,又回身重新对着葵花铜镜坐好。大双梳妆的手艺依然十分利落,很快就将她凌乱的丝挽了一个简单的百合髻。 花怜月精力不济,坐了一会就生出浓浓的倦怠之意。她索性用手托着下颌,微闭着眼眸勉力支撑着。 “姐,姐,好了!”大双轻轻呼唤道。 花怜月轻轻一震,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眸。大双扶着她站起来,脱了寝衣,换上一件软银红轻罗百合裙。裙角绣着无数形态各异的蝴蝶,走动时这些蝴蝶就像是绕着她的脚踝翻飞起舞,显得极为活波灵动。 只是这衣裳再漂亮飘逸,穿在她身上总是像套在竹竿上。一丝微风就能吹得它鼓动飘飞,似乎随时能乘风而去。 花怜月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神情似乎有些错愕。镜中那形销骨立,憔悴苍白,双目无神,恍如幽冥女鬼般的女子,真的是自己吗?她缓缓抬手抚向自己的颈侧,那清晰可见的锁骨摸着甚为渗人。 花怜月唇边露出一抹苦笑,原本还迫不及待的想去见霍连诀,可自己目前这幅样子。若是让他见了,不知会不会徒增伤感? 想了想,她又重新在妆台前坐下,对大双道:“还是抹些胭脂吧!这个样子出去,若是吓着旁人,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好!” 大双取了香脂为她匀面,细细描了眉眼,双颊薄施粉黛,粉嫩的樱唇抹了淡淡一点红。稍加打扮,气色比先前不知好了许多。 大双左右端详了一番,笑道:“等等!”她取了竹剪,在院子里寻了一丛开得正浓艳的野蔷薇,绞了开得最美的一朵,回到屋子里为她插在鬓边。娇嫩的粉色蔷薇,为她憔悴寡淡的脸增添了几分妩媚风韵。 “姐,你瞧如何?”大双对自己的手艺颇为满意。 花怜月左右照了照铜镜,抚了抚鬓边的蔷薇,笑道:“不错,这个样子出去,应该不会吓坏朋友。” “姐又在胡!”大双薄嗔着,心中却不出的难过。 在花怜月的要求下,大双备下纸墨笔砚,她强打精神在桌案前坐下,提起笔开始给柳义良写信。 她虽然手脚无力,写出的字迹除了比往日轻浮些,倒也没旁的不妥。她写几笔歇一会,薄薄的两张纸,足足花了她一个时辰才写完。 信中的内容无非是现在很好,每日吃喝玩乐开心又逍遥自在。着重提到的自然是大双与柳清的婚事,甚至还拟下几个适宜嫁娶的好日子供柳义良选择。这些好日子全都在年内,她还是希望自己在有生之年能够亲自给大双送上祝福。 放下笔,花怜月又将信仔细查看了一遍,似乎没有什么不妥。于是她将信仔细封好交到大双手中,并千叮万嘱要她立刻送去驿站。 这封信出了西跨院,自然不必爬山涉水送去百花谷,只半盏茶的功夫就放在柳义良面前。因为这半年来他一直就住在衙门外的一家客栈中,此事除了花怜月,衙门里所有人都知道。 柳义良之所以没有在花怜月面前现身,也是配合她想要隐瞒自己病情,不让想他担忧的苦心。 看完信,柳义良长叹了一口气,心中涌起一股酸涩痛楚的无力感。他来到大开的窗棂旁,望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却在哀叹:花姬,咱们的月儿性乐观开朗善良,实在不该是夭寿之人。你在有灵,一定要保佑她能顺利渡过此劫。 花怜月走出西跨院时,已是乌金西坠。半边际染着烟霞之色,如万里流锦般绚烂夺目。 她站在院子中央,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眼前的一切似熟悉又似陌生。院墙上垂下层层叠叠的绿色藤蔓上开满了浅紫色的花,院外的径旁种满了叶姿宽阔的美人蕉。 记得她昏迷前,这些美人蕉只顾着芽抽茎。如今油绿的阔叶间簇着大朵大朵艳红俏丽的花朵,就像无数火焰在燃烧。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扶着大双的胳膊沿着径慢慢往书房走去。微风吹动她额间的碎,鬓边的蔷薇花散出淡淡的幽香,让她的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 花怜月想过无数次与霍连诀见面时的情形:是相对无言泪两行,或者是持手相对悲喜交加,再或者是紧紧相拥互述衷肠。 她进门前还特意遣走了大双,想要独自给他一个惊喜。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眼前这幅光景。 俩人隔着宽大的桌案四目相对,却久久无言。 霍连诀端坐在椅子里,微微抬望着她。幽深的黑眸中并没有她想象的喜悦与激动,反而有种不出的清冷疏离。周遭的空气似凝固了般,让人有种几欲窒息的错觉。 花怜月垂眸望着他同样清瘦不少的脸颊,出了一会神。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要述,望着他平静淡漠的模样,所有的话又全部卡在了喉咙里,不知从何起。 自从醒来后她的一颗心就一直虚浮的漂在半空中,总也落不到实处。如今陡然面对神情冷漠的他,原本漂浮的心却开始下沉。 她不安的咬咬唇,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昏迷了这么久,身上隐藏的剧毒也不知道趁机作了几回。连哥哥大概已经知道了真相,知道她是早早就被记录在地府判官的勾魂册上,命不久矣之人。 连哥哥这是在怪我,怪我不该隐瞒真相,欺骗了他的感情吗? 花怜月忽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心猛地揪做一团,那股熟悉的绞痛憋闷的感觉又席卷而来。她捂着胸口,出一声的痛呼。 声音虽轻,却似乎将霍连诀从某种沉思中惊醒。他猛地站起身,想要伸手去扶,手动了动却又强行压抑住。垂下的宽大衣袖遮住了他握紧的拳头,只神情平静的问道:“怎么了?” 花怜月见他眼底还带着鲜红的血丝,不由想起大双他这些日子公务繁忙。此刻他神情异常,想来定是昨夜又苦熬了一夜的缘故。大双不是他总是夜间来看自己的嘛,她不该这样胡思乱想的。 花怜月心中暗暗为他辩解着,定了定心神,才嗫嚅道:“我没事,连哥哥” 她咬了咬唇,幽幽道:“你很忙吗?”忙到去看我一眼,话的时间都没有? 霍连诀轻轻点了点头,道:“不错!”吝啬的吐出两个字后,他又沉默了。俩人都没有话,空气中萦绕着沉默而诡异的气氛。 不错?她没想到他居然会冷冷的回答她不错。 花怜月不知所措的舔了舔嘴唇,只觉得横亘在他们之间这死水般令人窒息的沉默,让她胸口处的绞痛憋闷之感似乎又加重了许多。 一阵强烈的眩晕之感袭上脑门,花怜月双手扶着桌子边缘,难受的闭上眼眸。身子不受控制的微微晃动着,一丝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溢出。 “月儿!” 霍连诀表面的平静终于维持不住,他飞快的接住了她软倒的身子。将她实实在在的搂在怀中,感觉着她轻若鸿毛的体重,一种强烈的懊恼与心疼立刻袭上心头。 “唐尧,唐尧”霍连诀抱着花怜月,一路疾呼着,将她送回了西跨院。 惹得当班衙役们纷纷侧目,如此惊慌失态的大人,还真是极少见到。就连前几次他遇到刺客偷袭,无数剑尖直逼他面门时,这位县令大人都是镇定自若不见一丝惊慌。 果然一物还需一物降! “先前还好好的,怎么又病了!”大双急切的摇晃着花怜月的身子:“姐,姐”可惜她双眸紧闭,一点反应都没有。 大双猛地站了起来,杏子般的眼眸中怒火升腾。她指着霍连诀的鼻尖,怒气冲冲的质问道:“姓霍的,你对她做什么了?” 霍连诀扶着墙壁,望着床榻上如断翅蝴蝶般了无生机的她,他仿佛瞬间老了十岁。霍连诀茫然的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唐尧,双闻询赶了过来,还带了救命的药汁。这两日花怜月已经了几回心疾,这些药是早早备下的,以防不时之需。 趁着大双,双急急的给花怜月喂药。霍连诀一把扯住唐尧,将他拉出了屋子。 “做什么?做什么?”唐尧被他拉得踉踉跄跄,有些不明所以。 霍连诀黑着脸,咬牙低声问道:“我按照你的,在她面前努力保持平静,尽量不引起她的情绪波动,为何她还会病?” 唐尧苦笑道:“女人的心思本就复杂难懂,我怎么知道你哪句话又刺激到她了。我只是出个主意,具体如何把握,还是得看你自己。” 顿了顿,唐尧又道:“其实你也可以不要疏远她,如果你肯陪着她一起前往蜀地唐门,对她来会更加稳妥。” 陪她一起去蜀地吗?霍连诀神情一滞,他也想呀!可是这次揭露铁矿一事,已经严重触犯了那人的利益。那人本就是容不得人的阴毒性子,已经暗中派出了几批刺客暗杀。他自己都不能保证能够全身而退,又怎么可能将如此虚弱的月儿,拉入这混乱的旋涡之中。 第一百五十章 回家 新月如眉,月光如水,暖风微熏,花香盈盈! 花怜月坐在凉亭中,望着院子里那丛怒放的粉色蔷薇呆。 Ww WCOM心事烦絮如潮,纷纷扰扰如那被晚风吹落的重重花瓣。 大双看着她的脸色,声道:“姐,唐五少爷了,只有心思澄明,无波无澜才能不受那心疾滋扰。” 花怜月眸子动了动,将视线从那丛蔷薇上收了回来。她岂不明白大双的担心,于是笑了笑,柔声道:“为何这些都没有看见殷澈,她与那萧凤楠如何了?” 她自己也现,每当自己的心思在霍连诀身上打转时,这心疾就会跳出来,对她出无言的警告。一来二去,她也学聪明了,这段时间还是尽量不要去想他好了。 毕竟她还想让他看见健康快乐的自己,而不是成日这样病病歪歪的,她自己瞧着都生了几分厌弃之心。 大双笑道:“姐可知道当日劫走你的是谁?” “是谁?”花怜月好奇的望着她。 当日在岩洞中,她曾经细细推敲过,将自己掳入岩洞的,应该是那个被自己坏了好事的女拐子。可惜这一切都只是她自个的推测而已,还没有得到证实她就昏迷了过去。而且这一倒,就是半年之久。 “千面观音秦百凤!”提到这位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女煞星,就连大双也感到头疼。倒不是秦百凤功夫有多高,她最让人头疼的是她出神入化的易容术,还有她那睚眦必报的阴毒性子。 花怜月皱了皱眉头,道:“居然是她?难怪她一会是老妪,一会是美人,这易容术的确不俗!” 大双点点头,道:“可惜当日虽然抓了沈旭与他不少手下,偏偏却叫这秦百凤逃脱了。这半年时间里,殷捕头与萧大哥南海北的乱跑,一直都没有放弃追查她的下落。” 花怜月“咦”了一声,眼眸瞬间瞪大。她盯着大双,兴致勃勃的问道:“南海北的乱跑?难道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大双噗嗤一笑:道:“这个还得姐你自己去问他们,这半年我也没过他们几次,真不知道其中内情。” “喔!”没得八卦聊了,花怜月有些意兴阑珊的随口道:“那有没有抓到秦百凤?” 大双摇摇头,遗憾的道:“哪有那么容易!不过,听殷捕头六扇门里,秦百凤的悬赏银子已经从二万两提高到五万两,想必她也躲不了多久了。” “她那条命这么值钱呀!”花怜月有些错愕,也有些跃跃欲试。 没想到在不自觉中她居然与这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交手了两次,一胜一负,成绩也不算太难看。也不知以后有没有第三次交手的机会。 “姐,该喝药了!”不远处传来双略显欢快的声音,让花怜月郁闷到头疼。不过见她手中的茶盘里除了那怪异的药汁,还多了两碟子细致的点心。 看来是唐五少爷开恩了,除了药汁与白粥,能稍稍用些细致点心了。花怜月悄悄吞了一口唾沫,郁闷的心情立刻畅快了不少。 双服侍她喝了药,她又捡了两块点心吃了,压住了嘴里的怪味。三人在凉亭中闲聊了一会,感觉夜风越大了。大双劝道:“姐,夜已深沉,咱们回房吧!” “不要!”花怜月摇摇头,有着孩子般的固执:“我不想躺着,万一躺着躺着,起不来了怎么办?” “姐,不要胡。”大双提起嗓子呵斥道。 花怜月微微一笑,道:“大双,其实你不用如此避讳。世事无常,是人都会有一死,只是早晚不同而已。” 大双面色一凝,哑了半,才道:“姐,好端端的,为啥又要提起这个。” “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一些旧人而已!”花怜月支着下颌,喃喃道:“以前我总觉得自己命苦,可比起萧老板,阿彤,莺歌,甚至是初云,我又觉得自己其实是幸运的。 虽然受了些病痛折磨,好歹都是有惊无险。平日里又有爹爹,两位哥哥,还有你们疼着,也算是无忧无虑。就算即刻死了,也是无憾的。只是” 大双听她提到的居然全是逝去之人,心中不由一动,道:“只是什么。” 花怜月虽然再三告诫自己暂时不要去想霍连诀,可今日他那淡漠无情的模样,还是不受控制的闯进她脑海中,让她心中一阵酸楚委屈, 花怜月托着下颌,抬迷蒙的望着群星璀璨的夜幕,喃喃道:“只是我太自私了,在经历了这些人的突然逝去后,总觉得今日不知明日事,能过好每一才是要紧。 我喜欢连哥哥,就以为只要陪他身边,能够过一也算是好的。可现在看来,连哥哥似乎并不是这么想,他想要的大概是长长久久的陪伴,我却给不了他。所以今日他才会对我如此冷淡,也许他是气我对他有所隐瞒吧!” 甜蜜的时候,不是没想过,若是连哥哥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体状况该怎么办?她猜想他大概会伤心,会怜惜,会愤怒却独独没有想过,他居然会如此冷漠。 那一刻纵然她心中被心灰与委屈占据,又隐隐有着一丝不用再继续隐瞒的释然。只是不知道,连哥哥究竟会气自己多久? 花怜月有气无力的趴在石桌上呆,心中百折千回,思绪早已混成一团乱麻。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打起精神,幽幽开口道:“你们快帮我想想,怎么才能哄连哥哥开心?” “哄他开心”本来与花怜月面对面趴着,已经昏昏欲睡的双,闻言就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般,气鼓鼓的跳了起来,道:“为什么要哄他开心?他都惹得你病了。我还想教训他一顿呢,偏偏唐尧拦着不让我动手。” “双,别胡闹!”大双见花怜月面上有些讪讪的,于是出言呵斥了双一句。 “好了,好了,是我多事!”双纵然不服气,却不敢在大双面前继续放肆。她站起身赌气般宣布道:“我困了!” 大双趁机劝道:“姐,咱们色不晚了,咱们也回去吧!” “好吧!”花怜月终于站了起来,慢慢往西跨院走去。 大双扶着她,不经意间回头望了一眼。 月色清凉,星光闪耀。四周万俱静,只有风吹过枝叶时出的沙沙声。凉亭周围,有无数重重树影花枝交错纷乱随风颤动。 隔着重重树影,身穿黑色松花纹轻薄长衫的霍连诀,负着双手慢慢从阴暗处踱了出来。也不知他究竟在树影后站了多久,肩头还落了几瓣细的残花。 他清峻雅逸的脸被重重树影遮住了大半,大双看不清他的表情。唯独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如水洗过般,在黑暗中熠熠光,倒是叫她瞧得一清二楚。 大双微微皱了皱眉,对他这种躲在暗处,避不见面的行为感到十分诧异。不过也只一眼,她就回过头,扶着花怜月继续不急不缓的走着。 花怜月还以为傍晚的时候昏睡了那么久,夜里一定会走了困。没想到头一挨着软乎乎的枕头,倦意立刻袭上脑门,她很快进入黑甜梦想。 “月丫头,月丫头”感觉有一只温暖的手,在自己额前脸颊上轻抚,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呼唤。睡梦中的花怜月不耐烦的扒拉了一下,嘟着嘴道:“别吵,我还想睡一会。” 只安静了一会,那声音又开始不屈不挠的呼唤:“月丫头,醒醒,该喝药了!” “喝药,都要泡在药罐子里了”花怜月不满的嘟囔着,她迷迷糊糊得将眼皮撩开一条缝。待她看清面前的人之后,眸子瞬间瞪大,仅存的瞌睡全部散去。 “爹,爹爹爹!”她结巴了半,那声爹爹才唤出了口。 就见柳义良端着药碗,花白的眉毛激动的颤呀颤的,详怒道:“怎么!这么久没见爹爹,变傻了不成?” “爹爹!爹爹!”最初的惊慌过去后,花怜月眼眸眨了眨,眼底忽然一热,两泡眼泪夺眶而出。她猛得伸出双臂,搂住柳义良的脖颈,如孩般哇哇大哭起来。 虽然她一直躲着柳义良,生怕他会把自己捉回百花谷。可是如今真见面了,心底被压抑已久的思念如洪水泛滥般爆了出来。 柳义良只觉得喉中似乎被梗住了,纵然心中的怜惜与痛楚生生逼得他又多了不少白,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花怜月面前表现出来。 他一手紧紧端着药碗,一手轻拍花怜月的背脊。安抚了几句后,又急急的道:“心些,别把药给洒了。” 花怜月将脸窝在柳义良的肩窝里,闻着他身上那熟悉的幽幽药香,心中无比安心。她悄悄在他衣襟上蹭了蹭,将满脸泪水都蹭干净后,扬起脸道:“爹爹,你怎么会来?” 柳义良呵呵一笑,道:“不是你写信给我,让我快些筹备大双与你二哥的婚事吗?我就赶来与你商量商量!” “和我商量?”花怜月一愣,忙偷眼去瞧忽然僵住,双颊绯红的大双一眼。莞尔一笑,她收回眸光,对柳义良道:“爹爹,你弄错了吧!这事应该和二哥商量才对。” 柳义良顿了顿,道:“不是离你这边近些吗?和你商量好了,再通知你二哥一声也一样!” 这个解释花怜月勉强能够接受,她乖巧的点点头,抹了抹眼角残留的泪痕,坐直了身子。 忽而又觉得不对,她抬眸望着一脸慈爱的柳义良,不解的问道:“爹爹,我那封信是昨日才写的,您怎么今日就到了,您究竟是离我有多近呀?” “什么?您要马上带我回百花谷?”花怜月傻眼了。 “不错!” “可我现在还不想回去!”花怜月开始扭着柳义良的衣袖撒娇。 柳义良却收敛了慈祥的面容,一脸严肃的道:“不行,此事没得商量。你不能再任性下去,我待会就让大双,双她们收拾好东西。咱们明就动身!” “明”花怜月惊叫一声。 “不错,就明。”柳义良特意加重了语气,生怕花怜月会继续纠缠,还特意扯下她抓着自己袖子的手。 花怜月忽然一把捂住胸口,急促的喘息了几下,双眸紧闭仰面倒了下去。 “月丫头” “姐” “大双,你看着她,我去拿药箱来。”柳义良给花怜月号了号脉,立刻匆匆出了房门。 “姐,姐”大双还在焦急的呼唤着。忽见双眸紧闭,一脸痛苦的花怜月悄悄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极声问道:“我爹呢?” 她一双漆黑的眼珠子咕噜噜乱转着,哪里有病的模样! “谷主已经出去了!”大双吓了一跳,不解的道:“姐,你这是做什么?” “我去找连哥哥!”听闻柳义良已经出去,花怜月飞快的从床榻上下来,胡乱披了件外裳就跑了出去。 大双楞了一下,无奈的笑了笑,刚想跟过去。却听花怜月远远抛下一句:“你不要跟过来” 房门大开,书房里却是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紫铜烛台上残留着层层叠叠凝瀑般的烛泪,最后一丝烛火正好燃尽,丝丝青烟,余韵未绝。桌案上还有一堆凌乱的公文,砚台里的墨汁并未干涸,青玉杯里剩着半盏温热的茶水。 显然屋子的人,又在这里待了一夜,却在她来之前离开了。 花怜月脚步不由一顿,这一路步履匆匆,让她有些呼吸不畅。她捂住胸口喘息了半,才慢慢回过劲来。 以往的种种甜蜜,一一在她眼前闪过。她伸手缓缓从那些熟悉的家具上抚过,一眼瞧见榻上的软枕边,还放着她最后看过的话本子。 她伸手往软枕下摸了摸,毫不意外的摸出了当日齐远正给她的金锁片。没想到她这么随手一塞,它居然就在枕头底下安安稳稳的待了半年。 她坐在圆桌前,正握着那柄镂空兰花檀木梳呆,却忽然听到门口传来细微走动的声音。 “连哥哥!”花怜月欣喜的站了起来,疾走几步迎了上去。 进来的不是霍连诀,而是心翼翼提着食盒的钟灵秀,花怜月脚步不由一顿。 钟灵秀见到花怜月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冲着她温婉一笑,钟灵秀柔柔的道:“花捕快,好久不见,如今可大好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陪伴 钟灵秀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随意进出连哥哥书房的? 花怜月心头闪过一丝疑惑,看来这半年时间虽然不长,还是生了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WwWCOM 花怜月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她定了定神,苍白的面上勉强堆起一个笑容,道:“多谢钟姐记挂,这两日我已经感觉好多了。” “那就好!本来一直想去看看你的,可因为霍大哥这边事物繁忙,总也得不出空。” 钟灵秀微微一笑,她越过花怜月身边,将手中的食盒放在圆桌上,转头又对花怜月温温柔柔的道:“霍大哥去前厅与邺捕头他们议事去了,让我把早膳先送到书房来。想来不要多久,他就会过来。你用了早膳没有?若是没有,不妨留下与我们一道用膳吧!”她一边,一边将食盒里的碗碟一一端出。 霍大哥?一道用膳? 花怜月呆了呆,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如被人兜头淋了一盆冰水,让她觉得彻骨冰寒。 原来,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还有钟灵秀日日陪伴在他身边红袖添香。原来,可以陪伴他的人这么多,并不是非自己不可。原来,他的冷漠,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钟灵秀将早膳准备妥当,抬眸望向一直背对着自己呆呆站立的花怜月,热心的唤道:“花捕快,你身体才刚刚恢复,别一直站着,过来坐吧!” 不对,不对,就算是在昏迷的时候,自己明明感觉到了连哥哥的悲戚与陪伴,他并没有放弃自己。 花怜月强打精神,回过身来,勉强对钟灵秀笑笑,声道:“那就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钟灵秀忙过来扶着她在桌边坐下,笑道:“你且在这安心等一会。”她抬头又望了望书房外,声埋怨道:“霍大哥也是,明知道我在这里等着,还耽搁这么久。” 花怜月只觉得脑仁生疼,她努力维持着面上的笑容,道:“也许是连霍大人被公事耽误了。” 钟灵秀唇角溢出一抹冷笑,转瞬又恢复如常的温婉娴静。她亲自动手为花怜月舀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蓉梗米粥,笑道:“你身子弱,可千万不能饿着了,先用点粥填填肚子吧!” 花怜月静默着,只望着面前这碗热气腾腾的鸡粥出神。细白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原本苍白的唇瓣倒是让她咬出了一抹刺目的嫣红。 忽而又听钟灵秀抱怨道:“瞧瞧,昨日才收拾好的书房,今日又弄得这么乱!霍大哥肯定又是一夜未眠,成日就是公务公务,也不知顾着点自己的身子。”她站起身,走到桌案前,开始熟稔的收拾那些杂乱的公文。 虽然是抱怨,却不难听出她言语中的甜蜜与担忧。只有最亲密的人,才会这样抱怨吧! 花怜月忽然觉得心头一阵刺疼难当,她猛地站起身,对钟灵秀道:“差点忘了早上的药还在晾着,我还是先回去喝药吧!”她也不等钟灵秀话,就低着头急匆匆跑了出去。 一路上跌跌撞撞,委屈的泪水早已洒满衣襟。 “姐,你这是怎么了?”在西跨院门口翘等待的大双,远远瞧见了她,忙匆匆迎了过来。 “没什么!”花怜月忙站住了脚,她用衣袖胡乱抹了抹面颊上残留的泪水,淸了淸哽咽的喉咙,问道:“爹爹呢?” 大双忙道:“唐五少爷把谷主叫走了,是要商量一下方子。” 花怜月听闻柳义良并不在房间里,不由松了一口气。此刻她心烦意乱,脑中更是一团乱麻,真没有面对他的勇气。 花怜月不敢回去面对柳义良,于是在大双的陪伴下,寻了一张隐在树影下的石椅坐了。 此刻已是初秋,阳光明媚甚为晃眼。浓翠高大的树冠虽然遮住了大半的阳光,依然有不少金色的光线从茂密的枝叶缝隙中稀稀落落的撒下来。照在人身上暖暖的,却并不觉得燥热。 粗大的树干上蜿蜿蜒蜒绕着不少绿色藤蔓,开着无数细的粉色花朵。就这么粗粗望过去,满树的粉光生艳,宝香飘雾。 花怜月仰头痴望着,楞怔了许久。良久后,她忽然开口道:“大双,去收拾东西吧!” 一直安静陪在她身边的大双闻言不由一愣,她怀疑自己听错了,追问道:“姐,你什么?” 花怜月收回了目光,侧头看向大双,微微一笑,慢慢道:“趁我现在还撑得住,咱们早些回百花谷为你与二哥准备婚事吧!” 大双惊讶道:“那霍大人这边?” 花怜月幽幽一笑,道:“我不能长长久久的陪他,自然要早早放手!幸好,他找到了能够陪伴他之人,可惜那人永远都不可能是我” 大双静默了半,才低低回了一声:“是!” 回到西跨院中,迎面就见到正焦躁不安,在院子里回来踱步的柳义良。见到花怜月,他花白的眉毛一扬,刚想开口训斥几句。花怜月却抢先道:“爹爹,我已经吩咐大双收拾好行装,明就跟你回百花谷。只是现在我有些累了,想要回屋躺一会!” 柳义良一肚子的话,就被她这么生生堵住了。他细细的瞅了她一眼,见她神色除了稍显疲惫外,并无不妥。他长长叹息了一声,一挥衣袖,无奈的道:“去吧!” “谢谢爹爹!”花怜月微微一笑,安安静静的回了屋子。 躺在床榻上,她虽双眸紧闭,却根本就无法入眠。以往的种种不停的在她脑海中翻腾,他们携手经历过的危险,破过的案子,见证过的生死缠绵,仿佛就在昨日生。 想得多了,她又觉得胸口闷疼难当,那种几欲窒息的感觉卷土重来。她的呼吸清浅急促,仿佛被一根细线牵着随时都会断掉。她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却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出虚弱的呻-吟。 几欲昏厥时,她还自嘲的想到:原来身上的痛苦,远没有心中的痛苦那么难熬! 花怜月倔强的不肯出声呼救,终于熬不过昏了过去。迷迷糊糊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就听大双在她耳边轻轻呼唤道:“姐,姐,殷捕头与萧大哥他们回来了。” 花怜月瞬间从迷糊中清醒过来,她睁开了眼睛,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下一瞬,她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月丫头,你可算是醒了!”殷澈爽朗中略显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紧紧的抱着花怜月,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就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 “咳!咳!”花怜月狼狈的咳喘了几声,随即也紧紧抱着殷澈,泪眼婆娑的道:“殷姐姐” “月丫头!” 萧凤楠不敢像殷澈那般造次,虽然他也很想搂花怜月入怀亲怜密爱。不过就算静静站在一旁,他满脸温柔宠溺的笑,已经充分体现出此刻他心情的愉悦与激动。 胡乱拭去面颊上的泪水,花怜月又努力扬起嘴角,露出甜甜的笑意,道:“殷姐姐,你怎么变黑了些!还有萧大哥”她又调皮的侧头望向一旁的萧凤楠,啧啧道:“似乎变瘦了些!” 殷澈捏着她单薄的,似乎一碰就会断的肩膀,心疼的道:“你还有闲心我们又黑又瘦,你瞧瞧你自己,都憔悴成什么模样了。” “好了,好了,知道我现在就剩几把骨头,你手上可别太用力,千万别把我这几根骨头也给撅断了。”花怜月笑嘻嘻的打趣道。 殷澈闻言哭笑不得,倒是真不敢再用力抱着她,于是松开了手,心疼的去抚她披散在肩头的丝,一时倒不知该什么好。 花怜月侧头看着依旧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萧凤楠,莞尔一笑,道:“萧大哥,你怎么不话?可是认不出我了。” 萧凤楠心里一酸,眼底隐隐有热意涌出。想想她昏迷的这半年,心疼与激动铺盖地而来。他慢慢抬起双手,花怜月楞了楞,随即含笑轻轻拥了他一下,声安慰道:“不用担心,我已经回来了!” 轻轻一拥,感受着她纤瘦单薄到可怕的身子,萧凤楠再次感觉鼻头一酸,心中有种不出的痛楚难受。花怜月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殷澈,萧凤楠又陪她聊了一会,倾述的大多是这半年来,两人如何追查秦百凤的下落。殷澈还颇为遗憾的道:“本来有数次机会能够抓住她,可惜她太过狡猾,身边又有几个武功高强之人护着,总是在紧要关头逃脱了。” 花怜月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她作恶多端,终究逃不过理昭昭。相信总有一,你一定能够亲手将她抓获。”顿了顿,她又道:“殷姐姐,你回来得还挺及时,若是晚一,只怕要到百花谷去才能见到我了。” 殷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道:“为何?” 花怜月长叹一声,道:“你知道我身子不好,爹爹想要带我回百花谷去修养,我已经答应了!” 萧凤楠闻言眸光一闪,却没有出声。 殷澈露出了然之色,花怜月的身子的确已经不适合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可是她要走,霍连诀那边该怎么办?根据她的了解,霍连诀是不可能丢下这一摊子烂事,陪她回百花谷隐居的。 想到这里,殷澈咬咬唇,忍不住问道:“霍大人那边怎么?” 花怜月一愣,随即苦笑摇头:“他是他,我是我,本就是不相干的两个人。因为我的任性才打扰了他这么长时间,如今各归各位才是正经,何须他特意什么!” 话虽然得云淡风轻,花怜月终究做不到无怨无求,她心中还是难过的。 不过想着自己这短短的十八年春秋,也不算古井无波似一滩死水,还有那些甜蜜的往事,旧人可以慢慢回忆品味,她也就释然了。 花怜月陪他们聊了一会,面上又露出疲惫之态。殷澈,萧凤楠便不再打扰,双双出了院子。 走在幽静的径上,俩人都静默着没有出声。良久后,还是殷澈打破了沉静,率先开口了:“萧大哥,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萧凤楠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诧异的瞥了她一眼。 殷澈静静的迎上他的眸光,她努力忽略心中的疼痛,缓缓道:“我知道,她已经醒了,你一定不会再离开她的身边。对吗?” 萧凤楠一愣,随即毫不避忌的点头,道:“如果霍连诀肯放弃一切陪着她,我自然会静静走开,绝对不会打扰他们。如今看来,霍连诀并没有这个打算,那么我就绝对不会再离开她。” “哪怕她心中没有你?”殷澈不死心的追问道。 萧凤楠苦笑,却坚定的点头,道:“不错,哪怕她心中没有我!”顿了顿,他又道:“她身子不好,又倔强不肯示弱与人前。我会一直守着她,好好照顾她,直到她重新获得幸福。” 哪怕她的幸福不是我!这句话萧凤楠只默默放在心中。 “那你的五福楼怎么办?你萧家在金陵城的产业怎么办?”殷澈不死心的追问道。 “姐姐留下的那些人靠得住!”萧凤楠无所谓的道:“那些本来就不是我应得的,是姐姐赚下的产业。而且这半年我也没怎么打理,它们不是依然好好的经营着,也没有倒闭。” 殷澈目不转睛的望着他,他眸底的坚持与固执让她心惊,也让她绝望。他们相处的这半年时间中,她费尽心力好不容易才稍稍靠他近些。没想到花怜月今日什么都没,他就轻而易举的决定抛下一切,追随她而去。 月丫头呀月丫头,莫非你才是我命中的克星? 殷澈幽幽长叹一声,眸中的哀怨忧伤渐渐变成了坚定。她微微勾唇一笑,道:“好吧!你陪着她,我等着你!若是她以后的幸福并不在你身上,你可以来找我,我会一直等着你。” 萧凤楠脚下不由一顿,他侧头对上她清亮无比的眸子。半响后,缓缓摇头道:“殷澈,你不必如此!其实我真不值得你如此倾心相待。” 殷澈却露出一个意气风的笑容,她爽朗的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萧大哥,你大可不必露出这幅被鬼缠上的惊恐模样。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你也不要干涉我的决定,咱们各自过自己想要的日子就好。” 顿了顿,她又道:“我只希望,若是有一,你坚持不下去了,能记得还有一个我在等你!” 第一百五十二章 惊痛 夜里,花梨木几上的青花缠枝香炉里冒出丝丝缕缕的淡薄白烟,安息香的袅袅幽香,悠然隐没于幽黑暗沉的屋梁之上。WwW COM 花怜月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明日真的要走了吗?或许这一走就是永别。她清冽的黑眸中全是茫然与惶恐,心中的凄苦更是无法言语。 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旁的榻上双睡得正香,身上盖着的淡青色薄毯,倒是有大半在地上拖曳。饶是如此,她依然睡得十分香甜,不时砸着嘴,低声嘟哝几句含糊不清的梦呓。 花怜月索性从床上坐起,随意披了一件外袍,下了床来到双跟前,轻手轻脚的为她盖好薄毯。 左右没了困意,她索性坐到圆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端着茶盏,她却没有喝,只默默望着桌上鎏金仙鹤烛台上跳跃的烛火出了半神。 不由自主的想起以前他彻夜批阅公文,自己常常陪伴在侧,无聊时也是这样望着烛火呆。 想想明日就要离去,从此再也见不着他了,花怜月心中空落落的极不好受。 没有亲口道别,终是心中难安。半个时辰后,花怜月还是独自走了出去。 明月高悬,清凉如水,悠然疏懒,照亮了她前行之路。鬼使神差般,她又来到了书房外。果然不出所料,书房里依然烛光摇曳,人影晃动。 明明就在眼前,花怜月却迟疑了。该不该去打扰他?若是不打扰,许多疑问不甘却像毒蛇般,日日夜夜在她心头啃噬。 眼前的朱漆木门明明一推就开,她的手堪堪搭在上面,却迟迟没有用力。就在她迟疑时,屋子里却传出钟灵秀温婉的话声:“霍大哥,如今花姑娘已醒,你的心愿也算达成,咱们的婚事该提上议程了吧?” 婚事?花怜月手一顿! 钟灵秀轻轻叹息了一声,那声音似含着几分哀怨。就听她又幽幽道:“霍大哥,你不要怪我爹,他总是骄傲的,不愿意我的未来夫君只是知县,才会不同意咱们来往。如今你立下大功,日后升迁有望,爹爹他绝对不会再反对咱们的亲事。” 半响后,屋子里响起了霍连诀低沉的话声:“好!过几日我就请媒人去书院找钟院长提亲!”虽然有些含糊不清,却足以让花怜月听的清清楚楚。她只觉得心中吐吐乱跳,浑身气力似乎都散尽了。 就听钟灵秀继续柔柔的道:“霍大哥,你与我斗气的这段日子,也亏花姑娘代替我陪了你一场。我瞧她对你也算情深义重,待咱们成婚后,你还是将她纳了吧!日后,我会好好待她,将她视为自家姐妹。” 霍连诀没有话,静默了半响后,才缓缓道:“灵秀,谢谢你的大度。” 谢谢你的大度? 花怜月双手紧紧握拳,忽然回想起那夜在五福楼第一次与钟灵秀见面的场景。 面对黑尼族的凶残扑杀,霍连诀就是拼命的将她护在身后,情愿自己一死也要护她周全。那样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浓情厚意,与他后来对钟灵秀表现出的冷漠,完全就是壤之别。 难道这才是真相?自己只是刚好碰上他与钟灵秀斗气的空隙,恬不知耻的缠上去,才偷得那段美好时光? 如今他们误会解除,就算霍连诀对自己还存着几分怜惜,也要靠钟灵秀的大度,才能施舍给自己一个的妾位? 难怪那时自己吃钟灵秀的醋,可不管如何旁敲侧击,霍连诀都不肯给一个肯定的回答。只含糊的一句,那是一个不相干的人,自己居然就乐呵呵的相信了。 她突然好恨,恨自己为何要走这一趟,他的避不见面已经是最好的解释。明明还可以带着美好回忆,坦然面对死亡的到来,那怕这些美好是虚构出来的,至少也是甜的。 花怜月嘴角露出一抹万念俱灰的苦笑!呵呵,偷来的美好时光,终归是要还回去了! 她抬手捂住胸口,心疾就像是隐藏在她体内的毒蛇,趁着她神智恍惚时窜出来将她紧紧缠绕。她大口大口的呼吸,浑身痉挛着,痛到不出话来,却偏偏没有昏厥过去。 唐尧的医术还真不错,连着喝了他三的药,居然能保住自己不再动不动就昏厥。花怜月扯扯嘴角,露出一抹悲怆虚幻的苦笑。 知道,此刻的她多想就这么倒下去,长睡不醒,不要再面对这些残忍的真相。 屋里的人还在絮絮叨叨的着什么,虽然声音极低,却满含柔情蜜意。花怜月听不清,也不想听,她一转身踉踉跄跄的迅离去。 “姐,半夜三更的你去哪了?” “姐,你为何哭了?” “姐,是不是那姓霍的又伤你心了?我去找他” 哭?花怜月呆了呆,她抬手随意在脸颊上一抹,果然抹了一手水渍。 “大双!”她一把抱住愤怒中的大双,将面颊贴在她软软的腹部,嘟囔道:“我只是想着明日要走了,有些舍不得,所以在园子里四处逛逛” 大双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心疼的抚着她的肩头,声提议道:“姐,如果你不想走,咱们可以和谷主商量一下,争取多留一日。” “不,咱们明一早就走,一刻都不要耽误!”花怜月斩钉截铁的声音,让大双有些错愕,她抬眸望向对面同样一脸迷糊的双。 花怜月闭上眼眸,声道:“大双,待你嫁给二哥,成为我名正言顺的二嫂后。他若是敢升起纳妾的念头,我一定会让爹爹好好教训他。” 花怜月莫名其妙的神来一笔,倒是让大双又好气又好笑,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第二日,是个清朗的好气! 碧蓝的,洁白的云,偶尔一闪而过直飞际的雀鸟。就连路旁的大树,枝叶也是格外浓翠欲滴。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一夜未眠的花怜月已经早早坐了上去,倒是让原本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劝慰的柳义良,错愕了半。 衙门几个平日与花怜月交好之人还想与她好好寒暄几句,却让大双以身体不适为由,阻挡在了马车外。 虽然有些遗憾,大家还是纷纷表示谅解,只隔着马车与她一一道别。 花怜月此刻的确精神有些不济,她无力的斜躺着,头枕在双的腿上,连话的声音都是虚浮的。大伙也不好再继续打扰,于是周遭渐渐安静下来。 花怜月慢慢闭上眼眸,忽而听到马车外传来霍连诀呼唤的声音:“月儿”她浑身一震,猛地睁大了眸子。 双低头瞧了她一眼,见她只是睁着眸子却默不作声,她心中不由一动。 没有得到回应,霍连诀迟疑了一下,又继续唤道:“月儿!”他的声音还是如此清朗动听,如山涧之间的泉水叮咚。丝毫听不出一夜未眠的疲惫,花怜月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浅笑。 “月儿!”他第三声呼唤,已经带上了焦灼与疑惑。 花怜月依然没有出声,却缓缓闭上了眼眸。 双扬声道:“姐已经休息下了!” “霍大人,你这是做什么?”马车外传来大双轻斥的声音。紧接着是柳义良沉声道:“大双,让霍大人上去。” “谷主,姐没有出声,该是睡下了!”大双显然并不想退让。 “大双,让霍大人进来吧!”马车里终于传出花怜月虚弱的声音。 霍大人? 如此疏离的称呼让霍连诀心头剧烈一震,这几日刻意的避不见面,终究还是让她恨上了吗? 望着马车前静静垂下的宝蓝色车帘,霍连诀心中居然升起一丝害怕。他害怕面对她的怨恨,害怕面对她的不解,害怕面对她的痛苦。 忽然门帘一动,他惊惧的抬起眸子,却看见双低着头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她一双杏眼直直的盯着霍连诀,脆声道:“姐请你进去。” 顿了顿,她又道:“还请霍大人念在往昔的情分上,不要再刺激她了。” 霍连诀哑然,半响才伸手掀开车帘钻了进去。 马车里花怜月已经端端正正的坐起,今日的她不似往日的男子打扮。她穿着一件轻薄的烟霞色梅花纹斜襟襦裙,肩头披着蜜合色缎面暗花斗篷。一把乌丝只简单的织成两条长辫搭在胸前。 只是她依然那么羸弱憔悴,仿佛易碎的瓷器,让人不敢用力碰触。 霍连诀目不转睛的望着她,眸中的款款深情与怜惜,让隔着轻薄窗帘透进来的阳光都失了几分颜色。 花怜月也静静的看着他,半响后,才勾了勾嘴角,慢慢道:“霍大人还有何指教?” 霍连诀身子微微一颤,他手动了动,想去抚她冷若冰霜的面颊。花怜月一侧头,躲了过去,冷声道:“霍大人,请自重。” 霍连诀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眸中闪过颓然与痛苦,呢喃道:“月儿,你终究是怨上连哥哥了吗?”此刻的他脑海中思绪翻滚,却万般难言。 “不敢!霍大人言重了。本就是不相干之人,何来怨恨之!”花怜月面上冷淡,心中却无比痛苦。如此暧昧不清,从别的女人那偷来的甜蜜温存,她宁可不要。 她咬了咬唇,狠下心肠道:“霍大人若是没有别的事,就请下车吧!此去百花谷路途遥远,还请大人不要耽误了咱们赶路。” 霍连诀如同挨了重重一击,他慢慢收回了手,眸中光彩尽失。 花怜月心中冷笑,若不是见识到他那日的冷漠绝情,听到昨夜他与钟灵秀的对话,只怕她会真的相信他是全心全意爱着自己。 或许,他还是有爱吧!不过这份爱,她真真不敢再生受。 想到这里,她离开了眸光。强迫自己不去看他那黯然情伤的模样。 霍连诀迟迟未动,外面的柳义良轻咳一声,催促道:“霍大人,色不早,咱们要动身了。” 霍连诀抬起幽深黑沉的眸子,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默不作声望着车窗外的花怜月。心中微叹了一口气,终于下了马车。 见到他下来,大双,双忙钻进马车。厚密的车帘将里面的人遮挡的严严实实,挡住了外面众人探究的眸光。 霍连诀挥了挥手,立刻有衙役牵来了一匹马。 柳义良诧异的道:“你这是做什么?” 霍连诀淡淡道:“此去不知何时才能见面,我送你们一程吧!”他也不允许柳义良拒绝,利落的翻身上马,静静候在马车一侧。 柳义良无奈,也只得随他去了。 于是马车带着花怜月主仆,车旁簇拥着骑马的柳义良,唐尧,萧凤楠,殷澈,霍连诀,谢远达等人,大队人马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往城外而去。 出了县城,柳义良对着众人客气的一抱拳,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送到这里吧!大家请回,请回!” 没人理会,也没人回头!大伙依然沉默的纵马前行。 柳义良有些错愕,按照计划,只有唐尧一人是随自己走的,这些人算是怎么回事? 想了想,他又对霍连诀道:“大人留步吧!衙门里还有公事等着你去处理,送到这里可以了。” 霍连诀没有出声,依然自顾自的纵马前行。 柳义良一皱眉,又将眸光投向萧凤楠与殷澈。殷澈不等他开口,抢先笑道:“谷主不必担心,左右我是没什么公务要等着处理的。就算是将你们送回百花谷,也无甚大碍!” “这”柳义良有些头疼,这些年轻人的心思,真不是他这个老人家能猜透的。 还是唐尧心中似乎明白些什么,他呵呵一笑,对柳义良道:“谷主,还是算了吧!随他们去,爱送多远送多远。左右咱们还能多些人陪着话,还热闹些” 大双悄悄放下车帘,对一直闭目养神的花怜月道:“姐,咱们已经进入梅岭山脉了。这条山路崎岖些,却是回百花谷最近的一条路。要不你还是躺下吧,免得颠簸起来觉得难受!” “无妨!”花怜月缓缓睁开眼眸,摇头道:“我还没那么虚弱,何况这条道也不是第一次走了” 忽而她神思一动,道:“双,把车帘掀开,我瞧瞧外面!” 双有些不明所以,还是听话的掀开了车帘。花怜月顺着的车窗望了出去,良久没有出声,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 双不明所以,悄声对大双道:“姐这是怎么了?” 大双略一蹙眉,道:“我也不知道!”顿了顿,她又声道:“这里靠近西岭,姐大概是想起当日被劫的情景。” 可惜那时她们都不在她身边,根本就不知道那日花怜月身上究竟生了什么。 花怜月正陷在沉思中,忽然闻到一丝淡淡的腥气。她一愣,抽动鼻尖仔细嗅了嗅。才惊愕的现这气味居然非常熟悉,熟悉到让她浑身剧烈一震,全身汗毛都因为惊悚而根根竖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殒命 “有蛇” “哪来的蟒蛇?这么大,该是活了多少年呀!” “退后,退后!我与这种蟒蛇交过手,它身上的鳞片坚韧无比,不惧刀砍,不惧剑劈,极难对付。Ww WCOM大家都要心些” 马车外已经传来纷杂的话声,花怜月闻言不由微微一叹。听闻进入梅岭山脉后,她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似乎会有什么事情生。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站起身,毫不犹豫的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放眼望去,两旁山脉巍峨高耸,古木森森,山色苍翠,居中一条铺满落叶残花的路蜿蜒盘踞。浓密的树荫如同幕布,烟光似线,风声如鹤,伴随着隐隐的叮咚流水之声。 山风吹过,层层叠叠的绿色波浪中,一条粗大的白鳞怪蟒时隐时现。 它就盘踞在路旁一棵千年榕树上,庞大的身躯压得结实的枝桠无奈的低垂,细长的尾巴直直的垂着,几乎要碰触地面。它狰狞丑陋的三角脑袋高高仰着,不时吐出鲜红的红信,阴森的绿色竖瞳闪着寒芒,不怀好意的注视着路上神色迥异的众人。 看着白鳞怪蟒那瘪瘪的肚皮,花怜月的背上顷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它的主人可真是歹毒,莫非特意将它饿了许久,就是为了今日能饱餐一顿吗? 这条白鳞怪蟒可是她的老朋友。虽然两次都是靠着机缘巧合,侥幸从它嘴边逃脱。今日所处的环境与前两次大相径庭,不知好运气还能不能继续延续。 “月丫头。你出来做什么?回马车里去。” 花怜月刚刚才看清眼前的情形,耳边已经传来柳义良焦灼的呵斥。 花怜月深吸了一口气,冷眼望着已经开始蠢蠢欲动的白鳞怪蟒,慢慢道:“这条怪蟒此刻出现在这里,难道会是偶然吗?只怕是有人不想轻易放我回去。那我进不进马车又有何区别?” “不错,没想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在林中响起。 话的是留着八字胡,四十上下的瘦削男子。他慢慢从山林间踱了出来,稀疏寡淡的两条眉毛高高扬起,眸光中充满了怨恨与阴毒。 虽然已经过去了半年,对花怜月来恍惚只过了几日而已。她一眼认出拦路的男子,正是砍了张远扬手指的那个姓秦的领。只是此刻的他身躯有些佝偻,没了那日在岩洞时的意气风。 “秦千龙,没想到你胆子挺大。身为通缉要犯,居然还敢在人前露面。”殷澈勒住缰绳,居高临下望着秦千龙,眸中满是诧异。显然是对他如此自爆行踪的愚蠢行为感到不解。 “是呀!”秦千龙阴测测的道:“这半年时间,在下日夜牢记着霍大人与花捕快的照拂。如今得了机会,怎么能不好好回报一番。” 就见他手一挥,茂密的林子里忽然冒出无数黑衣蒙面人。他们行动十分快敏捷,就像受过特别训练。个个身上都背着箭筒,手持强弓,腰佩长刀,将花怜月这行人团团围了起来。 这些黑衣人一句话都不,只默默的张开弓箭。无数寒光四溢的锋利箭头,对准了面色大变的众人。 “你们这是想做什么,谋杀朝廷命官吗?”谢远达抽出腰刀,厉声怒喝道。 秦千龙仰长笑,那声音如夜枭般刺耳难听。半响后,他才止住笑声,冷冷道:“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里摆官架子,我看你们能得意到几时。动手” 随着他的大喝,一阵箭雨带着凄厉的呼啸声朝着众人飞去。花怜月本来站在马车正中央,蹙眉望着阴测测的秦千龙。箭雨袭来,大双一声大喝,狠狠推了她一把。毫无防备的花怜月狼狈的仰面跌回了马车里。 “双,护住姐。”大双一声厉喝,随手抽出腰间的软剑,瞬间斩落了好几支迎面飞来的铁箭。那箭密如蝗虫过境,车厢上密密麻麻插满了箭矢,看上去就像只巨大的刺猬。 花怜月仰面躺在车厢里,双紧紧趴在她的身上。她眼睁睁的看着一支箭矢从车窗飞进来,狠狠插进双右边肩窝中。 花怜月惊恐的大叫了一声:“双!” 双毫不犹豫,反手抓住了背后的箭矢用力一扯,带着倒钩的箭头带着她的血肉拔了出来,温热的鲜血瞬间喷了花怜月满头满脸。 此时,一轮箭雨堪堪过去,双艰难的坐起。她无心关心自己的伤势,从一堆包袱里,胡乱摸出了自己的月牙刀。 弯刀出鞘带着森冷的寒光,映亮了双通红的眸子,她咬牙道:“许久没有开荤,看来今日你要饱尝一顿了。” 花怜月慌忙爬起来,手忙脚乱的撕下一条长布为她紧紧裹住鲜血淋漓的伤口。 她手上还未忙完,又是一轮新的箭雨袭来,双慌忙将花怜月推倒。手中月牙刀飞舞的只看见一团雪亮光影,那些从两侧车窗射进的铁箭,尽数被她挡去。 这么一来,她右肩窝的伤口受到牵扯,再次涌出大量鲜血。花怜月刚刚为她绑上的布条,瞬间就被鲜血浸透了。 双却一动不敢动,她单膝跪在花怜月面前,手中的月牙刀杵着地面,警惕的仔细辨认外面的动静。 第三波箭雨袭来时,明显稀拉了许多,外面传来厮杀之声,看来是己方有人冲进黑衣人群中搅乱了他们的阵势。双感觉压力骤减,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 忽而,车帘被人掀开,霍连诀已经仗剑闯了进来。他见花怜月满头满脸的鲜血,不由吓了一跳,急急道:“月儿,你哪里受伤了?” “连哥哥!”花怜月早就忘了那些情爱纠葛,她急切的道:“我没事,是双,双受伤了。” 双忙道:“一点伤而已,不要紧。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霍连诀忙道:“趁着现在殷澈他们拖住了秦千龙,我带你们先走。” “我爹呢?”花怜月忙追问道。 霍连诀苦笑道:“这里需要保护的,似乎只有你一人而已。” 关心则乱,花怜月猛然想起,大双,双的功夫还是自家老爹闲暇时亲传的。这些箭雨对他来,应该不算什么。 “走吧!别愣了!”霍连诀挥动手中的长剑,接连斩断了好几根飞来的铁箭。 “走吧!”双也在催促。他们都听到车厢出让人牙酸的咯吱声。应该是车厢外钉上的铁箭太多,原本就不太牢靠的车厢,承受不住铁箭的重量,眼看就要散架了。 花怜月不再迟疑,紧跟在霍连诀身后钻出了马车。 眼前的情形让她有些吃惊,越来越多的黑衣人从山林中钻了出来。殷澈,萧凤楠,甚至是柳义良,唐尧,他们已经深入敌群陷入苦战。 他们明显处于劣势,因为每个人都要面对十数个对手。还有不少黑衣人,在一旁拉弓搭箭,虎视眈眈的盯着。 花怜月不可思议的道:“这么多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先前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 霍连诀仗剑在手,望着眼前厮杀成一团的众人,冷笑道:“这梅岭山脉连绵数百里,其中也不知藏着多少不见日的岩洞。我们在山上行走,他们在山腹中穿行,自然非常隐蔽谁也现不了。不过,恐怕这也是他们最后一点人马了。” 花怜月心中一动,下意识瞧了霍连诀一眼。霍连诀却无暇多,他护着花怜月跳下了马车。 下了马车,花怜月抬眼就瞧见大双与谢远达护住仅存的两匹马,就在马车旁与几个黑衣人纠缠在一起,看来他们是想让花怜月与霍连诀骑马脱困。 才走出数步,就听轰然一声巨响,插满铁箭的车厢已经四分五裂倒了了下去。 巨响声引起周遭黑衣人的注意,尤其是一直默默观战的秦千龙。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猛地抽出腰间长剑,纵身一跃,如恶狼般朝着霍连诀扑来。 双急急迎了上去,一阵金铁交错声响起,火花四溅。双终究因为右肩受伤,抵不住秦千龙的雷霆一击,月牙刀的刀背深深嵌入她的肩头。 “双”花怜月心中大惊,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狠狠对着满脸凶悍之色的秦千龙撞了过去。 她来势虽猛,秦千龙却不放在眼中。他心中恨透了花怜月,见她莽莽撞撞的扑过来。立刻反手一掌狠狠拍向她的后心。 霍连诀目眦欲裂,惊呼一声:“月儿,让开!”可惜他被几个黑衣人围住,根本就脱不了身。 一道影子已经如闪电般扑到花怜月背后,替她挡住了秦千龙的一掌之力,俩人跌跌撞撞一起飞了出去。 “阿达!”花怜月惊恐的疾呼。 除了花怜月,谢远达本就是这群人中最弱的一个,能够在箭雨中脱身,全靠了大双庇护。 秦千龙那一掌蕴含毕生内力,就是为了夺取花怜月的性命,她只要挨上必定立即毙命。这一掌虽然没有落到花怜月身上,谢远达却挨了个实打实。 他强忍着剧痛抱着花怜月临空用力一转,自己背朝下重重跌落在地,花怜月则被他紧紧拥在身前,除了惊吓居然毫无伤。 而谢远达受了这一下撞击,伤势加重,浓稠的鲜血瞬间从嘴里喷出。 “阿达,你怎么那么傻!”花怜月哭叫着手忙脚乱的从谢远达怀中爬起。 谢远达嘴里的鲜血连绵不断的涌出,怎么都止不住,其中还夹杂着些许破碎的内脏,眼看是活不成了。 花怜月心中大恸,连连呼唤他的名字,脸上的泪水血水全都混合在一起。 谢远达一双眸子痴迷的盯在她的脸上,他嘴唇微微动了动,她忙凑过去仔细倾听。就听他喃喃道:“我我,我一直喜欢你。本来还想陪你一道回去,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花怜月一愣,没想到他的居然是这个。她忽然心中一动,急急道:“阿达,我醒的那日,你就过有事要对我。莫非你想的事,就是这个?” 谢远达闻言居然勾了勾嘴角,艰难的露出一抹满足的笑意。他声嗫嚅道:“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只想能够静静”话未完,他再次剧烈咳嗽起来,刺目的鲜血源源不断的从他嘴里喷出。 他不出话,艰难的抬起手往自己怀中摸去,慢慢的摸出一对雕着龙凤呈祥图案的素银镯子。 花怜月接了过来,含泪道:“是送给我的吗?”她毫不犹豫的将镯子戴在手腕上,然后在他眼前晃了晃,轻声道:“很漂亮,我很喜欢!” 谢远达已经开始涣散的眼眸顿时一亮,他已经不出话来,只能痴痴望着她,直到眸中最后一丝光彩消失。 “阿达!”花怜月失声痛哭。这个在她面前一向腼腆,羞涩,隐忍的青年,却再也听不见了。 “姐,快上马!”双扑了过来,扯着她的胳膊急切的道:“趁现在还有机会,刚快走!” 花怜月泪眼婆娑的回头,就见那边大双已经挡住了秦千龙。双右边肩膀鲜血淋漓,只能用左手扯着缰绳,满脸焦急的督促着自己。 霍连诀已经骑上了马背,他对花怜月伸出了手,坚定的道:“月儿,快过来!” 花怜月脑中混沌一片,但是她知道,自己是个名副其实的累赘。谢远达为了保护自己而死,双为了保护自己差点被废了右臂。自己若是再勉强留下去,也只是为大伙增添负担而已。 想到这里,花怜月不再迟疑,将手交给霍连诀。他用力一扯,将她拉到自己身前坐好。 那边秦千龙虽然被大双缠住,余光却瞥见霍连诀,花怜月已经双双上了马背,想要纵马闯出包围圈。 秦千龙如何肯善罢甘休,就见他连着狠劈数剑,暂时逼退大双后。用剑尖遥指着霍连诀与花怜月,厉声喝道:“别叫他们跑了,放箭!” 一直虎视眈眈对着其余人的弓箭手,齐齐调转方向。数百只铁箭森森的指向坐在马背上的霍连诀与花怜月,还有牵着缰绳的双。 第一百五十四章 二皇子 铺盖地的铁箭飞了过来,周遭响起一片惊呼。 Ww W COM双咬牙挥舞着手中的月牙刀,险象环生的替花怜月抵挡着蝗虫般飞来的箭雨。忽然她眼前多了一道黑影,来人毫不犹豫的替她挡了大半的铁箭袭击。 只是这波箭雨实在太密集了,就听“噗嗤”一声轻响,这是铁箭入肉的声音,双惊呼道:“唐尧” 大双,萧凤楠,柳义良,殷澈也随后赶了过来,几人联手终于挡住了一波又一波袭来的箭雨。 双趁着空隙,将大腿中箭的唐尧拖到一旁。望着深深插进他大腿的可怕箭矢,她明显慌乱无措,早没了先前拔自己肩头那根铁箭时的狠劲。鼓了半劲,才咬牙一刀劈断箭杆,心翼翼的将箭头从他腿上拔了出来。 大股大股浓稠的鲜血涌了出来,她又撕了自己一块衣角,为他把鲜血淋漓的伤口牢牢裹住。尽管她的动作十分利落,手却颤抖的极为厉害。 “哭得这么伤心,可是舍不得我?”唐尧尽管已经疼的满头大汗,嘴上还不忘调笑几句,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透出熟悉的赖皮劲儿。 “谁哭了?”双下意识的反驳道。 唐尧伸手在她脸颊上抹了一把,双刚想躲。他却收回了沾满泪水的手,温柔笑道:“别哭了,一点伤而已,还死不了。” 双不安的嗫嚅道:“当日你不过是吃了我一只烧鸡,如今咱们早就两不相欠。你是堂堂唐门五少爷,我只是一介丫鬟而已,根本不值得你这样以命相护。” “丫鬟如何?少爷又如何?你认识我时,我也只是被关在监牢的囚犯,那时你也没有看不起我。”唐尧眨眨眼,道:“如今你护你的姐,我护我的心上人。咱们都是想要看重之人活下去,哪怕一死,也绝不会后悔。” 双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都别哭了,爷我最见不得女人流泪!”唐尧无措的挠挠脑袋,一脸头疼的模样。 双却越哭越厉害,唐尧终于伸出手捧住她泪水涟涟的脸,倾身在她唇上轻轻印了一吻。 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轻吻,却让双受惊过度忘记了哭泣。她抽噎着,一边打嗝一边惊恐的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唐尧微微一笑,柔声道:“自然是让你别哭,嗯,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他眼中柔波涟涟盛满爱意。 一向神经大条的双终于知道害羞了,她讷讷的低声道:“我,我”我了半却不知该什么。 俩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完全没有察觉周遭原本喊杀震,此刻却诡异的黙了默。 呃!咱们正在殊死搏杀呢,你们这样旁若无人的卿卿我我,真的有考虑过旁观者的感受吗? 黑衣人虽然死伤无数,可是他们就像是不知害怕,不知退缩的杀人机器。一批人倒下去又一批人杀上来,就像割不尽的韭菜茬子。黑衣人倒是越杀越勇,殷澈,大双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上了伤,形势已是万分紧急。 忽然大伙感觉地下隐隐传出喧嚣的厮杀声,咆哮声,还有鸣金声。就像一只洪荒异兽,藏在地心深处愤怒的咆哮。 花怜月仔细倾听着地下的动静,面上露出不解。 霍连诀却长舒了一口气,他紧紧拥住她,沉声道:“月儿不用担心,咱们的人来了” 花怜月闻言先是一怔,双手渐渐紧握成拳,苍白的面上露出凛然之色,心头却涌起一种近乎绝望的惊怒。 秦千龙的脑袋上就像是重重地挨了一记闷棍,一时间脑子里一片混沌。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望向霍连诀时,双眼已经被滔杀意给染得赤红。 “姓霍的,你卑鄙无耻,居然敢埋下伏兵,用调虎离山之计对我们赶尽杀绝。今日若是不能杀你,实难消我心头之恨。纳命来吧”他飞身跃起,不管不顾的对着霍连诀扑了过去。他这番势若疯虎的恐怖模样,似乎已经打定主意要与霍连诀同归于尽。 殷澈与萧凤楠双双跃起,接下了他雷霆一击,三人很快缠斗在一起。 秦千龙几招击退了萧凤楠,冷不防殷澈逼了上来。她出手狠辣招招致命,手中宝剑刺过来的角度刁钻无比,很快在秦千龙身下留下了数个血窟窿。虽不致命却让他气势大减。 几个黑衣人见状,忙抢上前,用血肉之躯挡住了殷澈与萧凤楠,才将秦千龙救了下来。 这时地下的奔腾喊杀之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亮,就像是有一只嗜血异兽即将出闸。 喊杀声越来越清晰,来了,终于来了 秦千龙喘着粗气望了出去,就见从林子里冒出了无数穿着青色轻甲的士兵。他们无声无息的从地底下冒出来,拉弓搭箭瞬间就射杀了他无数手下。随着轻甲士兵的增多,立刻扭转了当前局势。 一个穿着黑甲手持重剑,面貌坚毅的三旬武将,骑着马英姿飒爽的从林子里冲了出来。他骑着马从纷乱的人群中飞快穿过,径直来到霍连诀面前。 就见这位黑甲将军坐在马上对着霍连诀一拱手,朗声道:“青州副骁骑参领张宏伯见过二皇子,微臣因故来迟,还请二皇子见谅。” “二皇子?你你是刘晖。” 花怜月猛地回头望向身后之人,面上的表情已经凝固了。她已经隐隐猜到霍连诀必定出身不凡。却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是二皇子刘晖。 早几年花怜月跟着柳义良在皇宫住过一段时间,那时柳义良成日忙着为太后瞧病,她百无聊赖时在就后-宫里四处闲逛。 花怜月见过皇后,见过太子,见过三皇子,四皇子,也见过许多得宠的,或者不得宠的妃嫔。就连二殿下的生母霍氏淑妃她都见过,唯独没有见过在外游学的二皇子与浪荡不羁的五皇子。 印象中的淑妃是一位极素净淡雅的妇人,虽然宫门深掩,岁月悠长,曾经鲜亮娇美的容颜被磨损了七七八八,眉眼间却依然风韵留存。只是这样的风韵在从不缺美人的后-宫中,又太过平淡了。 花怜月依稀记得这位淑妃娘娘总是独来独往,太后,皇后似乎都不太待见她。她也不太在意,每日只依着规矩,不卑不亢的在太后寝殿外磕个头,随即淡然离去。 花怜月好奇心重,就用一瓶养颜圣品雪莲白芷膏从一位有些年纪的宫女那里,探听来了一耳朵的皇家秘史。 据这位淑妃本姓霍,乃早年皇上还是太子时,在外游历认识的平民女子。也不知她当年与皇上是怎么相识的,总之地位悬殊的俩人迸了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 或许只是年轻气盛的皇上腻了宫娥翠袖,腻了丝竹箜篌,腻了勾心斗角。而不知世事,娇憨单纯的霍氏就像一汪潺潺流动,清可见底的泉水,洗涤了他因为争权夺势而沾染的满身算计与阴霾。 当时还是太子的他打破各种宫规禁忌,强行将霍氏带回太子府,实实在在的独宠了好些年。登基后,皇上大封后宫,更是直接给了霍氏三品淑妃的尊位。 可惜这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恩宠还是不得长久,三年一次的选秀,渐渐让后宫充盈着各式各样的美人。皇上终究是花了眼,对淑妃的心思也渐渐淡了下来。 可是淑妃得宠的这些年,实实在在是将皇后得罪狠了,在太后眼中也是当年怂恿皇上违抗母命的祸根。有太后,皇后这两尊大神压着,宫里所有的妃嫔都不敢与她来往。 这位淑妃确实也不是常人,她除了每日给太后请安外,都是关着宫门拘着宫人,从不与外人打交道。 而五皇子的生母只是寄居在淑妃偏殿的一名美人,原本以为好不容易怀了孕,若是能生个皇子就可以光耀门楣,谁知最后却因难产而过世。 五皇子的生母本就份位低微,连带着五皇子也不受看重。若不是有淑妃照拂着,也不知能不能顺利长大。所以当他成年后,迁出内宫开府建衙时,不客气的将自己的府衙紧挨着二皇子刘晖的府衙。 刘晖一只手紧紧搂在花怜月的腰间,他低声道:“月儿,先别问了,这件事日后我自会和你细。”他眸光幽深晦暗,蕴含着浓浓的歉意与焦灼。 花怜月紧紧抿着唇,果然不话了。 刘晖这才对张宏伯沉声道:“无妨,还请张参领将这些无法无的逆贼全部拿下,不论死活!” “是!” 张宏伯一挥手,对他带来的那些士兵厉声喝道:“将这些贼人全部拿下,如有反抗,就地格杀!” “是!”士兵们齐齐应承着,声音整齐划一,惊动地。一直努力维持镇定的秦千龙终于勃然色变。厮杀声不绝于耳,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青色人海奔腾而下,瞬间将自己这边的黑色人潮淹没。 林子里忽然响起一阵诡异的竹笛声,原本懒洋洋盘踞在树上的白鳞怪蟒就像是听到了某种召唤。它猛地支起丑陋的三角脑袋,往人群中窜了过去。 怪蟒不但度极快,力量也十分惊人。它不断的在人群中摇头摆尾,尾巴扫到之处劈金裂石,不管是青衣将士,还是黑衣蒙面人,都被撞击的四处翻滚惨叫连连。 那竹笛声似乎有某种魔力,指引着白鳞怪蟒摇头摆尾朝着霍连诀与花怜月直冲了过去,沿途还撞断了好几棵拦路的大树。 萧凤楠击毙了面前几个黑衣人,一回身正好与白鳞怪蟒的那双诡异的绿色竖瞳对上。他想也不想,手中长剑对着怪蟒的头上斩去。 岂料怪蟒的头部也覆着厚厚的鳞片,他这一剑气势汹汹,却只在怪蟒的头上留下一条浅浅的白痕而已。怪蟒却愤怒了,它出嘶嘶的刺耳低鸣,尾巴猛地一甩对着萧凤楠缠了过去。 “萧大哥!”殷澈一声惊叫,立刻仗剑扑了过来。 俩人很快与这条白鳞怪蟒缠斗在一起。不管是青甲士兵还是黑衣匪人,都下意识的离这条怪蟒远远的,倒是给他们留下了大块空地。 花怜月心惊胆战的瞧了半,萧凤楠,殷澈二人联手居然也不能在这条怪蟒前讨得好处。她想了想,低声对牢牢搂住自己的刘晖道:“放我下去!” 刘晖想也不想的拒绝道:“不行,贼人尚未除尽,你还不能乱走,太危险。” 花怜月冷冷一笑,低声道:“二皇子,你本来就是用我做饵,来钓这些藏着不肯现身的黑尼族余孽。现在又对我太危险,岂不是可笑。” 刘晖身子剧烈一震,半响后,才哑声道:“月儿,对不起!”他会隐姓埋名在这里做县令,纵然是当年违抗了皇命受到的惩罚,而最终目的还是暗中搜查铁矿之事,顺带消灭这伙作恶多端隐藏颇深的黑尼族余孽。 花怜月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居然连愤怒都没有了,只剩下无边的心寒与自嘲。 她闭了闭眼,伸手抓住刘晖横在自己腰间的胳膊,用力一甩。刘晖一滞,终究颓然的松开了手,眼睁睁的望着花怜月羸弱的背影毫不犹豫的朝着萧凤楠,殷澈冲了过去。 刘晖眼神黯了黯,还是指着花怜月对紧随在自己身侧的张宏伯道:“张参领,你亲自去护住她,别叫她再受伤了。” “不行!”张宏伯却断然拒绝道:“二皇子身份贵重,若是伤了一丝一毫,微臣都无法向皇上交代。” “你”刘晖没想到他居然会违抗自己的命令,他皱了皱眉,沉声道:“她不是旁人,正是救了你们少主子的花捕快。” “居然是她?”张宏伯虎躯一震,下意识的望向花怜月纤弱的背影。这回他不用刘晖再劝,猛地一拉马头,对着花怜月的方向追了过去。 此刻殷澈,萧凤楠虽然应付的极为狼狈,还是在怪蟒庞大的身躯上留下不少深深浅浅的白色痕迹。可惜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伤痕,虽然没有伤到它的皮肉,却彻底激了它嗜血的凶性。 第一百五十五章 永不相见 就见尘土飞扬中,怪蟒愤怒的吐着红信,尾巴大力狂甩。 WwWCOM周遭的大树都遭了秧,被摧残的七零八落到处都是断枝残叶。 “花捕快,这怪蟒太过凶戾,千万要心!”张宏伯很快追了过来,阻止了花怜月继续靠近。 花怜月不耐的扫了他一眼,在见到他挂在马鞍旁的铁弓后,眼睛不由一亮。她急切的追问道:“大人,你的箭法如何?” 张宏伯愣了愣,显然不明白花怜月为何没头没脑的问这个。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虽然不如飞将军那般刚猛,却也能百步穿杨。”一边,他一边下意识的拍了拍自己的铁弓。看他那略显得意的神情,就知道他对自己的箭法颇具信心。 花怜月大喜,她指着不远处愤怒翻滚,意图摧毁一切的怪蟒,急切的道:“大人,那只怪蟒虽然看着力大无穷,实则全靠身上的鳞片护着它的身躯才能刀枪不入。可它的眼睛却没有鳞片保护,这是它唯一的弱点” 她话虽未完,张宏伯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明白了,你退后些。”张宏伯取下铁弓,并从箭筒里取出两只铁箭,同时搭在弓弦上。沉重的铁弓被他拉成满月形,两只闪着寒光的箭矢对准了还在愤怒翻滚的怪蟒。 张宏伯只略瞄了瞄,手一松,两根铁箭瞬间离弦。铁箭带着尖厉的啸鸣声,朝着正好高高扬起三角脑袋,亮出锋利尖牙的巨蟒飞了过去。 “噗嗤,噗嗤”两声轻响,溅起两蓬污血,白鳞怪蟒一双阴森的绿瞳瞬间被铁箭射穿。 花怜月眼睛一亮,大喜道:“大人果然箭法了得,就算是跟当年的飞将军比,也不遑多让。” “过奖,过奖”张宏伯得意洋洋,看来对自己能双箭齐同时射穿怪蟒双眼,也感到极为满意。 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让怪蟒猛地翻腾而起,胡乱窜入了正在激烈厮杀的人群中,巨大的身躯拍打得一片尘土飞扬。它极痛苦的在地上翻滚着,周边不少没有防备的青甲士兵,黑衣人被击打的口吐鲜血四下乱飞。 索性大伙很快散开,才没有造成更大伤亡。 黑衣人已经明显呈现颓败之势,除了还有少数几人在做徒劳的反抗外,其余人死的死,抓的抓。就连白鳞怪蟒都因为铁箭深入双目而受到重创,偌大的林子里留下了浓郁的金戈血腥之气。 林子里突兀的传出凄厉惊恐的女子呼救声:“霍大哥,救救我!” 刘晖猛地抬头望了过去,就见一身素衣的钟灵秀满脸惶恐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身后还紧贴着一位虽然容貌憔悴,却眼神凌厉可怖的女子。这女子正是被殷澈,萧凤楠足足追捕了半年的秦百凤。 可惜现在的秦百凤狼狈无比,丝毫也看不出以往的狐媚妖娆之态。大概长期提心吊胆的生活也让她心力交瘁。 正在做垂死挣扎的秦千龙见到她二人后神色大变,忙奋力击杀了围住自己的士兵,几个纵身跃到秦百凤身边。 他焦灼的对秦百凤道:“百凤,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远远走开吗?” 秦百凤哑着嗓子,怨毒的瞪着面前这些仇人,恨声道:“大哥,你带着弟兄们走后不久,就有无数官兵从密道杀了进来。咱们的兄弟都死光了,我根本没有地方逃,索性出来痛痛快快的与他们一决生死。” “都死光了?”尽管秦千龙心中早有预料,可是亲耳听到这个噩耗,还是让他无比悲怆绝望。 秦百凤尖厉的喝道:“姓霍的狗官,如今这位娇滴滴的钟家姐在我手中。这里有一颗我亲手配置的七虫蚀毒丸。若是给她服下,没有我的解药,半个时辰后她就会立即毙命。” 钟灵秀惊惧的尖叫道:“霍大哥,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她话音未落,秦百凤已经捏住她的脸颊,将一颗黑色药丸塞进她的嘴里。再顺手一托她的下颌,药丸居然顺着钟灵秀的喉咙滑了下去。 强行喂了钟灵秀七虫蚀毒丸后,秦百凤随即不客气的将她扔到地上。 钟灵秀惊恐的弯腰干呕,除了吐出一些清水外,连药丸的影子都没有见着。待她再次颤颤巍巍抬起头时,果然面色青,嘴唇乌黑,还真是一副中毒已深的模样。 刘晖厉声喝道:“你待如何?” 秦百凤恨声道:“一命换一命,你让我大哥走,我就将解药给你。” “休想!”刘晖断然拒绝道:“你们兄妹两个都是朝廷通缉要犯,今日谁都别想离开。” “想不到霍大人居然如此铁石心肠。”秦百凤冷笑一声:“这位钟姐与她的父亲,此番可是为你颠覆胡府出了大力。没想你翻脸不认人,居然打算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 趴在地上的钟灵秀身子剧烈一颤,一双眼睛惊恐的望向刘晖,失声尖叫道:“霍大哥,救救我!” 秦百凤阴测测的道:“钟姐,枉你对这个男人掏心掏肺,可惜自古男儿多薄性,你这番苦心只怕是白费了。” 刘晖铁青着脸,大喝一声:“住嘴!” 钟灵秀毒性作,面色已经变得极为恐怖难看。她似哭似笑的望着刘晖,悲切切的泣声道:“霍,霍大哥”话音未落,她头一歪,彻底昏了过去。 刘晖终究还是迟疑了,钟灵秀父女此番的确是立下了大功,他当然不能眼睁睁的瞧着她死去。 罢了,如今黑尼族的余孽基本上已经被斩杀殆尽,就算是放过秦千龙,他一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最多明日再次提高抓拿他的悬赏金额,想必那些视财如命的赏金猎人也会追的他上无路,入地无门。 想到这里,他略一点头,道:“把解药拿来,本官放秦千龙走就是。” “不行!”秦百凤还未开口,秦千龙已经急切的道:“妹子,要走也是你走。” “大哥!”秦百凤脸色苍白,凄然道:“别争了,你真以为出了这梅岭山脉就能好好活下去吗?我累了,不想再东躲西藏” 秦千龙一滞,他呼吸粗重,胸口剧烈起伏着,似乎已经愤怒到了极点。终于他狠狠一跺脚,恨声道:“好,我走。”他身子一旋,如巨大的黑色蝙蝠般,利落的朝着人群外扑去。 立刻有士兵上前,将秦百凤牢牢捆绑住,并推搡着将她带到刘晖面前。 眼前局势已经被张宏伯带来的士兵完全控制住了,众人长舒了一口气纷纷聚拢了过来。 柳义良拉着花怜月上下打量,连连追问道:“月丫头,你没事吧!”花怜月一张脸上虽然血迹斑斑看着极为渗人,却都是旁人留下的,她自己居然在这场灾难中毫无伤,不可谓不是个奇迹。 花怜月摇了摇头,对柳义良勉强笑笑,道:“爹,我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柳义良确定花怜月没有受伤后,也安心不少,立刻去看双与唐尧的伤势。 刘晖眯着眼,冷冷瞧着秦千龙迅远去。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后,他下了马来到秦百凤身边,冷声道:“秦千龙已走,解药该交出来了吧!” 秦百凤冷冷一笑,慢慢道:“大人还真是急性子呀!”她一双斜挑的眸子晦暗无比。 “松开她!” 制住秦百凤的士兵立刻松了她身上的麻绳,重新获得自由的秦百凤勾了勾唇,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她转动了一下麻的手腕,淡淡道:“看来大人对钟姐还真是情有独钟。” 刘晖一愣下意识的回眸去望花怜月,却见她正静静的跪坐在谢远达的尸前,亲手为他整理仪容,连眼风都没有瞥过来,他神色不由微微一黯。 就在他走神的功夫,秦百凤已经伸手入怀,迅掏出一只的竹笛。她将竹笛放在唇边用力一吹,还在翻腾不止的白鳞怪蟒就像是得到了召唤,猛地弹了起来。嘶的一声,朝着竹笛声响起的方向扑了过来。 它挟怨带恨,来势又快又恨,毫无防备的众人被它杀了个措手不及。它一尾巴甩飞了大双与柳义良,一脑袋将刘晖撞了出去,随即张开血盆大口,狠狠朝着花怜月咬了过去。 怪蟒锋利的尖牙瞬间刺穿了她肩膀上的皮肤,狠狠扎入她的体内。它猛的一扬头,她就像破布娃娃般被甩到半空中。 “月儿……” “月丫头……” “姐……” 花怜月一阵头晕目眩,感觉身子轻飘飘的就像在腾云驾雾。肩头的剧痛却在提醒她,自己此刻还在蛇口中,不定下一刻就要被它吞入腹中。 “哈哈,就算我要死,你们这些人也要给我的族人陪葬……”秦白凤张狂大笑,却被狂躁中的怪蟒一尾巴扫到胸口,口吐鲜血飞了进附近的青甲士兵群中。 待她滚落在地时,双目依然圆瞪,胸口处赫然插着几根折断的枪头,显然已经是气绝身亡。 她的死并未引起多大的波澜,众人的心神都被落入蛇口的花怜月牵扯住了。 模糊中花怜月看见无数身影奋不顾身的朝着自己扑过来,可惜因受伤而暴怒中的怪蟒力大无穷。先前殷澈与萧凤楠联手还能勉强牵制住它,可惜现在就算是他们,前一刻心急火燎的扑过来,后一刻就被怪蟒给撞飞了。 花怜月感觉自己身子开始缓缓下滑,她的半个肩头已经进了怪蟒腥臭的大嘴里。 终于要死了吗?这种死法还真是新奇! 花怜月的心情反而无比平静,只恋恋不舍的努力抬眼瞧着下方那些接二连三扑过来,却又被怪蟒狂甩出去的熟悉面孔。 大双扶着柳义良,两人皆是满身鲜血步伐蹒跚,却都不屈不饶,不肯放弃。 双躺在一棵树下,已经昏迷了过去,唐尧正趴在她身边焦急的呼唤。 一向风姿卓越的刘晖,披头散如疯了般一剑一剑狠劈在怪蟒身上。怪蟒只轻轻挥动尾巴,他就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真是奇怪,明明是电光火石的一瞬,花怜月却偏偏瞧见了他眸中的惊恐与深刻的悔意。 罢了,罢了!欺骗也好,利用也好,终究会随着她的死亡烟消云散。对他来,最多不过是午夜梦醒时的一场噩梦罢了! 她的身子再次下滑,整个头部眼见着着就要进到怪蟒腥臭粘腻的血盆大嘴里。窒息的感觉再度袭来,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就在花怜月以为自己在劫难逃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人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脚脖子,一股大力袭来,将她从即将合上的蛇嘴里硬生生的扯了出去。 陡然获得新鲜的空气,她不由贪婪的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她单薄的身子凌空飞过,被一跃而起的萧凤楠紧紧抱住。 直到平安落到地上,耳边传来一声又一声的焦急呼唤,她才从呆滞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这样都没死? 她茫然的回头望向怪蟒威的方向,却猛地浑身一颤,她撕心裂肺的惊叫道:“殷姐姐!” 此刻殷澈的腰身已经被怪蟒给紧紧绞住,鲜血从她的口鼻中疯狂涌出,眼见是活不成了。 原来是殷澈情急之下跃上蛇头,硬生生将花怜月从它嘴里抢了出来。她自己却不慎跌到它冰冷粘腻的躯体上,被它顺势紧紧缠住。 萧凤楠救下花怜月,立刻赤红着双目恶狠狠的朝着怪蟒扑去。 花怜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月儿!”下一刻却被刘晖紧紧拥入怀中。他的黑眸中翻腾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喉头甚至有些许哽咽。 花怜月一愣,随即扬起手毫不犹豫的给了他狠狠一记耳光。这记耳光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刘晖愣愣的看着她。 花怜月急促的喘息着,漆黑的眸中弥漫着滔恨意,胸口处沉闷的窒息感让她几欲昏厥。 她努力喉头不断涌上的甜腥气息,一字一字的道:“二皇子可真是好算计,谁都可以被利用,谁都可以被牺牲,人命在你眼中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月儿……”刘晖眸中闪过一丝强烈的痛苦。 “不要叫我,你让我觉得恶心。”花怜月冷冷道:“这辈子我最后悔的事就是认识你,如有来世,永不相见。” 刘晖浑身剧烈的一颤,一双黑眸晦暗无光。半响后,他终于颓然的垂下了紧抱着花怜月的双手。 花怜月一把推开他,朝着殷澈的方向跑去。她跑出没几步,忽而捂住胸口,喷出一口鲜血后缓缓倒了下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纪煊 硝烟散去,张宏伯带着手下将士开始打扫战场,怪蟒庞大的尸体也被抬走了。Ww WCOM原本古木森森,流水潺潺,幽静出尘的梅岭山脉此刻却是满目苍夷。 殷澈,谢远达的尸体整整齐齐的摆在地上,花怜月对着他们默默垂泪。其余人都是沉默不语,经过这场厮杀,他们个个都是伤痕累累,能活下来实属侥幸。 而逝去的也终将逝去,再也无法挽回! 萧凤楠则狠狠一拳捶在粗糙的树干上,鲜血染红了树皮,他琥珀色的眸子中闪着滔怒火。他难忍心中愤慨,大步向前,猛地一把揪住刘晖的衣襟,怒喝道:“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难道为了立功,你打算将我们这些人全部牺牲吗?” 刘晖苦笑着,没有出声。 “大胆,不得对二皇子无礼!”张宏伯大手一挥,无数士兵将手中的长枪对准了暴戾中的萧凤楠。 萧凤楠没有丝毫畏惧,他微抿的嘴角,划出一道轻蔑的弧线,讥讽道:“好一个二皇子,纡尊降贵与我们这些低贱的庶民在一起。哪怕算计得我们丢了性命,我们也要感恩戴德不成?” “萧大哥,别了!”花怜月望了过来,她的眸光迷茫而又痛苦:“我以前总以为人心换人心,只要倾我所能对一个人好,就算没有回报也会有感动。 可惜我还是高估了自己,人心终究是隔着肚皮,能看见得只有他愿意给你看的那一面。看不见的,始终是看不见。” 刘晖铁青着脸,面上难堪之极,却又无法反驳。他只能紧紧握着双拳,因为用力太过,他修长的手指隐隐泛白,心口处撕裂般的痛楚却始终挥之不去。 她抹去脸上的泪水,缓缓站了起来。木着脸对正在为唐尧包扎伤口的柳义良道:“爹爹,咱们走吧!” “走,咱们这就走!”柳义良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头,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他回头望向刘晖时,已经是满脸冷漠。 “二皇子若是没有别的指教,恕在下告辞!” 刘晖蹙着浓眉想要解释一番,却又觉得无从起。所有的解释最终只化为一声长叹,他只是对柳义良一抱拳,极为诚恳的道:“谷主,今日之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还请见谅!” “不敢!”柳义良不欲与他多言,简单二个字后,他不再理会这位身世显赫的二皇子。 破败的马车很快被修理好,拉车的马匹已经被箭雨给射死,张宏伯又送了他们几匹战马作为长途跋涉的脚力。 殷澈,谢远达终究是公门中人,他们的尸体自然只能交给官府来处理。不过萧凤楠还是削下殷澈一缕墨,心翼翼的收藏在身边。也算了圆了她想要常伴自己左右的梦想。 一行人在刘晖的黯然注视下,终究还是渐行渐远。而这个过程中,花怜月再也没有看过他一眼,也没有与他过一句话。 看来,她终究是对刘晖彻底死心了! 花怜月一行人走后,刘晖站在满地鲜血,残骸,尸体的土地上茫然四顾,心下却没有一丝计划成功后的喜悦。 刘晖的确得了暗报,知道这些亡命之徒想要最后一搏,半路截杀自己与花怜月报仇雪恨。得了消息后他当即制定对策,甚至不惜暴露身份,暗中联系了青州驻军赶来支援。 只是他怕消息泄露,会错失这个好不容易可以将这群余孽一网打尽的机会,所以他选择了隐瞒。 刘晖万万没有想到过程中会出这么多差错,他没想到青州兵马会来迟,没有想到山谷中会有一条如此怪异的巨蟒,更没有想到这些黑尼族余孽的最后反击,会如此声势浩大。 如今的局势已经不可挽回,因为这一切的确是因为他急功近利造成的,他甚至连为自己辩解几句的借口都没有。 刘晖是皇子,还是一个出生不够高贵的皇子。他的生母淑妃虽然分位不低,可她出身贫寒,没有得力的娘家可以撑腰。又因为那几年的独宠而得罪了太后与皇后这俩位当今下最高贵的女人。当恩宠不在后,淑妃这个尊荣的封号也成了一个摆设。 后宫生活看似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却处处隐藏着致命的陷阱。在后宫生活了二十年,刘晖记不得自己意外掉入太液湖多少回,也记不得自己误食了相克食材多少回,更加记不得被太子,三皇子,四皇子他们欺辱过多少回。 他只记得每当自己碰到这些意外,在生死边缘徘徊时,母妃只能在自己床榻边无助的哀哀哭泣。他们没有强大的后盾,没有皇上的宠爱,唯一拥有的就是彼此。 充满了荆棘的少年生活,让他的心性就比别的皇子要多几分隐忍,多几分算计,多几分凉薄。 当年,有人暗中密报胡家私下开采铁矿,并且将采集到的铁矿石偷偷贩卖到那些附属国获取暴利。可惜密报经过千辛万苦才送到皇上的御书房,密报之人几乎全家暴毙死于非命,最的女儿则下落不明,至今还没有找到。 皇上曾经先后派出无数官员暗中调差此事,结果那些当官的不是一无所获,就是被同流合污,甚至还有二个死于非命。 当时的皇后正好在与皇上商量刘晖的婚事,皇后在皇上的眼中一向都是贤良淑德,而且她为刘晖相中的是自家侄女。何况这位谢氏不论是相貌谈吐还是品行教养,都是一等一的好,皇上自然十分满意。 刘晖暗中打听过,这位谢氏品貌的确是一等一。可惜她被教养的太好,一向都是以谢家利益为己任。这个看似完美无缺的谢氏,分明就是皇后用来控制自己的工具。 一直低调谦逊,又心翼翼的刘晖不想一辈子被皇后操控,于是生平第一次违抗了皇命。 皇上勃然大怒,那时梅岭县上一任知县任满,他又正好为铁矿之事焦头烂额,就下了一密诏,让刘晖隐姓埋名,到梅岭县做一任知县暗中彻查此事,权当做是将功补过。 于是刘晖随了母性又以字为名,化名霍连诀,单人独骑来到梅岭县上任,开始暗中彻查胡家铁矿之事。 他在梅岭县暗中经营了一年多,却没有什么大的进展。还是花怜月误打误撞,才让他窥见了铁矿案的冰山一角。 在花怜月昏迷的半年时间里,刘晖层层抽丝剥茧,才让胡府以及身后那庞大的利益集团大白于下。这其中,他甚至还隐隐窥视到其中居然还牵扯到皇后娘家陈郡谢氏。 在谢氏的影子露出后,皇上的态度也开始变得暧昧不清。可惜走到这一步,他已经是骑虎难下,只能凭着本能一步一步的推动着事态展。 虽然如今的陈郡谢氏,不再是几百年前的顶级门阀,可其庞大的势力依然不容觑。就连当今皇后,也只是谢氏家族其中一条分支的嫡女而已。 在这场巅峰对决中,刘晖不知道自己能否全身而退,他却知道自己身边的人必定会受到牵连。所以他不敢留住花怜月,他宁可让她恨自己,也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满是血腥气息的山岭中,刘晖静静的负手而立。微风拂过,吹动着他锦袍的下摆轻轻飘动。张宏伯站在他身后无声的望着,目光中却有着几分尊敬与畏惧。 他本是青州副骁骑参领,上头还有正牌的骁骑参领压着,根本就轮不到他带兵剿敌。而那位正牌骁骑参领,是太子之人,怎么可能让根本不受重用的二皇子调动。 谁知刘晖派来的人料到了这一点,于是当场拿出一道密诏,并宣布了那位倒霉的正牌骁骑参领十八条罪状,当即将他拿下革去官身等候落。 张宏伯当时也在一旁听审,那些罪状大多都是一些事,并不足以拿下一位声名显赫的骁骑参领。可惜其中一条,却是这位参领大人的家人在老家行事嚣张跋扈,打着太子的名号四处圈地,刮敛百姓钱财。 圈地这种行为往了是欺诈百姓,往大了就可以是动了国之根本,是谋反的大罪。 其实他们这种行为未必就不是太子默许的,可惜就算如此他们也不敢摆到台面上。这位倒霉的参领大人只能将这口恶气给吞了,否者硬要追究起来,他的整个家族就要受到牵连。 当然,这位参领大人也有几个心腹手下,自持有太子撑腰,自然不服二皇子的训斥,于是爆了一场不的暴乱。 待这场暴动被平息后,刘晖派来的人只含笑对张宏伯了一句话:“恭喜张大人,将成为青州驻军的第一人。” 张宏伯怦然心动,他后知后觉的想起,那场暴动后,先前那位参领大人以及他经营多年的势力已经彻底的土崩瓦解。 此刻正是趁机培养自己势力的好时机,日后不管是谁来做新的青州骁骑参领,只要那些重要位置都被自己的人占据,谁都别想再掀起风浪。 张宏伯的家族势力虽然不能与谢氏相比,却同样不容觑。不过他旬阳张家一向不参与皇子之间的博弈,历来效忠的只有皇上一人而已。 也正是因为如此,张家始终只算是二流世家,进不了顶级的权利中心。 而如今看着这位文雅俊朗的二皇子,不经意间展现出的权谋与才智,张宏伯却怦然心动了。也许,这位传中无权无能的二皇子,是他们张家日后通往权利中心的捷径。 俩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都没有看见一位穿着月白色长衫的青年,坐着软兜,由四个士兵抬了过来。 这位青年面貌极为普通,称不上俊俏,却绝对称不上难看。偏偏那一双讳莫如深的眼眸,让人一见难忘。 张宏伯先看见这位青年,他一抱拳,道:“纪少爷。” 白衫青年略一点头,道:“张大人,我与二皇子有些话。” 张宏伯心知肚明,他点点头带着抬软兜的士兵远远退开。 白衫青年这才望着刘晖的背影,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刘晖身子微微一动,他慢慢回过头来,居高临下望着白衫青年,冷冷道:“纪煊,这一切可否是在你的算计之中?” 纪煊微微一笑,慢条斯理的道:“二皇子何出此言?” 刘晖勾了勾唇,露出一抹冷笑,道:“难道不是吗?你一直想让我娶那谢氏。如今若是能借着黑尼族余孽的手杀了月儿,岂不知正好让你称心如意。那青州兵马姗姗来迟,恐怕就是因为你在刻意拖延吧!” 纪煊忽而哈哈大笑,道:“知我者,二皇子是也!” 他居然一口承认,他居然连稍稍掩饰都不肯。刘晖一口白牙咬得咯吱作响,他忍着心中的隐痛,一字一顿的道:“纪煊,你连我都敢算计,难道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纪煊翻了个白眼,没心没肺的轻笑道:“二皇子,这已经是你第三次咬着牙想要杀我了。” “纪煊,我真的后悔认识你。”纪煊是他的侍读,他们从就认识。所以刘晖知道面前之人的凉薄,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纪煊很喜欢看人为了权利,为了利益而撕破脸皮互相厮杀,他很喜欢随意摆布旁人的命运,只为了自己高兴。 就像现在,纪煊明明知道自己已经打算忍痛让月儿走了,他却依然想要月儿的一条命,只因为他觉得月儿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已经过他。 就像时候,一个宫女送给刘晖一条很漂亮的狗。那时刘晖只有十岁,每日除了读书就被淑妃拘在宫里,十分无趣。而这条狗的到来确实让他快乐了一段日子,为了这条狗,他甚至放了纪煊几次鸽子。 有一日清晨,他的狗却莫名其妙的不见了。刘晖急坏了,于是打所有宫人出来寻找,却只在殿外一处僻静之地找到一堆斑驳的血迹及狗毛。 受了多大委屈都是隐忍不的刘晖,却在看见那堆狗毛时哭了。他以为又是太子的恶作剧,怨恨却又毫无办法。甚至为了不惊动皇上,他只能亲手悄悄将狗毛掩埋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凭什么 整整一刘晖都是郁郁寡欢,食不知味。 WwW COM就连夫子在课堂上讲的内容,他都一个字没有听进去。直到傍晚下学的时候,一直乖巧陪着他的纪煊,是特意在宫外为他带来了新奇的吃食,他才提起了精神。 刘晖一向都喜欢民间的玩意,不管是吃的还是玩的,他都觉得比宫里的有趣。于是纪煊经常会偷偷带些好吃的,好玩的给他。 刘晖永远都记得那时的情景,当日纪煊神秘兮兮的端来一只冒着热气的砂锅,浅笑道:“快来尝尝,这可是香肉,最能滋补气血,外面那些百姓到了冬都是用它来补身子。” “香肉是什么动物的肉?”刘晖仔细瞧着还在咕咚咕咚冒着气泡的砂锅,里面的肉炖的烂烂的,浓油赤酱的也看不出是什么,却异香扑鼻让人闻着就食欲大振。 “二皇子请用!吃完了我再告诉你是什么。”纪煊微笑着递上了一双银箸。 十岁的刘晖还是少年心性,对于这些新鲜吃食自然是无法抗拒。他接过银箸一口一口的吃着,只觉得这香肉入口软嫩无比,果然是十分美味。 纪煊也在吃,不过他吃的慢条斯理极为优雅。 很快一砂锅的香肉见了底,刘晖舔着油乎乎的嘴唇,兴致勃勃的问道:“纪煊,你还没有告诉我,这香肉究竟是什么?你告诉我,我让宫里的嬷嬷学着做了给母妃也尝尝,想必她也是爱吃的。” 刘晖记得那时恰好是冬,偏殿的错金龟鹤博山炉里不断往外冒着袅袅白烟,衬得纪煊那张脸也是飘飘渺渺的,很不真切。 其实,略作回想,刘晖还能想起那时纪煊的嘴角一直上扬着,带着一种不出的诡笑。他薄唇微微一掀,露出细森白的牙齿,轻描淡写的道:“狗肉!” 刘晖唬了一跳,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呆愣愣的问道:“什么?” 纪煊声音略提了提,清晰无比的道:“香肉就是狗肉!二皇子难道没有吃出来吗?”他从砂锅里捞出一块颤巍巍的酱红色肉块,上面还连着晶莹剔透的肉皮。他将肉块狠狠的塞进嘴里,因为咀嚼的太过用力,一向表情缺缺的脸上甚至透着狰狞。 刘晖愣了愣,面上开始泛白。他结结巴巴的道:“为,为什么突然想起吃狗肉?” 纪煊用力吞下了嘴里的肉块,道:“我看你日日抱着它不愿意撒手,就想尝尝它的味道是不是分外可口,才会让你这么欢喜。” 刘晖腾得一下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道:“你是,这锅里的狗肉是我养的那条”他的眼角已经开始微微泛红,眸中透出凶光。 “不错!”纪煊放下银箸,掏出一块娟帕压了压嘴角,挪揄道:“我看你吃的那么欢快,还以为已经认出来了” “纪煊,我要杀了你”他话音未落,刘晖已经一拳挥了过去。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你来我往拳拳见肉,没有哪个手下留情。待到宫女们现将他们分开时,俩人都已经是鼻青脸肿受伤不轻。 为此那些照看他们的宫女全部被打了一顿板子,配到冷宫为奴。来也可笑,这些宫女受罚并不是因为对刘晖的照顾不周,而是因为纪煊。 毕竟纪煊是堂堂定北王府的嫡长孙,若是不出意外,日后将会继承定北王的王位。他的身份面上听着没有二皇子刘晖显赫,实则内里可比刘晖要尊贵多了。 本来亲密无间的伙伴因为这件事闹翻了,虽然还是日日在同一间书房里听学,却互不理睬。就这么冬去春来,直到五月初五端午的那。 宫里大排筵席,刘晖母子虽然也出席了宴会,却被排在最不起眼的位置。刘晖喝了几杯果酒,脑袋变得昏昏沉沉。 灯火明亮处那样喧嚣热闹,无数衣饰华贵珠翠环绕的得宠嫔妃围着皇上,及那些位高权重的王爷们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而自己这边坐着的都是些不得宠的嫔妃,她们虽然也经过精心修饰意图得到皇上的注意。可惜这个角落连宫灯都照拂不到,阴暗压抑。皇上的眸光就算无意中瞥过来,估计也只能看见几个晃动的黑影而已。 刘晖暗暗叹了一口气,借口头晕离开了嘈杂的宴会大殿。 夜色中的御花园树影婆娑分外幽静!满园的草木清香让他十分受用,只觉得浑身的酒气也淡了许多。太液湖里不时响起哗哗水声,他知道必定是里面那条二尺余长的黄金鲤出来觅食了。 这条黄金鲤是太后的心爱之物,平素有专门的宫人打理,除了几位在太后面前得脸的妃嫔外,并不需旁人靠近。 刘晖仗着酒劲,又窥得四周并无宫人看管,就想见识一下这条传中金龙化身的黄金鲤究竟是何模样。谁知他才蹲在池边将头探出去,就感觉背后一阵暗风袭来,他被人狠狠的推进了池水中。 太液池虽然不是深不可测,可足以让他灭顶。刘晖在池水中沉沉浮浮,“救,救命”他的呼救声全都卡在了嗓子眼里。因为只要一开口,冰冷的池水疯狂的从他的嘴巴还有鼻子里灌入。 在他胸口因憋闷而几欲窒息的时候,隐隐听见有人尖声叫道:“救命,救命,二皇子想要捞黄金鲤,不心掉进太液池了”刘晖暗暗苦笑,自己都要死了,这些人还不忘扣上一个罪名。 就在他渐渐陷入昏迷的时候,仿佛听到一声巨大的落水声,一个人如鱼般游到他的身边,紧接着是越来越多的落水声,吆喝声响起。可惜那时他已经昏迷,什么都不知道了。 待到他醒来时,已经回到了寝殿,身边陪着的只有默默垂泪的淑妃而已。 后来他才听,当时奋不顾身第一个跳下太液池的就是纪煊。可惜他虽然会游泳却力气不够,无法将刘晖拖到岸边。情急之中,他索性也不再闭气,随着刘晖一起往池底沉去。 纪煊这一手还真是刁钻,那些躲在暗处想要看刘晖毙命之人,不得不暂时放弃计划,将俩人从太液池中捞出来。 三日后,俩人再次在书房碰面时,纪煊穿着厚厚的蜀锦长袍,不时打几个响亮的喷嚏。鼻尖被他揉的通红一片,显然是那日落水后受了风寒。 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刘晖胸中憋了几个月的怨气忽然就消散了。他走到纪煊面前,掏出一块淑妃亲手绣的的锦帕递了过去。声道:“算了,咱们不斗气了,还是和好吧!” 纪煊顺手接过帕子,不客气的醒了醒鼻子,瓮声瓮气的道:“我们什么时候斗过气吗?”只是他脸上那抹怎么也藏不住的得意模样,还是泄露了他心底的愉悦。 两位昔日的伙伴又重归于好,他们一同学四书五经,一同学书法绘画,一同学行围骑射,好的就像是一对亲生兄弟。 纪煊从不在刘晖面前掩饰他的狡诈,阴险,心狠手辣。刘晖也从不在纪煊面前掩饰他的野心,权谋以及愤愤不平。俩人即惺惺相惜又相互护持,至于曾经让他们决裂的香肉事件再也没人提起过。 直到刘晖十八岁那年,他带着一位真娇憨的少女来到纪煊面前。他喜滋滋的对纪煊介绍道:“这是笑蓉,是我心爱之人!” 正午灼热的阳光直射窗棂,让纪煊有一瞬间的呆滞。他回过神后非但没有为刘晖感到高兴,脸色反而渐渐阴沉下来。 笑蓉人如其名,是个性子娇憨又极为爱笑的少女。可纪煊阴森的眼神还是让她害怕了,她躲在刘晖身后,声嘟囔道:“二皇子,纪世子可是不喜欢笑蓉?” 刘晖忙安慰道:“不会,纪煊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喜欢的人他也一定会喜欢。只是你们初次见面,还不熟悉而已。你们俩是除了我母妃之外,对我最好之人,我希望你们也能成为朋友。” 笑蓉闻言鼓起勇气对纪煊盈盈一福,道:“纪世子,既然二皇子都这么了,希望日后我们能成为朋友,一同辅佐二皇子成就一番大业。” 纪煊闻言眉头一挑,似笑非笑道:“笑蓉姑娘可真是爱笑!” 笑蓉抬头望着纪煊,不解的道:“难道纪世子不愿意辅佐二皇子?可笑蓉明明听人,纪世子是二皇子最好的朋友。若是连你都不肯帮他,那二皇子也太可怜了!”她明明是着咄咄逼人的话,可是那神态却是娇憨无比,让人没有办法从心底生气。 当然这个人不包括纪煊,刘晖深深知道这一点,可他也来不及堵住笑蓉那张不太牢靠的嘴。 他只得略带慌乱的对面色难看的纪煊道:“笑蓉不知世事,只是单纯的为我打抱不平而已。你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可千万不要见怪。” 纪煊却微微一笑,道:“笑蓉的确是真可爱,又出身高贵。就算是做太子妃都绰绰有余,难怪你会怦然心动!”他的声音是那样虚浮,就像是一片轻盈的羽毛,漂浮不定。 那时笑蓉颇为得意,就连笑容也甜美了几分。刘晖只顾着高兴,完全没有听出纪煊话中的深意。 待笑蓉走后,纪煊压抑的情绪终于爆了。他固执的看着刘晖,冷冷道:“你就这么喜欢她?她的确有显赫身世,娇俏可人的外貌,就像是那耀目的牡丹。可是牡丹太过醒目耀眼,不管在哪里都会引来众人瞩目。笑蓉不适合你,你给不了她要的养分,反而会被她的口无遮拦给拖累。” “所以,你要我放弃她吗?她可是我唯一喜欢过的女子。”刘晖压抑着愤怒,低声咆哮道:“我从来没有碰到过想要的女子,就算是梦中的邂逅都不曾存在过。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个我想要的,她也要我的女子出现。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你作为我唯一的朋友,非但不祝福,还如此诋毁她。” 纪煊回过头来,直直望着刘晖,幽深的眼眸中弥漫着冷漠。他沉默不语,刘晖也倔强的望着窗外不肯回头,书房里一片静默。 终于,纪煊望着刘晖的背影,轻轻一笑,唤道:“刘晖!”刘晖没有回头,纪煊不以为意,他扯了扯嘴角,道:“不管你怎么想。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夺来。” 语毕,他再次轻轻一笑,转身离开。 听到房门阖上的声音,刘晖才神色复杂的回过头来,他的眼中有着歉疚与坚定。其实他知道纪煊得极有道理,笑蓉的性格,的确不太适合目前的自己。 可是那又如何? 刘晖一甩袖子,再次望向窗外,书房里又恢复了一室清静。 笑蓉出现后,亲密无间的二人又有了隔阂。就连一向不问世事的淑妃,都旁敲侧击的问刘晖,为何许久没见过纪煊了。 刘晖成日与笑蓉厮混在一起,还真没现纪煊已经很久没有来找自己了。不过,刘晖并不着急,他知道纪煊就算生自己的气,也舍不得气太久。 他,始终都是除了母妃外,最关心自己的那一个。 可是刘晖万万没有想到,纪煊还是将怒火泄在了笑蓉身上。 半年后,那是一个寒凉的夜晚,京城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笑蓉跟着母亲回外祖家探亲,却在一向太平的京郊碰到了劫匪。不但被他们抢了行装,还被笑蓉推进了深潭中。 刘晖得到消息赶到时,笑蓉的尸体已经从深潭中浮了上来。那情景就像是一副画卷,流云,枯枝,白雪,寒潭还有静静漂浮在水面上的女尸。 笑蓉身上的粉色衣裙在水面上层层叠叠的散开,就像一朵怒放的芙蕖花。 刘晖伤心欲绝,回去后大病了七七夜,待他睁开眼睛,却看见纪煊面带微笑的坐在自己塌边。 静默片刻,他才咬牙道:“纪煊,我真想杀了你!笑蓉她是一个人,不是一条狗,你怎么能想杀就杀!” “我知道!”纪煊不甚在意的挑挑眉,道:“刘晖,相信我,笑蓉真的不适合你。她在你身边半年,因为口无遮拦,为你带来了多大的麻烦。拜她所赐,太子已经对你动了杀心。如果你真的娶了她,我相信不出一个月,遇见山匪袭击的就必定是你” “那又如何?”刘晖冷言打断了纪煊的话,他努力撑起身子,嘶声低吼道:“就算成为了太子的眼中刺,那又如何?纪煊,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左右我的人生” 第一百五十八章 贵客 刘晖嚎啕大哭,他没想到自己最爱之人,会死在最亲之人的手中。Ww W COM 纪煊冷笑一声,道:“一个女人而已,死了就死了,值得你这么伤心欲绝嘛?我早就过笑蓉不适合你,你若听我的话她也不会死。起来,害死她的其实是你自己。” 刘晖勃然大怒,一掌狠狠击在纪煊的胸口,道:“你以为杀了她,就能让太子断了杀念,就能为我换取荣华富贵吗?” 纪煊不躲不避硬生生受了这一掌,但他脸上却未现出半点痛楚之色。他捂着胸口淡然道:“不管对错,我也做了。你若是想要为她报仇就杀了我吧!” 刘晖紧紧握着双拳,牙齿紧咬,额头暴起的青筋如盘曲的毒蛇,神情像极了一头被背叛的孤狼。 他漂亮的眸子里充满了痛苦与无奈,半响后,才冷冷道:“纪煊,你救过我,我不能杀你。但是你我之间情分已尽,以后还是不要再来往了。你走吧!” 纪煊静默片刻后果然走了,只是他走时手脚僵硬,步履凌乱! 虽然事后刘晖查清楚,笑蓉之死其实是太子不想他与权贵之家联姻,暗中做下的手脚。不过在他想来,纪煊虽然没有直接出手,想必背后也做了不少撺掇之事,才会让太子对笑蓉起了杀心。 刘晖对纪煊的感情十分复杂,明明是最亲近,最信任之人。却打着为自己好的名号,屡屡做出伤害自己之事。不杀他对不起枉死的笑蓉,杀了他又对不起昔日的情分。 最终他只能选择对纪煊避而不见! 这次刘晖的确是派了人暗中去青州挑起军中内乱,但是他没有想到已经四年不曾见面的纪煊,会贸然插手此事。 他们四年间唯一一次交集还是当年皇后让他娶谢氏,他抵死不从被软禁在府内。纪煊曾经让人给他带来一张纸条,上面只有八个字:谢家,可用!谢氏,可娶! 当时刘晖只冷笑着,将那张纸条撕成了碎片。 这次,纪煊又在紧要关头出现。看来这四年纪煊从来都没有真正遗忘过自己,就像他从来没有遗忘过纪煊一样。 此时,林子里浓郁的血腥气散去了不少,鸟儿又开始欢乐的鸣叫。金色的夕阳穿透枝叶的缝隙,在血迹斑斑的地面上投下大大的光斑。如同无数色彩鲜艳的昆虫,在苍苔和淡红色的羊齿革上爬行。 刘晖居高临下冷眼望着看不出情绪变化的纪煊,慢慢道:“我知道论计谋我不及你精妙,论见识我不及你长远,论心性我不及你隐忍。可我也有想要保护之人,这个人,我找到了,却差点因为你而死去。 我常常会想,你究竟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敌人!若是敌人,你可以为了我不要性命。若是朋友,你却知道如何插我致命一刀。纪煊,你究竟想要我拿你当什么?” 起风了,满山的苍松翠柏齐齐晃动,出沙沙的响声,如同碧绿的波浪此起彼伏。夕阳已完全隐没在山后,光线渐渐昏暗,照得纪煊一张脸阴晴不定。 半响后,他才苦笑一声,道:“这么多,无非就是不想我再找她麻烦,我答应你就是。” “真的!”刘晖狐疑的看着他,黑眸中透出浓浓的不信任。 “我纪煊对誓!”纪煊一赌气,举起三根手指誓道:“若是日后再对花怜月起半点加害之心,此生必不得好死!” 刘晖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心弦略放松了些。他知道纪煊从不轻易誓,可他一旦了誓就绝对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 只是刘晖一直以为自己与花怜月是权宜之计的暂时离别,却万万没想到这一别差点成为永远。 三年后! 明媚的深秋午后,落叶厚厚的铺满了树根,花怜月悠闲的坐在粗大的树根上。她神情慵懒的靠着粗大的树干,双眸微阖,似在闭目养神,又似在酣然入睡。 在她对面有一个男子正在舞剑,只见他手中的长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蛟龙出海,气势如虹。时而轻盈如燕,时而骤如闪电。真是一道白光院中起,银光点点空中舞。 男子眼神一瞥,见花怜月的身子开始慢慢右倾,他唇角一勾,露出一抹宠溺的微笑。 就见他收剑入鞘,轻盈的纵身一跃,正好接住她差点滑到地上的身子。男子双臂略一用力,将她羸弱的身子抱了起来。她迷迷糊糊的嘀咕了几声,将脸颊深深埋入他的怀中,继续呼呼大睡。 此时凉风习习,带来了沁骨寒意。艳丽多彩的枫叶簌簌如雨,一片一片的从枝头飘落,沾在她的鬓边,如带来了漫红霞。 男子微微一笑,大步朝房中走去,靴子踏在满地枯叶上,出细微的脆响。一个穿着烟紫色霞衣,松松挽着低髻,只斜插着几朵暗红色石榴珠花的大肚妇人,闻声从屋内走了出来。 这妇人正是已经嫁给柳清的大双。 大双望着柳清臂弯中正好梦沉酣的花怜月,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声道:“终于睡着了!” 柳清微微一笑,没有出声。他大步进了屋子,将花怜月安置在柔软的床榻上。她迷糊的嘀咕了几句,翻了个身,将脸深深埋入蜜合色的十香软枕中,继续甜甜的睡着。 大双细心的为花怜月盖好被褥,才艰难的直起腰身,笑吟吟的挽着柳清胳膊道:“夫君,咱们别打扰她了!” “好!”柳清微微一笑,于是这夫妻二人手挽着手一起出了房门! 大双挽着柳清的手臂,边走边道:“夫君,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柳清唇角一扬,道:“三后咱们就动身,这段时间,你还可以为双多准备一些嫁妆。毕竟她嫁的是有着几百年基业的蜀地唐门,嫁妆备厚重些她才不会让人瞧了去。” 大双知道柳清是担心双曾经的丫鬟身份,会让她在唐家受委屈,才有此一。她抿嘴一笑,温温柔柔的道:“知道了,夫君!” 柳清侧头望着她,又伸手轻轻搭在她隆起的腹部,嘱咐道:“只一样,可千万不要累着自己,别忘了你肚里还怀着咱们的孩子!” 大双吐吐舌尖,道:“我心中有数!”顿了顿,她脸上露出惋惜的神情:“可惜月儿不能随我们一起去蜀地,终究是一个遗憾!” 柳清微微一叹,道:“那也没有办法,那刘晖因为破获了铁矿案被皇上封了贤王,还得了纪煊与旬阳张家的辅佐。这两年在朝中的势力已是不容觑,如今就连太子都要让他三分。 月儿不想见他,就想出假死这一招来逃避。可怜她那样一个活波好动之人,为了躲他在咱们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整整过了一年,偏偏人家根本就不死心。 这些年,父亲躲在百花谷里都不得清静,他每年要去谷中拜访好几次。还有大哥的建威将军府,我的光禄寺卿府,甚至包括为月儿彻底断了病根的蜀地唐门。明里暗里也不知有多少他派出的探子在暗中监视。哎!总之是两个字,麻烦!”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咱们的苦日子快要结束了,听皇上准备为他指一门婚事。毕竟到了适婚年纪却始终没有正妃的皇子除了五皇子刘寿,也就他这么一个。想必等那贤王妃的人选落定,他也没脸再来纠缠咱们家月儿。” “希望如此吧!”大双嘴里这么,心中却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什么,父皇准备将旬阳张家的嫡女指给我做正妃?”刘晖坐在桌案后,一张俊脸阴沉的几乎可以滴出水来。他将手中的白底黄色缠枝莲纹茶盏随手往桌案上一搁,他动作稍重,杯中碧绿的茶水洒了出来,差点弄湿了桌上的公文。 三年的殚心竭虑,三年的苦苦搜寻,让他原本俊美如谪仙的脸上刻画出岁月的痕迹。大概是因为蹙眉太多,他的眉心甚至有了淡淡的川字细纹。今日的他穿着一件淡蓝色直缀长袍,腰身处空荡荡的,比三年前显得清瘦了不少。 纪煊端着茶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闻言不由笑道:“慌什么,皇上又不是第一次动给你纳妃的念头,最多让那张家嫡女也恶疾暴毙好了!” “不行!张家这些年对我助力蛮多,我不能寒了他们的心!”刘晖站起身,烦闷的在屋里来回踱着步。 他不话,纪煊也微笑着没有出声。眼见一杯清茶已经见了底,他才砸着嘴道:“既不能寒了张家的心,又不想娶人家的姑娘为妃,这事还的确不好办。不过也不是没有一点法子” 刘晖站住了脚,蹙眉望着他,急切的道:“快,你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 纪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慢条斯理的道:“别忘了,没有正妃的皇子除了你还有个五皇子。况且五皇子一向都与你亲近,这个忙他是一定会帮的。” “这个办法”刘晖沉默了半,缓缓点头道:“的确是不错!” 刘寿还不知道已经被自家二哥给卖了,他此刻坐在茶楼里,正津津有味的听一出折子戏。 忽而一阵寒风袭来,他不由自主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紧紧了领子,刘寿嘟囔道:“先前还艳阳高照,这会子怎么就变了?” 旬阳,张府! 张家是有着上百年底蕴的老牌世家,其府邸自然是富丽堂皇,雍容华贵。尤其是后花园,假山迤逦,曲廊飞檐隐在一片苍翠之中。四处都是绿瀑般的藤蔓,藤蔓中点缀着无数浅紫色细的花朵。 一棵高大的柿子树上,结满了红灯笼般的红柿子。几个半大孩子在树下跃跃欲试,想去摘树上那些甜美多汁的大柿子。 其中一人摩拳擦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爬到树上,底下的孩子们一阵欢呼,纷纷叫嚷道:“远卓,摘右边那个,那个个头大,一定最是甜美软糯。” “远卓,我要你后面那个,那个颜色最为鲜亮红艳,一定是最甜的。” “远卓,我也要” “远卓” 那个叫远卓的孩子紧紧抱着树干,并没有去摘眼前的大柿子,而是遥望着张府大门处楞。 就见张家府门大开,自家管事的叔伯们,甚至爷爷辈,几乎全都聚集在门口处,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位青年走了进来。 那青年穿着一件茄紫色缎面锦袄,外系银色狐皮大氅,脚上是一双高高的牛皮长靴。此人长得清俊雅致,嘴角还一直含着如沐春风的笑意。 张远卓见自家来了要紧的客人,也不敢再嘴馋柿子了,他一溜烟从树上滑了下来。慌乱道:“家里来了要紧的客人,都散开,都散开,别聚在这里了!” 这群孩子闻言,立刻一哄而散。大柿子随时都可以吃,若是在客人面前失了礼丢了旬阳张府的脸面,只怕除了不能吃柿子外,还要多吃一顿板子。 张远卓一溜烟跑回了自家的院子,他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几口就喝干了。擦擦嘴角的水渍,一抬眼,却见到自家大哥张远扬打扮的格外精神,正好准备出门。他愣愣的问道:“大哥,你这是准备去哪?” 张远扬屈起缺了尾指的右手关节在他头上轻轻敲了敲,笑眯眯的道:“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先前去哪了。我昨日让你背的书可曾背好了?等我回来可是要抽背的,若是背不出来,今日就算是有娘亲情,这顿手板子你也躲不过去。” 张志卓下意识的将手藏在身后,自家大哥戏虐的模样,又让他有些羞恼。张远卓漆黑的眼珠子咕噜一转,笑道:“大哥不用吓唬我,我知道你要去见谁了。” “喔!”张远扬饶有兴趣的道:“那你看,我要去见谁。” 张远卓兴致勃勃的道:“早就听老祖宗八十大寿,京城的贤王会亲自来给老祖宗贺寿。先前我见到咱们府里来了一位眼生的贵客,就连二叔公,三叔公他们都亲自在门口迎接,想来那位贵客必定是贤王无疑。” 到这里,他又上下打量着张远扬,得意洋洋的道:“大哥身为我们这辈人中的翘楚,又打扮的这样的整齐漂亮,必定是去会见这位贤王殿下。大哥,我可有猜对?” 第一百五十九章 故人 张远扬的视线不动声色的从他身上扫过,将张远卓额头豆大的汗珠,还有沾染着墨绿色苔藓痕迹的前襟尽收眼底。 WwWCOM “错,大错特错,我对这位贤王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张远扬微微一笑,再次屈指在张远卓头上敲了一记,淡淡道:“猜错了,罚你将昨日学的那篇永安赋抄三遍。” “啊!”张远卓傻了眼,他双手抱头,痛苦的哀嚎道:“大哥,我可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你不能这么残忍!” 面对张远卓的哀嚎,张远扬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薄唇一动只吐出两个字:“五遍!” “五遍?”张远卓揉着自己的脑袋,原本还算整洁的髻变成了一堆乱草:“抄完三遍,就足以要我这条命了,你居然还要我抄五遍?”他的嗓子颤呀颤的,充满了不可置信:“你是我的亲哥吗?怎么比曹夫子还要可恶!” 张远扬漫不经心的抖了抖衣袖,轻声道:“十遍!” “你,你,你”张远卓一脸绝望的指着自家可恶的大哥,在对上他波澜不惊的眼眸后,张远卓忽然收回了手。 他一本正经的抱拳一揖,朗声道:“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父亲常年在任上,家中一直是长兄暂代父职,教导远卓的学业十分辛苦。远卓会悉听教导,待长兄回来时,一定将十遍永安赋抄好,放在长兄的书案上等待查阅。” 张远扬扬起眉眼,露出一抹满意的的微笑,道:“那就好!” 张远卓眼巴巴的望着张远扬丝毫没有回头,就这么径直出了房门。心中顿时了然,看来这次被罚是在所难免了。他揉揉眼睛委委屈屈的进了书房,铺纸磨墨,开始抄写永安赋。 才堪堪些了几个字,书案前宽大的朱红窗棂被人给推开,一个年纪与他相仿的锦衣少年探头进来,急切的吆喝道:“远卓,戏班子已经准备开唱了,今日有你喜欢的《单刀会》,还不快来!” 张远卓眼睛顿时一亮,可再垂眸看一眼书案上的笔墨,及厚厚的一沓宣纸,眸中的亮光顿时黯淡。他极郁闷的道:“不去,那单刀会都听八百遍了,也没什么新鲜的!” “你一个人躲书房里做什么呢,居然连戏都不去听。”少年好奇的将头探进来些,看清楚书案上的纸墨后,顿时幸灾乐祸的笑道:“原来是又被远扬哥罚了!” 张远卓翻了个白眼,硬着头皮辩解道:“什么被罚了!我是想着不要因为玩耍而虚耗光阴,打算温习一下昨日所学罢了。” 少年哈哈一笑,挪揄道:“还嘴硬呢,定是你爬树被远扬大哥现了。哎呦”他笑得太过得意,哧溜一下从窗棂上滑了下去。 张远卓被笑得有些羞恼,见状忙跳起来,紧紧的将窗棂给关上。窗户外传来少年的吆喝的声音:“远卓,我看戏去了,你就慢慢罚抄吧!哈哈哈” 听见少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张远卓脸顿时垮了下来,心中暗暗思忖着:大哥呀大哥,你怎么越来越贼了。不就是爬个树嘛,居然要这么不动声色的罚我,以后咱们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张远扬思忖着前门必定人多眼杂,于是他特意从后院出了门。外面早就有一辆青布马车在静静候着。 张远扬上了马车,吩咐道:“去五福山庄!” “是!”车夫一扬鞭子,马车晃晃悠悠的径直朝着城门外驶去。 五福山庄就建在城外,五座圆形楼如花瓣状簇拥在一起,中间侧是一个巨大的舞台,每日都有不同的人在舞台上表演杂耍,书,相扑,魔术,唱戏等,十分热闹有趣。 五福楼建好有两年了,张远扬却是十日前才陪着一位旧友在此游玩过一番。自从那次后,他仿佛迷上了这里,都要跑来坐上几个时辰,不到月色西沉绝不会离开。 “张少爷来了,里面请”店二对他已经十分熟悉,笑呵呵的打着招呼:“老位置特意给少爷你留着呢!”张远扬矜持的点点头,稚气还未完全褪去的脸上是一种成年人才有的平稳淡漠。 落座后,店二抽下肩头的抹布象征性的擦了擦干净光洁的桌面,询问道:“张少爷今日想喝什么茶?用些什么点心?” 张远扬随手丢下一锭银子,淡淡的道:“还是老样子!” “好咧!一壶君山银针,二碟时新鲜果,二碟干果,二碟蜜饯,一碟翠玉豆糕,一碟合意饼,马上就到!”店二笑呵呵的收好抹布,捡起桌上的银子,迅退下了去。 此刻舞台上一群歌舞伎正在翩翩起舞,只见无数软绵白腻的胳膊在空中轻挥,蝶翅般的彩袖四下翻飞。她们动作如淡云卷舒,折腰转身时宛若细柳随风。舞姿婀娜曼妙,吸引了台下无数人的眸光。 喝彩声,巴掌声,叫好声此起彼伏。不过这些人并不包括张远扬。 张远扬自从在位置上落座后,一双眸子不时瞥向右侧靠窗的位置。 一位身穿素雅的淡蓝色斜襟长裙的年轻女子,独自慵懒的斜靠在椅子上。手中还有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卷,正漫不经心的翻看着。 女子的面貌极为普通,眉眼间却有清冷灵秀之气,黑眸中似有莹润的玉光缓缓流转。她时而端起手边的茶盏浅浅抿一口,时而捻起一块点心放在唇边轻咬,神态显得十分悠闲惬意。 仿佛周遭的喧哗热闹丝毫都不能对她产生影响,她完全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过了足足三个时辰,女子终于将手中的蓝皮书卷翻完了。她懒懒的伸了伸胳膊,舒展一下疲劳的筋骨,盈盈起身似乎准备离去。 张远扬眉头不由一跳,下意识的跟着站了起来。 这时,一个穿着深兰色锦衣,乌高束,一副风流倜傥模样的男子走了过来。 他将臂弯中的一件蜜合色斗篷披在女子肩头,眉眼中尽是不出的柔情蜜意,含笑道:“今日怎么走得这样早?” 女子揉揉眼皮,嘟囔道:“有些犯困了!” 男子皱皱眉,道:“这么早就犯困,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哪里不舒服!”女子笼住肩头的斗篷,微微一笑,懒洋洋的道:“大概是这话本子不够精彩吧!都是些才子佳人的故事,看得多了也没啥意思。” 男子宠溺一笑,道:“那下次我给你寻些英雄侠客的故事,如何?”他轻轻拥住女子单薄的肩膀,就像拥着易碎的珍宝。 “也可!”女子想了想,笑道:“不过凡是英雄必定会配一位出淤泥而不染的佳人,到了最后,难免会落入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俗套。我想看的,是那种心系下的英雄,不知萧老板可否找到?” “萧老板?” 张远扬眼眸一亮,他大步上前,先冲着那对男女抱拳行了一礼。然后望着那女子道:“恕在下冒昧,我总觉得姑娘你话的声音与我的一位故人很像!” 女子不一言,静静的凝视着他。 张远扬也觉得自己此举极为唐突,他不管表现的多沉稳,终究只是年方十六的少年郎。 他的脸上飞上两抹红晕,略带窘迫的道:“我那位故人曾经救过我的命,她是个极坚强,极勇敢,极有同情心的女子。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她,想要亲口向她道谢,可惜听到的却是她的死讯”到这里,张远扬只觉得心头有些酸,眼眶不知不觉的红了。 女子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浅笑,慢慢道:“少爷居然如此思念这位故人?” 张远扬对上她漆黑的眼眸,心中忽然重重一撞。她的眼眸中翻腾着复杂的情绪,似歉疚,似怜惜,似喜悦,总之不再清冷无波。 女子又轻轻一叹,道:“不过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既然故人已逝,少爷还是将她忘了吧!想必你那故友也希望你能岁月静好,现世安康!而不是为了她,日日这样黯然神伤。” 张远扬深深望着面前一脸安详的女子,心中的阴郁焦躁奇异的受到了安抚。 半响后,他抱拳深深行了一礼,道:“受教了!我那位故友的心思,想必与姑娘是一样的。看来这些年的确是我在庸人自扰了。” 进到房间,女子取下风帽,解下肩头的斗篷。几缕青丝垂在她脸颊边,萧凤楠伸出手,为她将碎拂到耳后,轻声道:“月丫头,那个张家少爷可是认出你了?” 花怜月抚了抚自己的脸,蹙眉道:“唐家的面具虽然比不上当年秦百凤制作的面具那么精妙,可寻常人应该分辨不出来。”随即她又淡淡一笑,道:“不过,他一向是个聪明有心的孩子,或许他是听出了我的声音,心中才会产生怀疑吧!” 萧凤楠皱皱眉,不赞同的道:“既然他只是怀疑,为何先前你不坚定的否认?那么含糊的几句话,他只怕已经认出了你的身份!” “认出就认出吧!”花怜月无所谓的道:“那孩子明白我的心思,断然是不会出卖我的。” 她轻移莲步,在妆台前坐下,用沾了热水的帕子敷在脸上。片刻后,她从脸上揭下一层薄如蝉翼的面具,心翼翼的收入木盒里。 “月丫头!”萧凤楠终究还是不放心,道:“你可知他张府如今可是贤王刘晖的左膀右臂。你又怎么知道他不会为了主子而出卖你?” 花怜月侧头望着他,清冷的黑眸中有温暖的烛光在跳跃,她:“萧大哥,对我来,信任一个人远比提防一个人要容易许多。” 萧凤楠微微一愣,半响后,才黯然道:“或许,你是对的!” 花怜月莞尔一笑,又回过头对着铜镜慢慢梳理着自己的长,悠悠道:“萧大哥,这几日看书也看烦了。今日我瞧着月色倒好,明日定然又是个晴好的日子,咱们出去走走吧!” “好!”萧凤楠提起精神,笑道:“明日寒山寺有庙会,我陪你去瞧瞧!” 萧凤楠顾着她身子羸弱,容易疲惫,略坐了坐就告辞离去。 花怜月淡淡一笑,望着泼墨般漆黑的窗棂外。一盆又一盆姹紫嫣红的各色菊花,正在月色中吐露着寒凉甘冽的芬芳,一阵冷风吹过花叶出哗哗的轻响。 又是一年深秋了! 贤王! 她嘴角一勾,露出一抹讥讽的微笑。对于这个称呼,她还真是觉得遥远而陌生。记忆深处的他,依然是那个穿着墨绿色官服,面貌清俊隽秀,让她一见钟情的知县。 可惜这一切,将被掩埋在记忆中。那个人,那些事,都不再和她有任何关系。 原本还觉得困顿不堪,此时却又觉得没了半点睡意。她取了古琴,对着月光拨动了琴弦。在叮叮咚咚的琴声中,她渐渐清空了思绪。 五福山庄的客人却因为这琴声而沸腾起来,一位锦衣青年一拍桌子,厉声喝道:“掌柜的” 年近五旬的掌柜白白胖胖,一双眼睛被肥肉挤得就剩下两条缝,如同刚蒸出来的白面馒头。他笑呵呵的道:“这位客官有何吩咐?” 锦衣青年一脸凝重的道:“掌柜的,外面是谁在弹琴?这琴音可真是”他斟酌着似乎在想该用什么形容词。 “绕梁三日?”掌柜试探的道。 锦衣青年一拍桌子,道:“是要人老命!” 他捂着耳朵,一脸痛苦的道:“三岁孩童弹出来的都比这要好听。求求你,让外面的仁兄别弹了,再弹下去,可真是要人老命了!” “不错,不错,我们那一户弹棉花的,弹出的就是这个调调!” “该不是谁家稚童顽皮,在胡乱弹琴玩吧!” “好端端的飞仙舞,全让这莫名其妙的琴音给毁了!” 眼见群情汹涌,掌柜有些招架不住。他忙陪着笑脸道:“各位客官不要着急,容我去看看,去看看!” 萧凤楠正好大步走了进来,掌柜忙迎上去,声道:“东家,外面可是花姐又在弹琴了?能不能让她歇歇,瞧瞧,这些客人都开始闹腾了!” “闹腾,闹腾什么?”萧凤楠一挑眉,冷冷道:“不满意,让他们走就是!咱们五福山庄也不缺这几个银子。” “这”掌柜无奈苦笑。 第一百六十章 庙会 第二,花怜月起了个大早。 Ww WCOM 她沐浴更衣后,把漆黑如墨的丝挽了一个简单的低髻,髻旁只斜插了一朵新摘的朱砂红霜。然后从妆台上的木盒子里取出一张新的面具,心的覆在面上。 待她出门时,萧凤楠看见的是一个面色蜡黄,相貌中等的寻常女子。 萧凤楠一愣,诧异的道:“今日怎么想起换了一张面孔。”他左右端详了一番,哑然失笑道:“这张脸也太普通了些,还不如昨日的。虽然同样貌不出众,起码看上去白皙一些!” 花怜月轻抚自己的面皮,笑道:“虽那唐尧送了我五六张面具,可我最喜欢的还是这一张。既不出众,又不难看,最难得的是看了以后转眼就忘!” 萧凤楠轻咳一声,无奈的道:“你喜欢就好!” 这里的寒山寺可不是那座声名赫赫的寒山寺,它是一座藏在市井俗世中的一座寺院。寺庙殿宇不多,香火最旺盛的却是那供奉着月老的殿宇。 每日不知有多少才子佳人来此烧香许愿,愿得一心人,白不相离。就连殿前的大榕树下都是香火缭绕,树上则挂满了善男信女们许愿时抛上去的七彩宝碟。 加上今日有庙会,各色摊位将寺庙门口给团团围住了。于是那些烧香的,逛庙会的更是比肩接踵,络绎不绝。 花怜月很久没有出现在这样繁华热闹的人潮中了,她本就是为了散心,于是兴致勃勃的在一个又一个的摊位上细细的看着。有时碰上喜欢的玩意,还会像模像样的与摊主讨价还价一番。 萧凤楠也不催促,只是带着微笑安静的跟在她身后。只有当她与摊主争的面红耳赤时,才会施施然的掏出一锭银子往摊位上一扔,然后拉着她还有她看中的东西,往下一个摊位扫荡。 而且他每次丢出的银子都比摊主原先开的价高出好几倍,每每都将那些摊主喜得见眉不见眼,连连作揖道谢。 几次下来,花怜月不满的嘟囔道:“喂,你这样,我先前那一番口舌岂不是白费了!” 萧凤楠斜斜瞥着她,道:“你没看见那些摊主都快被你挤兑得要哭了吗?见好就收,人家做点生意也不容易。” 花怜月“啊”的一声,循循善诱道:“你们男人体会不到这样讨价还价的乐趣。每当用最低的价钱买到心仪的物件时,那种成就感可能比物件本身还能让人开心。” “我知道!”萧凤楠漫不经心的道:“所以我都是等你将价钱还得差不多了,才数银子。毕竟你是开心了,也不能让人家摊主难受呀!” 好吧!花怜月摸摸鼻子,干笑道:“谁让咱们萧老板如今身家雄厚,自然不会将这些钱放在眼中。” 俩人在人群中闲逛着,却没有现一个身姿曼妙,容貌秀美的少女,正鬼头鬼脑的跟在他们身后。 花怜月与萧凤楠一路闲逛着,来到了寒山寺门口。萧凤楠道:“既然来了,咱们也进去逛逛,烧一炷香吧!” “好!”花怜月笑道:“正好见识一下此寒山寺与彼寒山寺有何不同。” 俩人相视一笑,正要跨入寺庙,那个少女已经没头没脑的冲向花怜月。萧凤楠眼疾手快,一把揽住花怜月的腰身,将她拉入怀中。那少女扑了个空,直直跌在了地上。 “月丫头,你没事吧?”萧凤楠惊魂未定,低头询问。 花怜月一愣,略一挣扎,他立刻松开了手。 花怜月朝着地上的少女抬了抬下巴,道:“我倒是没事,有事的似乎是那个姑娘。” 少女此刻已经抬起受到惊吓的脸,她微张着嫣红的嘴,双眸水雾朦朦的望着萧凤楠与花怜月。半张明媚的脸颊被秀遮盖住,撑在地上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再配上她刻意展示出的玲珑曲线,好一副可怜兮兮的动人模样。 这样的相貌,这样的姿态,这样的神情,大概是个男人都会心生怜惜吧! 可惜萧凤楠不是个普通男人,就见他眉头微微一皱,冷声责备道:“你这个姑娘看着秀气柔弱,怎么走路如此心急。刚才差点撞到人了,知道吗?” 少女一惊,眸中聚集的泪水瞬间就滑落了下来,她楚楚可怜的低声道:“对不起,我真不是有心想要去撞这位姐姐的。先前我见到这位姐姐的背影十分眼熟,像是我的一位故友,所以才会跑得急切了些。还请两位大人大量,原谅女子的鲁莽。” 又是像故人? 花怜月暗中翻了个白眼,昨日张远扬还得过去,今日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陌生少女怎么也来认故友? 她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是这张面具实在太普通了,是人都会有几分相像? 见花怜月没有出声,少女又悲泣一声,双手捂脸,哀哀怨怨的道:“是我错了,我这位故友其实已经逝去多年,根本就不可能再让我碰上。刚才见到姐姐,我还以为日夜祈祷终于得到上垂怜,让我见到想见之人,没想到根本就是我的妄想。” 此时,三人周围已经聚集了许多看热闹之人。有不少人见这少女柔弱的模样,心生怜惜,开始打抱不平:“这姑娘真可怜,碰上这对铁石心肠之人。明明人家只是思念朋友过度,行事才会莽撞些,偏偏他们还如此不依不饶!” “就是!看这男子也算相貌堂堂,怎么如此心眼!” “瞧瞧,姑娘跌在地上都爬不起来了,也不知道去扶一把。” 花怜月眉头渐渐蹙起,明明是这个少女莫名其妙撞上来的。他们还没什么,怎么她掉二滴眼泪,再两句不知是真是假的话,这错就全到他们身上了。 花怜月眯着眼睛,冷冷的将少女周身打量了一番,视线最后落在那少女略显圆润的腰身。她勾起唇角,冷冷一笑。 萧凤楠是最受不得委屈的,围观者的窃窃私语已经让他原本愉悦的心情变得极为糟糕。又见那少女装腔作势半趴在地上,丝毫都没有起身的打算,不由怒上心头,上前一步就想去与她评理。 花怜月却抢在他前面,来到少女身边。她面上带着抱歉的笑意,温温柔柔的道:“摔到哪里没有,可还能站起来?” “没事,没事!”少女一边着没事,一边努力想要站起来。可挣扎了几次,又跌了回去,最后她捂着自己的脚踝,一脸痛苦的对花怜月道:“我好像将脚扭着了,如今使不上力,站不起来了。” “这么不心!让姐姐瞧瞧,伤的重不重?”花怜月装模作样的去扯她脚踝上的罗袜。 少女瞬间耳红过耳,她忙捂住花怜月的手,急切的道:“姐姐不可!” 花怜月手一顿,笑道:“是姐姐心急,差点忘了女子脚踝最是私密,怎么能在人前显现。何况你还怀着身孕,想来你夫家若是知道了,也必定不会答应。” 少女一滞,立刻结结巴巴的辩解道:“姐姐不要胡,女子尚未出嫁,哪来什么夫家,也不可能怀孕。” 花怜月面露诧异之色,道:“难道是我弄错了吗?我瞧你明明身材纤细,偏偏腰身圆了一圈,难道不是因为怀孕所致?” 花怜月一句话,成功的将周遭众人的视线都引到少女身上。尤其是她略显圆润的腰身,都要被那些好奇的视线灼出洞来。 “瞧着是像怀孕的模样!不对,这姑娘明明梳着姑子的髻,怎么可能会怀孕。” “哎,如今世风日下,这事也难。” “莫非刚才她故意去撞这位姑娘,是想将肚子的孩子给撞掉?” 周遭越来越离谱的猜测,让少女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甚为难堪。她也顾不得躺在地上继续装死,一股脑爬了起来。 她双手叉腰,紫红着一张脸,跳着脚尖声怒吼道:“我出门时多吃了几碗饭,如今饭气上涌,腰身才显得粗了些,不成吗?” 众人目瞪口呆的望着她,萧凤楠目瞪口呆看着她,花怜月也目瞪口呆看着她。少女一滞,忽然现自己似乎上当了。 她讪笑着环视了周遭一眼,忽而抬起脚左右晃动了一下,一脸惊喜的道:“姐姐,我的脚居然全都好了。” 这么快就好了?也太随意了吧! 花怜月很佩服这少女翻脸如同翻书的本事,却不代表她会见好就收咽下这口气。就见花怜月轻蹙眉尖,一脸关怀的道:“姐姐不才,略通些医术。所谓饭气上涌,只怕是你的内脏出了毛病。不如让姐姐给你瞧瞧!” 着话,花怜月不客气的往那少女的腹部摸去。少女一惊,刚想反抗,一缕细的劲风袭来,她感觉自己的全身一麻,居然不能动弹了。 花怜月已经摸到她的腰间,用力一扯,一堆花花绿绿的荷包钱袋从她身上掉了出来。 众人再次目瞪口呆,这次轮到少女本人也目瞪口呆。 这时又是一阵劲风袭来,少女觉得身上一松,又能动弹了。她跳起来恼羞成怒的道:“是谁?是谁在暗算我?” 花怜月凉凉一笑,道:“你还是先解释一下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荷包吧?” 少女身子一滞,周遭围观群众哗然,开始纷纷摸自己身上的钱袋是否还在。已经有人怒不可喝的道: “地上那个莲青色荷包是娘子绣给我的。” “那个,那个松鹤延年的荷包是我准备送给我母亲的。” “搞了半,原来是个女贼,快点抓她去见官。”少女转身想逃,却被那些失主一窝蜂的围住,很快被捆得结结实实不能动弹。 有人还抱歉的对花怜月与萧凤楠道:“对不起,先前还误会了俩位,没想到这么一个干干净净,秀秀气气的姑娘居然是个女贼。亏俩位机警才能现她的真面目,你们若是无事,不如和咱们一起将这可恶的女贼送去见官吧!” 花怜月淡淡一笑,道:“我们还有事不能耽搁,接下来的事就麻烦诸位了。” “不麻烦,不麻烦。”那人倒是极为干脆,见花怜月与萧凤楠似乎真没兴趣做这个出头英雄,于是也不强求。于是十五六个失主押着那少女浩浩荡荡的往官府走去,原本聚集在寒山寺门口看热闹的众人也纷纷散去。 花怜月这才嫣然一笑,对只了一句话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萧凤楠道:“先前,你可是在那位姑娘身上动了手脚,否则她一定不会这么乖乖就范。” 萧凤楠微微一笑,没有话。不过他没有话,已经等于是默认了。 花怜月叹息了一声,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萧凤楠却不以为意的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不易,记得我曾经也是你们眼中的采花贼。也许她家中遭受了什么变故,也许是她有年幼体弱的家人需要抚养,又也许她除了做贼没有别的办法生存。” 花怜月冷笑一声,道:“什么苦衷,借口,都不是伤害旁人的理由。她有不得已的理由要做贼,难道人家的银子就是捡来的,不是辛辛苦苦赚回来的?难道别人就没有年幼体弱的家人要养?你这番话,恕我不能苟同。” 萧凤楠没有出声,静静的望着她。良久后,忽然噗嗤一笑,他低声道:“真好,原来那个眼中揉不得沙子的花捕快又回来了。” 花怜月有些不明所以的望着他,不知他为何有此感慨。 萧凤楠却没有再继续下去,只淡淡笑道:“咱们也别在这里站着了,去寺庙里逛逛吧!” 萧凤楠与花怜月进了寺庙不久,庙门口又驶来一辆珠翠华盖的马车,马车周遭还有几个骑着马,神情肃穆的护卫。 马车稳稳的在寺庙门口停下来,车帘被人掀开。一个身材修长,面目俊朗隽秀,偏偏浑身又透着无形威严的青年男子,从马车里缓步而出。 旬阳历来都是繁华富庶之地,但是像这样华贵的马车,气势非凡的护卫也不多见。 其中一个护卫上前,对青年男子一抱拳,低声道:“王爷,听那张家姐就在这寺庙里游玩!” 第一百六十一章 熟悉 寒山寺不大,各种正殿偏殿,大殿殿加起来也就五座而已,花怜月与萧凤楠很快就逛完了。 WwWCOM 至于那香火最旺盛的月老庙,不管是花怜月还是萧凤楠都实在提不起兴趣,于是俩人很快从寺庙后门走了出去。 寺庙后有一座极为秀气的山峰,山虽然不高却是满山郁郁葱葱,山脚一条碧绿的江水蜿蜒穿行。 此刻正是深秋,漫山遍野都是开得茂盛的雏菊,秋风吹动枝叶时出簌簌之声。 江面烟波浩渺,袅袅水雾环伺四周,人在其中恍如置身仙境,又如进入淡笔浓墨的山水画中。 俩人没有话,只默默的沿着江畔行走,偶尔还能听到少女宛如百灵鸟般清脆的歌声,从江面上那一艘又一艘的画舫里传出来。 花怜月心情甚为愉悦,望了一眼身边的萧凤楠,笑道:“这里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画舫?” 萧凤楠正侧耳聆听着歌声,闻言笑道:“这条江也甚有趣,刚好将这山峰环绕其中。这些画舫都是附近村民自己家的,一钱银子就能让你坐着画舫沿江水将这山峰游览一番。” “一钱银子,这么贵?”花怜月笑着打趣道:“记得以前做捕快时,一个月才赚六钱银子而已。”脱口提到往事,她神色略变了变。 萧凤楠似乎没有现她神色的不对,自顾自的道:“这旬阳可比梅岭县富庶不知多少倍,自然物价也要高出许多。一钱银子在梅岭县能买一个月的口粮,可在这里也就坐坐船,游游江而已。” 花怜月心中一动,恍然大悟道:“难怪你将五福楼搬到这来,还扩大成五福山庄,原来是这里的银子好挣。” 萧凤楠哈哈一笑,也不理会她的调侃,只扬声叫道:“船家,我们要坐船!” “哎来了!” 很快一个极脆极亮的声音答应了,就见不远处一只画舫调转了船头,在水雾中摇摇晃晃的朝着他们驶来。 水雾忽浓忽淡的笼在江面上,就像从上扯下一团白云,又像是香炉里飘出来的烟氤。 画舫划得近了,花怜月才看清,站在船头悠然划着船桨的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 少女脂粉未施,满头青丝也只用一块帕子扎着披在身后。身上穿着是自家织出的蓝布印花长衫,黑色长裤。虽然肤色偏黑,一双大眼睛却圆碌碌的,甚为机灵。 少女一手扶着船桨,扬声道:“客人可是要坐船?”她的声音脆亮甜美,恍若黄莺出谷。 萧凤楠点点头,道:“不错!” 少女眯着眼睛,歪着头,看了二人半响,随即狡黠的道:“一个人二钱银子,先付钱后上船!” “二钱银子?”萧凤楠诧异的道:“不是一钱银子吗?” 少女咯咯笑道:“我看这位少爷仪表堂堂,衣饰华丽。身旁这位姐姐又温婉大方,你们二人游江时必定不想旁人打扰。我收你们每人二钱银子,就不再让旁人上船。还提供自家新磨的豆花,新炸的鱼干,还有从山上摘下来的各色鲜果酿的果酒,保证不会让你们觉得这二钱银子花的冤枉。” 花怜月噗嗤一笑,对萧凤楠道:“今日可见着一个比你还会做生意的。” 萧凤楠好笑的摇摇头,他微微踌躇,扬起眉眼对少女道:“我给你一两银子,也不要你提供旁的东西,只要你将会唱的那些山歌都一一唱上一遍,如何?” “没问题,客官可真是找对人了,这条江上就数我会的山歌最多。”少女虽然有些大言不惭,一双圆碌碌的眼睛却笑得弯成了月牙儿。 画舫顺水而行,秀美的山峰虽然被隔着缥缈的水雾,显得朦朦胧胧让人看不真切,可不时能听到山中传出鸟啼猿鸣,伴随着少女嘹亮悦耳的山歌声,倒是别有一番味道。 江风带着水雾从花怜月的丝中穿过,很快在她上凝结了细细的水珠。她却抬头望着那云山雾罩的山峰,笑道:“此刻就这么坐着,看看山,看看水,鱼儿在身边相伴,鸟儿在眼前翱翔,心中什么烦忧都能随风逝去。” 萧凤楠倒了一杯少女特意摆出来的果酒,递给她一杯,笑道:“尝尝吧!纵然你喝过下各色佳酿,想必也没有喝过他们这里的百果酒。” “百果酒?还真没喝过,倒是要好好品尝一番!”花怜月饶有兴趣的接过他手中充做酒杯的青皮竹筒,笑道:“酒不知道如何,这竹杯倒是雅致有趣。” 正在划着船桨的少女,正好一曲歌毕,她回头笑道:“我们都是粗人,哪里知道什么雅致有趣。只是这山里最不缺的就是竹子,用来做酒杯既不怕摔坏了,还能让百果酒多一味竹子的清香。” 随即她又亮开嗓子唱道:“栽棵竹子顺墙,不给牛马来遭踏,栽竹要望竹笋,不会唱歌也无法” 花怜月与萧凤楠不由对视一笑,手中竹筒微微一碰,随即仰头喝了下去。这百果酒顾名思义,就是用无数鲜果混合在一起酵而成。入口微酸,随即是甘甜,最后是一丝辛辣。虽然不上醇厚却又别有一番动人滋味。 花怜月砸砸嘴,道:“这酒还真是果香浓郁,我只尝出了葡萄,秋梨,海棠果,杨梅,蜜柚,荔枝的味道。最后还有一样,略略带涩,我却尝不出是什么。” “这么厉害,我只尝出了葡萄与荔枝而已!”萧凤楠笑着放下了竹筒。 花怜月又为自己倒了一杯,一口一口的抿着。她面色略凝重,大有不尝出来誓不罢休的意味。 江水碧绿,如一块上好的莹润翡翠。画舫在水面轻轻滑过,留下一路燕尾形水纹。 渐渐的有二三艘画舫追了上来,与他们并驾而行。花怜月注意到那些画舫上都非常热闹,皆是年轻少爷带着女眷结伴在游玩。他们人多自然不会安安静静的欣赏风景,于是个个划拳拼酒,笙萧竹笛,歌舞不休。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么一来,花怜月又觉得萧凤楠花一两银子包下这艘画舫实在是明智之举。 那少女心思灵透,她见花怜月面上露出不悦之色,立刻用力一撑竹篙,原本还缓缓而行的画舫立刻如离弦之箭,飞快远离了那些嘈杂喧闹的画舫。 恢复平静后,少女又慢了下来。 前面又有一艘画舫在水雾中缓缓前行,可以隐约瞧见画舫的头尾都站着护卫,船娘安安静静的划着船。而在船的中央,坐着一对衣饰华贵的男女。 花怜月他们的画舫跟在他们后面慢慢而行,却没有看见前面那对男女之间有任何交流。 花怜月嫌先前遇到的画舫太过嘈杂,现在又觉得前面那艘画舫安静的太过诡异。于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可惜水雾渐渐浓稠,花怜月觉得眼前似乎被扯上一层薄纱,就算只有一艘船的距离,她依旧看不清他们的面貌。 花怜月也只是一时好奇心起而已,见实在看不真切,她也就放弃了,又开始一口一口抿着竹筒中的百果酒。 少女本来一路高歌,唱的甚为畅快,似乎也被前面那艘画舫安静的气氛给感染了,也安静了下来。 瞬间,耳边只闻风声,鸟声,还有鱼儿游动时尾巴摆动时击打的水花声! 这样似乎也不错! 花怜月正暗自寻思着,突然的,一个女子娇软的声音从前面那艘画舫上传来:“王爷” 那女声带着微微的颤音,却特别软糯特别娇媚。只是简单的称呼,却能让人从头酥到脚,连脚底板的汗毛都齐刷刷的竖了起来,向她致敬。 花怜月也被这声音迷住了,下意识的凝神仔细听去。 就听那女子略顿了顿,继续含羞带怯的道:“王爷特意约我出来,难道就没话可吗?” 花怜月暗自一笑,原来是不知哪家的风流王爷在这里密会佳人。 紧接着,一个低沉悦耳的男子声音传来:“张姐,本王冒昧约你出来,的确是有话要。” 霍连诀不对,是刘晖,那个密会佳人的风流王爷居然是本该在京城的刘晖! 尽管隔了三年,尽管他的声音不再清朗,她还是瞬间将他认了出来。 花怜月惊讶之余,心中一阵堵闷。她下意识的侧头去望身边的萧凤楠,见他神情凝重,眼眸深沉,显然也是认出了刘晖。 俩人对视一眼,极有默契的闭嘴不语。 此刻一阵江风吹过,原本浓稠如糜的水雾淡薄了不少,花怜月坐着的位置正好可以瞧见前方画舫上的情形。 就见刘晖穿着一身冰蓝色绣着波浪滚边的常服,腰间系着镂空玉带,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 到底是三年未见,花怜月一时有些恍惚,总觉得面前之人让她觉得无比陌生。 刘晖俊朗的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给人儒雅亲和之感。这样清浅的笑容,花怜月再次晃了一下神,倒是有点像当年他在书房中挽留自己时的模样。 那位张姐正仰着头,一瞬不瞬的望着刘晖,眸中满是不加掩饰的倾慕。 她的肌肤白嫩如脂,她的眉毛漆黑如墨,她的眼睛明媚如春,她的嘴唇艳如樱桃。 她的眼尾微微上挑,生带着桃花般的嫩红。这股子生的妩媚之意,花怜月还只在当年的李若兰身上看见过。 不过这位张姐,又比谨慎微的李若兰多了一份自信与大气。当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同时出现在一人身上时,这女子堪称倾城倾国的绝世佳人。 就听张姐软糯糯的道:“究竟是何事,王爷但无妨,女子洗耳恭听就是!” 刘晖轻咳一声,站起身幽深的黑眸朝着江面远远望了出去。他的视线无意中扫过紧跟其后的画舫,略凝了凝,就若无其事的移开。 花怜月在他起身的瞬间,迅将眸光移开,心头却是剧烈一跳。 她知道自己戴着面具,已经容貌大变。何况还隔着缥缈的水雾,他肯定认不出自己。 可她还是会感到心虚,感到惶恐,甚至有种随时会被揭穿身份的错觉。 她侧头去望萧凤楠,却见他不知何时取了一顶斗笠带在头上,恰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他一身华服再配上这破旧的斗笠,还有两根破了的竹篾片在他眼前晃呀晃的,这情形看着实在怪异可笑。 花怜月忍不住噗嗤一笑,压在心头那沉重的郁闷之感顿时消散了许多。她没有察觉,刘晖原本离开的眸光立刻警惕的扫了过来。 萧凤楠压低了声音对撑船的少女道:“靠岸吧!” 少女回过头诧异的道:“客官,现在才走了一半!这个时候靠岸,银子可是不退的。” 萧凤楠一滞,木着脸道:“不用退,我有些晕船,实在难受的很,想要早些回岸上休息。” “原来如此!”少女点点头,一脸同情的道:“难怪连嗓子都变了,真是可怜。客官请稍候,我这就送你们回岸上去。”少女换了个方向,用力一撑竹篙,画舫立刻转变了方向,径直往岸边而去。 花怜月生怕刘晖认出自己,在他起身瞬间,就迅转身背对着他。丝毫没有察觉他一直蹙着眉峰,深深的,疑惑的望着自己。 “王爷,王爷”张姐见刘晖望着远去的画舫出了半神,忍不住出声轻唤。刘晖浑身一震,这才回过神来。他顾不上与张姐话,直接吩咐道:“凤四,跟着前面那艘画舫一起靠岸。” 凤四年龄与他相仿,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看上去很显年轻。就听他疑惑的道:“王爷,前面那艘画舫可是有何不妥?” 刘晖蹙眉沉声道:“休要多言,跟上就是。” “是!”凤四果然不敢再追问下去,只安排其余护卫与船娘迅靠岸。 张姐静默;半响,也不见刘晖再次回头,心头不由涌起一阵强烈的失望。不过身为高门贵女,她自然有她的矜持与骄傲。于是她一直静静的坐在一旁,不再开口询问。 两艘画舫一前一后靠了岸,花怜月与萧凤楠已经迅上岸离去。刘晖留下一个护卫照顾张姐,自己则带着其余护卫一路打探着追了过去。 张姐万万没想到,满心期待的约会,居然如此草草收场。她旖旎的少女之心大受打击,只见她朝地上狠狠跺了一脚,娇嗔着埋怨道:“刘晖,亏你还是堂堂王爷,居然没有一点风度。若是本姐真能成为贤王妃,今日受到的羞辱,必定要讨回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错过 离了画舫,萧凤楠领着花怜月迅挤入赶庙会的人群中。 WwWCOM二人还换了一身粗布短衫,腰上束着褐色的宽布腰带,裤脚紧紧扎着,与街上那些寻常百姓没什么两样。 花怜月藏身在人群中,远远瞧见从寒山寺里冲出一队人马,他们急匆匆的上了马。马儿扬起前蹄,长嘶一声,众骑激起烟尘往人群驶来。 刘晖冲在最前面,幽深阴冷的黑眸散出锐利的寒光,不停的在人群中来回扫视着。可惜他注定还是失望了,任他将眼眸瞪出血来,始终也没有找到存在他记忆中的那张明媚笑脸。 难道真的是因为思恋太过,产生幻觉了 五福山庄! 花怜月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行装,萧凤楠坐在一旁的楠木交椅上,蹙着眉峰道:“你不必急着离开,那刘晖未必就认出你了。何况我答应了柳清照顾你三个月,现在才一个月不到,你走了我如何向他交代。” 花怜月苦笑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低估了他的耐心。原本以为只要放出我的死讯,他就不会再继续纠缠。如今三年了,他居然还不死心。今日在江面上显然已经引起了他的怀疑,以他的性子只怕很快就会寻上门来。如今他是贤王,朝中势力日渐显赫,我们都惹不起他,还是远远躲开为好!” “月儿”萧凤楠还想劝她几句。 花怜月却展颜一笑,道:“你也不用相劝,恰好我也许久未见大哥了,也想去看看他。来日方长,日后我们还有的是机会见面。” “好吧!”萧凤楠无奈的道:“如果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多劝了。不过此去北地边疆路途遥远,你一人独行只怕不太安全,不如我给你找几个护卫吧!” 花怜月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道:“不用担心,我已经找好了最合适的护卫”她对萧凤楠耳语几句。 萧凤楠一愣,随即苦笑道:“看来就算今日没有遇见刘晖,你也有了离去的打算。”他望着花怜月的眸光中有无奈,有责怪,也有温暖的宠溺。 花怜月也是嫣然一笑,俩人四目相对的一瞬,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俩人如今的关系真的很奇怪,他们可以为彼此牺牲性命,也可以安心的享受彼此的照拂,甚至可以彼此分享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但是他们始终成不了一对,大概命中注定了此生有缘无分吧! 当日下午,五福山庄依然热闹而喧哗,舞台上一位花旦正在唱《抬花娇》,其扮相甜美,身姿灵活轻巧,道白明快甜脆,惹得台下叫好声不断。 有不少富家少爷更是将银子换成了铜钱,一把又一把的铜钱不断的往台上撒着,那好听的声音让现场的气氛更加热烈无比。 萧凤楠独自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杯接一杯的自斟自饮。神情淡漠无波,看不出情绪好坏。 兀地,他眉眼一动! 远处响起密集的马蹄声,迭迭沓沓的径直朝着五福山庄的方向而来。听这气势似乎来人不少,就连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萧凤楠勾起唇角露出讥讽的笑意,看来还是月儿了解这位王爷。这才多大的功夫,果然寻上门来了。 转瞬间,一行护卫不顾店二的阻拦,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引得客人纷纷注目,台上的那位年轻花旦也惊恐的住了嘴,犹疑着望着这些不之客,不知该继续唱下去,还是该迅逃下台去。 萧凤楠的手依然稳稳的持着酒杯,里面晶莹的酒液连晃都不曾晃动一下。他抬起头,望着大步闯进来的刘晖,意味深长的一笑,慢慢道:“好久不久!” 刘晖居高临下望着他,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道:“果然是好久不见!”他又环视了周遭一圈,啧啧的道:“没想到曾经梅岭山下的五福楼,如今居然成了名声在外的五福山庄,看来萧兄做生意的头脑不输昔日的萧老板。” 萧凤楠含笑注视着他,不卑不亢的道:“好,好!不知王爷可有兴趣坐下,陪故人喝上一杯?” 刘晖一点也不客气,径直在萧凤楠对面坐了下来,不客气的道:“本王正想讨杯酒喝。” 俩人寒暄间,那些护卫已经开始不客气的在五福山庄里搜寻起来。食客们就算满腹不满,可见那些护卫个个面目严肃刀剑不离身。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也就默默将这口气忍了。甚至有几个护卫还闯进后台戏班子化妆休息的地方,逼着那些伶人洗去脸上的油彩,一个个仔细查对。 萧凤楠摇晃着手中的酒杯,漫不经心的道:“王爷这是做什么,莫非是在找什么人?” 刘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斜瞥着萧凤楠,冷笑道:“萧兄弟何必明知故问,今日在寒山寺后的画舫上,与萧兄弟把臂同游的那位姑娘,可否请出来一见?” “原来王爷如此大张旗鼓居然是为了此等事!”萧凤楠哈哈一笑,扬声道:“掌柜的,去后院把花姐请过来。” “是,东家稍候,我这就去!”胖掌柜忙从柜台后走出来,果真颠着满身肥肉急匆匆的往后院而去。 刘晖万万没有想到此事居然会如此顺利,他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又怕再起什么变故于是暗中对凤四递了个眼色。凤四立刻心领神会的带着几个护卫,紧随掌柜往后院而去。 在等待中,刘晖极为沉默。脑海中全是那日花怜月离去时,满眼的失望与心灰意冷。他气势尽失,只觉得心跳如鼓,手心冒出一股潮湿的汗意,心中开始忐忑不安。 很快,掌柜回来了,他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一位羸弱的女子。女子深深低着头,刘晖只能看见她额前的碎微微晃动,还有她身上淡淡的脂粉香气。 凤四跟在他们身后,他对着刘晖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看来这些护卫大张旗鼓的搜寻,并没有找到要找之人。 刘晖将目光郑重的放在那女子身上,只一眼,他心头就是重重一搐。不是她,就算看不清这个女子的样貌,他依然知道她不是自己苦苦寻找之人。明亮如炬的黑眸立刻黯淡了下来,似散去最后一丝余温,只留下残余灰烬。 刘晖看了萧凤楠一眼,目光阴沉冰冷。萧凤楠仿若未见,只对那女子招呼道:“花姐,快过来见过贤王殿下。” 那女子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对刘晖盈盈一福,怯生生的道:“民女花映雪见过贤王殿下!” “花映雪?”刘晖冷哼一声,他手一挥,立刻有护卫带上来一个十五六岁,怯怯不安的少女。刘晖不客气的指着花映雪对那少女道:“去认认,今日可是这位姐坐你的画舫。” 萧凤楠悚然一惊,他没想到刘晖心细到如此地步,居然连划船的少女都带来了。看来不找到花怜月,他是誓不罢休。每人的心中都有各自的盘算,气氛一下子变得异常凝重。 少女果真上前几步,细细的打量着惴惴不安的花映雪。刘晖满脸阴沉的盯着那少女,似乎在等着她戳穿萧凤楠的谎言。 少女仔细看了半响,才心翼翼的道:“这位姐姐虽然换了一件衣裳,不过瞧着的确是与这位少爷一起坐我画舫的姐姐。” “真的是她?你没有认错?”刘晖一脸不可置信,他抱着最后的希望追问道。 少女咬咬唇,心惊胆战的嗫嚅道:“我没有认错,真的是这位姐姐。” 最后一丝希望逝去,刘晖全身如浸在冰雪之中,连五脏六腑都被瞬间凝固了。他艰难的闭了闭眼睛,颓然的一挥手,道:“行了,你退下去吧!” 少女如蒙大赦般磕了头,迅退了下去。 萧凤楠却乍然一叹,道:“王爷如此大张旗鼓,原来是认错人了。” 刘晖没有出声,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时,满眼脆弱哀伤尽失,又恢复成刚进门时那副威严冷漠模样。 萧凤楠不以为意,他让花映雪退下后。又提起酒壶将各自空了的酒杯满上,随口道:“其实我也常常觉得她没有死,就在这里与我拼酒嬉闹,还有阿达,还有殷澈”提到殷澈,他的眸子瞬间变得通红,一种难以抑制的哀伤溢了出来。 提到这些已经逝去的故人,旧事纷至沓来,刘晖心中难免愧疚悲恸。不用萧凤楠再,他已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萧凤楠自然愿意奉陪,俩人你一杯,我一杯,很快醉的不省人事。 旬阳城外有一队浩浩荡荡的马车在官道上行驶,所有的马车上都挂着两块牌子,一块上是硕大的‘镖’字,一块上是硕大的‘丁’字。 这队人马属于旬阳最大的丁家镖局,此行是几位商人收罗了大批茶叶,瓷器,布匹,盐巴等货物去北地贩卖。粗粗看过去,车头连接车尾,连绵不绝似乎一眼看不到尽头。 这么多货物的押运,自然需要不少人手沿路照顾。于是车辆旁有不少骑着马的镖师随行。其中一辆堆满麻袋的马车上斜靠着一个瘦弱的少年,他嘴里叼着一根稻草,悠闲的欣赏着沿路风景与满白云。 一个二十五六岁模样,双眸狭长,皮肤黝黑的镖师似乎看不惯他如此悠闲,于是骑着马来到马车旁,皱眉道:“姓花的,咱们弟兄前后照顾累得半死,你却躺在马车上睡觉,未免也太悠闲了吧?” 花姓少年正是乔装改扮的花怜月。她吐出嘴里的稻草,支起半个身子斜瞥着这个镖师,淡淡道:“丁永安,你若看不惯,可以去找你家镖头告状,将我逐出车队呀!” 丁永安一滞,悻悻的道:“也不知你给我家老头子灌了什么**汤,明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偏偏还收留你做镖师。真不知这一路除了吃睡,还能起什么作用。” 他这幅看不惯,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明显逗乐了花怜月。她惬意的往后一躺,挪揄道:“丁永安,等你什么时候成了镖头,再来训斥我吧!现在安静些,本少爷要休息了。”语毕,她还真闭上了眼睛。 “你”丁永安一滞,他悻悻的一拉马头,往队伍后方而去。 一个听到他们对话的马脸镖师,驱马追上丁永安。他不怀好意的低声道:“姓花的那子太不知事,一个新人诸事不理就罢了,居然还敢如此嚣张,咱们不如寻个机会教训他一顿。” “不行!”丁永安下意识的拒绝道:“那子似乎有些来路,就连我家老头子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对他十分亲厚。你教训他,难道就不怕我家老头子教训你?” 马脸镖师有些不甘心,他又回头望了一眼悠闲的花怜月,暗中撇撇嘴。本来他已经与镖头好,这一趟还带上自己的兄弟充当镖师。这几个客商是老主顾了,出手并不气,加上这一趟路途较远,货物又多,一趟走下来必定收获颇丰。 可惜到了临出的时候,镖头才一脸抱歉的此行镖师已满,自家兄弟去不了。本来马脸镖师只是遗憾家里少赚了一份银子,旁的倒也没什么。 谁知出以后他才知道,就是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子,顶替了自家兄弟的位置。如此一来他心中自然怨恨难平,总想找个机会寻花怜月的麻烦出出气。 只是他知道花怜月是镖头亲自点头应允加入镖队的,自己自然不好明着去找他晦气,因为那样一来就是不给镖头面子。 可是丁永安不同,他是镖头唯一的儿子。要是他去寻那子的晦气,镖头的怒火也烧不到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马脸镖师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这才出了旬阳而已,到北地还有一个多月的路程。如今丁永安已经被自己撩拨得对那子起了不满之心,那子还不知低调做人。相信过不了多久,丁永安就会忍不住出手教训那臭子。 想到这里,马脸镖师浑浊的黄眼中,闪过一丝阴戾的寒光。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变故 空中,星月生辉,清冷的月光洒满大地。WwWCOM 子时的旬阳,安静而美丽。直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与车轮滚动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响起,此时的寂静瞬间就被打破。 五福山庄中,那些食客,伶人早就全部散去。明亮的琉璃灯笼下,偌大的山庄里除了胖掌柜躲在柜台后面酣睡外,只有刘晖与萧凤楠依然你一杯我一杯的继续喝着。 他们桌上的菜肴没动几口,脚底下已经七零八落的垒着好些空酒坛子。俩人虽然各怀心思,却又是难得可以聊上几句的故人,这酒自然不算是喝得寡淡无趣。 刘晖虽然已经喝了不少,一张俊脸却越来越白,丝毫看不出酒精的威力。他黝黑的眸子也依然清透空明,还有一丝哀伤的气息在眉眼间萦绕不去。 萧凤楠提起酒壶欲为他斟酒,谁知手颤动的太过厉害,倒是有一大半酒水撒在了桌面上。他放下酒壶,呼出一口浓重的酒气,含含糊糊的道:“王爷,过去事终究已经过去,人还是要往前看。如今你不再是的知县,下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到,何必老惦记着已经逝去多年之人。” “萧兄弟,听闻这些年你生意虽然越做越大,却一直没有娶亲。莫非不是在惦记着逝去之人?”刘晖端起酒杯一口而尽:“殷澈就葬在京郊,每年她忌日那,坟前总是会有二束新鲜的蔷薇花。我知道其中一束是你放上去的,你可知另一束究竟是谁放的?” “蔷薇花?”萧凤楠只觉得头昏眼花,他重重的甩了甩脑袋。半响后,才呢喃道:“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她,就在一个月色撩人的夜晚,她带着满身的蔷薇花香从池水中一跃而出,仿若蔷薇仙子。 你人这辈子是不是很容易犯贱,看得见摸的着的时候,总是不放在心上,还处心积虑的躲着。非要等到看不见,摸不着了,才会知道心疼,知道后悔。 记得那时甚至连一句好听的都没有对她过,如今送她再多花,对她再多甜言蜜语,只有坟头老鸹才会偶尔叫两声作为回应” 萧凤楠满面潮红,大着舌头絮絮叨叨的胡言乱语,很明显是酒意上头。渐渐的,他话的声音越来越越来越,最后直接趴桌上不动了,连手中的酒杯滚落了都不知道。只一瞬,就响起了细微的鼾声。 胖掌柜被惊醒了,他摇摇晃晃的从柜台后站起来,揉着眼皮咕哝道:“东家,可是还要酒水?” 刘晖淡淡道:“不用,你们东家已经醉了!” “哦!”胖掌柜见无自己什么事,又缩回去继续呼呼大睡。 刘晖望着眼前呼呼大睡的萧凤楠,眸中闪过一丝强烈的失望。此人口风可真紧,自己旁敲侧击了这么久,居然没问出一句有用的线索。甚至连喝醉了,他还可以将话硬生生的扯开。 刘晖提起酒壶,为自己满上一杯,苦笑着一饮而尽。只觉得一股辛辣之意如烈火般从自己的嗓子眼一直烧下去。但是他的一双黑眸却越明亮,带着灼人的热度。 忽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凤四大步而来,他对刘晖一拱手,道:“王爷,纪世子来了,此刻就在山庄外。看他行色匆匆,似乎生了什么要紧之事。” “什么要紧之事,居然让他追到旬阳来了?”刘晖眉头一蹙,站了起来。因为动作过猛,他身子剧烈的晃动了一下,俊美的脸一片苍白。 凤四忙一把扶住他的胳膊,担心的道:“王爷,你没事吧?” “无妨!”刘晖声音干涩粗噶,他扯扯嘴角想要给凤四一个安慰的微笑。谁知面皮太过僵硬,那勉强挤出的微笑只怕比哭还难看。 纪煊的马车就停在五福山庄外,他看着刘晖满身酒气从五福山庄中出来时,眉头不由紧蹙。 刘晖上了马车,在纪煊对面坐了下来,揉捏着涨的太阳穴,道:“京城生了何事?” 纪煊努力克制着心头的不快,狠狠盯了他几眼,道:“不是让你来旬阳将张家笼络住吗?你居然大半夜的还在外面醉生梦死,若是让张家人误会你乃酒色之徒,该如何是好?” 刘晖酒意上头反应有些迟钝,揉了半涨的额角后,懒洋洋的道:“你大老远从京城赶来,不会是特意来教训我的吧!” 纪煊一滞,他无奈的摇头,随即压低嗓子道:“北冥太子进京了。” “他来就来吧!这也值得你如此大惊怪。”刘晖揉着额角,不甚在意的道:“北冥好歹也是我东秦的一个属国,他们太子不是年年都来上供吗?”忽而他手一顿,惊诧的道:“今年开春他不是来过一趟了,怎么现在又来?这礼数未免太过了吧!” 刘晖略一思寻,随即眉头一紧,沉声道:“莫非是老北冥王死了?” 纪煊唇边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道:“还算没有喝糊涂!” “不错!”纪煊收敛笑意,面色肃穆的道:“老北冥王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终于熬不过去魂魄归西了。可惜他这一死,原本还算平静的北冥是彻底乱了。 那北冥太子性格懦弱,北冥王一死,表面的和谐瞬间破灭,他那几个弟兄纷纷拥兵自立,根本就不承认太子是下一任君王。 而那太子手上掌控的兵力,居然只有整个北冥国的五分之一。没有强而有力的拳头,北冥太子根本就镇不住他那些兄弟。也不知他身边哪个谋士出主意,让他亲自前往咱们东秦借兵,意图镇压叛乱。” 刘晖脸颊的肌肉绷紧了一下,他缓缓道:“北冥不能乱,他是咱们与大夏缓冲的屏障。那大夏君王野心勃勃,一直想要找机会摆脱咱们东秦的控制,甚至意图吞并北冥国。 偏偏老北冥王一直亲近咱们东秦,加上咱们一直有重兵在北疆镇守,大夏君王有所避忌才没有轻举妄动。 如果北冥内乱,亲近咱们的太子被赶下台,让他其余几个狼子野心的弟兄掌了大权,只怕会与大夏联手背叛咱们东秦,到时好不容易平静了三十多年的边关,又要重启战事了!” 纪煊微微一叹,道:“正是如此!如此简单的道理,你我都能想到,偏偏朝中那些老古董什么那是人家的家事,咱们不方便插手管制。再者咱们贸然出兵,国库开销上又会吃力不少。 还这几年西部年年大旱,不少百姓流离失所,国库年年拨出大批钱粮赈灾。如今国库虚空,根本支撑不起一场大战。” “胡闹!”刘晖一拍车壁,眸光如刀,恨恨道:“一群只顾眼前利益的庸才,简直是误国。”顿了顿,他又问道:“父皇是什么意思?” 纪煊苦笑道:“皇上如今一直找借口将北冥太子晾着,根本就没有见他,没人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不过皇上不比太上皇性子暴烈,他是守成之主,估计要他出兵很难!” “走吧!”刘晖揉了揉越疼痛的额角,沉声道:“希望还赶得及劝父皇改变主意。” 连绵数里的马车被驱赶着围在一起,外围是无数牛皮帐篷及栅栏,将这些马车围在其中。间隙中还燃着无数明亮的篝火,为值夜的镖师们带来温暖及光明。 花怜月此刻依然躺在一堆麻袋上,她佝偻着身子,却怎么也抵挡不住夜深露重带来的寒意。尽管在马车上躺了一,可是这么颠簸下来,还是让本就身子孱弱的她感到十分疲惫。 车队停下后,她也懒得下来,直接躺在麻袋上睡着了。睡到半夜却被生生冻醒了,连打了好些喷嚏后,残存的睡意也被驱散的一干二净。无奈之下,她只能蜷缩着身子,眼巴巴的等待下一波睡意袭来。 “花兄弟,花兄弟”就在花怜月呆的时候,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呼唤。 她忙坐起来,招呼道:“丁镖头,我在这。”她轻盈的一跃,从如山的麻布袋上跳了下去。 丁镖头与丁长安极为相识,同样面色黝黑,眼眸狭长。只不过下颌多了一把粗短的胡须,眼角多了几层深深的皱纹而已。看到丁镖头就像是看见了三十年后的丁长安。 “你子原来躲在这里,我都找你一晚上了。”丁镖头声音极为粗旷豪爽,在这静谧的夜色中极为刺耳,引得不远处守夜的镖师都好奇的望了过来。 花怜月忙道:“不知丁镖头寻我何事?” 丁镖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扰了旁人的休息,呵呵一笑,放了声音道:“我知道你不方便与旁人同住,特意给你单独准备了一个牛皮帐篷,想带你去看看。” “那太好了,多谢丁镖头思虑周到。”花怜月原本还在愁,越往北地走,气就会越冷。一二夜还能勉强对付过去,却不能一直就这么露睡在马车上。时间长了,只怕冻都要冻死了。 “不用如此客气!”丁镖头挥动了一下自己粗壮有力的右臂,笑眯眯的道:“当年要不是柳谷主,我这条胳膊早就保不住了。你既然是他的”“丁捕头顿了顿,才道:“你既然是柳谷主的子侄,能够照拂一二,我自然是要照拂的,否则也对不起柳谷主的恩情。” 花怜月知道丁镖头这样走南闯北,提着脑袋找生活的老江湖,必定早已察觉了自己的女子身份。不过他是聪明人,就算识破了也没有出来,而是选择继续装傻。花怜月心中对他的感激之情,自然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对了,你晚上没吃东西吧?”丁镖头递给她一个油纸包。花怜月不客气的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两个夹着肉块的白面馍。 花怜月眼睛一亮,忙道了声多谢,然后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很快这些白面膜就进了她的肚子,腹中有了食物,身上也觉得暖和了不少。 “丁镖主请稍候片刻!”花怜月又迅爬上了马车,将自己的随身包袱寻出来,才笑着道:“走吧!” 丁镖头为花怜月准备的牛皮帐篷搭在一处靠近水源的位置,帐篷外还特意燃了一堆篝火。通红摇曳的火苗,让人看上去就觉得浑身温暖。 丁镖头将她带到帐篷门口,就极为识趣的告辞离去。花怜月目送他离去后,不由长舒了一口气,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帐篷不大只够一人休息,不过总比睡在月色下要好上许多。何况地上还贴心的铺着一张温暖的狼皮褥子,花怜月欢呼一声,立刻扑在软软的褥子上,滚了几滚后,很快重新进入梦乡。 虽以夜深却并不安静,近处是柴火燃烧时响起的劈啪声,远处是马嘶牛鸣,不时还有守夜的镖师低声细语。 黑暗中,花怜月的帐篷外影影绰绰的出现了一个黑影。他蹲在帐篷的阴影处仔细倾听着,断定里面之人已经熟睡后。他从腰间扯下一个捆紧的布带,然后贼笑着从布带里掏出一条尺余长的蛇。 他悄悄掀开帐篷的一角,将蛇随手扔了进去,然后幸灾乐祸的偷笑道:“臭子,让你嚣张,看这回吓不死你。”他拍拍手,迅选了一处最近的火堆坐下,想要就近欣赏花怜月惊慌失措的模样。 花怜月睡得并不安稳,做了不少奇奇怪怪,五光十色的梦。只是这些梦大多数都是她记忆的片段,并不能连贯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睡梦中,她不时含糊梦呓着,出的也是一些没有意义的音调而已。朦胧中,她忽然觉得手背痒痒的,似乎有一个黏腻软滑的条形玩意滑了过去。 这种奇异的感觉转瞬即逝,加上此刻正是她睡意正浓的时候,于是她只是迷蒙的翻了身又继续呼呼大睡。 就在她即将再次进入梦乡时,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这次是从她的脖颈处快爬过,这种冰冷黏腻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感觉不舒服。 再浓的睡意也消散了,她终于睁开了迷蒙的双眼,与黑暗中一双细,散着幽幽绿光的竖眸对上。 “啊有蛇!” 一心想要看笑话的放蛇之人,面上得意的笑容还未完全展开。就听花怜月又继续叫道:“这蛇也太了吧!还不够给我塞牙缝的。”她声音中居然还明晃晃的带着嫌弃。 那人一个踉跄,差点没摔进火堆里。 第一百六十四章 挑拨 “永安!” 丁永安迅回头,看向大步而来的丁镖头,心虚的唤了一声:“爹。 Ww W COM” 丁镖头点点头,粗声粗气的道:“离亮还有一个多时辰,你去看看那些马的粮草饮水准备的如何了!” 丁永安挠挠脑袋,道:“爹,现在时辰还早,我还想打个盹呢!反正有老马他们负责照顾那些马,他们都是镖局的老人了,经验只怕比我还足些,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丁镖头眉头一紧,脸上的皱纹抖了抖,恨铁不成钢的道:“你爹年纪这么大,方才还亲自围着营寨查看了一圈。你子这么年轻,就想懒着不动是吧? 老马他们经验再足,你也不能全依着人家,自己却诸事不理。别忘了,人家只是拿银子做事的伙计,你才是镖局的少东家。想当年,我在你这个年纪,也是普通的镖师,这些活根本就不用镖头吩咐” “行了,别想当年了!”丁永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耐烦的嘟囔道:“我去,我去还不成吗!”他随手往火堆里扔了几根树枝,然后拍拍手上的泥土,晃晃悠悠的往马群休憩之地走去。 丁镖头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背影,严肃板正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他转身想走,却恰好看见花怜月掀开帐篷钻了出来。丁镖头一愣,惊讶的道:“花兄弟,怎么起来的这么早?可是我方才话声音太大,将你吵醒了。” 花怜月笑了笑,道:“没有,是我的帐篷里多了一位朋友,才将我吵醒了。与您没关系。” “朋友?我记得咱们镖队里没有孩子呀?”丁镖头显然有些摸不清头脑。 花怜月拎着那条不之蛇的尾巴,在丁镖头面前晃了晃,笑道:“呐,这就是那位不请自来的朋友。” “蛇?”丁镖头脸颊上的肌肉抖了抖,他拧紧了眉头道:“我特意吩咐伙计在你那牛皮帐篷的外面撒了一圈雄黄粉,按不该有蛇溜进去呀!” 花怜月随手一扔,那条蛇啪的一声落在不远处的野草丛里,然后飞快的扭着身子逃走了。花怜月拍了拍手掌,笑道:“大概是哪个角落没有撒到,才会叫它误打误撞溜进了帐篷。” 也不对呀!蛇一向避忌雄黄粉的气味,就算有地方没有撒上,这浓郁的雄黄气味熏也把它熏跑了,它怎么可能不怕死的硬生生往里面闯。丁镖头忽然想起了先前一直坐在这里没有动弹的丁永安,该不是这臭子又想捉弄人吧? 丁镖头眼角抽了抽,抱歉的道:“还好是条菜花蛇,无毒的,不然可就糟糕了。看来下次我要心些,撒上两圈雄黄粉才行,可不能让这些东西钻了空子。” 闲聊了两句,丁镖头就抱拳告辞,准备去其他地方继续巡查。见色尚早,花怜月也打着哈欠回帐篷里,趁机睡个回笼觉。 丁永安懒洋洋的走到马群聚集的地方,夜色中,可以看见几个人影已经开始忙活起来。这些马因为要负重长途跋涉,所以饮食上不能马虎。除了吃青草外,还要加些黄豆,胡萝卜,麸饼等补充体力。那些人就在将这些东西切碎了,与草料拌在一起。 “老马!” 见到丁永安懒洋洋的走过来,原本在一旁指挥吆喝的马脸汉子眼睛一亮。忙迎上去,道:“少镖头,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丁永安鼻子一哼,道:“还不是我家老头子,非要我来看看这些马的粮草准备如何了。你这大清早的,我自己肚子还饿着呢,还得先去管那些牲畜吃没吃饱。我还真是命苦呀!” 着话,一股浓烈的马粪气味,随着寒凉的晨风一起刮了过来。他不由紧紧捂着鼻子,一脸嫌弃的道:“真是臭死了。” 老马咧着黄牙呵呵一笑,低声道:“那边是臭烘烘的,别过去了。咱们寻个干净的地方话,还能休息一会,反正镖头也不会过来。我还特意留着好东西等你呢!”他引着丁永安离开了马群,来到后面车架货物聚集之地。 此处逆风,又离马群有一段距离,那些奇怪的气味自然都没有了。有的也是泥土的气息加上花草的清香,丁永安这才如释重负的松开了捂着口鼻的手。 就见老马从其中一辆马车下拖出一只已经死透了,并被褪了皮毛的兽,献宝似的放在丁永安面前,道:“昨夜扎营时,我在那边山坡上放的捕兽夹有了收获。这玩意虽然还没有到最肥的时候,拿来烤着吃却是难得的美味。平日你在旬阳城里可吃不上这样新鲜的野味。” 丁永安一脸嫌弃的道:“血糊糊的,瞧着还挺渗人的。这究竟是什么?” “狗獾!”老马得意洋洋的道:“这玩意狡猾着呢,幸好我那捕兽夹夹住了它的腿,否者早跑了。”到这里,他不由自主的吞了一口唾沫,又道:“这些年跟着镖头走南闯北的四处讨生活,别的本事没有长进,这烤肉的本事却是镖局里数一数二的。瞧,我连盐巴,香料都准备好了,待会一准烤的香喷喷的,让你吃的停不下嘴。” 丁永安皱了皱眉,道:“你是想在这里生火烤狗獾吗?我家老头子可了,马车上这些货物都是易燃之物,二十步之内一律不准点火。咱们还是另外寻一处地方烤肉吧!省的被老头子知道了,又要训斥我一顿。” “傻子!这火有咱们在旁边看着,自然没有关系。”老马呵呵笑道:“咱们统共就这一只狗獾,扒了皮毛去了内脏还没有一只羊崽子大。咱们两个人吃还勉强能填饱肚子,若是到别处去烤,被那些值夜的子瞧见了,咱们最多就能分一口肉。” 他斜瞥的丁永安,道:“你是想大快朵颐,还是只想吃一嘴油而已?” 丁永安咧嘴一笑,道:“那还用,当然是想能够大快朵颐了!” 听老马这么一,丁永安顿时来了兴趣。于是他寻来枯叶木枝,在马车中空隙处升起了火堆。老马则利落的将已经剖洗干净的狗獾用一根粗树枝插了,又在火堆旁架上两根带着叉的树枝,然后将狗獾架了上去。 通红的火苗在狗獾上舔舐着,很快,獾肉上面的油被逼了出来,滴滴答答的落在火堆里,一股烧烤后浓郁的油脂香味冒了出来。 熬了一夜,先前那些夹肉白馍已经消化的干干净净,丁永安捂着自己咕噜乱叫的肚子,吞了一口唾沫,垂涎的道:“真香呀!你这手艺果真不错。” 老马不停的旋转着树枝,让火焰能够均匀的将狗獾身上每一处都能烤到。渐渐的,肉开始熟了,香气四溢,引得人食指大动。丁永安盯着木架上渐渐变得金黄的獾肉,不停的吞着唾沫,心急的道:“还要烤多久,能吃了吗?” “别急,别急!外面熟了,里面还差些火候。想要品尝美味就要耐得住性子。” 老马一边一边掏出几个瓶瓶罐罐,都是些盐巴,香料之类的玩意。他一点一点的将这些东西细细的抹在金黄的獾肉上。里里外外,前前后后,一寸都不放过。 丁永安闻着渐渐浓郁的香味,一脸钦佩的道:“老马,你这手艺,只怕可以与五福山庄的大厨媲美了。” “五福山庄有什么了不起的。”老马一边撅着屁股细心的撒着香料,一边撇着嘴不屑的道:“我会烤野味的时候,还没有他们呢。也是我运道不好,走了这么多年的镖,赚得银子也不少,却全给我家老娘买药花光了。不然,若是能存下些银子,自己开家食铺,只怕生意比那五福山庄还要好些。” “难怪你那么想让你家兄弟走这趟镖,原来是家里花银子的地方多。”丁永安若有所思的道。他还是第一次听老马述家中的艰难,心中对抢了老马兄弟位置,却又不肯好好干活的花怜月,越不满起来。 “算了,别提那些不开心的事。”老马掏出一把铮亮的刀,片下一块金黄的獾肉,递给丁永安,道:“快尝尝味道如何?” 老马手艺真的不错,这獾肉确实烤的油脂四溢,焦香无比。丁永安早就是垂涎欲滴,他也顾不得烫,直接将獾肉扔进嘴里。滚烫的肉在舌尖打转,他胡乱嚼了几下就吞进肚子里。 虽然差点被烫出了眼泪,他还是竖着大拇指道:“外焦里嫩,咸淡适中,香气扑鼻,果真是好手艺。” “喜欢吃就好!”老马乐呵呵的劈下一条獾腿递给丁永安,道:“好吃就多吃些。” 丁永安也不客气,伸手接过大口吃了起来。一边吃,他一边含含糊糊的道:“老马,大概太黑你没有瞧清楚。先前你抓的那条蛇,可是银脚带,听毒性很强,会咬死人的。 我怕若是那姓花的真被咬死了,老头子那边不好交代。所以将那条银脚带给扔了,换成了没毒的菜花蛇。可惜那子看着孱弱,胆子却不,他居然还嫌弃那蛇太,不够给他塞牙缝的。真是气死我了,看来下次得想个别的法子教训他。” 老马正在撕獾肉,闻言手一滞。只一瞬,他又若无其事的道:“你让我抓蛇,原来是想去吓唬花兄弟,我还以为你是想吃蛇肉了。幸好你认识银脚带将它换了,否则咬着那姓花的,只怕镖头又会要寻你晦气了。” 正在埋着脑袋啃獾肉的丁永安动作一僵,随即他露出白牙狠狠咬了一大口,恨恨的道:“真咬伤了他又如何?最多让老头子骂一顿。到底,我才是丁家镖局的少镖头。他一个不知道打哪里冒出来的野子,凭什么和我比。” 老马噗嗤一笑,道:“别的我不知道,不过我看见老镖头不要那子做一点事,还亲自为他搭帐篷。而你这个少镖头还要跟着我们这些伙计值夜不,还要来照顾这些马匹的粮草,扫它们的马粪。到底,他可比你还像少镖头些。” 到这里,他又悄悄捅了捅丁永安,挪揄道:“你,老镖头这么照顾那姓花的,该不会那子其实是老镖头养在外面的私生子吧?”忽而,他自己又打着哈哈道:“我胡的,你可别往心里去!” 者有心,听者也有心,丁永安咬着牙根紧绷着面皮没有出声。不过看他阴测测的模样,显然是对老马的话上了心。 老马扫了丁永安一眼,两道疏淡的眉毛挑了挑,脸上浮现起一抹戾然的冷笑。 花怜月补了个回笼觉,最后被帐篷外的马嘶声,吆喝声给惊醒。她揉着惺忪睡眼钻出了帐篷,却被外面那热火朝的场景给镇住了。 此刻色已经大亮,蓝汪汪的空万里无云,所有的马被重新套上了车架,无数骑着马的镖师,在车队里来回穿梭大声呼喝,似乎是在整理马车的队形按序待。 花怜月忙寻到不远处的溪,借着那清澈见底的溪水,粗略的洗漱了一番,又掏出随身的铜镜左右照了照,见脸上的面具似乎并没有什么破绽。才满意了回帐篷里收拾随身包袱。 “花兄弟!起来没有?咱们一炷香后就要出了。”帐篷外传来丁镖头雄厚粗旷的声音。 “来了,来了!”花怜月忙背起装着简单换洗衣物的包袱,掀开帐篷钻了出来。她笑嘻嘻的道:“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咦,好可爱的马” 帐篷外,丁镖头的手里牵着一匹通体雪白,只有尾巴尖有一撮黑毛的马。见到花怜月出来,他笑着道:“会骑马吗?如果会骑,这匹马就暂时借给你做脚力,等到了北地边境,你再还给钟姐。” “钟姐?钟姐是谁?”花怜月诧异的道。 丁镖头笑道:“钟姐和你一样,也是要去北地边境走亲戚的。她家长辈将她托付给我,还数了一笔不菲的银子,充做此行的费用。” 花怜月噗嗤一笑,道:“没想到你们镖局除了接收货物,居然连人也敢接收。如此有生意头脑,难怪生意会越做越大,这银子还真该是你们镖局赚的。” 丁镖头闻言得意的哈哈大笑。 不远处,丁永安骑在马上,正好将他们相谈甚欢的模样瞧在眼里。他冷哼一声,一拉缰绳,迎着金黄色的日头,往车队最前方奔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寻找 在马队偏前方的位置有一辆褐色双橼马车,垂着的宝蓝色织花窗帘被一只纤纤玉手掀开了一半,一张温婉娇媚的脸露了出来。WwW COM “少镖头!”女子的声音温软,柔和。 “吁!”丁永安拉紧了缰绳,在马车边停了下来。他低着头,目光灼灼的望着马车里的女子,道:“钟姐,有何吩咐?” 女子微微一笑,道:“我的丫鬟阿黛去附近山泉打水去了,能不能请少镖头稍等片刻,等她回来了再让镖队出?” 女子正是钟灵秀,在丁永安的眼中,她是一个温文素雅的女子。此刻的她未施脂粉,墨披散。见丁永安凝目望过来,她羞怯的半垂着头,被撩起的窗帘也放了下来,挡住了丁永安灼热的视线。 丁永安紧紧盯着晃动的窗帘,眸中亮光一闪,含笑道:“钟姐不用担心,还有一炷香的功夫镖队才会出,阿黛姑娘应该赶的回来。若是迟了片刻也无妨,我会让镖队等她回来以后再出。” “多谢少镖头!”窗帘后传出钟灵秀温柔的道谢声。 “钟姐客气了!”丁永安哈哈一笑,又寒暄了几句后,他才恋恋不舍的一拍马臀,继续往前而去。 除了钟灵秀外,还有三名客商随行,他们就是这批货物的主人。一个姓刘,一个姓李,一个姓宋。 这三位客商虽然家财颇丰,却也是走南闯北辛苦赚来的。这次跟着镖队出行,行事也极为低调,只有那姓宋的客商带了女眷,其余二人也只有三四个伙计相随。 丁永安与他们打好招呼,明一炷香后镖队出,那些客商们也没有怨言,纷纷开始收拾行装。 一炷香时间很快就到了,丁镖头下令立即出。 眼见车队开始缓缓启动,一直安静待在马车里的钟灵秀急了,忙让自己的车夫叫来了丁永安。她掀开窗帘露出半张晕红的俏脸,急急的道:“少镖头,阿黛还未回来,你看如何是好?” “还没有回来?” 丁永安先前虽然应承了钟灵秀,可他的事情太多,实在顾不过来。后来又想着打水也不需要多长时间,完全没想到那丫鬟还真的没有回来。 钟灵秀的声音温软清糯,她轻咬下唇,半仰起俏脸,水濛濛的眸中含着焦灼,含着信任,含着嗔怪,含着不安,含着娇羞。这样的眸光,如蝴蝶翅膀般轻轻触动了丁永安的心弦,就算是铁汉也会化成绕指柔。 此刻的钟灵秀在丁永安眼中是一个急需帮助的柔弱女子,他心中的保护欲在极攀升。他对钟灵秀一拱手,朗声道:“钟姐勿要慌乱,我这就去寻镖头,请他让镖队稍等片刻。” “多谢少镖主。”钟灵秀终于展颜一笑,眸中含了半的晶莹泪水却沿着她光洁的面颊滑落。这样笑中带泪的模样,再次让丁永安心中狠狠一搐。他竟然不敢再看,匆匆道了句你放心,就拨转马头迅离去。 镖队大半的车马已经上路,丁永安好不容易才在队伍最后面寻到压阵的丁镖头。 “爹,爹,爹” 看着大呼叫而来的丁永安,丁镖头习惯性的皱了皱眉头。他黑着脸,不满的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爹!”丁永安没有被丁捕头的黑脸吓到,只急急的叫道:“让队伍停下来,还有人没有归队。” “有人没有归队?”丁镖头眉头拧巴得更紧了。他诧异的道:“不是让你沿路招呼过去了吗,怎么还会有人没有归队。是谁?” 丁永安忙道:“是钟姐的丫鬟,听是去取山泉水了,一直没有回来。” “胡闹!”丁镖头头疼的道:“明明眼前就有溪水,她去取什么山泉?” 丁永安随口道:“那溪水人马共同,估计是钟姐爱干净不敢取用,才会让丫鬟去寻那干净些的山泉水。如今丫鬟迟迟未归,咱们不能贸然出,将人家一个弱女子丢下不管。” 丁镖头寻思片刻,断然摇头道:“不行!咱们镖队每日何时出,走多少路程,出前都是商量好的。如今镖队已经开始启动,怎么可能为了她一人停下来耽误时辰。” “爹!”丁永安没想到丁镖头会拒绝,他提高了音调,极度不满的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难道你真想把一个娇弱弱的姑娘丢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 丁镖头满是沧桑的面上露出冷酷之意,他语重心长的道:“永安,不是爹心狠。此次随行的镖师足足有一百七十六人,再加上做饭的杂役,还有那三名客商带着伙计,加上钟姐带的随从,足足有二百三十二人之多。 这么多人一起,如果没有严厉的规则约束。今日等等这个,明日再等等那个,那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到目的地?”到这里,他断然摇头道:“这才第二,此风绝对不能长!” “爹”丁永安大怒,口不择言的道:“你怎么这样冷血无情,咱们要是走了,你让人家一个弱女子该怎么办?” “混子,敢为了一个才认识两的女人骂你爹!”丁镖头本是个爆裂的脾气,火一上来,手中的鞭子就随手抽了过去。 丁永安咬着牙根不躲不避的硬生生挨了两下,尽管丁镖头只用了三分力气,也抽的他倒吸了两口凉气。 丁镖头没想到一向顽劣的儿子这次居然没有躲避,本来只是想吓唬他一下。这么一来,他有些下不来台了。 “镖头息怒,少镖头息怒!”花怜月本来骑着白马躲在一辆马车后面,想要假装没看见这对父子之间的争持。可眼见本是一件极的事,却弄得父子二人剑拔弩张,而其他镖师都躲得远远的,只有自个硬着头皮出来打圆场。 “姓花的,怎么到哪里都有你?”丁永安本就怒火烧心,如今又见到一直看不惯的花怜月不识趣的冒出来,立刻不客气的出言训斥:“这是我与我爹之间的事,你一个镖师给我滚远些。” “丁永安,不许对花兄弟这么无礼!”丁镖头一声爆喝,如同平地炸雷般,震得花怜月两只耳膜嗡嗡作响。 她讪笑着用手指掏了掏耳朵,不甚在意的道:“无妨,无妨,少镖头心中焦虑,在下能够理解,能够理解!” 焦虑你个奶奶的熊! 丁永安暗暗腹诽,他也不是真为阿黛的安危感到焦虑。只是感到不能完成对钟灵秀的承诺,丢了颜面,心中感到极度郁闷而已。只是花怜月这么一打哈哈,他也不好再继续恶语相向,于是冷着脸不出声了。 花怜月见丁永安不再继续耍横,也长舒了一口气。继续道:“两位的镖主的话,在下不心听了一耳朵,也觉得两位各有各的道理,真算不上是谁错了。毕竟定下的规矩是要严格遵守,可人家姑娘也不能就这么丢下不管。” “哼!了半全是废话!没一个字是有用的。”丁永安冷哼一声,不屑的撇撇嘴,双眸斜望着瓦蓝的空。那样子要多拽就多拽,要多贱就多贱,要多可恶就多可恶。 花怜月强忍着一巴掌糊上去的冲动,悄悄翻了白眼,继续道:“不才在下倒是有个主意” “你能有什么好主意!”花怜月话未话,就被丁永安不屑的打断了话头。 死孩子,真是太不可爱了!还没有一点风度。 花怜月嘴角抽了抽,到底是在死亡线上徘徊过,尽管丁永安的明明比她要大上好几岁,可他某些略显幼稚莽撞的言语,还有行为,让历经沧桑的她轻而易举的窥破,他只是闹关注的本质。 这种行为在她眼中真的如孩童无异,甚至还没有还未成年的张远扬老成。 花怜月自动忽略了丁永安的无礼,只对一直黑着脸,拧巴着眉峰的丁镖头道:“这样,镖队还是按着计划继续前行,毕竟定下的规矩还是要遵守。只需留下两个知道路线的镖师在此等待那位姑娘,等找到人后,再带着那位姑娘一起追上队伍即可。” 这个主意其实不算高明,丁镖头早就想到了。可惜还没有等提出来,他就被丁永安的口不择言气坏了,于是他索性不提了。 而丁永安则是觉得这个法子,不能在钟灵秀面前体现出他一呼百应的少镖头威风,于是被自动忽略了。 如今却被花怜月当面提出来,父子二人不想再继续僵持下去,于是都装作恍然大悟的连连点头,道:“不错,这个主意甚好,两边都兼顾到了。” “还行吧!总算也听你句靠谱的了。” 矫情! 花怜月心中明镜似的,却又觉得这对父子相互伤害的相处方式,极为新鲜有趣,于是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那我去对钟姐一声,免得她担心。”丁永安见事情已经定下,没有改变的余地,只得讪讪的拉转马头,往队伍前面追去。 “这孩子真是让他娘给宠坏了,一直这么莽莽撞撞,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懂事!”看着他迅远去的矫健背影,丁镖头长长叹了一口气。眸中有恨铁不成的焦虑,也有隐晦的骄傲。 花怜月哈哈一笑,调侃道:“孩子?这孩子的年纪未免也太大了些!” 丁镖头老脸一红,讪笑道:“就算到了八十岁,在父母的眼中也一直是孩子。花兄弟什么时候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会明白这种心情。” 自己的孩子? 花怜月心中一痛,一种不清的苦涩滋味涌上心头。她这辈子,恐怕没有机会有自己的孩子。 炎寒之毒在她体内盘桓了这么多年,早就将她身体破坏的七七八八。如今就算解了毒,这些年柳义良也在不停的为她精心调养,也很难恢复成一个正常的女人。 更何况,在经历了与刘晖那段历经了生死,背叛,欺骗的深刻感情。她对感情之事也心灰意冷了,还能找谁去生孩子! “花兄弟,花兄弟”丁捕头试探的呼唤声,将花怜月从愣怔中惊醒。她忙道:“丁捕头有何指教?” 丁捕头略显尴尬的轻咳了一声,道:“花兄弟,你看咱们此行的镖师都是男子,并无一位女镖师同行。而走丢的偏偏又是一个姑娘,看架势,我家那臭子必定是会亲自留下来寻人。毕竟他还尚未娶亲,孤男寡女的还是怕惹人闲话。老夫厚着脸皮请花兄弟也留下来,帮他一起寻找那位姑娘。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花怜月一脸惊诧的指着自己的鼻尖,她可没想过要把自己搭进去,现在后悔来得及吗? 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花怜月莫名其妙成为那条被殃及的鱼! 望着眼前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离去,花怜月紧紧拉着缰绳,简直是欲哭无泪。丁永安斜瞥了她一眼,一甩头,道:“别傻站着了,上山去找人吧!” 花怜月环视了一圈,昨夜他们休憩之地乃是一处三面环山的峡谷。无数或高或矮的苍翠山峰矗立着,他们就两个人而已,究竟要到哪个山头去寻人? 丁永安见惯了她伶牙俐齿,八面玲珑的模样。如今见她一脸茫然呆滞,心中就颇为受用熨帖。于是他潇洒的一挥手,道:“跟我来就是!这里离旬阳不远,我经常来游玩,对这一块还是极为熟悉的。”他率先催动着马匹往前走去。 “那就好,那就好!”花怜月抹了一把额头并未出现的冷汗,讪笑着,骑着马跟了上去。 这山谷很大,四周又是山峦叠翠,丁永安就领着花怜月,沿着那条蜿蜒的溪往上游而去。 俩人都没有话,花怜月感觉无处不在的秋风从脸上轻柔抚过,几只被惊动的鸟,扇动着颜色各异的翅膀从他们眼前一闪而过,斜斜的划破际。空气中弥漫的都是泥土与野菊的香气,还有潮湿的溪水气息。 此时此刻,花怜月的心情,如那些野鸟般肆意欢畅。 就听丁永安在前面痛心疾的道:“没想到树上还藏着这么多野鸟,早知道该留下一副弓箭,中午就能吃烤鸟了!” 跟在他身后的花怜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烤你妹的鸟!只怕这山上所有能喘气的的玩意,除了人以外,都是这位爷眼中的食物。 第一百六十六章 遇险 秋风渐起,满山枝叶哗哗作响。WwW COM草密林深,鸟啼花落,流水潺潺。 越往上走溪水就越清澈,可以看见水里长长的绿藻如丝般柔软摆动着,鱼儿在其中欢快穿梭。波光嶙峋的溪面不时冒出大大的泡泡,空气中带着微腥的潮味。 花怜月与丁永安都下了马,牵着缰绳在林子里艰难的穿梭着。这一路十分寂静,不时有蝴蝶飞出来围着他们翩翩起舞,一些动物心翼翼的从草丛里,树枝上探出头来,偷偷的窥一眼这两位不之客,而后迅远遁。 俩人一直顺着这条蜿蜒的溪逆流而上,按照丁永安的推测,阿黛对此处的环境并不熟悉。想要取干净的山泉水,最省心也最安全的法子,就是顺着这条溪往上寻找源地。 像是为了印证丁永安的推测,山脚下,溪旁脚印纷乱,人畜皆有。看干湿程度应该都是昨夜扎营时,那些镖师们留下的。 而越往上走,脚印就越少,直到靠近半山腰的位置,那些凌乱的脚印终于消失了。最后只有一双明显偏的女子脚印还在倔强的往上延伸。 花怜月喘了一口粗气,忍不住苦笑道:“这傻丫头还真是个死心眼,打了水而已一个人跑这么远。也不怕林子里闯出个野兽来,将她吓着。” 丁永安走在她前面,脚上的牛皮靴踩着厚厚的朽枝腐叶沙沙作响。他闷闷的道:“这林子看着茂盛,因为靠近旬阳城,经常有附近出村民上山狩猎,林子里早就没什么能吓着人的野兽。” 花怜月抬眸望了他矫健的背影一眼,勾唇一笑,慢悠悠的道:“就算没有什么能吓人的野兽,保不准草丛里藏着各种各样的毒蛇,要是趁机窜出来咬上一口,更加不是闹着玩的。” “蛇?”丁永安明显身子一僵,随即干笑两声,道:“没那么巧吧!” “还真有这么巧!”花怜月意有所指的道:“昨夜我那帐篷外撒了一圈雄黄粉,都让一条菜花蛇闯了进来,可见此处的蛇都快成精了。” 该不是这子现什么了吧?丁永安暗暗皱了皱眉头,回头望了一眼花怜月。他手中的乌云马扬起脖子出几声嘶鸣,嘶鸣声伴着他忽然加剧的心跳。丁永安忽然闪电般抽出腰间的长剑,雪亮的剑光朝着花怜月狠狠劈去。 花怜月心中剧烈一跳,他的度太快,根本就容不得她多想。一缕乌被无情的削落,几滴腥膻的液体突兀的溅洒在她的面颊上。 她本能的垂下眸子,就见一条被斩了脑袋,色彩斑斓的蛇躯体正在她脚下扭曲盘旋。 花怜月头皮一阵麻,后心冒出了丝丝冷汗。她只顾着望着前面的丁永安背影话,丝毫没有察觉身旁居然还隐藏着不之客。 丁永安收好长剑,蹙眉道:“这里毕竟山高林密,有蛇出没也属平常。如今大队伍走了,就咱们俩被留下。你自个要心些,若是被什么毒蛇咬伤可就麻烦了。” 花怜月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真心实意的了声:“谢谢!” 俩人安静的沿着溪顺着脚印往前行走,丁永安不时将手笼在嘴边大声呼唤阿黛,可惜除了惊起无数栖息的野鸟外,一点回应都没有。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花怜月抬起头望了望空,碧蓝的空被高耸入云的千年古树遮住了七七八八,那些浓翠欲滴的叶片就像被镀上了一圈金边。偶尔有阳光透过枝桠间的缝隙漏下来,就像是金色的蜘蛛网。可惜秋日阳光本就不甚猛烈,又被这些古树遮住了大半,整个林子显得幽暗阴森。 阿黛只是孤身一人,又知道不久后镖队就要拔营出,实在不该走这么远去取水。就算她性子憨实,走远了些。可丁永安这么大呼叫的,她也该听见了,出声答应一句应该也不难吧! 本来满怀信心的丁永安,走了这么久心中也茫然了,只是一声又一声无意识的大声呼喊着。 “别叫了,你听”花怜月忽然出声打断了他。 丁永安心中一动,禁声仔细听了过去。可惜他将耳朵拉得跟驴一样长,也没有听见什么异常的声音。不过他手中的乌云马还有花怜月手中牵着的白马皆开始不安的刨着地面,喉咙里出咕哝咕哝的声音。 俩人屏气凝神的等了一会,忽然听到一声浑厚的野兽低吼,这次的声音十分清晰。丁永安先是一愣,随即惊跳起来:“居然是熊瞎子!”他话音未落,紧接着又响起了两声低吼,这声音明显与先前那声吼叫有所不同。 丁永安吞了一口唾沫,有些呆滞的道:“居然还是一窝熊,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花怜月抽了抽嘴角,有些头疼的道:“你先前不是这里没有能吓着人的野兽吗?” 丁永安没好气的道:”这林子我没来一百回也来八十回了,别熊瞎子,就连大点的野猪都没见过。偏偏跟你一来就能遇见,还是一大窝,你你是不是扫把星转世。” 花怜月双眸直的盯在他身后,结结巴巴的道:“恭喜你,愿望成真了。” “什么愿望成真?”丁永安不解的反问道。 花怜月心翼翼的指了指他身后,压低了声音道:“你不是连大些的野猪都没见到嘛!现在你身后就有一只,这体型还真是希望你能满意!”她啧啧了两声不话了,似乎是不知该如何形容。 丁永安飞快的回头,就在他身后的灌木丛里钻出了一只硕大如山的巨型野猪。它身上覆盖的黑棕色毛如钢针般根根竖起,两根巨大的獠牙就像两柄闪着寒光的钢刀,浑浊的圆眼睛里透出凶残之色。 这运气,还真是没谁了!吃惊过度的丁永安居然服气了! 那两匹马喉中的咕哝声越剧烈,两只前蹄下都被刨出了深深的泥坑,硕大的脑袋拼命晃动着,似乎想要赶快逃离这满是危险的是非之地。 “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走!”花怜月已经飞身上马,丁永安也急急忙忙的往马背上爬去。因为太过慌乱,还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俩人慌乱的动静似乎惊着了那只巨型野猪,它眼冒凶光,低吼一声直直冲了过来。伴随着它的奔跑,地面都开始微微颤,这气势可真是惊动地。 “驾!” 花怜月一拍马屁股,马儿已经迫不及待的窜了出去。花怜月慌忙俯下身子抱住马脖子,以避开头顶那些高高矮矮的树枝,免得不心被扫下去。 谁知还没有跑出几步,就听身后的丁永安出一声惊呼,紧接着是一声闷响。花怜月回头望去,却见丁永安被惊慌的乌云马一抬橛子甩了下去,那匹马居然独自一溜烟的跑了。 “死马!给我回来!”被留下的丁永安暴跳如雷,却偏偏对已经受惊远去的马儿毫无办法。 “吁!”花怜月用力拉紧手中缰绳,想要回头去接丁永安。可惜白马的鼻头都被拉出血了,它也倔强的不肯回头,一路疾奔而去。 花怜月仓促回头,却见一只黑熊笨拙的从林子里踱出来。这只黑熊直立起来只怕比人还高些,遍体漆黑如墨,只有脖子处有一圈白毛,脖子长长的,支撑着它圆圆的脑袋。 它身后还慢悠悠的跟着两只体型略的黑熊,看上去像是它的孩子们。 难怪这两匹马被吓的够呛,原来这窝熊瞎子已经离他们如此之近。可怜的丁永安被这群凶猛的野兽夹在其中,看情形似乎十分糟糕。 花怜月只来得及看见这一幕,就被白马带着迅远离了这充满危险的是非之地。 直到跑出了数里远,受惊的白马才渐渐被花怜月安抚住,停下了脚步。可惜任花怜月怎么拉扯缰绳,它都不肯再回头上山。而将丁永安抛下的那匹乌云马,则在一处山坡下悠闲的啃食着青草。 花怜月有些哭笑不得,指着它骂道:“贪生怕死的家伙,你家主子如今还不知道是死是活,你居然就吃上了。”乌云马回答她的是噗嗤一声响鼻。 花怜月寻思片刻,终究是心中难安。她硬着头皮下了马,又心翼翼的往回走去。 短短几里路,走得她是心惊肉跳,生怕哪个茂密的草丛里又冒出一只吓人的野兽来。好在一路有惊无险,除了几只摇着蓬松尾巴的松鼠,倒也没碰见什么奇奇怪怪的玩意。 隔得老远,花怜月就听见野猪愤怒的吼叫,还有黑熊一声狠过一声的嘶吼。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看情形似乎正在进行一场恶斗。 她心中顿时猛地一沉:就算丁永安身手不错,想要在这群林中霸王面前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 花怜月背心里冒出了涔涔冷汗,贴身中衣几乎全部湿透了,冷冷的贴着她身上,让她莫名升出一股心凉之意。 她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抽出腰间从未出鞘过的短剑,屏气凝神一步一步顺着血气浓郁之处走去。 眼见前面几株高大的野芋遮着视线,她伸手轻轻的想去拨开,忽而觉得头上微微一疼,似乎被一从而降的物件给砸中了。 一根短短的树枝掉在她跟前,花怜月摸着脑袋诧异的抬起头来,就见身后是一棵高耸入云的红杉树。丁永安稳稳当当的坐在一根粗大的树枝上,他从浓翠细长的叶片中鬼鬼祟祟的探出头来,压低了嗓子道:“算你子有良心,还知道回来救我!” “太好了,原来你没死!”花怜月心情一松,话就百无禁忌。 丁永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放心好了,你死了我也死不了!”他又抬眸往远处望了望,急切的道:“快上来,快上来,一只熊崽子听到动静,往这边来了。” 花怜月大惊,忙抱着粗大的红杉树干,飞快的往上爬去。幸好时候顽皮,跟着哥哥们满山爬树,这门手艺倒是练得无比精纯,随时都能拿出来逃命。 花怜月才如猿猴般窜上树,一只体型略的黑熊一巴掌将那些碍事的野芋给扒拉开,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它圆圆的黑鼻头狠狠抽动着,在原地不停打着圈圈。似乎在疑惑明明有生人的气味,为何会突兀消失了。 红杉树上,丁永安双手紧紧揽住花怜月的腰肢,花怜月则紧紧抱着粗糙的树干,俩人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 不远处的大熊再次出愤怒的嘶吼,那只熊这才不甘的扭着肥硕的屁股,颠颠的赶了过去。 花怜月与丁永安长舒了一口气,居高临下,花怜月这才现隔着那几颗野芋,那只巨型野猪正在与那几只黑熊缠斗不休。 体型最大的黑熊肩头还明晃晃的插着一把利剑,脖子处的白毛都被它自己的血给染红了。随着它的动作,剑身还一颤一颤的,看着就觉得疼得慌。 除了剑伤,大黑熊的腹部还有几个血窟窿,应该是被野猪的獠牙刺伤的。只是它全身黑毛,倒是看不出伤势的严重性。 花怜月悄悄道:“你的剑怎么到它身上去了?” 丁永安眸光瞬也不瞬的紧紧盯着下方的熊猪之战,闻言声道:“胡乱掷下去的,本想着不管激起了它们那方的怒火,它们都会自相残杀,而我就可以趁机逃脱。 没想到无意中帮了那只野猪的忙,这只大黑熊刚受伤时狂性大,倒是狠扇了那野猪几巴掌,还把它拉到屁股底下使劲蹭。可惜时间一长,就有些力有不怠。那两只的又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帮不上忙,现在倒是让那只野猪占了上风去” 丁永安贴着花怜月的耳根絮絮叨叨的诉着,一股温暖的气息吹进她的耳洞,让她浑身一紧,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不安的扭了扭身子,道:“别靠这么近,怪难受的。” 被她这么一提醒,丁永安忽然察觉怀中之人的腰肢是如此纤细柔软,她身上还有一股好闻的奇异清香。 一个大男人,腰肢居然比女子还软,还擦得这么香喷喷的。他该不会是兔儿爷吧!丁永安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悄悄松开手,往后挪了挪。 花怜月不知道他把自己当成了喜欢禁忌之爱的兔儿爷,只觉得他在自己身后蹭呀蹭的行为极为恶心,她猛地用手肘往后一顶,怒喝道:“登徒子,离我远点!” 忽而感觉身后一空,丁永安出一声惊心动魄的凄厉惨叫,从树上跌了下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英雄救美 花怜月与丁永安找到阿黛时,她正可怜兮兮的趴在一棵高大的老桑树上。 Ww W COM 身下是一根碗口粗的树枝,承载着她全部的重量。她一张脸脏兮兮的,全是污泥和泪痕。 她猛一抬头,看见一瘸一拐赶过来的丁永安,泪极快的又流下来了。此刻的她就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满心满眼的委屈。偏偏又一动不敢动,生怕身下的树枝断裂,那模样让人看着就心疼。 花怜月看清阿黛的模样后,瞬间认出她居然是钟灵秀的贴身丫鬟。她飞快的意识到,原来丁镖头嘴里的钟姐,就是梅岭县西岭书院的钟灵秀。她脚下步伐一滞,暗暗蹙紧了眉头。 记得萧凤楠提起过,当年她走后,隔了几个月待所有尘埃落定后。刘晖也留下官印,独自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当时居然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而在一年后他再出现时,已经是堂堂贤王殿下。当然京城中除了极少数的有心人外,旁人并不知道他曾经在几千里外做过两年知县。 再后来,钟灵秀因为痴缠刘晖闺誉已毁,没有哪家少爷会向钟家提亲。钟家迫于压力只得举家搬迁,书院也换了院长,如今的梅岭县完全是物似人非。 记得当时自己听萧凤楠这些时,已经是二年后,感觉就像是在别人的故事。可当昔日的人接二连三在她面前出现时,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往事,又如潮水般从记忆深处涌了出来。 想想自己为了躲避刘晖,居然误打误撞的加入了有钟灵秀的镖队,并且还要同行一个多月。花怜月不禁连连苦笑,看来自己与他们之间注定了有种不清道不明的孽缘在牵扯。 她不关心刘晖为何没有娶钟灵秀,也不关心钟灵秀如今是否还对刘晖一往情深。她只想躲他们远远的,最好此生都不再有任何牵扯。 “喂,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救人!”丁永安大呼叫的吆喝声,将花怜月从回忆中惊醒。 她甩了甩头,慢吞吞走了过去。此刻她倒是不怕阿黛认出自己,毕竟她脸上还戴着面具。不过她也打定了主意,待回到镖队后,她一定会离这对主仆远远的! 丁永安先前被她不心推下树时,将脚给崴了。现在左脚踝又红又肿,根本就使不上力,还要靠棍子支撑着才能勉强走路。当然营救阿黛只能靠花怜月做主力了。 “下来吧!”花怜月无奈的对阿黛伸出了手。 阿黛抖得就像鹌鹑似的,她连连摇头,怯怯的道:“不行,我害怕!” “害怕?害怕你还爬那么高!”花怜月翻了个白眼。声嘟囔了一句后,她提起嗓子道:“放心好了,我会在下面接住你的,肯定摔不着。” 顿了顿,她又特意强调道:“再了,就算我失了手,不是还有少镖头在嘛!你看他身手矫健,武功高强又孔武有力,自然能保你平安无事。” 花怜月的马屁,让丁永安感到无比熨帖,连腰身也悄悄挺直了不少。 阿黛似乎得到了鼓励,她抬手擦拭去脸上的泪花,颤颤巍巍的往前探了探身子。就听身下咔嚓一声轻响,她立刻受惊般缩了回去,哭叫道:“怎么办?这树枝马上要断了。” “树枝都要断了,你还犹豫什么,快点跳!”花怜月大声喝道。 “我不敢动,我不敢动……”阿黛含着泪花拼命摇头。 “跳呀!别犹豫了。”丁永安也在积极的鼓励。阿黛还是拼命的摇头,死死抱着快要断的树枝就是不肯撒手。 哄了半,见阿黛依然一副怕的要死的模样,花怜月心中腻烦起来。好心来救你,你偏偏要拿腔作调的矫情。 她眼眸一转,忽然指着阿黛的上方道:“别动,千万别动,你头上有条蛇在抓鸟呢。心乱动它会咬你……” “啊!救命啊!”这回不用他们费劲口舌相劝,阿黛已经闭着眼睛直直往树下扑来。 那根承载了她全部重量的树枝也应声而断,带着尘土飞扬,沙沙的往下落。 花怜月伸手作势欲接,结果见这阵势忍不住心生嫌弃。她偷偷瞧了一眼身旁仰着头,张着嘴,瞪着眼等阿黛落下来的丁永安。她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奸滑的笑意。 花怜月悄悄退后一步,猛地抬脚踹向丁永安的屁股。丁永安本就是一只脚落地,重心极度不稳,莫名其妙的挨了这一脚,立刻惊叫着扑了出去。 此时阿黛死命闭着眼睛大呼叫的从而落,那叫声尖锐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母鸡。 一只原本在隔壁一棵松树上觅食的松鼠被吓得一头栽了下来。它晃动着蓬松的尾巴,连地上的松果都不要了,惊慌失措的窜上了树。 阿黛还在尖叫,大有不叫个山崩地裂,河水倒流,就誓不罢休的味道。 花怜月已经捂着耳朵躲出了老远,被她压在身下不能动弹的丁永安,忍耐到了极限。他拼命伸长脖子,郁闷至极的道:“姑奶奶,你叫够了没有?我这可还被压着呢!” “啊……”阿黛的尖叫声顿时一滞,她终于睁开了眼睛,下意识伸手摸摸了身下,惊奇的道:“咦!怎么会是软的?” 丁永安以手捂脸,痛苦的道:“姑奶奶,那是我屁股,当然是软的,硬的那是骨头。” “呀!”阿黛似乎这才惊觉,自己是半趴在丁永安的身上。她再次出惨绝人寰的尖叫,逼得身下无处可躲的丁永安直翻白眼。 半个时辰以后,花怜月与阿黛一左一右搀扶着丁永安走在下山的路上。此刻的他不但左脚踝肿着,连腰都给伤了。走起来一步三扭的,活生生像是被裹了脚的老太太。 阿黛边走边心翼翼的左右望着,一脸警惕的道:“我就是在这附近被一只野猪追着,慌不择路才上了树。也不知那只野猪现在还在不在附近?” “不在了!”丁永安忙安慰道。 “不在了?”阿黛惊叫一声,嘴唇哆嗦了一下,立刻压低了声调道:“难道你们也遇见了?” 丁永安一向以侠客自居,怎么肯在娇滴滴的女子面前露怯。他大言不惭的道:“何止是一只野猪,我们还遇见了一窝觅食的狗熊。都是些没脑子的牲畜而已,叫我三拳两腿打死了。” “打……打死了!”阿黛结结巴巴的重复着他的话,那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让丁永安异常受用。 顿了顿,就见阿黛红着一张脸,双眸几乎溢出水来,无比钦佩的道:“少镖头,你可真厉害。” “噗嗤!”一直强忍着没有出声的花怜月,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自然不忍心戳破丁永安的谎言,毕竟那些野兽不管是互相残杀而死,还是被他三拳两脚打死,其结果都没啥区别。 丁永安立刻斜瞥了她一眼,眸中满满的全是警告。 “那还用。”花怜月立刻收敛脸上的笑意,一本正经的道:“我们少镖头三岁开始学武,五岁可以举起百斤重的铜鼎,十岁上下打遍旬阳罕有敌手。是名副其实的少年英雄,对付这么一群只有蛮力的牲畜自然不算什么。” 其实,以前阿黛默默跟在钟灵秀身边时,花怜月并未怎么留意她。今日她洗去泥污,露出一张脂粉不施的脸后,其姿色居然不比钟灵秀差多少。 难怪丁永安会硬生生忍下花怜月偷袭的恶气,自然花怜月也极为识相的在阿黛面前抬高他的形象。 嗯,好歹也勉强算是各得其所! 面对阿黛亮晶晶的,几乎冒出星星的双眸。丁永安骚骚一笑,谦逊的道:“夸张了,夸张了,我也是十一岁上下才打遍旬阳无敌手的。” 你见过厚颜无耻之徒吗?恭喜你,面前就有一位。 阿黛明显被丁永安的英雄气概迷住,痴迷的望着他,眸中的柔情都快溢出来了,花怜月忍不住为她默哀了片刻。唉,盲目的英雄崇拜主义害死人呀! 花怜月好不容易带着二人来到马儿吃草的山坡下,却惊愕的现那两匹马居然都不见了,已经干涸的冷汗再度从她背后冒了出来。 丁永安虽然一直在阿黛面前逞英雄,他身上的伤痛可是实打实的。走了这十几里山路,已经是他咬牙硬撑的极限。 此刻他双腿颤,喉头冒烟,脚踝处的疼痛越来越让人难以忍受。他抖着嗓子询问道:“马呢,怎么还没找到?” 花怜月与阿黛也累得够呛,于是将他扶到一旁坐下,花怜月道:“你们在这等一会,我去找找看。这附近也没人,估计是跑哪里吃草去了。” “去吧!”丁永安喘了几口粗气,道:“我受伤不轻,阿黛又是个姑娘家。如今能否找到马,顺利追上镖队,可就全靠你了!” 花怜月竟无言以对,只能暗暗翻了个白眼,孤身踏上了寻马的路途。 好在那两匹马都留下了清晰的马蹄印,顺着痕迹一路找下去。走了良久,花怜月猛一抬头,现自己居然进入了一大片坟地。 此处种着大片松树,地上是半人高的野草,当中有二三十个坟包。 这些坟包有不少已经坍塌了,显然已经存在了很多年。看这破败的模样,也没有什么后人前来祭拜。 每个坟包前立着一块光秃秃的木板,木板上什么都没有,连死者的姓名都没有刻上,自然也分辨不出坟包里埋着的究竟是何人。 周遭高大的松树遮住了大部分的阳光,一只黑色的老鸹蹲在松树梢沙哑的叫着,除此之外再无旁的声音,越显得此处阴森诡异。 花怜月觉得头皮一阵麻,偏偏马蹄痕迹一直往坟堆里延生,那些野草还有明显被啃食过的痕迹。 “死马,真是会挑嘴。坟头上的草也不怕吃了会拉肚子。”她一边嘟囔着,一边无奈的抽出腰间短剑,劈开那些碍事的野草,一步一步往里面走去。 花怜月已经是又累又饿,早上吃的那些干粮早就消化的一干二干净。此刻她多希望面前是一堆堆的白面馒头,而不是这些阴森森的坟包子。 越往里走草就越深,不时有秋风一扫而过,吹得那些野草哗哗作响,也吹起地上的尘土迷住了她的眼睛。 就在她闭眼的一瞬,忽然觉得腿上一疼,她猛地睁开眼睛,却看见一截棕褐色带着灰白色方形斑块的蛇尾摆动着,飞快的窜进草丛中。 糟了,百密一疏,不管怎么样提防,终究还是让蛇给咬了! 花怜月脑海里一片空白,虽然她只看见半截蛇尾,却依稀认出那是剧毒无比的五步蛇。因为百花谷这类蛇不少,柳义良还经常抓它们来做药引子,所以花怜月对这些长条形的冷血爬虫多少有些了解。 如今居然被五步蛇给咬了,周围除了这些渗人的坟包,还有“呱呱”乱叫的老鸹外,连个能帮忙的都没有。花怜月感到绝望之余,心中一片无助的凄凉…… 丁永安背靠大树而坐,一边揉捏着红肿的脚踝,一边不满的嘟囔着:“臭子,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回来。不管有没有找到马,也要回来报个信呀!” 阿黛撕了一块衣角,用清凉的溪水浸透了,绞干水分为他敷在红肿处。她抬手将额前凌乱的丝捋到耳后,柔柔的笑道:“大概是没看见,一路追远了吧!少镖头不用急,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去做。左右我是做人丫鬟的,做别的不行,伺候人还是份内之事。” 她虽然言语轻快,却难免带着一些自怨自艾。可惜丁永安完全没有听出来,他抚着咕噜直响的肚皮,苦笑道:“别的倒还罢了,就是饿的难受。早知如此,先前我应该割些野猪肉带着,此刻就可以用来果腹。 阿黛忙道:“我先前在溪边见到许多蘑菇,要不我去采些来,用火烤了吃。” “也好!”丁永安倒是不讲究,肚子饿时,能给口吃的填满就行。 阿黛手脚极为利落,没多久果真采来了一大堆野蘑菇。这些蘑菇通体白色,一个个胖墩墩的十分可爱。它们的菌盖肥厚无比,边缘位置还有一圈细细的环状花纹。 “这玩意能烤着吃吗?”丁永安随手捡起一颗在手里把玩着,却对阿黛提议的烤蘑菇有些怀疑。 阿黛对于他的质疑显然毫不在意,只微微一笑,踌躇满志的道:“少镖头稍等片刻,我的手艺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第一百六十八章 惊鸿一瞥 溪水潺潺不息的流动着,水中的鱼儿不时从浮萍下探出头来,顽皮的吐几个泡泡。 Ww W COM一群蝌蚪摇着漆黑的尾巴,兴高采烈的追逐着一片逐流而下的残花。 两岸随处可见高耸入云的古树与垂下的藤萝。高大苍翠的松树上结满了松果,树上一只尾巴蓬松柔软的松鼠,两只的前爪捧着硕大的松果,不断的从这棵树跳到另外一棵树上。乐此不疲,就像是在玩一个永远都不会腻味的游戏。 树下升起缕缕青烟,其中还夹杂着浓郁的蘑菇清香。那香味似乎吸引了松鼠的注意,它捧着松果呆呆的往下窥视着。谁知爪子太,松果太大。那颗松果顺着枝桠缝隙一路滚下去,正在砸在树下丁永安的头顶,却叫他随手扒拉到一边。 丁永安闻着蘑菇的清香,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昨夜他觉得老马烤狗獾的手艺是一绝,今日光闻着空气中萦绕的香味,他就觉得阿黛这烤蘑菇的手艺居然一点都不比老马差。 “少镖头,马上就可以吃了!”阿黛笑着侧头望向直咽口水的丁永安。她虽然衣裳破烂,丝凌乱,一张脸也不知是被灼人的热气熏的,还是因为害羞,总之就像是盛放的木棉花,一片通红。 偏偏丁永安此刻的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他再次吞咽了一下口水,只胡乱点点头。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她手中的蘑菇,一副垂涎欲滴的可笑模样。 阿黛嘻嘻一笑,也将视线放回到手中的蘑菇串上。原本雪白的肥厚的蘑菇已经变成金黄色,个头也明显缩水不少。不过随着水份逐渐蒸,蘑菇散出来的香味越浓郁。 眼见马上可以大快朵颐,丁永安情不自禁的开始摩拳擦掌。此时他却耳尖的听见林子里传出沙沙的脚步声,丁永安心中一喜,忙挣扎着扶着树干站了起来。放眼望去,就见花怜月正独自蹒跚的从密林深处走出来。 丁永安见她两手空空,脸上不由露出强烈的失望之色,嘟囔的道:“真是没用的废物,连匹马都找不回来。”他赌气般对阿黛道:“蘑菇可以吃了吗?咱们都吃了,不用给他留。” 阿黛微微一笑,顺从的将已经烤得浓香四溢的蘑菇递给了他。丁永安也顾不得烫,胡乱吹了吹就迫不及待的咬下一颗。滚烫的蘑菇在他舌尖来回打,虽然没有油盐显得略干,可是蘑菇本身的浓郁香味还是不会让人失望。 尽管已是秋,花怜月贴身的中衣已经是湿了干,干了湿,已经累坏了的她都可以闻到自个身上散出的酸馊味道。就连脚上的布袜也黏糊糊的,就像踩在一块下过水的抹布上,感觉十分难受。 此刻的花怜月觉得疲惫不堪,她也不忙着与丁永安他们话,而是直奔溪,掬了些水胡乱拍打在面颊还有额头上。冰冷的溪水刺激,让她感觉精神恢复了不少。她才慢腾腾走到丁永安身边,一屁股坐下。 丁永安一边嚼着蘑菇,一边斜瞥着她,不客气的道:“去了那么久,连根马毛都没有找到,你也好意思回来。” 花怜月扯了扯嘴角,反驳道:“我也想一走了之,可惜就怕我走了,阿黛姑娘还不知道要被你怎么欺负!” “我欺负她?”丁永安最怕在美人面前失了颜面,他挥舞着手中串着蘑菇的竹签,口沫横飞的道:“你哪只狗眼看见我欺负她了。” 花怜月微眯着双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尤其是他手中那一把还未吃完的蘑菇串。眸光猛地一凝,陡然变得无比尖锐冰寒。 只一瞬,她又垂下眼皮,掩住眸中的寒芒,用调侃的语气道:“你瞧瞧,阿黛姑娘费半劲烤出来的蘑菇,却全进了你的肚子,你还你不是在欺负她?” 丁永安“啊”了一声,似乎才觉自己不心吃了独食。他忙分出几串递到阿黛面前,无比殷勤的道:“饿坏了吧,你也吃点,别都紧着我一个人。” 阿黛忙推辞道:“你吃吧!我肚子不饿。” “不要推三阻四的,让你吃你就吃。”丁永安却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热情无比的将这把烤蘑菇串塞进她手中。 阿黛踌躇了片刻,又将手中的烤蘑菇递到花怜月面前。细声细气的道:“我真的不饿,瞧你奔波了大半,肯定是又饿又累,不如尝尝我的手艺吧!” 花怜月盯着她手中的烤蘑菇瞧了半,却没有动手去接的意思。气氛微妙的尴尬起来,直到阿黛脸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了,她才慢腾腾的伸手接了过来。 阿黛甜甜的笑道:“快趁热吃,凉了就不香了。” 花怜月并不急着吃,只凑到鼻端闻了闻,含笑道:“好香,阿黛姑娘的手艺的确不错,日后谁要是娶了你,可真是有福了。” “不要拿我打趣!”阿黛半羞半恼的垂下头,往火堆里扔了几根枯枝,原本快要熄灭的火苗突然蹿起有半尺高。 丁永安在一旁瞧着有些不得劲,他用力的咳嗽了一声,将最后一串烤蘑菇狠狠咬下来,胡乱嚼了几下吞进去。而后拧着眉头催促道:“哪那么多废话,快点吃,吃完了咱们还要走出这片鬼林子,去官道边看有没有车队肯载咱们一段。” 花怜月微微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见她终于开吃了,阿黛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花怜月吃的很慢,很优雅!这普通的烤蘑菇给她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意境。其结果就是,半个时辰过去了,她连一串都没有吃完。 丁永安抬头望了望,心中不由焦躁起来。他忍不住呵斥道:“快点吃,再磨蹭下去,黑前咱们就要赶不上镖队了。” 他声音很响亮,就像是平地惊现一声炸雷。吓得花怜月手一抖,剩余的烤蘑菇全都掉进了火堆里。她翻了白眼,抱怨道:“吵什么,这下好了,想吃都没得吃了。” 丁永安没好气的道:“没得吃正好,走了走了,不能再继续耽误下去。”他也不等花怜月话,自个扶着树干倔强的站了起来。 阿黛忙上前扶住了他,花怜月也没有继续与他做对,慢腾腾的走在俩人身后。 足足花了一个时辰,三人终于看见了官道。不但看见了官道,他们还看见一黑一白两匹马,正甩着尾巴悠闲的啃食着路边的野草。 丁永安精神猛然一振,惊喜的道:“是我们的马!这回好了,不会因为耽误时辰被老头子骂了!” 阿黛独自搀扶了他这么久,也累得够呛,陡然看见这两匹马双眼也是一亮。 花怜月倒是浅浅笑道:“咱们运气还真不错,这两匹无主的马在官道边徘徊这么久,居然没有被路过的行人顺手牵走,也算是奇迹了。” 丁永安傲然道:“你知道什么,我的乌云马上烙了丁家镖局的印记,是去不掉的。从这条官道过的大多是旬阳客商,或者是附近百姓。他们谁不认识我丁家镖局的印记?谁不知道我丁家镖局的威名,自然也不敢乱牵我丁家的马匹。” 他将手指塞进嘴里,用力吹响。原本还在吃草的乌云马立刻竖了耳朵,扬起了脖子。随即“笃笃笃笃”一溜烟的跑了过来。 这回丁永安不用阿黛继续搀扶,他双手扳住马鞍,右脚踏上马镫。一用力,飞身上了马背。他这套动作如行云流水极为潇洒,重新坐上马背的他顾盼神飞,少镖头的威风终于又回来了。 阿黛一双眸子紧紧望着他,眸中洋溢着动人的神采,竟然有些痴迷崇拜的味道。 丁永安拉着马头来回转几圈,他一挥马鞭,大声喝道:“上马,准备出” 一路疾奔,直到太阳平西,沿路的野草大树都挂上了红色的光环,他们才勉强追上镖队的尾巴! 丁镖头虽然依旧不苟言笑,可见他一直在车队尾部吊着。不用明,大伙都知道他在揪心着丁永安的安危。好不容易见丁永安归队,他还是习惯性的先呵斥了他一顿,然后紧绷着老脸亲自将阿黛送到钟灵秀的马车上。 一奔波劳累,月儿刚刚爬上柳梢头,镖队才按照计划来到竹隆镇。大队人马刚刚准备入镇,就与另一条路上疾驰而来马队差点撞上。 这伙人气势不凡,清一色的黑色劲装,腰配宝剑。别看他们足足有三四十人,却进退十分有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必定是受过良好训练的护卫,而能够拥有这样训练有素的护卫,他们的主子必定是非富则贵出身不凡。 丁镖头恰好就是这么一位明眼人,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他自然有一套为人处世的方法。丁家镖局车多人多,将通往竹隆镇的官道堵得严严实实。他立刻指挥自家车队尽量溜边,给那只马队尽量让出一条能够顺利通过的缝隙。 那支马队也不客气,见镖队让出道来,领头的护卫立刻对丁镖头一抱拳,朗声道:“多谢!” 丁镖头回了一礼,道:“不必客气,大家都是出门在外,与人方便自己方便!”那护卫头领也不多做寒暄,一夹马腹,领着一行人策马飞奔过去。 花怜月劳累奔波了一,自然不想再继续骑马。她又爬到其中一辆马车上,叼着一根野草,半躺在叠的老高的麻包上休息。 见这支马队气势不凡,她忍不住探出头去多看了几眼,马队中有一位穿着黑袍的青年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青年身上的黑袍与旁人的不同,隐隐有着银色光泽在缓缓流淌,腰间的玉带晶莹而精美,再配上他如谪仙般俊美的外貌,足以让所有女子为之倾倒。 刘晖?居然是应该在旬阳的刘晖! 花怜月触不及防见到他,心中狠狠一搐,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撕裂,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的手心瞬间一阵冰凉。 刘晖似乎察觉到什么,他毫无征兆的抬起头四下张望。幽深的黑眸中一片沉寂,眸光犀利而冷漠。花怜月忙缩回了脖子避开他的视线,心中却已经乱成一团。 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自己已经用最快的度离开旬阳城,为何他还会追上来?难道是萧凤楠泄露了自己的行踪?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一闪,瞬间就被摒除到脑后。她知道,就算有把刀架在萧凤楠的脖子上,他也绝对不会出卖自己。 莫非只是一个单纯的巧合? 花怜月的手指无意识的刮着身下的麻袋,粗糙的麻袋被她的指甲刮得出刺耳的沙沙声。她脑海中却思绪纷杂,不知道是该马上离开,还是先探明他的来意。 在丁家镖队的刻意避让下,刘晖的马队很快越过他们进入镇子。花怜月悄悄松了一口气,却又莫名感到一丝惆怅。她勾起唇角暗暗自嘲的苦笑,笑自己终究还是做不到心如止水。 镇子不大,自然不可能容纳如此庞大的镖队全部进驻。不过已经有两位镖师骑着快马先一步进镇,联系了好几家熟悉的客栈与货仓。 货仓大多在镇子外面,客栈都在镇子里面。于是庞大的镖队,被丁镖头化整为零,分别入驻货仓及客栈。 丁捕头还特意寻到花怜月,让她入住条件较好的客栈。没想到花怜月却一口拒绝了,她情愿在镇子外继续睡帐篷,抓乱闯的蛇,也不想冒险住在镇子上。万一被刘晖现自己的行踪,那才是叫不应叫地不灵。丁捕头拗不过她,只得无奈应允。 丁永安因为扭伤了脚,自然是住在镇子上的客栈中,方便看大夫抓药。那些随行的客商也选择住宿条件较好的客栈。花怜月没想到的是,钟灵秀居然会选择住在镇子外。 淡淡的月辉下,无数的帐篷如众星拱月般围着货仓搭建。 钟灵秀与阿黛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面前燃着一个火堆。在火光的巧妙映衬下,钟灵秀本就清丽脱俗的一张脸,多了三分娇媚与艳色。偏偏她又眉尖轻蹙,似带着某种委屈与脆弱,引得不少年轻镖师的眸光一个劲在她身上打转。 第一百六十九章 勾魂 劳累了一的镖师们围坐在篝火旁谈笑风生。 Ww W COM篝火上架着一口口的铁锅,里面熬着浑浊的茶水。谁要是吃干粮吃的口渴了,就会从铁锅里舀出一碗苦涩的茶汤润润嗓子。 花怜月这两也与几个镖师混熟了,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席地而坐。啃一口干的掉渣的面饼,再喝一口带着药味的茶汤。 据这些茶汤里除了茶叶外,还加了一些草药。听丁家镖局刚刚成立时,那些镖师们一向随意惯了,押镖的路上,只要是口渴了不管遇见什么水,先掬一口喝了。于是有好多趟镖因为镖师水土不服,造成跑肚拉稀而耽误了行程。 丁家镖局为此还陪了不少银子,后来也不知道丁镖头请教了哪里的神医,开了一副方子。以后镖师们押镖时,不许在随便取水饮用,而是必须喝这种茶汤。来也奇怪,自从饮用这茶汤后,很少有人会因为水土不服而跑肚拉稀,耽误行程了。 花怜月心中有事,自然影响到了胃口,勉强吃了一块面饼就饱了。不过那带着药味的茶汤倒是颇对她的胃口,于是口口的抿了不少。 不等夜色深沉,她拖着早就乏透了的身子回到自己的帐篷。原本以为心思纷乱会让自己失眠。没想到脑袋才挨着枕头就呼呼大睡起来。 这一睡本该安稳到亮,却因为睡前她喝了太多的茶汤,硬生生被憋醒了。她紧紧夹着双腿,捂着肚子不断的左右翻动着,就像是被至于铁锅上的烧饼。可惜期待中的阳光并未出现,浓浓的睡意却已经被折腾没了。 她无奈的叹口气,只得披上外袍钻出了帐篷。此时大多镖师已经各自回帐篷睡觉,依稀还有几处火堆在燃烧着,一些守夜的镖师抱着剑鞘,强撑着睡意围坐在火堆旁,一切显得十分平静。 秋风渐起,吹得货仓外挂着的红灯笼轻轻晃动,本就不甚明亮的光线越飘忽不定。花怜月莫名打了个寒噤,忙捂着肚子寻到一间破旧的净房,匆匆忙忙的解决了问题。 带着凉意的秋风吹走了她最后一丝睡意,寻思片刻,她鬼使神差般沿着货仓旁的木制楼梯慢慢往上爬去。 这些货仓极高,若是在镇子上,几乎可以与那些三层楼媲美。加上周边又没有什么山峰或者特别高大的古树阻挡,所以视野极为开阔。 沿着楼梯来到货仓顶上,远远的,她瞧见漆黑的夜色中,竹隆镇上却是灯火璀璨,就像是无数闪亮繁星跌落人间。虽然听不见镇上的动静,不过这些明亮的灯火,足以证明此刻竹隆镇上必定有许多人还未入眠。 “姐,心台阶!” 就在花怜月愣怔间,却听到阿黛的声音在货仓下响起。她眉头暗蹙,钟灵秀为何半夜也来爬这货仓,难道今日她也看见了马队里的刘晖,所以也想登高远远的望他一眼? 花怜月心中微微一滞,是要彻底遗忘,可心中还是会觉得不舒服吧! 她实在不想与钟灵秀正面对上,可惜货仓上下全靠这架古老的竹梯,除非她有飞遁地的本事,否者是避无可避。 犹豫了一瞬,花怜月索性一转身,大摇大摆的顺着楼梯往下走去,既然无处可避那她干脆不避。 钟灵秀披着一件月白色的斗篷,头上兜着风帽。夜色下,她的脸大半被风帽的阴影遮住了,只有那双眸子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她见到不声不响径直从货仓上下来的花怜月时,明显脚步一滞,花怜月却目不斜视的与她擦身而过。 阿黛就跟在钟灵秀的身后,见到花怜月眸中一亮,招呼道:“花大哥,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呀?”她又对钟灵秀道:“姐,今日随少镖头一起去救我的,还有这位花大哥!” “你姓花?这个姓氏倒是不多。”钟灵秀被这个姓氏触动了某根神经,她犀利的眸光狠狠朝着花怜月脸上刺去。 尽管光线昏暗,花怜月那张平淡无奇的脸,还是让她瞧了个清清楚楚。尽管这张脸与她记忆中的脸截然不同,可是她心中还是升起一丝奇异的感觉。 “别的地方或许不多,不过在我们村子里,十户倒是有八户是姓花的,一点都不少。”花怜月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两声。 “不知花大哥的家乡在哪?”钟灵秀看似随意的问道。 “钦州,玉昆山!” 花怜月胡乱报了个地名,她感觉到钟灵秀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转,不由暗暗蹙了蹙眉。就听阿黛随口道:“花大哥,可是睡不着,所以出来欣赏这难得的月色?” “我是个粗人,可不会欣赏什么月色。”花怜月学着百花谷明叔的口气,极为粗鄙的道:“本来睡得好好的,突然闹肚子,就寻个安静的地方嘿嘿!” 钟灵秀本来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却很快被她那两声嘿嘿给恶心到了。她立刻嫌弃的偏开头,扯出丝帕掩住了口鼻。 阿黛同样表情一凝,她立刻用手捂住口鼻,低声惊叫道:“难道你所谓的安静之地,就是这货仓顶上?” 花怜月似乎没有觉查到这对主仆明晃晃的嫌弃,她还恶趣味的故意靠近些,极热心的道:“这地方好,视野开阔,空气清新。最难得的是,有什么气味被风一吹就散开了,也不用怕被熏着。难道你们也和我一样,大半夜不睡觉也来寻个安静之地嗯嗯?” “闭嘴!”钟灵秀慌忙后退几步,她忍无可忍,呵斥道:“真是太粗鄙,太恶心了!阿黛,我们走!”可惜她的声音太过温婉,就算是呵斥似乎也没有什么气势。 钟灵秀似乎真的怕黑暗中会踩到某些不明之物,也顾不得上货仓顶了,直接转身匆匆离去。 花怜月还在后面故意大声呼喊道:“喂,你们姑娘家可不能这么憋着,会憋出毛病的。” 黑夜中,隐隐传出阿黛一声怒斥:“闭嘴!” 花怜月果真从善如流的闭了嘴,不过脸上得意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不过再一细想,这算不算恶心了别人的同时,又恶心到了自己?想到这里,她又有些笑不出来了。 秋风乍起,花怜月不由打了个寒噤。她忙裹紧了身上的衣服,缩着脖子灰溜溜的回帐篷睡觉去了。 不久后,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一丝耀目的霞光将那些白云染成了玫瑰般的艳红。镖局的人已经开始忙碌起来,吆喝声,马嘶声,车轮声不绝于耳。 还有不少附近农舍的村民,也挑着自家农田里收获的作物准备去附近的镇子叫卖。 一个老汉挑着两筐水灵灵的水萝卜,从花怜月的面前走过。花怜月见那些萝卜白白胖胖的十分可爱,上面还带着未干透的水滴。她不由嘴馋起来,于是随手从筐子里抽出两根还带着青皮的水萝卜,然后丢了几块铜板给那个老汉。 老汉呵呵笑道:“谢谢哥。我这萝卜可是今早刚拔出来的,保证个个水分十足。” 花怜月用袖子将萝卜插干净,咔嚓一声咬下了一大块。这萝卜水润清甜十分爽口,就跟吃秋梨差不多,比秋梨又多了丝丝辣味。 花怜月嚼着水萝卜,看着眼前兵荒马乱的情形,心中却莫名生出一种豪情来! 没有了锦衣玉食,没有了大双双的精心伺候。每日跟着这些为了生活而不得不四处奔波的汉子混在一起,让她体会到了另外一种生活的激情。 镖队在竹隆镇外汇集,再次踏上漫长的旅途。在随后的日子里,花怜月也不再赖在马车上偷懒。她学着那些镖师的模样,一路上逢山过水,打尖吃饭,住宿露营,都出了不少力气。 到了夜间,独自躺在自己的牛皮帐篷里,她往往疲惫的连手指头都不想抬起来,却有一种心满意足的充实感。 至于钟灵秀之类的,她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全当不认识。偶尔在马队里碰见,她也是目不斜视的擦身而过。 钟灵秀对她有种熟悉的感觉,一直在暗暗观察着她。这么长时间下来?却又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一个合格的镖师。因为不管是言行举止还是衣食住行,花怜月表现的完全和男子没有什么分别。而且还是极为粗俗的男子,根本看不出一点女子的痕迹。 越往北地走,气就越寒冷。虽然同是秋,在旬阳时只需穿件外袍,而北地的百姓却穿上了各色皮袄子避寒。 花怜月也有一件袄子,是实在冻的狠了,在一个镇上买的。最寻常不过的羊皮袄,即轻便又暖和。外面的羊毛蓬松而柔软,花怜月很喜欢用手心去抚摸,痒痒的极为有趣。 可惜就算是最的羊皮袄子穿在她身上也略显肥大,她只得用布带一圈又一圈的紧紧缠住。看上去就像是偷大人衣服穿的皮子,倒是让几个与她熟悉的镖师好一顿嘲笑。 记得当时丁永安也买了铺子里最贵的两件狐裘,虽然不是极品狐皮,也花了他几百两银子。而这两件狐裘被他巴巴的送到钟灵秀的马车上。 丁镖头得知此事脸都黑了,花怜月不怀好意的揣测着,大概丁镖头向钟家收取的费用,也不过几百两而已。又被自家儿子大手笔还了回去,这一趟下来,钟家这笔买卖算是彻底亏了。 来也奇怪,自从出了竹隆镇,丁永安似乎被钟灵秀勾住了魂魄。他成围着她的马车打转,殷勤备至的嘘寒问暖,舍不得离开半步,为此还将镖队的事也给耽误了。 钟灵秀却一直垂着车帘避而不见,有什么话都是让阿黛转达,明显就是对这位少镖头的热情难以消受。 那些镖师都是些粗鲁汉子,见状难免笑话丁永安没用,连个女人都拿不下,他丝毫也不介意依然固执的我行我素。 丁镖头为此暗地里不知训斥了丁永安多少次,却一点用的没有。他往日对丁镖头还有所畏惧,如今他一只知道笨拙的想要获得心上人的青睐,却始终不得要领,就像是情窦初开的伙子,至于丁镖头的教诲早就抛到耳后。 毕竟是自己儿子,虽然丑态百出,丁镖头又不能真的将他怎么样,只能随他去了。 这,色渐晚,镖队按照行程在一处宽阔的芦苇地中安营扎寨。此处离边关只有五的路程,大伙虽然疲惫,却依然感到精神振奋。完成了这趟镖,又要多一笔不菲的进帐。不过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在那些牧民手中购买一些药材,香料,兽皮,宝石。 这些东西在牧民的手中不值钱,可是带到富庶的中原却是珍稀之物。这些东西一但出手,不知要翻多少倍利润。也是这些可观的利润,才能支撑镖师们冒着危险艰难的走这一遭。 花怜月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些,于是听的津津有味。她坐在火堆旁,两只手笼在摇曳明亮的火边,几乎冻僵了的手重新温暖起来。一个四十来岁的镖师推了她一把,问道:“花兄弟,你是第一次来这边吧?” “不错,以前倒是想来,却一直没有机会。这次也是镖头好心,才会带我一程。”花怜月老老实实的道。 “难怪,我们了这么多,你却只知道傻乎乎听着。”那个镖师笑呵呵的道:“等顺利交了货领了银子,你跟我走,我带你去买这些,保证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多谢!不过还是不用了。”花怜月微微一笑,道:“毕竟第一次来北地,我还想游历一番,不会跟镖队一起回去。” 花怜月的断然拒绝,显然让那位镖师感到意外。不过他也没有多问,点点头,又与旁人话去了。 夜色渐渐深沉,花怜月现守夜的镖师比以前多了一倍不止。她有些奇怪,问过才知道,原来越是靠近边关就越乱,那些牧民仗着骑术高,常常会偷偷绕过边关守军,抢劫路过的客商。当然,也有不少附近的百姓假扮牧民抢劫,那些客商被抢怕了,都会组织自己的武装力量进行反抗,所以时常会生规模的械斗流血事件。 因为不管是本地百姓,还是那些牧民,都知道规模械斗朝廷还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事情闹大了,就会引来大批官兵围剿。 花怜月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路不断有些客商拿出不菲的银两想要加入镖队,却被丁镖头强硬的拒绝了。那些客商也不着急,索性厚着脸皮跟在镖队后面一起赶路。镖队休息他们也跟着休息,镖队启程他们也跟着启程。原来是看中了这支镖队武装力量的强大,想要寻求保护。 眼前这片芦苇茂盛,高大,下面也不知埋藏了多少因财丧命的尸体。 第一百七十章 激怒 熊熊火焰照亮了漆黑的夜色,围聚在火堆旁,每个人的脸都被灼热的火焰烤的通红。Ww W COM身上的寒冷也被彻底驱散。不时有火星腾空而起,就像是漫飞舞的萤火虫,为这漆黑的夜增添了几分神秘的美艳。 夜风寒凉,吹得那些比人还高的芦苇出飒飒响声。 一阵婉转空灵,清脆悦耳的竹笛声,在夜空中飘然而来。一会如百鸟啾啾热闹喧嚣,一会如山泉叮咚空灵清透,一会如细雨敲窗慵懒低吟,一会如春风拂柳徐徐而来 花怜月双手环膝,静静的侧耳聆听着。不止是她,几乎所有镖师们都不再喧哗,生怕自己粗鲁言语亵渎了这美妙的笛声。 月光疏影中,一位素衣女子,墨披肩,袅袅娜娜的侧身坐在马车前。她半垂着头,眉目微敛,一根紫竹笛横在她嫣红的唇边,十根修长如玉的手指在竹笛上轻快的舞动着。 花怜月不得不承认,钟灵秀的确是个才貌双全的才女。不别的,就凭她用这么一支再普通不过的竹笛,吹出如此美妙动听的曲子,已经足以将京城那些所谓的名门闺秀比下去。 花怜月侧着头不动声色的凝视着她,她的笛声虽然欢快空灵,让人听得心头愉悦。可火焰腾腾中,她偶尔抬眸一瞥,清冷的眸光中却透着疏冷及无情,甚至还隐隐藏着狠辣! 丁永安就在马车不远处,他一脸痴迷的望着她,想要靠近却又生怕唐突了佳人。那副摩拳擦掌,抓耳挠腮的心焦模样,让花怜月哑然失笑。 一曲毕,周遭还是一片寂静,众人似乎还沉浸在美妙的笛声中不能自拔。花怜月却悄悄站起身,往后退去。脚步匆匆的穿过密密麻麻的帐篷与无数马车,直到来到一个毫不起眼的帐篷前。她左右环顾了一圈,见身边再无旁人,忙掀开帐篷钻了进去。 帐篷里燃着一盏昏暗的油灯,丁镖头席地而坐,面沉似水,周身散着一股凌厉的气息。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十**岁的圆脸少年,少年瘦削黝黑,脸上满是大大的红色疙瘩,头也是乱糟糟的,身上的羊皮袄子肮脏不堪,周身还有一股子马粪的气味。偏偏一双细长的眸子黝黑无比,透出野狼般桀骜不驯的光芒。 “见过镖头!”花怜月对他一拱手。 “花兄弟!”丁镖头点点头,指着身边的少年对花怜月介绍道:“这是风。”风对花怜月抱拳行了一礼。 “风兄弟!”花怜月赶紧回了一礼。风咧嘴一笑,只不过他的笑声十分怪异,就像是指甲在铁器上抓绕,让人听着头皮麻,心中怵。 花怜月疑惑的望向丁镖头,丁镖头微微一叹,解释道:“风不是镖师,他只是马倌而已。因为他是生聋哑,从就被家人抛弃。我将他捡回镖局时,他已经七岁。因为时候经常被人欺负,所以他不太愿意与人群接触,成日就是与镖局那些马匹为伍,当然他的骑术在镖局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顿了顿,他又道:“我想来想去,目前只有他是我绝对信任的,也只有他才能做成此事!” 花怜月点点头,道:“丁镖头既然相信他,我也不多什么。只是这一趟十分凶险,风他” “我已经对他言明了。”丁镖头侧头望了风一眼,骄傲的道:“不过,他坚持要走这一趟。到底是我养大的孩子,从不知道畏惧是什么!” 本该是生聋哑的风似乎听见了丁镖头的话,他双眸炯炯光的盯着花怜月,将自个胸膛拍的啪啪作响,喉咙里还出野兽般低哑的咕哝声。 花怜月吓了一跳,丁镖头却站起来,拍着他的肩头笑骂道:“行了,行了,我也不用你表什么忠心,只要能安全回来就好。” 丁镖头话的时候,风仔细盯着他的嘴唇。待他完后,风又是裂嘴一笑,而后一个劲的点头。 花怜月暗暗诧异,没想到这个貌不惊人且身带残疾的少年,居然能够读懂唇语,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半个时辰以后,风独自从丁镖头的帐篷里钻了出来。他警惕的环视了周遭一圈,吸了吸鼻子,裹紧身上的羊皮袄子,缩着脖子往马匹货物聚集之地慢慢踱去。 “臭子,跑哪里偷懒去了!” 远远的,老马一看见他,就习惯性的呵斥道:“不知道这种地方野狼最多吗?也不知道老老实实守着,还敢四处闲逛?真是个榆木疙瘩,若是手眼机灵点,脑瓜子灵活些,我哪里还要受这个罪!” 他一边喝骂,一边连着打了好些哈欠,连眼泪水都冒出来了,看来困意颇重随时都要睡着。 一向闷声不吭任凭他欺负的风忽然双眼怒瞪,他喉咙中出野兽般的低吼,一把抓住老马的胸口的衣服,一只硕大的拳头带着风声挥了过去。 拳头虽然没有直直砸在老马脸上,却将他头侧的一只麻包给打穿了,无数雪白晶莹的细盐,哗啦啦撒了出来。 风虽然瘦削,却比老马高了半个脑袋。加上每干的都是粗重活计,一身腱子肉练得如同铁疙瘩般坚硬有力。此刻毫无征兆的怒,着实将老马吓了一跳。 他本就是色厉内茬之辈,被风揪住了脖领子,又挣脱不开,只得瞪着眼睛怒喝道:“你,你想做什么?莫非还想动手打人不成?臭子,我可告诉你,今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我就让少镖头将你从丁家镖局赶出去,你信不信?”尽管他言辞犀利,可是他有些飘的嗓子,还是透露了他此刻的底气不足。 风紧紧盯着他嘴唇的蠕动,待他完后,用力将他一推,又朝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随即傲然的将下巴扬起,大摇大摆而去。 老马一向仗着自己是镖局的老人,又与丁永安亲近,所以喜欢欺负新人。尤其是风,不会告状,又没有亲人可以依仗,更是被他欺负的死死的。 “臭子,有本事你别走。咱们真刀真枪的干一场!你这个有娘生,没爹教的狗杂种,敢在你马爷面前逞威风,怕是活腻歪了”老马在风身后跳着脚,口沫横飞的怒骂不休。老鸹般的声音,刺耳聒噪,在寂静的夜色中传出了很远。 很多镖师在睡梦中被惊醒,难免不满的嘀咕两句:“这个老马,死性不改,又在欺负风了!”嘀咕完,翻个身又呼呼睡去。 风大步回到自己的帐篷里,有几个原本睡着的马倌也被外面老马的喝骂声给吵醒了。不过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们都选择不动声色的假寐。 风也不在意,他阴沉着脸开始利落的收拾自己的衣服。他的东西并不多,也就几件换洗衣服的中衣而已。很快将这些衣物打包好后往肩头一甩,他大步往帐篷外走去。 一个平素与他关系还不错的马倌,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忙跳起来追了出去。他在帐篷外拉住了风的衣袖,俩人面对面而立,他才不解的道:“你这是准备去哪?” 风啊啊了几声,抬手指了指东南方,旬阳城就是在那个方向。马倌很快领悟到了他的意思,不由吃惊道:“你想回旬阳?” 风一脸坚定的用力点头。 “我的,你是不是真傻呀!”马倌无奈的一拍脑门,随即苦口婆心的劝道:“眼见还差几就要到边关了,你这个时候回去可是一个铜板都赚不到,这一个多月的辛苦岂不是白费了。” 风倔强的扭开头,不去看马倌话。不过看他撅着嘴,拧着眉,双手握拳的模样,似乎正处于极度愤怒中,完全就像是个在耍性子的孩子。 那个马倌也是好心,他见风依然倔着不依不饶的模样,只得压低了嗓子苦口婆心的劝道:“那老马是嘴碎了些,你不理他就是了,何必为了这样一个人与银子过不去。你可不了,又没有家人帮衬,走这一趟好歹也能赚上一笔。到时候也有银子请媒婆为你找媳妇成家,难道你还真想在镖局里做一辈子的马倌吗?” 风愤怒的指着远处的老马连比带划,嘴里出难听的啊啊声,依然一副怒火难消的模样。 “好了,该的我都了,你自己也好好想想吧!”马倌打了个哈欠,苦笑着摇摇头,转身回了帐篷。 风眸中闪过一丝犀利的寒芒,他用衣袖抹了抹鼻子,又指手画脚对老马表达了一番自己的愤怒后,终于牵了一匹马硬生生闯出了镖队外围的木栅栏,迅远去。 他闹出的动静不,惹得那些驻扎在镖队周围的客商们,纷纷派出自家的伙计查看,生怕是有劫匪生事闹出这番动静。结果只看到那只庞大的镖队中,一人一骑飞快离去。还有人追在后面疾呼:“风,快回来,别闹孩子脾气,再大的委屈也有镖头给你做主” 难怪会这么大动静,原来是有人在闹脾气。那些看热闹的客商们,翘望了半,也没望见什么新鲜事,只得撇撇嘴,各自回了帐篷。 黑暗中,有人迟疑的问道:“咱们要去追吗?” 静默片刻,有人道:“算了,跑了就跑了吧!反正咱们的目的不是人,而是他们手中那批货。” “哎,要是以前,这点东西咱们怎么会看在眼中。如今却要如此费尽心机,真是可恼!” “此一时彼一时,拜贤王殿下所赐,咱们的族人差点全部死绝。就连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银钱,都让他给一锅端了。这批货是咱们翻身的好机会,所以只能成功绝对不允许失败。” 还未亮,就有人将此事报到丁镖头面前。丁镖头勃然大怒,还特意将老马找来,严厉的呵斥了他一顿。一向眼高手低又自命不凡的老马,臊眉耷眼的从丁镖头帐篷里出来,心中的怨恨却越难以抑制。 刚亮,镖队拔营启程了。那些跟了他们几的客商,知道他们严谨的行事作风,自然早早做好了准备。 而其中有两只型队伍是昨日才跟上的客商,营帐里的炊烟才刚刚升起,却见对面的镖队已经开始动身。他们也手忙脚乱的熄了炊烟,整理行装货物急急忙忙跟着上路。 已经泛黄的芦苇就像一张巨大的地毯,秋风吹过荡漾起层层绿波,露出暗藏其中的各色绚丽野花。这里本是大片湖泊,因为湖水干涸渐渐变成平原,偶尔还能遇见一些满是深绿色浮藻的水泡子。 一些野鹿群,野羊群,被镖队惊动了,胆怯的迅离去。它们四蹄翻飞,给这片静谧的土地带来了几分勃勃生机。 此处土地湿润黏厚,马车行走异常困难,于是镖队的度比以前慢了许多。不时还有车轮陷入泥潭之中的状况生,于是镖师们又不得不充当苦力,一路上拉车,推车,忙得不亦乐乎。 好不容易走出这片芦苇地,已经到了傍晚。色变得晦暗阴沉,眼见是要下雨的模样。丁镖头嘱咐镖队特意寻了地势较高处安营扎寨。那些镖师们个个都累得连话都不想多一句,只沉默的做着手上活计。 丁镖头沉默的围着镖队转了几圈,指挥大伙将帐篷牢牢加固,钉桩也比平时深了一倍不止。防止夜间若是下暴雨会将这些钉桩给冲毁,到时帐篷也就没法用了。 这里夜间的温度极低,又是一片荒芜的平原。入目所及除了野草就是大树,连个山洞都没有,根本无处可避。若是不心被雨水淋湿了,会把人活生生冻死。 除了帐篷还有那些货物,绫罗绸缎自然是不能淋雨的,而那些细盐就更加不能沾雨。毕竟布匹被弄脏了,还能贱卖回本。而细盐若是被雨水淋湿了,就会化成盐水彻底流逝,连哭都哭不回来。 好在镖局之人经验都十分丰富,他们有条不紊的抽出木板挡在货物的周围,又扯出油布将那些不能沾水的马车包扎的严严实实,以防被雨水淋湿。 第一百七十一章 暴雨过后 疲惫不堪的花怜月早早就躺回帐篷里休息,几乎是头挨着枕头,立刻就进入了梦乡。 Ww WCOM感觉刚刚才睡着,她就被一声紧过一声,尖啸如鬼哭狼嚎的风声给惊醒了。 微弱的油灯下,她惊恐的看见牛皮帐篷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在狠命撕扯,推挤。圆锥形的帐篷如同被拧坏的麻花,似乎随时会被狂风卷走。 外面传来杂乱无章的吆喝声:“风太大,快些将马车上的油布加固。” “快,这边有油布被吹走了,过来几个人将麻包卸到帐篷里去。” “丁镖头,有几匹马受惊了” “不要管马,先卸货” 一声又一声的急喝中,开始响起稀稀落落的雨滴声。花怜月慌忙穿好衣服,披上油布做的雨披,提着防水的明瓦灯笼钻出了帐篷。 一阵狂风迎面而来,吹得她屏住呼吸,眯着眼眸,连着后退了好几步。身上的雨披也被高高掀起,就像是展开的蝙蝠翅膀。 几滴雨水落在她的脸上,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抬眸望了出去。夜色中,到处都是灰蒙蒙冷飕飕的,无数挺拔的树儿被狂风吹弯了腰,野草匍匐着护住脚下油黑的土地。 镖师们身上披的防水雨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们看似慌乱,实则有条不紊的各自忙碌着。有的在加固马车周边的防水屏障,有的在帐篷周围挖出一条条引水的沟,有的在检查栓马的缰绳是否坚固 一个闪电突兀的劈裂长空,瞬间照亮了大地。隆隆雷声紧随其后,紧接着大颗大颗的雨滴如爆炒豆子般哗啦啦的砸了下来,空气中立刻带上寒凉湿润的泥土气息。 雨很大,很急,砸在身上有些疼。 “快,雨下大了,加快动作,别让盐包淋湿了!”丁镖头焦躁的呼喊声,隐隐从人群中传出来。花怜月撸了撸袖子,毫不犹豫的加入忙碌的队伍。 暴雨如注,花怜月跟在众位镖师身后奋力护住那些货物,哪怕被狂风吹散了髻,那怕被冰凉刺骨的雨水淋湿了衣裳。他们只有一个念头,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必须要护住这些货物。 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批货存在与否不但关系着他们的腰包,同样也关系着镖局的声誉及命运。 地间一片漆黑,雷声轰鸣,不时有一道道闪电划过际。白练般的雨水倾泻而下,砸的她不能抬头,不能呼吸,不能迈步。她却学着别的镖师模样,紧紧压制住油布,丝毫都不敢放松。 她脚下的雨水很快汇聚成一条条河,虽然先前镖师们就已经挖出了一条条引水的沟,可这雨水来得太急,沟还没来得及挥排水的作用,雨水很快淹过她的脚面。 这场暴雨夜似乎特别的长,下了许久仍旧没有过去的意思。狂风在拼命嘶吼着,雨水在不断的倾泄着。很快,花怜月觉得身上的雨披似乎失去了作用,大量的雨水顺着脖子滑进她的身体。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水里,只剩下心口还有一丝热气。虽然带着面具看不出脸色的变化,可她的嘴唇已经被冻得乌紫,身子也不受控制的哆嗦成一团。 被冻得狠了,她也麻木了。脑子中一片空白。什么也不去想,只下意识的将油布紧紧压住。 可惜这个时候谁也顾不上谁,其余的镖师被这暴雨淋着,同样也不好受。不过他们早就习惯了这样风里来雨里去,随时会出现的险况,倒是没有花怜月那么狼狈。 也不知过了多久,雨势终于慢慢了,风也停止了咆哮。花怜月松了一口气,抹去脸上的雨水,慢慢挺直了麻木到几乎快要断掉的脊梁。 “行了,行了,这些盐包终于保住了!” “这算什么,以前在怀安时,那场百年难遇的暴雨才叫吓人阿嚏,阿嚏” “呵呵,快去找干净衣裳换上,这寒地冻的,若是感染了风寒可不得了。” 风雨过后,被水洗过的幕黑得越透亮。一颗二颗无数颗寒凉的星子,也纷纷跳了出来。 众人由先前的肃穆,变得逐渐放松。也不用再警惕油布,雨披会被风吹走,于是大伙又絮叨起来。 “阿嚏,阿嚏,阿嚏”花怜月连着打了无数个喷嚏,眼泪都被逼出来,鼻子更是又酸又涩难受的要命,浑身哆嗦着就像是风雨中的树叶。 “姓花的,不是我你,你这身子骨也太弱了。淋了这一场雨,你就跟个落水鹌鹑似的。要是碰到更大的场面,你可怎么应付得了。早你不适合吃这碗饭了,偏偏要逞强”老马不会放过一丝奚落花怜月的机会,逮到就要刺她两句。 他原先是想要联合丁永安将她赶走,好让自家兄弟顶上。可惜那丁永安就像是吃错药一样,只跟着钟家姐打转,根本不再愿意搭理他的挑拨。而花怜月又有丁镖头护着,他终究还是不敢太过造次。 他那兄弟远远跟着镖队足足走了五,见始终没有机会顶上。最后不得不放弃,返回了旬阳,为此还白白花用了一笔银子。想到这里,老马心中就像猫抓一样难受。 老马还在絮叨的抱怨,耳边却突然响起炸雷般的怒吼:“老马,你那张臭嘴又在胡咧咧什么?你已经把风逼走了,现在还想逼走一个吗?”丁镖头大步而来,他脸色阴沉难看,身上也是湿哒哒的极为狼狈。 老马一缩脖子,嘀咕道:“这不是闲下来,寻花兄弟聊两句嘛!既然开不得玩笑,我走就是了”老马立刻识趣的转身离去,因为他知道很清楚这个镖队里,谁能惹,谁不能惹。 丁镖头看着他的背影暗暗摇头,“阿嚏,阿嚏!”花怜月又打了几个喷嚏,她眯着朦胧的眼睛,胡乱擦了擦鼻子,压低声音对丁镖头道:“这是个好机会,去看看跟着咱们的商队中,哪些举止有异常。” “你是怀疑”丁镖头一脸凝重的望着她,没有继续下去。 花怜月点点头,道:“不错,我就是这样怀疑。” “好,我亲自去查看。”丁镖头干脆的转身欲走,不过在走之前,还是暖心的叮嘱了一句:“赶快把干净衣裳换上,别感染风寒了。等会有热姜汤送来,记得多喝两碗汗。”此刻的他一点都不像杀伐果决,稳重沉静的镖头,更像是一位慈祥的老父亲。 “知道了!”花怜月微笑着目送他离去。心中暗暗希望,以他犀利敏锐的洞察力,能找到背后的敌人究竟是谁。 回到帐篷里,她才惊愕的现自己的帐篷已经变成水洼,所有的衣物都在水面上飘着,甚至还有她那件月白色,绣着淡淡樱花图案的肚兜。 “阿嚏,阿嚏”她又不受控制的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心中却是哇凉一片。 她叹息着从水里捞出自己的衣物,挤干了水份,胡乱用一块布包了,走出了帐篷。 她必须寻个隐蔽的场所将自己的衣服,还有身子烤干。否者,一场大病在所难免。 以前只觉得‘月凉似水’是极美的意境,可今的‘月凉似水’还真是让她凉到了骨子里。无数个喷嚏打得她涕泪横流,鼻子被揉的又红又肿,眼里随时都包含着一泡热泪,轻轻一碰就不受控制的往下落。 花怜月抱着自己湿漉漉的衣物,哆嗦着试图寻找僻静之地。可惜这里是平原,一眼可以望出很远。除了镖队,又有五六个型商队跟着,想要寻找僻静之所,简直是无稽之谈。 顶着寒风走了一段路,花怜月忽然觉得自己脸上又干又涩,她轻轻一摸,却摸到无数细细的裂痕。“糟了!”她大惊失色,猛然想起自己脸上戴着的毕竟是假货,一个月风吹日晒的,已经到了崩坏的边缘。再加上被今夜这场暴雨一淋,只怕是要彻底毁了。 “花兄弟,你这是要去哪?”迎面碰到几个熟悉的镖师与她打招呼,花怜月慌忙垂下头,胡乱应付了几句后匆匆离去。 好在色漆黑,那些镖师没有细看花怜月的脸,否者一定会以为活见鬼了。 花怜月找个无人之地,取下了脸上的面具。这张跟了她一个多月,走遍了五个州府,无数个县城的脸,瞬间变成了一块被泡稀烂的面皮。她想了想,又去翻剩余的三张面具,却无奈的现,因为长久飘在雨水里也被泡坏了。 花怜月简直是欲哭无泪,眼见只差最后几,脸皮先崩坏了,后面的日子要怎么搞 “老爷,方才的那场雨可真是吓人!咱们家那些货不会有什么损失吧?”一直在马车上避雨的宋家姨娘曹如青,正拿着一块干净的帕子,乖巧的为自家老爷擦拭头上的水珠。 “没事,没事,虚惊一场而已。”宋老板笑呵呵的道:“有丁镖头在,这些都不算什么。到底是行走多年的老镖师,经验丰富又足智多谋。” “那是!”曹如青撇撇嘴。她收好帕子,又倒了一杯新沏的热茶递到宋老板手边,薄嗔道:“他家收取的费用也比别家要高出二成。” “哎!妇人之见!这个银子注定是他赚的,省不下来。”宋老板端起茶盏,哧溜一口喝了下去。热茶下去,周身的寒气顿时驱散了不少,他舒服的眯起了本就不大的鱼泡眼。 “老爷,眼见还有几就要到了,你可别忘了帮青儿也买一串手指头那么大的猫眼石。”曹如青见自家老爷心情不错,趁机揪着他的衣领撒娇道:“你上次给红儿那丫头带了一串,那死蹄子就成在我面前显摆。这回你要给我买一串更大的,我也要拿去气气她。” “买,买,买宋老板随口道:“别猫眼石,还有那些鸽子血般的红宝石,晶莹剔透的羊脂白玉,就像一汪绿水的翡翠,老爷通通给你买。” “老爷,你待青儿真是太好了。”曹如青娇嗔的搂住宋老板的脖子,热情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随即又十分懂事的道:“青儿不贪心,只要能有一串红儿那样的猫眼石就好。” 她深知自家老爷抠门的性子,那些信口夸下的话,只能听听就作罢。只要能捞到一串猫眼石,她就心满意足了,也不枉自己陪他千里迢迢的走了这一遭。 宋老板在她粉腻腻的鼻尖上刮了一把,乐呵呵的笑道:“你倒是不贪心,放心,老爷知道你的好,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俩人话间,却突然听到一阵幽幽的女子哭泣声。时断时续,哀哀怨怨,在这凄冷的雨夜中,就像如同飘忽的幽冥女鬼。 曹如青有些害怕,推了宋老板一把,道:“老爷,你听” 宋老板到底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他眉头一蹙,猛地站了起来,道:“我去看看,是什么人在外面装神弄鬼。” 一阵寒风,吹的烛光一阵摇曳,伴着外面诡异的哭泣声,让人莫名感到心惊肉跳。 “老爷,我和你一起去。”曹如青心中有些害怕,忙随意披了件外袍,匆匆追了出去。 宋老板下了马车,借着清冷的月光,隐隐看见不远处的一棵树下,蜷缩着一个的身影。看身形应该是个女子,那幽怨的抽泣声,似乎就是那女子出来的。 这方圆数里可是被丁家镖队的牢牢圈了起来,这女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宋老板心中有些疑惑,想了想,还是慢慢走了过去。 女子浑身湿漉漉的,还有雨水不断的从她梢滴落。她双手环抱着双膝,头低低的垂着,衣裳上除了泥就是水已经看不清本来的颜色,看上去十分的狼狈。 宋老板居高临下只能看见她漆黑的顶,他喉咙忽然一阵痒,于是轻轻咳嗽了一声。女子受惊般迅抬起头来,一张晶莹剔透,美丽无垢的脸迅闯入宋老板的眸子。 一双水雾朦朦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透出一丝惊恐的神色,被冻得乌紫的嘴唇轻颤着。她是如此楚楚可怜,足以勾起任何一个男人的保护欲。 第一百七十二章 寻衅 花怜月刚刚换上干净的衣服,马车外就传来宋老板浑厚的声音:“青儿,丁镖头来了!”曹如青放下手中的茶盏,稍稍整理了一下衣饰髻,忙掀开了车帘将丁镖头请了上来。 Ww W COM 不管怎么,镖队都是在丁镖头的掌控中,现在莫名其妙多了个大活人,自然是要对他交代一声。 丁镖头原本脸色黑沉,双眉紧蹙,依着他一向严谨的性子,这种半路而来不明身份之人,不管男女他都不会冒险接纳。 宋老板舔着老脸了不少好话,他都不肯松口。曹如青自然是求之不得,她奉上茶水,就躲在一旁喝茶看笑话。宋老板却急的额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花怜月轻咳了两声,细声细气的道:“暴雨过后,有位好心人还让我赶快把干净衣裳换上,别感染风寒了。会有热姜汤送来,要我记得多喝两碗汗。” 哽咽了一声,她又继续道:“我原本只是想在那棵树下等这位好心人送热姜汤来,却遇到宋老板与夫人大善心,愿意带我一程。可没想到会让镖头如此为难,也罢,既然如此,我下车就是,不会让诸位为难” 她话还未完,丁镖头嘴里的茶水就差点喷了出来。他拧着眉头不可置信的瞧着花怜月。花怜月抬手假装用衣袖拭泪,偷偷递给他一个眼色。 丁镖头的眉心皱起,散开,然后无奈的轻咳一声,极为严肃的道:“镖队有镖队的规矩,是绝对不会在半路上收人的。若是混入了那些匪人的奸细,施计劫走货物,我也无法向各位老板交代。” 宋老板见丁镖头心如铁石,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心中顿时不快。就听丁镖头继续道:“不过宋老板体恤夫人辛苦,想要收一个丫鬟照顾,我也不好多什么” 这话锋虽然转的有些快,宋老板何等老奸巨猾,立刻理会了丁镖头话中深意。他身子陡然一振,抱拳道:“那我就代青儿多谢丁镖头体恤。” 花怜月立即起身盈盈一福,脆声道:“见过老爷,见过夫人。”宋老板得意的哈哈大笑,曹如青也跟着矜持的微笑,只是她的笑容明显有些僵。 半个时辰后,曹如青面前就多了一个比她还美上三分的丫鬟。这个名义上的丫鬟穿的是她的旧衣,吃的是她的口粮,坐的是她的马车,居然还用她的脂粉眉石梳妆打扮。 当然,曹如青绝对不会告诉这个丫头,她的眉毛浓淡相宜,实在不用画的又粗又长。她的肌肤虽然苍白却润泽晶莹,只要薄施胭脂即刻。实在不用涂得绯红一片,就像是被太阳灼伤了般难看。 明明有着绝色容颜,却被她这么一弄,生生变成了庸脂俗粉。不过她还算识趣,并未动自己那些贵重饰,曹如青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与她计较了。 何况自家老爷看她的眸光那样痴迷,哪怕当年在醉生馆第一次看见自己时,老爷也不曾露出这样温柔的神情。 曹如青强忍着心中的妒意,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水抿了一口,慢慢道:“柳姑娘,委屈你暂时以丫鬟的身份待着我身边,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对我,左右老爷答应帮助你找到亲人,就绝对不会失言。” 完全恢复女儿身份的花怜月在明亮的烛光下略显疲惫,她身上穿着一件烟霞色暗菱花的对襟缎袍,因为霍如青体态妖娆颇为丰满,所以她的衣裳,花怜月穿着并不太合身。 这件锦袍虽然精美,却远远没有那件羊皮袄子轻便暖和。不过能有一件干净的衣裳穿,花怜月已经十分感激。她对曹如青道:“多谢夫人收留,等到了边疆寻到了哥哥,我一定会让他好好谢过老爷与夫人。” 曹如青微笑着点头,只是她的眸光有些不屑与凉薄。面前之人虽然容色绝佳,可她衣着简陋,又不会打扮,就连双手都满是薄茧,一看就知道必定是出身贫寒。 就算找到了她哥哥又如何,能拿出什么来感谢自己?依着老爷的性子,不定还会将这位柳姑娘纳回家做个九姨娘。想到这里,曹如青心中就有些不是滋味。 黎明前总是最黑暗,也是最疲惫的,霍如青躺在马车上沉沉睡去。花怜月躺在她脚下的地板上,虽然铺了厚厚的被褥,比睡帐篷要舒适许多,她却依旧是转辗难眠。 直到马车外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咳,她眼眸一亮,忙蹑手蹑脚的爬起来,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花兄弟不对,花丫头,你这又是在玩哪一出呀?” 面对丁镖头的质问,花怜月有些讪讪的道:“昨夜雨太大,一不留神将我那些面具都给泡坏了。我也是没有法子,才恢复女子身份。如今整个镖队,除了钟灵秀主仆外,只有宋老板带着家眷,我也只能依靠他们才能继续留在镖队。” “你”还能靠谱一点吗?丁镖头又好气,又好笑。他仔细打量了花怜月一番,点点头,道:“不过你这张脸,可比那张脸要顺眼多了。” “嘿嘿!”花怜月再次讪笑了两声,她抚着自己的脸对丁镖头道:“可惜这张脸,他们恨之入骨,只要一眼就能认出来。为了不打草惊蛇,随后几我只能躲在宋家的马车上避风头。” 丁镖头点点头,无奈的道:“也只能如此。对了,有些现想要与你商量一下”俩人暗中嘀咕了许久。 花怜月回马车前,不经意的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夜幕,意味深长的道:“镖头,你押镖数十年,必定什么场面都见过,碰见过最凶险的情形是什么?” “最凶险的情形?”丁镖头微微一笑,道:“已经过去的,都不算凶险。最凶险的永远都是不能掌控的未来,所以,我一直在努力掌控全局,就是不希望最凶险的情形出现。” 花怜月眼角抽了抽,这个老狐狸,话还真是滴水不露。 花怜月笑了笑,慢慢道:“我遇见最凶险的情形,是我最信任之人,为了能麻痹敌人将其一网打尽,将我做为诱饵至于敌群之中。为了救我,我最好的姐妹,最好的兄弟一一在我面前死去,我最忠心的丫鬟,差点被废掉一条胳膊。而那时我在明,他们在暗,今” 她的唇角慢慢勾起,露出一抹残忍嗜血的笑意,道:“今,却是他们在明,我在暗。你,这是不是风水轮流转” 月亮隐入厚厚的云层,丁镖头却惊异的现,面前这位看似柔弱的女子,眸中的坚定与疯狂的执拗让人心惊。 刚亮,镖队的车马再次浩浩荡荡的上路了。刚刚经历了一场暴雨,道路泥泞难行,镖队的度整个都慢了下来。花怜月坐在曹如青的对面,隔着薄薄的窗帘定定的望着马车外的情形。 眼前的视野十分空旷,随处可见被狂风吹断的大树,还有满地断枝落叶。偶尔有逃过一劫的野鹿在悠闲的啃食着枯黄了大半的野草。 不远处隐隐传来一阵骚动,她眺目往前望去,却见侧前方一辆马车的车轮因为压到一块巨石翻倒了,马车上的货物撒了一地。 立刻有几个伙计与镖师上前,有条不紊的将撒了一地的货物重新装上马车。跟在后面的钟家马车被堵住了前行的道路,钟灵秀披着狐裘钻了出来,正温温柔柔的指挥自己的人上前帮忙。 只一瞬,宋家的马车就越过了他们,钟灵秀下意识的侧头望了过来,花怜月忙低头避开了她的视线,好在那薄薄的窗帘阻隔在俩人之间。 “有些口渴了!”一直沉默的曹如青终于开口了。 花怜月有些愣怔! 曹如青脸色不好看了,她轻咳了一声,继续道:“柳姑娘,我有些口渴了!”因为不能带丫鬟,这一路,曹如青都是亲自动手打理自己的一切。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名义上的丫鬟,却呆头呆脑的,只知道坐着傻,她心中顿时极为不快。 尤其是她自认为,这个柳姑娘必定会被自家老爷纳回去做姨娘,此刻不趁机立立威风,以后回到府里只怕就没有机会了。 花怜月有些哭笑不得:这位夫人看来还真是想把自己当成丫鬟使唤。 不过这个时候,花怜月也没什么心思与她计较。于是她用铜钳扒拉了一下火盆里的木炭,让它燃烧得更加旺盛。又从装着干净清水的瓮中取了一壶水,用铁钩勾住吊在火盆上。 炭火噼噼啪啪的燃烧着,马车里十分温暖舒适,的确是比先前骑马赶路要惬意多了。花怜月继续神游外,直到巧的青铜壶里开始咕噜咕噜冒出响声,她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取下铜壶,开始往茶盏里注入热水。 “请用!”花怜月将冒着袅袅白烟的茶盏移到曹如青面前。 曹如青见她虽然沉默寡言,却也乖顺听话,心中不由得了意。她端起茶盏,轻轻吹凉了些,抿了一口后,惊叫道:“你想烫死我呀!”话音一落,好好的一盏茶被她狠狠打翻。滚烫的茶水洒了一地,有几滴甚至溅到花怜月的手背上, 花怜月触不及防,只感觉手背上一阵刺痛。她呆愣了片刻,双眸渐渐危险的眯起。 曹如青还在恨恨的训斥:“柳姑娘,只是让你烧水煮茶而已,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你还会什么?日后,你若是有机会嫁入大户之家,若是连最简单的煮茶都不会,可是会被人家看不起的。” 听到这里,花怜月忽然有些想笑了。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位曹氏十分有趣,她自己嫁入宋家为妾,必定自认为是件非常得意之事。所以总以为别人也如她一般,处心积虑想要进宋家。 花怜月慢条斯理的拂去手背上的茶水,看似随意的道:“煮茶我还真不会,一向都是旁人负责煮,我负责喝!不过,冷热还是能分清的,也不曾自己把自己烫着过。难道夫人端着茶盏,却不知道里面的茶水是冷是热吗?” 曹如青呼出一口浊气,冷热她自然是能分清的,那茶水她并未沾唇,只做做样子,就借口太烫泼了出去。原本她是想泼到花怜月脸上。不过这样恶毒的念头,她也只是想想而已,并不敢付出行动。 在曹如青想来,这口气花怜月必定会忍了,她却万万没有想到,花怜月会如此不留情面的挑明了。 嗖的一下,她的脸有些涨红。曹如青勉强笑了笑,道:“我也是口渴的紧了,才会喝的急了些。” “哦!原来和我会不会煮茶,没有关系!”花怜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让曹如青暗中咬碎了银牙。 她牙根处的肌肉抖了抖,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花怜月微微一笑,另取了一只茶盏,又倒了一杯茶水。曹如青僵着脸伸出手欲接,谁知花怜月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自己抿了一口。 而后慢慢道:“上好的雾里青,必定是叶底嫩绿完整,全芽肥嫩,茸毫披露。泡出的汤色浅黄明亮,滋味鲜醇,嫩香持久。” 曹如青听的一愣一愣的,就见花怜月砸砸嘴,颇为遗憾的道:“可惜你这雾里青采摘时,叶片已经过老。所以泡出来的茶香味略次,还有些微苦,算不得极品。” 曹如青心尖一颤,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这些话十分熟悉,她前不久听宋老板与其他两位老板闲聊时过。 能有如此见识,面前之人真是她认定的出身贫寒吗? 花怜月见她有些呆滞,于是也不多话,再次取了茶盏,倒好茶移到曹如青手边,干脆的道:“请用!”她静静的注视着曹如青,可笑的妆容,也掩饰不住她眸子里的清冷与威严,甚至还有些许的不耐烦。 这回曹如青不敢再出什么幺蛾子,老老实实端了茶盏,有一口没一口的慢慢抿着。 曹如青彻底安静了,花怜月也长舒了一口气。她依然全心全意注视着车窗外,偶尔口渴时,端起茶盏抿上一口。茶杯空了就自行满上,有时也会随手给曹如青倒上一杯。 半下来,俩人居然相处的十分融洽。 第一百七十三章 谁是猎人 “柳姑娘,北地寒冷,何不喝点酒暖暖身子。WwW COM” 花怜月静静盯着面前之人,暗暗感到有些头疼。暂时震慑住了曹如青,没想到这位宋老板会不顾颜面,不顾廉耻的大献殷勤。他眼中毫不掩饰的**,让她觉得一阵恶心。 同时,她也有些后悔,原以为他带着女眷多少会收敛一点,没想到这算不算是上了贼船? 花怜月朝曹如青看了一眼,就见她眉眼含笑,正在殷勤的为宋老板布菜,居然没有一点气恼的模样。显然她早就对宋老板这幅**熏心的模样见怪不怪了。 花怜月暗暗撇了撇嘴,她抬起头,慢条斯理的道:“宋老板,我是一介女子,这酒不喝也罢!” 她话音一落,宋老板嘿嘿笑了起来,鱼泡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我这是上好的惠泉酒,温雅柔和甘爽上口。这到了夜里越寒地冻,尤其昨夜你又淋了雨,只怕会留下病根。喝点酒好,能活血祛寒,比那什么姜汤管用多了。” 他暗暗给曹如青递了个眼色,曹如青面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笑容满面的道:“一二杯而已,若是醉了就在马车里躺着,有我守着你,不妨事的!”她亲手倒了一杯温好的惠泉酒,放在花怜月面前。 见花怜月没有动,宋老板脸上的笑意逐渐变冷。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淡笑道:“没想到柳姑娘如此铁石心肠,居然一点面子都不肯给。看来我这的马车,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花怜月皱了皱眉,一旁的曹如青在殷勤相劝,宋老板又话里有话,这杯酒不喝看来是不行了。 她忽然展颜一笑,如冰雪消融百花齐放。她端起酒杯,脆声道:“宋老板与夫人如此热情款待,我若拒绝岂不是太不识相了。既然如此,我就先干为敬”她一仰脖子,将杯中的惠泉酒一饮而尽。 宋老板大喜,又给曹如青递了个眼色。曹如青暗中撇了撇嘴,还是一脸春风的又给花怜月将酒满上,笑吟吟的道:“看不出柳姑娘居然如此豪爽,想必酒量定是不错,来来来,我陪你喝一杯” 一个时辰以后,宋老板双眸直,端着酒杯的手抖个不停,大半的酒水都洒在他的手背上。 花怜月斜瞥着他,双眸亮晶晶的,如同漫星子跌落其中。她笑吟吟的道:“宋老板,咱们还继续喝吗?” “喝,喝,为什么不喝”宋老板双目通红,嘴里呼出的酒气熏得花怜月直皱眉头。他不想在美人面前示弱,偏偏端着酒杯半找不到嘴巴在哪里,结果半杯残酒全从脖子里灌了进去。 他还意犹未尽的砸砸嘴,硬着舌头,含含糊糊的道:“好酒,好酒,我们再继续喝”话音未落,他已经支撑不住,闭着眼睛笔直的仰面倒了下去。还好后面还躺着早就醉倒的曹如青,给他做了肉垫。只一瞬,马车里就响起了惊动地的呼噜声。 “没用的废物,这点酒量还想将我灌醉。”花怜月不客气的踢了如死猪般的曹老板两脚,嘀咕道:“也好,起码今夜算是彻底安静了。” 这些年,她别的本事没有,酒量算是彻底练出来了。双成亲的时候,她不想留下遗憾还是乔装打扮偷偷去了。婚宴的时候,她可是一个人将唐五的四个哥哥全放倒了。 花怜月吹熄了烛火,车内立刻一片漆黑。她掀开车帘的一角望了出去,无数摇曳的橘色火光,隐隐照亮了她的脸颊。 四周非常安静,一个个火堆旁,都是大大的帐篷。还有守夜的镖师们,大都抱着武器缩着脖子,冒着寒风警惕的在周边巡视。 远处,无数的树木耸立在黑暗中。一阵寒风吹过,传来一阵阵沙沙的响声。树影婆娑,寂静的环境又增添了几分阴森诡异,似乎有无数人影在黑暗中晃动。可再仔细看去,才能现,那些晃动的只不过是树的影子而已。 花怜月张望了几眼,就将车帘放了下来。宋家的马车因为有女眷随行,特意装了这样轻便薄透的车帘。隔着窗帘,马车里面的人能清晰的看见外面,而外面的人却瞧不见车内的情形。倒是方便花怜月隐藏自己,又不影响她观察旁人。 没有人倒酒,花怜月索性提着酒壶,直接对着壶嘴大大喝了一口。她的视线却直直的投在左侧前方的一辆宽敞的马车上。 那是钟灵秀的马车,此刻同样是一片安静漆黑。看上去,车里的人也已经安然入睡了。她又大大的灌了一口酒,唇边扯出一抹冷笑。 原来狩猎的感觉真的很好,尤其等待猎物踏入陷阱的那一刻,感觉十分美妙。难怪人人都想做猎人,想要享受扑捉猎物的快感。 坐了一会,她有些累了,于是搬来几个箱笼搁在车窗底下。她就这样半靠着,清冷犀利的眸光依然牢牢盯在钟灵秀的马车上。 夜越深了,月亮也渐渐西移。那些守夜的镖师同样困顿不堪,于是三三两两的躲在背风处打盹。 花怜月手边又多了几个空酒壶,偏偏她的眼睛里看不出一丝倦意,反而越来越明亮。终于,远处又有黑影在晃动,她凝目仔细望了过去。这次终于不是树影在晃动,而是一个人影出现在树林中,正心翼翼的靠近。 那人穿着一身夜行衣,黑暗中,他浑黄的眼珠子亮光一闪,。若不是花怜月一直不错眼的死盯着,还真是很容易忽略掉。那双冒着凶光的三角眼,花怜月此生都不会忘记。 秦千龙,他居然就是三年前,从刘晖手中逃脱的秦千龙。 她看着秦千龙心翼翼的避过所有镖师的眼线,闪身进入钟灵秀的马车。花怜月没想到今夜就有收获,她“腾”的一下坐了起来,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只一瞬,她又慢慢躺了下去,唇边的笑意却越深了。 三年前的事情生后,她心中一直有种疑惑。为什么所有的事都生在西岭附近,而一直居住在西岭书院的钟家父女,真的对黑尼族人的所作所为毫无所知吗? 可是刘晖又一直告诉他,灭了胡家与他身后在朝廷中的势力,钟院长功不可没。那时她又糊涂了,可现在一想。钟家此举,打得未必不是铲除异己的心思。 何况钟家人早就知道刘晖的皇子身份,必然也知道他想要将胡家收拾了,就算没有钟家帮忙,也一定会有别人帮忙。 也难怪钟灵秀千方百计想要嫁给刘晖,大概只有嫁进皇家才是保住黑尼族血脉最好的办法。想想,前朝皇上心心念念想要灭掉黑尼族,偏偏他后代子孙的身体里却流淌着黑尼族的血液,这未尝不是莫大的讽刺。 也许刘晖对钟家人也有所怀疑,所以才会瞒着他们定下那日的诱敌之计。只是当时的他还不能完全确定,才会接受秦百凤的胁迫,放走了秦千龙。 那时的刘晖也是自信满满,一个的秦千龙,放走了又如何?想要将他抓回来,同样是易如反掌。 大概从很早的时候开始,黑尼族人内部就出现了分歧。以钟家人的一心想要混入朝堂,才会盘踞在书院。 而以秦家兄妹为的,却是信奉杀戮金钱至上,才会选择与胡家合作,成为协助他们走私铁矿的助力,从而赚取大笔金钱,也不幸的成为被刘晖打击的目标。 很好,钟灵秀,咱们似乎是注定的敌。才会让我误打误撞的加入这丁家镖局,又误打误撞现你的丫鬟给丁永安吃的烤蘑菇是有着迷惑心神作用的毒菇。这是冥冥中老都在给我创造为殷澈,为谢远达报仇的机会。 这一个多月,花怜月都在不断回想着往事的种种,与如今钟灵秀的怪异,待今夜看见昔日的仇敌秦千龙时,所有想不通的地方,都被她给一条一条的捋顺了。 火堆在一点一点的熄灭,秦千龙也已经悄然离去,四周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这一晚,总算是没有白熬,花怜月慢慢吐出了一口气来。心神暂时放松,疲惫的感觉终于袭上心头,她的眼皮开始打架,于是将那些箱笼并排放好,她便这般随意的躺了上去。伴着打雷般的呼噜声,很快进入了梦想。 她养精蓄锐,只等着一场更大的暴风雨来临。 又是新的一来临,只要经过一个长长的峡谷,就可以正式进入与东秦与北冥交界的尔纳古镇。 也许是觉得昨夜丢了脸,宋老板酒醒后,面色铁青的下了马。曹如青一直面色苍白的揉着自己涨的额角。 相较他们,花怜月显得精神百倍。虽然她没有下车,却一直坐在车窗旁兴致勃勃的往外张望着。不时有镖师骑着马从他们的车旁呼啸而过,每到这时,花怜月都要仔细的盯上他们几眼。 走了半后,道路越来越窄,两边的山峰却越来越高。色阴冷昏暗,前方雾气迷蒙,预示着丁家镖队正式进入了这蜿蜒深邃的大峡谷。队伍一下子被拉长了,前后看不到车队的头。 从进到峡谷开始,丁镖头心中越忐忑难安。他索性纵马来到宋家马车跟前,沉声道:“柳姑娘,可否出来一叙?” 正微闭着眼眸轻揉额角的曹如青,闻言不由睁开眼睛,诧异的瞥了瞥花怜月。就见花怜月回头对她一笑,道:“夫人,这两日多有打扰。” 曹如青下意识的回了一句:“哪里,柳姑娘客气了。”话音未落,她忽然察觉到花怜月这是告别的意思。她又惊诧的补充了一句:“柳姑娘,你这是何意?有什么话不如等我家老爷回来再。” 她还以为,因为昨夜自家老爷居心不良,这位柳姑娘心生忌惮,打算去抱丁镖头这条大腿。她虽然求之不得,也怕自家老爷回来后现心仪的美人另投他处,会迁怒与自己。才会有此一。 花怜月莞尔一笑,道:“夫人只管放心,我暂时不会离开镖队。宋老板那边我自会亲口向他交代。” 完,她也不等曹如青话,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相对马车里的温暖如春,马车外还真是冷风刺骨。花怜月不再躲躲藏藏,她翻身上马,与丁镖头并肩而立,倒是惹来无数道好奇的目光注视。 丁镖头诧异的道:“怎么,不怕打草惊蛇了?” 花怜月一抖缰绳,道:“打草惊蛇又如何?进了这条峡谷,不管是我们,还是他们都已经没有了退路。难道他们会因为我而放弃这批货吗?” 丁镖头哈哈大笑道:“难道你见过野狼将嘴里的肉吐出来?” 花怜月摇摇头,轻笑道:“野狼就是野狼,怎么都改变不了其掠夺的本性。哪怕怀疑眼前就是陷阱,它们依然会孤注一掷的去尝试。” “姐,你看外面。我瞧着与丁镖头在一起的,怎么像是三年前就该死了的花捕快。” 阿黛声惊叫着,正闭着眼眸假寐的钟灵秀浑身一震,她猛地睁开眼睛,一道寒芒一散而过。她不假思索的掀开车帘望了出去,正好花怜月也笑吟吟的望着她这边。四目相对,一阵排山倒海的憎恨与嫉妒,如潮水般涌上钟灵秀的心头。 仇人相见本该分外眼红,钟灵秀只是一刹那的情绪失控,瞬间就恢复了平静。她甚至露出一抹温婉的微笑,对花怜月微微颔。 花怜月回了她一记微笑后,她才从容不迫的将车帘放下来。只是她藏在背后的另一只手已经紧握成拳,尖尖的指甲甚至戳破了她柔嫩的掌心。 “她怎么会突然出现,难道是对咱们的计划有所觉查。”阿黛忐忑不安的低声询问。 钟灵秀静静的坐回去,却觉得有一股子刺骨凉意从脚底直往上冒。她将身上的狐裘裹紧了,隔着车帘牢牢的观察着花怜月的一举一动。 眸中闪烁着点点光芒,好半晌后,她才黯然道:“什么突然出现,瞧她与丁镖头熟稔的模样,分明就是相识已久。先前我一直觉得那个姓花的镖师有些熟悉,现在看来,就是她假扮的。” 钟灵秀终究是心思细腻,稍一回想,就明白了大概。 第一百七十四章 灭顶之灾 太阳被隐藏在厚厚的云层后,空灰蒙蒙的一片,就像是沾染了灰尘的抹布。 Ww W COM峡谷里的寒风越凌冽,忽大忽的风声就像是无数幽冥鬼物在哀嚎,让人听着心头怵。 眼前大片枯黄的野草,就像是一条黄绿交织的彩带,向远方无限蔓延。车轮在草地上滚动时出的咯吱声,各种马嘶声,伴随着镖师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为这片荒芜的峡谷增添了一丝鲜活的气息。 丁镖头与花怜月走在镖队最前面,他抬起头望了望两旁斜峭的山峰,长叹一声,面露忧色的道:“这里可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境呀!” 花怜月也在观察周边的环境,闻言笑道:“此处靠近北冥,先皇在位时,两国时常开战。听也是靠着此处险,才能将北冥一直挡在北地不曾踏入我东秦国半步。” 丁镖头压低了声音,对花怜月道:“今晨有两只型商队抢在我们前面进入了峡谷,看来他们是准备动手了。” 花怜月勾了勾唇角,不以为意的笑道:“如果我是他们,也会选择在这里动手。毕竟目前的形势是敌寡我众,他们想要截获这批货物,唯一的机会就是这处有着险的峡谷。” “很好!他们敢打这批货的主意,就别怪老夫大开杀戒。”丁镖头一拍腰间,无比豪迈的道:“这把七星古铜刀也很久没有尝到荤腥了。” “不急!”花怜月巧笑嫣然的道:“会有您一展神威的时候。” 转了几个弯,前方出现一个非常狭窄的山坳,两边都是斜峭的陡坡,只有中间那一条勉强供一辆马车通过的道。来到山坳入口处,花怜月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轻咬了下嘴唇,她与丁镖头对视了一眼,他们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丁镖头,不如派出几个能够信任的镖师先走一步打探消息。这里地方地势险峻,若是我们贸然进入,是很容易中对方埋伏。” 虽然俩人都已经做好了大战前的准备,可这处山坳实在太过狭窄。如果对方真的选择在这里动手,形势对他们来就太不利了。 丁镖头也望着这处狭窄的山坳心头怵,花怜月的提议正中他的下怀。他立刻选出几个经验丰富行事老道的镖师先一步查看情况,整个镖队队则暂时原地休息。 镖师们准备出时,丁永安骑着马从镖队后面赶了过来:“爹,镖队怎么停了?” 丁镖头看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恨恨道:“畜牲,终于舍得从温柔乡里爬出来了?” 丁永安挠挠脑袋,面上有些讪讪的。他也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对镖队的诸事不管不问是过分了些,不过也不难理解。温柔乡本是英雄冢,在张扬的年华遇见一位值得他倾心相待的女子,从此情深守候,想想就是一件美妙之事。 在漫漫长路上,他百般呵护着她,只为换来她偶尔垂眸一笑。他殷勤备至,只为换来她眸中一点温柔。他有求必应,只为换来她偶尔温言软语。 这种感觉就像是着了魔般,让人沉沦其中不能自拔。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他的心中也会升起一丝茫然。可到了白只要见到那个人,哪怕是一片裙角,这丝茫然就会蜕变成坚定的至死不渝。 这不,镖队突兀的停下来,钟灵秀只抖着嗓子了句:“这里好冷,风声也好恐怖,为何要停在这里,而不是快些穿过去?”他就颠颠的来寻找自家老头打探消息。 不过丁镖头往日积威甚重,被他这么一呵斥,丁永安就不敢造次。只是他浑浑噩噩的脑子里,越成了一锅沸腾的浆糊。 花怜月见丁镖头面色阴沉,又有怒的前兆。她忙抢先道:“少镖头不用心急,镖头他老人家只是见这山坳狭窄,怕有匪人暗中埋伏。为了大伙的安全,才会做此安排。” “你是谁?为何以前没有见过?”丁永安诧异的望着花怜月,眸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又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这一瞬的心动,是对心上人的背叛。他用力锤了锤脑袋,只觉得脑子里越混乱了。 花怜月微微一笑没有出声,丁镖头已经不耐烦的呵斥道:“该管事的时候不见你出现,不该管事的时候,你又出来问东问西。少啰嗦,一边玩你的去。”他转头对那些镖师吩咐道:“你们去吧!” “是!”几个镖师纷纷拉转马头,策马往山坳而去。 丁永安大为不满,他梗着脖子道:“爹,我虽然有些时候浑浑噩噩了些,到底是镖队的少镖头。镖队有事我自该出力,你怎么能这么。我也随他们一起去看看”他不等丁镖头话,一挥鞭子,也纵马往山坳疾奔而去。 “臭子,你给我回来!”丁镖头连声怒喝,偏偏丁永安充耳不闻,还如赌气般越来越快,转瞬就消失在蜿蜒幽深的山坳中。 “这可如何是好!”丁镖头虽然恨铁不成钢,可那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前方危险重重,他又怎么忍心让儿子去冒险。他心急火燎的一扬马鞭,就想要追过去。 花怜月却拦住了他,她意味深长的道:“镖头,对方张开口袋正在等咱们,自然不会急着打草惊蛇,这几个人会安全回来的。” 丁镖头是关心则乱,花怜月能想到的,他又如何想不到。他立刻拉住了缰绳,恨恨的瞪着丁永安消失的方向,无奈的叹道:“就怕那畜牲已经被鬼迷心窍,会闯下滔祸事。” 很快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丁镖头一直在不安的翘以盼。直到看见自己派出去的人骑着马从两边山上下来,他才长舒了一口气。看他们步履轻松,似乎并没有什么现。也就是,前方一切正常,两边没有匪徒埋伏。 不过清点人数后,丁镖头现回来的人少了。他忙询问道:“老陈,老周怎么没有回来?” 这俩人是跟着他一起打拼多年,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经历过无数死里逃生的险境,也是他最信赖的兄弟。 丁永安满不在乎的道:“陈叔,周叔再往前走走,让我们先回来报平安。” 丁镖头疑惑的望向其他人,他们也纷纷点头,以示丁永安所言非虚。 听到这样的回答,花怜月却是轻皱了下眉,视线从两旁的山上扫过,脸色越凝重了些。丁镖头已经传令下去让大家启程,一番安排后,大队人马开始缓缓地朝着那山坳走去。 这里,是前往尔纳古镇的必经之路。 丁镖头当先踏入了山坳之内,他一边策马而行,一边不断的抬头看着两边的陡坡,再转过头去看身后那些被拉得老长的车队,浓眉皱得紧紧的。仔细地感应了一会儿,脸色却是越加的凝重。 花怜月跟在他的左侧,她也在密切的观察着周遭的动静。这里太安静了,连鸟鸣都没有,安静的让人心中怵。 “喂,你们在看什么?”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的丁永安有些不解地看着丁镖头,不明白自己老爹怎么会如此心神不宁。 不过他不敢打扰丁镖头,只能转头去询问花怜月。 花怜月沉着脸没有回复他的不解,她拧着眉头,脑海中在紧张的盘算着。 其实真的,她现在的身份有些尴尬。虽然丁镖头对她言听计从,似乎是她强硬的靠山。但是其他镖师看她的神色都有些怪异,显然他们都对镖队里突然出现自己这号人物感到非常不解。自然他们也不会听她的安排,最多就是表面上尊敬而已。 直到丁永安不满的轻哼了一声,花怜月轻呼了口气,还是伸手指着两边的山坡,解释道:“这两边山上太容易隐藏敌人,即使刚才你们没有现异常,也一定要心点。” 丁永安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道:“难道你是不相信我们的判断?” 花怜月眉头轻皱,转过头去淡淡地看了丁永安一眼,倒是没有生气。因为早就已经知道他已经不是最初的他了,她就算生气也不起作用。 “畜牲,哪来这么多废话,让你心些难道还错了?”还是丁镖头的一声怒吼,彻底让丁永安禁了声。不过趁着丁镖头没注意的时候,他还是不满的嘀咕道:“一口一个畜牲,也不知自己是什么” 在丁镖头的有意安排下,整个车队被拉得很长,前头已经快要到达山坳的出口,后面却还有一大节没有进去。远远望着,就像是一条蜿蜒细长,看不到边际的长蛇。 秦千龙躲在暗处看着这只让他垂涎已久的车队,还暗中吩咐道:“告诉他们,没有命令不得轻举妄动!要等他们全部进入山坳后,尾同时动进攻,将他们全部堵死在山坳里。” 他的命令被心翼翼的传达了下去,当年他的族人几乎被全部歼灭。如今他重新组织起来的这批人马,都是在这附近活跃的山匪。 他们中有北冥人,也有东秦人。他们原本各自为战,专门守着尔纳古镇附近的。道,一旦碰到势单力薄的商队,就会出来劫财害命,可以是尔纳古镇的一颗毒瘤。 如今他们为了利益被秦千龙聚集在一起,就是为了丁家镖队押送的这批数量庞大的货物。而秦千龙凭借着阴狠的手段,暂时成为这伙匪人的头领。 可是出乎意外的是,这只行动一向迅的镖队,此刻却显得极为拖拉。眼见镖队前方已经快要钻出他布置的陷阱,后面却还有一节老长拖在山坳另一头盘旋,秦千龙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 “秦老大!”一个右耳缺了一块的汉子,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焦急的道:“怎么办,跟了这么久,难道眼睁睁看着这只肥羊跑了?” 秦千龙心急如焚,双目已经赤红。 那汉子喋喋不休的在他耳边道:“秦老大,你倒是句话呀!咱们究竟什么时候动手?” 秦千龙铁青着脸,心中飞快的推敲着:这批货想要全部吞下只怕是不可能了,看来只能从中做出取舍。 “动手!”终于他一咬牙,道:“告诉他们,抢到多少算多少,总之千万别让肥羊跑了!” “好咧!”缺耳汉子眼中闪过一抹嗜血的凶光,他呲着黄牙,乐呵呵的走了。 越来越接近山坳的出口,花怜月与丁镖头越谨慎。只要能顺利出了这里,他们这趟镖就算是平安到达。 然而,事实证明,不经历风雨怎么能见彩虹。 眼前镖队即将走出山坳,无数乱石滚木带着杂乱的泥土,气势惊人的从两侧山峰滚了下来,狠狠砸进了车队。一时间,人喊马嘶乱成了一团,原本平静无波的镖队终于骚乱起来。 因为车队尾不连,队形太过稀拉,所以秦千龙精心准备的这些乱石滚木,对镖队造成的伤害非常有限。可是这些乱石与滚木,还是将山坳中那条可怜的路给堵得严严实实,镖队终究还是被他们成功的堵在了山坳里。 “杀!杀了他们,咱们就有银子换女人,换粮食,要多少有多少” “杀!” 伴随着喊杀声,一阵箭雨如蝗虫般倾泻而下! 丁镖头飞快的从马鞍旁取下一块轻巧的藤盾,丢给花怜月,厉声喝道:“顾好你自己!” 他自己则抽出七星古铜刀迎着箭雨而去。还不忘血红着眼睛怒吼:“儿郎们,贼人来了。可要心些,别让他们夺了咱们的饭碗。” 丁永安也跟着丁镖头,大声吆喝着杀了出去。 “镖头放心,就这群蟊贼还抢不了咱们的饭碗。”有人哈哈大笑道。到底是久经杀戮之辈,越是险境越是能激他们胸中的悍勇之气, 这些镖师们最初的慌乱过去,已经很快的缓过劲来。他们两两合作,一人用滕盾遮住箭矢,一人则拉弓搭箭回射出去。一群匪人仗着地势优势,本来张扬的探出身子对着下方疯狂的射箭。根本没想到对方会飞快的反应过来,并形成有效的反击。 几声凄厉的惨叫后,双方都丢下了几具尸体。 原本花怜月还与丁镖头并肩而立,颇有指点江山的气势。当真正的厮杀来临,所有人都无暇估计她时。她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随时都有灭顶之灾降临。 第一百七十五章 报仇 “弟兄们,生死存亡,就在此一战,跟我冲啊!”为了鼓舞士气,丁镖头英勇异常。 Ww WCOM亲自率领着十几个镖师,举着滕盾向秦千龙他们藏身之处扑去。 呐喊声中,两边陡坡上的匪人不断的以乱石箭矢相待。不时可以听见匪人中有人吆喝:“弟兄们,财的机会来了。以后想要抱着软乎乎的娘们睡觉,想要有花不尽的银钱,想要有喝不完的美酒,这一仗就千万不能输呀射,给我狠狠的射!” “咻咻咻”箭矢破空声,夹杂着抛掷出的乱石,如雨点般落向丁镖头他们的头顶。乱石砸破地面的声音,箭矢划破长空刺入骨肉的声音,不时响起的凄厉惨叫,在这片喊杀声中尤其刺耳。 丁家镖局使用的藤盾是用桐油浸泡了三三夜,又在太阳下烘晒半个多月的藤蔓编织而成的。它们比木盾还要坚固,却比木盾要轻巧许多,用来抵挡箭矢是最好不过。 有了藤盾的保护,镖师们不用惧怕箭矢的袭击,可他们胯下的马匹却遭了秧。它们在箭雨中惨嘶不断,马血飞溅,一时间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丁镖头身先士卒,胯下的马虽然身中数箭倒了下去。他却双目赤红,纵身跃起,手中七星古铜刀密不通风的护住自己。嘴里只反反复复的嘶声喊着:“杀,杀,杀!” 受到丁镖头的鼓舞,其余的镖师也纷纷弃马,飞身朝着陡坡扑去。尤其是丁永安,他紧紧跟在丁镖头的身旁,一丝都不敢大意。一柄寒光四溢的宝剑使得虎虎生威,将无数箭矢斩为两段。 因为暗中早就做了准备,丁镖头选出的这批镖师都是武功精妙之辈,尤其常年跟着镖队走南闯北,他们江湖经验极其丰富。纵然山壁陡峭,丝毫也阻止不了他们的长驱直入。 丁镖头第一个杀入匪人的中间,七星古铜刀沉重霸道,带着呼啸的风声劈中一个匪人的肩头,鲜血四溅,他毫不留情的将那匪人整条右臂砍了下来。 也只是瞬间,其余匪人立刻将他团团围住 花怜月举着藤盾护住头顶,慢慢退到了一辆马车旁,用马车与藤盾的间隙为自己营造了一个暂时安全的三角地带。 她的周边不断的有箭矢与乱石落下,激起的泥土扬起漫烟尘。乱石与马车的碰撞声,镖师们的喊杀声,杂役马倌们受伤后出的尖叫声,马匹狂乱的嘶鸣声,让她心头的热血也跟着激荡起来。 她冲着那些慌乱中四处逃窜的杂役们大叫道:“各自伏低,寻找马车的间隙躲避。对方人少,除了放箭扔石头,暂时不会主动起进攻。只要避开那些箭矢与乱石即可。” 那些杂役都是在旬阳城临时招来,负责镖队饭食的,哪里见过这样激烈的厮杀场面。他们原本慌张不已,听见花怜月的呼喝,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于是他们纷纷寻找合适的地方藏住身形。 陡坡上隐隐传来厮杀声,如雨的箭矢也稀疏了不少,花怜月忙举着藤盾往马车后方摸去。镖队后方同样喊杀震,花怜月越走越感到心惊,原来秦千龙的人已经用乱石滚木将整个镖队分成几截。看来他是打算使用个个击破的战略。 山坳本就狭窄,道路又被严重堵塞,镖队的人马做不到尾相通,只能各自为战,暂时抵住匪人的进攻。 花怜月灵活的在夹缝中穿梭着,又爬过堆积如山的乱石,庆幸的是,对方暂时采取的是居高临下的打压方式。她靠着藤盾护身,居然连一点油皮都没有伤到,不过她身上这件矜贵的锦袍还是被磨得乱七八糟。 当她翻过第二个乱石堆后,终于看见了钟灵秀的马车,她不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她刚想靠过去,手腕却是一紧,被人给牢牢拽住了。 她惊讶的侧头望去,却见宋老板正背靠着车壁,一手持着青锋剑,一手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腕,满脸严肃的道:“柳姑娘,这些匪人心狠手辣,你不要四处乱跑,心被乱箭伤着。” 花怜月一皱眉,道:“多谢关心,麻烦你松手,我还有要事在身。” 宋老板不但不松手,反而加大了力道。他瞪着鱼泡眼道:“现在不是耍性子的时候,你到我的马车上躲躲,与青儿做个伴。好歹我也答应过要送你去尔纳古镇找你的哥哥,自然会对你负责到底。” 完,他不由分,直接强硬的将花怜月往自己那架马车上推去。花怜月用力挣了好几下,居然挣脱不开他的掌控,她简直是欲哭无泪。 花怜月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的一辆马车旁,有一双阴沉的眸子恰好看见了这一幕。 霍如青蜷缩在马车的角落里,正在瑟瑟抖。她见到花怜月被宋老板硬塞进来,呼出一口白雾,抖着嗓子招呼道:“柳,柳姑娘,快过来躲躲!” 花怜月摇了摇头,她掀开窗帘,目光瞬也不瞬的盯着钟灵秀马车所在的方向。宋老板正好挡在车前,就见他的鱼泡眼中闪着精光,手上的青锋剑耍得像模像样。 花怜月忽然眸光一凝,她见到阿黛满脸惊惧的从一辆马车后绕了出来。她全身瑟瑟抖,双眸水汪汪的,如同受惊的鹿般惹人怜惜。 她似乎被吓的够呛,冒着箭雨跌跌撞撞的往宋老板身上扑去。宋老板生对美人的魅力无法抗拒,他不但不躲,反而下意识的张开双臂,准备迎接美人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 一道雪亮的寒光从花怜月眼前晃过,她猛地瞪大了眼睛,惊叫道:“心,她手中有”“刀”字还未出口,她就见阿黛已经扑进宋老板的怀中,而几乎是同时,宋老板张开的双臂明显一僵。 阿黛双眸紧紧盯着车窗后的花怜月,唇边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意。她轻轻一推宋老板的肩头,他无力的仰面倒了下去,而她的手里还握着一柄雪亮锋利的短刀。 鲜血迅从宋老板的胸口处溢出,将他身下那片黄绿交织的草地迅染上了大片浓稠的黑红色。 阿黛却看都不看地上的尸体,她的双眸依然紧紧等着花怜月,唇角微翘带着一抹诡异的笑意。她将短刀放在唇边,伸出殷红的舌尖舔去了短刀上沾染的血迹。 花怜月悚然一惊,心头冒出一股寒气。 “老爷”同样看见这一幕的霍如青惊叫着,跌跌撞撞想要从马车里冲出去。花怜月一把拦住了她,警告道:“不要过去,她会连你一起杀的” “老爷,老爷”霍如青哭叫的声音尖厉刺耳,她对花怜月又踢又打,愤怒的咆哮道:“你这个害人精,放开我,放开我” 她这幅癫狂的模样,似乎将花怜月视为杀夫的仇人。花怜月不得不一巴掌狠狠甩在她的脸上,她抓住霍如青的肩膀,厉声喝道:“别闹了,外面那个女人可是杀人不眨眼,你家老爷已经死了,你又何必往她刀口上撞,那是白白送死。” “老爷!”霍如青被她这一巴掌似乎打回了神智,她不再癫狂的咆哮,而是望着宋老板还在不断抽搐的尸体哀哀哭泣。 花怜月见阿黛侧头瞧着自己,脸上的神情不出的诡异阴森,她心头再次一紧,忙将藤盾塞进霍如青手中,急切的嘱咐道:“这个女人不会放过我们,你快走,去寻你家仆役保护。” 最初的悲伤过后,霍如青望着唇边还带着血迹的阿黛,也感到偏体生寒。她慌忙掀开车帘急急的跳了下去,提着裙角慌乱的跑开了。 花怜月也跟着下了马车,不过她没有躲开,反而迎着阿黛走了过去。 “花捕快,好久不见!”钟灵秀温婉中透着慵懒的声音响起,她款款而来,神态依然是那么文雅娴静。柔柔的音调,就像是在呼唤多年未见的老友。只是她看着花怜月的眸光中,有着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或许是嫉妒,或许是羡慕,或许是痛恨,或许是杀意 “钟姐,没想到你才是黑尼族最后的祭师!”花怜月目不转睛的看着钟灵秀,微笑道:“不过,你们远离了故乡,与野兽沟通的本领似乎也越来越弱了。” 到这里,她微微摇头,似乎有些遗憾的道:“想当年,你们黑尼族的老祭师可以凭借与野兽沟通的能力将虞将军的大军困在深山之中足足三年。而如今,你只能驱动一些野狼,狗熊,野猪之类的为你所用,也就吓唬吓唬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不知你们老祭师若是知道了,会不会气得半夜从棺里爬出来找你算账。” 钟灵秀一向温婉的笑容终于收敛,她蹙着眉尖望着花怜月,良久后,才微微一叹道:“其实,我还真是挺喜欢你的敏锐,若是没有霍大哥,可能我会与你成为朋友。” “是嘛!”花怜月勾起唇角,笑道:“也许是我心思复杂了些,所以还是喜欢与简单些的人做朋友。” “看来我们这辈子注定只能成为敌人”钟灵秀莞尔一笑,淡淡的对阿黛吩咐道:“去吧,终于能替你姐姐报仇了。毕竟是老熟人,记得给花捕快留一具全尸。” “是!”阿黛的眸光一直紧紧盯着花怜月,舌尖在刀刃上滑过,她满脸狰狞的一步一步朝着花怜月逼近。 “等等!把话清楚了。”花怜月慌忙道:“要死也要做个明白鬼,阿黛,你姐姐究竟是谁?虽然我与你们黑尼族积怨颇深,你们却不能什么黑锅都往我头上扣。” 阿黛冷冷一笑,道:“阿彤,你还记得吗?她就是我苦命的姐姐!她是被你们给逼死的。” 阿彤?花怜月唇边的戏谑瞬间收敛。她虽然与黑尼族人积怨颇深,可是阿彤与萧怀青这对主仆,她却恨不起来。尤其是萧怀青的痴情,阿彤的忠义,一直都让她十分钦佩。 不过当日阿彤是因为萧怀青的死而心灰意冷,最终**而死,还是她将阿彤的骨灰葬在梅岭上。怎么到了阿黛的嘴里,自己就成了逼死阿彤的凶手。 花怜月皱着眉头,疑惑的盯着阿黛,不解的道:“别的人倒还罢了,我却一直将阿彤当做朋友,她也并未将我视为仇人,何来我逼死她之?” “你还想狡辩!”阿黛疯狂的道:“当夜我也在五福楼,我看见你们一群人逼得她纵火**,还有那个什么姓虞的督尉,就算他死了,也难消我的心头只恨。” 花怜月眉头一皱,道:“你对虞督尉的家人做了什么?” 阿黛疯狂的哈哈大笑,她不屑的道:“他本就是虞家的旁支,是我黑尼族的大仇人。我就算放火烧了他全家,将他的一双幼子捏断手脚,送到街面上去乞讨,也是他虞家该受的。”她一张清秀可人的面孔变得狰狞起来。 “稚子无辜!”花怜月摇头道:“你居然将怒火泄在孩子身上,可见是疯了。” 周遭的箭雨已经完全停歇下来,不少镖师杂役受了伤,当然也有更多的镖师已经冲上两旁的峭壁,与那些乔装打扮的匪人激战在一起。 远处叱喝声,喊杀声,惨呼声,惊动地!三位衣决飘飘的女子对面而立,她们眼中似乎只有彼此,对不远处的厮杀充耳未闻。 钟灵秀拧着秀眉开口了:“阿黛,她在拖延时间,等人回来救命。还不快动手” 阿黛二话不,手一扬,锋利的短刀朝着花怜月柔软的腹部狠狠刺去。 花怜月慌忙后退,却被脚下的乱石一绊,一屁股跌坐了下去。 “嗖”,一支冷箭射来,目标正是阿黛。阿黛正咬牙朝着花怜月扑去,咋见那只冷箭朝着自己而来,她立刻一扭腰肢,往后一倒摔在地上。 “嗖!”的一声,饶是她反应敏捷,那支冷箭还是贴颊而过,在她细嫩的肌肤上留下一道血痕。 阿黛怒不可遏的从地上一跃而起,手中闪着寒光的短刀,恶狠狠的朝着仰面躺在地上的花怜月刺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手下败将 险峻的陡坡上,镖师们与众匪徒已经混战在一起。 Ww WCOM匪徒人数虽多却是乌合之众,镖师们个个身经百战,一人同时应对二三人,居然没有落下风。只是那不时飙出的鲜血,凄厉的惨呼,让人胆战心惊。 丁永安则不离老父亲左右,手中长剑气势如虹,凌厉的剑气逼得三四个匪人不能近身。此刻的他不再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毛头子,而是威风凛凛的丁家少镖头。 “狗东西,敢打我镖队的主意。是你自寻死路,就不要怪我手下无情。”丁镖头满脸狰狞杀气腾腾,手中的七星古铜刀直指秦千龙的鼻尖。 秦千龙面色铁青的捂住血流如注的左肩,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丁家镖局的镖头也绝非浪得虚名。丁镖头招招凶悍又力大无穷,与秦千龙交手数十回合后,轻松的让他见了血。 丁镖头想要尽快解决了他,于是步步紧逼。突然,看似节节败退的秦千龙嘴角露出一抹狞笑,他将尾指弯曲塞进嘴里吹出一声响亮的呼哨。 丁镖头感觉身后传来异动,似乎有人要暗中偷袭。他毫不犹豫,回头就是狠狠一刀劈了出去,没想到身后贸然出现之人却是丁永安。 丁镖头大惊,忙硬生生的将已经劈出去的刀收回。体内真气逆行倒施,血脉逆转,差点没逼得他吐出一口老血。 “臭子,躲远些”丁镖头话音未落,铜铃般的眼睛蓦然睁大。 丁永安手中的长剑已经悄然无息的刺进他的腹部,丁镖头心头剧烈一震,却现此刻的丁永安表情空洞,双眼直勾勾的,就像是被人操纵的傀儡。 紧接着几声惨叫传来,丁镖头闻声望去,瞬间红了眼睛。就见人群中有几个镖师似乎也被迷了心智,他们调转目标朝着自家兄弟杀去。其余十来个镖师没有防备,瞬间又被砍翻二个,生死不知。 众匪徒见状不由怪叫着欢呼起来。原本还僵持不下的形势突然出现了大逆转,镖师们节节败退,已经落入险境。他们中有不少人的对手是刚才还在并肩作战的伙伴,难免会心慌意乱。只是稍稍迟疑,瞬间就被无情的砍翻在地。 丁镖头一记手刀狠狠劈在丁永安颈侧,他丝毫不知道反抗,高大的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丁镖头捂住伤口,回头怒瞪着阴测测的秦千龙,咆哮道:“你们好卑鄙,居然暗中操控我的人自相残杀!” 秦千龙森然一笑,道:“丁镖头威名赫赫,不多做些准备,实在不敢贸然动手呀!”他三角眼里流露出得意,在他看来,只要拿下丁镖头这块难啃的骨头,其余的人就不足为患,整个镖队的货物就可以让他收入囊中。 丁镖头面色铁青,他捂住伤口大口喘息,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尽管恨得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却不敢移动半步,看来受伤颇重。 趁他病,要他命!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时机,秦千龙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狞笑着一跃而起,手中长剑闪电般朝着丁镖头狠狠刺去。 惊动地的雷霆一击,如同地府的勾魂铁索,大蓬温热的鲜血飞溅出去,为荒凉的土地带来一抹刺目的色彩。 周遭的匪徒们又开始振臂欢呼,庆祝胜利。本就是艰难抵抗,败像已露的镖师们开始惶恐不安,不少人的心中开始萌生退意。丁镖头是他们的头领,同样也是他们的精神支柱。他若是死了,丁家镖局的牌子也算是彻底倒了。 一阵寒风吹过,苍松绿波起伏,一抹鲜红的斜阳斜坠在西边,暮色已经渐渐笼罩大地,血腥之气渐渐浓郁。 秦千龙望着丁镖头,嘴张了张,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出。丁镖头沉声道:“你总以为所有的事都在你的算计之中,却不知道,有人早就窥破了你的诡计,并定下了对策。你也算死的不怨。” 他轻轻一推他的肩头,秦千龙颓然的倒了下去,躺在地上一阵剧烈的抽搐后终于不甘的闭上了眼睛。丁镖头手中的七星古铜刀出现在众人眼前,刀尖处还有一滴滴浓稠的鲜血滴落。 秦千龙一死,那些被他迷住心神的镖师们茫然的停止了对自家兄弟的残杀。他们就像是失去丝线控制的木偶,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丁镖头松开了捂住伤口的手,一把扯去外裳,振臂厉喝道:“秦千龙已死,秦千龙已死。”他的外裳内居然穿着一件不惧刀剑的链子甲,看来他受伤是假,将计就计将秦千龙诱杀才是最后目的。 “杀,杀,杀”静默片刻后,镖师们热血沸腾起来。没有了同伴的牵制,他们如同打了鸡血般,朝着开始骚动不安的匪徒们恶狠狠的扑了过去,喊杀声越激烈。可惜先前突的状况,让他们人数锐减,想要杀退这些贪婪的强盗谈何容易。 丁镖头朝着秦千龙的尸体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后,开始紧张的查看丁永安的情况。 忽然他感觉脚下的土地如受惊般剧烈颤栗起来,他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望了过去。就见一只庞大的骑兵,正在迅往山坳处靠近。这支骑兵人数不少,沉重的马蹄声如边的闷雷。激起烟尘滚滚,遮住了丁镖头的视线。 “难道这些匪徒还有援兵?”丁镖头拧紧了眉头,心中有些暗暗叫苦。 这些骑兵来势汹汹,却被山坳口的乱石滚木挡住了去路。就见居中一位青年将军不知吩咐了什么,很快就有无数索套从队伍中飞出。索套不管套住了什么,立刻有骑兵拍马倒退,那些乱石滚木被拉得七零八落。很快,山坳的通道被顺利打开。 “是尔纳古镇的守军!”丁镖头看清青年将军的外貌,还有紧跟在他身后的风后心中大喜,他浓眉飞扬的大声喝道:“弟兄们,挺住啊!风带着尔纳古镇的柳将军还有守军来救咱们了。” 原本仗着人数众多勉强占住上风的匪徒们开始惶恐,尔纳古镇的守军他们可惹不起,声名赫赫的柳将军他们更加惹不起。若是先前他们还对这批庞大的财物不死心,如今却只想着能捡回一条性命就算万幸。 柳将军纵马率先闯入山坳,立刻有不少箭矢凌厉的朝他射来。犀利的破空声犹在耳边回荡,这些看似气势惊人的箭矢却被他轻而易举的随手斩断。就见他手一挥,身后的骑兵们立刻呼啸着杀入人群。 山坳中的镖师杂役们正与那些冲下来的匪徒们拼杀在一起,有了这些军士的加入,原本艰难的局势立刻呈现出一面倒的趋势。 柳将军却没有加入战局,他骑在马上,蹙着浓眉,漆黑如墨的眼睛不断的在人群中搜寻着。风紧跟在他身边,也面脸凝重的四下搜寻着。 “见过柳将军!”丁镖头赶了过来,抱拳行礼道:“多谢将军前来相救。”他又拍了拍风的肩头,对他竖起了大拇指。风看见他,脸上的凝重立刻变成傻乎乎的憨笑。 柳将军是柳义良的长子柳固,当年丁镖头在百花谷求医时见过他一面。那时的柳固还是翩翩少年,一身功夫却已经是出神入化。 此刻再次相见,在尔纳古镇镇守了足足五年的柳固,早就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他身上展现出的是铁血军人的风采,就连面部线条也变得坚毅硬朗。 “丁镖头!”柳固急切的道:“不知舍妹现在何处?” 丁镖头也不知道花怜月混乱中跑去了哪里,在他大声喝问下,立刻有几个杂役站出来,指出花怜月在混乱中往后方去了。 丁镖头闻言不由一拍大腿,焦急的道:“不好,花丫头这是独自去寻那妖女的晦气了。”柳固闻言二话不,纵马往山坳后疾驰而去。 柳固远远瞧见阿黛目露凶光,正想对花怜月动手,情急之中立刻射出冷箭,意图将她吓退。谁知阿黛认定花怜月是逼死姐姐的仇人,她杀心已起怎么肯轻易放过。于是她再次一跃而起,手中短刀狠狠往花怜月身上扎去。 柳固不再犹豫,手中箭连珠,几声闷响后,三支白羽箭全部射中阿黛的胸口。阿黛瞪大了双眼,似乎有不甘,又似乎有些释然,最终颓然的倒了下去。 钟灵秀见柳固身后还有大批骑兵涌了过来,不由大惊失色。她知道这次没有了翻身机会,猛地转身往人群中钻去。花怜月跳了起来,也顾不得与柳固打招呼,急急忙忙的追了下去。 别看钟灵秀平时娇娇弱弱的,逃命的时候,身手居然十分敏捷。她很快抢了一匹马,于是纵马往混乱的车队中钻去。 柳固紧紧护在花怜月身边,他见花怜月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立刻搭箭拉弓瞄准了钟灵秀的后心。 这个时候,花怜月却开口了:“大哥,你不要管。我的仇,我要自己来报!” 柳固稍一犹豫,便点头道:“你心些,骑我的烈焰去吧!”他翻身跳下了马背,将自己的战马让了出来。 花怜月也不犹豫,立刻跨上马背追了下去。 夜幕渐渐降临,周遭喊杀声不断,地一片混沌。钟灵秀虽然慌乱,却尽量往人多处钻。此刻镖队的人已经占了上风,大多数人都认识她,于是并未拦截阻挡,居然让她一路畅通的闯出老远。 花怜月心中难免着急,头一低,却见柳固的弓箭正好挂在鞍边,她立刻取下来,搭箭拉弓对准钟灵秀的方向胡乱射了出去。 花怜月虽然心思灵巧,偏偏对于武技实在没什么赋,箭法更是低劣的可笑。那支白羽箭歪歪扭扭的射出去,还未碰到目标就已经软绵绵的坠落。 眼见钟灵秀一拉马头,再一次钻入马车间的缝隙,花怜月恨得牙根痒痒。她将弓箭挂了回去,再次抖缰追了上去。 眼前的视野越来越开阔,钟灵秀暗中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却暗暗埋怨秦千龙没用,居然没有趁乱将这支镖队拿下。机会稍纵即逝,这批他们盯了好几个月的货物终究还是成了指间流沙。她却不知道,秦千龙已经死在丁镖头的手中。 东冲西撞中,钟灵秀也不知自己驰出多远,只感觉身边的人马越来越少。可后面的花怜月却一直在锲而不舍的紧追。 花怜月骑的烈焰是跟随了柳固多年,并数次出生入死将他带出困境的烈马。而钟灵秀骑的却是用来拉车的普通马匹,虽然耐力很好,爆力却有所欠缺。没有了阻碍,俩人之间的距离开始渐渐缩短。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空渐渐飘起了绵绵细雨。雨水淋湿了花怜月白皙如玉的脸颊,她长长的睫毛上也挂着两颗的雨滴,就像是缀着晶莹巧的珍珠。 距离越来越近,花怜月已经隐约看见钟灵秀起伏的背脊,她一咬牙,再次张开了弓箭。白羽箭歪歪扭扭的射了出去,这次因为距离大幅度的拉近,寒光四溢的箭头噗嗤一声,插进了前方马匹的臀部。 花怜月一眯眼,面上有些讪讪的。自己瞄准的明明是钟灵秀,没想到射中的却是她胯下的马匹。这算不算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不管怎样,钟灵秀的马受伤后高高抬起前腿一声长嘶,毫不犹豫的将她摔了下来。一向都是素衣飘飘的她,滚了满身泥污后,终于没了那副温婉娴静的清高模样。 花怜月端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踱了过来,钟灵秀狼狈的抬头倔强的望着她。花怜月却勾唇一笑,慢条斯理的道:“看来你注定是我的手下败将!” 钟灵秀原本倔强的脸上一阵恍惚,同时,一抹强烈的不甘从她眸中闪过。花怜月已经对随后赶来的将士们道:“将她拿下!注意力,这个女子擅长与野兽沟通,也能用一些毒物控制人的心智。你们最好将她绑起来,堵住嘴,蒙住眼,这样才能不受她的蛊惑。” “是!”立刻有人上前将钟灵秀牢牢控制住。 一直静默不语追随在她身后的柳固轻咳一声,终于开口了:“妹,你这次跑北地来,爹爹可否知晓?” 花怜月背对着他的身子猛地一僵,她忽然转身,先前还冷厉的眉眼,此刻宛如冰雪融化。她双眸含着水雾,软软的道:“大哥,数年未见,我好想你!”她不由分,张开双臂就往柳固怀中扑去。 柳固手忙脚乱的接住了她,坚毅的面容终于露出一抹无奈又宠溺的微笑。 第一百七十七章 时光易逝 老鸹凄凉悲切的叫着,扑扇着翅膀往远方飞去。WwW COM四下里冰冷潮湿,一股混杂各种气息的浓郁味道扑面而来,让人闻之欲呕。 钟灵秀狼狈的蜷缩在角落里,她果然被无情的绑住了手脚,蒙住了双眼并堵住了嘴。她被冻得止不住的轻颤着,满是泥污的脸上除了木然还是木然,似乎没有别的表情。 不时有沉重的脚步声有远而近的靠近,又由近而远的离去,没人与她话,也没人对她进行审讯,她似乎已经被黑暗吞噬,被世人遗忘。 花怜月坐在将军府操练场旁的一棵枣树下享受着难得的暖阳,一只不知从哪里跑来的野猫在她面前纵跃着,扑捉着点点金色光斑,玩得不亦乐乎。 柳固骑着烈焰在场上与几位亲近的将领操练,刀光剑影晃动不休,黄沙尘土在马蹄下飞扬。柳固被北地烈日灼成古铜色的肌肤上,闪烁着晶莹耀目的汗珠。 记忆中君子如玉的大哥,如今却成为铁骨铮铮的将军,花怜月有些恍惚也有些感慨。时光易逝,每个人都在悄悄的改变。蓦然回,却现再也回不到从前。 临空飞来一只牛皮酒囊,花怜月一把接住。她抬起头,就见柳固正居高临下对她眨眼睛:“别犯困了,给你样好东西提提神!” 花怜月眼睛一亮,仰头大大的灌了一口,她打了个又酸又辣还带着奶味的酒嗝,连连赞道:“这马奶酒果真是名不虚传!” 柳固已经下了马,他将缰绳随手丢给随侍的亲兵,自己则随意的在花怜月身边坐下。他接过她手中的酒囊仰头豪饮,就见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一会功夫,大半袋马奶酒进了他的腹中。 花怜月在一旁急切的叫道:“大哥,别都喝完了,给我留一些!” 柳固意犹未尽的擦了擦嘴边白色的酒沫子,胡乱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你大哥的将军府别的没有,这酒水只管够,你若是想喝只管去酒窖取。只一样,可不能喝醉了。” “知道了!谢谢大哥。”花怜月一跃而起,兴冲冲的去寻酒窖。柳固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唇边露出一抹宠溺的笑意。 “将军!”一名亲兵大步而来,“啪”的一声行完礼后,禀报道:“有人递了张名帖求见!”完,亲兵上一张黑底描金的帖子。 柳固笑容一敛,恢复了往日严肃冷硬的模样。他伸手接过亲兵手中的名帖,展开看了看,皱眉道:“定北王府的纪煊,他来做什么?请纪世子去前厅稍候片刻!” “是!”亲兵得了令大步离去。 柳家三兄妹一个比一个好酒,别看柳固的将军府修得简朴大气,可他的酒窖却是收藏颇丰。而且多是北地以辛辣出名的烈酒,南方那种绵软柔和的酒水倒是不多。 花怜月寻了一只看上去有些年头的酒坛子,乐呵呵的抱着回到自己栖身的院子里。她拍去坛口陈旧的封泥,一股浓郁的酒香立刻扑鼻而来。 她舀出一杯尝了尝,乖乖,一股辛辣的液体如烧红的刀子般从她的喉咙一直燃烧到她的腹部。一张脸由白变粉,再由粉变得嫣红,衬得脸上原本清冷的黑眸波光潋滟,煞是好看。 花怜月斜靠在窗下的长塌上,正自斟自饮得高兴。一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的亲兵领着几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女子鱼贯而入,一道一道的摆出各种菜肴。什么烤羊羔,蒸鹿尾,野鸡片汤,砂锅煨鹿筋等全是北方菜色。 这些女子都是被配过来的女犯,将军府里没有丫鬟,因为花怜月的到来,柳固才让人从那些劳役的女犯中挑出几个老实的来府里伺候。 花怜月诧异的道:“魏平,怎么将菜摆这里来了?”这两不管早晚,都是柳固陪着她一起用膳,饭菜一向是摆在偏厅中,所以她才会有此疑问。 魏平笑呵呵的道:“府里来了客人,将军不能陪姐用午膳,所以让卑职将饭菜送了过来。” “好吧!”花怜月无可奈何的挥了挥手,懒洋洋的道:“可惜这坛子好酒,只能便宜我一人了。” 花怜月只顾着与魏平叙话,没有注意那群为她布置酒菜的女犯中,有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神色复杂的偷偷窥视着她。每当花怜月的视线不经意的扫过来,她又立刻垂下头刻意避开。 没人陪着用膳,花怜月的胃口也差了几分。只是这坛子子烈酒十分对她胃口,于是她懒洋洋的倚着窗口,窗外的景色虽不算好,可遥望着际云层翻卷变幻无穷,却也有些趣味。慢慢的,一坛子烈酒皆入她的腹中。虽然不至于醉,却也烧的她浑身冒汗,双颊酡红。 门帘轻轻晃动,又是魏平领着那些女犯进来收拾碗筷。他见桌子上的饭菜只略动了几样,不由担心的道:“姐,莫非是这些菜色太过粗糙油腻,所以不合你的胃口?” 花怜月笑笑道:“没有,只是这些酒太过顺口而已!” 魏平挠挠脑袋,显然不明白酒太过顺口与这些菜色有什么关系,其实花怜月也只是顺嘴胡诌而已。 此刻她觉得浑身黏腻的难受,只想要畅快的泡个澡散散酒气。于是她随意的从那些女犯中指了一人,道:“你别走了,待会我还有吩咐!”她随意的一指,居然指中那个戴着面纱的女子。 那女子身子猛地一僵,随即屈膝一福,恭顺的道:“是!”她的声音粗噶沙哑,就像被砂石打磨过,惹得花怜月多瞧了两眼。 将军府后山的一处院落中,有处烟雾渺渺的温泉池,池水滑腻温润,温度适宜。泡在池子里,撩拨着水面细碎的泡泡,被热气熏得酒气上涌,花怜月靠在池子边有些昏昏欲睡。 见她脑袋后仰枕在池边,慢慢阖上了双眼,一直伺候在旁的蒙面女犯轻轻唤道:“姐,姐”花怜月微微动了动,出的打呼声,她居然已经沉沉睡去。 蒙面女犯瞳孔猛地一缩,她犹豫片刻,迅起身出了院子。待她回来时,手中居然多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她望着依然在酣睡的花怜月,眸中闪过一抹强烈的杀机。她举着手中的石头,咬着牙根一步步朝着花怜月靠近 也不知过了多久,花怜月终于慢慢醒转过来。她惬意的伸了个懒腰,莲藕般白皙的手臂带出大片的水花。手臂才伸出一半,她蓦得僵住了。隔着缥缈的水雾,她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好整以暇的坐在对面的石墩上。 刘晖,居然是她视为洪水猛兽般,唯恐避之不及的刘晖! 花怜月呆住了,她是真正的呆住了,脑海中就像被掏空了般一片空白。 刘晖微微一笑,站起身,朝着呆滞的她走来。一步,二步,三步,直到他来到她面前,依稀带着桂子飘香,淡淡的盈满鼻端,她才回过神来慌忙后退。 因为太过惊慌失措,她脚下一滑,仰面朝着池水中倒去。“噗通”一声,刘晖也不假思索的跳入池水中,他伸手迅挽住她光滑纤细的腰肢,将她从池水中捞了出来。 花怜月胡乱甩去面上的水珠,还来不及什么,一张俊脸就狠狠的压了下来。他的薄唇用力的在她唇上辗转吸允着,他是那么用力,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带着久别重逢的激动,甚至带着薄薄的惩罚。 她的呼吸被他完全掠夺,她的心脏在鼓噪狂跳,她的脑中一片眩晕。呆愣了片刻后,她才用力推开刘晖,手一挥,一记耳光重重的甩在他的俊脸上。 这一巴掌她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打得他头偏向一侧。一股淡淡的血腥气瞬间弥漫他的口腔,刘晖舔了舔破损的嘴角,回过头来,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半哀怨半强硬的道:“月儿,你若是还在生气,就多打我几巴掌出气。只求你不要再躲着我,可好?” 咬着牙,花怜月涨红着脸低声喝道:“滚开!” 刘晖却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他的脸贴在她烫的裸颈处,斩钉截铁的道:“月儿,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放开你!”他吐出的温热气息成功的让她浑身一紧,整个人又羞又恼又急又躁。 恨恨的跺了跺脚,花怜月现男人一旦耍起无赖来,比女子还要难缠。无可奈何中,她强压住几乎要暴走的怒火,僵硬的声哀求道:“你先让我将衣裳穿上!” 热气腾腾的温泉池里,她未着丝缕,而他却是穿戴整齐。意识到这一点,他漆黑的双眸中似乎翻起了惊涛骇浪。将脸埋在她湿润的乌间,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松开了她。 花怜月获得自由后,也顾不上羞耻,扯过搭在池边宽大的毛巾裹住身子,才狼狈的上岸躲在屏风后匆匆套上了衣裳。 隔着朦胧的镂空雕花屏风,看着外面的人丝毫也没有避让的意思,花怜月忽然觉得手足无措,脑袋里晕沉的越厉害。 幸好随后柳固得了消息,阴沉着脸匆匆赶了过来。他多少也知道自家妹与贤王刘晖之间的瓜葛,却万万没想到帖子上求见的是定北王府的纪煊,而刘晖居然不顾颜面,穿着纪家的侍卫服瞒过海,将躲了他三年的妹寻了出来。 随后的几,贤王刘晖就赖在将军府不肯离去。当然,以他尊贵的身份,柳固也没有法子强行将他赶走。不过派出无数亲兵强行将花怜月的院子团团围住,以保护为名,将所有心怀叵测之人挡在外面,还是能够做到。 毕竟高皇帝远,在这偌大的将军府里,他柳固的命令,还是比这个劳什子贤王要管用。 糊着厚厚娟纱的雕花窗棂被凌冽的寒风呼得一下吹开,前些日子还是暖阳如春,这几日却是色阴暗,乌云低沉,草木萧瑟,寒风呜咽着扫过大地,带着无数枯黄的落叶漫飞舞,似乎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即将来临。 魏平忙上前将窗棂重新关紧,又往地上的火盆里丢了几块银霜炭。花怜月身上披着雪白的羊皮袄子,怀中抱着一只黄铜暖炉,手指间夹着一颗黑色的棋子。沉吟半响后,终于谨慎的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柳固抱着装着白色棋子的罐子,懒洋洋的斜靠在暖榻上。飞快的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后,蹙眉道:“月丫头,你老躲在院子里不出去也不是个办法,有什么话,还是要当面清楚才好!” 花怜月挑挑了眉眼,郑重的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后,淡淡的道:“不用理会!我就不信他堂堂贤王火急火燎的赶到边境来,就是为了与我这平头百姓干耗着玩!” 柳固捏着棋子,微微一笑,道:“先前听纪煊的意思,的确是为了北冥的变故而来。可惜他们的意思与皇上的意思相左,所以刘晖那子才会瞒着下,扮作纪家的侍卫赶到我这尔纳古镇。” 花怜月随手剥开一个光滑的柑橘,自己吃了一瓣,又塞了一瓣进柳固的嘴里,含含糊糊的道:“我不想听你们那些国家大事,我是个女子,只想每日有酒喝,有新鲜的话本看,就很好了!” 顿了顿,她又自嘲道:“刘晖是生的皇家子嗣,一向视下苍生为己任。这些日子陪着我干耗,只是因为事情还没有迫在眉睫。真到了那一,他自然会毫不犹豫的离开。” 柳固嚼着嘴里酸甜的柑橘,将捏了半的棋子落下,笑道:“好了,你又输了!这回欠我一道蝴蝶鱼片。” “又输了?”花怜月不可思议的惊叫道,转而有些恼羞成怒的道:“吃了我亲手剥的橘子,也不知道让我一盘,将橘子还给我!”完,她就往柳固嘴上抓去。 柳固早就防着她这一手,慌忙跳开,随即笑嘻嘻的道:“加上这一道蝴蝶鱼片,你已经整整欠下十二道菜。明日你大哥我就清空肚子,等着享受你的手艺。” 花怜月噗嗤一笑,道:“放心好了,我是不会赖账的。” “我知道你不会赖账!”柳固又坐了回去,开始一颗一颗的清理着棋盘上的棋子。花怜月也坐下来帮忙。 柳固犹豫了半,终于道:“月丫头,你的棋艺是我们兄妹几个中最好的一个,今日却连输了十二盘,可见你心中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听大哥一句劝,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还是要早日做出决断才好。” 第一百七十八章 委曲求全 冷风乍起,另一间客居院里,万物凋零。 Ww W COM满地枯草在寒风颤栗,只有院角一株老腊梅上结上了星星点点的花苞儿。 纪煊甩着手中的金丝马鞭,大步而来。他乌玉冠,肩头披着雪白的狐肷褶子大氅,里面翠蓝色暗藤纹锦袍若隐若现。腰间坠着几块晶莹剔透的美玉,脚上是镶金丝的黑色牛皮长靴,虽然容貌平常却贵气逼人。 隔着破了几个角摇摇欲坠的残旧窗棂,与略显憔悴的刘晖无声对望着。半响后,他突然翘起嘴角,取笑道:“没想到堂堂贤王,也有被如此冷落的时候。” 刘晖面无表情的道:“你来做什么?若是想看笑话,现在笑够了可以马上离开。” 纪煊很夸张的叹了一口气,刻薄的道:“这么些都没有消息,我是来看看需不需要替你收尸。” 刘晖看了一眼院门口的如标枪般直立的士兵,皱眉道:“收尸就不用麻烦你了,不过我的确有几句话要与你交代,进来话吧!”他转身从窗口处消失。 纪煊微微一笑,掀开垂着的门帘大步走了进去。 进到房间里,一股雪洞般的奇寒扑面而来。纪煊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后,他忙裹紧了身上的大氅。 房间十分宽敞,布置的却极为简洁,整间屋子也就一榻,一桌,一椅而已。窗下虽然有一张可躺下休憩的长椅,却是夏日用来避除暑气的红褐色竹藤椅。上面光洁溜溜的,连个薄垫都没有。 床榻之上倒是枕头被褥皆齐全,可瞧那被褥轻飘飘的模样,恐怕盖在身上与不盖也没多大区别。最可气的是偌大的房间里居然连个火盆都没有,难怪屋子里的气温比室外还要阴冷几分。 “贤王殿下,北冥那边马上要开战了,你倒是沉得住气。”纪煊原本对刘晖待在将军府里数日未曾露面感到不悦,可亲眼见他遭受这样的冷遇,忍不住打抱不平。 “他们愿意狗咬狗,我有什么沉不住气的!”刘晖往床榻处走了几步,又顿住,他回过头来,眸光晶亮的上下打量了纪煊几眼。 纪煊心中一紧,忙不迭的后退了几步,警惕的道:“你看什么!” “本王瞧你这件大氅甚为不错!”刘晖不怀好意的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片刻功夫,这件温暖的大氅就到了刘晖身上。 纪煊哑然失笑道:“你这个样子,哪里还像是堂堂王爷,与那些拦路抢劫的强盗有什么区别。”顿了顿,他又道:“那柳固只是区区三品武官,就敢将你逼成这幅模样,莫非是不将你这贤王放在眼里。” 刘晖不以为忤,他合衣在床榻上躺下,无奈的叹道:“谁让我看中了他的妹妹,吃些苦头,若是能让他们兄妹消消气,倒也无妨!” “一个女人而已,也值得你这样自贬身份,自甘堕落的委曲求全!”纪煊眉眼中透出一股子冷意,他猛地转身出了屋子,对院门口那些泥塑般的士兵吩咐道:“去,给贤王殿下弄一个火盆还有银霜炭来!” 士兵们依然笔直的站立着,没人出声,也没人回头。 纪煊提高了嗓门叫道:“你们一个个是聋了还是哑了,这就是你们将军府的待客之道吗?” 终于,一个士兵身子动了动,有了反应。他回身抱拳对纪煊行了一礼,不卑不亢的道:“咱们将军早有交代,府门随时打开着,王爷若是想走,咱们绝对不会阻拦。”言下之意就是,你别真把自己当贵客,想走咱们还求之不得。 一向伶牙俐齿的纪煊被噎的直翻白眼。 “不用叫唤了!”屋子里传出刘晖懒洋洋的声音:“只是白费力气而已!” 纪煊恨恨的一跺脚,无奈的回了屋子。就见刘晖躺着的姿势一点都没有变,睁大眼睛,望着头顶的帷帐,似乎在想什么东西想得出神。 纪煊只得在床榻的另一头坐下,没好气的道:“你倒是沉得住气!” 刘晖轻轻哼了一声,有些玩味的道:“以前都是她守着我,等我空暇时偶尔给予的一点温暖。现在却是我守着她,想要求见一面,却是如此艰难。你,这是不是风水轮流转?” 纪煊一皱眉,没好气的道:“你那些风花雪月,我没兴趣也不想掺和。现在我要跟你的是北冥之事。” 刘晖把头往软枕上一仰,闭上双眸,道:“嗯,来听听,这些他们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有密探来报,北冥二皇子羽广已经向大夏的长公主乌洛蓝提亲了。”纪煊到这里,停了停,瞅了依然闭目养神的刘晖一眼。 见他一点开口的意思都没有,只得轻咳一声,继续道:“不过羽广比乌洛蓝公主大了足足十二岁,虽然正妃已经去世却留下了二个儿子。听大夏王更属意北冥的三皇子羽元成为他的长婿。毕竟羽元的舅舅是北冥的镇国将军,他们加起来掌控了北冥四成军力。是除太子外,继承王位呼声最高的一位皇子。如今为了这位乌洛蓝公主,羽广,羽元马上就要兄弟反目,兵戎相见了。” 刘晖身子一动,终于开口了:“就这样?” “什么?”纪煊不明所以的反问。 刘晖睁开双眸,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淡淡的道:“大夏王果然野心勃勃,他这是明面上与北冥结盟,与咱们东秦对抗。实际上是想要借此机会,削弱北冥的国力,让他能够一口将其吞没。好一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纪煊点点头,道:“你与我想到一起去了,大夏王一直在虎视眈眈,所以这场仗不能让他们打起来!” “我却不这么认为!”刘晖懒洋洋的道:“并不是只有大夏王会做渔翁,我们东秦一样可以” 纪煊眼眸猛地一亮,刘晖压低了嗓子又与他低语了几句。窗外忽然闪过一道黑影,“谁?”纪煊迅察觉,立刻警惕的喝道。 “见过王爷,纪世子!”凤四利落的破窗而入,单膝跪地向刘晖与纪煊行礼。 纪煊嘴角抽了抽,痛心疾的道:“凤四,放着好好的大门你不走,偏偏要破窗而入,难怪那窗户破烂的连风都挡不住。你好歹是贤王的侍卫头领,为何行事如此鬼祟。” 凤四面无表情的道:“卑职一向只遵循王爷的命令行事!” 纪煊斜眼去瞥刘晖,刘晖却神色不变的道:“可是有什么现?” 凤四继续面无表情的道:“丁家镖局的镖头与少镖头前来向柳将军与花姐辞行,柳将军在偏厅接待他们,那丁家少镖头却暗中将花姐约到出去单独话” “岂有此理!”刘晖猛地站了起来,往外走去。才走出几步,他又停住脚。解下身上刚刚才强取豪夺来的大氅,丢回给纪煊,沉声道:“你先回去,至于北冥的内乱咱们目前无需理会。 最怕的就是他们按兵不动,只要他们忍不住先打起来,倒霉的就是那些普通百姓。只有经历了战火的洗礼,百姓们才会怀恋先皇与太子的慈悲仁厚,到那时才是我们插手的最好时机。” 纪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见刘晖急匆匆的又想走,他忙追出几步,道:“北冥太子还在等消息,你何不修书一封” 他话没完,刘晖已经出了房门,远远的丢下一句:“没空,你让他等着就是”刘晖的身影飞快的消失了,只留下纪煊与凤四在风中凌乱。 半响后,纪煊才阴沉着脸将大氅披好,慢慢踱出了院子,出了将军府。 花怜月抱着温暖的手炉,披着洁白厚密的羊皮袄子,与丁永安并肩走在铺满青砖的道上。暂时充当丫鬟的蒙面女犯,如幽灵般静静的跟在他们身后。俩人一路都是默默无语,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在丁永安的心目中,花怜月就是他一个兄弟而已。如今兄弟摇身变成了陌生的美貌女子,他总觉得不能适应。 不过想想此行是有事相求,他还是轻咳一声,率先打破了沉寂:“还没有谢谢你,若不是你事先察觉了那些匪徒的阴谋,只怕我就要迷迷糊糊的犯下弑父这等十恶不赦的大罪。” 花怜月轻轻一笑,道:“起来,那时我也是镖队的一名镖师,该为镖队出一份力的,用不着少镖头特意前来道谢。” 丁永安干笑了两声,没有言语,俩人又尴尬的静默下来。 走出老远,终究还是花怜月忍不住出声询问道:“若是有什么话,不妨明。这样犹犹豫豫的,可不像太像是意气风的丁少镖头。” “什么意气风,只不过是假象罢了!起来,我的确是有事相求”丁永安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道:“我知道是不应该,可是我还是想见钟姑娘最后一面。” 花怜月原本和煦的笑脸,顿时变得有些冷漠。 丁永安一直在偷窥她的神色,见状忙道:“我知道她是策划了整个计划的主谋之一,也是她利用那些毒菇,还有箫声,暗中控制了我的心神” 花怜月冷冷的打断了他:“既然什么都知道,就不要幻想着你能改变什么!毕竟对钟灵秀来,你只是她手中可供利用的棋子而已,如今就算落败了,想必她也不会想要见你。” 丁永安脸有些涨红,他梗着脖子道:“就算是棋子,我也想要弄个明白” “弄明白什么?”花怜月的声音越冷硬,她瞅着丁永安,淡淡道:“弄明白她有没有喜欢过你?”她哼了一声,毫不留情的道:“你见过哪个持棋之人会喜欢上**控的棋子?不定,在她的心中,你与一匹马,一车货没有什么区别。” “你怎么知道她对我没有动过心”丁永安不服气的声嘟囔着, 花怜月抬着双眸,望着对面翩翩而至的刘晖,冷着声音道:“因为钟灵秀心中装着的男子,一直就是他。”丁永安迅抬头,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 花怜月盈盈一福,略带讥讽的道:“见过贤王殿下!”跟在她身后的蒙面女犯也慌忙跪下行礼。 丁永安原本听迎面而来的俊美男子是钟灵秀的心上人,立刻涌上强烈的妒意。却万万没想到花怜月会对这名男子行礼,并口口声声称呼他为贤王殿下。 丁永安呆了呆,随即老老实实的抱拳行礼:“草民丁永安见过贤王殿下!”心中毕竟不痛快,面色也不太好看。 “免礼!”刘晖听花怜月应邀与丁永安单独会面,心中有些不舒服,声音自然也冷了,态度自然也端起来了。 花怜月站直了身子,鼻子里轻轻一哼,道:“贤王殿下行色匆匆,莫非也与丁少镖头一样,想要为钟灵秀姐求情?对哟!她的父亲毕竟指导过你为官之道,也勉强能称一声恩师。你若是想要救她,只管用你的王爷身份,下一道赦免文书,想来大哥他也是不得不从的。” 丁永安闻言心中一喜,忙抬眼去看刘晖。 没想到原本脸色阴沉的刘晖,先是一愣,随即露出几分喜色来。就听他略带讨好的对花怜月道:“这里是尔纳古镇,钟灵秀犯了事,自然由柳将军酌情处置。我虽是王爷,却不好插手地方庶务,是你多心了!”花怜月抿了抿唇,没有出声。 丁永安暗中一咬牙根,额头暴起了几根青筋。 “不用跟我解释,”花怜月冷冷一笑,出话却如带毒的刀子:“其实你们之间的纠葛根本就与我没有关系,这辈子我最后悔的事,就是留在梅岭县,认识了你们!” 丁永安狐疑的望了望面色凝重的二人。感觉到他们之间诡异的气氛,犹豫片刻,丁永安终于悄悄的退了下去。 刘晖死死盯着她,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面上的血液渐渐褪尽。良久,他苍白着脸,苦笑道:“月儿,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你的气话!” 花怜月认真的凝视着他,一字一句的道:“如有来世,永不相见!这八个字,我可一直铭记在心。” 刘晖瞳孔猛地一缩,他忽然疾步上前,一把抱住毫无防备的花怜月猛地将身子一转。一柄短剑携着凌厉的寒光狠狠刺进他的后背,蒙面女犯如被火灼般,飞快的松开了紧握着剑柄的手。 花怜月蓦然瞪大了双眼,他拥着她,伸出颤抖的食指轻轻画过她的眉眼。他急促的喘息着,低哑的道:“我却很高兴,能在梅岭县认识了你!” 一口带着乌色的血液,从他的嘴里喷出,染红了地上了青砖。 第一百七十九章 嫉妒 干冷的寒风夹杂着尘土的味道,汹涌而至,吹在脸上就像刀割般难受。WwW COM 花怜月扶着他的肩膀,他倚在她身前,胸膛急促的起伏着,一张原本白皙的脸隐隐透出诡异的青黑色,明显是中了剧毒。 她愣愣的看着他,泪眼婆娑中,眼眸里的疼痛像野草般疯狂的滋长着。他紧紧抿着嘴角,下颌处的血痕触目惊心,可他的眼神却是无比柔软。 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在自己脸上,他轻叹一声,用冰凉的手指在她脸颊上轻轻拭去泪水,道:“月儿,你能原谅连哥哥吗?” 花怜月触及他眼中真真切切的恳求,曾经被冷落后的哀怨,被背叛后的悲伤,被利用后的凄凉,似乎都减轻了许多。 大概这三年,他的日子也不好过,才会让他年纪轻轻,眉间就出现了细纹。她伸手抚平他眉头微蹙的细纹,然后低下头在他额头落下温柔的亲吻,就像羽毛轻轻拂过,却足以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你是原谅我了吗?”刘晖喘息的越厉害,一口口刺目的鲜血不断从他已经乌紫的唇角溢出。他却依然急切的追问的,似乎她的原谅比什么都要重要。 花怜月张了张嘴,却现喉头已经被梗住,一点声音都不出来,于是她只能拼命的点头。随着她的动作,越来越多的泪水洒在他的脸上。 “哈哈哈终于要死了吗?死了好,死了好!你们这对狼心狗肺的东西,早就该死了!”已经被凤四及赶来的士兵们制住的蒙面女犯,还在疯狂恶毒的诅咒。她眼神狂乱恶毒,声音像是老鸹般粗噶难听。 “住嘴!”愤怒中的凤四几巴掌狠狠扇过去,她脸上的面纱飘然而落,露出底下那张满是扭曲瘢痕的脸。紫红色的瘢痕让她的脸变得丑陋而扭曲,一点都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这张诡异丑陋如厉鬼的脸陡然出现,让花怜月,凤四皆是悚然一惊。 “我的面巾,我的面巾”蒙面女犯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她用力挣脱士兵的辖制,跪在地上一只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脸,一只手狂乱的在地上四处摸着。直到摸到那块已经沾染了泥污的面纱,她如获至宝,立刻手忙脚乱的重新戴上面巾。直到将脸上那些恐怖的瘢痕遮住,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是谁指使你刺杀我们王爷的?马上将解药交出来,否则我立刻要你的狗命。”最初的惊愕过去,凤四指挥士兵们再次紧紧扭住她的手臂,将她的脸踩在地上,恶狠狠的盘问道。 蒙面女犯疼的额头冒出汗珠,却依然翻着眼珠子怨毒的死盯着花怜月与刘晖,咬牙切齿的道:“我不认识什么王爷,我只知道他们一个是知县,一个是捕快。他们是害的我家破人亡,害的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罪归祸。可惜呀,我只能杀你们其中一个,不过不管你们谁死,剩下的那一个也会生不如死这有这样,才能稍稍减少我的心头之恨,哈哈哈!” “贱妇,敢害我们王爷性命!”凤四大怒,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剑,寒光一闪,女犯曾经持剑的右手已经与她的身体脱离。她抱着鲜血淋漓的断腕,额头不断的有冷汗流出。她却依然倔强的出嗬嗬怪笑,只是这勉强挤出的笑声,像夜枭啼哭般渗人。 “快将解药交出来,否者我将你另一只手的手指一根根全部斩断!让你尝尝十指连心之痛,看你还能否笑的出来。”凤四恶狠狠的道。 花怜月惊诧望着几乎癫狂的她,能出他们昔日的身份,证明她是他们在梅岭县时的故人。可是这个女犯的脸实在被毁的太过彻底,嗓子似乎也被灼伤过,她根本就认不出来。 花怜月厉声喝问道:“你究竟是谁?” “花捕快,没想到你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不记得我,我却日日记得你。我恨不得能挖你的心肝出来看看,是不是黑透了”女犯全身不自觉的抖动着,头散乱的披在眼前,只能透过丝中间的空隙看见她那双狂乱的双眼。 花怜月紧蹙着眉尖,还欲再问。 “不要再问了,我猜到她是谁了。”刘晖艰难的抢先开口了,他紧紧握着花怜月的手,喘息了半,才道:“她,她是随着胡严两府家眷一起被配过来的李若兰” “若兰姐?”花怜月惊叫一声,不可置信的盯着面前这个疯狂丑陋,满身戾气的女子,实在不能将她与昔日那美丽妩媚的李若兰重叠在一起。她也实在想不到李若兰为何对自己萌生杀意。 李若兰夜枭般的怪笑终于停顿了一下,随即她狠狠啐了一口,阴测测的道:“大人不愧是大人,依然明察秋该,我变成如此鬼模样你都能认出来。” 刘晖艰难的笑了笑,道:“只不过我眼神比她要好一些,纵然你的脸被毁的不成样子,可是你眉心的那颗朱砂痣却还剩下半颗。” “若兰姐,你究竟用的什么毒药?求你将解药给我,救救他吧!”花怜月扑过去,一把推开了辖制住李若兰的士兵,她抓着李若兰的衣袖不断的哀哀祈求着。 “你死心吧!没有解药的,霍连诀他死定了!”李若兰嗬嗬冷笑着,无比痛快的道:“这毒是我从一个巫医那买来准备自尽用的,我都想死了,怎么会留下解药。不过有机会将它用在你们身上,我就算是死也没有遗憾了。” “若兰姐!”花怜月紧紧抓着她,不可置信的道:“你为什么这么恨我们,是想为胡严两府报仇吗?” “不,胡严两家是咎由自取,我才不会为他们报仇。”无声的泪水渐渐打湿了李若兰的面巾,她依然仰着头倔强的道:“我也不恨霍大人,由始至终我只恨你一个人!” “为何!为何要恨我?”花怜月呆了呆,不可置信的道。 为何?满肚子的怨气,李若兰却不知道该如何启齿,她只能连连冷笑。 从她就是个内敛胆的孩子,就因为她有着惊人的美貌,母亲就一心想将她送上高枝。她从就乖巧懂事,五岁起开始学女工,学管账,学厨艺,学琴棋书画,学一切母亲认为该学的东西。 她一向循规蹈矩,什么都听从母亲的安排,一步都不敢踏错。日子原本该无波无澜的过下去,直到她嫁进一个对本家对哥哥有所帮助的名门贵族,或许她还可以在后院中与那些妾侍通房斗斗法,让日子过得没那么无聊。 她却不知道自己会遇上萧凤楠,也不知道自己会对他用情至深。这是她人生中唯一的变数,可惜李若兰终究没有勇气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也没有勇气将这个变数继续下去。 她为何会与花怜月成为朋友?大概是羡慕她身上的张扬,自由,放肆,甚至是无赖吧!她经常想,若是花怜月,她一定会上入地的将萧凤楠找出来,而不是躲起来的默默思恋。 直到那日,在东岭的法华寺里,她终于遇见那个让她想的心都要痛起来的男子,而这个男子正在对花怜月大献殷勤,并将自己的画像无情的踩在脚下碾成烂泥。大概从那时起,她就恨上了花怜月。 纵然知道不应该,纵然知道没有资格,纵然知道就算不是花怜月也会有别人,她还是会忍不住吃醋,会忍不住怨恨。 尤其是她现自己已经如此不幸,而给自己带来不幸的花怜月依然肆意,张扬,快活的招摇着,她心中的怨恨就到了极致。 其实与其是怨恨,不如是嫉妒,嫉妒她拥有自己梦想的一切。 李若兰本就抱着必死的决心,如今能拉上几个垫背的,倒也不错。想到这里,她露出一抹畅快的冷笑。 李若兰甩开花怜月,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她拍了拍身上的泥污,将额前的乱夹到耳后。她望着花怜月怀里的刘晖,神色有些异常。半响后,了三个字:“对不起!” 旁人还不明所以,她已经狠狠的朝着凤四手中的长剑撞去。她用了全身的气力,凤四的宝剑本就不是凡品,虽然比不上干将莫邪这等名剑,却也是削铁如泥,吹毛断刃。 剑尖轻易的穿透了她的身体,粘稠的鲜血涌了出来。凤四皱皱眉,松开了手。李若兰“噗通”一声软软的跪了下去。 她紧紧抓着剑柄勉强抬起头,望着呆滞中的花怜月,慢慢的道:“你毁了我的爱情,我也毁了你的爱情,咱们终究是做不成姐妹了” 她一咬牙,抓着剑柄往外一抽,一蓬洋洋洒洒的鲜血撒了一地。望着际一只低低掠过的寒鸦,李若兰慢慢闭上了双眼。 刘晖再也支撑不住了,在周遭一片慌乱的呼叫声中,慢慢阖上了双眼。 刘晖醒来时,是在半夜。现自己正躺在那间熟悉的客房里,周遭烛火通明。他身下铺着的是暖和柔软的狼皮褥子,火盆里的银霜炭烧的劈啪作响。一股温暖如春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药味在他鼻端萦绕。 花怜月依然穿着那件洁白的羊毛袄子,单手支着额头,在桌前闭目养神。他身子微微动了动,就感觉后背的伤口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嘶”他从牙缝里挤出一抹轻呼。 花怜月猛地睁开眼睛,对上他幽深的黑眸,她惊喜的道:“你终于醒了!”她扑过来,紧紧抓着他的手腕,眸中有些失而复得的狂喜。 刘晖也有些茫然,他还以为这次自己死定了,没想到还能从阎王手中捡回一条命来。尽管全身剧痛,他还是伸出手臂轻轻抱了抱她。 他微笑道:“月儿,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花怜月愣愣的望着眼前这个刚刚从死亡线上回来的男子,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祈求以后再也不分开,他似乎一颗真心全系在自己身上。 静默了片刻,花怜月道:“贤王殿下,可还记得那位钟家姐?”她的话就像是一盆冰雪,无情的浇在俩人头顶。 刘晖一滞,松开了手。他狐疑的望着她,道:“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 最初的激动褪去,花怜月恢复了清冷,她站起身来到桌前,从一直温着的药罐子里将漆黑的药汁倒了出来。端着稍吹了吹,回身递到刘晖面前。 她静静的道:“先喝药吧!喝完药我在与你细!” 刘晖再次深刻的感觉到,钟灵秀已经成为俩人之间无形的屏障。他老老实实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花怜月伸手接碗时,他飞快的抓住她的手腕,想要解释几句。 却听花怜月痛哼一声,她瑟缩一下飞快将手收了回去。虽然是电光火石之间,他还是看见她的手腕间缠着厚厚的纱布。 花怜月飞快的垂下衣袖,挡住了手腕上的纱布,同时也挡住了他狐疑的视线。她将药碗放回桌上,淡淡的道:“你应该知道我抓了钟灵秀,并将她与那些重犯关押在一起。” 刘晖沉默片刻,点头道:“我听了!” 花怜月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继续道:“昨日听人来报,她已经绝食三了。这里寒地冻的,她绝食三没死已经是个奇迹,却绝对坚持不了多久。” 她抬眸静静的望着刘晖,道:“她虽然暗中做了不少事,终究是没有亲自动手杀人,我一直没想好该怎么处理她。你也是她的旧识,不妨提点建议。” 刘晖神色一顿,习惯性的蹙紧眉峰。花怜月挑眉望着他,等着他最后的决断。 半响后,他慢慢的道:“月儿,你忘了,这里本就是苦寒之地,朝廷要犯历来都是往这里配。她既然犯下重罪,就让她与那些重犯一起出工劳作,权当是为她自己赎罪吧!” 花怜月歪头望着他,啧啧的道:“让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姐,跟着一群重犯去劳作,还不如杀了她痛快,你也真舍得。” 刘晖苍白憔悴的脸上闪过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道:“我知道你向来心软,这个恶人还是交给我来做吧!也不是要囚她一辈子,若是若干年后她悔悟了,放弃了,咱们就还她自由,你看如何?” 第一百八十章 温情 后半夜,气温下降的越厉害。 Ww WCOM岗哨整齐的脚步声从院外经过,遥遥的,偶尔可闻一二声狗吠。花怜月从刘晖的房间走了出来,被冷风一扑忍不住打了个的喷嚏,凤四立刻从廊檐下阴影中现身出来。 没想到凤四还在这里等着,也不知偷听了他们多少私话,花怜月轻咳一声,耳根子微微有些热。 凤四大步走到她面前,拱手一礼,恭敬的道:“多谢花姐救了我家王爷。”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一丝后怕:“如果王爷真因为那毒妇而有什么意外,我只能在皇上面前以死谢罪了!” 顿了顿,他又道:“花姐劳累了这大半,又失了血,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王爷这边就暂时由我照看着。” 花怜月咬了咬唇,低声道:“也好,你家王爷已经睡下了,想来这一时半会也没什么要紧事。”她走出几步后,忽然回头对目送自己离开的凤四道:“有句话要嘱咐你!” 凤四恭敬的道:“花姐请。” 花怜月想了想,道:“若是你们王爷问起他身上的毒是怎么解的,你就告诉他恰好府里一位军医擅长解毒,所以他才能得救。” “这”凤四犹疑的道:“花姐的一番苦心,我家王爷岂不是体会不到。” 花怜月沉着脸,低声道:“这本是我最大的一个秘密,当然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是传扬出去,我也会有很多麻烦。” 凤四脸色一肃,双手一抱拳,极为诚恳的道:“知道了,以后就算是王爷问起,在下也会三缄其口,绝对不会把花姐的秘密宣扬出去。” “那就好!” 目送黑暗中,花怜月渐渐远去的单薄背影,凤四不解的摇摇头,掀开门帘进了屋子。 花怜月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却见往常那些伺候的女犯全都不见踪影,柳固正独自坐在明亮的烛台下翻阅一本旧书。他抬头见到花怜月进来,略显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大哥?”花怜月诧异的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休息?” 柳固合上书,淡淡的道:“这么晚了,你不是一样也没有休息。刚从刘晖那边出来?” “明知故问!”花怜月脸上一热,几步走到温暖的火盆前,将冻僵的手放上去吸取温暖。 衣袖微微褪下几分,露出她纤细精致的手腕,还有手腕上碍眼的纱布。柳固的视线在纱布上转了一圈,眉头微微蹙起。他又盯着微垂着头,神情平和的花怜月,眉头蹙得更紧了。 花怜月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若兰姐就是那个自尽的女犯,她的脸怎么会被毁成那副模样?”她没有抬头,自然也没有现柳固神色中的不悦。 柳固将兵书合上,起身斟了一杯温茶放进花怜月手边,才沉声道:“我不太清楚,听二年前一场大火,让监舍里死了不少人,而她是唯一的幸存者。” 到这里,他微微一叹,抱歉的道:“我去监舍挑人时,那里的管事她性子温婉又胆怕事,留在监舍中迟早会被欺负死。我想着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就将她带回来伺候你。 可惜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她不但与你是旧识,还有如此深的仇怨,差点就酿成了大祸。起来我现在还心惊胆战,就把其余女犯全部打回去,免得再惹祸事。” 顿了顿,他又道:“起来,这次还真是多亏了贤王刘晖,替你顶了这场祸事。哎!若是爹爹知道了此事,一定会骂死我!” “可我从来没有把她当成过仇人!”提到李若兰,花怜月心中还是异常难受。可惜佳人已逝,花怜月也无法知道她曾经遭遇过什么,更加无法知道她为什么会对自己如此仇恨。 她微微一叹,道:“她的尸体你们会怎么处理?” 柳固见她提到李若兰只有惋惜而没有仇恨,他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其他犯人的尸体怎么处理我不太清楚,不过李若兰的尸体你想怎么处理,我可以帮你做主。” “谢谢大哥!”花怜月缓步踱到窗口,望着边的寒月,半响后才道:“将她的骨灰送回梅岭县安葬吧!” 她临死前曾经自己毁了她的爱情,想必她关于爱情的美好记忆一定是在梅岭县生的,让她回去是最好的选择。 “好!”柳固点头道:“恰好丁镖头明日就要启程回去,这件事可以交给他去办。” 又闲聊了几句,柳固不想影响花怜月休息,很快告辞离去。花怜月也是倦极了,脑袋挨着枕头,立刻沉沉睡去。这一睡,转眼就到了日上三竿。 洗漱过后,柳固又陪着她用了分不清是早膳还是午膳,总之是十分丰富的一顿大荤之筵。柳固见她放下了竹箸,又亲自动手添了一碗乌鸡红枣汤,放在她面前,道:“这是益气补血的,趁热多喝几碗。” 花怜月抓住柳固的衣袖,苦着脸求饶道:“大哥,再吃下去,肚皮会被撑破了。” 柳固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道:“那好,我让人将这锅汤吊在火盆上温着,你什么时候不撑了,就将它全喝光。” “大哥,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些的。”花怜月撒娇道。 “没得商量!”柳固不容拒绝的道:“你若是不喝,我便将这两生的事飞鸽传书给爹爹,他老人家得了消息恐怕会立刻赶过来” “大哥!”不等柳固将话完,花怜月已经松开他的衣袖,正襟危坐满脸严肃的道:“这是你亲自吩咐厨房为我准备的,这片心意妹我无以为报,必定会将它们全部喝光,一滴不剩。” “这才乖嘛!”柳固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站起身道:“你好好休息,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陪你了。” 花怜月也站起身,笑眯眯的道:“恭送大哥,你只管忙你的,不用担心我!” 送走了柳固,魏平手脚利落的将残席撤下,走之前还不忘将那只酱褐色的汤罐用铁钩挂在火盆上方,屋子里顿时弥漫着一股子红枣的甜香味。 花怜月捧着被撑得圆滚滚的肚皮,半倚在窗户下的暖榻上,又随手取了靠枕旁的一本书胡乱翻看起来。 书是柳固丢下的,花怜月仔细一看,才知道是一本《孙武兵书》。花怜月不由抿了抿唇,记得大哥以前喜欢看的是各种武功秘籍呀!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崆峒派不传秘技七星空明拳。 好吧!他现在是将军,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只醉心于修炼自身武技。花怜月百无聊赖的翻阅着手中的兵书,本想用来打时间,谁知看进去后又觉得有些滋味,她竟然慢慢入了神。 “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 刘晖的声音没有征兆的在她耳边响起,吓得她一哆嗦,手中的书差点扔了出去。她猛地抬头,就见他披着厚厚的狐皮大氅,面色苍白的倚在门边,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 花怜月吓了一跳,下意识的道:“你伤还没好,怎么出来了?” 刘晖眨眨眼,道:“大早就被凤四逼着喝了一大碗药,现在胃口不好,就将食盒提到你这里来了。”他动了动右手,花怜月这才现他脚边还放着一个三层高的朱漆描花食盒。 花怜月眼角抽了抽,道:“你胃口不好,就跑我这里来消遣,难道我是你的开胃菜?” 刘晖没有话,幽深的黑眸炯炯的盯着她。花怜月呆了呆,忽然意识到自己话中的歧义。她耳根子一热,忙掩饰性的轻咳一声,道:“别站在门口了,怪冷的,进来话!” 刘晖再次展颜一笑,洁白的牙齿晃花了她的眼睛。就见他作势侧身去提食盒,披在肩头的狐皮大氅滑落到一旁,露出他缠着厚厚纱布的肩膀。 花怜月忽然良心现的想起,面前之人是为了救自己才受的伤,而且伤口就在后肩处。若是用力,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岂不是又要崩裂。她忙大喝道:“慢着,站在那里别动!” 刘晖本就是在装腔作势,听她一吆喝,立刻从善如流的收回了手直起了腰,一脸无辜的望着她。一双幽深却熠熠生光的黑眸,正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花怜月尴尬的轻咳一声,道:“你可是堂堂王爷,身娇肉贵的,若是出了什么差错,那凤四又会要死要活的。这些粗活还是我来做吧!”她假装没有听见屋外凤四不满的冷哼,将手中的兵书扔到一边,利落的从暖榻上爬下来,一手提起食盒一手扶着刘晖。 刘晖肩膀受伤,虽然提重物有些吃力,可是走路却完全不受影响。不过他丝毫不介意在心爱的女人面前示弱。他甚至还夸张的将半边身子倚在花怜月肩头,哼哼唧唧的,做出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花怜月一边提着沉重的食盒,一边费力的扶着他的身子,好不容易挪到桌边坐下。这短短的几步路,竟然逼得她出了一身毛汗。 刘晖坐下后,还不忘捂着肩头,轻蹙着眉峰呻-吟了几声。花怜月还真以为是自己碰到了他的伤口,担心的问道:“这么难受,可是伤口裂开了?要不我去找徐大夫来看看吧!” 刘晖摇摇头,苦着脸道:“伤口没有裂开,只是越来越疼而已。” “伤口疼你还满府到处乱走!我看看有没有出血!”花怜月一边顺嘴嗔怪,一边解开他身上的大氅,仔细查看纱布上是否染上血迹。 刘晖眸光炯炯的看着她,道:“乱走会伤口疼,看不见你会心疼。既然都是疼,两者必选其一,我还是情愿伤口疼。” 花怜月眼角抽了抽,有种想抚额的冲动。她收回了手,忍着想在他伤口处戳一指的冲动,淡淡的道:“数年未见,王爷越会笑了!” 怎么又变回王爷了?这明显撇清关系的称呼,让刘晖不快的眯起眼睛。算了,凤四的话果真信不得,苦肉计什么的还是不太适合本王的形象。 刘晖轻咳了一声,指着食盒对花怜月道:“这里面有些江南菜,你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 花怜月哦了一声,将食盒一一打开,从里面端出了珍珠鱼丸、五香兔脯,豆腐羹、清蒸米粉肉最后一层里是十几个热乎乎的酱肉芝麻烧饼。 花怜月的手顿了顿,她斜眼瞥向刘晖,真是老狐狸呀!几道菜他都不忘玩些花样。记得以前在梅岭县时,她最喜欢给他准备这几道菜,他这是看苦肉计不好使准备走怀旧路线呢! 刘晖没有话,只定定的望着她,一双黑眸极为专注。花怜月哈哈的干笑了几声,道:“你可是病人,又出了那么多血,怎么能只吃这些。” 刘晖眼神一黯,显然对她的反应有些失望。 花怜月没有注意他的神情,她眸光四下里一转,恰好看见那只碍眼的汤罐,忙道:“我这里有一锅乌鸡红枣汤,最是益气补血。你等着,我给你盛来。” 刘晖原本黯淡下来的眸子立刻重新焕光彩,他勾唇一笑,温柔的道:“那就多谢了!” 他的语调实在太过温柔,就像是蜂巢跌进糖罐子里甜到齁。花怜月浑身抖了抖,强行压制住满身竖起的汗毛,皮笑肉不笑的道:“应该的,应该的!” 刘晖以为这碗汤是花怜月特意为他准备的,喝的非常香甜,一大锅几乎全进了他的肚子。偶尔抬眼的一瞬,眉眼间的脉脉温情,比那碗热汤还要甜蜜。 花怜月则暗喜在大哥面前终于能安全过关了,不用再担心他招来老爹抓自己回去,也十分满意。于是她乖巧的陪着刘晖,撕了半块酱肉芝麻烧饼慢慢吃了。 用餐的气氛一度十分祥和,平静,甚至透着几分温馨。 其结果就是,花怜月终于因为吃的太多而犯困。她艰难的挪到暖榻上,挨着软枕呼呼睡了过去。迷糊间,感觉有人轻轻拉起自己的衣袖,几根温热的手指在她手腕缠着的纱布上轻轻拂过。 耳边传来轻轻叹息,似乎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感觉他温热的薄唇如蜻蜓般在她的额间轻轻一触,痒痒的,麻麻的,如被蝴蝶翅膀轻轻扇在了心尖尖上。下一瞬,她就坠入黑甜梦乡。 第一百八十一章 权势 就算是以前亲密的时候,花怜月也没有在刘晖臂弯中醒来的经验,何况是三年后的今。WwW COM 花怜月眨眨眼,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睡脸,心神有一瞬间的恍惚,也有几分窘迫,怀中就像是揣着只兔子般不争气的一阵乱跳。 她想趁着他熟睡的时候偷偷将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移开,谁知她只轻轻一动,他眼皮微微一颤,立刻清醒过来。 花怜月硬着头皮道:“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伤口还疼吗?”她动了动,想要从他怀中爬出来。 刘晖蹙着眉头,痛呼一声,道“别动,好不容易没那么疼了,你这一动,伤口似乎又要裂了。” 花怜月被吓得脖子一缩,动都不敢动了,只抖着嗓子声道:“那该怎么办?” 刘晖抓着她软软的手,心满意足的道:“这样就好,千万不要乱动。” 花怜月暗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不客气的在他身上踢了两脚,恶狠狠的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被你三言二语哄哄,就会轻而易举的上当。” 刘晖眉头一紧,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 “还装是吧!你怎么不画上脸谱去唱戏呀!”花怜月不依不饶的又踢了他两脚,才手忙脚乱的爬起来。 气呼呼的一低头,却见他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她滞了滞,有些怀疑的问道:“怎么了,难道真是碰到伤口了?” “没有,你不要操心了。”刘晖这一下倒是不在装腔作势了,他咬牙从暖榻上翻身而起,道:“时候不早,我先回屋去了。” “等等,我送你回去!”花怜月见他面色异常难看,终究还是不放心,于是决定亲自送他回去。 这种要求,刘晖自然是求之不得。顾着他的伤势,花怜月走的极慢。一路安静,两人谁都没有话,只并肩在呼啸的寒风中缓缓而行。 将刘晖送回去后,花怜月立刻告辞离开。刘晖想来也是累了,没有再耍手段强留。 独自走在青石板路上,两旁的荒草在寒风中瑟瑟抖,她裹紧了身上的羊皮袄子,心中却是一片迷惘。 忽然感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袭来,花怜月抬眼望了出去,就见在青石板路的尽头,站着一位体态修长的陌生男子。 因为隔的太远,她看不清男子的容貌,却能从他周身不俗的装扮看出,这位突然出现的男子必定是出身富贵。 花怜月在看他,他也在静静的打量花怜月。他的眸光犀利,认真,似乎要将她每一根丝都要看的清清楚楚。 花怜月拢了拢肩头的袄子,雪白浓密的羊毛裹得她就像是可爱的雪人。寒风凌冽,不但吹乱了她鬓边的丝,也吹疼了她的脸,更吹迷了她的眼。 渐渐的,她已经走到男子面前,她现他虽然其貌不扬,却有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冷漠气质。 每走近一步,她就能感觉到他眸中的不善加重了几分,当她俏生生站在他面前时,她甚至感觉到了他眸中浓烈的杀意。 花怜月微微屈膝,行了一礼,道:“见过纪世子!” 纪煌眸中杀意稍退,他扬起眉眼,诧异的问道:“你见过我?” 花怜月勾唇一笑,道:“虽然没见过,不过早就听纪世子是贤王刘晖的伴读,也是他在朝堂上的左膀右臂。昨日他受了伤,今日就匆匆前来看望。除了纪世子,我还真想不出,还有谁对他如此尽心尽意。” 纪煌勾唇一笑,点头赞道:“不错,你倒是有几分眼色。”他眸中的杀意已经被完美的隐藏,若不是花怜月善于察言观色,还真是现不了。 不过她还是觉得很好奇,为何第一次见面,这位纪世子就对自己萌生杀意。她淡定的捋了捋鬓边的乱,冲着他微微一笑,道:“纪世子特意等在此处,可是有话想要对我?” 纪煌轻轻抬手,指着不远处被羊毛毡子团团围住的亭子,微笑道:“我已经在那里备好了茶水,可否请花姐移驾过去,咱们喝杯茶,聊一聊!” “叨扰了!”这里是柳固的地盘,随时都有哨兵在来回巡视,花怜月不怕他在这里对自己不利。除非他和李若兰一样,也抱着破釜沉舟的必死决心。 纪煌含笑引着花怜月进入凉亭,她不客气的在铺着锦墩的石凳上坐下。旁边火炉上吊着紫铜水壶,铜壶咕嘟咕嘟轻响着,不断冒出氤氲白烟。 石桌上早就摆好了一套紫砂茶具,纪煌用木勺取了一撮茶叶放进大肚茶壶里,取下铜壶将滚烫的热水冲下去,一股白烟带着清逸的茶香淼淼的在凉亭中萦绕。 撇去茶沫,弃了初道,再次注满滚水,才奉送到花怜月面前。花怜月伸手接过茶盏,轻嗅茶香,浅浅啜饮,微微合目回味。她不话,纪煌也不话,两人还真像是为了品茶而坐在一起。 两三遍后,茶水也变得寡淡了,花怜月依然捧着茶盏不动声色的口饮啜着。敌不动我不动的道理,前不久才从兵书上读到,当然要学以致用了。 纪煌凝目看了她半,方才微笑道:“虽然是第一次见面,我却感觉与花姐乃是故识。” “是吗!”花怜月放下茶盏,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可惜我对纪世子却感觉陌生的很。” “那还真是让人觉得遗憾。”纪煌不以为意,依然笑容不改的道:“我与刘晖相识多年,各自的脾气性情也算互为了解。外人虽然看着他身份尊贵,可他明里暗里吃过的苦,受过的罪,也只有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所以打我就决定,一定要护着他完成他的愿望,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让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而这些年来,我们也一直在为此努力。” 到这里,纪煌眸中突然闪出一抹寒意:“可我听闻昨日他为了救你,差点丢了性命,这是我绝对不能忍受的。” 花怜月勾唇苦笑,无奈的道:“当时事出突然,若是可以选择,我也不想让他替我挡那一剑。” 纪煌摇头道:“花姐冰雪聪明,却没有明白在下的意思。”顿了顿,他才道:“历来欲成大事者,必如钢铁般刀剑不入,不能有一丝软肋被敌人抓到。而昨日之事已经被人暗中传扬出去,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你就会成为某些人眼中可以用来拿捏他的筹码。” “拿捏他的筹码?”花怜月皱眉道:“能讲清楚些吗?” 纪煌用铜钳夹了几块银霜炭丢进火盆中,又随手拨了拨盆中堆积的灰烬,让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后,他才轻轻一笑,道:“花姐可愿意听纪某人一个故事,一个生在七年前的故事。” “纪世子既然有此雅兴,我愿洗耳恭听!”花怜月此刻就算不想听,恐怕也阻止不了他故事的决心。她索性应承下来,看他究竟想要出一个怎样惊动地的故事。 纪煌勾唇一笑,抬眼望向昏暗阴沉的际,不疾不徐的娓娓道来。 他的是笑蓉的故事,那个明媚娇俏,十分爱笑的少女,曾经在七年前成了刘晖晦暗人生中的一抹光彩,可惜那么短暂,如昙花一现。笑蓉溺毙后,刘晖悲伤之余,锁上心门重归死寂。 不过随后的版本,却与刘晖所猜测的有很大不同。笑蓉看似没有心机,她的家族早就选择投靠太子。她本人也是太子亲自挑选出来,并暗中促成她与刘晖的这段情。 她的存在是为了让皇上对刘晖心生忌惮,她的存在是为了让刘晖与他的拥戴者渐渐离心。她是太子暗藏在刘晖身边的一把利刃,只要主子有命就会毫不犹豫的取他性命。 可她实在是心谨慎,不但刘晖丝毫没有察觉,就连纪煊也寻不到她的把柄。纪煌察觉刘晖对笑蓉的迷恋越来越不能自拔时,心一横,才会安排了那场山贼之乱。 笑蓉,的确是死在纪煌的阴谋之中。 花怜月还是第一次听刘晖与笑蓉的故事。她本以为过去的事,自己是不会在意的。在听笑蓉死后,刘晖曾经颓废许久,甚至不惜与最好的兄弟决裂,她现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 虽然知道实在不用与一个逝去已久的人计较,可花怜月还是觉得心中百味陈杂,一时也不出是气,是恼,是忧,是悔,是酸总之就像有千虫万鼠,在她的心头啃噬。 花怜月的手指在冰冷粗糙的石桌上轻轻划着,思绪却纷乱如麻。半响后,她才淡淡的道:“我不是笑蓉。” 她不是笑蓉,她是花怜月,她一直是她自己。她行事洒脱随意,从来都是由心而至,不会受任何人的操控,也不会是任何的棋子。别区区太子,就算是当今皇上也不行。 纪煊斜瞥着她的神色,轻咳一声,道:“我知道你不是笑蓉,可是你的眉眼的确与笑蓉有着几分相似。我怕在他的心中,你就是她,所以他才会对你如此痴狂,不顾一切。” 若是先前还是妒忌在作祟,现在花怜月就像是被雷劈了般,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感觉都没有。半响后,她才呆呆的道:“你我与笑蓉有几分相似,有何证据可以证明?” 纪煊勾唇一笑,从宽大的袖袋中,慢慢抽出一张的画轴,放在花怜月面前,道:“想必他的笔迹你是熟悉的,这幅画是笑蓉死后,他亲笔绘制的,你可以自己看看。” 画,又是画,花怜月忽然觉得脑袋里一阵嗡嗡乱响。尽管她的眉眼中流露出一丝惶恐,她还是慢慢伸出手,摸向石桌上的画轴。 闭了闭眼,她缓缓的将画轴展开,直到画上的女子完全在她眼前展示出来,她忽然觉得周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死一般的寂静,就像她此刻的心境。 或许是有些年头,画纸已经透出残旧的脆黄。可是画上那站在树下拈花微笑的少女,依然十分清晰。那张笑得春花灿烂的俏脸,果然与她有几分神似。 画轴左下方还提着两行字:重叠泪痕缄锦字,人生只有情难死。那苍劲的笔锋她是如此熟悉,当年那些公文上也不知留下了多少,这幅画果然是出自刘晖之手。 一颗雪白的绒花忽然露在画轴上,被热气一烘,很快化成一抹水痕无声无息的浸了进去。 “下雪了!”花怜月茫然的抬起头,就见暗沉已久的空终于开始扯絮,撒盐般的下起了大雪。凉亭四周虽然围着阻风挡雨的羊毛毡子,可风依然夹着雪花从缝隙处钻进来,四面八方的朝着两人身上扑。 桌上的画轴被雪水打湿了,渐渐化成了一片。雪声嗤嗤,她的心也跟着一片冰凉。看明白了,她慢慢将画轴重新卷起,还给纪煊。 花怜月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道:“我想知道,你今日找我究竟是什么目的。这么多,是要我知情识趣,马上离开他吗?”她静静的盯着他,清冽照人的黑眸中透着深深的狐疑。 “不!”纪煊笑了,他的笑是如此凉薄,没有一丝温度,就像外面漫的雪花。 他淡淡的道:“笑蓉死了,他颓废了许久。你生死不明的三年,也让他一蹶不振了许久。现在皇上日渐体弱,皇位之争迫在眉睫。他不能将太多的精力浪费在儿女情长之上。你若是心中真的有他,我希望你能尽快嫁给他。相信就算日后你不能成为正妃,也将是他心中最重要那个人。” 花怜月慢慢的“哦”了一声,眸光如冰,散出森森的寒意。纪煊挑眉看着她,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她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森冷的笑意,轻轻的道:“你以为你是谁,居然敢左右我的人生。” 纪煊嘴角的笑意忽然一滞,七年前,刘晖也曾在悲痛欲绝中向他出这样的质问。今日从花怜月嘴里听到同样的话,让他精神一阵恍惚,面前的脸似乎与七年前那张愤怒的脸重合在一起,他的眼角不由自主剧烈抽搐着。 花怜月猛地起身,居高临下望着他,讥讽道:“能出这样的话,可见纪世子你有多可怜。刘晖虽然追逐权势,至少还有一丝人味。而纪世子你却连一丝人味都没有,这辈子只配沦落成权势的奴隶。” 第一百八十二章 心结 纪煌走了,火盆里的炭火也黯了下来,偶尔出一声轻微的爆裂,却很快归于平静。 Ww WCOM花怜月独自坐在凉亭中,望着漫絮絮飘飞的白雪呆! 半响后,她突然嘴角一撇,出“嗤”的一声冷笑。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雪花,裹紧了身上的羊皮袄子,懒洋洋的走出了凉亭。 枯草已经被白雪覆盖,几棵枝叶稀疏的大树在风雪中瑟瑟抖,显得分外萧索。走了一阵,她忽然听到一声轻呼:“月儿!” 花怜月抬起头,便是一愣! 出现在她视野中的,是本该在房中休息的刘晖。也不知他在雪地里站了多久,肩头落已是白茫茫的一片,他微蹙着眉,专心致志的看着她,眸中有隐忍的忧虑与担心。 花怜月疾步上前,伸手拍去他肩头冰冷的雪花,嗔道:“才清除了身上的毒,不好好在屋子里躺着,又出来乱跑什么!” 刘晖深深望着她,看着她满眼的关心不似作伪,他悄悄吐出了一口长气。伸出修长的手指,划过她冰冷的脸庞。他喃喃道:“月儿,可是纪煌与你了什么?” 花怜月的手滞了滞很快收了回去,眸光下意识开始躲闪。她望着他领口处精致叠复的仙鹤出云花纹,讪笑着道:“是了几句,不过都是些不打紧的闲话。这雪越下越大了,我还是送你回房吧!” 低垂的眸子里闪过丝丝痛楚,却又很快隐去。他不假思索冲过来为她挡剑的那一幕,终究已经在她心底画上了最浓重的一抹色彩。不是逝去已久的笑蓉,或是心怀叵测的纪煌能够改变的。 刘晖垂着头,却只能看见她被雪水**后更显漆黑的顶。她的手无意识的揪紧自己的领口,仿佛这个动作能帮她挡住所有的风雪的侵袭。 刘晖知道纪煊来了,却没有急着来见受伤的自己,而是直接去见花怜月,他的心立刻高高的悬了起来。他忍着身上的剧痛,急急忙忙赶来,却只见到一脸沉静的她在风雪中独行。他的心非但没有落到实处,而是掉进了一片虚无,心慌的感觉有增无减。 纪煊此人他太过了解,就如同他了解自己一般。只要纪煌认为是对的,不管他接不接受,纪煌都会固执的用自己觉得对的方式去守护着他,哪怕最后落个两败俱伤也在所不惜。 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心翼翼,花怜月终于扬起脸,对他露出一抹微笑,道:“走吧!” 刘晖幽深的黑眸望着她,看见她重新展现笑颜,他的眉心却紧了紧,终究无奈的轻叹一声,乖乖任她搀扶着回了暂时栖身的院子。 夜间,花怜月与柳固一起用膳时,轻飘飘的问道:“你是特意借纪煌的嘴来提醒我的吗?”若不是柳固的暗许,在这护卫森严的将军府里,纪煌根本没有机会与自己闲谈这么久。 柳固眼皮都没有抬,不动声色的夹了一大块羊肉放进她碗里后,饶有兴趣的道:“纪煌都对你什么了?” 花怜月翻了白眼,没好气的道:“大哥,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 柳固嘿嘿一笑,道:“我不是好奇嘛!”他又往前凑了凑,贼兮兮的道:“他今日来势汹汹,又言明想要单独与你一叙。以他与刘晖关系,我猜他一定会告诉你刘晖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才会勉强应允。快点来听听,他都对你了什么!” “大哥,你知不知道,好奇心太盛不是一件好事!”她下意识的将笑蓉之事隐瞒了下来。 柳固笑容一敛,随即悻悻的道:“真是女大不中留!现在就开始对大哥有所隐瞒了。” 花怜月用手中的竹箸无意识的戳着碗里炖的软乎乎的羊肉,半响后,才道:“大哥,纪煌此人你以前是否接触过?” 柳固摇摇头,道:“倒是见过几面,不过都是点头的交情,对此人的了解也仅限于外界传言而已。”随即他又意有所指的道:“不过你若是想知道清楚,我可以让人暗中去打听打听。”明亮的烛火晃着他麦色的肌肤,衬得他的白牙越耀目。 花怜月眯了眯眼,最终还是摇摇头,轻轻的道:“算了,没什么意思!”她将那块已经被戳得面目全非的羊肉狠狠塞进嘴里,一边呲牙咧嘴的用力嚼着,一边含含糊糊的道:“此人狡诈如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还是少与他接触为上。” 柳固轻蔑的一笑,倨傲的道:“任他再狡诈如狐,也逃不出好的猎人手心。你放心,大哥心中有数。” 屋外,雪一直在飘飘忽忽的下着,带来瑟瑟声响。花怜月坐在房间里,手里捧着一本有些年头的旧籍,却半没有翻动一页。 遣走了那些女犯,柳固还是找了两个知根知底的军眷暂时照顾花怜月的饮食起居。李嫂端着热气腾腾的香茗,见她似乎正看书看的入神,也不敢出声打扰,便放在她手边的案几上。 朱嫂已经将床铺整理妥帖,她见花怜月一直垂眸看书,便用铜剪剪去多余的灯芯,让光亮越明亮些后,才陪着笑脸道:“姐,色已晚,又寒地冻的,还是早些上床休息吧!” 李嫂也笑呵呵的插嘴道:“对,对,对,这夜间在烛火下看书,是最伤眼睛的。姐若是想看,还是等到白日里再看吧!” 花怜月身子微微一震,如梦方醒般抬起双眸。看了看手边的热茶,又看了看软乎温暖的床榻,她微微一笑,道:“多谢两位嫂子,这寒地冻的,想必你们家中也有人需要照顾。你们就先回去吧,我这里实在没什么需要你们帮忙了。” 完,她又指了指桌上的一只三层食盒,道:“这里是些南方的点心,我没有动过,都是干干净净的。你们若是不嫌弃,就拿回去给孩子尝个新鲜吧!” 李嫂与朱嫂对视了一眼,眸中都闪过一丝诧异。还是朱嫂陪着笑脸道:“这些可都是贤王殿下特意让人送来的,姐若是赏给我们,贤王那边” 花怜月淡淡的道;“既然送到我这里,自然就是由着我安排。此刻就算是贤王在我面前,我要吃便吃,要赏人就赏人,他也是不会啰嗦半句的。” 李嫂与朱嫂都比花怜月大不了多少,却都早早的嫁了人,家中都有稚儿等着嗷嗷待脯。如今能早些回去,又能给家中稚儿带上一些以精致味美见长的南方点心,自然是求之不得。她们对花怜月道了谢,寻了牛皮纸将那些点心一一分包装了,心满意足的告辞离去。 临走前,李嫂才猛地想起了什么,对花怜月道:“方才我提热水进来时,贤王那边的侍卫来问姐是否安歇了,若是没有,请姐去贤王那边看看。” 花怜月轻轻咬了咬下唇,道:“可是贤王那边有什么要紧之事?” 李嫂想了想,摇头道:“那他倒是没!” 花怜月“哦”了一声,将视线收回。她随手翻过一页,漫不经心的道:“那就请李嫂出去时,对那位侍卫一声,就我已经安歇了。有什么事,还是明日再吧!” “是!” 李嫂,朱嫂各自提着几个鼓鼓囊囊的牛纸包,乐呵呵的走了。室内温暖寂静,花怜月又恢复了那副埋头苦读的模样,只是满纸的之乎者也,她究竟看进去了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得了李嫂的回话,凤四无奈的回到院中,就见自家王爷正直挺挺的坐在圆桌旁,望着满桌色香味俱全的精美菜色出神。他手边还摆着碗碟与竹箸,却没有动过的迹象。 屋子里虽然噼噼啪啪的燃着炭火,却是依然显得十分冷清。 他掀开门帘的瞬间,寒风裹着雪花乘虚而入,拂过长塌,木桌,床榻上垂下的厚厚帷帐,就像是扬起一阵轻尘,最后被温暖的气息化为虚无的水雾消失不见。除了片刻的寒冷,它们就像从未出现过。 凤四很少见到自家王爷如此落寞的模样,只觉得鼻腔里微微有些酸。他轻咳一声,对刘晖一抱拳,道:“花姐已经安歇,今夜看来是过不来了。” 他用手指轻轻碰了碰碗壁,随即皱眉道;“这些都已经凉透了,断然不能入口。王爷请稍等片刻,我马上让人将这些饭菜端下去热热。” 刘晖意兴阑珊的一挥手,道:“撤下去,都撤下去吧!不用再端上来了,本王实在没有胃口下咽。” “王爷!”凤四提高了嗓门,道:“你现在身上还带着伤,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若是宫里的淑妃娘娘知道了,只怕会要伤心的。” 刘晖疲惫的捏了捏鼻梁,无力的道:“凤四,休要拿母妃唬本王。一顿二顿没有胃口而已,没什么打紧。何况比这更厉害的毒,更严重的伤,本王以前也经历过,不是照样活过来了,也没出过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 “王爷!”凤四不甘的提高了嗓门。 “下去吧!本王只是想独自待会!”刘晖此刻只觉得脑子里有些乱。不知纪煌究竟对花怜月了什么,让好不容易恢复了些暖意的她又重新变得冷漠。这种捉摸不定的感觉让他很是心烦不安,自然也没了与凤四纠缠的耐性。 凤四拗不过,还是乖乖的退了下去。 刘晖站起身,到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慢的啜饮着。 茶水早已凉透,原本的温暖甘醇已经变成冰冷苦涩,他却依然一口接一口的喝着。凉茶滑过喉咙,带来微微的刺疼,也带来清爽的畅快。吐出一口凉气,他心中火烧火燎的烦闷稍稍消散了些,思绪也比先前澄清了。 连着喝了三杯凉茶,他的心火才算被压制住。回到软软的床榻上躺好,摸着身下柔软温暖的皮褥子,他抿了一的唇终于绽开了丝淡淡的笑意。 她虽然明面上冷着自己,暗中的照拂却在细微处体现出来。身下的褥子,脚底的火盆,都是最好的证明。 只是 纪煊那边究竟又有何打算? 显然自己为月儿挨了一剑差点丧命之事,已经刺疼了他的神经。虽然纪煌以前答应过自己不会对月儿下手,可是以他刁钻的性子,在月儿面前胡言几句,想法子将她再次逼走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最要命的是,刘晖心中明明很清楚,却又无可奈何!因为纪煌不是他的敌人,而是可以为他舍弃性命的至交好友。 想要彻底打消他对月儿莫名的敌意,绝对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争。刘晖真是郁闷极了,这场明争暗斗,可是前所未有的艰难。 刘晖忽然感到一阵郁闷,只觉得这房间也压抑的让他难受。他索性翻身而起,掀开厚厚的棉质门帘走了出。扑面而来的冰雪气息,让他浑身一震,脑海中不自觉的回想起三年前,在梅岭法华寺经历的那场雪夜。 他在前面行走,她调皮的踩在自己留下的雪坑中,亦步亦趋的紧跟着他一起前行。那时两人之间没有隔阂,只有全心全意的信任。再凶险的状况,都可以从容的并肩应对。 而现在两人之间尽管情愫依旧,却多了猜疑,隐瞒,试探及不信任。 刘晖今夜一直在想,如果没有那三年前的隐瞒与自以为是的刻意疏远,那么纪煌还能轻而易举的在月儿与自己之间兴风作浪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可惜这世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如果 “王爷,王爷!” 刘晖回过神来,却现凤四正一脸惊诧的望着自己。他心翼翼的询问道:“王爷怎么出来了,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刘晖忽而一笑,对凤四道:“去寻只葵花凤头鹦哥来,本王明就要。” “王爷!”凤四眼角抽了抽,苦着脸,无奈的道:“这寒地冻的,除了寒鸦,其余的鸟儿都南飞了,我上哪给你抓鸟去!”他满是期待的道:“要是您觉得闷,我今夜去山里给您寻只狼崽子来玩?” “滚蛋”刘晖蛮横的道:“这尔纳古镇上,总有些大户人家的主子养这些玩意玩。我不管你是去买,是去抓,是去偷,甚至是去抢。反正明日我一定要看见葵花凤头鹦哥!” 申诉无效,凤四只能捏着鼻子回了声:“是!” 第一百八十三章 逃狱 花怜月大清早就醒来了,张开眼就觉得屋子里被雪光映衬的极为亮堂,尽管门窗都关的紧紧的,依然能隐隐听到呼啸的风声在屋外肆无忌惮的施虐。WwW COM 她迷迷蒙蒙的眨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就像是蝶翼般轻颤着,忽而她猛地将眼睛瞪大,仅存的一点睡意瞬间褪去。刘晖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她的房间,此刻正侧对着她静静的立在窗下,他微垂着眸子,手中似乎在翻看着她昨夜丢下的旧籍。 致命的伤痛似乎对他没有丝毫影响,此刻他的侧颜依然俊美无双,他的身形依然如青竹般挺拔,窗外的雪光似乎为他镀上了一层带着蓬勃生机的柔光。 只是这完美的侧影为何在她的眼中有着淡淡的忧伤! 花怜月眸光灼灼的望着他,心中有些微妙的酸涩。此情此景是如此的熟悉,当年他们心中没有芥蒂,只有彼此陪伴的温暖,她经常迷迷糊糊的从书房那张软塌上醒来,第一眼就瞧见他静静的守候着自己。 那时的她心中会有一股满足与欣慰,又会如鹿般砰砰乱撞。她会悄悄的,蹑手蹑脚的从后面猛地抱住这个心爱的男人,将脸贴在他的后背,嗅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洒下无数银铃般得意的轻笑。 那时实在是太美好了! 可是现在 花怜月蹙着眉尖,道:“你怎么进来的?李嫂与朱嫂呢?”她掀开被褥,利落的翻身坐起。拢了拢披散的乱,又低头看了看昨夜因倦极而未脱去的锦袄,悄悄的吐了一口气。 刘晖闻声侧头望向她,眸中闪过温暖的笑意,道:“怎么醒的这么早,我吵到你了吗?” “那倒没有!” “那就好,我只是闲得无聊,想到你这里寻本书翻翻!” 短短的几句闲话,平常却温馨,像是相处了许久的夫妻在对话! 俩人同时沉默了,因为沉默,原本显得温馨的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半响后,花怜月才低声道:“你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实在不该到处走动,该回去躺着好好静养。” 刘晖微笑道:“好!”却站着没有动弹。 花怜月皱皱眉,又道:“我要洗漱了!” 刘晖继续微笑道:“好!”他依然没有动弹。 花怜月耳根微微有些泛红,不是害羞而是恼怒。他刘晖好歹也是堂堂王爷,怎么变得如此不知进退没有风度。 “好什么好,一个大男人清早就在人家闺房里转悠,也不知道避避嫌!”花怜月终于忍不住,开始嘟囔着抱怨。 刘晖忽然低低一笑,他的笑声比平时低哑暗沉,竟然带着不出的愉悦。花怜月有些愣,面前这人莫非是傻了,被当面怨怼了居然还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花怜月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索性不理会他了,只扬声叫道:“李嫂,朱嫂” “不用叫了!”刘晖笑眯眯的道:“她们让我打走了!”他紧盯着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就像是戏耍猎物的野兽,充满了强烈的侵略性。 他慢条斯理的道:“还是我来伺候你洗漱吧!” “不用麻烦了!” 花怜月到底顾忌他身上的伤,也不敢真的指使他干活,索性站起身撸起袖子准备自己动手。 热水一直用铜壶吊在火盆上,花怜月伸手想去提,刘晖却抢先一步握住了她伸出去的手指,笑眯眯的道:“都我来伺候你了,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他的手心宽大干燥,带着让人舒心的温度。花怜月用力挣了挣,他却死死的抓着,一点都不肯放松。花怜月有些羞恼,赌气道:“好好的王爷不做,非要做这些伺候人的勾当,也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 刘晖此刻的脸皮比那犀牛皮还要厚实,他不但不以为意,还得寸进尺的持起她的手,用嘴唇轻触她的手背,美滋滋的笑道:“就算是传出去,世人也只是羡慕我们恩爱缠绵,哪里会去笑话。再了,以前我也没少伺候你,那时怎么不见你有丝毫的避忌,反而乐在其中。” 他的唇热热的,充满柔韧甜蜜的触感。他的眉眼轻扬着,先前的忧伤一扫而空,整个人似乎重新活了过来。 花怜月心尖儿一颤,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齐齐向这位大清早就泡在蜜糖罐子里的王爷致敬。 花怜月浑身抖了抖,无可奈何的苦笑道:“看来不让你伺候都不行了!” “这才乖嘛!”刘晖似乎极为享受花怜月此刻的妥协,又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吻,才恋恋不舍的放开。 花怜月也只得无奈的由着他去了,在他的帮助下,她飞快的用青盐擦了牙,漱了口,又用热乎乎的帕子洗了脸。 她才洗漱干净,他又急不可耐的拉她在妆台前坐下,献宝似的从怀中掏出一把玉梳。望着菱花铜镜中的花怜月,他笑眯眯的道:“我帮你挽髻。” 花怜月根本就没有办法拒绝,他已经动手解开她凌乱的髻,用沾了少许桂花油的玉梳为她梳理起来。三年过去,他的手艺已经略显生疏,手法却依然如记忆中的一般轻巧。 慢慢的,他似乎找回些许感觉,手上也越熟练。还不时用指腹轻轻按摩她的头皮,有时遇见打结特别厉害的,他也会极有耐心的一丝丝解开。花怜月如石像般呆呆的坐着,神情呆滞木讷,心中却是不出的复杂滋味。 半个时辰过去,刘晖欣喜的道:“好了!你看满意吗?”他半弯着腰,将自己的脸贴在她的鬓边,一起望着铜镜。铜镜中清晰的出现了两张紧贴在一起的脸,他眸中的幸福与她眸中的复杂,皆无遮无拦的落入俩人的眼中。 花怜月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她飞快的垂下眼眸,轻轻柔柔的道:“很好!” 刘晖微微一怔,终于忍不住从后面环抱住她的肩头,喃喃道:“月儿,以前都是我太自以为是了。”她的背脊被他的胸膛贴着,瞬间他温暖的气息将她团团围绕住。他每一个字,胸膛就会微微轻颤,花怜月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也跟着他的节奏一起轻颤着。 他将脸埋在她温暖的肩窝,再次闷闷的轻唤道:“月儿我真的很想你!” 花怜月轻轻一震,她动了动肩膀,挣脱了他的拥抱。她站起身退后了好几步,才讪笑道:“如今咱们就面对面站着,还有什么想不想的。” “月儿!”刘晖轻呼声中满满的都是无奈。 “我肚子有些饿了,让人送早膳进来吧!”花怜月不想与他继续纠缠这些,立刻转开了话头。 “好吧!”刘晖看出她的抗拒,也不敢继续勉强。 很快李嫂朱嫂提来了沉重的食盒,俩人将热乎乎的早膳一一摆了出来。 一大碗白粥,一碟子大白馒头,一碟子芝麻烧饼,一碟酱牛肉,一碟切成薄片的火腿,两碟配粥的酱菜。很简单,却用料十足,保证管饱,很符合柳固的行事作风。 李嫂盛了一碗白粥,请花怜月过来吃。 花怜月才走到桌旁,却现刘晖已经不客气的在对面坐下,大喇喇的吩咐道:“给我也添碗粥,随即他又对花怜月道:“一个人用膳没滋味,我陪你一起用些。” 刘晖的厚颜无耻让花怜月有些无奈,见李嫂已经利落的另取了空碗,满满的添了一碗白粥,放在刘晖面前。她也不好再什么,只得老老实实坐了下来。 白粥很粘稠,也很烫嘴,花怜月低着头慢慢用汤匙搅动着,不时无滋无味的喝一口,又捡了只烧饼在手里,掰成块慢慢吃了。至于那些牛肉,火腿她根本连边都没有沾,大清早吃这些也太腻味了。 “喝白粥太寡淡了!知道你早膳不喜欢太过油腻,可以用点这个提提味!”刘晖见状,夹了一块酱黄瓜放在她唇边,笑道:“这些酱菜很爽口,一点都不咸,用来配白粥是极好的。” 花怜月下意识的抬眸去望他,他愉悦的挑眉而笑。俊美无双的脸庞,果然带来的杀伤力极大。手中的竹箸却固执的停在她的唇边,大有你不吃我就不罢休的架势。 花怜月脸热了热,她飞快扫了李嫂朱嫂一眼,却见她们正在一旁捂着嘴偷乐。她的脸越热的厉害,忙窘迫的张嘴接了那块嫩生生,香脆脆的瓜片。然后低低的吼道:“我有手会自己夹菜,不用麻烦王爷了。” “好吧!”刘晖从容的收回了竹箸,他甚至轻轻耸了下肩,似乎对不能继续喂食有些遗憾。 花怜月胡乱吞下嘴里的酱菜,又恨恨的喝了一大口白粥,冲淡嘴里的咸味。其心不在焉的结果,就是将浓稠的白粥喝到气管里,呛得她好一阵剧烈的咳嗽。 李嫂朱嫂吓了一跳,俩人上前好一顿抚胸拍背。她们做惯了粗活,做不惯精细的活,却力气奇大。花怜月只觉得背后被拍的“啪啪”作响,剧痛无比,她简直怀疑自己就算没被呛死,也会被她们的大力神掌给拍死。 可惜她咳得眼泪直流,根本没法话。还是在一旁干着急,却插不上手的刘晖出声道:“两位嫂子下手轻些,你们姐这幅身子骨不太强壮,可经不起这样大力的拍打。” 李嫂朱嫂忙减轻力道,花怜月这口气才算是彻底缓过来。不过这一番折腾,她的眼眶也红了,丝也乱了,还大口喘着气,一副无比狼狈的模样。 李嫂心翼翼的道:“姐,可要请大夫来看看?” 花怜月忙摇摇手,沙哑着声音道:“不用了,现在缓过劲来就没事了。” 刘晖终于出声了,他慢腾腾的道:“喝个粥都能喝成这样,还真是不让人省心。”他随口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她不习惯有人在跟前伺候。等会吃完了,我再叫你们再进来收拾。” 花怜月有些错愕,也有些委屈。什么不惯有人在跟前伺候,什么喝粥不心。害自己被呛的罪魁祸明明就是你好不好,居然还在这里装无辜。 更让她无语的是,李嫂与朱嫂居然真的乖乖退了出去,将俩人再次独自留在屋子里。 花怜月吞了口唾沫,不服气的道:“她们怎么会听你的吩咐,一定是你用身份压她们了?” 刘晖失笑道:“她们也不是第一次知道我王爷的身份,昨夜我让凤四请你过去帮我上药,她们不是一样将凤四拦在外头,那时她们可一点都没给我这个贤王颜面。” 花怜月疑惑的道:“我问过李嫂,她没什么要紧事,我才让她将凤四打走的。” 刘晖含笑不语! “她们胆子这么大,!”花怜月不可思议的道。昨夜她还以为刘晖只是闲着想让自己过去陪陪,所以才会拒绝的那么干脆,没想到里头居然还要这么一出。顿了顿,她又道:“那昨日你可换药了?” 刘晖摇头道:“伤在后背,我自己够不着,你又不肯过来,自然是没有换成。”到这里,他黝黑的眸子中居然有些孩子气的幽怨。 “胡闹!换药是大事,怎么可以如此马虎!就算我没来你也可以让凤四帮你换药,或者找府里的大夫!”明明知道他是在借题挥,花怜月依然忍不住唠叨,忍不住担心。 她用竹箸敲了敲他的碗,没好气的道:“快些吃,吃完了回你的房间去换药!” 她话音刚落,房门被人推开,一魏平裹着风雪匆匆而来。他先对刘晖抱拳行了一礼,才转头对花怜月道:“姐,牢舍那边有人来报,是那个姓钟的女人昨夜逃走了!” 花怜月猛地站起来,不可思议的道:“不是让他们看紧了吗,怎么还会让她给逃了。”刘晖闻言也是一愣,他也狐疑的望了过来。 也许是他的眼神,也许是他的身份,让魏平有着强烈的压迫感。 在刘晖的默默注视下,魏平涨红着脸,吭吭哧哧半后,才挠着脑袋道:“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只隐约听她是有同伙的。她的同伙买通了看守的狱卒,是给她送些吃穿用品。结果也不知是怎么搞得,最后她那同伙大开杀戒,伤了不少狱卒后,掩护她逃了出去。不过听她那同伙没有逃脱,还被断了半边手脚。” 第一百八十四章 逃命 寒灯如豆,给阴森凄冷的囚室带来微弱的光明。Ww WCOM 一个男子蜷缩在角落的一堆枯草里,乱遮住了他大半的颜面。他满身血迹伤痕,右手右脚呈一种怪异扭曲的姿势,看上去极为狼狈。 囚室里响起沉重熟悉的脚步声,那声音由远而近,直到在他身边停顿下来。男子勉强睁开被血痂糊住的眼皮,眼前是一双沾满雪泥的破旧靴子,其中一只还有修补过的痕迹。 男子瞪着眼前的这双靴子,浑浊的眼睛里无悲无喜,无惧无悔,只剩一片空洞与迷茫。 “永安,永安,我的儿子,才一个晚上你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都是那个妖女害了你呀!”丁镖头紧紧抱住他,老泪瞬间润湿了他一向精明的眸子。 然而苍老悲戚的呼唤没有唤回丁永安的神智,温暖的怀抱也不能让他有丝毫的动容。看着他一丝反应也没有的呆滞模样,丁镖头悲痛欲绝,一向挺直的腰背也佝偻了,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花怜月隐约记起,当年他断了一臂找父亲柳义良求救时,也不曾露出如此万念俱灰的模样。 “永安,我的儿子”声的悲泣缓缓响起,声音渐渐扩大,压抑的哭声在囚室中回荡。 囚室外,丁镖头的哭声清晰可闻。柳固摇摇头,他转头望向花怜月,道:“那个女人先前一直表现的沉默温顺,加上因为绝食的缘故已是体虚气弱,才会让狱卒们失了戒心,将丁永安放了进来,不过他们也付出了不的代价。你可知昨夜生了何事?” “生了何事?”花怜月下意识的问道。 柳固冷笑一声,道:“那个女人让丁永安打昏了一个狱卒,她换上狱卒的衣裳,准备趁着夜色浑水摸鱼逃出去。这个丁永安也存了心思,还特意准备了一匹百里挑一的快马。不过,他们还未出牢舍大门就被现了。 丁永安身手不错,护着她一路拼杀,好不容易闯出了大门,准备上马逃走。可惜那个女人翻脸无情,居然顺手将已经身受重伤的他推下了马背,她自己则借机纵马往北冥地界逃去。” 花怜月吃了一惊,喃喃道:“真没想到丁永安是真的喜欢上钟灵秀,还愿意为了她去劫狱。她可是试图打劫丁家镖局的匪之一,他这样做无异于背叛整个镖局,若是让其他镖师们知道了,一定会极为愤怒。可惜他牺牲了这么多,换来的却是彻头彻尾的利用与背叛,” “他明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还一头扎进去,就该有被背叛的心理准备。”柳固摇摇头,遗憾的道:“可惜这背叛也来的太快了些,所以他才会如此万念俱灰。此刻的他纵然没死,其实也和死差不多了。” 花怜月忍不住侧头望向静默不语的刘晖,心情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 “不过我已经让一队人马去追了,这个女人的心思太过歹毒缜密,若有机会抓住她,一定不能给她活命的机会。”柳固同样也看着刘晖,他略带挑衅的道:“不知贤王对此事有何看法?” 刘晖垂下双眸,低低一笑,道:“这里可是柳将军镇守之地,一个逃犯的死活,难道还需要来问本王的意见?”他的神情平和安静,似乎真的觉得柳固这个问题十分荒谬。 花怜月闻言轻哼一声,重新将视线投入囚室内那对父子的身上。她不置可否的态度让刘晖有一刹那的黯然,转眼间他又恢复了平静无波。 身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三人同时回头望去,就见一位上了年纪的军医背着药箱匆匆而来。他一抬眼见到柳固与刘晖,忙抱拳行了一礼:“见过王爷,见过将军。” 刘晖点点头,淡淡的道:“不必多礼!” 老军医这才向柳固询问道:“将军让人将老夫唤来,可是谁受了重伤?”他是军医,拿着朝廷的俸禄,只为军中将士们看病。今日却被柳固叫到监舍来,心中难免感到疑惑。 “不错!”柳固朝着囚室里努努嘴,道:“知道您最擅长的是跌打损伤,里面那位少镖头受伤颇重,还请您给仔细瞧瞧。” “老夫这就去看看!”老军医二话不,立刻背着药箱进了囚室,柳固随即也跟了进去。 囚室里,丁镖头本来抱着丁永安残破的身体老泪纵横,见柳固带着大夫来了,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柳固忙将他扶到一旁安慰,那位老军医则开始利落的为丁永安检查伤势。 囚室外,刘晖眸光一闪,意味深长的道:“你这位大哥对丁家父子还真不错,居然请军医来为劫狱的犯人看伤。” 花怜月鼻子一哼,道:“丁镖头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若是真成了断手断脚的废人,丁家镖局可就是后继无人了。丁永安本是一时鬼迷了心窍,又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如今也算受到了惨痛的教训,你何必再与他斤斤计较。”她望着里面依然死气沉沉的丁永安,也不知是该气他,还是该可怜他。 见花怜月专注的望着囚室中的丁永安,刘晖心中有些颇不是滋味。这里不管他一个人受了伤,自己也是伤者好不好,也不见她多看几眼。 想到这里,他轻咳了一声,道:“左右这里无事,咱们还是回将军府去等待消息吧!” 花怜月头也不回的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想留一会,看能不能帮上忙。” 半响后,也没听到刘晖出声。花怜月诧异的回头,却见他笔直的站在自己身后一动未动,双颊却隐隐透出诡异的潮红,赫然是在热的模样。 “哎呀!你这是怎么了”花怜月猛地想起他也是伤者,忙伸手想去摸他的额头。手还未碰到他的肌肤,他已经双眼一翻,朝她肩头栽了下去。 钟灵秀如脱兔般,咬着银牙一瘸一拐的在风雪中死命奔跑。她的身上有许多因为摔倒而划破的伤痕,她的胸腔里火烧火燎的疼,就像有火焰在熊熊燃烧。她的左脚踝更是红肿不堪,几乎不能着地。 迈出的每一步,她的脚踝处都会一阵钻心的疼痛。那是她在滚下马背时,太过惊慌,左脚踩着一颗石子被崴着了。 尽管如此,她的脚步依然不敢放慢一丝一毫。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山野中不断闪躲着,奔跑着。 每当她精疲力竭想要缓缓步子时,就会有几根羽箭飞过来,擦过她的身子落在一旁的空地上,或是狠狠刺进树干中。 她心惊胆颤,总怀疑下一刻就会有无数羽箭毫不客气的刺进自己身体。尽管她的力气已经快要用尽,依然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停歇,因为她不想死,至少现在不想死。 “站住,再跑你就死定了!” “臭娘们,没想到这么能逃。” “兄弟们,瞄准些,千万别手软呀!将军可了,死活勿论” 钟灵秀紧紧咬着下唇,美丽的唇瓣几乎溢出血来,她眸子里却有着惊人的执拗与疯狂。她在风雪中狂奔,只为了一丝生存的希望,可惜不管她如何努力,颠簸僵硬的脚步依然渐渐慢了下来。 听见身后杂乱的脚步声,吆喝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她本就因为疲惫而乱跳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一根羽箭呼啸而至,擦着她的脸颊飞了出去。感觉到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脸上一阵刺疼,大量温热的液体涌了出来,她的心跳也跟着漏跳了一拍。 钟灵秀不可置信的抚向自己的脸,却摸到一手刺目的鲜血。她惊恐的尖叫起来,绝望瞬间将她淹没。 “在那边,快,别让她跑了” “臭娘们,有本事别让我抓住了,否则定然让你好看。” “利落些,这里已经是北冥的地界,若是将他们守军引来又要多费口舌。” 钟灵秀胸膛里持着的求生**再次熊熊燃起,她深吸了了一口气,再次如鹿般不顾一切的狂奔起来。 就在这时,在她的前方的林子里出现了无数晃动的身影。 他们骑着高头大马,背着沉甸甸的箭筒。身上穿着厚厚的各色兽皮袄子,头被剃的只剩顶一圈,还织成无数的辫,辫尾处却缀着大大的兽牙做装饰。这些人的穿着打扮与身后的追兵有着明显不同,看样子应该是北冥人。 钟灵秀大喜,忙振臂呼唤道:“救命,救命” 她身后的追兵一阵骚动,无数羽箭带着凌厉的风声呼啸而至。钟灵秀悚然一惊,她知道自己能逃这么久,是后面的追兵并没有真的下狠手。如今见到北冥人出现,他们怕出意外,终于要下狠手了。 情急之中,她猛地往地上扑去。虽然她反应快,终究还是慢了一步,二根羽箭带着巨力贯穿了她的肩头与大腿。 钟灵秀一声凄厉的惨呼,终于昏厥过去。不过这番动静惊动了对面那群北冥人。他们催动马匹出各种怪叫,呼啸着赶了过来,很快将倒地不起的钟灵秀团团围住。 他们人数不少,粗略看去起码有几十号人。紧追而来的七八个东秦士兵见状不由暗暗叫苦,其中一个仗着有些官身,他硬着头皮上前一步,道:“那个女人是我们柳将军亲口下令追铺的逃犯,还请诸位高抬贵手,让我们将她带回去向我们将军复命。” 那群北冥人中,有人不屑的道:“你们一群大男人,却追杀一个弱女子,传出去也不怕丢了你们柳将军的脸。”这人肤色黝黑粗糙,下颌处还留着短短的胡须,身形却如猎豹般矫健。一双略带琥珀色的眸子十分阴鸷锐利,顾盼间熠熠生辉。 东秦士兵见软的不行,只能硬声道:“她可不是什么弱女子,身上可背着无数人命呢!想必诸位也知道我们柳将军一向脾气不好,又何必管这档子闲事。” “你们柳将军脾气不好,是你们东秦的事。可你们现在踩着的地盘属于我们北冥,若是我不将人给你,你们柳将军再厉害难道还能跑我们北冥来抓人!”另一个北冥汉子不服气的道。 东秦士兵们面面相觑,眸中皆闪过犹疑。东秦与北冥已经相安无事了二十多年,他们没想到,自己这边已经摆出了柳将军的名号,对方居然一点颜面都不给。 钟灵秀从昏厥中渐渐恢复神智,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待看清眼前的情形时,眸子猛地一亮,尖声叫道:“二皇子,二皇子救命” 那个留着短须的北冥汉子,正是二皇子羽广。 羽广本是乔装打扮而来,忽然被钟灵秀叫破身份,脸色不由大变。他反应极快,立刻喝道:“将他们杀了,一个不许留!” 他带来的几十个手下立刻呼啸着,朝着东秦士兵们冲去。他们人多势众,东秦士兵们见势不妙,纷纷转身逃走。他们追着钟灵秀而来,不少人的马匹中了林子里埋在暗处的捕兽夹,所以不得不弃马步行。 而这些北冥人本就是以逸待劳,又都骑着高头大马,这些东秦士兵哪里能逃出他们的手心,于是惨叫声在四面八方响起。 羽广下了马,来到钟灵秀身边。“多多谢二皇子出手相救!”钟灵秀狼狈的趴在地上,浑身的疼痛让她几欲昏厥。她却强迫自己露出甜美的微笑,与满眼阴鸷的羽广对视。 羽广在她身旁蹲了下来,他望着她满是斑斑血迹,显得狰狞可怖的脸,啧啧了两声,道:“钟姐,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 他一伸手,忽然用自己的衣袖去拭她脸上的血迹。他的动作既霸道又温柔无比,钟灵秀羞涩的半垂下眼眸,心中却隐隐有着得意。 这就是男人,永远对楚楚可怜的女人心存怜惜。而她最善于利用这样的怜惜,前面她利用丁永安的怜惜逃出监舍,现在又用羽广的怜惜摆脱尾随而至的追兵。 这套手段她屡试不爽,却只在刘晖的身上失败过。 羽广已经将她面上的血迹檫拭干净,她脸颊上的箭伤毫无遮掩的展现出来。那伤口不长却极深,往外翻着,就像是另开了一张血嘴。羽广不动神色的皱皱眉,心底闪过一丝厌弃。 扶着钟灵秀坐起,他才沉声询问道:“钟姐,你答应送给本皇子的那批货呢?我带人在这里守了五,为何连一颗盐粒都没有看见?” 第一百八十五章 离别在即 刘晖因为伤势未愈,又感染了风寒终于倒下了。 Ww WCOM他躺在花怜月怀中,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他灼热到吓人的体温。他却依然强打着精神,安慰道:“我没事,只是热而已,出身汗就会好了,你不要太担心。” 他转头望着挂在窗棂下的鸟笼,里面有一只通体洁白的鹦鹉,头上的黄色羽冠就像是盛开的葵花。他笑了笑,道:“没想到凤四还挺有本事,真弄来了一只葵花凤头鹦哥,就是不知道和你以前养过的那只像不像。” 没想到那么久远的对话他还记得清清楚楚,望着他黝黑认真的眼眸,花怜月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心中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她也侧头去瞧那只正在啄食的鹦哥,笑着道:“倒是有几分相像,是送给我的吗?先谢谢了!”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一丝缱绻的温柔。 刘晖的眸光一直与她交缠在一起,他没有话,唇角却一直带着温柔的笑意! 蓦然,门外传来一声低咳,花怜月慌忙起身,道:“怎么了?” 门外李嫂低声道:“姐,纪世子来了。” 花怜月原本柔软如水的眸光立刻变得锐利,她垂下眸子,轻轻为刘晖压了压被角,方才道:“请他进来。” 纪煌进来时,脸色阴沉,脚步匆匆,周身笼罩着一股焦躁之气。 花怜月看见他就会想起笑蓉,心中难免会不自在。她索性站起身,道:“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有。”刘晖淡淡的嗯了一声,她转身飘然离去,却自始至终没有理会纪煌。 目送她出了房门,刘晖勉强坐直了身子,他瞧着脸色阴郁的纪煌,皱眉道:“可是北冥那边生了什么事?” 纪煌一屁股在桌边坐下,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一口气喝干了。才从鼻子里哼一声,没好气的道:“你成日泡在温柔乡里,早已是乐不思蜀,还记得北冥之事吗?” 刘晖低低一笑,道:“不是有你看着嘛,我很放心。” 纪煌翻了个白眼,道“别,我只是个的世子而已,担不起这样的大任。” 顿了顿,纪煌还是低声道:“不错,北冥的确出了大事” 走到院子里,花怜月环视了周遭一圈。除了跟随纪煌而来的护卫外,四下的巡视的士兵比平时多了二倍。虽然不知道凤四躲在哪里,她却知道只要刘晖一声召唤,他必然会从某个阴暗的角落闪身而出。 看来,真是要出大事了。 她裹紧身上的袄子,似乎想要抵御扑面而来的寒风。李嫂笼着双手来到她身边,好奇的问道:“姐,你怎么出来了?” 花怜月微蹙着眉尖,道:“将军在府里吗?” 李嫂摇摇头,道:“好像去军营了,这一时半会回不来。” 花怜月点点头,又问道:“可是生了什么要紧之事?” 李嫂凑近她,声道:“昨晚听我家男人,北冥那边的兵马有大规模调动的迹象。” “兵马大规模调动?”花怜月闻言不由秀眉成结,喃喃道:“难道咱们又要和北冥打仗了?” “那倒不是!”李嫂笑了起来,道:“姐第一次来这边,自然对当前的局势不太了解。自从二个月前老北冥王病逝后,那边的兵马经常频繁调动。听是北冥王那几个儿子都想要继承王位,谁也不愿服输,所以经常各自带着自己的人马互相示威。不过这次他们的动静大了些,而且兵马一直往咱们东秦这边靠近。将军大概怕他们真的打起来,会波及咱们尔纳古镇的百姓,才会调动兵马严加守卫。” “原来如此,吓了我一跳!”花怜月长舒了一口气,她舒展了眉头,顺嘴夸道:“李嫂,你知道的可真多。” 李嫂叹口气,道:“我家祖祖辈辈都是军户,吃的是军粮,拿的是军饷,种的是军田,一直镇守在这尔纳古镇。我的姐妹也都是嫁给军户,日后生下的儿子,不出意外也将成为军户。咱们自然比朝廷上那些老爷们还要担心边境的局势,因为一旦打起仗来,冲在前面的就会是我们的父亲,兄弟,丈夫,儿子,甚至是亲戚,邻居。 一场仗打下来,朝廷关心的是胜负,我们关心的是家里的男人能否平安回来。我的父亲当年就在战场上丢了一只胳膊,不过好歹他还留下了一条命。我的大哥却把命丢在了北冥人手里,只留下我嫂子带着那时还未满周岁的侄儿艰难度日。 如今我侄儿也满了十四岁,虽然还没有那铁枪高,按照规矩也被编入了军营。还好与我家男人在一起,多少能帮衬一下。” 花怜月不解的问道:“不是咱们东秦与北冥已经相安无事几十年了吗?你大哥怎么还会死在北冥人手中?” 提到此事,李嫂就满腔愤怒,她恨声道:“明面上两国的确是相安无事,可是两边驻守将士之间的冲突却不少。尤其是每年到了咱们军田种的粮食准备收获的时候,那些北冥守军就会趁机过来打劫。 那些粮食可是咱们一年的口粮,他们就算只抢走了五分之一,也意味着咱们有五分之一的将士与他们的家人要忍饥挨饿。咱们都是粗人,不知道什么大道理,最初祖辈选择成为军户,也是为了吃一顿饱饭活下去而已。 如今口粮被夺,将士们如何能答应,自然是要奋起反抗的。哎呀,总之就算没打仗,为了这些糟心事,每年咱们都要丢不少人命进去。 可惜这些事在朝廷上那些大老爷的眼中,根本是不值一提的事,也没谁会放在心上。还压着咱们不能把事情闹大,免得伤了两国之间的和气。于是前几任镇守的将军都是让咱们将那些北冥守军赶跑了就成,不许穷追猛打。 于是他们越来越放肆,也越来越明目张胆。有几年到了那些粮食成熟的时候,那些北冥守军居然成群结队的一手提着刀剑,一手举着镰刀,马后拖着竹筐,直接跑到田里将咱们辛苦劳作了一年的粮食收割走。我大哥就是在一次抢收粮食的时候,被那些人一箭射杀了。” 这些事花怜月还是第一次听,她不由瞠目结舌的道:“这么起来,那些北冥守军岂不是与强盗无异!” 李嫂冷笑着,咬牙切齿的道:“何止是强盗,他们还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有时候咱们赶在粮食还未完全成熟的时候,就抢先收了藏在粮仓里。他们来了见没有东西抢,恼羞成怒之下,还会放火烧咱们的粮仓。有一回,我家男人跑得慢了些,就差点被烧死在粮仓里。” 这些事,花怜月简直是闻所未闻,她已经震惊的不出话来。 李嫂继续道:“不过自从柳将军过来后,带着军士们狠狠回击过他们几次,还活捉了他们的二皇子羽广。听还是他们太子亲自过来,了不少好话,柳将军才将那羽广给放了,自此以后那些北冥守军才消停了不少。” “没想到我大哥居然这么厉害!”听到这里,花怜月双眼亮晶晶的,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李嫂笑道:“这些年负责镇守的将军换了一个又一个,柳将军是最年轻的,也是最有魄力的,长的也好看。你不知道,咱们这里稍有姿色的姑娘个个都想嫁给他,就算做不了将军夫人,做个随军侍妾也好。 他却嫌麻烦,这将军府里一个年轻女孩都不留。这不,就算想找人伺候你,都是找咱们这些嫁过人的老嫂子。”到这里,李嫂自个捂住嘴笑了起来。 话锋转的太快,本来听的津津有味的花怜月,眼角直抽抽。 朱嫂在一旁的厨房里为刘晖熬药,柴火在灶台里劈啪作响。灶台上漆黑的药罐里咕咚咕咚的响着,袅袅白烟不断冒出来,将整个厨房陷入一片氤氲水汽之中。花怜月寻了块厚厚的棉布抱住滚烫的陶罐盖子,将其掀开,一股热浪夹杂着浓郁药香扑面而来。 花怜月侧着脸躲过热气,然后心翼翼的往药罐子里瞄了一眼。朱嫂在一旁笑道:“不用看了,三碗水已经熬成了一碗,可以端去喝了。” 李嫂见她话随便,慌忙暗中推了她一把。朱嫂这才想起面前之人是将军的嫡亲妹妹,府里唯一的大姐,不是她平时来往的那些军户眷属。 朱嫂忙别别扭扭的屈膝行了一礼,心翼翼的道:“姐勿怪,我是个粗人,虽然话随便了些,却不是不知尊卑的。” 花怜月倒是笑了起来,道:“李嫂,朱嫂,你们还真当我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姐!其实我也是从山坳里长大的丫头,平时也是走南闯北野惯了的,你们实在不必如此拘礼。” 朱嫂原本还有些惴惴不安,听花怜月这么一,倒是释然的笑了起来。 花怜月将药罐盖子重新盖好了,又询问道:“空着肚子喝药怕会不舒服,有什么吃的没?” 朱嫂忙道:“有羊肉清汤,枸杞猪肝粥,清蒸猪肉丸子,还有些萝卜炖牛肉。” 花怜月皱皱眉,道:“都太油腻了,贤王此刻正在热,只怕会吃不下。这样,上次那些酱菜不错,你们再捞些出来。我来弄些白粥,拌些菜。” 李嫂闻言不由笑了起来:“还是姐会心疼人,考虑的也周到。” 朱嫂也打趣道:“咱们姐人好,长的也好,与那贤王也般配。我瞧着,以后是定要做贤王妃的。” 花怜月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道:“朱嫂,那药既然已经熬好了,就麻烦你先给贤王送去。这些清粥菜不麻烦,我与李嫂一起准备就行了。” 半个时辰后,花怜月提着食盒心翼翼的进到屋子里。纪煌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屋子里只有刘晖一人。他斜靠在柔软的靠枕上,手里捧着药碗慢慢喝着。 虽然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但精神却还不错。 “那位纪世子呢?”花怜月将食盒放在桌上,开始一样样往外端碗。虽然只是些清粥菜,她却花了些心思弄得五彩斑斓,看着就让人食欲大涨。 “他有要事在身,已经走了!”刘晖将最后一滴药汁喝尽,呲牙咧嘴的道:“什么大夫开的药,苦的人舌头都要麻了!” 花怜月接过他手中的空碗,又递过一杯清水让他漱口,笑道:“都良药苦口,你一位堂堂王爷,那么长的剑都不怕,难道还怕喝点苦药不成?” 她又亲手盛了一碗热乎乎的白粥,笑道:“都饿了大半了,多少用些吧!虽然是些清粥菜,总比饿肚子要强些。” 她扶着刘晖从床榻上下来,在桌旁坐下,还不忘将烧的旺盛的火盆往他脚下移了移。 刘晖扫了一眼桌上,胃口立刻提了上来。他持起竹箸,就着那些爽口的菜,把白粥喝了个干净。渐渐的,他的额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毛汗。 “再给我盛半碗!”刘晖不客气的将空碗递到她面前,随即又轻笑道:“忙了这么久,想必你肚子也饿了,一起坐下吃些吧!” “好吧!”花怜月利落的帮他又盛了半碗白粥,给自己也盛了一碗,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刘晖手中竹箸轻轻划拉着碗里的白粥,慢慢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花怜月正好夹了一颗咸蛋黄,闻言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将咸蛋黄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又喝了一大口白粥,才淡淡的道:“什么时候走?” 刘晖想了想,道:“明就走!” 花怜月随意的哦了一声,她不再话,而是继续不动声色的喝粥。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轻微的咀嚼声不时响起。 刘晖原本还担心她会心里不痛快,没想到她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定模样,弄得他自个心中倒是忐忑不安起来。 顿了顿,他终于忍不住,讪讪的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我准备去哪吗?” 花怜月终于抬眸望了他一眼,她微笑着,慢条斯理的道:“听北冥如今不太平,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打算与纪煌一起暗中潜入北冥吧!” 第一百八十六章 嫁娶 第二日,纪煌果然带着不少护卫来接刘晖。 Ww W COM刘晖上马前,视线在人群中不断搜寻着。可惜没有见到他想见之人,他幽深的黑眸中不由闪过一丝失望。 倒是送行的柳固对他抱拳行礼,大声道:“祝贤王此行回京一路顺风。”刘晖打算秘密潜入北冥,除了少数人外,对外却三缄其口,所有人都以为他大张旗鼓是准备回京面圣。 刘晖身上的衣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他回了一礼,朗声道:“这几日在将军府多有打扰,将军日后回了京城,还请赏脸到我贤王府一叙,本王必定会好好款待柳将军一番。” 柳固打着哈哈道:“一定,一定” 刘晖终于上了马,他不死心的再次往将军府里瞧去,终于看见影壁后,缓缓走出一个人影。花怜月在人群最后面,她披着羽缎披风,正望着他微笑。 他长舒了一口气,眸中闪过一抹歉意及柔情,朝着她微不可查的点点头,他终于拨转马头,扬起鞭子决然离去。 在他身后,是浩浩荡荡的人马,马蹄翻动,雪泥四溅,带着喧嚣渐渐远去。 目送刘晖离去,柳固长舒了一口气。他一回头,却透过人群看见花怜月正独自缓步离去,那纤弱的背影莫名透露出几分落寞与孤寂。柳固愣了愣,随即长叹了一口气。 走了也罢,花怜月住在将军府里,日子如细水长流般,波澜不惊的过着。她跟着李嫂朱嫂认识了不少军户眷属,还学会了织布,纳鞋底,裁布制衣,酿酒等活计,同时也认识了不少失去父母的军中孤儿。 花怜月最初做这些,只是为了让自己忙碌起来,免得闲来无事会胡思乱想。时间长了,她的心也就慢慢定了下来,忙忙碌碌的日子倒叫她过得颇有滋味。 寒冷而漫长的严冬渐渐过去,气一比一暖和,又到了莺飞草长的季节。花怜月收到一张喜帖,是朱嫂家的妹要嫁人了。 朱妹比花怜月五岁,因为朱嫂的关系与她混得很熟,嫁的又是一直追随在柳固身边的亲兵魏平,这杯喜酒花怜月自然是要去喝的。而且她还备下了一份厚礼,亲自送到朱家,给朱妹做压箱底的嫁妆。 “姐,你怎么亲自过来了!”朱嫂的大嗓门,在贴满喜字的院子里响起。 花怜月笑道:“明日就要出嫁了,我来瞧瞧新娘子准备的怎么样了。” 朱嫂笑呵呵的掀开帘子,花怜月脚才踏进屋子,朱妹赶紧从炕上下来,羞涩的对花怜月福了福。 花怜月没等她弯下腰,忙一把扶起她,笑道:“这又不是将军府,哪来这么多礼。快让我瞧瞧,是不是变漂亮了。” 她戏虐的将朱妹左右好一顿打量,笑道:“果真是要做新娘子的人,可是大变样了。这皮肤就像是剥了壳的鸡蛋,魏平那子可是有福了。”她顺手在朱妹的脸上摸了一把,笑嘻嘻的道。 一向爽朗的朱妹红着脸,扭捏的揉着衣角,害羞着半没话。倒是朱嫂笑呵呵的道:“哟!知道害羞了,可真是不容易。” “大嫂!我不和你了。”朱妹跺了跺脚,一扭头掀开门帘进内室泡茶去了。 朱嫂笑着摇摇头,将花怜月请到炕上坐好。又抓来不少喜糖,长寿果,桂圆干,干红枣,果脯等零嘴,放在花怜月面前,笑道:“姐既然来了,好歹也尝尝咱们家里的玩意。” 花怜月也不和她客气,自己剥了几颗长寿果,吹去红皮,将那白生生圆滚滚的果仁扔进嘴里,嘎吱嘎吱嚼的挺香。 朱妹倒了热茶,放在她面前,声道:“加了红糖的,您尝尝。”| “谢谢!”花怜月端起粗大的茶碗,抿了一口。是茶,其实里面还加了炒面,碎米,青豆,黄豆,碎花生仁等物件,再加上红糖芝麻,喝在嘴里粘稠香甜十分饱腹,却已经不是她常喝的清茶了。 “妹,你过来!”花怜月放下茶碗,打开了带来的布包,里面是一只精致的雕花嵌螺钿的饰匣子。她将匣子推到朱妹的面前,笑道:“你看看,喜不喜欢。” 朱妹看了朱嫂一眼,朱嫂笑着冲她点点头,她吞了唾沫,悄悄的将手掌在衣服上擦了擦,才心翼翼的打开匣子。 匣子里一片雪亮,是两套齐整的银饰,簪、华盛、步摇、钗、钿一应俱全。朱妹吃惊的张大了嘴,朱嫂也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 这些饰虽然是素银的,可是上面镶嵌的红宝石如鸽子血般鲜亮,而且不管从成色,款式,分量来看,它们都不是便宜货。这份礼物未免太厚重了些。朱嫂忙推辞道:“姐,这份礼太重了,咱们可不能收。” 朱妹闻言,忙手忙脚乱的重新将匣子盖好,推到花怜月面前。 花怜月笑了起来,她将朱妹拉到自己身边,亲手打开匣子,取出其中一只双蝶戏花步摇插在朱妹堆漆般的间,左右瞧了瞧,笑道:“多漂亮,新娘子就该用这样鲜亮的饰。” “那也实在太多了,一套就成了,剩下一套您还是拿回去吧!”朱嫂还欲推辞,花怜月却索性将饰一一取了出来,一边在朱妹头上比划,一边笑道:“朱嫂不知道,这两套饰看着差不多,其实大有学问。” 她指着镶红宝的那套,道:“这一套是实打实的雪花银,成色好,加上这些红宝石,看着就富贵气派。成亲那日戴着最是好看。这一套” 她指着另外一套,继续道:“虽然看着也是雪亮一片,十分好看,其实轻飘飘的不值钱。因为它们大多是拉片,空心,或者是镂空雕花的手艺。这一套,可以给妹走亲戚时戴,又漂亮,又不失体面,还不怕丢了会心疼。” 朱嫂闻言倒是笑了起来,她打趣道:“姐倒是不心疼,不过咱们这样的人家,哪怕是得一根镂空雕花的银簪子,也会爱的跟什么似的,哪里舍得把它弄丢。想当年,我娘就给我准备了二只龙凤银镯,还没有这一套成色好,我还爱的跟什么似的,压在箱底一直舍不得戴。” 不过花怜月话已经到这个份上,再拒绝就是不识好歹了,于是她笑着对朱妹道:“还不过来谢过姐!日后和魏平一起在将军府里伺候,眼里要有活计,可不能丢了咱们老朱家的颜面。” “知道了,大嫂!”朱妹红着脸颊,屈膝对花怜月福了福,道:“多谢姐一番美意!” “不用,不用!”花怜月笑眯眯的,望着一脸憧憬幸福的朱妹,她居然也生出几分嫁妹妹的感慨来。 朱嫂热情的留花怜月吃中饭,花怜月也没有拒绝。于是一直躲在后院没敢出来的朱家大哥开始宰鸡,破鱼,热火朝的忙活起来。 朱妹此刻脸嫩,也去厨房给大哥帮忙。朱嫂则陪在花怜月在前院坐着,喝茶吃零嘴闲聊。 花怜月问道:“明日就是好日子了,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吗?要是有什么欠缺的只管告诉我,我马上让人去准备。” “都弄好了,都弄好了!”朱嫂笑呵呵的道:“都是普通人家,咱们本来只打算简简单单的操办,热热闹闹就行。原本我还有些遗憾,总觉得咱们做哥嫂的无能,没有为妹她多准备些嫁妆。如今有了您送的那两套饰,这份遗憾也算是补全了。”到这里,她的眼眶竟然红了。 花怜月一见就笑了,打趣道:“朱嫂可是舍不得了?” 朱嫂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她用衣袖擦拭了一下眼角,感慨道:“是呀!不怕姐你笑话,当年我嫁过来时妹才八岁。她爹娘去世的早,兄妹二人本就是相依为命。我那口子白又要待在军营中,家中事物全是妹在操持。 那时她饥一顿饱一顿的,人又瘦又还没灶台高。却要烧火做饭,种菜洗衣,将这个家硬生生的撑起来。我嫁过来以后,她才算过上几好日子。后来我生我家宝的时候,正好是大雪,那地冻的跟铁疙瘩似的。妹她硬是砸冰摸鱼,上山抓狍子,野兔,在家时还要洗尿布做饭,细心照顾我的月子。 足月那,我家宝倒是足足胖了四斤。而妹她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却全都掉光了,还差点掉进冰窟窿里淹死。那时我就誓,日后不但要将她当成亲妹妹来疼,还要给她寻个好婆家,并且将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记得前些年她没上婆家,我就愁。等真的好满意的人家,如今我又舍不得了。哎!要是让她大哥知道了,准又会笑话我!”到这里,她的嗓子都哽咽起来。 “估计每个做母亲的嫁女儿,都会有这样的心情!”花怜月笑了起来,她拍了拍朱嫂的胳膊,安慰道:“好在妹嫁的也不远,将军府离你们家也不远,抬抬腿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也就到了。若是想她了,你就去看她,可别让魏平那臭子给欺负了。” “瞧这话的!”朱嫂含着热泪,笑了起来:“才嫁出去的女儿,哪有娘家人上门去盯人家两口的道理。” “将军府里不是还有我吗!”花怜月拍着胸脯,极为豪爽的道:“我可以负责帮你盯着魏平那子,不会让他欺负妹的。” “姐话可要算数!”朱嫂吸了吸鼻子,笑道:“想来等到日后你嫁给了贤王,成为贤王妃的那,您母亲也一定会像我这样百般不舍。” 花怜月面上的笑容明显一滞,半响后,才若无其事的道:“朱嫂,你看朱大哥他多厉害的一个人,在外面一不二,手下的兵个个都对他服气的很。偏偏他回到家,就只听你一个人的话。我看,你还不如将其中的诀窍教给妹,让她也将魏平那子紧紧攥在手心里。” 朱嫂笑得越欢快了:“姐,你这是想夸我,还是想我是母老虎呢!” 正笑间,朱妹掀开门帘探头进来,脆生生的道:“大嫂,大哥让您去帮着将鱼处理一下。” “这家伙,刚才还夸他,这会就来使唤人。”朱嫂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皱褶,对花怜月道:“姐你先坐会,我去看看就来。妹,你在这陪着姐!” “哎!”朱妹调皮的吐吐舌尖,脆生生的答应了。 花怜月浅笑着道:“你去忙吧!不用理会我!” 朱嫂匆匆来到后院的厨房里,就见两条肥硕的鲤鱼已经被处理的干干净净摆在案板上,一旁有滴着水的香葱,白生生的萝卜,嫩嫩的豆腐,尖尖的春笋。 还有甜豆、豌豆、芹菜、莴苣、荠菜、油菜、菠菜、马兰头、瓠瓜、韭菜等自家田里采摘的时令菜,都是明酒席上要用的。 朱嫂疑惑的道:“你这不是都弄好了吗,还叫我来做什么?” 朱大哥瓮声瓮气的道:“你个嘴上没把门的老娘们,几句话嚷嚷的半条街都能听见。不把你叫进来,由着你那张嘴乱,什么时候将人得罪了都不知道。” 朱嫂越被弄得迷糊了,她在朱大哥腿上踢了一脚,恨恨的道:“你倒是把话明白了,这没头没尾的,让人猜都没法猜去。” 朱大哥这才压低了嗓子道:“魏平一次醉酒后偶尔起,贤王的亲事年前已经定下了,未来的贤王妃是旬阳张家的嫡女。将军早就得了消息,却将此事隐瞒了下来,没有让姐知道。你还咋咋呼呼的将那个贤王挂在嘴边做什么,也不怕日后姐知道了此事心里越难过。” “什么!”朱嫂声音陡然拔尖,被朱大哥狠狠瞪了一眼后。她忙压低了嗓门,不可思议的道:“咱们姐那点比那什么张家的嫡女差了,何况我看那贤王对咱们姐也是入心入骨的,怎么可能去娶旁人。” “想必这事贤王自己也做不了主吧!”朱大哥叹口气,道:“咱们这些普通人家,嫁娶还要讲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他一个堂堂王爷,怎么可能想娶谁就娶谁,自然全是那皇帝老子了算。” “要是这样,还真是可惜了!”朱嫂满脸遗憾的道。 “哎,以后这事别在姐面前提了。”朱大哥提醒道:“还有,将军他们自幼丧母,是由他们爹爹一人独自带大,以后这话你也不要再提了。” 朱嫂忙捂住了嘴,用力摇头道:“我以后再不胡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陌生 朱嫂定了定神,转身想要回前院,正好撞上朱妹迎面过来。WwWCOM她笑着道:“嫂子,你怎么在厨房里墨迹这么久,姐她府里还有事,已经走了!” 朱嫂疑惑的道:“先前怎么没听她府里有事?” 朱妹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姐先前来后院打水净手,回去就府里还有要事,就匆匆走了。” “哦!”朱嫂微愕,随即想起自己先前与朱大哥的那段对话,花怜月忽然离去,莫不是将这些话都听进耳朵里了。她猛地一拍大腿,一叠声的叫苦道:“坏了,坏了,姐这是听了不该听的话,心中不痛快了!” 朱妹诧异的道:“什么不该听的话?” 朱嫂没好气的道:“孩子家,少打听这些,玩你的去!”她一扭身,急匆匆的回厨房去寻朱大哥。 朱妹嘟着嘴,声嘀咕道:“什么孩子,人家明就要出嫁了。”她忽然捂住嘴嘻嘻偷笑几声,而后蹦蹦跳跳回前院了。 今日阳光甚好,风和日丽,在街上行走的人也颇多。除了本地的军户眷属,大多是做生意的游商,也有北冥的普通百姓。街面上除了人多,马车也多,熙熙攘攘的堵住了大半个街面。 花怜月独自走在街面上,她没有急着回将军府,而是一转身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巷。走了没多久,巷子尽头的一座酒楼出现在她面前。 酒楼门口有青竹空瓮,门上挂着蓝布酒旗,一个须整齐的布衣老者,正翘着脚坐在门口的长条凳上,眯着昏花的眼睛一口一口啜着葫芦里的酒水。这酒楼虽然不起眼,却极为古朴素雅。 老者一抬眼,恰好见着花怜月迎面而来。他砸砸嘴里的酒沫子,笑咪咪的道:“丫头可是有好些日子没来了。” 花怜月微微一笑,道:“是呀!足足十三没有尝到胡老丈的手艺了,所以今日特意前来解解馋。” 老者点点头,又对着壶嘴大喝了一口,才收好了酒葫芦,笑道:“今日的鲫鱼很肥,春笋也是新挖的,算你这个丫头有口福。” 花怜月微笑道:“那就清蒸鲫鱼,油焖春笋吧!其余的您看着办,最主要的是要一坛子您亲手酿的猴儿醉。” 老者笑了起来,道:“丫头今日兴致颇高,莫非是有什么喜事?” 花怜月勾了勾唇角,道:“明日有个好姐妹出嫁,算不算喜事?” “算的,自然算的,朱家妹可是我看着长大的”俩人一边闲聊,一边掀开门帘进了酒楼。 “猴儿醉,猴儿醉是什么?” 酒楼门口缓缓驶来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马车里斜靠着一位年约十六七岁的美貌少女。她浓眉大眼,鼻高而挺,肌肤莹白如玉,又像是刚挤出来的牛奶,嘴唇略大了些却艳如玫瑰。 她着了一身大红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繁复的海棠花,一条金色绣花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少女一颦一笑间充满了诱人的风情,言行举止又有一丝稚气,偏偏这两种矛盾的气质在她身上一点都不违和。 此刻她正好奇的侧着头,向身边一位锦衣青年询问。 “我也是第一次听。大概是这家店主自酿的美酒。不过听这名字也知道,什么猴儿醉,虎儿醉的,定然没有咱们家的美酒够劲。”这位青年肌肤偏黑,琥珀色的眼眸精明犀利。他的五官颇有些英气,看上去比红衣少女的年纪要长上许多。 “正好肚子有些饿了,咱们也去尝尝那猴儿醉!”少女显然兴致很高,她抓着青年的衣袖,一边轻摇一边撒娇道:“元哥儿,你好不好!” 元哥儿无奈的道:“好吧!”他掀开车帘倾身出去,对坐在外面戴着斗笠遮住了半张脸颊的车夫命令道:“停下,停下!” 车夫猛地拉住了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 元哥儿扶着红衣少女下了马,随即转头对那车夫吩咐道:“你就在这等着!” 车夫点点头,他收了缰绳,取下腰间的皮囊,仰头大口大口的灌了起来。不经意的动作,却露出他满是胡渣却线条硬朗精致的下巴。 酒楼里吃饭的人颇多,花怜月独自在角落里坐下,二很快在她面前的四方桌上摆好了酒坛子与四只冒着热气的碗碟,她正在慢慢的自斟自饮。红衣少女环顾了四周一圈,随即兴致勃勃的拉着元哥儿在花怜月对面最后一张空桌旁坐下。 花怜月捏着酒杯一口一口慢慢抿着,思绪却已经飞远。她很久没有想起刘晖此人,也没有去刻意打听他的消息。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已经不在乎。可是毫无防备的听他已经有了正妃时,她的心还是漏跳了一拍。 不是不难过的,只是她知道,如今除了喝酒,她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花怜月一向喜欢清静,喜欢独自在这家没人认识她的店里,闲适的自斟自饮。可为何往日甘冽满是果香的猴儿醉,今日喝在嘴里却有一丝难言的苦涩。 还是头一次觉得,一个人喝酒,居然寂寞难受。难道,在自己的潜移默化中,对刘晖的感情已经深入骨髓。只是听闻他的婚讯,就让她如此难以接受吗? 花怜月苦笑着,又仰头喝下一大碗酒水,至于桌面上的菜色,她根本是一口未动。 对面的红衣少女显然是第一次来这家店,二请她点菜时,她犹豫了良久,居然指着花怜月对二道:“她点什么,咱们就点什么,还有那猴儿醉,也要一模一样的。” 这种点菜的法子还颇为新鲜,二挠了挠脑袋,才应承下来。 不久,二端来了清蒸鲫鱼,油焖春笋,还有一碟香椿煎蛋,一碟拌野山菌放在他们面前。红衣少女兴致勃勃的夹了一箸春笋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入口平淡,一咀嚼,只觉得新笋的鲜香甘咸,溢满口腔。而且每咀嚼一口,其中的滋味就多了几分。这美味纠缠齿颊,余味无穷。 猴儿醉也上来了,酒色澄碧清亮,香味扑鼻。红衣少女兴致勃勃的浅尝了一口,果然芳醇清冽,还带着甜美的果香。她不知道该如何用华丽的辞藻赞美,只简简单单的道:“果然是好酒!” 她正吃的开心,忽而耳边传来刺耳的“呸呸”声。她侧目望去,却见云哥儿正皱着眉头,往地上吐着笋渣滓。他呲牙咧嘴,忿忿的嘀咕道:“一股子怪味,这是给人吃的玩意吗?还有这酒,什么猴儿醉,淡的跟水一样。” 此刻恰好是吃春笋的季节,这道油焖春笋又是这家店主的拿手菜,来此吃饭的食客,十桌中倒是有八桌点了这道菜。元哥儿不客气的吐槽,偏偏又中气足,嗓门大,就算不是用力吼,周遭的人也听的一清二楚,立刻引来无数责怪的怒视。 红衣少女面色变了变,最终还是压下心头的火气,好言好语的道:“你若是不爱吃这些,就点些别的菜色。” 云哥儿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酒沫子与油渍,傲慢的道:“不用了,这里的菜色酒水都不合我的胃口。还是大块羊肉,大块牛肉吃的带劲。”随即他又不耐烦的催促道:“你快些吃,咱们还要在黑前赶回去。” 红衣少女其实不爱与这个云哥儿打交道,每次俩人在一起时,她总是会被他不加掩饰的傲慢还有粗鄙败坏心情。此刻的她,望着他频繁吐渣的模样,心头一阵恶心。可惜父亲亲口下令,让自己讨好他,她就不得不强装笑脸与他周旋。 在云哥儿的催促下,她情不自禁的默默叹了一口气。又用桌上的粗瓷杯倒了一杯猴儿醉,抿了两口,却现似乎正的寡淡了许多。 也许是云哥儿的呵斥影响了她的胃口,刚才明明还觉得这些菜色都是滋味十足,现在却如同嚼蜡,她居然连一根笋丝都不想吃了。举着竹箸,对着桌上的几只碗碟了一会楞。红衣少女终于垂眉敛目的道:“我吃饱了。”只是她的语气中,多少带着一丝不高兴。 云哥儿皱皱眉,不客气的道:“才动了几口而已,你就吃饱了?” “结账!”对面的花怜月已经将一坛子猴儿醉喝的干干净净,她喊完结账后,丢下一锭银子,站起身慢慢往门外走去。 此刻的她依然心乱如麻,一坛子猴儿醉也只是让她徒增烦恼而已。站在酒家门口,她不经意的一抬眸,忽而浑身剧烈一震。就见对面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旁,斜靠着一个高大清瘦的身影。尽管他衣裳简陋,尽管他满脸胡渣,她还是一眼认出来,那人不正是已经消失了几个月的刘晖吗? 花怜月激动的踏前一步,刘晖也恰好抬眸望了过来。四眸相视,略一迟疑,他居然大步往她这边走了过来。 花怜月呆呆的站着,心中却是大乱,脑子里嗡嗡乱响,不知该如何是好。理智告诉她,眼前之人已经是别人的夫君,她实在不该与之亲近。可情感上,明明他才是她的归宿,就像血脉相连,让她如何割舍。 慌乱间,他已经走到她面前。花怜月已经无暇多想,她勉强挤出一抹微笑望着他。他却径直从她身边走过,眸光淡淡的从她面上扫过,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她对他而言,似乎就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花怜月彻底僵住了,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身后忽然一股大力撞来。花怜月本来心神恍惚,毫无防备之下,她被这股大力撞倒在地。耳边传来刘晖那熟悉的声音:“你没事吧!” 她战战兢兢的回头,却见刘晖正温柔的望着撞倒她的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嘟着嘴,跺着脚,没好气的道:“当然有事,你没看见我的鞋弄脏了吗?” 花怜月的眸光呆滞的下移,却见酒家门口有一滩积水,红衣女子脚上那双漂亮的七彩绒布靴,正好踩在水洼中,溅起的水滴在她的布靴上留下了黯哑的痕迹。 红衣少女黑亮水灵的眼眸似乎染上了一层水雾,她跺着脚,娇嗔着道:“这是我最喜欢的靴子,偏偏弄脏了”她话音未落,刘晖接下来的动作,让花怜月全身都僵硬了。 就见他迅蹲下去,用自己的衣袖轻轻拭去她鞋面上的水痕。 花怜月艰难的眨眨泛红的眼睛,忽然心中升起一丝怀疑!眼前如此卑躬屈膝之人真的是那满身傲气的刘晖吗? 云哥儿随后从酒楼中走了出来,原本还在跺脚噘嘴的红衣女子,立刻展开笑颜迎了上去。她挽着他的臂膀,甜甜的笑道:“云哥儿,你送我的七彩靴被这个女人给弄脏了。”她伸出涂着红色蔻丹的手指,直直的指向坐在地上,望着刘晖呆的花怜月。 “是吗!”云哥儿居高临下,注视着花怜月。他的嘴角一撇,淡漠的道:“那就赏她一顿鞭子好了!” 红衣少女闻言,拍手笑道:“如此甚好,该让这个女人长长眼色,知道什么人惹不得!”她美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骄纵与毒辣!她在云哥儿面前受了气,总是习惯性的从旁人身上找回来。只是这次俩人是私自出来游玩,并未带各自的随从。所以这口气,她出在了花怜月身上。 原本心情郁闷的花怜月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埃泥土。 她花怜月从来都不是匍匐在地上,任人欺凌的主。何况这里是尔纳古镇,是她柳家势力的盘踞地。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傲慢少爷,加上一个不知地厚的丫头,就想赏给她一顿鞭子,那是痴人梦。 “云哥儿,你看她!”红衣少女见没有自己的允许,花怜月居然自己爬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立刻不满的跺起了脚。她一把夺过刘晖手中的马鞭,蛮横的对着花怜月的脸上狠狠甩了过去。 她一向自持貌美,最不喜欢的,就是同样貌美的女子。这一鞭子若是甩实了,眼前这张灵动美丽的脸,也算是彻底毁了吧! 第一百八十八章 解围 挺拔纤细的青竹出一声脆响,数根青竹齐刷刷的折断,几片翠绿的竹叶如断翅的蝴蝶般,从花怜月眼前打着旋轻轻飘落。Ww WCOM 红衣少女手中的鞭子犀利的从花怜月脸颊边划过,将她身后那几根秀美的青竹抽打的凌乱不堪。 花怜月利落的一侧身,避开了她的鞭子。双手却闪电般的伸出,先是闪电般切向她双肘,待她双臂一麻无法动弹时。花怜月一把抓住少女的手臂,用力一转一扳,令得红衣少女不由自主的弯下腰,她毫无意外的被花怜月给制服了。 花怜月早年当捕快时,身边虽然有大双护着,邺捕头闲暇时还是教了她不少擒拿之术。这种擒拿术是邺捕头捉拿那些泼皮无赖时,自己摸索出来的。虽然不算什么武功秘书,却能凭着技巧与灵敏轻易将人给止住,十分的实用。 “哎呀!疼死我了,贱人,放开我!”红衣少女一叠声的叫起了疼,她侧头对刘晖怒喝道:“你是死人吗?还不快来救我。” 花怜月一愣,随即也抬眸静静的望着站在红衣少女身后的刘晖。刘晖皱皱眉,终于上前一步,他伸出大手紧紧抓住花怜月的手腕,沉声道:“放开她!” 花怜月勾起唇角,冷冷一笑,挑衅道:“放开她?让她如疯婆子般,肆无忌惮的来毁我的脸吗?” “和这个贱人啰嗦什么,还不快制住她。”红衣少女尖厉的又踢又叫,激烈的挣扎中,她一脚踢中青竹下的空瓮。“啪”的一声闷响,空瓮被踹的四分五裂。几人的纠缠已经引来周遭不少好奇的视线,这声沉闷的巨响,更是将酒楼里的人引出来大半。 刘晖再次沉声道:“松手,难道你想将事情闹大吗?”他毫不避忌的与花怜月对视着,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让花怜月心中一动,终于她慢慢松开了手。 红衣少女感觉制住自己的力量在减弱,她忙奋力一挣,脱离了花怜月的掌控。她揉着手腕,狠狠的瞪着花怜月,骄纵的道:“好呀!你敢对我动手,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此地实在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先走吧!”不等她放完狠话,刘晖却不客气的打断了她。 “不行,还没有谁得罪了本本姑娘,还能完好无缺的。”红衣少女的不依不饶,让一直冷漠旁观的元哥儿面露不耐。 话间,一群人,老的老,少的少,纷纷举着菜刀,板凳,扫帚从酒楼里冲了出来。这架势,让原本想要转身离去的元哥儿脚下一顿。 他们都是认识花怜月的军户眷属,还有酒楼的二,掌柜。这群人不客气的将几人团团围住,一个老者举着还沾着肉末的菜刀,吹胡子瞪眼睛的大声问道:“丫头,是不是这些人欺负你?你不要怕,有我们给你做主呢!” 花怜月一愣,随即轻笑一声,道:“多谢!”她好整以暇的望着那红衣少女,认真的道:“不知这位姑娘还想如何?” 红衣少女有些踌躇了,毕竟那些气势汹汹的围观群众,已经让这个任性急躁的少女不由自主的气势大泄。 元哥儿抿着唇,他冷漠的注视着有些骑虎难下的红衣少***冷的眸中闪过一丝不耐。他终于淡淡的呵斥道:“行了,别胡闹了,咱们还要在黑前赶回去。” “好吧!今日算你走远,暂且放你一马。下次若是让我碰见你,定然让你好看。”红衣少女气势汹汹的放完狠话,果真狠狠的用肩头撞开花怜月,怒气未消的往云哥儿方向走去。 大家都算松了一口气,这场纷争眼见就要过去,于是有人开始互相招呼着回酒楼继续喝酒。 花怜月没有动弹,她抬起头,静静地看向不一言的刘晖。见刘晖面无表情的跟在红衣少女左侧,一副贴身随从的模样。慢慢的,她的眼中浮现一抹深深的疑虑。 红衣少女眼睛咕噜一转,见大多数人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她悄悄的一抖手腕,回身就是一鞭狠狠抽了出去。 她的动作十分突兀,引得周遭还未散去的围观人群出一阵阵惊呼,那老者更是跺着脚,怒骂道:“居然乘人不备偷袭,真是太无耻了。” 刘晖猛地握住双拳,他身子微微一动,随即又停顿了下来。 红衣少女的眉头蹙起,她侧过头望向身边不知何时多出来的男子,娇斥道:“你是何人?敢坏本姑娘教训人的兴致。” 柳固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先紧张的将花怜月上下打量了一番。花怜月不动声色的冲着他轻轻摇头,示意自己并未受伤。他才暗中长舒了一口气,转而他犀利的眸光在刘晖脸上淡淡的滑过,最后投向马车旁不动声色的元哥儿。 因为着急与愤怒,柳固手上的力度很大。红衣少女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美丽的脸孔也涨得通红,她不由尖厉的连声喝骂不休。 就在这时,元哥儿终于懒洋洋的开口了:“乌洛蓝,不要胡闹,这位是赫赫有名的柳固柳将军。” “什么柳将军,明明是个持强欺弱,不要脸的登徒子。”乌洛蓝看着元哥儿,眼圈一红,泫然欲泣的道:“元哥儿,他抓的我好疼”如今的她,看上去又是委屈又是无助十分可怜,实在是惹人垂怜,全然没有了丝毫先前那副嚣张跋扈的毒辣模样。 柳固面无表情的道:“三皇子,不知突然出现在我东秦地界,是为了何事?” 羽元哈哈一笑,道:“柳将军不用紧张,本皇子只是陪着长公主在这尔纳古镇游玩,顺便采买一点送人的礼物而已。对了,柳将军一定不认识,你抓着的这位姑娘,正是大夏长公主乌洛蓝。” “听见了吗?”乌洛蓝得意的一扬脖子,气势汹汹的道:“既然知道我长公主的身份,还不快放开我,并且立刻向我道歉。否则本公主可不管你是什么狗屁将军,一定会让父王给你好看。” 柳固眼角抽了抽,面无表情的道:“长公主笑了,本将军是东秦的将军,不是你大夏的将军。还有,你们一个大夏的公主,一个北冥的皇子,不递交国书报备,就敢私自闯入我东秦地界,本将军完全可以将你们当做奸细抓起来。”他狠狠的一甩手,乌洛蓝一个踉跄差点摔到地上。 见柳固丝毫都不给面子,羽元的脸有些阴沉。乌洛蓝扬起美丽的巧的下巴,冷笑道:“你一个的将军而已,凭什么这么嚣张?就算我只是大夏的公主,也不是你一个粗鄙之人能如此怠慢的。” 乌洛蓝几乎快要被气炸了,她是大夏的长公主,从娇生惯养,除了大夏王,还有北冥三皇子羽元,根本不会有任何人给她委屈受。 此刻先是在一个不起眼的女子身上栽了跟头,又被一个的邻国将军如此轻视羞辱,她根本是不能忍受的。 柳固抱着双臂,冷冷的看着她,忽而扬声道:“来人,将这位北冥三皇子,大夏的长公主,安全送出咱们尔纳古镇。” 的好听是安全送出,实则为明晃晃的监视,免得他们再出什么幺蛾子吧!羽元心知肚明的冷哼一声,却没有出声。 “是!” 就见柳固手一挥,立刻围上一队披甲持枪的士兵,将马车还有羽元,乌洛蓝,刘晖团团围了起来。为的一个队长,上前一步,颇为有礼的道:“三皇子,请跟我来!” 羽元哈哈大笑,对柳固一抱拳,朗声道:“柳将军,听我那二哥曾经是你的手下败将。可惜这次本皇子没有准备,下次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向柳将军讨教一番。”羽元的唇角始终含着浅笑,却把一番看似客气的话,的刀光剑影暗藏杀机。 柳固挑高了眉毛,无所谓的道:“三皇子有心,在下随时奉陪!” 乌洛蓝脸色微变,她没想到柳固居然如此不给脸面,当下还想要撒泼训斥。那士兵队长已经不客气的挡在柳固面前,将她远远的隔开。 乌洛蓝见这架势,已经知道今是绝对讨不了好处,她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极为不甘心的紧盯着面不改色的柳固。忽而露齿一笑,低低的呢喃道:“柳固,我也记住你了。” 花怜月无意中瞥了她一眼,却现她眸中居然有一抹不加掩饰的怨毒。花怜月心中一惊,随即无奈的摇头。到底是被捧在手心中,宠着长大的一国公主,自然是不肯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这样心胸狭窄,又骄纵蛮横的公主,还是希望此生不要再见面了。 目送羽元的马车被士兵们押解着渐渐远去,围观的人群也开始纷纷散去。柳固这才皱眉对花怜月道:“好端端的,你怎么会惹上他们?” “别提了,这回不是我要惹事,真的是祸从降。这人一旦倒霉起来,喝口凉水都塞牙!”花怜月头疼的叹息了一声,清冷乌黑的眸子光芒闪动,她伸出手指在断裂的青竹上慢慢抚过,颇为感慨的道。 忽而她手猛地一缩,她收回手,纤细的指尖上浸出一颗如红宝石般的血珠,一根细细的毛刺明晃晃的扎在上头。 “怎么这么不心!给我瞧瞧”柳固一把抓住她的指尖,皱着眉头,细心的帮她把毛刺拔了出来。 花怜月眼泪汪汪的道:“大哥,这附近有什么寺庙吗?我想去烧柱香。” “怎么突然想起烧香了?”柳固不解的道。 花怜月举着还残留着血迹的手指,苦笑着道:“今实在太倒霉了,我觉得应该找机会去烧柱香,驱驱霉运!” “走吧!咱们回府!”柳固为花怜月处理好那几乎可以忽略的伤口,招手让人牵来一匹马,不客气的将花怜月丢上马背。 花怜月感觉到他似乎在生气,却不知他究竟在气什么,只得乖乖的随他一起回了将军府。 回到将军府门口,花怜月与柳固翻身下马,立刻有亲兵上来开门迎接。 柳固却不急着进去,只淡淡的对花怜月道:“我还没有用膳,若是没事,你也陪我一起用些吧!” 花怜月先前灌进肚子的一坛子酒水,已经全部挥光了,此刻她也感觉到一丝饿意,她点点头,道:“好,我陪你一起用些。” 前厅的圆桌上,很快摆好了一桌子饭菜,其中也有一味清蒸鲫鱼。花怜月擦了擦手,持箸直接从鲫鱼肚皮上挑下一大块嫩嫩的鱼肉,放进柳固碗里,笑道:“大哥,这是你最爱的鱼肚皮,多吃一些。” 柳固望着碗里的鱼肉,嘴角动了动,突然道:“难道你就没有什么事想要问我。”他盯着她,一向犀利精明的眸子里,满是抱歉,很多的却是心疼与怜惜。 花怜月失笑,她歪着头,眨眨眼睛,笑眯眯的道:“我是有话想要问你,你你怎么会来的那样及时,如若不然,我只怕会在那个死丫头手上吃个大亏。” 柳固轻咳一声,慢条斯理的为自己舀了一碗浓郁的牛骨汤,一边喝一边含含糊糊的道:“我来的及时,是因为有人通风报信。” “是朱嫂两口子吗?”花怜月若无其事的往嘴里塞了一块青菜,她一边咀嚼,一边道:“大概是他们想留我吃饭,我却不告而别,惹得他们想多了,才会来寻你通风报信。” 柳固正喝着汤,闻言噗嗤一笑,他放下汤碗,擦了擦嘴角的油脂,不紧不慢的道:“他们两口子倒是热心,生怕自个了什么不该的话,让你伤心了,所以才特意寻我去看看你。” 花怜月摇摇头,笑道:“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隐瞒了我?”顿了顿,她又道:“刚才你对刘晖视而不见,想必是这几个月你们一直都暗中保持着联系。不如看,你们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呢?” 柳固一愣,随即拍着桌面大笑起来。他笑得十分畅快,眼角甚至还沁出一颗泪花儿。 花怜月不动声色,继续慢条斯理的吃喝着,只等着柳固笑完了,将真相告诉自己。 柳固笑够了,才擦着眼角的泪花道:“难怪以前爷爷老可惜你是女孩子,如果你是男儿身,必定是他所有孙辈后代里最出色的一个。以前我与你二哥总是不服,现在却总算是服气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失踪 第二日,就是朱家妹出嫁的日子。 WwWCOM 朱嫂子既欢喜又愁,喜的是妹大了,嫁人后生儿育女,这辈子算是有了正经着落。愁的是,在她心里,妹还是那个只会跟在她身后“大嫂,大嫂”叫个不停的姑娘。想到她单薄的肩头要担起为人妻,为人媳,日后还要为人母的责任,她心头就有万分不舍。 花怜月在里面陪着已经穿戴齐整的妹,那身大红的嫁衣配上整套镶红宝的饰,果然让平时活泼好动的朱妹多了几分端庄娴静。 朱嫂把提点的话,车咕噜般了一遍又一遍,花怜月都听得耳朵要起茧子了,何况是待嫁的朱妹。 “妹,我告诉你,做人媳妇必须要稳重,不浮躁,不然旁人会笑话你哥嫂没有教好”当朱嫂再一次絮絮叨叨的开头时,端着一碗红枣桂圆鸡蛋糖水进来的李嫂笑了起来。 “行了,行了,瞧妹被你絮叨得都快把衣裳绞破了。”李嫂将糖水放在朱妹面前,笑着对朱嫂道:“你快出去看看,外面来了好多客人,妹这里有我们看着呢!” “也好,那我先出去招呼客人,你们就在这陪着我家妹,别让她乱动。”一向精明能干的朱嫂,今日也忙昏头开始抓瞎了。 朱妹已经被她念的脑袋昏,闻言立刻点头答应了。这个朱嫂早就交代过无数次,做媳妇不比姑娘。当姑娘时爱动爱笑那叫活泼可爱,若是做了人家媳妇还是爱动爱笑,旁人都是会笑话的。 可惜嘴上答应的挺好,身体反应却很实诚,朱嫂前脚一出去。她立刻站起来活动僵硬的腿和腰肢,花怜月与李嫂相视一笑,权当没有看见。 李嫂笑呵呵的道:“今还有的忙活呢,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朱妹却苦着脸道:“李嫂子,我害怕,吃不下!”前些日子成忙忙碌碌的准备着嫁妆,她倒是极开心极兴奋的。真到了嫁人这,加上朱嫂不停的絮叨,朱妹渐渐开始感到紧张不安,开始胆怯惶恐了。毕竟离开熟悉的环境,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家庭,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吃不下也得吃,要是肚子里没食,怎么熬到晚上。”李嫂子只当她是在撒娇,一边详装生气,一边亲手舀了一颗红彤彤的枣子递到她嘴边。朱妹只得勉强张嘴接了,往日香甜的枣子此刻吃在嘴里如同嚼蜡般无味。 “哎,这就对了!”李嫂笑了起来,她把调羹塞进朱妹的手里,叮嘱道:“乖,自己把它都吃光,今可不是耍孩子脾气的时候。”朱妹只得苦着脸,磨磨蹭蹭的吃了起来。 屋外嘈杂的话声,恭喜声越来越大。朱嫂估计一人是忙不过来。李嫂是个急性子,哪里还坐得住。她又叮嘱了朱妹几句后,匆匆忙忙出去帮忙了。 花怜月见朱妹苦着脸,一点一点艰难的抿着汤水,她不由也跟着觉得胃里难受起来。终于忍不住道:“算了,吃不下何必勉强自己。” “可是李嫂她”朱妹还是有些犹豫。 “她的虽然有道理,可是你现在食不下咽的模样,真要是勉强将这碗汤汤水水给喝了,倒时候在轿子里一颠簸,全吐出来,岂不是更加难看。” 花怜月端起她面前的碗,环视了一圈,忽而露出捉狭的笑容。就见她快步来到桌前,掀开桌上用来装凉水的粗瓦罐,将一碗糖水尽数倒了进去。随即拍拍手上的水渍,得意的道:“这不就行了!” 朱妹噗嗤笑了起来,先前的紧张与惶恐皆缓解了不少。随后,花怜月也只找些轻松的话题,与她闲聊, 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响,隐隐有鞭炮与锣鼓声传来,花怜月面上一喜,道:“听这动静,该是花轿来了!” 原本被花怜月逗得轻松不少的朱妹,闻言脑子里又是一乱,她手足无措的道:“怎么办?我要做什么?” 花怜月笑眯眯的道:“你什么都不要做,就静静的坐着,等着新郎官来接就成”话音未落,她手一扬,大红色的盖头遮住了朱妹羞涩嫣红的面颊。 “新娘子呀!该上花轿了!” 话的是李嫂,她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欢快。几个帮忙的妇人也跟着一窝蜂进来,将端坐不动的朱妹从床榻上扶起来。 朱妹却僵硬着身子,一个劲的往后坠着,脚都拖不动了。躲在一旁看热闹的花怜月见状忍不住抿嘴偷笑起来。 好在扶她的两个妇人都有把子力气,硬是将她架了起来。鲜红的盖头下,却传来朱妹嚎啕大哭的声音。 花怜月面上的笑容一僵,这怎么还哭上了? 李嫂见她一脸懵懂,不由笑了起来。她低声解释道:“姐别担心,咱们这里新媳妇出嫁,都是要哭的。毕竟离开养育了这么多年的亲人,若是不哭一哭,闹一闹,就这么欢欢喜喜的跟人走了。旁人看着不像话,婆家也会嫌弃新媳妇没良心的。” 花怜月听着还真是觉得新鲜,又声问道:“那她要哭多久呀?” 李嫂笑道:“自然是跨出娘家的门槛,就不用哭了!”她快步走过去,拍着朱妹的手背劝道:“新娘子,你大哥大嫂还在外面等着呢,快去磕个头吧!” 听到李嫂这么,朱妹才一边哭,一边慢慢移动脚步。房门大开,外面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有孩子拍着手笑道:“新娘子出来啰,新娘子出来啰!” 也有妇人乐呵呵的道:“新娘子在哭嫁,这日子会越过越红火。” 来送嫁的人不少,不大的院子里挤满了人。李嫂悄悄拉了花怜月一把,低声道:“姐留步,外面人多也杂乱,怕会不心冲撞了你。你索性在屋子里稍等片刻,等人少些了再出来。” 花怜月虽然没什么架子,可她的身份毕竟尊贵,若是不心被哪个不开眼的挤着了,或是伤着了,李嫂自问也无法向柳固交代。 花怜月能理解李嫂的为难,只得点头应允,将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李嫂让花怜月暂时在朱妹的闺房里休息,然后领着朱妹去给朱家大哥,大嫂磕头。磕完头,又是长长的训嫁,又是各种仪式,最后才热热闹闹的将她送上花轿。 就听一声中气十足的呐喊:“起轿啰!”花轿晃晃悠悠的抬起来,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众人踏着一地鲜红的纸屑往前而去。 这样的喧嚣热闹,一直持续到晚上,明月高悬,红烛高照。 柳固在纷乱的酒席中穿梭着,直到他看见坐在角落里饮酒的李嫂,他忙走了过去。正踞桌而饮的宾客,纷纷站起来向他敬酒。 柳固面色有些阴沉,他随意敷衍了几句后,对李嫂道:“你出来一下!”随即转身离去。李嫂不明所以,忙放下酒杯跟自家男人打了声招呼,匆匆追上柳固的脚步离开了宴席。 到了人少的地方,柳固才皱眉问道:“月丫头今日去哪了?” 李嫂忙道:“姐今日去朱家送嫁了,她没告诉您吗?” 柳固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他沉声道:“她的确告诉过我今日要去朱家送嫁,可如今魏平已经将他媳妇接回新房,就连酒席都要吃完了,她怎么还没回来?” 李嫂瞬间蒙了,她结结巴巴的道:“姐还没回府吗?” “废话!”柳固不耐烦的道:“她若是回来了,我还用的着在这里问你吗!” “我想想,我想想!”李嫂也急了,她原地转了几圈,忽而眼睛一亮,道:“先前魏家媳妇出嫁的时候,我怕人多会挤着姐,让她暂时在朱家休息一会。莫非,姐她现在还在朱家待着?” 柳固握拳猛地捶向身旁的一棵樟树,水桶粗细的树干微微一颤,飘下无数浓绿的叶片。柳固焦躁的恨声道:“朱家我已经让人去看过了,他们都自从迎亲的花轿走后,他们再没有见着她。” 他喃喃的道:“将军府我也找遍了,却没人现她的踪影。如今时辰已晚,她还会去哪?” “,姐她失踪了?”李嫂被吓住了,她面上的血色全部褪去,眸中盛满了不可思议的惊恐。 明月西沉,深夜的尔纳古镇到处都是一片漆黑,看不见人影,也鲜有灯火,除了空的那半轮明月给大地带来光明。 “将军,镇子所有大街巷都找遍了,没有看到姐。” “将军,守城的士兵都询问过了,没有人看见姐出城。” “将军” 随着各种消息传来,柳固的面色越来越难看,越来越凝重。黑夜中,他暗暗握紧了拳头。花怜月虽然顽劣,也没少干离家出走的勾当。可她多多少少会留下一些信息,或者是一封信,或者是一句话,总之不会让家人为她担心。 这次她离奇失踪,不但事先没有丝毫迹象,事后也没有留下半句话,只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将军,镇里镇外都已经寻遍,没有找到姐的踪影!”当最后一个士兵迟疑的禀报后,柳固嗖的一下站了起来。 “混蛋,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平白就没了踪影,难道是飞遁地了不成?”寻了一夜,柳固眼中血丝隐隐,怒火迸。周遭的士兵们个个都低下头不敢言语,生怕被他的怒火波及。 一阵春风拂过,树叶飒飒作响,无数的野花点缀在一望无际的草地上。风一吹,露出藏在草根下的野兔与沙鼠。 诺大的一条道路上,有几只马车队在不紧不慢的行驶着。这些马车上都堆满了货物,它们的主人都是频繁在东秦,北冥之间穿梭的商人。马队中又以东秦人为主,偶尔夹杂着几个北冥人。 此刻走在北冥的山水之间,那些东秦商人不再急着奔命,连脚步也变得悠闲起来,还不时从马车里传出女子糜软的唱曲声。 此刻,一阵悠扬的琴声在山水间响起,相比那些缠绵悱恻的调,这琴音显得婉转清幽,格外轻灵悦耳,飘逸出尘。 能弹出这样美妙的琴声,也不知是何等的佳人,周遭不少人心痒难耐,伸着脖子不住的偷窥传出琴音的马车。只可惜那至始至终垂着的竹帘,将他们贪婪的视线全都挡在了外面。 渐渐的,到了午时,大多数人都觉得停止赶路,开始准备果腹的食物。很快,草地上燃起了大大的火堆,不少赶路的汉子。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开始煮酒,翻烤路上顺便猎取的兽。 他们肆无忌惮的大喝大嚼,有的喝的兴起,还扯了身上的衣裳,关着膀子找人拼酒。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留着三寸黑须,面容黝黑,三角眼的中年人从他们面前走过,不少人提起嗓门与他打招呼:“刘老板,刘老板!” 刘老板一一点头应了,他在一个火堆旁坐下,顺手取了架子上一只被烤的焦黄的野兔,撕下一条腿,刚想往嘴里送。忽而又停住了,他朝着一旁竹帘低垂的马车努努嘴,向身边人询问道:“那位,可下来用午膳了?” 被他闻到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伙子。他摇摇头,道:“没见马车上有人下来。”完,他咬着手中的兔子用力一撕,随即大嚼起来。 刘老板闻言,忙让人拿来一只碗,将烤兔肉干净的撕下来,用碗盛着,送到马车旁:“这里有些干净的兔肉,姑娘可要用些?” 良久后,马车里传出一个女子温和的话声:“放下吧!多谢刘老板记挂!” 刘老板知道车里的人性子古怪,不喜在人前现身。他不以为意,呵呵笑了两声,将碗放在马车上,随即恭敬的推开。 刘老板退回到火堆旁坐下,他重新从火堆上取下一只烤好的竹鼠,慢慢咬着。忽而听到竹帘轻轻一响,被人掀开,一个白纱蒙面的清瘦女子,探出手端起他放下的碗。 这时,一阵不大不的风吹过,吹得燃烧的火堆火星乱飞。那女子面上系着的薄纱也被掀起一角,露出女子半边白皙的脸颊,以及脸颊上一道狰狞的陈旧伤疤。 第一百九十章 威胁 “还以为是什么样的绝色美人,没想到是个丑八怪。Ww WCOM” “难怪一直躲在马车上不敢下来,原来是吓着人。” “哎呦,幸好是大白的,要是晚上冷不丁见着了,定然会以为是见鬼了。” “你们别乱,这个女人虽然容貌尽毁,却是北冥二皇子的座上贵宾。若是不心得罪了她,二皇子怪罪下来,咱们的生意就没法做了。” “这样的丑八怪那个什么二皇子还当成宝贝,难道北冥就找不出美人了吗” 这些不加掩饰的议论与嘲笑,让钟灵秀脸色骤变,她也顾不得拿吃的,一手捂住面上的薄纱匆匆忙忙放下竹帘,遮住周遭那些让她难堪的视线。 她抚着面上的伤疤,心中郁恨难消。这道疤是当时从监舍中逃命时被流箭所伤,本来伤口不深完全可以治愈。谁知羽广的姬妾买通大夫,暗中在她的药中下了腐蚀草,才会让她容貌尽毁。 想到这里,钟灵秀的心中就是一阵绞闷,还夹杂着对花怜月兄妹强烈的仇恨。若不是他们,自己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 她捏紧了拳头,直到涂着蔻丹的指尖戳破了细嫩的掌心。她全身抑制不住的轻颤着,心中却在疯狂的咆哮:花怜月,如今我日日在痛苦中煎熬,怎么能容忍你继续逍遥下去。 在她暗暗狠的时候,一个褐色眼睛,满头辫的北冥人掀开竹帘,探头进来,压着嗓子对她道:“她已经醒了,钟姐可要过去看看?” 钟灵秀闻言眸光中闪过一抹疯狂,她伸出手隔着面纱轻抚面上的伤痕,阴测测的笑道:“多年的老友,自然要去见见。” 花怜月茫然的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漆黑。她吃惊的伸出手到处乱摸,现上下左右都是厚厚的木板,自己笔直的躺在一个非常狭窄的空间,就连翻身都十分困难。 因为空间狭,所以空气十分稀薄,她已经隐隐有种要窒息的错觉。这样的环境,让她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棺材。不错,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躺在棺材里,等待下葬的尸体。 花怜月不断的拍打着身下的木板,怀着一丝希望大声呼救。尽管知道叫来的一定是不怀好意之徒,也比被活活闷死在这里强。 随着她激烈的呼救声,消耗的空气也愈快。渐渐的,她感觉呼吸越来越艰难,胸口就像被压上一块巨石憋闷的喘不过气。她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难道真的要莫名其妙的死在这里吗? 花怜月很快意识到这样不对,她立刻停止了呼喊,尽量不做大幅度的动作。只用手掌拍打着身下的木板,却一下比一下无力。 虽然她已经万分心,周遭的空气还是越来越稀薄。她觉得胸口憋闷的几乎要炸裂,眼皮也越来越沉重,让她好想睡觉。慢慢地、慢慢地,她停止的拍打,双眼不自觉的阖上。 当头顶的木板被掀开,大量新鲜的空气涌进来时,她全身被汗水打湿了,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人却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状态。 花怜月是被人用凉水给泼醒的,她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抬眸扫视了一番,她这才现自己居然是在一辆阴暗的马车里。 她对面坐着一位全身白衣,连脸都被白纱蒙住的女子。马车里的光线本就偏暗,那女子又背着光,她能看见的只有白衣女子那双幽亮的眼睛。 花怜月皱皱眉,心中咯噔一下,有种异样的感觉。她忽然想起,自己出了朱家后曾经遇到过一支车队。马队从自己面前经过时,这个白纱蒙面的女子恰好掀开车帘往外看,俩人的视线有一瞬的碰触。 当时她就莫名觉得这个白衣女子,有种让她熟悉的感觉。可惜白衣女子在微微愣神后,立刻将车帘放下,将她的视线隔绝在马车外。 随后不久,在一条通往将军府的巷子里,她就被尾随之人打昏了。 这个白衣女子究竟是谁?她为何无缘无故要劫持自己? 花怜月心中紧张的盘算着,面上却丝毫看不出变化。她抬起衣袖抹了抹脸上的水珠,沉声问道:“不知我何时得罪了姑娘,让你费这么一番功夫来绑我。” 钟灵秀盯着面前一身狼狈的花怜月,心中如三伏喝了一大碗冰水般,无比舒心畅快。这个花怜月似乎生是她的克星,不但抢了她的心上人,还坏了她无数好事。 而她似乎被花怜月吃的死死的,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甚至连她最引以为傲的容貌都被毁了,这口气她怎么可能咽下去。 今终于见到势不两立的仇人,匍匐在自己脚下。眼见大仇即将得报,她忽然兴起了猫捉老鼠的兴致。 钟灵秀端起手边的茶水,慢慢抿了一口,道:“来人!” “是!”两个北冥护卫闻声跳上马车。 “堵了她的嘴,先赏五十鞭子。” 又被赏鞭子,自己究竟是多招人恨呀! 只是这声音有些熟悉,忽而花怜月脑中灵光一现,吃惊的道:“钟灵秀?你是钟灵秀” 她话音未落,嘴巴已经被一团麻绳堵住,随即身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鞭子已经毫不犹豫的抽打在她身上。花怜月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来不及反应,韧性十足的牛皮短鞭已经如雨点般噼里啪啦的落下。 她的身上,背上,手臂上,很快出现了无数血痕。疼痛在无情的蔓延,嘴又被死死的堵住,她就连痛极了出几声呜咽都做不到。 不多时,鲜血就顺着被鞭子抽破的衣裳,慢慢渗了出来。此刻的花怜月看上去十分凄惨,钟灵秀却因为心头畅快而肆意的尖笑起来。 还有什么,比看见自己的仇人受苦,而让人感到心情畅快的。 很快五十鞭子抽完了,花怜月也是浑身是血,气息奄奄。钟灵秀示意人取下她嘴里的麻绳,阴测测的笑道:“花怜月,没想到你也有落在我手上的一吧!不过你放心,毕竟认识了这么多年,我们也算是有缘,哪怕只是孽缘,我也不会要你的命。” 她低下头,端详着自己的形状美好的指甲,慢条斯理的道:“我会将你送到军营里,你知道,那里有很多精力旺盛的男人。你这样的美人,他们一定会好好疼惜的。哈哈哈” 她张狂的大笑,一向温和的眸子里,此刻只有疯狂,只有毒辣,还有入骨的怨恨。 军营?她居然能随意的往军营里送人,难道她又勾搭上北冥的某个贵人? 花怜月呼吸急促,她苍白的面上还带着刺目的血迹,却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气若游丝的道:“亏你想的出来,居然敢私自绑了堂堂柳固将军的亲妹妹,还妄图将我送进军营为妓。难道你就不怕这样的行为,会给你们北冥招来疯狂的报复吗?” 钟灵秀脸色一僵,张狂的笑声也滞住了。花怜月连连冷笑,继续道:“也难怪,你毕竟不是北冥人,又是东秦被通缉的要犯,当然不会怕两国之间动战争。只怕你还求之不得,好趁机为你快要被灭的族人,争取最后苟延残喘的机会” 她强打精神出的这番话,自然不是给疯狂中的钟灵秀听的。她的目标是那几个北冥护卫,只要他们稍微长点脑子,就会明白自己话中的意思。哪怕不明白,也不会再由着钟灵秀一意孤行的乱来。 “住嘴!我让你还敢大放厥词”花怜月话未完,钟灵秀已经是勃然大怒。她猛地站起身,冲过去狠狠给了花怜月一巴掌。打得花怜月头昏脑涨,耳朵里嗡嗡作响。 钟灵秀再次扬起手,手腕却被其中一个护卫给紧紧抓住。钟灵秀大怒,恶狠狠的道:“放开我!” 护卫面色有些阴沉,他非但没有放开花怜月,反而低低的质问道:“钟姐,你先前吩咐我们抓人时可没过,这位姑娘是柳固柳将军的亲妹。” 钟灵秀尖声道:“就算她是柳固的亲妹又如何?你敢管我的事”她猛地一挥手,想要挣脱护卫的挟制,谁知疯狂中,她扯落了自己用来遮丑的面纱。 那道狰狞的疤痕毫无遮掩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皆是一呆。花怜月却低喘着,无比怜悯的道:“原来你的脸已经被毁了,难怪偷偷摸摸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也难怪哪怕明知道得罪我哥哥,会给北冥带来灾难,也要如此疯狂不计后果的寻我晦气。” “闭嘴,闭嘴!”钟灵秀瞪大眼睛,脸上的伤疤不断诡异的抽搐着,让人莫名心生寒意。她指着花怜月的鼻尖,厉声道:“不要拿柳固来吓唬我,他不过是一个区区三品的将军,我才不信他敢为了你与北冥为敌。” 花怜月噗嗤一笑,因为疼痛和虚弱,她的笑声十分无力。不过这样几乎可以忽略的清笑,却将众人的视线全部吸引过来,钟灵秀越瞪大了眼睛。 垂着眸,花怜月轻轻的道:“钟姐太不了解我大哥了,他是何许人,想来这几位大哥比你更加清楚。何况北冥本就是内乱不断,风雨飘摇。几位皇子为了争夺王位,一直互不相让。几场战打下来,只怕都是损失不。我大哥根本就不需要与整个北冥为敌,他只要选择暗中帮助其中一位皇子就成。别忘了,他手上可有尔纳古镇五万守军将士” 她依然清冽乌黑的眸子看向面色越来越凝重的侍卫,意有所指的道:“就是不知道你家主子是想要得到柳将军的帮助,还是想要得到柳将军的报复。” 花怜月一口气这么多,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她伤痕累累的身子不断的轻颤着,似乎随时会昏厥过去。 威胁,这是**裸的威胁! 钟灵秀心中开始慌乱,面上却依然不甘示弱的维持冷笑。她又尖声道:“你休要拿话吓唬人,柳固再神通广大,他也绝对猜不到掳走你的人是我,何来什么报复?” 她似乎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有礼,神经质般抽着嘴角,继续恶毒的道:“我只要划花你的脸,割了你的舌头,再打断你的双手。我想也没有谁会相信你是柳将军的妹妹吧!” 花怜月眼角抽了抽,露出一丝惊恐之色,缓缓道:“那样的确是没人能认出我来。”钟灵秀见她终于服软,面上不由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只是这得意之色还未收敛,就听花怜月继续软软的,用略带惋惜的口吻道:“可是你们费这么大力气抓了我,却是用来私下里折磨泄愤,而不是用来与我哥换取最大利益。这种逻辑,我还真是不敢苟同。” 这个花怜月,她还真是大胆!她居然如此巧舌如簧的挑拨自己与二皇子的关系。钟灵秀心中大恨,早知如此,先前就不该取下她嘴里的麻绳,或者先割了她的舌头,让她到死都不出一句话来。 钟灵秀咬着一口银牙,两腮的肌肉在不断抽搐着。她目光紧紧盯着浑身是伤,看似屈居下风的花怜月。 花怜月也抬眸不示弱的盯着她。 四目相对,花怜月居然还朝着她莞尔一笑。这样明媚的一笑,配着她满脸血迹,显得极其张扬。 她有意出这些话,彻底激怒钟灵秀,只有两个目的。一个是能爽快的求得一死,免得受那些零零碎碎的糟践。再一个,或许能让她身后的主子,因为顾忌柳固而投鼠忌器,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钟灵秀沉沉盯着她,一瞬不瞬,面色却难看到了极点。 这两个北冥侍卫效忠的是二皇子羽广,今日自己与花怜月所的每一个字,会很快经过他们的嘴传到羽广的耳朵里。 如今她容貌被毁,都是靠着经商的能力,才在羽广面前争取到一席之地。就算如此,羽广还是极为不放心,才会在她身边放上几个自己的心腹,名为帮忙实为监视。 今日她若是一意孤行,杀了花怜月,若是真的为羽广招惹到柳固这个心腹大患。她毫不怀疑,羽广会立即将自己送到柳固面前,让他杀了自己泄愤。 钟灵秀慢慢寻思着,她的双手再次紧握成拳。 第一百九十一章 美人 阴暗中,花怜月目光挑衅的盯着面色阴沉的钟灵秀。 WwWCOM钟灵秀勃然大怒,上前一步,抬手就往花怜月脸上挥去。 不出意外的,她的手腕再次被护卫紧紧抓住。这次他没有丝毫犹豫,强硬的道:“钟姐,这位姑娘身份特殊你不能碰,我要将她带给二皇子亲自落。” 没想到他会如此不客气,钟灵秀不耐烦的皱着眉头,正准备呵斥几句。侍卫却直接狠狠一推,将她推到另一个侍卫的手上。朗声道:“钟姐勿怪,我这样做也是不想再给二皇子莫名招来仇敌。你我都是他的属下,都想日后二皇子能够顺利夺得王位。这些私人恩怨,就请钟姐暂时放下,还是以大局为重。” 钟灵秀闻言,气得差点没昏过去。 侍卫又对自己的同伴道:“带钟姐回去,记住,别让她打扰了花姐休息!” “是!” 几人答应了,将怒火中烧,喝骂不休的钟灵秀给带走了。 见钟灵秀终于被人强行带走,花怜月悄悄吐出了一口长气,脑海中却开始飞快的盘算起来。 她没想到钟灵秀路子还挺广,搭上的居然是北冥的二皇子。只是以前她就隐约听,因为秋粮之事,这位二皇子似乎与自家大哥结下了仇怨。 自己虽然侥幸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暂时让钟灵秀吃了暗亏。可真要被带到羽广面前,还真不一定能讨到什么好处。 想到这里,她轻咳一声,虚弱的对帮了她的侍卫道:“侍卫大哥,谢谢你出手相助!”明明就是他亲自动手抽了自己五十鞭子,此刻却还要向他道谢,花怜月觉得憋屈的慌。可惜如今自己一条命牢牢的捏在人家手里,她也只能捏着鼻子详装大度。 侍卫点点头,不客气的承受了她的谢意。然后将伤痕累累的她扶到一旁坐下,随即一拱手,带着歉意道:“咱们先前不知道你的身份,只是听了钟姐的指使,才会暗中将你打昏带上马车,还请花姐勿怪。” 听这意思,如果不是她的身份特殊,那他们大概也会听从钟灵秀的指使,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毁了。 花怜月垂下双眸,在心中暗暗冷笑,嘴上却不得不客气的道:“大哥言重了,所谓不知者无罪,你也没想到钟灵秀会如此大胆,为了一点私怨,就敢随意给二皇子树下仇敌。” 侍卫凝着眉头,脸色难看的叹息道:“她毕竟是一介女流,又不是正经追随咱们二皇子,行事自然会随心所欲无所顾忌。” 看来这二皇子也不是对钟灵秀完全信任嘛!花怜月抬眸无力的笑了笑,柔柔弱弱的道:“既如此,恐怕还是要麻烦你安排人手送我回尔纳古镇。一夜未归,我家大哥估计急坏了。” 侍卫扬起眉眼,露出个如沐春风的笑脸,道:“花姐多虑了。” 他双眸晶亮,虎视眈眈盯着花怜月,慢条斯理的道:“不过如今花姐浑身是伤,就这么回去,若是被我家二皇子知道了,只怕会责怪在下不会办事。相请不如偶遇,这里离咱们二皇子的府邸不远,我就自作主张请花姐去咱们王府做客。现在,就请花姐安心在马车上休息。” 完,他也不等花怜月反对,转身跳下了马车。 花怜月望着不停晃动的竹帘,勾起唇角露出嘲讽的一笑。就知道这些人不会轻易放自己走,能把她捏在手心里,就等于把柳固捏在手心里,就等于把尔纳古镇的五万守军捏在手心里。 这样的好事到哪里去找! 她垂下眸,轻抚着脸上的鞭伤,随即呲牙倒吸了一口冷气。先前她精神紧张倒还没觉得什么,现在松懈下来,差点被浑身的剧痛击溃。她急促的喘息着,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亏。这笔账,她终究是要亲手讨回来的。 随后三,她一直昏昏沉沉的躺在马车里养伤。那些北冥人可能真的当她是奇货可居,怕她会死在马车上,还特意熬了伤药给她灌进去,期间钟灵秀再没有出现在她面前过。 第四,她精神好些了,也已经到了羽广的地盘苍暇。苍暇靠近北冥的东面,水美草肥,百姓多以畜牧为主。羽广的府邸则在苍暇正中的位置,占地极广,布置的也极为奢华。 刘老板及他的马队在进入苍暇后,很快就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只有二辆马车分别载着花怜月,钟灵秀,由那些北冥护卫跟随着,径直往王府驶去。 经过三的将养,花怜月的伤势开始好转,恢复了些精神。进到王府后,她悄悄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就见沿路来往的护卫很多,而且全是披盔戴甲,手持长枪,腰挎铁剑,一看就是随时迎战的架势。 不过进了正门不久,她的马车就与钟灵秀的马车分开了。钟灵秀的马车径直朝着正殿而去,她的马车却转了一个方向,向着右边的一道侧门而去。 花怜月回头望着越来越远的正殿,眉头微微蹙起。钟灵秀此刻急着去见这位二皇子,必定会千方百计蛊惑他杀了自己。接下来,自己的命运的走向,就全靠那位听了自己吹嘘的侍卫大哥了。 几个侍女在马车旁候着,扶着花怜月下了车。 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挺大的偏殿。偏殿里的院落不少,而且高高低低,大大各有特色。被无数的篱笆,树木,乔灌给巧妙的隔开。 现在正是初夏,到处可见盛开的各色鲜花,倒是花团锦簇颇为养眼。中间有无数条碎石径通往各个院落,看来这些院落属于不同的主人。 在侍女们的簇拥下,花怜月一边好奇的东张西望,一边随着她们沿着碎石路往前走去。 她现这些院落很冷清,一路走来,只有极少的院子里有侍女在忙活,她却没有看见她们的主子在何处。 一直来到一座开满蔷薇花的院子前,花怜月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这里,每个客人都给住在单独的院子里吗?” “客人?”一个鹅蛋脸,脸颊布满雀斑的侍女,笑道:“来这里的美人,最后都成为二皇子的姬妾。所以,咱们府里若是来了没有封号的女客,全是住进这风华殿中。” 不过当侍女看见花怜月脸颊上还有二条还未脱痂的细长伤痕时,她又有些疑惑。估计在二皇子的王府伺候了这么些年,她还没看见哪个美人是带着满身伤痕来的。 这些侍女是把自己当成了羽广姬妾的后备军,花怜月眼角不自觉的抽了抽。随即咬着银牙勉强笑道:“你们怕是弄错了,我是你们二皇子的客人,可不是什么准备做姬妾的美人。” 雀斑侍女笑了起来,笑得眉眼弯弯,笑得极为可恶。就听她脆生生的道:“美人不必害羞,这里的每一位夫人,都想做正妃而不是姬妾。只要你能得了二皇子欢心,即使做不了正妃,做个侧妃也是好的。” 害羞你个死人头! 花怜月简直是哭笑不得,她知道自己目前身份尴尬,被当成想要爬羽广床榻的美人,确实让人心中不快。可是跟这些侍女也扯不清,她索性闭上嘴,不言不语的跟着她们进了院子里的屋子。 屋子不大却十分精致,却都是木头搭建的。里面有好几个房间,摆了些简单实用的家具。一旁的柜子里还有一些干净的女式衣裳。难不成,这些院子常备着,随时都有各色美人入驻? 想到这里,花怜月浑身一抖,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寒噤。 转了几圈,花怜月力气也耗尽了,她直接瘫在床榻上,懒洋洋的吩咐道:“我休息一会,你们先出去忙自己的吧!” “是!”几个侍女立刻听话的退了下去。 她放开手脚,呈大字型躺着。睡了几马车,颠簸得她骨头都要散架了。如今好不容易有张床可睡,立刻被一阵浓重的倦意袭上心头。 反正她现在浑身是伤,就跟斑马似的。想必也没有哪个会饥不择食,对这样的自己感兴趣。 既来之则安之,先睡饱了,养足精神再。她翻了个身,立刻出细微的鼻息声。 待她醒来后,却愕然的现自己处于一片黑暗之中,只有一轮清辉从窗户处洒进屋内。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她感觉肚子里叽里咕噜的正饿的慌。 “来人!”她探出头叫唤道。 静悄悄的,没人答应。 “外面有人在吗?”她提高了嗓门,不死心的叫唤道。 依然一片死寂,没人回应。 花怜月挠挠脑袋,这下可尴尬了。先前还在担心,落在这位二皇子手里,估计不是被当做筹码,就是被当做囚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是被当成了空气。 这位二皇子的行事作风,还真是与众不同。 哎!花怜月认命的从床榻上爬起来,不管怎么样,还是想要寻点食物,将肚子填饱才行。 出了院子,闻着扑鼻的蔷薇花香,她不出意外的现。除了自己的院子,其余那些白日里见到侍女活动的院子,皆是灯火通明。 各色精美的纱窗后,烛光盈盈,人影晃动。不时有笑语声不断传出。那些笑声如此清脆,欢快,烂漫,仿佛从未体会过人间痛苦。 不时还有侍女端着各色糕点,酒水,水果沿着碎石子路给各自的主子送去。 那些食物的香味勾的她垂涎三尺,可惜她站在院门口眼巴巴的瞅了半,也没见哪个侍女大慈悲,转个弯将食物送到自己的院子里。 她正摸着下巴,考虑要不要趁着黑,先打昏一个,弄些吃的应应急。一个细细的声音突兀的从她身后传来:“你就是今进府的美人?” 花怜月吓了一跳,她回过头,却见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位皮肤略黑的女子。哎,都怪自己先前盯着一个侍女手中的烤羊腿太过专注,居然没有现身后莫名多了个大活人。 那个女子已经与她并肩而立,她顺着花怜月的眸光,望向那些灯火通明的院子,随即嘴角轻蔑的勾起,略带讥讽的道:“难道你也妄想有朝一日能成为侧妃,甚至是正妃,能够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花怜月长叹了口气,她侧过脸,将自己另半边脸上的伤疤展现在这个女子的面前,苦笑着道:“你见过这样满身伤痕的美人吗?” 女人本来对肌肤细腻白皙的花怜月生出几分嫉妒,可看见她脸上的伤疤后,满腔妒忌立刻变成了快意。 她柔细的嗤笑声再度响起:“还真没见过如此丑陋的美人,既然你不是准备给二皇子做姬妾的,她们为什么安排你住在风华殿?” 花怜月再次抽了抽嘴角,虽然是事实,可这女子话也太不客气的。 她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坐着马车进了王府,一路上谁也没见过,下马车时,就现已经在这风华殿了。对了,不知姑娘该如何称呼?” 那女子理了理衣裳,略抬起下巴,骄傲的道:“我是乔美人。” 花怜月立刻厚颜无耻的道:“乔夫人,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心善的。我先前独自在屋里睡着了,醒来一个侍女也找不着,现下实在是饿的紧了。能不能请夫人” 接下来的话她没有完,只眼巴巴的瞧着这位乔美人。 “你叫我夫人?”显然这位乔美人的关注的与花怜月不在一个点上,她喜滋滋的抚了抚衣角,又理了理丝,双眸亮晶晶的道:“你觉得我是夫人吗?” 这位乔氏五官长的不错,却因为皮肤偏黑,不得羽广的欢心,所以一直没有机会伺候。别的美人进了风华殿,只要伺候过羽广都会被封为夫人。只有这位乔氏,进王府三年了,还一直是个美人而已。 在风华殿,其余的夫人们自然是看不上她的,就连侍女也懒得理会她,她才会独自如幽灵般在偌大的风华殿里乱晃。 花怜月无意中称呼她一声夫人,倒是让她心花怒放,看着花怜月的眸光也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花怜月还不明所以,乔美人已经大方的对她道:“幸好热,晚膳时我没什么胃口,还剩下一些面食,糕点,还有奶皮子。若是不嫌弃,你就随我来吧!” 花怜月极其没有节操的道:“不嫌弃,不嫌弃,多谢夫人赐予饭食才对!”她那副谄媚的模样,让久遭冷遇的乔美人心中越舒坦无比。她的头扬得更高了,就像是骄傲的孔雀,带着花怜月朝自己的院落走去。 第一百九十二章 暗算 夜色中,花怜月的双眸幽深明亮,闪烁着强烈的好奇光芒。 Ww W COM她饶有兴致的跟在乔美人后面东张西望,却愕然现一路上喧嚣声,笑声越来越少,甚至连灯火也越来越暗。 没想到,这个乔美人居住的院落居然比自己的还要偏僻,基本已经是在风华殿最角落的位置。 乔美人似乎也觉得需要解释一下,她仰着下巴,面带倨傲的道:“本夫人一向喜欢清静,所以寻了这闹中取静之处居住。不像其余那些俗物,一味就知道热闹。” 花怜月抿着唇,笑而不语。一副你是老大,你的全对的乖巧模样。 出乎花怜月意外的是,乔美人居住的院子虽然偏僻,屋前屋后却种满了各种药材。借着从窗户里洒出的烛光,她已经隐约认出八角枫,菝葜,白背叶,斑花杓兰等好几味药材。 花怜月有些吃惊的道:“夫人,没想到你还精通歧黄之术?” 乔美人不明所以的望着她,她则抬手指了指地上杂乱的草药。 “哦,你这些呀!”乔美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她不以为意的道:“这些都是上一位夫人留下的,听她祖上三代都是在东秦开药铺的。可惜命不好,好不容易怀了二皇子的骨肉,却在生产的时候血崩双双毙命。 哎,纵然她医术群,终究还是救不了自己的性命。我后来见她留下的这些玩意都长的热热闹闹,还会开花。又没有名贵花种那样麻烦,也就由着它们去了” 花怜月闻言,眼角忍不住直抽抽。连枉死之人留下的东西都不忌讳,这位的心该有多大呀! 乔美人的屋子虽然偏僻,却极为宽敞,到处都可以看见代表着少女心的粉色轻薄纱帐。两个打扮相似的侍女正躲在正厅的角落里打盹,就连自己主人进来了都没有惊扰到她们。 乔美人见状面上一囧,下意识的偷眼去看花怜月。花怜月见状忙识趣将视线调到别处,并紧走几步,拿起桌上一块绣了一半的帕子假装欣赏。 乔美人赶紧过去,给那两个侍女一人轻踢了一脚,声吆喝道:“死丫头,还不快起来。” 侍女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道:“美人,今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什么美人,真是没有规矩,是夫人。”乔美人重重的哼了一声,呵斥道:“有新到的娇客,快点起来伺候。一个个瘫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两位侍女从地上爬起来,手忙脚乱的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衣饰。双双屈膝,乖巧的道:“是,夫人!”想必这位乔美人平素也喜欢关着门,让自己的侍女叫她夫人,两个侍女居然改口改的十分顺嘴。 她们对向花怜月时,滞了滞,其中一位侍女心翼翼的道:“不知这位娇客该如何称呼?” 花怜月放下手中的帕子,随意的道:“我姓花。” “见过花美人!”两个侍女再次乖巧的行礼,花怜月眼角抽了抽,想要解释。随即想着只是吃顿饭而已,不定只有一面之缘,也就懒得解释了。于是她点点头,表示回应。 乔美人转身在塌几边坐好,吩咐道:“去拿些吃的来。” “是!” 两位侍女果然端来了不少食物,大多是普通的糕点,还有一点甜瓜。虽然没有烤羊腿之类的硬菜,不过看情形也是乔美人能拿出来的最好食物。 花怜月忙道了谢,捻起一块饼子吃了起来。乔美人见她如此落落大方,不由扬起眉眼,露出亲近之意。她双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的望着花怜月。 花怜月无意中一抬眼,就与她那双略带点褐色的眸子对上。 乔美人见花怜月抬眸望她,勾唇一笑,道:“你是东秦人吧!我看你吃相斯文,可是出身大户人家?这风华殿里,有好几位夫人是东秦人,都是那些东秦商人送给二皇子的。她们像你一样,皮肤白皙细腻。不像我们北冥的女人,因为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所以大多肤色黯哑偏黑。”着话,她忍不住抬手轻抚自己的脸颊。看样子,她还挺介意自己不够白皙。 花怜月吞下嘴里的饼子,又端起杯子喝了几口清水。果真凑过去,仔细端详着她的皮肤。半响后,才道:“东秦的女人也并不是全都肌肤白皙细腻,不过你的那些夫人,既然是被当成礼物送来,必定从就特别注重对肌肤的保养,才能养出一身细腻如脂的好皮肤。” “难道你这身肤色也是从养出来的?”乔美人好奇的问道,随即她不屑的撇撇嘴,道:“先前你还不是进来争宠的美人,这下露陷了吧!其实你对我实话也没什么打紧,不定以后咱们还能成为姐妹,互相也好有个帮衬。” 花怜月被喉咙里的水给呛到,剧烈的咳嗽起来。乔美人示意两个侍女上前为她拍背,自己却在一旁着风凉话:“所以人还是不能随意撒谎,你若是撒谎,就会受到苍暇之神的惩罚。”完她还握紧了拳头,特意加重语气。 乔美人的年纪其实比花怜月还要,大概被关在这风华殿中好些年,也没个正经人能够指导,所以思维行事还是带着少女的稚气。 花怜月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无奈的道:“夫人,真不是每个进到风华殿的女子,都想成为二皇子的女人。”你心心念念的二皇子,也没那么吃香。当然这句话她只能放在心里,不敢出来。 乔美人歪着头,不解的道:“既然你不想成为二皇子的女人,为何要进风华殿?” 好吧!没得聊了。 花怜月为了不被她气死,只得转移了话题:“其实我也很少待在屋子里,最喜欢的就是南地北四处游历。因为我父亲是位大夫,他从就喜欢给我泡各种药浴,有些就是养肤的,所以才会显得特别白皙。” 乔美人闻言双眸一亮,她也顾不得纠结花怜月到底要不要做二皇子的女人。只揪着她的衣袖,不断摇晃着,撒娇道:“是什么药浴,能不能教教我!我也想变美一点。” “我想想,我想想!”花怜月吃了她的东西,又觉得她性子娇憨没什么城府,就想帮她一把。于是花怜月果真开始仔细回想,当年父亲都给她弄了些什么药材养肤。 一个时辰以后,乔美人与花怜月分别泡在两只热气腾腾的浴桶中。被热气一熏,她们已经是满脸通红。浴桶中不是往常洗浴用的清水,而是漆黑的药汤。 其中一个侍女还端着一只瓷碗,心翼翼的将里面粘稠的液体抹在乔美人的脸上。花怜月趴在另一只浴桶的边缘,望着乔美人笑道:“你脸上抹的这些药膏里有一味是白附子,可以驱除皮肤上的黑斑,但是有微毒,记得可不能加多了。” “阿福,记住没有?”乔美人抬头望着为她抹脸的侍女道。 这个叫阿福的侍女,点点头,笑道:“夫人放心,我已经记下了。” “记住就好!”花怜月微微一笑,闭着眼睛,开始享受药汤的浸润。她用的药汤是止血,消炎,祛疤的功能。这些东西,都是她在乔美人的院子里挖出来的。 想必种下这些药材的夫人,也是怕在这风华殿被人暗害了,所以种下的多是些治疗外伤的良药。虽然最终还是没能保得她一生平安,却让花怜月捡了个大便宜。 俩人直折腾到明月西沉,花怜月才打着哈欠,告辞离去。 她走时屋子里一片漆黑,没想到等到她回来,屋子里却是灯火通明。白接她的那位脸上有雀斑的侍女,正坐在榻几旁,支着额头昏昏欲睡。 花怜月愣怔片刻,轻咳了一声。 侍女茫然的抬起头,见到面前的花怜月,顿时眼前一亮。忙站起来屈膝行了一礼,才细声细气的道:“花姐,你这是去哪了,倒叫我好等。” 花怜月脚步微微一顿,她注意到这个雀斑侍女对自己的称呼,并不是美人而是姐,看来她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心思一转,花怜月又若无其事的在塌几旁坐下,看似随意的道:“一觉醒来,觉得憋闷,就出去走走散散心。对了,不知该如何称呼你?” 雀斑侍女利落的倒了一杯清水放在花怜月手边,陪着笑脸道:“姐可以叫我依青,日后,在这风华殿中,就由依青来伺候您。” 摇曳的烛火中,花怜月半垂着头,任由**的乌披散而下,挡住她半张脸颊还有嘴角的冷笑。连贴身侍女都派来了,看来这位二皇子是铁了心要暂时将自己软禁。 只是对于这位北冥二皇子羽广,她只是偶尔听大哥提起过,对于本人她可是两眼一抹黑,一无所知呀!这种敌暗我明的感觉,可真是糟糕透了。 依青见花怜月半没有言语,又笑道:“花姐想必饿了吧,我去为您准备一些吃食可好?” 花怜月随意的点点头,依青立刻退了下去。只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她又端来了几样糕点及一壶清茶,笑道:“夜太深,厨房里也没剩下什么,就这些点心还算新鲜,您先用些填填肚子。” 花怜月望了一眼她手中的托盘,就见里面是芝麻卷、黄金糕,椰丝酥雀以及双色豆糕。这些点心虽然不算名贵,却比乔美人那边干硬的饼子要精致许多。 花怜月眯起双眸,勾唇一笑,道:“难为你了,这么晚还要帮我弄这些点心。” 依青忙道:“姐不用客气,这都是我分内之事。您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夹。” 花怜月的视线在那四样点心上来回打转,一副打不定主意的模样。依青双手不自觉的微微握拳,眼睛一瞬不瞬的紧盯着她。 花怜月猛地抬起眸子,恰好与她对上。依青吃了一惊,浑身不自觉的一抖,随即勉强微笑道:“姐可选好了?”大概是因为紧张,她的嗓子居然在微颤。 花怜月紧紧盯着她的眸子,直到依青不自在的移开。她忽然展颜一笑,道:“依青,你很想我吃吗?” 依青的鬓边冒出细微的汗珠,面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她勉强笑道:“我是见姐你一夜未食,恐怕会饿的狠了。” 花怜月站起身,懒洋洋的道:“先放在这里吧,现在我肚子不饿,想休息了。” “姐”依青急走两步,道:“你还没吃东西呢!” 花怜月猛地回头,眸光森冷的盯着她。依青被迫停住脚步,讪讪的解释道:“如今这越来越热,我是怕这些放了一夜会坏,那不是可惜了。” 花怜月冷笑道:“不如我把这些全赏给你,你就当着我的面全吃了吧!” 依青浑身一抖,惊慌的道:“这些点心都是给主子们享用的,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可不敢随便动,若是让管事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就连主子赏下的都不行?”花怜月冷笑道:“明日我去问问你们二皇子,好歹也听他亲口,这宫规是否真的这么严厉。” 依青吓得“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却什么都不敢。 事情已经很明白,这几盘点心里一定有问题。只是花怜月可以肯定,看依青这幅心虚的模样,一定不是羽广下的命令。这是有人背着羽广想要暗中对自己下黑手。可惜却找了依青这个胆如鼠的做帮凶,就注定成功不了。 想到这里,花怜月冷笑一声,道:“既然我不想吃,你也不敢吃,这些点心就放在这里吧!明日若是坏了,就拿去喂狗好了” 依青再也不敢出言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飘然而去。直到她一挥衣袖进了卧室,依青才无奈的端起那些点心,心翼翼的退出了院子。 漆黑的夜色中,风华殿外一处月光照不到的屋檐下,依青匍匐在地上,一动不敢动。阴暗中,站着一位女子,长长的黑色披风连头到脚将她给遮得严严实实,根本就无法看见她的模样。 神秘女子疑惑的呢喃道:“你是她什么都不肯吃?” 依青毕恭毕敬的磕了个头,才怯怯的道:“不错,她十分警觉,似乎现了什么,一口都没吃。我多了两句,她还要全部赏给我吃。我实在是没辙了,只能将那些点心又端了出来。” “没用的废物!”神秘女子抬起脚狠狠踩在依青放在地上的手指上,并且恶毒的碾压了好几下。 依青疼的眼泪都出来,却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第一百九十三章 关注 花怜月眼皮酸已是困极了,本以为会睡一场好觉,谁知泡过药浴后,浑身的伤疤有了脱痂的迹象。 Ww W COM全身都是痒痒的,就像是有无数蚂蚁在啃咬。她在床榻上不停的翻来覆去,直到看见窗户外透进一丝微光,她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感觉只是刚刚入睡,她就被外面一阵叽叽喳喳的女子笑声给惊醒。 揉着酸的眼睛,她很想倒下去再睡一个回笼觉,依青却不识趣的在外面轻声唤道:“姐,你快醒醒,大夫来了!” 这个时候谁要见什么鬼大夫!迷糊中的花怜月翻个身,不想理会外面聒噪的依青。 她的眼睛刚刚眯上,依青又开始锲而不舍的呼唤道:“姐,你醒了吗?可不能让大夫等久了!”一声比一声大,似乎打定了主意,就算花怜月没醒也要将她吵起来。 花怜月勃然大怒,她半眯着眼睛伸手胡乱抓着,在抓到身边的瓷枕后,狠狠砸了出去,随即怒喝道:“谁要看什么大夫,给我滚!谁也不准来打搅我睡觉。” 巨大的破碎声,加上花怜月炸雷般的厉喝,惊得依青浑身一震。就连外面原本叽叽喳喳的笑声,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依青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原本昨夜被花怜月逼得露了怯,随后又被自家主子一番责罚。今晨她带着满腹怨气而来。不过,花怜月撕破脸般的激烈反应,再一次将她给镇住。 她不是没伺候过脾气大的主子,昨夜那位主子脾性就阴毒的很。不过,她好歹顾忌人前的形象,最多私下里对办事不利的下人脾气。 没有谁会像这位主子,跟条狗似的,翻脸就翻脸,一点前兆都没有。连她自己的颜面都丝毫不顾,就像是被宠坏了的娇姐。 跟在依青身后的大夫,轻咳一声,有些尴尬的道:“既如此,那我就先回去。等里面那位美人睡醒了,你再来找我。” “只能这样了!”依青也实在不敢再去惹花怜月,只得苦笑着应承下来。 将大夫送出了风华殿,依青匆匆赶回来。她站在寝室门口张望了几眼,就见花怜月面冲着墙壁,腰间搭着被角睡得正香。她无奈的摇摇头,捡起地上的碎瓷片又悄悄的退了出去。 当屋子里重新恢复寂静,花怜月却缓缓睁开了眼睛。经过昨晚之事,她已经猜到这王府里有人背着羽广迫不及待的想要对自己下手。 初来乍到,与她有这么大仇恨的只有钟灵秀。就是不知道是她本人,还是被她暗中蛊惑的旁人。不管是谁,这个依青都是帮凶,花怜月已经完全不信任依青了。 只是如今她被困在这风华殿不能脱身,又不想被依青牵着鼻子走,索性在依青还没有摸清自己脾性之前,先在气势上将她唬住。 顺带着给自己树立一个泼辣无礼,任性妄为的形象,让那在暗中使坏之人也不敢在明面上与自己过不去。想到这里,花怜月勾唇一笑,闭上眼睛很快进入黑甜梦乡。 无惊无扰的又睡了二个时辰,花怜月才幽幽醒了过来。她极为畅快的伸了个懒腰,翻身而起,穿着床榻边的木屐子,踢踢踏踏的在走出了寝室。 依青在院外不知忙活着什么,听见屋子里的动静,心翼翼的跑进来,陪着心道:“姐总算是醒了,现在可要洗漱?” 花怜月懒洋洋的答应了一声,依青立刻捧来盐,热水,毛巾,在她的服侍下,花怜月很快洗漱完毕。 依青接过她搽脸的帕子,忽然惊叫道:“姐,你脸上的伤口脱痂了。” “就脱痂了?”花怜月来到铜镜前,仔细照了照。果然伤疤上的痂脱了大半,露出里面新生的粉色嫩肉。虽然如此,还是瞧着有些触目惊心。 大概是被昨晚那些药汤将痂皮泡软了,才会不知不觉的脱落。不错,没想到乔美人院子里那些药还挺好使。花怜月心中十分满意,面上却不动声色,实在看不出喜怒。 依青手持木梳,心翼翼的看着她的脸色,轻声问道:“姐,可要梳个垂髻将这两道疤痕遮住?” 花怜月面无表情的道:“不用,这样挺好。” 这样还挺好? 依青实在不明白她的逻辑,又不敢多问,终究还是被花怜月给唬住了。犹豫半,才将她满头乌分成两半,上半截是清爽利落的圆髻,下半截是无数细细的麻花辫。 这种型是北冥少女惯常梳的,因为她们喜欢骑马,这种型不易被风吹乱,又显得调皮可爱。 依青心中有些忐忑,偷眼去看花怜月的表情。花怜月对着铜镜左右瞧了瞧,甚至还凑近些仔细瞧瞧自己脸上明晃晃的伤疤,却久久没有话。 在依青越来越不安时,她却忽然勾唇一笑,道:“手艺不错,瞧着有点意思。” 弄好一切后,花怜月坐回到塌几边,依青又心翼翼的问道:“姐,可要去请大夫过来给你瞧瞧?” 花怜月一挥手,懒洋洋的道:“去吧!” 依青如蒙大赦,忙微微屈膝,随即急匆匆出了风华殿去寻大夫。 待她带着大夫匆匆而来时,却惊愕的现,原本寂静的寝室里,此刻居然坐满了花枝招展的各位夫人,花怜月坐在她们当中无比和谐的笑着。原本空荡荡的塌几上还摆满了各色奇奇怪怪的东西,什么牛奶,鸡蛋,新鲜水果,蜂蜜等。 依青还是第一次见到,没有二皇子坐镇的情况下,诸位夫人如此和谐的坐在一起。她愣在当场不知该作何反应,还是花怜月淡淡道:“依青,你傻了吗?还不见过各位夫人。” 依青忙屈膝行礼:“见过诸位夫人。”顿了顿,她又对花怜月道:“姐,大夫已经请来了,在外面正厅等着。” 花怜月正在吃蜜瓜,闻言也不顾形象,三两口将蜜瓜塞进嘴里。随手将黏糊糊的手指在衣裙上擦了擦,对围着她的诸位夫人笑道:“也不知为何,依青那丫头,老是惦记着让我看什么大夫。请诸位夫人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否则这死丫头老在我耳边念叨,连个好觉也不让人睡。” 一位年纪稍长,肤色偏暗黄的夫人笑嘻嘻的道:“去吧,去吧,你的这些,我们正好还要仔细琢磨一番。” 花怜月大摇大摆出了寝室来到正厅,她径直在大夫面前的四方桌旁坐下,不客气的催促道:“麻烦这位大夫快些,屋子里还有一群夫人在等着我。” 依青与大夫同时眼角一抽,他们以为女子都爱惜自己的容貌,尤其是花怜月伤在脸上,若是不心留下伤疤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按应该是她心翼翼的求着他们才对,如今形势全都反过来了。这位满不在乎的模样,好像是他们来求着给她疗伤。 大夫朝着依青看了一眼,俩人同时眉头皱起。花怜月假装没有看见他们之间的神情变化,还在不耐烦的用手指敲着桌面催促:“大夫,大夫,别傻愣着了。要看就快些看,不看我可就走人了。” 大夫终于回过神,他轻咳一声,微皱着眉毛在她对面坐好,伸手搭在她的手腕上。 也许是被花怜月弄得心烦意乱了,略略探查了脉息,他收回手道:“这位姐” “不用了!”花怜月一抬手,道:“外敷的,内服的,你只管开来就是。” 大夫眼角狠狠一抽,低眉顺目的道:“是。” “退下吧!”花怜月冷冷的一挥手,居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之气,大夫不敢多言,忙弯腰退了下去。完全忘记了,她什么身份都没有,他实在不必如此恭敬。 还未走出院落,大夫就隐隐听见身后的花怜月在训斥依青:“没听过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吗?以后这样的庸医,不必找来了。” 年近五旬的大夫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抚着自己今晨才刮干净的下巴,心中感到无比憋屈:难道爱惜容貌也是错吗? 依青已经被花怜月一顿乱拳弄得眼花缭乱,除了唯唯诺诺的称是外,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于是一整的时间里,她就傻乎乎的看着花怜月与那些夫人及她们的侍女们,一起捣鼓着,将各种食材混合在一起,调制成乱七八糟的糊糊抹在脸上。 不但这些夫人,就连那些侍女也被拉着抹了一脸糊糊,于是本就不大的寝室里,四仰八叉的躺着无数人,不时还响起嬉笑声:“你踩到我的脚了。” “你的糊糊弄我裙子上了。” “这个加了玫瑰花瓣,闻着挺香的。” “哎!我还第一次知道牛奶还可以往脸上抹,不知道羊奶可不可以抹脸” 花怜月望着一屋子叽叽喳喳的女人,再看看门口处一脸茫然的依青,暗暗冷笑。既然你喜欢暗中玩手段,我偏偏要热闹起来。除非你敢明目张胆的当着所有的夫人面对我动手,否则你就只能眼巴巴看着。 “喂,这些珍珠粉是拿我的珍珠手链磨的,你不许动!” “不动就不动,谁稀罕。那你也不许动我的白附子,整个风华殿可只有我的院子里才有” 花怜月还未得意多久,那边乔美人已经与另一位夫人争持起来。花怜月头疼的一拍额头,匆匆赶过去灭火。 能够将这些夫人全部聚集过来,实在也是误打误撞。昨夜乔美人泡了药浴,敷了花怜月帮她调配的药膜,早上起来现果真皮肤上的黑气淡了几分,皮肤也显得光亮且细腻了不少。她兴高采烈的来寻花怜月,正好叫一位闲逛的夫人看见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于是她暗中拉着阿福打听。 花怜月恰好瞧见了,灵机一动就花言巧语的将那位好奇的夫人请进来,宣传她号称来自东秦皇宫的美容秘法。 实际这些据都是她那爱美的娘亲折腾出来的,还让柳义良一一记录下来,是准备以后用来展一个美容王国。可惜目标还未实现,娘亲就在生她的时候毙命。而这本记录了无数美容秘法的册子,柳义良自然是交给了唯一的女儿保管。 东秦的女人是出了名的最会打扮保养,尤其是皇宫里那些身娇肉贵的贵人们。而他们这些属国的女人,一向都是以东秦女子的穿衣打扮为临摹目标。 加上女子生就爱惜自己的容貌,尤其是这些成日除了吃饭睡觉无所事事的众位夫人。于是一传十,很快风华殿中的夫人们来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也派人在花怜月的院子外打探消息。一时间,花怜月这座的院子,居然成了整个风华殿的焦点。 依青都被挤在了屋门口,她由最先的震惊变成焦躁,再由焦躁变成无奈,最后由无奈变成破罐子破摔的麻木。 她不断抚摸着藏在袖袋中的一个的牛皮纸包,心中暗暗盘算着,没有完成主子的交代,今夜要怎么求饶。 只希望能少挨些打骂就好。她垂眸扫了自己的左手一眼,暗中打了个寒噤。此刻她的左手的半边手掌还是青紫红肿,动一动,就是钻心的疼痛。 估计那位大夫也被花怜月气着了,药熬好后,也只是让一个药童送来。依青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她无精打采的将药童打走,自个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药,心翼翼的走进寝室。 避开人群,将还在冒着白烟的药汤放在花怜月手边,她陪着笑脸道:“姐,药放在这里,你记得趁热喝!” “嗯,放下吧!”花怜月正在用新鲜玫瑰花瓣榨汁制作玫瑰香露。头也没抬,只淡淡的吩咐道。 就知道会这样!依青不抱希望的微叹口气,咬咬唇,无奈的转身欲走。 耳尖的花怜月听见她的叹息声,抬眸扫了依青一眼。微微一笑,端起桌上的药碗,放在鼻下闻了闻,随即一饮而尽。 依青的眼角余光刚好扫见她的动作,她猛地回头,不可思议的道:“你,你喝了?” 花怜月扬起眉眼,诧异的道:“不是你让我趁热喝的吗?” 第一百九十四章 离侧妃 依青眼角抽了抽,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袖袋里快要滴水的牛皮纸包,简直是欲哭无泪。多好的下药机会呀,居然就这么白白放过了。 也怪花怜月与她做对了一,她根本没想到过花怜月居然会在关键的时候,选择老实的将药喝了。 就在她暗暗扼腕叹息时,花怜月往她怀里丢了个竹篮,笑眯眯的道:“夫人们用的玫瑰花瓣没有了,你快些去采些来。” 依青收敛了心神,无奈的道:“姐,你需要多少玫瑰?” 花怜月抬眸四十五度望,似乎盘算了片刻,才慢悠悠的道:“不是我需要,是这些夫人需要,大概八,九,十斤吧!记住,必须是完全盛开的,那些被虫咬过的不要。” 依青抱着竹篮一个踉跄,差点狼狈的摔倒:只听过玫瑰是论朵摘取的,还是第一次听按斤数摘取,还要摘八九十斤,还不能被虫咬,你这是想要炒了当菜吃呀! 连着三,花怜月的院都是热闹非凡。那些夫人为不知真是为了变美,还是纯粹为了在寂寞中寻些乐趣,除了睡觉外几乎都泡在这里。花怜月也是来者不拒,就连吃饭也是这个夫人屋里蹭一顿,那个夫人屋里蹭一顿。 大夫让药童送来的药,她也是想喝就喝,不想喝就放在一旁,凉透了也不会碰一下。依青越来越绝望,手中的牛皮纸包都捏破了,硬是没找到暗中下药的机会。 终于到了第五,花怜月这宾客盈门的院里,来了一位重量级的女客。在嬉笑打闹声中,一个衣饰华丽,身材丰满有致,五官轮廓颇深的美貌女子,在一队侍女的簇拥下,来到花怜月的院门外。 “见过离侧妃。” “见过离侧妃。” “见过离侧妃。” 随着侍女们恭敬的见礼声传进来,原本热闹的屋子诡异的安静下来。花怜月先是一愣,随即见原本还嬉笑的各位夫人面上露出局促之色,她们纷纷起身迎了出去。花怜月见状扬起眉眼,暗中精神一震,看来这是正主来了。 依青也在她耳边急急的道:“姐,外面是离侧妃来了!” 花怜月抬眸斜瞥了她一眼,淡淡的道:“我又不是聋子,听见了!”完,她低下头继续捣着手里的珍珠末。 依青期期艾艾的道:“姐,离侧妃是逝去正妃的亲妹妹,如今二皇子的长子羽飞少爷就养在她面前,她可是这王府后院名副其实的掌事人。” “哎呦,听着还挺威风。”花怜月头也没抬的道。 依青有些牙疼的咧咧嘴,终于不兜圈子了,直接了当的道:“姐,你看诸位夫人都出去迎接了,你是不是也该出去迎接侧妃娘娘?” 花怜月侧着头,望着她淡淡一笑,道:“依青,你真的弄错了。我是你们二皇子的客人,如果是正妃,按照礼数我倒是该出去迎接,如果只是一个侧妃”她轻哼一声没有继续下去,可其中的轻蔑之意却是呼之欲出。 依青什么时候听过如此大胆之言,脸都吓白了,她噗通一声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道:“依青见过娘娘!” 花怜月抬眸望了过去,就见一群穿着粉色衣裳的侍女簇拥着一位二十七八的贵妇,已经进到屋内。这名贵妇一张圆圆的脸,大大的眼,整个人端庄之中又带着媚态。她梳着东秦贵妇们才喜欢的凌云髻,满头赤金镶宝首饰,富贵之气十足。 那些出去迎接她的夫人,都恭敬而温顺的跟在她身后。也不知是不是听见了花怜月那番不客气的言语,此刻她们面上的微笑都显得十分僵硬。 倒是离侧妃面上带着若无其事的微笑,一步一步走来,在距离花怜月四五步远时,才站定了。立刻有侍女端来椅子,她盈盈坐下后,笑道:“想必这位就是新来的花姐吧?” 新来的?花怜月一皱眉,她忽然发现一个问题。面前这位侧妃娘娘似乎并不知道她的身份,难道羽广并没有告诉她? 果然,就见这位离侧妃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她抬起手,端详着自己修剪精美,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慢慢道:“虽然我只是一个侧妃,承蒙二皇子信任,自从姐姐去世后,就将这偌大的王府后院交给我打理,难道还担不起你一个才进王府,没有名分之人起身迎接?” 她话音未落,那些夫人们个个齐刷刷的低下头,屏气凝神,连呼吸都放缓了几分。 离侧妃面上的笑容已经消失,语气带着慑人的薄怒。她将眸光移到花怜月面上,特意仔细打量了她的眉眼一番,就连她脸颊上已经淡化许多的疤痕都没有放过。 离侧妃心中暗暗恼恨:此人眼波清澈灵动,论容貌比那钟灵秀还要强上几分,难怪二皇子什么话都不,越过我直接将她收进风华殿。也不知二皇子究竟许了此女子什么,居然纵得她如此无礼骄横。 花怜月却笑了起来,她冲着离侧妃一拱手,脆声道:“我没有看不起侧妃娘娘的意思,只是我乃是镇守尔纳古镇柳固将军的亲妹。阴差阳错之下,被请来二皇子府做客的。” 按照规矩,如果她是客,倒是真不必去迎接不算正经主子的侧妃。 离侧妃呆了呆,随即皱起眉头,呵斥道:“胡,若你真是柳将军的亲妹,为何二皇子会安排你住进风华殿?” 当然是你们家二皇子一时没有想好该如何利用我的身份,又不想将我在这里的消息宣扬出去,索性将我软禁在这全是女人的风华殿里。 因为她也暗中打探过,发现除了各院管事的侍女外,其余夫人没有二皇子或者这位离侧妃的召见,是不能随意出去的。 据,这个规矩是二皇子向大夏的乌洛蓝公主求婚后,亲自立下的。其目的,大概是他知道与三皇子相比,自己并不占优势,才用这样的方法向乌洛蓝表示自己求娶的诚意。 当然这些也是花怜月察觉到离侧妃并不知道自己真实身份后,暗中推测出来的。心如电转间,花怜月淡淡一笑,在离侧妃咄咄逼人的盯视中,她不卑不亢的道:“大概是二皇子体恤我身负重伤,所以暂时将我安置在这风华殿中养伤。” 难怪她对那位大夫如此不敬,他还捏着鼻子尽心尽意的为她开方子,熬药,想必也是二皇子亲口吩咐下来的,所以不敢违抗。 她能想到的,以离侧妃的聪慧又如何想不到。 她瞪着花怜月,半响才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没想到你居然是柳固将军的亲妹,还真是失礼了!” 花怜月大度的一挥手,眸光清澈的道:“娘娘不必自责,不知者无罪嘛!” 离侧妃嘴角抽了抽,就听花怜月又继续道:“只是不知娘娘是听了谁的蛊惑,才会误会了我的身份?” 离侧妃眸中精光一闪,却没有开口话。花怜月也不再追问,只意有所指的道:“不管是谁,此人都有借刀杀人的嫌疑,娘娘万不可轻信了。” “这些就不劳花姐费心了。”离侧妃再也坐不住了,她站起身,身后的侍女极有眼色的离开她身后的椅子。她温和的对花怜月道:“既如此,我就不打扰花姐在此养伤了,告辞!” 花怜月再次一拱手,笑道:“恕不远送!” 离侧妃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才出了花怜月的院,她就厉声对跟在身后,那群唯唯若若的夫人道:“早就听这几,你们闹得不像话。里面那位既然是二皇子的贵客,你们就警醒些,不要打扰了她修养。” “是!”诸位夫人齐齐屈膝行礼。 她一拂袖子,大步离去。 出了风华殿,其中一个侍女声道:“娘娘,难道那姓花的的都是事实吗?” “十有八九是事实。”离侧妃恼怒的道:“难怪二皇子不许我打听她的消息,只她身份有些特殊。我也是昏了头,才会被那贱人给蒙骗,以为二皇子对她动了心思。居然白白送上门,挨了一顿羞辱,真是可恼” “娘娘!”那个侍女压低了声音,道:“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如今她被关在风华殿里,就是在娘娘的掌握中。不能让她白白羞辱了娘娘,却不做惩治。咱们不如” “你知道什么!”离侧妃不耐烦的道:“就连二皇子都暂时没有动她的打算,我却不知死活的贸然插手,岂不是惹二皇子恼怒。算了,暂时不要理会她。”她又对自己身边这些侍女警告道:“你们也给我记住,那个女子的身份,你们必须守口如瓶,不能传扬出去让旁人知晓。若是二皇子听到一点风声,你们就全都别想活。”她阴戾的呵斥,让几个侍女皆是全身一抖,慌忙应承道:“是!” 其中一个侍女犹豫片刻,道:“娘娘,今日在屋里的那些夫人,可都知道花姐的身份了,难保她们不会宣扬出去。” “我不管!”离侧妃眯起眼睛,微微一笑,极恶毒的道:“她们若是不知死活,胡乱话坏了二皇子的计划,自然有二皇子亲自惩治,又与我何干。只是那个敢把主意打到我身上的贱人” 侍女忙凑近了道:“娘娘想如何惩治她?” 离侧妃没有话,阴鸷的眸中飞快地闪过一道算计的精光,让众多侍女不寒而栗。 诸位夫人在离侧妃走后,也悄悄散去。热闹了好些的屋子,重新恢复了寂静。 依青悄然抬眸,透过细密的睫毛注视着不动声色的花怜月。她从就在这王府里伺候,实在见识有限。虽然知道尔纳古镇,她却不知道柳固是谁。不过这位花姐,三言二语就能将离侧妃逼退,想必这个柳固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想到这里,她又不自觉的摸了摸袖袋,看来今夜又要去找娘娘一趟。好歹得个准话,这药到底该如何处理。 “跪下!”依青一愣神的功夫,耳边突然传来花怜月一声爆喝。她吓得腿一软,立刻软倒在地。 花怜月居高临下望着她,冷声道:“把你袖袋里藏了这么多的玩意拿出来给我瞧瞧!” 依青闻言大吃一惊,她几乎是下意识的紧紧捂住袖袋,陪着笑脸道:“姐多心了,我这袖袋里没藏什么,就两块拭汗的帕子而已。” 花怜月皱皱眉,明显一脸的不信,她冷冷道:“你一定不知道,我以前做过捕快的。杀人的案子都不知道破获过多少,你那点心思难道还能瞒过我的眼睛。” 顿了顿,她又放缓了声音,带着几丝蛊惑的道:“只要你将东西拿出来,念在你家主子也是被人利用的份上,我就不打算追究下去。” 依青咬咬唇,没有话,也没有动作。 花怜月拧了拧眉头,她站起身缓缓踱到依青身边,继续慢悠悠的道:“如果你不拿出来我就自己动手了!”话音未落,她已经闪电般出手。就见她一把抓住依青的手腕,往后一拧,极利落的将她袖袋里的零碎物件全都掏了出来。 依青一声惊叫,下一刻就被推倒了一旁。 花怜月的手上已经多了两块绣工不错的帕子,还有一个的青色荷包,上面还绣着几个北冥文字。可惜花怜月看不懂,也不知是不是依青的名字。 帕子随处可见没什么奇怪,让花怜月扔到一旁,她掂了掂那只荷包,发现虽然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里面却隐隐有瑟瑟声传出。 依青看着那只荷包,脸都吓白了,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她匍匐在地上,身子一个劲的颤抖着,连句囫囵话都不出来了。 花怜月望着她莞尔一笑,道:“还嘴硬吗?如果你还是不想,我只能拿着这个去问二皇子。顺便问问他,这是不是你们北冥的待客之道。” “花姐赎罪,我就是,我就是”依青终究还是胆,她连连磕头,哽咽着道:“里面也不是什么恶毒之物,只是些暂时让您不能怀孕的避子药而已。” 她深恨自己为什么手贱,见牛皮纸坏了,就将药粉装进绣着自己名字的荷包里。等于亲手制作了铁一般的证据,送到花怜月手上。 “避子药?”花怜月好奇的打开荷包往里瞧了一眼,里面是一些褐色的药粉,还夹杂着一股腥臊刺鼻的气味。她皱了皱眉,伸手抬起依青的下巴,冷笑道:“如果只是避子药,你不妨吃两口给我看看。你若是吃了,我立刻就将这荷包还给你,并且永远不再提起此事,如何?” 第一百九十五章 仇人见面 依青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瞪大了双眼,闭紧着嘴,一脸惊恐的拼命摇头。 花怜月捏着她的下颌,歪头看着她,不解的道:“你不是这只是避子药,没什么关系嘛!乖,你把它都给吃了,我保证在你们二皇子面前一个字都不提。”她不由分,作势就要将药粉往依青嘴里塞去。 依青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她拼命咬紧了咬关,涕泪交加的含糊尖叫道:“姐,行行好,饶了我吧!这是绝子药,要是吃了可就一辈子生不出孩子来。我还没嫁人呢,以后若是生不出孩子,这辈子可就毁了。” “原来是绝子药!”花怜月冷笑一声松开了她,她立刻连滚带爬的躲得远远的。花怜月用一根手指勾着荷包的丝线,低低道:“生不出孩子,这辈子就毁了吗?呵呵,何须这么麻烦,我这辈子早就毁了!” 她话的声音很低很低,依青压根没有听清楚。她只顾着磕头求饶道:“姐,姐,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花怜月挥了挥手,疲惫的道:“你下去吧!我想要一个人静静。” “那”依青抽噎着起身,却眼巴巴看着她手上的荷包,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 “想要拿回去?”花怜月沉下脸,不耐烦的道:“这个荷包还是暂时放在我这,等到我离开风华殿那,自然会将它还给你。若是这段时间你还敢起什么坏心,这个可就是铁打的罪证。” “是。”依青咬咬唇,无奈的退了下去。 花怜月胡乱将荷包收进袖袋中,站起身向床榻走去。她昂起头,步伐从容,腰背却略显得僵硬。 随后的日子里,花怜月这个院重新恢复了平静。被离侧妃一番呵斥,那些夫人也不敢到她这里来寻乐子。依青也异常乖巧,不敢再寻思着往她的食物中下药。她每日不是坐在屋外的蔷薇丛中发呆,就是躺在床榻上昏睡。 日子如溪,在无聊与寂静中波澜不惊的缓缓流淌。花怜月闲极无聊时,甚至一度怀疑,这个二皇子羽广是不是已经将自己给彻底遗忘了。 这一日,她刚刚起塌,在依青的服侍下洗漱完毕后,一个完全陌生的侍女笑吟吟的进来。她对着花怜月盈盈一福,道:“花姐,咱们二皇子有请!” 花怜月正端着茶碗,慢慢饮茶。听了侍女的话,微笑道:“麻烦你去回二皇子一声,就我用完早膳即刻过去。” 侍女面上的微笑一僵,估计她还是第一次在风华殿见到如此大胆之人。二皇子亲自召见,居然敢不知死活的怠慢。侍女疑惑的去看依青,依青苦笑着对她摇头。她踌躇片刻后,才低低应了声“是”。 于是花怜月在依青的伺候下,慢条斯理的喝了二碗羊杂汤,吃了一块牛肉饼,一块白面饽饽卷子,最后还嚼了几颗酸奶疙瘩。直到实在吃不下去了,她才拍拍身上的碎屑,站起身对依青道:“走吧!领我去见你们二皇子。” 依青连忙上前,道:“姐,可要换身衣裳,再梳妆打扮一番?” 花怜月淡淡一笑,道:“不用,这样已经很好。”她率先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初夏刺目的阳光洒在她周身,让人睁不开眼睛。看着在阳光中行走的瘦弱背影,竟然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悲壮。依青呆了片刻才匆匆追了上去。在依青的带领下,花怜月终于走出了风华殿,向二皇子居住的甘泉殿而去。 甘泉殿在王府正殿的后方,也是整个王府最奢华的主殿之一。门口立了两排披盔戴甲的士兵,不少年轻侍女进进出出。 当花怜月看见巧笑嫣然的离侧妃从甘泉殿中出来,热情的迎过来时,她心生就生出了几分不耐烦。 “花姐!”离侧妃亲热的上前握住花怜月的手,笑吟吟的道:“二皇子他刚刚还在着急,让我出来看看你来了没有,可巧你就来了。” “有劳娘娘久候了!”花怜月淡淡回了一句,随即不动声色的抽回自己的手。 离侧妃也不甚在意,她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发丝,含笑道:“花姐,请跟我来!”她盈盈转身往殿内走出,花怜月只能硬着头皮跟上。不过想到马上就要与那声名赫赫的二皇子正面对上,她心中终于还是紧张起来。 灼热的阳光,在笔直的青石板路上洒下耀眼的白光。花怜月一边走,一边倾听着脚上木屐在石板上敲击出清脆的响声。这一刻,那丝紧张居然奇异的消失了。 离侧妃带着她来到甘泉宫的一处偏殿门口,门口的侍女立刻推开了沉重的朱漆大门。 随着大门“吱呀”轻响,原本还喧闹的殿内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亭亭玉立的花怜月身上。花怜月的眼睛却只看见角落里,那个依旧是一身素服,白纱蒙面的熟悉身影。 钟灵秀见到花怜月进来,立刻起身笑吟吟迎上来,如同老友见面般,无限欢快的道:“花捕快,没想到咱们又见面了。快来见见,这位就是北冥的二皇子。” 花怜月勾勾唇角,露出一抹讥讽的冷笑,平淡带着冷意的眸光落在钟灵秀身上,道:“咱们俩个还真是有缘,走到哪里都能碰见。” 她终于将视线投向居中而坐的羽广身上。 羽广三十出头,颌下留着黑须。长相与三皇子羽元有三分相似。却比羽元的轮廓更深,更显粗旷。此刻他也阴郁着脸,静静的盯着花怜月。 听多了离侧妃与钟灵秀的叙述,他还以为花怜月必定是个彪悍泼辣的女子。没想到面前的她带着生的娇弱,身材瘦削,尤其是修长的脖颈,如鹅般优雅精美。 她面上的肌肤白腻如脂,如羊脂玉般完美无瑕。偏偏两道浅红的疤痕盘踞在她脸颊上,破坏了这份完美。却更显得无辜娇柔,惹人怜爱。 四目相对,羽广阴鸷锐利的眸光中闪过一丝兴趣。他紧紧盯着她,沉声道:“你就是柳固的妹妹?” 花怜月垂下眼眸,上前几步,抱拳行了一礼,朗声道:“在下花怜月,见过二皇子!” 羽广看着她,语气颇为温和的道:“既然是柳将军的妹妹,也算是贵客。来呀!给花姐搬张椅子来。”原本站在他身边的钟灵秀,面纱下得意的笑容不由一僵。 “正是!可不能亏待了贵客。”离侧妃依然十分热情,她一叠声的吩咐侍女搬来椅子,又细心的让人奉上茶水,点心,鲜果。 花怜月从来都不会委屈自己,立刻不客气的坐下。 羽广轻咳一声,道:“本皇子倒是与那柳固将军有过数面之缘,对将军的神威也心向往之,可惜却因为彼此身份有别,无法成为挚友。真是生平最大之憾事呀!” 花怜月微笑着,却没有言语。心中却在暗暗思索:看这架势,这位二皇子似乎是准备走温情路线呀!可惜这种笑里藏刀的把戏她见得多了,也不知他后边究竟是打着什么主意。在他面前,她势单力薄,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借助,只能随机应变了。 羽广等了片刻,见花怜月没有接腔的打算,他不由再次轻咳一声,端起桌上的茶碗,大大的灌了几口。才继续道:“起来,花姐来我王府做客的时日也不短了。柳将军只怕在尔纳古镇也是望眼欲穿,日夜揪心着姐的安危。不如请姐亲自修书一封,明目前的处境,也好让柳将军放心。” “目前的处境?”花怜月眸光一转,咯咯的娇笑起来。原本略显苍白的面容瞬间如绽开的春花,娇艳无比。引得眸光一直在她面上打转的羽广,也跟着勾唇一笑。 半响后,花怜月才轻笑着抬手指向钟灵秀,慢条斯理的道:“目前的处境,就是不得不听这位暗中绑了我,又赏了我五十鞭子,还想将我充做军妓的女人,若无其事的与我笑。”钟灵秀面色一白。 花怜月的手指又转了弯,指向正在一旁掩嘴偷笑的离侧妃,道:“还有这位侧妃娘娘,在我来的第一,就企图暗中给我下绝子药。难道这样的处境也要告诉我哥?” 离侧妃心虚,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只一瞬,她又踏前几步,厉声喝道:“花姐,我好心好意将你当做自家姐妹般款待,为何你要如此污蔑我。”她转头看向羽广,哀哀哭泣道:“我真不知花姐为何会有如此误会,我真不知她嘴里所谓的绝子药是何物。” “绝子药?”羽广皱了皱眉,看向离侧妃的眸光中明显带着不善。他沉声道:“你果真想给花姐下绝子药?” 离侧妃噗通一声跪下,她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心胸有多狭窄,同时也知道这个男人有多无情,更加知道这个男人为达目的什么都可以牺牲。她连连磕头,凄厉的叫道:“二皇子息怒,我真的不知道什么绝子药,也不知道她为何要如此胡言乱语” “二皇子,我见你风华殿中的夫人不少,为何没有一位夫人能顺利产下子嗣,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怀疑吗?”花怜月对上离侧妃怨毒的眸光,她丝毫不惧,反而继续微笑着道:“其实此事极为简单,只要请一位妇科圣手一查即知。” “来人!”羽广拍案而起,厉声喝道。 “二皇子有何吩咐!”门外有士兵应声而入,抱拳行礼。 “去将” 羽广的话还没有完,一个穿着锦衣,头发梳成无数辫的男孩,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劲装的护卫,见到殿内的情形,立刻识趣的低头退开。 “姨母!”他举着一根牛皮短鞭,猛地投进离侧妃的怀中,不满的叫道:“姨母,你为何不陪飞儿骑马?” 羽广一皱眉,沉声道:“飞儿,骑马有侍卫陪着你,不要老缠着你姨母。退下!” 羽飞扭着屁股不依的叫道:“我不喜欢侍卫,我只喜欢姨母!姨母,咱们快走,烈风还在外面等我们。” 羽广被他闹的头疼,只得无奈的一挥手,道:“去吧,去吧!”离侧妃如蒙大赦,她磕了个头,随即被羽飞给拉走了。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花怜月也无法当着孩子的面,要求惩治他喜欢的姨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离侧妃迅速远离。 殿中又恢复了安静,除了侍女外,只有羽广,花怜月,钟灵秀三人。此刻的钟灵秀,心中莫名升起强烈的不安。 随即她又定定神,暗自安慰道:这些日子,我不辞辛劳,往返与东秦与北冥,明面上为他赚取了不少银子,暗中也为他带回了无数打造兵器的稀缺铁器。他断然不会为了姓花的为难与我。 想到这里她暗暗舒了一口气,于是安静的退后几步,难得的自降身份与一旁的侍女站在了一起。 花怜月却将眸光投到了她身上,一瞬不瞬,带着昭然若揭的敌意。钟灵秀虽然一直低垂着眉眼,却感觉到了那带着灼热敌意的视线,她嘴角的笑容已经僵住。 羽广长叹一声,道:“没想到花姐居然受了如此多的委屈,是在下的错。不管如何,今日总要给你一个交代” 钟灵秀“嗖”的一声,满含惊惧的抬眼看向他。花怜月也不解的将视线移到他身上。 对上花怜月的眸光,羽广露出森白的牙齿笑了笑。他刷的一下,抽出身后长几上供着的宝剑,一道如秋水般的寒光从花怜月的眼前一闪而过。 锋利的宝剑在空中挽出漂亮的剑花,“噗嗤”一声轻响,这是皮肉被刺破时发出的轻响。 “啊”殿内的侍女发出凄厉的尖叫,重重的冲撞着所有人的耳膜。 “有刺客,有刺客!” “二皇子,发生了何事?” “刺客现在何处?” 殿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士兵,护卫们慌乱的急喝声。 “都退下!”殿内传出羽广一声爆喝。外面的杂乱的脚步声,急喝声立刻戛然而止。也不知是谁恭敬的应了一声是,所有人都悄然退下。 羽广一瞬不瞬的盯着面色如常的花怜月,慢慢道:“你可还满意!” 第一百九十六章 钟灵秀之死 花怜月望着缓缓软倒在地的钟灵秀,心中五味陈杂,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精致的面纱被利刃划成两截飘然而落,露出她那张扭曲的脸及充满惊惧与不可置信的双眸。喉咙处涌出的鲜血在她素色的衣裳上洇开,就像是一簇盛开的野玫瑰。 她一手紧紧抓着自己的领口,喉咙里发出可怖的“咯咯”声,另一只手艰难的伸向花怜月,也不知是求助还是极度的不甘。 羽广回眸看向她,冷冷道:“你仗着我的信任,得罪花姐不,居然还与老三勾结,妄图将手伸向我的后院。这是你自己在找死,可怨不得我心狠。” 一股又一股的血沫子从钟灵秀的喉咙的伤口处涌出,她瞪着羽广,嘴唇不断蠕动着,似乎想话却因为喉咙被割断而发不出声音。她再次发出让人牙齿发酸的咯咯声后,终于轰然倒地。 羽广慢条斯理的将沾了血迹的剑尖在她衣裳上拭净,冷冷喝道:“来人,将她拖下去喂狼。” “是!” 殿外的护卫匆匆进来,将钟灵秀的尸体抬了出去。花怜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长长的秀发,拖在大殿冰冷的地板上如黑色的死蛇。她一直没有闭上的眸子,死气沉沉的仰望际。被粗鲁的拖行中,两颗蓄积已久的泪珠,悄然从她浑浊的眼角滑落。 虽然背负着振兴全族的重担,虽然一直做着偷偷摸摸的勾当,可钟灵秀一直是骄傲的。大概她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会死的如此突兀,死的如此轻描淡写,死的如此没有价值。 侍女们打来清水,将殿内的血迹擦拭干净。很快,大殿又恢复了原样,除了空气中残存的血腥气外,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羽广若无其事的将宝剑放回原位,又随手取了侍女送上的手帕,仔细擦拭过每根手指。才望着花怜月,轻笑着再次询问道:“花姐,可还满意?” 看似有礼的他,身上有着浓厚的戾气,眸中藏着阴鸷的算计,就像是择人而噬的笑面虎。 这样明晃晃杀鸡儆猴的把戏,花怜月何尝不明白。她打了个冷颤,强忍恶心欲呕的冲动,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来人,准备笔墨。”羽广立刻扬声吩咐。 很快就有侍女将笔墨纸砚送到花怜月面前,她踌躇片刻,终于提起笔沾满墨汁,低头疾书起来。 写好给柳固的家书,花怜月就被带回了风华殿。屋子里一片寂静,还是她离去时的模样,依青却不知去了哪里。 她强撑的镇定立刻卸去,她哆嗦着爬上床榻,用薄毯将自己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却觉得那股从心底冒出的寒意,怎么也驱散不去。 她害怕了,她是真的害怕了。她不怕死,却怕死的如同一只蚂蚁般毫无价值。最后就连尸体都要被喂了饿狼,徒留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夜色浓稠如墨,偶尔从草丛中传出悦耳的虫鸣,空气中隐隐浮动着幽幽的蔷薇香。花怜月却在床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突然她一怔,只见半开的窗棂外,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影。此人如鬼魅般悄无声息,也不知道来了多久。 花怜月望着那个黑影,却缓缓勾起了唇角,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微笑。 第二日,刚亮,就有几个陌生的侍女不请自来。她们二话不,强行将花怜月拖起,略略梳妆打扮一番就带出了风华殿。 花怜月一直是懵的,直到她站到王府正殿外,看着披挂整齐的羽广被无数同样顶盔束甲的将领们簇拥着,匆忙的走出来。她脑中忽然灵光一现,这才反应过来,羽广这是要亲自带兵与三皇子羽元决一死战了。 有护卫牵来高大的战马,羽广翻身上马,抽出腰间长剑向一指。那些追随他的将领们,包括周遭伺候的侍女们,立刻全部跪倒。所有人都在扯着脖子大声咆哮:“必胜,必胜,必胜” 花怜月还在伸着脖子看热闹,膝盖弯里被人狠狠踹了一脚,剧痛中她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花怜月愤怒的回头看去,却与身后几个侍女冷漠的眸子对上。 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花怜月悻悻的自我安慰着。只得老老实实的匍匐在地,与那些将领,侍女一样,听羽广做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战前宣扬。当他最后挥舞着长剑,厉声喝道“出发”,所有人纷纷搬鞍上马,如洪水般有条不紊的跟着羽广往王府外而去。 花怜月被两个孔武有力的侍女挟持着,也上了战马,顺着人流一起出了王府。王府外不远处的校场内,十万大军已经集结完毕。羽广再次站在高高的土台上,做了一番战前宣誓。原本以为十万大军的呼喝声,会惊动地,动人心魄,谁知大军的气势却比那些将领们低迷了不止一点。 其实不用想也明白,羽广羽元发起的这场内战,完全是自私自利的权利之争。互相屠杀的两军将士,可能会遇见昔日的兄弟,朋友,亲人如此一来,大军又怎么可能因为羽广一番话而真的斗志激昂。 不管怎么样,大军还是倾巢而出。花怜月就在懵懵懂懂中,被迫与羽广一起踏上了征战之路。 接下来的日子,大军一直在匆匆忙忙的赶路。花怜月试图向那两个随行侍女打听,此行的目的地在究竟是哪。却只得到冷漠相对,与四只大大的白眼。 花怜月郁闷了,忽然无比想念胆怕事,随便一吓就将所有消息和盘托出的依青。 最初了几所有人只是蒙头赶路,到了第七的夜晚,花怜月按照规矩,老老实实的睡在营帐中。月光如水,在漆黑的夜色中缓缓流淌。 忽然一阵嘈杂的声响,将花怜月从睡梦中惊醒。她屏气凝神侧耳倾听了片刻,那些厮杀声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其中还夹杂着金鼓之声,不绝于耳。花怜月心头一紧,呢喃道:“两边的军队终于对上了,这是三皇子羽元的兵马在趁夜袭营呢!” 只是她不明白,虽然曾经听刘晖与哥哥都过,羽广的势力确实不如羽元,只比太子略强些,可也不至于差别这么大吧?居然可以将羽广倾巢而出的十万大军团团围住,给囫囵的包圆了。 不过,她好歹研究过几兵书,再仔细一想,倒是明白了几分其中的诀窍。 负责看管她的两个侍女,别看孔武有力,却久居王府没什么见识。真要丢在这千军万马之中,只怕也只有被踏成肉泥的份。在让人头皮发麻的喊杀声中,她们终于露出了惶恐之色。 见花怜月忽然掀开帐篷欲走出去,其中一个侍女忙拉着她,厉声道:“你去哪?” 花怜月瞥了她一眼,不客气的道:“当然是逃命呀!难道坐在这帐篷里等死?” “不行,二皇子还没有吩咐,你不能乱走!”另一个侍女立刻上前,阻止了她的轻举妄动。 花怜月嘴角抽了抽,无奈的苦笑道:“两位姐姐,相信你们也知道。如今我只是你们二皇子的阶下囚而已,可能还有些利用价值,才会劳烦你们贴身守着。 可是今夜这种混乱的情形,二皇子他自己此刻都是自顾不暇,你们觉得他还会顾得上一个阶下囚的死活?我死倒是不要紧,若是连累两位姐姐一起在这乱军中送命,可就是罪过了。” 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响亮,两个侍女四目相对,皆从彼此的眸中看到了惊恐。 花怜月见状,趁热打铁的道:“两位姐姐可想好了,咱们是在这里抱团等死,还是一起出去寻条活路?”见俩人依然默然不语,她不由跺着脚急切的道:“你们究竟在怕什么,只要你们跟着我,我就算是想逃也逃不了呀!” 其中一个侍女似乎被花怜月的话给打动了,她悄悄对另一个侍女道:“姐姐,她的似乎有些道理,咱们只需跟牢了她,也不怕她跑了。若是真因为这个而把命折在这里,实在不值当。” “的有理,咱们走!”另一个侍女终于也动摇了,毕竟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能有机会逃命,谁也不想傻乎乎的坐以待毙。 三个姑娘跌跌撞撞的出了帐篷,本以为能逃出困境,却还是被眼前的混乱弄傻了眼。就见无数士兵如无头苍蝇般,被那些金鼓声,喊杀声,牵扯的东奔西跑。远远的,还能看见熊熊火光与漫黑烟,似乎偷袭的敌军趁着夜色将不少营地的帐篷给点燃了。 “咱们往哪边去?”其中一个侍女见花怜月镇定自若,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 花怜月眨眨眼,道:“夜色深重,敌情不明,咱们如同在洪流中的三只蚂蚁。稍一疏忽,就会毙命于此,所以咱们一定不能轻举妄动。还是探查清楚敌军的虚实再做打算。” 一番话得两个侍女一愣一愣的,却莫名对花怜月生出几分信服。就听花怜月继续道:“不知哪位姐姐会爬树?不如到那最高处,仔细看看四周局势。” “我去吧!” 话的侍女很快爬上附近最高的一棵大树,她按照花怜月的交代将四个方向都仔细瞧了一遍。半盏茶的功夫,就满头大汗的回到花怜月身边。 花怜月问道:“哪个方向的营帐喊杀声最响亮?” 侍女极快的回答道:“南营!北营次之。” 花怜月点点头,又问:“哪个方向的营帐火光最盛?” “南营!咱们这里次之。” “哪个方向的营帐战鼓声最激烈?” “也是南营!” “很好!”花怜月满意的点点头,道:“最后一个问题,现在哪个方向的营帐最安静?” 侍女想也不想,直接道:“西营!虽然也有隐隐喊杀之声,却没有其余三个方向的营帐响亮。” 顿了顿,她又道:“方才我隐隐看见二皇子的大旗,他似乎就是往西营去了。” 另一个侍女已经在混乱中,牵来了她们的战马,闻言急切的道:“咱们也往西边去吧!”二皇子带的必定是精兵悍将,跟着他自然多几分存活的机会。 花怜月撇撇嘴,道:“想死的你就去,反正我是不会去。”她搬鞍上马,居高临下对心乱意乱的二人道:“如果不想死,你们就跟我走!”她一拨马头,毫不迟疑的往北边而去。 根据她的猜测,羽元是没有足够的兵力将羽广的十万大军包的严严实实。他虽然是选择四个营地同时发动进攻,在兵力布置方面肯定是有虚有实。 若是不通兵法之人,一定会认为南方兵力最强,若是通晓兵法之人,一定会认为南边只是虚张声势,真正的奇兵必定是暗藏在西边。 她们的帐篷在东营靠近西营之处,在花怜月心中是极为危险之地,于是她选择前往北营。因为不管对方将重兵放在南营,还是西营。她都认为,北营内的敌军军力一定相对薄弱。 两个侍女相对望了一眼,也利落的搬鞍上马。不过只有一人紧紧追随花怜月,爬树的侍女还是选择相信羽广,她拨转马头往西边而去。 惨烈的厮杀声只持续了二炷香时间,就渐渐沉寂下来,中军发出敌军已退的锣鼓讯号。这种偷袭本就是打个出其不意,一旦对方有了防备或者是应变及时,再继续继续纠缠下去,偷袭就会变成决战。 显然羽元今夜并没有与羽广决战的意思,他只是在向这位二哥发起挑衅,顺便扰乱军心而已。 有惊无险,毫发无伤的花怜月与那个侍女互相搀扶着,慢慢走回先前休息的帐篷。却惊愕的发现,除了她们,方圆数十个帐篷都已经被乱马踩平。 侍女找了熟悉的士兵一打听,才知道对方果然有一直精锐的骑兵,摘去铃铛,马蹄裹上厚棉,趁着夜色从西营杀进。悄无声息的射杀了无数士兵。最后还是羽广带着精兵撵上这只装备精良的骑兵,他们才见好就收,趁乱从东边杀出。 侍女听了咂舌,暗暗庆幸亏得听了花怜月的劝告,没有死守在帐篷里。否则,她们也会随着这些帐篷一起被踏平。 第一百九十七章 兄妹重逢 花怜月杀过人,也见过人被杀,当年在梅岭山脉中与黑尼族残余力量厮杀,已经让她感觉到非常震撼,可与真正的战争相比,却是不值一提。 在数十万人呐喊厮杀的战场上,人就像是野兽一样没有思想,不知道害怕,只能红着眼睛凭着本能厮杀,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退缩与犹豫。也许前一瞬才将长枪刺入对方的胸口,后一瞬就会被下一个敌人砍了头颅。战场上那种凌冽,那种血腥,那种残酷,若非置身其中实在很难体会。 虽然两位姑娘一直缩在队伍的后方,却也有身处险境的时候。每到这时,她们身边就会出现几个士兵,帮她们击退敌人,护得她们安全。因为这些人都是北冥士兵,侍女以为是羽广特意安排保护花怜月的,也没有怀疑,只要花怜月心知肚明,这些人的主子只怕是另有其人。 北冥地界已是一片混乱,原本被羽元掌控的一些型城池被羽广攻陷,只是大军进城时却发现已经人去城空,留下的只是毫无用处的空城。羽广的军队只能弃城继续前行,沿途想要寻些补给,却发现到处都是因为战乱而荒废的牧场,田地,树林,让人看了难免心中徒生悲凉。 花怜月对北冥这个附属国并不了解,也不知羽广的目的地究竟是何处,只能在侍女的看押下,狼狈的随着大军一起跋涉。 这一日,大军终于提前在一条宽阔的河道旁安营休息。 已经被颠簸得骨头都要散架的花怜月,如蒙大赦,立刻在河道边压倒一片厚厚的芦苇,惬意的躺了下去。此时恰逢夕阳西下,边艳丽的晚霞将河面也映红了了,远远看着就像是耀目的火焰在燃烧。河风吹走了酷热,带来惬意的凉爽,无数不知名的虫在芦苇丛中飞舞着,暮色渐渐来临。 花怜月正昏昏欲睡,耳边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她抬起眼皮,就见几个侍女带着几个士兵出现在她眼前。就听侍女脆声道:“花姐,二皇子有请!” 不容易呀!跟着大军蒙头蒙脑的跑了一个多月,羽广终于想起还有还有她这号人存在。 花怜月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微微一笑,道:“该来的终于来了,走吧!” 此刻已是日落西山,明月缓缓升起,密集的营盘中相继燃起了篝火,随处可见持枪佩刀的士兵在巡视。夜间的河风很大,吹得她身上的外裳猎猎作响。 足足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她才隐隐看见顶部被涂成金色的中军大帐。此刻大帐被严严实实的拉着,外面又有无数士兵看守,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不过在大帐外却铺上了长长的毡毯,摆上了无数几,几上准备了一些水果,酒水。中间还燃烧着数堆熊熊的篝火,几只肥羊已经被烤的焦黄喷香。 花怜月脚下一顿,这架势莫非是在准备宴会?也不容她多想,侍女已经示意她在其中一张几前坐下,并为她斟了一杯酒,并严肃的道:“二皇子正在接见贵客,请花姐在此稍等片刻!” 既来之则安之,何况她身后还站了几个虎视眈眈的士兵看守。花怜月只得无奈的端起酒杯,有一口没一口的慢慢啜饮起来。 直到第三壶酒下肚,百无聊赖的花怜月才见到中军大帐大开,羽广笑呵呵的率先走了出来。紧随在他身后的是穿着一身平常青衫,面色沉肃的柳固。 “大哥!”花怜月猛地一下站了起来,惊喜的大声叫唤! 柳固一愣,也循声望了过来,在见到花怜月的一刻,眸子猛地一亮,唇边终于绽放出会心的微笑。 原本安静站在她身后的侍女,上前一步,在她耳边声警告道:“花姐,那位是二皇子邀请的贵客,请勿要喧哗失态!”她手一挥,身后几个士兵立刻将长枪压在花怜月肩头,她双膝一软又狼狈的坐了回去。 柳固见此情形勃然大怒,他还未开口,羽广已经抢先呵斥道:“住手,你们怎么能对贵客如此无礼!” “是!” “刷”的一声,花怜月感觉肩头的重压一泄,她忙跳起来,一阵风似的跑过去,扑进柳固怀中。 “大哥!” 一声含着委屈的低低呼唤,瞬间击溃了一向坚毅的柳固。“别哭了!”他轻轻为她拭去泪水,短短三个字中包含了心疼,愧疚,欣喜。 “兄妹好不容易才见面,应该高兴才是,哭什么!” 听到羽广假惺惺的安慰,花怜月瞬间回过神来。如今大哥为了自己以身犯险,她怎么还能如此软弱,还哭哭泣泣的让亲人心疼,让仇人得意。 花怜月轻轻挣脱柳固的怀抱,她用衣袖胡乱压了压眼角,嘟囔道:“我只是太高兴了。” 柳固眸光在她身上来回转了一圈,她脸颊上那两道粉红的鞭痕瞬间吸引了他的目光。他抬起手,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心疼的道:“还疼吗?” 花怜月嘻嘻一笑,道:“早就不疼了,这是这疤痕总要很长时间才能慢慢消除。” “柳将军不必担心,我已经手刃了私自对花姐施以鞭刑的贱人。只是让花姐受了这番惊吓,总是我不对,待会就自罚三杯,作为赔罪。” 羽广一边客套,一边安排柳固在他下首坐下,花怜月的几自然也移到柳固身边。其余的几前都坐着膀大腰圆的北冥将领,柳固因为是私自前来与羽广见面,所以只带了六个贴身亲兵。 他们这几个人虽然也是穿着常服,却个个器宇轩昂,身强力壮。就算被夹在一群咋咋呼呼的北冥将领中,也丝毫没有露出一丝怯意。花怜月偷眼瞧了,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与有荣焉的得意。 一阵金锣之声响起,几个穿着北冥服饰的女子,扭腰摆臀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开始围着篝火翩翩起舞。这些女人的身材十分健美,她们穿着短短的纯色上衣,举手跳舞时露出一截健美,圆润的蛮腰,腰间系着碎花短裙,只到膝盖上方。在她们跳舞时,一双双浑圆有力的大腿,在众人眼前不断的晃动。 花怜月还是第一次发现,除了自己与侍女外,军队中居然还有别的女子存在。不过看看周遭那些将领们肆无忌惮的色欲眸光,就知道这些女子十有八九是专门服侍将领们的军妓。 羽广一直拉着柳固絮叨,花怜月纵然有满腔的话想要述,却插不进去,只能无奈的欣赏面前女子们卖力的表演。 “羊肉烤好了!”有人大声吆喝! 就见两个士兵抬着一只烤得金黄的羊羔走向羽广,羊羔伏在硕大的铜盘内,嘴里还叼着一束青草,老远就能闻到 二皇子一拍巴掌,油脂四溢的香味,惹得众人垂涎欲滴。 一个赤裸上身,被火焰烤的周身发红的大汉大摇大摆走过来,他从腰间抽出一柄刀,那刀明晃晃的,又薄又利。就见他持刀在羊羔的脊背上轻巧的划过,一块薄如蝉翼的羊肉被片了下来。立刻有人奉上铜盘,大汉将这片羊肉整整齐齐的摆在盘子里。又如法炮制的削了几片羊羔肉,同样整整齐齐的摆好,再配上一碟细盐,被恭恭敬敬的送到羽广面前。 这是一种礼节,表示羽广乃是全场身份最贵重之人。羽广也不客套,立刻伸出手抓了肉条沾取了盐沫子,便丢进嘴里大嚼起来。 周遭立刻响起了如雷的欢呼声,早就烤好的羊羔肉被端了上来,那个大汉手中的刀不断的飞舞着,十分利落的将这些羊羔给化整为零,分盛在盘子里,送到了一张张几上。 尽管心绪不佳,花怜月还是对这道菜十分感兴趣,她也学着羽广的样子,抓了盘子里那薄如蝉翼的羊羔肉,沾取了盐沫子就塞进嘴里。虽然没有各种佐料配合,这羊羔却没有一丝腥膻,而且肉质鲜嫩,几乎是入口即化。 花怜月吃的开心,柳固却暗中摇头,自家妹妹这种塌下来当被盖的性子,也不知是好是坏。 气氛渐渐热络起来,不时有北冥将领端着酒碗过来向柳固敬酒,柳固倒是来者不拒,一一喝了。转眼间就是几坛子的酒进了他的腹中。北冥将领们存心想要将他灌醉,没想到他却越喝眸子越清亮,丝毫都没有醉意,他们不由暗暗心生佩服。 酒过三巡,诸位将领多少有了醉意,其中一个三十出头,眼角带着疤痕,坐在那里如铁塔般比旁人高出一截的汉子。他一扯衣襟露出古铜色的胸膛,斜着眼睛醉醺醺的道:“久闻柳将军手上功夫不错,我其科尔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向柳将军讨教一二!” 羽广眼角抽了抽,他若无其事的斟了一杯酒,端在手中慢慢饮着。 花怜月听出这个其科尔的挑衅之意,不由担心的望向柳固。 柳固轻哼了一声,夹了一块羊肉吃了,他同样没有话。 倒是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亲兵,上前一步,抱拳朗声道:“原来阁下就是神跤手其科尔,在下倒是略有耳闻。不如由我向其科尔勇士讨教几招,如何?” 周遭立刻响起杂乱的吆喝声,叫好声。羽广微微一笑,慢条斯理的道:“其科尔,手上轻些,可别伤了柳将军的人。” “好咧!”其科尔咧着黄牙,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他醉醺醺的从地上爬起,一把撕去身上的外裳,露出一身铁疙瘩般坚硬的肌肉。他一边炫耀的抖动着胸前的肌肉,一边迈开大步朝着场中走去。 柳固对那应战的亲兵微微点头,他也面不改色的走向场中。原本还在载歌载舞的女子们,立刻弯腰行礼,退了下去。 花怜月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其科尔,本来他坐着就比别人高出一截,如今站起来,她才发现此人完全就是一个巨人嘛!那些身材高挑的歌舞女子从他面前走过时,居然只到他的胸口。 而自家这边准备迎战的亲兵,只是寻常人的身高。或许比那些女子要高些,却只到其科尔的腋下而已。他站在其科尔面前,完全就像是没有长大的孩子。 其科尔双手环胸,双眸下垂,轻蔑的注视那亲兵,鼻子一哼,道:“不知阁下姓甚名谁,我其科尔手下可不死无名之辈。”周遭立刻响起了不怀好意的哄笑。 花怜月闻言心中不由一惊,听其科尔的口气,他居然是准备下狠手了。她下意识的偷眼去看柳固,却见他面不改色,只慢慢啜饮着杯中美酒,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她心中才稍稍安定。 那亲兵一抱拳,朗声道:“在下凤七,虽是无名之辈,能在其科尔勇士手上讨教几招,不管输赢,也算是了却一件宿愿。” 其科尔眼睛一眯,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他目光凌厉,闪动着缕缕寒芒:“你子很会话,就冲你的态度,待会你其科尔爷爷顶多就留你一手一脚。哈哈哈!”他张狂的模样,倒是像极了张牙舞爪的黑熊。 凤七? 花怜月心中一动,难怪她会觉得柳固带来的这些亲兵,都十分眼生,她居然一个都不认识。原来,他们果然不是亲兵那么简单。 据花怜月了解,东秦太子刘穗的贴身护卫都是以龙字排名,二皇子刘晖的贴身护卫是以凤字排名,五皇子刘寿的贴身护卫是以燕字排名。凤七,难道他是刘晖的人?想到这里,花怜月心中猛地一跳,立刻收敛心神凝目往场中看去。 左边是赤裸上身,凶神恶煞般的其科尔,右边是气定神闲,面无表情的凤七。只看气势,其科尔倒是足以碾压一队凤七。 就见他呲着黄牙,狞笑着道:“凤七,你我之争本只是互相切磋,然而拳脚无眼,在下手重,经常有失手的时候。若是” 凤七轻轻一笑,打断了他的絮叨:“你只管出手就是,今日这场切磋,是我二人的私事,是生是死都与人无尤!” 熊熊的篝火越烧越旺,就像是巨大的火把,照亮周遭每一张亢奋异常的脸。夜风卷着火星在俩人中间飞扬,就像是漫飞舞的萤火虫,莫名带着肃杀之意。 为了助兴,周遭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鼓点声,原本还嘈杂的人声渐渐消失,所有人的眸光都注视在场中二人的身上。 第一百九十八章 合作 其科尔傲然而立,不屑的俯视着对面如青竹般瘦削的凤七,眸光中透着凶狠与嗜血的残忍。他不断展示着自己充满野性张狂的肌肉。他喉中不时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光是这气势就能吓得人瑟瑟发抖。 凤七平静的看着他,眸中似乎有两簇火焰在燃烧。风吹起他的袍服下摆,他却纹丝不动仿佛是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 擂鼓声越来越激烈,周遭观战之人的情绪也越发高涨。就连羽广也不再饮酒,将视线放在场中这二人身上。 花怜月悄悄拉了柳固衣袖一把,柳固侧头看她,她皱着眉头低声道:“那羽广如此纵容其科尔,是想要在你面前示威呢!凤七如今代表着你的颜面,可不能输” “不对!”柳固微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傻丫头,凤七代表的可不是我,你不用担心,乖乖在一旁看戏就行!”花怜月眨眨眼,不出声了。 “柳将军!”上首的羽广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在这对兄妹脸上一转,微笑道:“光看着没啥意思,咱们不妨打个赌,增添一些彩头如何?” 柳固眸光一闪,微笑道:“想添加什么彩头?二皇子但无妨。” 羽广呵呵一笑,道:“想必柳将军也知道,我这北冥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盐矿,所以百姓想要吃盐都必须向东秦的商人购买。可是那些商人心太黑,明明在东秦一斤细盐也就一两银子,到了北冥他们就敢八两,十两的卖。” 柳固一挑眉,道:“二皇子只怕弄错了,我只是个的将军,商人本就是为了逐利才会千里迢迢的运盐过来贩卖,只怕我也没有权利让他们贱卖。” 羽广一抬手,道:“将军误会了,我只是想要请将军帮我弄一百车低价细盐而已。我这边,就拿一批同价的野山参,鹿茸,貂皮做彩头,如何?” “成交!”柳固想也不想,直接应承下来。 一旁的花怜月听了嘴角直抽抽,一百车最少是五万斤细盐。自家大哥只是个将军,又不是商人,到哪里去弄这么多盐来。唯一的来源,就是每年朝廷拨下来的军需。 依照大哥的性子,是万万不会动那些军需的,更别用来当做打赌的彩头。如今他敢一口应承羽广的提议,看来是对这凤七信心十足呀! 想到这里,花怜月凝目往场上看去。 那边鼓声已经越来越密集,其科尔已经围着凤七一蹦一跳的转起了圆圈。凤七一直是气定神闲的模样,倒是让他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周遭观战的北冥将领们,见其科尔围着凤七转了好几圈,却没有发动攻势,不免发出不满的嘘声。其科尔却完全不予理会,他一双凶狠的眸子死死盯在凤七身上。 这时,又是一阵晚风袭来,还未燃尽的草木灰带着星星火光,再次在二人面前打着圈的旋转。忽然凤七眼睛一眯,似乎有灰尘被风吹进了眼睛里。 就在这时,其科尔一声爆喝,张开肌肉喷张的双臂去搂凤七的腰身。别看他身材像黑熊般魁梧健硕,动作却敏捷如灵猴。 在一旁观战的花怜月瞬间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这一瞬,她就明白,面前的其科尔看似凶悍如狼,实际狡诈如狐。这样一个有勇有谋的对手,凤七真的能应付吗? 凤七虽然半眯着眼睛,却张开双臂,足尖往地上一点,整个人如巨大的蝙蝠般轻盈的往后跃去,刚好躲过了其科尔突如其来的进攻。 花怜月眸子猛地一亮,都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花怜月虽然没有正儿八百的学过,却也看出凤七这一跃是极精湛的轻功身法。 他们一个是草原上的摔跤高手,一个是身怀奇术的侠客,这场比试还真是有些看头了。 其科尔一击未中,脸色猛地涨红,他猛地一拧腰胯,将全身的力量都传递到右臂。所以人都惊愕的看见他整个右臂瞬间膨大了一圈,粗大的青筋在隆起的肌肉上暴突。他的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往凤七的胸膛上砸去。 这一拳若是真砸在凤七的身上,他是必死无疑。不过,凤七的轻功也不是用来看的,就见他再次足尖用力往地上一点,整个人如蛇般往一旁滑去。 其科尔的拳头再次落了空,狠狠砸在了凤七身后的一根巨大的旗杆上。就听“咔嚓”一声巨响,旗杆应声而断,原本在空中飘扬的旗帜如落叶般,软绵绵的飘了下来。 羽广眼睁睁看着绣着自己名号的旗帜飘进篝火之中,瞬间化成一团灰烬,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异常难看。 花怜月在一旁哈哈大笑,不知死活的调侃道:“其科尔这一拳的确是威力惊人,可惜全使在旗杆上了,未免白费了力气。大哥”她望着柳固,笑眯眯的道:“这一拳,最少十车细盐没了吧!” “顽皮!”柳固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道:“别着急,这才刚刚开始!” 羽广阴沉着脸,端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 场内,尽管其科尔势如猛虎,气势惊人,几个回合下来,却连凤七一片衣角都没有捞着。他不免心浮气躁,几次虎扑落空后,嘶声怒吼道:“姓凤的,你这样左躲右闪的,可是怕了爷爷?” 凤七沉声不语,他身子一拧,如泥鳅般围着其科尔,巧妙躲避了对方数次倾尽全力的重拳。人的气势,本就是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 他见其科尔已经心浮气躁,立刻挥掌往其科尔身上拍去。他的掌法虽然没有其科尔那么气势惊人,却也蕴含着奇妙的暗劲。他能一掌将一棵大树的内部脉络全部震断,却不损伤丝毫表皮。 然而让他吃惊的是,自己这几掌拍在其科尔身上,却感觉拍在覆盖着棉絮的岩石上。他不由暗暗感到为难:“这家伙,身体真是壮实的可怕!就像是练了类似于金钟罩之类的功夫,想要重伤他看来很难。” 凤七心中震惊,可是动作上却没有一丝迟疑,他几掌拍出后,不管有没有伤到其科尔,立刻就想纵身跃开。却听其科尔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他猛地拉住凤七的胳膊,往回一拉。 一股巨力,让凤七感到被他掌控住的胳膊猛地一疼,骨头像是被抓裂了。他忍着剧痛将胳膊一拧一扭,如泥鳅般脱离了其科尔的掌控。 谁知他刚刚挣脱,其科尔的右腿已经如钢鞭般勾住他的脚腕子,一拉一推,凤七狠狠的摔了出去。 其科尔的力气多大,凤七并不算壮硕的身子,砸在地上都让人感觉地面一阵颤动。凤七背心刚刚沾到地面,立刻飞快的一跃而起。 堪堪在地面站稳,他面色一白,一口刺目的鲜血已经喷出。 “好,不愧是我北冥的神跤手。”羽广猛地一拍几面,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他端起酒碗对着柳固一举,笑道:“柳将军,承让了!” 花怜月双手紧紧握拳,脸已经涨得通红。 柳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却对羽广微微一笑,道:“别着急,这才刚刚开始!” 羽广轻哼一声,将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嗤笑道:“明明胜负以分,柳将军却还认为是刚刚开始。本皇子本来怜惜人才,想要见好就收结束这场比试。柳将军既然不服输,看来你这位手下必定是非死即残。可惜,真是可惜!” 那边,其科尔见到凤七吐血,眼睛猛地一亮,就像是闻到了血腥之气的猛兽。“哈哈哈,臭子,拿命来吧!”他狂笑着,拳头携着雷霆之势,再次朝着凤七扑了过去。 凤七虽然再次勉强的躲开,身形却明显慢了下来,其科尔的拳头几乎是擦着他胸口而过,让人看了心惊胆战。 “神跤手,神跤手!” “将这不知死活的子撕碎”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周遭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加上“咚咚咚”的擂鼓声,让凤七的面色越发难看。其科尔也越发张狂,还不断的挤眉弄眼拱手向周遭众人示意,引起一片哄笑。这下子不但花怜月面色难看,就连其余那些跟着柳固而来的亲兵,也个个面色凝重。 “我,定要杀了你!”其科尔挑衅的对着凤七做个了割喉的动作。 凤七白着脸,慢慢拭去嘴角残余的血迹,没有出声。 其科尔身形一动,如猛虎下山般朝着凤七扑去。这次凤七没有躲避,只是身子一滑,让其科尔的拳头再次擦身而过。凤七就势身子一软,双手勾住他的脖颈,双脚如毒蛇般缠住他的粗腰,他整个人就挂在其科尔的身上,并且如蛇般不断游走。 花怜月眼前一亮,忽然想起数年前,那条白鳞怪蟒绞杀人的场景,与眼前的情形何其相似。 其科尔虽然被凤七缠住了,显然并不放在心上,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去抓挂在身上的凤七。随后他感觉凤七全身的肌肉一阵扭曲颤动后,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骨头,软绵绵的让他无法掌控。 在凤七的纠缠下,其科尔感觉自己的动作越来越凝滞,就像背负上了千斤枷锁。他大怒,恰好此时凤七抓住了他的脚脖子,他立刻用力一蹬,想要将这个烦人的枷锁甩出去。 忽而他感觉脚腕处一疼,垂眼望去,却见自己的脚已经诡异的扭曲着。原来在他抬腿的瞬间,凤七已经趁机将他脚踝关节卸了下来。 其科尔惊怒交加,握拳往凤七后心砸去。凤七后背就像是长了眼睛,他飞快的游走着,虽然没有完全避开,却也躲过了要害。 虽然其科尔的巨力震得他再次吐出了几口鲜血,却还是让他趁机将其科尔的右手腕卸了下来。其科尔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 “大哥,他这是什么功夫,好厉害!”花怜月一脸敬佩的问道。 柳固淡淡一笑,道:“这世上各门各派的功夫多了去了,我怎么可能什么都认识。不过瞧着像是意形门的蛇形。” “难怪瞧着就像是没有骨头,怪吓人的!不过其科尔被卸去了一只脚,一只手,就等于失去了一大半的力气,看来这次凤七赢定了。大哥,好了,别的东西我不要。不过那些貂皮可要寻好的,给我做件新大氅。”花怜月嘻嘻笑着,对着面色阴郁的羽广挑衅的抬起下巴。 “啊!”剧痛与愤怒,让其科尔狂性大发。他仰长啸,全身骨骼开始咔咔作响,似乎在聚集力量准备惊一击。 凤七也不好受,不同于其科尔明显的外伤,此刻他的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了位,肋骨似乎也断了几根。除了火烧火掳的剧痛外,不断有甜腥的液体涌上喉头,却让他硬生生吞了回去。 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其科尔重新蓄积力量,到那时就是他凤七的死期。他怒瞪双眼,右手五指捏成勾,蓄足暗力对准其科尔头顶正中的死穴戳了下去。 其科尔浑身一震,原本砸向凤七胸膛的重拳力气一泄,连他的油皮都没有伤着,就双眼一翻轰然倒了下去。 凤七利落的从他身上滚了下来,单膝着地,对柳固道:“属下幸不辱命!” 柳固点点头,道:“很好,退下休息吧!” “是!” 凤七尽管答应的爽快,却浑身颤抖,半爬不起来。还是另外两个亲兵上前,将他扶到柳固身后。 凤七忍不住又吐出一口鲜血,起来他的伤势可比其科尔要重的多,不过他再怎么狼狈,就目前形势来看,依然是笑到最后的赢家。 至少凤七还是清醒的,而其科尔被他的暗力震伤了脑子,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羽广猛地站了起来,阴鸷的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对他来,其科尔可是无敌的存在,怎么可能会输? 立刻有人上前,探了探其科尔的鼻息,而后暗中对羽广点点头。羽广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对他来,再多的宝贝都比不上忠心耿耿的其科尔。 柳固已经轻笑道:“多谢二皇子的彩头!” 羽广眼皮抽了抽,皮笑肉不笑的道:“彩头自然不会亏欠,不过都在我那王府库房中。待七后,咱们的合作能够旗开得胜,本皇子立刻将彩头双手奉上。” “七后?”花怜月眉头一皱,羽广定然是利用自己的性命胁迫大哥与他合作,只是七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失控 花怜月的脑海里不由浮现起自己与柳固被绑在一起,而羽广在一旁得意狂笑的情景,她立即不寒而栗。 本来在看见柳固的瞬间,她是无比兴奋的,还以为终于能脱离羽广的掌控了。目前的形势,看来没有她想得那么乐观呀! 花怜月悄悄拉了柳固一把,询问道:“今夜我能和你一起走吗?” 羽广阴鸷的眸光,似笑非笑的扫了过来,他不容拒绝的道:“北冥大变在即,还请花姐暂时在这里多留几,待大局已定,我必定亲自将你送回柳将军手上。” 花怜月很想北冥大变与我有什么关系?可如今因为她的缘故,连带着柳固不得不受人控制,成了人家手中想捏就捏的蚂蚱。哎,势不由人,不得不低头呀! 柳固轻叹一口气,揉揉她的发顶,安慰道:“对不起,这次大哥不能带你一起走。不过等事情结束了,我定会第一时间来接你。”虽然他得轻描淡写,花怜月却瞧见了他眉眼中的一抹阴霾与强烈的自责。 她也明白,虽然凤七与其科尔的那场比试赢了,可实际上他们皆受制于人,被陷在这十万大军之中,早就输的彻彻底底,只能听由羽广的摆布。 花怜月忙鸡啄米般连连点头,道:“大哥,你放心去做你的事,记得忙完了来接我就成。” 最终柳固还是花怜月眼巴巴的注视中,狠狠心,决然的走了! 那夜,漫繁星,微风徐徐。她站在一群不怀好意的北冥男人中,眼睁睁的看着柳固等七人上马离去。在她殷殷的注视中,马队最后一名亲兵回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那双如子夜般幽深的黑眸,无声收揽了漫璀璨的星光,就算隔得老远她依然被其中的锐利的光芒所吸引。花怜月一怔,忽而感觉自己的的心跳猛地加快。尽管除了那双眼睛让她极为熟悉外,那人的面貌对她来十分陌生。可她就是莫名的笃定,那人必定是易容过的刘晖。 隔着残余的火光,俩人的眸光在空中对撞。花怜月忽然觉得眼前弥漫起浓浓的雾气,刘晖那双暗藏璀璨的眸子变得模糊不清。 她忙用衣袖胡乱擦拭了一下眼角,再次急切的望出去,却见那只七人的马队已经渐渐远去。 羽广在一旁嘿嘿笑道:“花姐不用难过,过几你就可以与令兄团聚了。”花怜月不想看他得意的笑脸,索性一扭头,道:“夜深了,我要回帐篷休息,还请二皇子让让。” “不忙!”羽广眸中闪过一丝算计,他意味深长的道:“花姐今夜的住处,我另有安排。” 花怜月大惊,讪笑道:“二皇子事务繁忙,就不用为我操心了。还是像以前一样,有个帐篷住就行。” 羽广冷冷一笑,道:“明人面前不暗话,我这十万大军中也不知暗藏着多少各方奸细。以前我并没打算隐藏花姐的行踪,自然不予理会。现在可不同了,眼见大战在即,如果这个时候花姐忽然失踪,那我的全盘计划只怕会功亏一篑。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暂时将你安置在另一个地方!” “这”花怜月额头开始冒汗了。 羽广根本没有理会她的惊诧,直接道:“花姐先前也见识了其科尔的神勇,由他护卫在你左右,你大可放心。” 其科尔正好大步而来,他对羽广一拱手,道:“马车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等等!”花怜月慌忙阻止了他,她的脑袋拼命的转动着,总算面前想出了一个不算借口的借口:“好歹你也让我去收拾几件换洗衣裳吧!” “不用,我早就让库拉收拾好了。”羽广根本就不予理会,他冷冷的道:“如今你可以有两个选择,第一,自己乖乖跟着其科尔走。第二,让其科尔将你打昏直接抗走。自己选择吧!” 花怜月嘴角直抽抽,这算什么选择,明明就是霸王条款嘛!无奈的道:“既然如此,我还是随其科尔一起走吧!” “如此甚好!”羽广勾唇一笑,转身离去。 其科尔对花怜月一抱拳,道:“花姐,请跟我来!” 花怜月还在犹豫,被其科尔不耐烦的在身后推了一把。就这么一下,她差点飞了出去跌了个狗吃屎。 花怜月咬咬牙,知道自己在他眼中只是个阶下囚的身份,若是再不识趣,只怕真的会被打昏直接扛走。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一握拳头,老老实实的跟在其科尔身后往不远处十几辆停在一起,外表完全相同的马车走去。 一入马车,花怜月就瞧见侍女库拉早就在马车里候着。她见到花怜月上来,勾唇一笑,道:“花姐,此去路途遥远,恐不能好好休息!不如吃颗安息丸,好好睡一觉如何?” 她伸出手,就见掌心中托着一颗龙眼大的黑色药丸。 花怜月嘻嘻一笑,断然拒绝道:“不好!” 库拉面上的笑容一滞,就听花怜月继续不知死活的道:“我一向睡眠极好,就算马车再颠簸,也不会影响到我的休息,这安息丸还是不用吃了。” 库拉面色一凝,沉声道:“不管你是装傻,还是真傻!二皇子交代过,一定要悄无声息的将你送出大营。我劝你还是合作的好,吃一颗安息丸顶多是睡一觉而已。若是让其科尔亲自出手,他重手重脚的,若是伤着你哪里,可就不好意思了。” 独自盘腿坐在车尾的其科尔,极为配合的横了花怜月一眼。 花怜月脖子一梗,不服气的道:“我就不吃,难道你们俩还敢杀了我不成?” 其科尔今日在众人面前丢了颜面,本就心情极为郁闷,见花怜月如此不配合,他浑浊的双眼猛地一瞪,恶狠狠的道:“看来,花姐是想要我亲自动手了。” 花怜月面上露出惊恐之色,立刻张嘴想要尖叫。其科尔已经如猛虎出牢般扑了上来,他一把捂住花怜月的嘴,一记手刀砍在花怜月颈侧。 一切都是如此迅速,花怜月在昏倒之前,还在暗暗腹诽:我去,好疼!早知道就老老实实吃安息丸了。如今暗号也没来得及发出去,这一记手刀等于是白挨了,不知他能不能再次找到我 不一会,几辆马车朝着不同的方向同时出发,只是车厢皆被遮盖的严严实实,没人知道花怜月与其科尔究竟藏在哪辆马车内。 黑暗中,有不少人被这一突发状况给弄蒙了。不一会,守卫森严的营地里飞出几只信鸽,它们扑腾着翅膀朝着不同的方向飞去。 待花怜月醒来时,已经有阳光透过车帘的缝隙撒进来,她感觉颈侧还在隐隐作痛。其科尔,库拉就坐在她的旁边,虎视眈眈,丝毫都不敢懈怠。 花怜月一边揉着酸疼的脖颈,一边仔细侧耳倾听马车外的动静。很快的,她就发现四周极为安静,除了自家马车发出的声音外,就是偶尔几声鸟叫虫鸣,其余什么旁的声音都没有。 看来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马车已经趁着夜色顺利离开了军营。 见到花怜月醒来,库拉又掏出了那颗安息丸,嬉笑道:“花姐,你你这是何苦呢!早吃了药丸,美美睡一觉,岂不是对大家都好。你老想大叫大嚷的,其实对你我都没什么好处!” “哼!” “只是现下还有几路要赶,你还可以选择是吃安息丸,还是让其科尔继续将你打昏。”库拉将手伸到花怜月眼前,安息丸淡淡的药香味一个劲的往她鼻孔里钻。 花怜月翻了个白眼,不解的道:“昨夜你要将我弄昏,是怕我会出声将行踪泄露出去。如今咱们都离开军营了,你还让我吃安息丸做什么?” 库拉微微一叹,道:“谁让姐你太过聪慧,我实在是害怕呀!记得那夜敌军偷袭,你对敌军虚实的判断,居然与二皇子一模一样!后来二皇子听了,也对你钦佩不已。你看,我是个笨的,其科尔也是空有一身蛮力。如果这一路被你寻着机会逃脱了,我们岂不是要提头去见二皇子” 库拉话未完,其科尔冷哼一声,似乎对她的话不以为然。 花怜月却懊恼的想扇自己几个大嘴巴,让你没事在敌人面前卖弄。这下好了吧,被人暗中提防上了吧!亏她一路上,还暗暗欣喜,觉得这个库拉似乎大大咧咧的,很好哄骗。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都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 亏她还一直自诩聪明,这下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吧! “花姐莫要害怕,这安息丸只是让你昏睡而已。你乖乖的一吃一颗,让大家都轻松一些,你也少些痛苦,岂不是两全其美。” 话都到这个份上了,花怜月要是再闹腾,就是在自讨苦吃了。无奈之下,她只得老老实实将库拉手中的安息丸给吃了。 很快,眩晕的感觉袭上脑门,花怜月再次昏睡过去。等到她醒来时,色居然完全黑了,车顶已经挂上了一盏昏黄的油灯。她脑袋昏沉沉的,浑身绵软无力,就像是被人抽去了骨头。 花怜月勉强睁开眼睛,库拉那张略显阴森的脸已经凑了过来。她勾着嘴角,依然带着可恶的浅笑。 见到花怜月睁开眼睛,她笑吟吟的问道:“花姐,肚子饿了吗?我这里还剩些面饼,可要吃些?” 花怜月已经一水米未进,肚皮都凹了下去,早就感觉不到饿了。她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此刻的确需要吃些东西填填肚子。 库拉倒是很快就将面饼递到她手中,花怜月点点头,虚弱的道了声谢。 这面饼闻着喷香,看着也焦黄,表面还撒着星星点点的芝麻,瞧着倒是有些意思。花怜月张开嘴极为秀气的咬了上去,只一瞬,她就瞪大的眼睛。 这面饼居然硬邦邦的,像是一块石头。她呲牙咧嘴的用力磨着门牙,费了半力气,才咬下的一块。好不容易才将它嚼碎吞下去,她觉得腮帮子都酸了。 花怜月皱皱眉,望着手中的面饼发昏:“这玩意比石头还硬,怎么吃的下?” 一旁的其科尔冷哼一声,道:“对不住了,走的匆忙,也没准备什么美味佳肴随时候着。不过这面饼咱们吃的,想来大姐你偶尔吃几顿,应该也没什么关系。” 他举起手中的面饼,在花怜月面前晃了晃,然后张开嘴咬下一大块,轻轻松松的嚼了起来。花怜月震惊的望着他,眸中闪动着震惊的光芒。 不会吧!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这么大吗? “是呀!”库拉笑眯眯的道:“你若是不吃,只怕就要饿肚子了。此去还有好些呢,难道你准备一直饿过去吗?” 花怜月眨眨眼,又试探着咬了几口,郁闷的发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还真是挺大。对面其科尔已经轻轻松松将一大块面饼吃进肚子。自己才勉强咬出一个茶杯大的缺口,却觉得满嘴牙都要松了,肚子里也感觉似乎多了一堆不易消化的石子。 见花怜月捧着面饼,愁眉苦脸的痛苦模样,库拉与其科尔不由得意的相视一笑。 就见她又抖着腮帮子咬下一块面饼,还未嚼几下,面色忽然一变,哇的一声通通吐了出来。 “到底是富贵人家的姐,连面饼子都吃不惯!”库拉捂住嘴轻笑,眸中却全是得意的嘲讽。 “有,有,有毒!”花怜月全身都在颤抖,她一把揪紧了自己的衣襟,面容扭曲,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怎么可能?”库拉面色一僵,眸中的得意之色变成了怀疑。 其科尔也愕然道:“不会吧?谁会在这里下毒?” 他话音未落,一丝殷红的鲜血顺着花怜月的嘴角溢了出来。她双眸紧紧瞪着库拉,嘶声凄厉的惨叫:“你为什么要对我下毒?” “我,我没有呀!”库拉吓了一跳,立刻本能的反驳。 “我知道了!”花怜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喘着粗气,一字一顿的道:“你是三皇子的人,你怕我大哥与二皇子合作,三皇子将一败涂地。所以想要暗中取了我的性命,让我大哥与二皇子反目成仇,这样三皇子就能从中得利,是不是?”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从花怜月的牙齿缝中挤出来的。 库拉神色大变,其科尔也一把抓住她另一只手腕,瞪着凶光毕露的眸子,厉声喝道:“她的可是真的?” 第二百章 软禁 “其科尔,你不能听这个女人胡。”库拉白着脸,拼命辩解道:“我对二皇子一直忠心耿耿,怎么可能去帮三皇子对付他!” “那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些面饼都是你收着的,也是你亲手拿给她吃的,除了你,谁还有机会在这些面饼上下毒?”其科尔指着脸色已经由苍白转为青紫,嘴角还不断溢出鲜血的花怜月厉声喝问,显然他并不相信库拉的辩解。 “我,我,我也不知道”库拉茫然的摇头。 花怜月双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襟,一边痛苦的打着滚,一边呻吟着道:“你们好毒呀!想要我死,痛快些动手就是,何必用暗中下毒这样下三流的手段,死都不让人死个痛快” 忽而她双目圆瞪,身子一阵剧烈的颤抖后软倒,随即紧闭双眼不再挣扎,将库拉与其科尔都吓了一跳。 库拉一把捂住了嘴,惊慌的道:“她她这是死了吗?” 其科尔大急,他猛地掐住库拉纤细的脖颈,咬牙切齿的道:“你这个奸细,敢坏二皇子的计划,我先杀了你” 其科尔凶性大发,库拉在他面前就像是待宰的羔羊。她拼命捶打着他的手臂,喉头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咯吱”声,一张粉面瞬间变成恐怖的紫红色。 可惜她的的反抗皆是徒劳,其科尔的手指反而越收越紧。库拉渐渐不能呼吸了,她的眼球上出现的可怖的血丝,舌头也伸了出来。 眼见库拉即将魂归地府,一直紧闭双眸僵直不动的花怜月忽然幽幽吐出一口长气。震怒中的其科尔立刻恢复神智,他忙将垂死的库拉扔到一边,紧张的上前查看她的情况。却惊奇的发现她原本青紫的面色渐渐恢复正常,呼吸也均匀绵长,丝毫都不像中毒濒死之人。 其科尔愣了愣,随即怒吼道:“你居然敢假装中毒” “我不是中毒吗?”花怜月装模作样的在自己身上摸了一通,随即长舒了一口气,满脸庆幸的道:“还好,还好,原来不是中毒,真是吓死我了!” 其科尔勃然大怒,一把揪住她的衣襟,怒吼道:“你敢骗我,我” “你什么你,杀了我吗?”花怜月拍着他的手背,慢悠悠道:“心些,真把我掐死,你家二皇子那边可要头疼了!” “你”其科尔气得面色发青,全身发抖。另一手的拳头捏的嘎嘣作响,狠狠挥了过去。 他真的很想一拳将她脸上可恶的笑容给打散了,可他同样也深知花怜月对羽广的重要性,目前真不敢将她如何。他醋钵大的拳头擦着她的脸颊而过,将她身后厚实的车厢生生击裂。 四下飞溅的木屑划破了她细嫩的脸颊,她却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还一脸无辜的道:“谁让你们给我吃那么硬的饼子,连碗水都不给喝一口,我才会被噎住,还不心把舌头咬破了。当时那么难受,我自然以为是中毒了,这可不能怪我” “噎住了,还不心把舌头咬破,你当我是傻子吗?”其科尔回头看了一眼被自己狂怒中掐得七荤八素,现在还没回过神的库拉,连苦笑都没了力气。 要造成这场误会花怜月不是成心的,他真不信。可事到如此,他又能如何,也不能一拳将她打死了出气。 毕竟,他们是合作关系,并不是敌对的关系。二皇子还要用她牵制住柳固,以及柳固手上的五万东秦大军。 犹豫良久,他终于不甘的放开了花怜月。花怜月却苦着脸,得寸进尺的抱怨道:“虽然这次没有噎死,不过剩下的日子若还是继续吃这种可以把牙崩掉的硬面饼,估计我离噎死也不远了。” 其科尔不可置信的道:“难道你就是为了口吃的闹这么大动静?” 花怜月勾唇一笑,慢条斯理的反问道:“昨夜我还是你们二皇子的座上客,被美酒佳肴心伺候着。今夜你们就敢拿这些狗都不吃的东西来忽悠我,难道我不该闹吗?” 其科尔被这话噎的直翻白眼,居然一个字都反驳不了。他悻悻的冷哼一声,随即不甘的闭上了嘴。 本来他只是因为输给了凤七,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花怜月出气。那些硬面饼也是库拉为了讨好他,特意拿来消遣花怜月的。只是他们都没想到,花怜月是真敢撕破脸皮闹呀! 花怜月自然不是真的无聊到为了一口吃的,闹这么大动静。她只是想要探查他们的底线,想要明白自己的生死,对他们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将眸光移到一旁狼狈不堪的库拉身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现在已经是不言而喻了。原来自己这条命,目前还是极为珍贵的。既然如此,她又为何要受这俩人的鸟气。 不过照目前情形看来,她似乎又弄明白了一件事。原来眼前这二人,也并不是完全一条心。 惊魂未定的库拉正抚着胸口大口喘息着,对上花怜月清冷带笑的黑眸。库拉却莫名从心底升起一股子寒意,让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马车外,终于升起袅袅炊烟,花怜月也吃上了库拉亲手烧制的晚饭。虽然只是简单的面饼肉汤,却不再难以下咽。 不过花怜月舌尖被自己咬破了,吃东西的时候难免会感到疼痛,于是这顿饭她依旧吃的呲牙咧嘴,十分辛苦。 填饱了肚子,库拉又取出一枚安息丸。这次花怜月倒是没什么,极痛快的吃了,很快她又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库拉其科尔虽不敢再为难她,那安息丸却是每日必吃的,于是花怜月都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也许睡得时间太长了,也许是马车颠簸的太厉害了,她每次清醒时都觉得腰背酸疼,全身不出的疲倦难受。 直到第五日,她再次醒来时,却奇异的发现自己并不在晃动的马车上,而是躺在一间石室中。 花怜月煽动着细密的睫毛,好奇的四下张望着。这间石室,却并不是那种用来关押犯人的简陋石室。整个被打磨的光可鉴人,十分精美。就连圆形屋顶上都雕刻着让人眼花缭乱的动物花鸟图案,还镶嵌着不少奇珍贵的珠宝,看上去十分奢华。 冰凉的石板地面上铺着大红镶金丝的绒毯,黑漆长几上的一对耸肩美人瓶**养着盛开到极致的花朵。难怪醒来后,她就感觉有淡淡的花香在鼻端萦绕。 花怜月动了动身子勉强坐起,脑袋里却传出针扎般的疼痛。她皱起眉头,抚着额角,发出一声呻吟。 “你总算醒了!”门口传来欣喜的声音。 花怜月愕然的循声望去,却见一个极为年轻,也极美的少年。 他大概十七八岁的模样,身材挺拔消瘦。穿着轻薄飘逸的白色长衫,肌肤细腻莹白,整个人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的玉人。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的感觉。 少年手中捧着一束新摘的蔷薇花,快步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到长几前,取下花瓶中的残花,换上新摘的野蔷薇。 他歪着头仔细瞧着在花瓶中怒放的野蔷薇,墨玉般的头发垂在胸前,眉头却轻蹙着,似乎并不太满意。沉思片刻,他拿起一旁的竹剪,将蔷薇多余的枝叶剪掉。再次左右端详一番,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花怜月一直在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不得不他除了俊美,手也很巧。略显杂乱的蔷薇花束被他这么随意的修剪一番,立刻变得疏落有致,漂亮了许多。 鲜花配美人,真是让人感觉赏心悦目。虽然这个美人是个少年郎,却并不影响花怜月赏美的雀跃心情。 见到少年放下竹剪,轻轻侧转头朝自己这边看来。她微微一笑,毫不吝啬的夸赞道:“这束蔷薇修剪的很漂亮,你比这束蔷薇更漂亮。” 少年显然没想到花怜月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他愣了愣,才露出雪白的牙齿微笑道:“谢谢!” 他快步走过来,在花怜月身边坐下。自然而然的伸手在她额上探了探,道:“可是哪里不舒服,在下略懂得一些医术,可以帮你瞧瞧。” 窗外的阳光斜斜的映照在他毫无瑕疵的俊脸上,漆黑的眸子里闪耀着细细碎碎的光芒。花怜月难得的老脸一红,随即干咳了一声,放低了音调柔声道:“没有,只是躺的时间太长了,浑身有些难受而已。待会活动活动也就没事了。” “对了,不知阁下如何称呼?这里又是哪里?” 少年轻笑出声,眉眼间不经意间展露的妖娆风情,让花怜月的少女心如鹿般乱撞起来。 不得了,不得了,花怜月一边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边不自在的移开了眸光,居然不敢再继续与他对视。 就听少年柔声道:“你可以叫我羽曦。” 花怜月皱了皱眉,道:“你姓羽?难道你也是北冥的皇子?” 羽曦摇了摇头,浅笑道:“我是一个父母不详的孤儿,老北冥王收养了我,所以赐予我羽姓。虽然宫里的人嘴上都称呼我一声七皇子,其实没人把我当成正经的皇子看。” 花怜月听的一愣一愣的,就听他继续道:“其实这里是哪里我也不清楚,老北冥王仙逝后,也不知是谁将我弄昏了送到这里,这大半年来,也没有机会出去过。” “没有机会出去?”花怜月眨眨眼,好奇的问道:“那我是怎么来的?” 羽曦摇摇头,困惑的道:“我也不知道,清晨起来就见你在门口昏睡,于是我就将你抱了进来。” 花怜月一下子跳了起来,她一叠声的追问道:“怎么会就我一个人?你没看见库拉,没看见其科尔?” 羽曦一脸糊涂的道:“其科尔我认识,他是北冥的神跤手,是二哥的手下。以前二哥常常带我去看其科尔与人摔跤。不过算起来,我也有一年多没见过他的。至于你嘴里的库拉,我可不认识,也没有见过。” 花怜月不死心的继续追问道:“这里除了你以外,还有旁人住吗?” 羽曦再次摇头道:“这里除了我再没有旁人,就连你也是这大半年来,我第一次见到的外人。” “这究竟是个什么鬼地方!”花怜月握紧了拳头嘶声怒吼道。 羽曦见她神情激动,不由有些害怕。他稍退了两步,声道:“你若是想知道,我可以带你出去看看。” 半个时辰后,花怜月就站在一处悬崖前,心翼翼的探头往下看去。只见下方一片白雾袅绕,居然深不见底。她又抬起头,满眼高耸入云的苍翠陡峭。他们所处的位置,居然是在一处孤峰正中间突出的一大块空地上。 羽曦居住了大半年的石室是从山壁上直接开凿出来的。而且除了居住的卧室外,厨房,库房,大厅皆一应俱全。 这里果然是不需要把守的然牢房,花怜月可以肯定,自己没这么大面子,能让羽广特意大费周章的开辟出这处地来。 她再次好奇的打量着身侧的羽曦,他是如此年轻,羞涩,人畜无害。而且他只是老北冥王捡回来的孩子,根本不会参与他们皇子之间的王位之争,羽广为何要大费周章的将他秘密软禁在这里。 估计也是因为这隐在孤峰之中的几间石室极为隐蔽,根本不会被外人知晓,羽广才会临时起意,将自己也送到这里囚禁起来。 难怪库拉会一直给自己吃安息丸,哪里是怕自己趁机逃走,分明是怕她记住这条路线,会将这个石室及羽曦的下落泄露出去。 “花姐姐,你在想什么?”大概是许久没有与人话了,羽曦显得极为热络。不管花怜月问他什么,他都会据实以告。甚至她不问,他也会滔滔不绝的个不停。 花怜月随口道:“我在想,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每都吃什么!” 羽曦笑道:“这里看着空旷,后面却有一处山泉,每都有鱼虾随着泉水一起冲下来。这山壁上还有各种果树,时常会有成熟的果子掉下来。最主要的是,每都有人在高处用竹筐将我所需的食物,衣物,木炭等生活用品放下来,所以根本不用为吃食发愁。花姐姐可是饿了?待会可以尝尝我的手艺。” “竹筐!”花怜月猛地眼睛一亮,她一把抓住羽曦的衣袖,急切的问道:“你是,其实你这里并不是完全与世隔绝,每都有人用竹筐给你送食物下来?” “不错!”羽曦乖巧的点头。 “太好了!”花怜月喜笑颜开的道:“咱们可以利用这些竹筐逃出去!” 第二百零一章 搭伙 “不用想了!”羽曦淡然一笑,道:“初来时,我曾经想过许多法子逃命。也试过躲在竹筐里,等着上面之人将我拉上去。可惜他们十分警惕,只要感觉到竹筐里的重量有一丝不对,他们就会割断竹筐上捆绑的绳索,一点机会都不肯留。” 花怜月闻言面上难免露出失望之色,羽曦极为贴心的道:“花姐姐,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一时半会想不出好主意,就暂时将此事放到一边。不妨先弄些饭菜,给你填填肚子吧!” 花怜月的肚子里适时的发出一阵咕噜声,她满脸尴尬的捂住肚子,讪笑道:“这些确实没吃上一顿好饭,能吃上一口热乎的,倒是求之不得!不过你可是堂堂的北冥七皇子,给我煮饭,合适吗?” 羽曦轻笑道:“你跟我来!吃过了,才知道合不合适” 羽曦带着花怜月去山泉池里捞了一条肥硕的鲤鱼,半盆子虾,石头搭的灶房里还存着鸡蛋,猪肉及各色菜。最让花怜月高兴的是,她居然在灶房的角落里找到一缸子白花花的稻米。 花怜月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米饭了,在她的强烈要求下,羽曦特意煮上了白米饭。只是看着白衣翩翩,黑发飘飘的羽曦,站在灶台旁挥舞着锅铲,将一锅子澄黄的鸡蛋炒得热火朝,怎么看怎么感觉有些亵渎。 花怜月往灶台里填了几根木柴,然后双手托腮,望着脸颊被热气熏红的羽曦,笑道:“你看你,不但身份尊贵,长的又好看,还这么会烧菜,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吧!” 羽曦抬起波光潋滟的眸子,瞥了她一眼,道:“花姐姐,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这是骂我呢!” 随即他又淡淡的道:“七皇子这个身份本就是虚的,不提也罢!如果能够选择,其实我情愿在亲生父母身边长大,哪怕他们是最普通的牧民。而且我也不想长成这幅模样,可惜皮囊是爹娘唯一留给我的,我没得选择也不能破坏!” 他低垂着眼眸,语气中有挥之不去的忧伤,也有不可忽视的自我厌弃。 花怜月一滞,发现自己似乎又知道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羽广为什么要把毫无利益关系的羽曦神神秘秘的软禁在此,难道 她打了个寒颤,不自在的甩了甩头,将脑海里冒出的龌蹉念头通通甩了出去。不过眼前这个神仙般的玉人儿,的确很容易让人升起独占的欲望。 花怜月默默的往灶膛里又填了一把木柴,橘红的火苗不断的舔着锅底,大铁锅里热气腾腾,不断有成品出锅。炒鸡蛋,红烧鱼,清炒虾仁,蘑菇猪肉汤,还有一碗叫不出名字的红叶绿杆野菜。据,这些野菜还是羽曦大清早亲手从山崖边摘的。 虽然都是寻常菜色,却已经让花怜月垂涎三尺,毕竟这些东西可比面饼肉汤强太多了。 盛了两碗晶莹的白米饭,花怜月招呼羽曦一起来吃。羽曦洗净双手,却端起一杯茶水慢慢抿着,笑道:“我每只吃一顿,这些都是做给你一个人吃的。” “我一个人吃?”花怜月笑了起来,道:“我一个人也吃不下这么多呀!就算你不饿,多少也陪着我吃一口。一个人吃饭,最没滋味了。” 羽曦神色一动,颇为感触的道:“不错,一个人吃饭,就算是龙肉也吃不出滋味来。”他终于放下手中的茶杯,矜持的在花怜月对面坐下。 花怜月忙将干净的竹箸塞进他手中,笑道:“这才对嘛!” 这顿饭花怜月吃的极为舒心,羽曦虽然在一旁作陪,却吃的很少。 花怜月在心里数了数,他就吃了两片菜叶,一枚虾仁,一筷子鸡蛋而已。就算是这一点东西,他都咀嚼的十分缓慢,吞咽的十分困难,就像在吃下间最苦的毒药。 花怜月愣了愣:难怪他会如此清瘦飘逸,原来有厌食之症。 以前她与大双双南海北四处游历时,曾经见过一个患厌食症的女子。她本是一户富贵之家的正经夫人,成亲六年,为府里生下了三位少爷。当第三位少爷出身后,她的身材已经严重走样,再也不能回复以前的曼妙身姿。 而这家府里的老爷偏偏喜欢身姿轻盈如燕,能做掌上舞的妙龄少女,于是连着纳了好几房姬妾,将为他辛苦养育了三个儿子的正经夫人,彻底丢在了脑后。 那位夫人因为不甘心被冷落,想要减去身上多余的赘肉,恢复到生产之前的最佳状态。也不知是不是太过心急,这位夫人最开始是每顿喝一碗浓粥,喝了几后发现效果并不明显。她立刻减少到一两碗浓粥,到了后来,居然走火入魔到每只喝一碗清可照人的薄粥。 时间长了,她身上的赘肉慢慢消失了,她也悲哀的发现自己吃什么吐什么,除了一些清水什么都吃不下。整个人也由原本略显富态的少妇,最后瘦成了一把骨头。就连头发都大把大把的脱落,就像是上了年纪的老妪。 最后数日她水米未沾牙,守着一桌子佳肴美味活活饿死了。 花怜月记得自己对柳义良提起此事时,他就过,那位夫人应该是生病了,就叫厌食症。本来慢慢调养还能救回来,可惜她自己,包括她的老爷,都认为这是丢人之事,不愿意声张求医,才会落个守着无数美食将自己饿死的下场。 不过面前的羽曦明明是年华正盛的青春少年,他本该热情张扬,本该活波健康。他却被长时间的软禁在此,想必每一都过得孤独痛苦,所以现在连吃饭都变成了一种煎熬。 想到这里,花怜月动手添了一碗蘑菇猪肉汤,她还细心的撇去汤上漂着的浮油,然后将碗推到他面前,温柔的笑道:“既然不喜欢吃菜,就喝一碗汤吧!我尝过了,你的手艺很好,这些汤水极为鲜美一点都不油腻。” 羽曦望着面前的汤,形状完美的眉头微微皱起。 花怜月还在笑嘻嘻催促:“乖,快些喝!” 羽曦的性子十分温顺,似乎并不会拒绝人。尽管他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还是在她的殷切注视下,端起了汤碗口口的喝着。半个时辰后,总算有一半汤水进了他的肚子。 花怜月却足足吃了三碗饭,最后一碗还是拿蘑菇猪肉汤泡着,几口扒了下去。咽下嘴里最后一颗饭粒,她摸着圆鼓鼓的肚皮,满足的打了个饱嗝后,傻笑道:“到底是吃惯了白米饭,什么都没有它实在。” 顿了顿,她又得意的道:“其实你花姐姐我做菜的手艺也不赖,下一顿换我掌勺,让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羽曦只是微笑,却紧抿着嘴没有话。 也许是吃饱了,被风一吹,她就有些昏昏沉沉的犯困。于是和羽曦招呼了一声,她就打着哈欠回到石屋里,合衣躺下准备打个盹。 刚刚迷迷糊糊有些睡意,却耳尖的听见外面隐隐传出奇怪的声音。睡意瞬间褪去,花怜月猛地翻身坐起,她沉思片刻,终于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寻着声音一路寻找,她很快看见玉人般的羽曦,正扶着一棵大枣树,狼狈的弯腰呕吐。他黑瀑般的长发倾斜而下,遮住了半张脸颊,也遮住了他的视线,所以并没有看见花怜月就在不远处凝视着自己。 他本就没吃什么东西,吐出的也是些清水而已。可是花怜月知道,这样的呕吐才是最难受的。没想到他厌食的症状居然如此严重,花怜月呆呆的看了一会,终究没有上前打扰,而是选择静静转身离去。 回到石室中,她躺回榻上沉思,直到听见他轻盈的脚步声重新响起,逐渐靠近,她才缓缓闭上眼睛。没多久,她居然真的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清醒过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却看见羽曦正站在窗下的书案前提笔做画。花怜月轻咳了一声,从榻上坐了起来。 听见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羽曦回眸一笑,温柔的道:“花姐姐,你醒了!” 花怜月忙捂住眼睛,一叠声的道:“打住打住,不要这样对我笑。” 羽曦一呆,轻蹙眉峰,有些委屈的道:“为什么?” 花怜月嘿嘿讪笑道:“我怕忍不住,万一对你做出什么不好的事,你可就吃大亏了。” 羽曦再次呆了呆,随即轻笑起来,道:“花姐姐,你真有意思!”他又回过头,重新沾满墨汁,再次低头在长长的宣纸上勾勒起来。 花怜月抱着薄毯坐在榻上发愣,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每都会给自己找许多事情做,尽量让日子过得充实丰满。可此刻,她吃饱了,又睡足了,却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 直到现在她才能稍稍明白,羽曦这大半年过得究竟是什么日子。 她抓了抓头发,没话找话的道:“你在画什么?” 羽曦头也没回,道:“我在画云雾!” 云雾?还真是虚无缥缈!不过适合那些仙风道骨的老神仙,你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郎要弄得这么高深莫测做什么。 花怜月眼角抽了抽,干笑道:“不错,不错”至于到底是什么不错,她也不出来。顿了顿,她又忍不住提议道:“为何你不去画那些鱼虫鸟兽,或者山水,古树也行呀!” “那些俗物都画腻了!”羽曦回眸淡淡看了她一眼,又重新拿起笔蘸满了墨汁,道:“这云雾缥缈不定,每次一抬头,它都能变幻出一番新的景象,才能让我感觉原来自己还是活的。” 花怜月有些傻眼,她没想到他的思想已经悲观至此。难道他已经认命,已经开始等死了吗? 她想了想,试探的问道:“你每日除了画画,还有什么旁的消遣吗?” 他停笔想了想,道:“除了画画,也就是下棋”随即他又轻笑出声,道:“不过我最常做的,却是将竹椅移到门口,躺在上面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空云卷云舒,日月星辰轮番替换,一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花怜月闻言,暗暗咂舌。这位仁兄完全就是要成仙的节奏了,难怪一只吃一顿饭,照这种活法,可能他几不吃饭都是常事。 花怜月莫名感到心疼起来,她从床上爬起来,几步来到他身后,道:“睡得多了只怕晚上会走困,你也别画了,索性陪我到外面去转转,顺便看能不能找些新鲜食材。” 这块囚禁了他大半年的峭壁,他闭着眼睛都能转一圈回来,实在提不起兴趣去闲逛。然而花怜月那双亮晶晶的眸子里,透出隐隐期待,让他实在不好意思拒绝。 羽曦眨眨眼,只得放下手中的毛笔,无奈的道:“外面就那么大一块地方,不是带你都走遍了嘛!哪里会有新鲜食材。如果你想要什么可以写张纸条,明清早放进竹筐里。除了酒以外,他们什么都会答应,而且不出一个时辰就能送下来。” “有求必应,那可要好好想想明该吃什么!”花怜月摸着下巴,喃喃道:“明日我想要燕窝,虫草熬汤。再来一百条鸭舌油炸,一百条鳜鱼的鱼腮软肉清蒸,一百条猪尾巴红烧,一百只鹅掌油浸,一百朵干桂花泡茶。顺便再弄一百只鹦鹉来陪我话。” 羽曦呆了呆,反问道:“你是认真的?” 花怜月白了他一眼,道:“我倒是想认真,可上面那些人能在一个时辰内将这些弄来?” “不知道,不过我们可以试试!”忽而羽曦展颜一笑,喃喃道:“一百只鹦鹉陪着话,这个主意不错,我以前怎么没有想到。” 这回轮到花怜月呆住,反问道:“你是认真的?” 羽曦斜斜瞥了她一眼,道:“这些食材你张口就来,想必是拿手的,我当然想尝尝。等等,让我先记下来,明日送上去,不定真能将这些东西弄来。” 他将快要完工的画卷丢到一边,兴致勃勃的另取了一张空白的宣纸认真记录起来,他甚至将一百只鹦鹉也记了上去。 花怜月无奈的一拍额头,她已经开始幻想,这处巴掌大的地方,若是真挂了一百只鹦鹉,会是何等壮观的场景。 第二百零二章 飞来之鱼 “其科尔将军!”库拉站在孤峰顶一所不起眼的木屋前心翼翼的呼唤。尽管她伸长了脖子,却不敢擅自往里踏进半步。 “何事?”屋子里传出其科尔打雷般的声音。 “七皇子送了便签上来。” “进来吧!” 七皇子羽曦虽然不是老北冥王的亲子,却深得羽广的宠溺。羽广虽然将他软禁在此,却派出自己最信任的护卫头领负责看守。并且三令五申,必须有求必应,不能让羽曦受一点委屈。不但要保证他的安全,还要严守秘密,严禁将他的行踪泄露出去。 因为羽曦温顺的性子,让这个任务看来很简单。真正执行起来,却颇具难度。 别的不,就是开春以来,他的饮食日渐减少,有时连着好些都不会向他们索要食物。最长的一次是十,那些暗中守在这里的护卫头领几乎是度日如年,食不下咽。生怕崖下的那位祖宗会把自己给活活饿死。于是到了半夜就溜下去查看一番,亲眼见到他还在喘气,那护卫头领才能回去放心睡觉。 不过羽曦那张日益消瘦的脸,还有越来越糟糕的身体状况,还是让那侍卫头领头疼不已。他如今瘦削的一阵风都能吹走,万一哪不心染上什么毛病一命呜呼了。那这里所有的护卫都只能洗干净脖颈,等二皇子亲自来砍了。 这次其科尔送花怜月过来,顺便接手他的任务。那护卫头领如释重负,立刻收拾包袱一阵风似的跑了。倒是把不明所以的其科尔吓了一跳,还是其余的护卫将羽曦目前的状况对他大致了一下。其科尔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接下了一个烫手山芋。 “没想到这姓花的一来,七皇子也跟着活过来了。”其科尔穿着寻常的百姓的服饰,满头辫披散着,正端着褐色的粗瓷碗喝酒。见到库拉进来,他伸出熊掌般的大手,道:“拿来看看,这位祖宗想要些什么。” “燕窝,虫草什么?还要一百条鸭舌,一百条鳜鱼,一百条猪尾巴,一百只鹅掌”其科尔一口老酒喷了出来。他抹着嘴角边的酒沫子,诧异的道:“我没看错吧?还有一百只鹦鹉,做什么是准备开鸟园子,还是准备杂耍?” 库拉赔笑道:“大概是七皇子写错了,一百只鹦鹉放在一起,吵也吵死了。” 其科尔点点头,沉声道:“不错,一定是弄错了。别的东西虽然刁钻,却也不难弄到。这一百只鹦鹉” 一旁的护卫忙低声提醒道:“其科尔将军,二皇子可有命令,必须对七皇子有求必应。” “真是麻烦”其科尔郁闷的抓抓头顶的辫。忽然眼睛一亮,他露出一口黄牙,意味深长的对那护卫道:“过来,我告诉你们该怎么办” 花怜月双手枕在脑后,嘴里叼着一根长长的狗尾草,躺在石室外一块平滑的岩石上,望着头顶翻滚的云层发呆。 她已经将对面那棵酸枣树上的青色果子,仔细数了三遍。数的她哈喇子都流出来了,却连一个时辰都没有熬过去。 她对面,羽曦已经摆好了棋盘,自己跟自己下棋呢!这种左脑对右脑的玩法,太过费脑,不过确实很能消磨时间。 花怜月实在太过无聊,于是放弃了数酸枣这样有益身心健康的消遣。 她侧过身子,单手支着脑袋,不满的对羽曦发问:“你不是一个时辰内他们就会把东西送来吗!这马上就要一个时辰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羽曦指尖捏着一颗黑色棋子,望着棋盘沉吟了半,才缓缓的落下去。随即他又捏起一颗白子,一边思考着如何布局,一边随口答道:“你要的东西那么刁钻,估计他们也要费点心力才能弄到,此刻上面那些人大概正在磨刀赫赫剁猪尾呢!” 花怜月噗嗤一笑,道:“我也是随口一,谁知你就会当真了,这口黑锅我可不背。”顿了顿,她又好奇的道:“你被他们软禁了这么久,难道就没有向他们要求过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羽曦“啪”的一声将白子落下,随即得意一笑,开始收棋盘中被困死的黑子。他一边收,一边道:“奇怪的东西倒是没有要求过,不过我曾经向他们要了一条狗,还有一只猴子作伴。” 花怜月兴致勃勃的问道:“狗也就罢了,你怎么会想到要一只猴子?”她简直无法想象,飘然若仙的羽曦一只手牵条狗,肩膀上坐只猴子是什么模样。 羽曦终于抬起潋滟如波的双眸,淡淡扫了花怜月一眼。他勾起唇角露出一抹颠倒众生的浅笑,慢条斯理的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觉得猴子和人很像吧!那时就觉得养只猴子就像多个人作伴。” “这类动物都挺好养的,也通人性,倒是能给你做极好的陪伴。”花怜月翻身坐起,拍拍身上的尘土,饶有兴致的道:“别下棋了,带我去看看你的猴子还有狗!” 羽曦却再次将头低下,他捏起一颗黑色棋子,随口道:“不用看,它们早就不在了。” “怎么会不在?”花怜月皱眉道。 羽曦头都没抬,淡淡的道:“原本我也是这样想,可惜连它们也嫌弃这里太寂寞,只养了三,它们就一起抛下我私奔了。” 私奔? 花怜月一阵风中凌乱,显然对这种跨越种族的恋爱,感到接受无能。 俩人正闲聊间,一条尺余长的鳜鱼忽然从而降,跌落在羽曦的棋盘上。它肥硕的身子在棋盘上剧烈的跳动着,将原本黑白分明,厮杀惨烈的棋局,给破坏的干干净净。 见过下雨,下雪,下冰雹。花怜月还从未见过上有鱼掉下来,她惊愕的张大了嘴。 羽曦已经迅速站起,拉着花怜月躲到一旁,就见又有好几条鲜活的鳜鱼,噼里啪啦的从高处落下来。落在棋盘,岩石,地面,到处是黏糊糊亮晶晶的鱼鳞,还有一股子浓郁鱼腥味。 花怜月惊魂未定的道:“怎么回事?这鱼怎么还能从上掉下来。” 羽曦噗嗤一笑,道:“你忘了昨日过,要一百条鳜鱼的鱼鳃肉清蒸吗?他们这是给你我送鱼来了”他话音未落,又有一条鳜鱼从而降,从他的肩头哧溜一声滑下去,毫不客气的在他素白的衣襟上留下一大片亮晶晶的腥臭粘液。 “哈哈哈还傻愣着做什么,快走!”花怜月大笑着拉着狼狈的羽曦,穿过灾难般的鱼雨,逃进石屋中避难。 一盏茶的功夫后,听外面没有声音了,花怜月才心翼翼的从石屋中探出头来张望。就见石屋前的空地上,凭空多出了许多满满当当的竹筐。里面都是花怜月昨随口提出的各种食材,堆在一起如座山。那些鳜鱼大概是太过鲜活,才会在下降的途中从竹筐中跳出来,下了这么一场莫名其妙的的鱼雨。 花怜月挠挠脑袋,脑中灵光一闪,她转头对羽曦询问道:“你这附近是不是有城池?他们才会如此轻易的在一个时辰内,将咱们要的这些东西准备齐全。” 羽曦望着外面的盛况,正头疼的蹙着眉尖。闻言愣了愣神,道:“我没想过,不过听你这么一,倒是极有可能!” “肯定是!”花怜月一拍巴掌,极为笃定的道:“你想想,这些东西虽然不算珍贵,可也不是随手可得。若是没有一座物资充沛的城池撑着,绝对做不到一个时辰内准备齐全。” 羽曦心不在焉的点点头,随即指着外面满地的鳜鱼,苦着脸道:“城池什么的,离咱们太远,暂时不要想了。还是看看这些鱼该怎么办吧!咱们就算将胃撑破了,也吃不下一百条呀!时间一长,它们可都会臭了。” 虽然这些鳜鱼最长的不多尺余,的也就巴掌大,可一百条也够吓人的。花怜月也不可能真的挖它们的腮肉清蒸。于是招呼羽曦一起,将那些还在张嘴呼吸的鳜鱼,全都倒进了后面的山泉池里。 她一边急急忙忙的来回运送鱼筐,一边苦笑着对羽曦道:“我们这样算不算自找麻烦?” 羽曦将碍事的长发撩至身后,回眸抿嘴一笑,打趣道:“一百条鱼而已,这池子够大容得下,倒是不算什么。我现在极为期待那一百只鹦鹉,当它们同时在这悬崖壁上叽叽喳喳的乱叫,会何其壮观。” 花怜月咬牙切齿的恨声道:“他们要真敢送一百只鹦鹉来,我就全把它们放生了。你还是想想一百只鹦鹉同时从这山谷中飞出去,是何其壮观吧” 忽然,她脚下一滞,喃喃自语道:“飞出去飞出去”她一拍脑门,惊喜的道:“对呀!先前怎么没有想到,可以飞出呀!” 羽曦疑惑的望着自欣喜若狂的花怜月,好心的提醒道:“鹦鹉有翅膀可以飞,咱们可没有翅膀,是飞不出去的。” “你傻呀!”花怜月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你见过信鸽吗” 羽曦并不笨,被花怜月这么一提醒,他恍然大悟道:“你是将这些鹦鹉当信鸽用?” “不错!”花怜月得意洋洋的道:“他们可以控制咱们,却没有办法控制这些鹦鹉。你不是喜欢画画吗,就将这里的景色画在薄娟上让鹦鹉带出去。这孤峰的后面一定是座不的城池,若是能有一只鹦鹉带着你画的薄娟飞进城里,就等于将咱们的消息泄露出去了。” 羽曦皱皱眉,反问道:“那又如何?” 花怜月脸上得意的笑容一滞,有些不明所以的望着他。他移开双眸,望着远处翻腾如烟的薄雾,苦笑道:“你觉得谁会关心一个无权无势之人的下落?” 金色的阳光透过薄雾,洒在羽曦俊美的脸上,时明时暗变幻莫测。他的双眼微微眯起,显然又习惯性的陷在强烈的自怨自艾中。 他被软禁的这大半年,虽然也想过很多法子想要逃出去,却从未想过,要将自己的行踪泄露出去,因为他实在想不到,老北冥死后,还有谁会费尽心机寻找自己。 在他的脑海中,当然是自我否定的。 毕竟没有希望,自然也不会有绝望! 花怜月看着他,忽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羽曦眉头一挑,不服气的道:“难道我错了吗?” 花怜月摇摇头,耐心的道:“虽然不知道为何你年纪,思想会如此悲观。不过你自己仔细想想,若是真没人关心你的下落,羽广又为何要大费周章的将你藏在此处。还心翼翼的呵护着,一丝都不敢怠慢。” 羽曦神色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愣怔良久,白皙如玉的脸颊竟然慢慢染上一丝红晕。半响后,他却轻轻叹息一声,眸中竟然慢慢升起氤氲的雾气。 他眸子稍稍移动,却与花怜月亮闪闪的眸子对上。就见她满眼八卦,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可是想起了什么?” 羽曦微微抬起头,看着远方,悠悠的叹了一声,道:“若是以前,我相信会有人想尽办法都要找到我的下落,可是现在”他鼻子轻轻一哼,没有继续下去。 “好吧!你非要认为所有人都遗弃了你,我也没有办法!”花怜月耸耸肩,道:“不过,有很多关心我的人,一直在外面拼命寻找我的下落。我可不能让他们等久了,一定要想法子早些将消息送出去。” “都是些什么人?”羽曦下意识的问道。 “很多!”提到这个,花怜月双眼异常明亮。她扳着手指数到:“我的家人,我的朋友,还有我心爱之人!”话音未落,她的双颊已经飞上两抹羞涩的红晕,倒是让羽曦艳羡不已。 “就算是为了他们,我也绝对不能在此坐以待毙。”花怜月腰背挺的笔直,眉眼间的羞涩虽然没有完全褪去,却恢复了锲而不舍的坚定。她握紧了拳头,一字一顿的道:“我不能长久的待在这里,一定要尽快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 羽曦神色一动,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就听他断然道:“花姐姐,你只管放心,我一定会全力帮你逃出去。” 第二百零三章 鬼神显灵 在两人殷切的期盼中,一只深褐色的竹筐被拇指粗的麻绳吊着,缓缓的由上而下,落在地面上。 未等竹筐放稳,花怜月就兴高采烈的扑了过去,里面装的果然是她心心念念的鹦鹉。黑豆般亮晶晶的眼睛,头上是黄白相交的羽冠,身上是蓝黑相间的羽衣,尾巴却是耀目的朱红色,像扇子般撒开着。 这只五彩斑斓的东西,被一根细细的锁链束缚在鸟笼子里,它不时展开翅膀嗷嗷叫着,做出傲然欲飞的模样。在它脚底下是半筐子只有拇指大的鸟蛋,有几个还被东西给啄破了。裂开嘴的蛋壳,黄白相间的蛋液,似乎正在对花怜月发出无情的嘲笑。 “这就是一百只鹦鹉?”花怜月站在竹筐前,完全傻了眼。 羽曦见她半没有动弹,忙跟过来瞧一眼,见到那只不断扑扇翅膀的傻鸟也是一呆。渐渐的,他一张俊脸渐渐有些发红,他忙用牙齿咬住下唇,却没有什么效果,慢慢的连耳根子都已经红透。 花怜月瞥了他一眼,道:“想笑就笑,憋得这么辛苦做什么!” “哈哈哈”羽曦终于忍不住,指着那筐子鸟蛋与那只不明所以,扭着脖子一个劲瞅他的东西狂笑不已:“究竟谁这么有才,咱们明明是要一百只鹦鹉,居然送一百只鸟蛋下来。想做什么?是要咱们自己把鹦鹉孵出来吗!哈哈哈” 花怜月没理他,她将鸟笼从竹筐里取出来,用手指逗了逗那只开始张嘴乱叫的鹦鹉,没好气的道:“咱们的计划全落空,你还笑得出来。” 羽曦笑声一滞,他抬起已是氤氲迷蒙的双眸望着她。 就见她磨着腮帮子,瞪着里面开始炸毛的鹦鹉,咬牙切齿的道:“别以为这样就能难住我,没有鹦鹉,我一定还可以想到别的办法。”她提着鸟笼子,转身往石室走去。 羽曦用手指抹去眼角笑出的泪花,扬声问道:“花姐姐,这些鸟蛋怎么办?” 花怜月头也不回,扬声道:“煎,炸,煮都可以,你自己拿主意。” 羽曦忍着再次爆笑的冲动,将装着鸟蛋的竹筐提走了。接下来的两顿,他果然换了无数花样烧制这些鸟蛋。每每看着花怜月吃的咬牙切齿,一脸凶狠时,他就莫名有种想笑的冲动。 夜里,忽然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因为才吃了一大碗的煮蛋,煎蛋,炒蛋,加上热乎乎的蘑菇鸡蛋汤,花怜月捧着圆鼓鼓的肚子,如困兽般在石室来回走着。 羽曦看得眼花缭乱,问她在做什么。她硬邦邦的丢了两个字:“消食。”不过见她满脸郁闷的模样,就知道还在为那一百只鹦鹉落空而忿忿不平。 羽曦也不再理会她,又摆出了棋盘,开始自己跟自己厮杀。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打在地面上,就像是密集的战鼓被擂响。不时有金色的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沉闷的雷声如怒吼的野兽,在山谷间肆无忌惮的咆哮。 花怜月推开窗户,一股潮湿凉爽的气息夹杂着草木泥土气息扑面而来,立刻驱散了室内的闷热。 忽而刮起一阵山风,带着雨滴不由分扑了进来,案前的烛火被吹得拼命摇晃,满室的流苏挂饰开始叮当作响。石室顶上雕刻的那些鸟兽花虫,在烛火的映射下,仿佛活物般晃动起来。 羽曦忙丢下棋子,伸手护住摇曳的火焰。闯祸的花怜月悄悄吐着舌尖,手忙脚乱的将窗棂重新关上。原本还在肆意施虐的风雨瞬间平息,石室内恢复了寂静。 夏日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花怜月有些惆怅的托着腮,隔着窗棂望着漆黑的夜色,被雨水洗过的星子特别明亮,就像萤火虫般熠熠生辉。不断有雨滴从树叶上滴落,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一切都显得如此美好,除了那些趁着雨水停歇,嗡嗡尖叫着开始觅食的蚊虫让人格外厌烦。 花怜月“啪”的一声拍在自己的颈侧,张开手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她甚为苦恼的道:“这场雨下得,估计满山谷的蚊虫都被惊动了。这窗上糊的牛皮纸也成了烂泥,今夜只怕无法入睡了。” 羽曦想了想,道:“无妨,拿艾草熏熏,再用新的牛皮纸将窗户重新封上,什么蚊虫都要退避三舍。”他翻箱倒柜,果然找出了厚厚的一叠牛皮纸及好些艾草条。 羽曦开始手忙脚乱的糊窗户,花怜月却轻抚着那叠牛皮纸发呆。羽曦偶尔一回头,见她嘴角渐渐扬起。一扫先前的颓然苦恼,眉眼间居然溢出藏不住喜色。他不由诧异的道:“花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她得意的一笑,神神秘秘的道:“我又有法子了” 平安无事的又过了一,到了第二日的深夜,无数璀璨夺目的牛皮纸灯笼从谷中冉冉升起,它们越升越高很快越过峰顶,随着风向飘飘忽忽的往山峰后一座颇为繁华的城池飞去。 花怜月,羽曦站在石室前,仰头望着那些耀目的灯笼慢慢从峰顶消失。羽曦一脸钦佩的道:“花姐姐,你脑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多主意,为何这些灯笼能像鸟儿那样飞起来?” 花怜月微笑道:“听我爹是,这是孔明灯,是用来向上祈福的。以前我娘在世时,每到五月初五,他们就会一起出谷放灯。后来我娘去世了,这个习惯我爹却保留了下来。每年的五月初五他依然会带着我们兄妹三个一起放灯祈福。 这些灯笼可以飞很高很高,相信附近会有很多百姓瞧见。如此奇特的场景会很快在北冥传遍,我哥只要知道了消息,很快会猜到其中的意思。” 其科尔正摊着手脚在木屋中呼呼大睡,直到被护卫叫醒,他才如梦方醒匆匆赶到山谷前。有护卫指着头顶那些明亮的灯笼,惊恐的道:“将军,这些奇怪的东西全是从谷中飞出来的,也不知是不是神灵或者鬼怪大显神通。” 他会如此怀疑也不奇怪,毕竟他们谁都没听过灯笼可以如禽鸟般飞,更别是亲眼看见了。于是本能的对这种未知现象,生出强烈的敬畏之心。 其科尔的面色极为难看,不管是不是鬼神显灵,这种奇特的场景若是被旁人看见,必定会瞬间传遍北冥大地。到时不知会有多少细作来打探消息。他几乎可以预见,此处将不在平静。 “将它们射下来!”其科尔大声怒吼。 那些护卫面面相觑,他们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恐,却没有一人敢听从命令将那些漫飞舞的灯笼射下来。 “你们聋了?快些将它们射下来。”其科尔回头怒瞪着他们。 其中一个年级大些的护卫,硬着头皮上前一步,他对其科尔一抱拳,朗声道:“将军,那些灯笼飞得几乎与齐,只怕真是与神灵沟通的圣物。咱们若是贸然将它们射下来,只怕会得罪神灵,招来灾祸呀!” 其科尔眼角抽了抽,怒喝道:“不把它们射下来,若是因此引起混乱,将七皇子藏身在谷底的消息泄露出去,你们只怕等不到神灵降罪,就会先被二皇子降罪。” 他一把推开那名碍事的侍卫,举起手中弓箭,朝那些灯笼射去。其余的护卫也战战兢兢的举弓箭,欲射落那些灯笼。慌乱中却失去了平日的准头。虽然冒着得罪神灵的风险将大多数灯笼射下后,还是有一部分乘着夜风渐渐消失在山后。 其科尔怒气冲冲的将手中弓箭丢到身后护卫手上,他厉声吩咐道:“速将此间发生的事,飞鸽传书给二皇子。请他尽快示下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是!” 有护卫得了令,立刻下去准备飞鸽传书。其余的护卫还聚在一起,惊恐未定的窃窃私语。忽然有人指着远处惊叫道:“快看,咱们射下圣物,果真有神灵降罪了。” 其科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却见山顶处冒出了股股浓烟,紧接着是星星点点的火光。很快的,星星点点的火光变成了熊熊大火。这无遮无掩的火光,纵然隔得老远,也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摇曳的火光照亮了其科尔阴沉不定的脸,他正在快速思考着对策,却见那些护卫已经惊恐的跪倒一片。他们冲着大火燃烧的方向连连磕头,惊恐的祈求神灵原谅。 除了那些侍卫,山下城池中早起的百姓已经发现了这诡异的景象,百姓们奔走相告,很快整个城池都轰动了。从未见过此情此景的百姓们,大多与那些侍卫一样,当即跪下磕头,祈求神灵原谅。 也有不少信鸽,从城中各个角落飞出,飞向各自的主人。 而引起这场骚动罪魁祸首,已经打着哈欠,回去补觉了。 第二日清晨,其科尔终于出现在石室前。 花怜月躺在铺上拥着薄毯呼呼大随,羽曦则合衣躺在门口的长椅上。听见其科尔特意加重的脚步声,他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其科尔将军?”羽曦翻身而起,望着面前的其科尔发愣。没想到只是简简单单的牛皮灯笼,就逼得其科尔不得不现身。羽曦自己都没有缓过神来,一时也不知该对这位昔日的朋友什么。 “七皇子!”其科尔恭敬的对他一抱拳,算是行了一礼。 顿了顿,其科尔颇为不满的道:“此处是二皇子用了一年时间,花了无数人力,财力,才建成了隐蔽之所。没想到昨夜那些飞出去的牛皮纸灯笼,瞬间就让二皇子这番心血全部付之东流。七皇子居然还能气定神闲的睡觉,在下实在佩服。” “原来囚禁我的居然是二哥!” 羽曦这大半年一直是浑浑噩噩,直到花怜月告诉他,是羽广将她送来囚禁的,他还不是完全相信。毕竟二皇子羽广,是诸位兄弟中对他最亲近的一个。 除了平素那些好吃的好玩的,不断往他寝宫送外,还时常带着他四处游山玩水。羽曦真的不愿意相信,二哥是那个软禁自己大半年的罪魁祸首。不过,二哥身边的第一高手其科尔都出现在他眼前,并出怨怼之语,他不相信都不行了。 想到亲厚的二哥如此对待自己,他心中不由升起万念俱灰的凄凉之感。羽曦因为身世的关系,本就是敏感,易惊,思想悲观,此刻更是受了巨大的打击。他一张脸苍白至极,因为情绪激动,身侧握紧的拳头也在不停的颤抖。 “不是囚禁,是保护才对!还请七皇子不要曲解了二皇子的好意!” 其科尔淡淡的回道:“二皇子想要获得王位,不得不与太子,三皇子反目成仇。他又怕七皇子会因此受到伤害,才会将七皇子请到此处。七皇子或许认为是禁锢,实则是二皇子为了保护你,不得以而为之。” 羽曦被他这番谬论给气得一滞,他抬手指着其科尔的鼻尖,喉中咯吱作响。生性腼腆的他,却不知该什么话回击。指了半后,他才抖着嗓子道:“我不与你,你让二哥来见我。” “七皇子糊涂了吧!”其科尔皱眉道:“二皇子与三皇子正在新野河边交战,这个时候怎么赶得过来。不过二皇子已经飞鸽传书过来,让咱们尽快将你送到他身边。” 羽曦乍闻终于可以离开此处,面上立刻露出喜色。再一听羽广与羽元正在激烈交战,他的眉尖又习惯性的蹙起。 “不是由太子哥哥继承王位嘛!”羽曦苦恼的道:“二哥,三哥此举违背了父王的遗愿,这可是大不孝之罪。况且北冥的国力本就有限,这场混战打下来,又不知要平白牺牲多少北冥大好男儿,真是不该呀!” 其科尔皱皱眉,没有再搭羽曦的话头,他径直走到床榻前,沉声道:“花姐,既然已经醒来,就不要继续装睡了。” 早就被惊醒,却一直紧闭双眸装睡的花怜月,不得不睁开眼睛。她翻身而起,望着其科尔,故作一脸诧异的道:“其科尔将军在什么?我怎么不明白。” “明人面前不暗话,昨夜的动静是你怂恿七皇子闹出来的吧!”其科尔冷笑道:“你可知这么一闹,为你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第二百零四章 下山 “什么杀身之祸,我怎么越来越不明白。”花怜月冷冷的反问道:“难道二皇子想要杀我?那他与我大哥之间的交易,只怕要全盘作废了。” 其科尔腮帮子上的肉狠狠颤动了几下,莫名透出一股凶狠。他冷着脸道:“花姐好算计,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使了什么妖法让那些牛皮纸灯笼飞,我却知道你盲目泄露行踪,已经为自己招来祸端。” “还请其科尔将军把话清楚了!”花怜月在桌前坐下,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她端在手中口抿着,一点都看不出慌乱之色。 “花姐如此聪慧,难道真的不知道吗?”其科尔苦笑道:“如今世人都知道你在二皇子手中,若是此时你发生任何意外,柳将军一定会将这笔账记在二皇子身上。” 花怜月神色一凝,简陋的竹杯在她掌心轻轻晃动着。半响后,她才转头对一旁的羽曦露出淡淡的笑容,道:“看来,你的几个哥哥都想要我的命呀!” 羽曦本就茫然失措,闻言更是心乱如麻。他嘴唇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都没有出来。 花怜月勾唇一笑,将手中的竹杯放回桌面。她的眸光在面色难看的其科尔身上转了几圈,笑道:“这么还真是我鲁莽了,不知二皇子接下来又准备如何安排我?” 花怜月成了烫手山芋,羽广一时还真不知该如何安置,只交代其科尔一定要护她周全。若是花怜月因为羽广的疏忽有个什么闪失,只怕本是同盟的柳固,转瞬就会成为取他性命的快刀。 其科尔想到此处,浑浊的眼睛中闪过一抹精光。随即,他沉声道:“只要花姐能够安分些,在下一定会拼死护住你与七皇子的周全。” 花怜月眸光一闪,露出一丝狡黠,她嘻嘻笑道:“那就有劳了!不过,既然要避人耳目,咱们不如乔装一番。既可以散散心,又可以避开旁人的耳目,如何?” “这”其科尔还在迟疑。 “就这么定了。”花怜月已经一拍桌子,帮他做了决定。 羽曦还在发愣,花怜月已经跳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衣袖,边摇边笑嘻嘻的道:“七皇子,起来我到北冥也有好几个月了,却没有好好游玩一番。这次下了山,你可要尽地主之谊,带我好好看看北冥的风景,尝尝北冥的美食。。” 羽曦茫然的张开嘴:“啊!” 忽而他浑身一震,惊喜的道:“你是咱们现在就可以下山了?” 花怜月,其科尔的眼角同时一抽。 “快看,是大师,大师在驱鬼祈福了。” 看热闹的人群熙熙攘攘,大人,孩都眼巴巴的看着居中一个披着五彩布衣,面戴鬼怪面具,头上插着各色鸟羽的萨满。一边诵念着经文,一边手舞足蹈的跳步扎。 萨满周围还有两个青年,穿着白衣,蓬乱着头发,脸上画着奇奇怪怪的图案充做鬼怪。这两个‘鬼怪’张牙舞爪的不断对萨满做出挑衅的动作,还时不时夸张的跳进人群,惹得大人笑,孩闹,猫狗一直叫。 人群中还有几个穿着普通服饰的老者,他们皮肤黝黑,满脸皱纹,却将各自手中的锣鼓打得热闹喧嚣。花怜月挤在人群中好奇的看着,看了半不明所以,于是向身边的一位正在鼓掌叫好的老妇打听道:“大娘,他们是做什么?” 老妇忽听有人招呼,顺声侧头望了过来。就见面前站着一个穿着藏蓝色碎花布衣,黑色圆筒裙的年轻姑娘正望着自己笑。她的打扮与周遭的普通姑娘没什么两样,头上什么饰物都没有,只简单包着布帕,看上去极为朴素,不过这姑娘长得却极为俊俏。 老妇笑呵呵的道:“他们这是‘打鬼祈福’呢!” “打鬼祈福?难道今是什么节日?”花怜月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耐心。 老妇呵呵笑道:“姑娘难道没有看到今晨的异像吗?” “什么异像?” “灯笼飞呀!” 花怜月眼睛陡然一亮,越发兴致勃勃。 “这可是鬼神显灵,上示警呀。”老妇继续神秘兮兮的道:“原本大伙都吓坏了,还好这位萨满大师法力高强,特意做了这场‘打鬼祈福’的法事,平息鬼神怒火。好” 老妇陡然的叫好声,吓了花怜月一跳,忙回头望过去。就见那位萨满大师已经诵完经文,拿出一柄寒光四溢的大刀,大喝一声往扮鬼的俩人身上砍去。 周遭响起一阵阵的惊叫,也奇怪,那大刀看似吓人实则连那两人的衣角都没有划破,偏偏每一刀下去,都会赫然出现一道刺目鲜红的痕迹。 不多时,那两人身上的白衣布满了红色痕迹。猛的一眼看上去,就像是被砍出了无数伤口般,触目惊心。 “好!”花怜月也跟着连连喝彩,她从未见过这种场景,简直连眼皮都舍不得眨一下。 “别看了,其科尔要求咱们黑之前出城呢!”她还在一个劲的拍巴掌,羽曦斜里伸出手来,拉着她就走。 花怜月被他拉得踉踉跄跄,一叠声的道:“急什么,再看看嘛!”人群太过拥挤,将她脚上的布鞋后跟都给踩扁了,包头发的帕子也被挤散了。 羽曦费了一些力气,才将她拉出人群。他一边帮她整理头上的帕子,一边声抱怨道:“都是咱俩惹得祸,却便宜了这个萨满大师,平白赚了不少香油钱。” 花怜月吐吐舌尖,嬉笑道:“走了!走了!” “切糕,好吃的切糕!”还没有走出几步,一辆卖切糕的推车又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推车半边是一块圆圆的,干干净净的石板。石板中央就是一大块黄米面,黄豌豆做的切糕。切糕的上面放着枣,青丝,桂花,核桃,杏干等各色干果甜点。 推车的另半边是一口还在冒白烟的大锅,一股香甜的气息从锅内溢出,蒸糕都是从这口大锅里做出来的。 这股气息十分诱人,不时有孩子兴冲冲的拿着两枚铜板交到摊主手中。摊主则利落的用刀切下一角切糕,用竹签插上,沾上黄色的糖粉,交到孩子的手中。 看着那个忙碌的摊主,花怜月忽然有些发愣。 羽曦眨眨眼,道:“花姐姐,你是想吃吗?” 花怜月灿然一笑,道:“好久没吃了,是想要尝尝!” 羽曦掏出一只荷包,丢到她手中,道:“想吃就去买吧!不过这种切糕太甜腻,只适合孩子吃,我可不要。” 花怜月白了他一眼,道:“谁孩子才能吃甜食了,我偏偏也喜欢。” 她抓紧荷包,径直来到推车前,道:“给我切一块!”她从荷包里翻出一块银角子丢到摊主面前。 摊主深深看了她一眼,一句话没,利落的切下一角热气腾腾的糕点,沾上糖粉递到她手中。 她笑嘻嘻的接过,转身就走。 摊主忙道:“姑娘,还要找你银子。” 花怜月远远抛下一句:“剩下的算是赏钱了!”她张嘴咬了一口手中的切糕,果然又软又甜又黏牙。当她咬到其中的异物时,眼睛蓦然一亮,忙借着擦嘴的动作,悄悄将异物藏在手心中。 摊主微微一笑,不客气的将银角子收入怀中。 花怜月才回到羽曦身边,其科尔如鬼魅了冒了出来,极不耐烦的催促道:“别耽误了,快些走!” 花怜月却理直气壮的道:“我饿了,走不动道!” “饿了?”其科尔的视线从她手上还在冒热气的蒸糕上飘过,狐疑的道:“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花怜月毫不客气的道:“走了大半,才吃这么一块切糕而已,肯定不够,我要找家饭馆好好吃一顿才行!” “你”其科尔刚想拒绝,羽曦也在一旁帮腔道:“起来,我也感觉有些累了,咱们还是找地方歇歇脚再走吧!” 花怜月的要求其科尔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可是羽曦的话,他却不敢忽视。踌躇了半后,他才不甘不愿的道:“那咱们就找地方歇歇脚。” 其科尔带的人不少,虽然都穿着平常的百姓衣裳,若是聚集在一起还是颇为引人注目。于是护卫都分散在花怜月与羽曦周边,暗中保护顺便监视俩人的一举一动。 其科尔本人因为那样鹤立鸡群的身高,怎么也藏不住,所以他一直待着马车内,尽量避免抛头露面。若不是花怜月一直在这集市上磨蹭,羽曦拿她没有办法,他也不会亲自出面催促。 花怜月随意寻了一家饭馆,借着上茅房的机会,偷偷将从切糕中吃出的薄娟打开,里面只有寥寥几个字“北边酸枣林!”花怜月愣了半响,将这块薄娟碎成碎片,丢进茅坑中。 从茅房出来,抬眼就见库拉正一脸纠结的站在门口。花怜月心中一紧,她不动声色的道:“你站在这做什么?” 库拉没有理她,捂着肚子急急奔进茅房,花怜月这才悄悄舒了一口气。 当然,除了库拉,还有好几个护卫也散在四周,因为顾忌身份没有靠得太近。花怜月自然不担心他们发现自己的秘密,于是脚步轻快的重新回到前厅。 羽曦正在细致的擦拭竹箸,他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摆上了热气腾腾的羊杂汤,酱红色的卤牛肉等常见菜色,还有一叠金黄的面饼。 见到花怜月回来,羽曦忙盛了一碗羊杂汤放到她面前,又递给她一块面饼,笑道:“花姐姐,今日先随便吃些。等回到新野,我再请你吃好的。” “新野?”花怜月心神一动。新野是北冥的都城。羽广,羽元正在新野城外的河道边开战。此刻羽曦心心念念的想要回新野,也不知等待他的是福是祸。 算了,这些不是她该操心的,还是想想怎么将固执的其科尔引到北边的酸枣林去吧! “花姐姐,你可是吃不惯,要不要让店家送些米饭过来?”羽曦见花怜月捏着面饼,一脸心不在焉,于是耐心的出言询问。 花怜月回过神来,对他笑笑,道:“不用,这些很好!”她将面饼撕成块,放进羊杂汤里泡软,口口的吃着。羽曦却只是温柔的看着,他手中端着瓷杯,不时抿一口杯中粗劣的褐色茶汤,对于满桌的菜色显然没有一点胃口。 花怜月神色一动,道:“你也一起吃些吧!后面赶起路来,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吃上一口热乎的。” “没事,我不饿,等到饿时随便吃些什么都成!”羽曦虽然话语温柔,却有不容忽视的坚持。 花怜月慢慢喝了一口羊汤,忽而展颜一笑,道:“我家乡有一种吃,叫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是什么?”羽曦饶有兴趣的问道。 花怜月想了想,道:“就是将山楂,酸枣或者海棠之类带酸味的果子,用竹签穿上,再浇上烧化的糖稀。待糖稀凉透后,就会变成晶莹剔透的糖壳。咬一口脆脆的,又酸又甜,特别开胃。” “听你这么一,有机会我倒是想要尝尝。”羽曦微笑道。 花怜月忙道:“不用等有机会,我会做,只要将东西准备齐全,我可以马上做给你吃。”或许是她表现的太迫不及待了,羽曦好奇的望着她,却没有吱声。 花怜月收回眸光,满脸委屈的戳着面前的羊杂汤,幽怨的道:“成都是吃这些,真的是腻味了。若是有一串酸酸甜甜的糖葫芦,我情愿拿这一桌的肉来换。” 羽曦见她一副满嘴馋液的模样,祈求而又幽怨的眼神,心头蓦然一软。这么的要求若是不能满足,他都感觉自己有些太不应该。 羽曦想了想,招手叫过掌柜,问道:“阁下可知哪里有山楂,酸枣之类的果子卖?”花怜月忙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掌柜笑呵呵的道:“不用买,不用买,我这后院就有两棵酸枣树,现在正好熟了。我们都嫌它酸没人爱吃。客官若是想要,我可以让伙计打一筐来送给你。” “噗嗤”一声,花怜月含在嘴里的羊汤全吐了出来。 第二百零五章 借宿 一筐子或青或红,或半青半红的酸枣摆在花怜月面前时,她忍不住扶着额头暗暗腹诽:这人要是倒霉起来,连喝口羊杂汤都会被噎到。 抱怨归抱怨,花怜月还真找掌柜借了厨房。又从筐子里选出一堆紫红色的酸枣,用细长的竹签串了,熬了半锅糖稀,淋在串好的酸枣串上。 掌柜看见花怜月满头大汗弄出的成品,倒是笑了起来,道:“什么冰糖葫芦,不就是糖球儿嘛!夏这糖壳容易化,所以很少有人弄。倒是冬吃的人挺多,那些贩还会将果子劈开取了核,再塞一些红豆蓉,绿豆蓉,莲子蓉等馅料,比你这玩意可精致多了。” “你们这也有这玩意?”花怜月有些不死心的向羽曦求证。 羽曦一直笑而不语,见她问到跟前了,只得含蓄的道:“你做的还是与糖球儿有些不同,糖球儿也没有用竹签串。嗯”他似乎还想表达一下两者之间的不同,嗯了半却硬是想不出来。 原来忙活了半,根本是在班门弄斧。“算了,不用安慰我”花怜月有些羞恼,于是泄气的将手中黏糊糊的糖葫芦扔进锅子里。 “别扔呀!”羽曦忙眼疾手快的抢救回来两串,也不嫌弃黏腻,心翼翼的咬了一口。随即被酸的眯起了眼睛,还不忘赞扬道:“还挺好吃的。” 花怜月没好气的道:“好吃什么呀!那么厚一层糖壳,肯定会黏牙。别吃了,扔了,扔了吧!”她伸手就想去抢,羽曦却笑眯眯的躲开了。 当着她的面,他又咬了一口,“那可不行,这可是花姐姐你亲手做给我吃的。哪怕会将我满口牙都黏掉,我也要将它吃光。” 花怜月抢了几回都没有抢到,听他这么一,忍不住满腔郁愤尽消,她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花怜月索性撒开手,道:“到底是吃了糖球儿,这声花姐姐叫得也够甜。做姐姐的也没道理用这黏牙的糖球儿把你打发了,等着,我再亲手给你烧几道好菜。” 灶台里的火焰重新熊熊燃烧起来,菜刀在砧板上发出细密的咚咚声,就像是急雨敲打在窗户上。锅里的滚水在不断翻腾作响,腾起的烟气水气虽然带着浓厚的世俗气息,却也容易让人感到温暖。 因为怕烟火熏着羽曦,花怜月特意将他赶出了厨房。他却搬了张四脚蛤蟆凳坐在厨房门口,双手托腮兴致勃勃的望着在厨房中忙碌的纤细身影。丝毫不顾外面的其科尔已经急的砸了数只酒瓮,踢翻了无数桌椅,赶跑了所有客人。 袅袅白烟从房顶上的出烟口缓缓升起,后院中,那棵青翠挺拔,缀满果实的酸枣树也被染了一身的烟火。 “这是什么?”羽曦指着其中一碗雪白的羹汤好奇的问道。 “文思豆腐!”花怜月笑眯眯的道:“可惜缺了冬笋,味道没那么正宗。这两道是玲珑玉心和五丝菜卷,都是以蒸煮为主,少油少腻,应该会适合你。” 羽曦举着竹箸,不知该去夹晶莹粉嫩的玲珑玉心,还是去夹色彩诱人的五彩菜卷。迟疑了半,他的俊脸都有些绯红。 结果其科尔在门口再次沉声催促道:“黑前所有城门都会关闭,咱们真不能继续耽误下去了。” 花怜月拿眼角斜斜瞥着他,不满的道:“耽误一又如何,你没见他一都没吃东西了吗。若是路上有什么差池,你又怎么向你的主子交代?” 其科尔一滞,再次悻悻的踢翻一张四方桌子,转身恨恨的走开。 羽曦望着花怜月噗嗤一笑,顺手夹了一只五丝菜卷放在她的碗里,笑道:“花姐姐,辛苦了半,你也一起吃。” 尽管花怜月怕他会不舒服,没有让他吃太多。可是这一顿,依然是羽曦近三个月来吃的最满意,最舒服的一顿。更难得的是,他吃了这么些东西下去,居然也没有出现反胃呕吐的迹象,羽曦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其科尔不耐烦,又让人来催促了好几次。见实在拖不下去,花怜月只得不情不愿的起身。临走前,羽曦将倒霉的掌柜召到身边,将装着碎银子的荷包全部给了他作为赔偿。 原本愁容满面的掌柜立刻喜笑颜开,对着羽曦连连作揖。羽曦则微笑着拉转马头,迎着醉酒般酡红的夕阳而去。 花怜月正望着羽曦飘逸完美的背影感慨,总觉得他实在不像在尔虞我诈的后-宫长大。他的行为举止更像是出身富庶,不知世事的世家公子。不经意间,夕阳照花了她的双眼。她下意识的伸手遮住了眼睛,随即身子一僵。 夕阳?其科尔正领着所有人往西门而去。糟了,糟了,好的北方酸枣林,难道就此落空了。 花怜月纵然有七窍玲珑之心,却已无力让其科尔改变路线,只能苦着脸随着大队人马在沉重的乌木城门关闭前,一起闯出了西门。 酡红的夕阳渐渐坠落,际罩着一层似烟似雾的灰气。远处的山,近处的树,地上的野草渐渐被黑暗吞噬。 虫鸣声,哇叫声时起彼伏,正好与马儿的鼻息声交织在一起。眼见里北方酸枣林越来越远,花怜月心中火烧火燎般烦闷,这把心火烧的她嘴角都冒出了燎泡。 夜色越发深沉,原本明亮的星子被乌云遮住了光明,空气闷闷的,周遭水塘里的青蛙叫得越发欢快。花怜月隐隐看见,前方的山脚下有一处的庄子。 花怜月眼睛一亮,忙拉住羽曦道:“瞧着似乎有下雨的迹象,咱们不如和其科尔将军商量一下,暂时去那处庄子避避雨吧!” 羽曦也是疲惫不堪,闻言难免心动于是对其科尔提出了休息的要求。其科尔也看出即将下雨,踌躇片刻,便命令护卫们一起朝着庄子赶去。 走进以后才发现庄子周围长满野草,显然已经荒废。大概是原本的主人怕战火蔓延过来,所以举家迁往城内躲避。虽然庄子大门紧闭,却丝毫不会对其科尔造成影响。就见他大手捏住锁头轻轻一拧,拳头大的铜锁头带着锁链就哗啦啦的滑落下来。 虽然是荒废的庄子,里面家具却是一应俱全,护卫甚至还在后院找到一口水井,在厨房里找到一些腐烂的瓜果,以及半缸子金黄的粟米。 其科尔查看了一圈,并未发现异常,才算稍稍放心。于是让库拉收拾出两个房间,给羽曦及花怜月居住。其余的人,包括他自己想来也是凑和过去了。 花怜月打了井水洗了脸,在冰冷井水的刺激下,她整个人又恢复了些精神。于是她在满是杂草的后院中转了一圈又一圈,暗想着随后该怎么办。 她独自在后院转圈,却不知庄院外很快来了不速之客。 山庄外急促的敲门声,同时伴随着女人焦急的呼唤声。“有人在吗?行行好,让咱们暂时借住一晚吧,咱们这还有快要临盆的孕妇。”引起了护卫们的警戒。 躲在屋子里擦洗身子的羽曦,胡乱披上外袍,匆匆走了出来。正好听见其科尔对护卫们吩咐道:“不用理会她们,没人开门,她们自然就会离去。” “胡闹!”羽曦怒不可喝的道:“没听外面,还有快要临盆的孕妇吗?你们怎么可以如此铁石心肠。” 其科尔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沉声道:“七皇子,外面之人身份不明,咱们不能贸然放人进来。” “大胆,你敢违抗我的命令。”羽曦大怒,他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潋滟如波的眸子在火把光的照耀下异常明亮。此刻的他倒是少了几分懦弱与忍让,多了几分贵气与咄咄逼人的气势。 其科尔吞了一口唾沫,居然不敢与他对视,迟疑的瞬间,羽曦已经甩开他的手,举着火把亲自去将庄院门打开。 门外是一辆寻常的青布骡车,驾车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敲门的是一个布帕包头,容色姣好的年轻少妇。 少妇正准备再次举手敲门,冷不防羽曦将门打开,她的手指差点瞧在羽曦的头上。少妇忙收回手,陪着笑脸道:“对不住,对不住,这三更半夜的打扰你休息了。只是色太晚,瞧着似乎会有一场大雨即将来临。我们可否借贵庄院住一晚,暂时避避雨?” 羽曦见这少妇虽然稍显丰硕,腰腹却十分平坦,根本就不是什么孕妇,更不要是即将临盆的孕妇。他脸色不由一沉,冷冷呵斥道:“借宿便借宿,你为何要骗我?” 少妇一呆,道:“我骗你什么?” 羽曦鼻子一哼,道:“先前,你明明有即将临盆的孕妇。” “原来如此。”少妇似乎生怕羽曦会将他们拒接在外,忙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一叠声的解释道:“快要临盆的是我妹子,她就在马车上。若是不信,你可以去看看!”少妇将车帘掀开,里面果然侧躺着一个腹部高高隆起的孕妇。 只是? 羽曦狐疑的将火把靠近了些,就见那名孕妇正闭着眼睛酣睡,只是她的眼耳口鼻居然与站在车前的少妇一模一样。 “你们,你们”羽曦的视线,狐疑的来回在俩人几乎完全一样的脸上打转。 少妇笑道:“少爷莫怕,我与我妹妹是双生子,所以长得一模一样。不过我夫家姓柳,这位”她指着驾车的青年,道:“这位是我妹夫,姓唐。” 花怜月在此,一定会惊喜的跳起来。眼前三人赫然是大双,双还有蜀门唐五。 羽曦吓了一跳,忙将视线离开,抱歉的道:“对不起,是我多疑了。几位里面请,这庄院本就是废弃的,我们也只是暂时休憩一夜而已。”他立刻避让到一旁。 “多谢,多谢!”大双连连道谢,驾车的唐五一扬鞭子,将骡车赶进了庄院。 骡车才进院门,却与巨人般的其科尔撞在一起。其科尔伸出熊掌般的大手,压在骡车的车辕上。任唐五如何甩动皮鞭,骡车居然再不能前进一步。 其科尔的神力显然镇住唐五与大双,就在俩人愣怔间,其科尔沉声道:“你们想要暂住可以,但是记住了,你们只能待在一间房子里,不能出来,明一亮即刻就走。若是敢出什么花样,就休怪我手下无情。” 其科尔手指微一用力,海碗粗的车辕就被他生生抓碎了一大块。 “好大的力气!”大双装模作样的捂嘴发出一声惊叫,随即一脸恭敬的道:“我们一定不出来,不出来!”唐五将骡车赶到一处开阔地,才与大双一起,心翼翼的将车内腹部高高隆起的双扶下来。 羽曦忙道:“你们可以住我那间屋子,已经打扫好了,就是对面左手第一间。” “多谢,多谢!”大双眼神一闪,忙恭敬的对羽曦鞠躬道谢。 “等等!”其科尔伸手拦在大双与唐五面前,一双浑浊却不失精明的眼睛在三人身上怀疑的转了几圈。忽然他张开手,直接往双隆起的肚皮上按去。 他的手刚刚伸出,大双便用眼神制止了唐五的暴怒。她飞快的伸出手,挡住了其科尔的胳膊。虽然她的速度很快,却没有用什么力气,只是软绵绵的搭在其科尔的手腕上。 她面上依旧带着谦卑的笑意,道:“孕妇的肚子摸不得,会对孩子不好的,还请这位英雄手下留情。” 其科尔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羽曦已经不客气的道:“还不让她们去休息。” 其科尔只得收回手,闪身让到一旁。 大双对唐五使了个眼色,俩人夹着双放慢了脚步。就听其科尔不满的对羽曦道:“你把房间让出来,夜里准备睡哪?难道与我们一起睡在走廊下?” 就听羽曦慢悠悠的道:“怕什么,花姐姐不是还有一间房嘛!夜里我去她的屋子打地铺,反正又不是第一次睡一间屋了。” 其科尔无奈的道:“你高兴就好!” 原本半眯着眼装无力的双身子一僵,她的手指下意识的猛一用力,恰好掐在唐五肋下的软肉上。掐的他浑身一哆嗦,就听她在他耳边声的道:“这话你当没听到,不许传到刘晖那个气鬼的耳朵里。” 第二百零六章 脱困 漆黑的夜空被一道金色的闪电划破,紧接着是轰鸣的雷声,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的从而落。 花怜月站在屋檐下,伸手欲接从屋檐上落下的雨水,羽曦温柔的劝道:“花姐姐,回去休息吧!明日雨停了,还要继续赶路呢!”她点点头,拂去肩头的水珠,转身跟着羽曦回了屋子。 转身的瞬间,她看见其科尔抱着刀躺在长廊下的长椅上,只要一睁眼就能看见花怜月居住的屋子。其余的护卫则散布在院子黑暗的角落里,就算是睡觉也是刀不离身,看来他们的警惕性极强。 花怜月不自觉的蹙了蹙眉尖:有什么法子能够拖慢他们的脚步呢?她还不知道,大双,双已经来到她身边,仅仅是一墙之隔。 原本以为这样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谁知大半夜过去了,雨势非但没有变反而越来越大。这雨实在太大了,明明已经到了辰时,空依然是阴沉沉的。仿佛黑夜依然舍不得离去,光明姗姗来迟。 其科尔极其郁闷的在长廊下来回踱步,不时抬头去看将地连成一线的雨水。其余的护卫虽然百无聊赖,依然恪尽职守的警戒着。 忽听吱呀一声门响,唐五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走了出来。哈欠才打了一半,他就僵住了。眼前忽然多了一副墙壁般厚实的胸膛。他慢慢抬起头,才看见其科尔正冷着脸瞪着自己。 唐五忙堆起笑脸,搓着手指道:“英雄有何指教?” 其科尔皱着眉,浑浊的眼中满是警惕。虽然昨夜这二女一男极为安静,一直待在房间中没有出来。可是他依然对昨夜大双能挡住自己感到狐疑,可惜羽曦太过碍手碍脚,否则以他的性子,早就不会让这些可疑的东秦人继续在眼前碍事。 其科尔挑起眉眼,硬邦邦的道:“一夜已经过去,你们该走了。” 唐五立刻露出为难之色,他搓着指尖,陪着心道:“这雨还没停呢!此刻出去实在多有不便,还请这位英雄再通融则个!” 其科尔皮笑肉不笑的道:“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讲情面。来人,将这些人请出庄院。”立刻有几个护卫不客气的闯进屋子,几乎是瞬间,屋子里就响起大双与双惊恐的叫声。 “各位爷,手下留情,千万手下留情”唐五忙慌慌张张的跟着跑进屋子。听见屋子里传出的嘈杂声音,其科尔露出一抹冷笑转身就走。 才走出几步,他猛地转过头来,狐疑的盯着已经安静下来,却没有一个人走出来的诡异屋子。其科尔的眉头渐渐拧紧,他再次厉声喝道:“来人!” “将军!”又有几个在前院警戒的护卫闻声过来行礼。 其科尔指着那间诡异的屋子,厉声喝道:“你们几个进去,不管碰到任何人反抗,全部格杀勿论。” “是!”护卫们虽然不明所以,依然纷纷抽出佩刀,凶神恶煞般叫嚷着闯了进去。只是一瞬,屋内再次恢复了平静。 其科尔脸上终于出现了凝重,这些护卫可是羽广的亲信,虽然比不上其科尔神勇,却不至于连一个回合都招架不住,如此悄无声息的被人放倒。难道里面的那些东秦人,真是传中的绝世高手? 其科尔再也不能详装镇静,他再次厉声喝道:“来人!” 他这一声暴雷般的疾呼,不但将剩下的护卫全部招了过来,就连依然睡意朦胧的花怜月,羽曦都给惊动了。 磅礴大雨中,其科尔目光沉沉的盯着那扇虚掩的房门,厉声喝道:“原来是在下一时眼拙,居然没有认出诸位的真实身份。不过既然已经撕破脸,诸位又何必躲躲藏藏,不如出来面对面个明白。” 羽曦诧异的看看其科尔,又狐疑的看向寂静漆黑的屋子,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其科尔猛地一挥手,护卫们纷纷抽出佩刀上前,一顿乱劈乱砍之下,本就不太结实的房门立刻轰然倒下。失去房门庇佑的屋子依然是黑洞洞的,就像是张开大嘴的怪兽,伺机要将所有闯入者吞灭。 其科尔裂开大嘴露出阴森的笑意:“既然几位缩头缩尾不愿意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来人,用火攻”立刻有人拿来几支熊熊燃烧的火把。其科尔亲手拿了一支火把,正欲往寂静如常的屋内扔去。 羽曦大惊,忙上前拉住他的胳臂,厉声道:“你疯了,里面还有即将临盆的孕妇,怎么能放火去烧,那可是一尸两命” “碍手碍脚,滚开!如此妇人之仁,将来如何助二皇子成就大业。”其科尔所有的耐心都已经用完,他猛地一甩,将牵绊住自己的羽曦用力甩了出去。 羽曦就像是一片轻巧的羽毛般跌出长廊,他消瘦的身子翻滚进肮脏的泥水中。雨似乎越下越大了,很快将他素白的衣裳全部浸湿。花怜月没想到其科尔居然敢对羽曦如此不客气,她惊呼一声追了过去。 羽曦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却没有爬起来。花怜月忙伸手去扶,岂料她的手刚伸进他的后脑处,却觉得不对劲。抽出来一看,却发现手上多了一抹殷红粘稠的液体。这抹嫣红很快被雨水冲刷成粉红色,随即消失在肮脏的水洼中。 花怜月心中猛地一跳,忙用力扳起羽曦的身子,心翼翼拂开他肩头的乱发,却见他的后脑处多了一道撕裂的伤口,不断有鲜血从伤口处涌出,却又很快被冰冷的雨水洗净。 花怜月又气又急,忙用手紧紧捂住他的伤口。羽曦瘦削的身子一直在微微颤抖,他似乎感觉到了花怜月的惊恐,颤抖的伸出手搭在花怜月的手腕上。他的嘴角抖了抖,露出一抹安慰的微笑,声道:“花姐姐,你别怕,我不疼!” 在花怜月的眼中,他这抹苍白的微笑,就像是狂雨中即将摧毁的残花,让人忍不住想要去细心呵护。她忍着眼中的酸涩之意,回了他一抹微笑,声且郑重的道:“你放心,有花姐姐在,不会让你有事!” 其科尔还不知自己已经误伤了羽曦,他手中的火把在空中划出一道亮眼的弧线,被扔进黑洞洞的房间内。紧接着,护卫们也将手中的火把全部扔了进去,大火迅速在屋子里肆意燃烧起来。 “哈哈哈,你们这些缩头乌龟,这回我看你们还怎么躲”其科尔得意的狂笑着,火光照亮了他异常狰狞的脸,周围的护卫们也跟着狂笑起来。 一股淡淡的异香,夹在在滚滚浓烟中无声无息的飘了出来。因为大雨的缘故,护卫们及其科尔都站在紧挨着屋子的长廊内。 当这股浓烟从他们面前飘过,这些护卫就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喉咙,所有的狂笑都嘎然而止,紧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双目一翻昏倒在地。 其科尔到底是赋异禀,这股迷翻所有人的浓烟,在他面前轻轻飘过时,只是让他有强烈的眩晕感。只是这眩晕袭上脑门的一瞬,他已经警惕的屏住呼吸,并快速的退到廊下。在冰冷的雨水刺激下,让他暂时不会被这股眩晕给击倒。 站在雨中,其科尔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缓缓抽出腰间雪亮的佩刀。他的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随即手一翻,寒光四溢的刀锋已经抵在一旁花怜月的脖颈处。 雨水无情的浇打在三人身上,花怜月身子一僵,昏昏沉沉的羽曦更是惊怒的瞪大了眼睛。其科尔头都没回,只沉声道:“诸位想必是为了这位花姐而来,若是再不现身,就休怪我手下无情。” “其科尔,你敢你如此莽撞行事,就不怕二哥震怒吗?”羽曦的怒喝太过虚弱,对于已经红眼的其科尔来,却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雨水顺着其科尔的额头滚下,就听一声轻慢的笑从隐蔽处传出:“唐五,亏你还自诩是唐门最得意的后辈。现在居然连一个莽汉都搞不定,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夫人,这可不能怪我,是这场雨来的太不是时候”相对与其科尔的警惕,唐五此时漫不经心的调侃太过刺耳。 其科尔猛地抬起头,往屋顶上望去。豆大的雨滴扰乱了他的视线,在他抬头的一瞬,突闻耳后风声逼近,他猛地一低头,一柄雪亮的长剑疾风般从他头顶掠过。 花怜月已经顺势躺倒,就地一滚,飞快拉开距离,脱离了他的控制。 其科尔也只是避这些人现身而已,并未真的想要花怜月的性命,否则她也不能如此轻易的逃脱。 不过他已经彻底被这些东秦人激怒,回头就是一刀狠狠劈了下去。然而迎面而来的却是一大片夹杂着异香的黑色粉末。他冷不防被扬了一脸,心头一惊,这次再屏住呼吸也没有作用。一股强烈的麻软无力感已经随着他血液的流动,往他四肢百骸蔓延。 紧接着一柄长剑已经毫不留情的刺进他的胸口,瞬间血流如注。 其科尔不可置信的捂住自己的伤口,却依然捂不住血液大量的涌出。趁着意识还算清醒,他艰难的侧头看向花怜月,目带祈求的道:“花姐请务必将七皇子送到二皇子身边”话音未落,他已经颓然倒下,溅起大片肮脏的水花。 “月儿,可算是找到你了!”大双已经丢了手中染血的宝剑,激动抱住还在雨水中发呆的花怜月。双也从屋顶一跃而下,笑着扑了过来。 一切变化来得太快,花怜月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做梦。昨日在集市上看见扮成切糕摊主的双时,她就觉得意外加惊喜。当她迫于无奈没有按照双给的暗示往北方走,心情又变得极度沮丧郁闷。 前一瞬其科尔翻脸将刀架在她的脖颈时,她还以为这次非死即伤,可后一瞬她被大双,双拥入温暖的怀抱时,她不得不慷慨幸福来得太过突然。 雨势未减,几人只得另寻了干净的屋子暂避。就连一起被迷倒的羽曦,也被抬了进去。还好唐五随身带的药不少,于是帮羽曦将头上的伤口仔细处理一番。 大双到了一杯热茶塞进她手中,花怜月笑嘻嘻的道:“谢谢二嫂!”热热的喝了一口,她才好奇的问道:“你们怎么会来北冥?” 毕竟久未见面,看见陪伴自己多年的姐妹,花怜月愉悦的心情尽皆写在脸上。大双瞥了她一眼,见她没心没肺的笑意,暗中叹了一口气。才道:“你失踪的第三,我与你二哥就接到了大哥的飞鸽传书,当时双唐五恰好也在咱们府上串门,于是我们三个就一起过来了。” 大双虽然的轻描淡写,花怜月也能体会她们这段时间的焦灼。她吐吐舌尖,抱歉的道:”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只是当日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没想到钟灵秀她” 花怜月本想抱怨几句,可是想到钟灵秀已经死于非命,她又觉得好没意思。于是她又转移了话题:“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是立刻回尔纳古镇,还是与大哥会面?” “放心,大哥那边我们会尽快通知他的。”大双微微一笑,道:“不过咱们还要在此处等一个人,只有将你交到他手上,我们此行的任务才算圆满完成。” “等一个人?”花怜月神思一晃,她不由想到了当日被软禁在羽广的芳华殿中,刘晖如鬼魅般陡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情形。那时因为钟灵秀的死倍感惶恐的她,看见刘晖的瞬间如受了委屈的孩子般红了眼眶。 其实当夜她就随着刘晖偷偷潜出了王府。可在王府外,她遇见了随后赶来的纪煌。出乎她的意料,纪煌与他们见面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胆大妄为的让手下将刘晖制住。 随后纪煌对她了许多话,包括他们的计划,还有羽广发现她脱离掌控后会出现的后果。 听了纪煌的话后,她又觉得自己应该留下来,起码能暂时迷惑住羽广。让刘晖全盘计划能够顺利进行,于是在她的默许下,纪煌不顾暴跳如雷的刘晖反对,赶在亮前将她送回芳华殿中。 一切都是好好的,就算是在军营中,也有他们的人暗中照拂。她也有无数次的机会逃走,可是她依然选择待在军营中麻痹羽广。 直到那夜柳固到访,老奸巨猾的羽广突然暗中将她送出,猝不及防之下彻底断了她与外界的联系。 大双此刻嘴里提到的人,想必是刘晖无疑! 第二百零七章 敌意 话间,雨却渐渐停了。阳光挣脱了乌云的束缚,万道霞光驱散黑暗,给氤氲迷雾的大地带来耀目的光明。短暂的清凉过后,酷热的暑气重新席卷了大地。 庄子外传来极有节奏的敲门声,大双眼睛一亮,拍着花怜月的手背道:“瞧瞧,来就来了!”她立刻起身,一阵风似的赶去开门。 转眼间,屋外响起了齐整的脚步声,似乎进来的人不少。花怜月暗暗寻思间,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男人推开房门大步走了进来。 来人脱了身上的蓑衣,取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消瘦憔悴,却依然俊美贵气的脸。这一路冒雨疾奔,就算穿着蓑衣,刘晖身上的衣裳已经全部湿透,不断有雨水从他发梢衣角滴落,很快在他脚下汇聚成一个水洼。 花怜月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瞧着他。四目相对,花怜月刚刚轻唤道:“你” 刘晖丢了手中的斗笠,大步向前,迫不及待的将花怜月紧紧拥入怀中。他是那样用力,用力到她感觉呼吸都有些费劲了,却舍不得拒绝,也舍不得责怪。她将脸深深埋入他的怀中,只是不想让他看见她眼中的潮湿。 外面响起大双响亮的声音:“双,唐五!”花怜月这才惊觉,屋子里还有旁人存在。她忙悄悄推了他一把,他却依然不肯放手,只是将脸更紧的贴在她的鬓边。 “来了!来了!”双极有眼色,笑嘻嘻的拉着唐五躲了出去,将一室清静留给久别重逢急需倾述的二人。 花怜月再次轻推了他一把,声道:“外面还有人呢!”顿了顿,她又极羞涩的道:“她们会笑话我的。” “无妨,让他们笑话好了!”刘晖闷声道:“我最后悔的,就是将你留在羽广的军营中。本以为有凤四他们护着你,会万无一失。谁知这世间根本就没有万无一失之。所以从此刻开始,你我祸福同享,此生再不分离。” 他的语气极为郁闷,就像是受尽委屈惊吓,对大人耍赖的孩子。花怜月有些好笑,受到惊吓委屈的应该是自己才对,怎么他表现的比自己还要失态。 最初的激动过去,她渐渐恢复了平静,于是轻轻挣了挣,声道:“你浑身都湿透了,还是换身衣裳吧。虽然是夏,湿衣裳穿久了也会着凉!”刘晖这才不情不愿的松开了她,毫不意外的,花怜月的衣裳也被弄得半湿。 花怜月抖了抖身上黏糊,潮湿的衣裳,刚想抱怨几句。刘晖忽然咧嘴一笑,他凑近她,轻轻道:“好的祸福同享,月儿可不能嫌弃。” 花怜月瞪圆了乌黑水润的眼睛,声抱怨道:“贤王殿下,自从咱们相识以来,我似乎没跟你享过福,尽剩下背祸了。”她还记恨着在梅岭县受到的冷遇,病重远走时还被狠狠利用一番的委屈。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刘晖再次轻拥她入怀,耳语般呢喃道:“月儿,你的委屈已经受够了,我刘晖对发誓,不管是谁,都不能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就算是太子刘异也不行,最后这句他虽然没有出来,却无比郑重的放在心中。 好吧!这话虽然不能尽信,却让花怜月由衷的感到欢喜。倚在他的怀中,她微微抬首,清冷的黑眸中倒映出他俊美无比的脸。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越来越靠近,花怜月面颊立刻飞上两抹绯红,随即悄悄闭上了双眸。 刘晖朝着她涨红的脸瞅了半响,突然低低一笑。笑声中,她狐疑的睁开眸子,他却松开了她,只持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含笑低声道:“别急,以后有的是时间。还是先将身上的衣裳换了,免得这样湿漉漉的难受。” 花怜月呆了呆,随即耳根子都红透了。她羞恼交加,不客气的抬脚在他足背上一顿乱碾。在他低低的呼痛声中,她才得意的打开房门,径直走到廊下,对刘晖带来众护卫吩咐道:“找些干净衣裳来,再烧些热水备用。” “是。” 刚刚吩咐下去,花怜月忽然眸光一凝。刘晖带来的人她基本上都不认识,只有一位她已经极为熟悉。 纪煌站在队伍中间,同样一身蓑衣,头戴斗笠,浑身不断的往下淌水。只是他望着花怜月的眸光,极为冰冷淡漠。 花怜月垂着眸,平静的道:“原来纪世子也在,真是失礼了!” 纪煌慢慢靠近花怜月,他阴沉着脸,压低了声音道:“花姐,就因为你放出的孔明灯,贤王他丢下了数万将士,还有即将发起的突袭,连夜赶来救你” “纪煊,你的话太多了!”刘晖步出房间,刚好听见纪煊的控诉。他毫不犹豫的打断了,冷冷道:“突袭而已,就算放弃了一次,后面还可以有无数次机会。你觉得人若是出了意外,还会有第二次机会吗?” 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他吐出的话也前所未有的无情:“纪世子,你其实不用随我跑这一趟的!有你在新野河边坐镇,突袭可以继续,羽广,羽元只怕会死的更快。” 纪煌张张嘴,最终没有反驳。他冷哼一声,一拂袖子大步离去! 新野河边?花怜月忽然想起自己就是在新野河边被送出来的,虽然她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马车内昏睡。可是记忆中也走了好几日。刘晖,纪煌居然只用了一个昼夜就从新野河边赶了过来,可见这一路的速度有多惊人。 刘晖会如此急切,她能够理解。可是听他们对话的口气,纪煌其实不用跟着辛苦跑这一趟的,他只需留在新野河边继续指挥突袭就好。若是真的突袭成功,这首功可就是他的。 花怜月望着纪煌孤单远去的背影发愣,刘晖拉了她一把,安慰道:“别理会他,他只是把成功看得太重了,却不知道有些东西比成功更重要。” “成功”花怜月喃喃的重复着,心中却有了别的念头。 刘晖牵着花怜月回到屋内,没过多久,外面就有人禀报道:“热水已经烧好了!” 花怜月忙道:“抬进来。”她对刘晖道:“你先拿热水泡泡身子,再将身上的衣裳换了。” 丢下刘晖,花怜月出了屋子。她进到隔壁的房间,大双寻了一件干净衣裳给她换上。整理妥当,花怜月才低声询问道:“二嫂,纪世子去哪了?” 大双想了想,道:“好像独自往后院去了。” “行了!我去寻他几句话!”花怜月抬腿欲走,临走前,她又回头嘱咐一句:“若是刘晖出来,就我有事,忙完了自会去找他,让他别急着寻我。” “好!”大双点点头,踌躇片刻,又道:“月儿,纪世子似乎并不太高兴,你这个时候过去寻他,只怕会受些闲气。” 花怜月笑道:“看在人家日夜兼程冒雨赶来救我的份上,就算受些闲气也无妨。” 花怜月寻到后院,却见纪煌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裳,正坐在青石板的井沿边,低头磨着自己的佩剑。 他还不时举起佩剑,对着阳光,半眯着眼睛,用拇指试探剑锋的锋利程度。在花怜月看来,那柄宝剑已是寒光闪闪,极为锋利。他却仍不满意,用手舀了一捧清水浇在石板上,他低下头继续打磨起来。 花怜月脚步微微一顿,过了一会,她才走过去,有力的道:“纪世子!” “你来了!”出乎花怜月的意料,一直对她表现出强烈不满及敌意的纪煌,此刻居然十分温和,他漫不经心的问道:“稍等片刻,我这配剑还需继续打磨。” 花怜月不以为意,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双手托腮静静望着他。 纪煌不再话,继续埋头在青石板上磨着他的配剑,当他再一次举起宝剑,用拇指去试剑刃时,忽然轻轻一颤,一丝殷红的鲜血从他指尖冒出。 “别动!”花怜月忙掏出干净的娟帕,为他包裹伤口。纪煌微一愣神,似乎没想到花怜月会有此举动。 “其实剑磨得太过锋利,固然能够伤人,同样也易伤己。”花怜月一边心包扎,一边絮叨道:“我看你的剑虽然不凡,却被打磨的太过,若是碰上硬物只怕极易折断。” “揣而锐之,不可长保。兵强则不胜,木强则折。”纪煌眸光一冷,他语带讥讽的道:“在下虽然不学无术,这几句话却也听过。不知花姐此刻提起,是有何用意?” 三言二语间,花怜月已经帮他包扎好了。她歪着头左右端详了自己的杰作一番,满意的点点头,随即笑道:“我其实最怕与你这样的政客话,明明只是随口一,偏偏你们都能琢磨出各种深意,找出各种典故。这样,也不知累不累。” 纪煌再次一愣,眸中的冷意渐渐淡去。他侧头想了想,居然一本正经的答道:“本来不觉得,不过被你这样一,好像是挺累的。” 花怜月“噗嗤”笑了出来,她继续双手托腮,望着远处低空掠过的几只鸟,悠然的道:“有时想想,做人其实挺没意思的。被各种欲望充斥,被各种规则捆绑,就连句话都要被揣测再揣测,其实还不如做只鸟来得自在。 只要有一双翅膀,想去哪就能去哪。能有一叶遮头,一虫果腹,就能够非常满足。而且它的脑袋还那么,所思所想极为有限,必定不会自寻烦恼。” 纪煊原本认真倾听着,听到后面一句,却发现有些调侃的意味。他勾唇一笑,低下头,拿出一块帕子慢慢擦拭着佩剑上的水珠。良久后,才慢条斯理的道:“花姐的意思,难道是愚人比聪明人活得更加自在?” “瞧瞧!又来了!”花怜月无奈的摇摇头,道:“再与你这聪明人下去,我这个愚人只怕要更加笨了。算了,还是少两句吧!”她站起身,转身欲走。 “等等!”纪煌出声叫住了她,他微眯着眼眸,紧紧盯着她,再次询问道:“你特意过来寻我,难道没有别的话?” 花怜月一拍脑门,惊呼道:“瞧我这脑子,还真是有话要对你,被你一打岔,差点给忘了。” 纪煌了然的点点头,眸中再次露出讥讽之色。似乎他早就知道,花怜月此行必定没有这么简单。他将雪亮锋利的佩剑重新插进刀鞘中,随即漫不经心的对她道:“吧!” “其实我只是想对你多谢而已!”四目相对,花怜月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笑嘻嘻的道:“不管什么原因,你肯放下唾手可得的胜利,陪着贤王殿下日夜兼程赶来救我,我心中十分感激。” 纪煌显然没想到她要的居然是这个,他向来都是自私自利,阴暗歹毒的性子。从来都是背地里算计人,认识他的人,大多是敬而远之。就算有些人为了利益,暂时对他表示亲近,可藏在眸中的畏惧,厌恶,轻蔑等各种情绪,都能让他轻易察觉。 可是花怜月的眸光是如此清澈坦然,没有丝毫隐晦之色,似乎只是由衷的对他表示感激。纪煌有些不适应的垂下眸子,没有言语。 就听花怜月继续道:“还有,我也要代替贤王对你声抱歉。或许他不理解你的苦心,我却大概能明白一些。你并不是看重成功,也不是看重权利,你看重的只是与他从到大的情分。就是为了这些情分,你才会如此殚精竭虑的想要助他成功。一旦他稍有偏差,就会有种恨铁不成钢的焦虑。才会” 花怜月顿住了,纪煌正听的入神,闻言下意识的追问道:“才会什么?” 花怜月自己倒是笑了起来,道:“才会摆出一副债主嘴脸,让我每次见到你,就会有种欠了你大笔银子的错觉” “债主嘴脸?”纪煌显然第一次听到这样不客气的评价,他非但没有气恼,反而饶有兴趣的追问道:“我真有这么讨厌?” 花怜月不客气的道:“有时候真的觉得挺讨厌!” “好了,话完了,这块清净地继续留给你独享。”完想的话,花怜月松了一口气。她站起身,拍拍衣裙上的灰尘,转身往前院走去。 纪煌盯着她的背影,眸中闪过一抹阴森的寒意。他猛地抽出刚刚打磨好,锋利无比的佩剑,疾风般猛地刺了过去。 第二百零八章 害怕 “噗嗤”一声,这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是利刃入肉时发出的。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中,纪煌脸颊的肌肉凶狠的颤抖了两下。他毫不留情的转动着手中的剑柄,随即用力一抽。温热甜腥的血液瞬间喷了他满头满脸。 花怜月惊愕的回过头来,却看见库拉捂住染满血迹的胸口,满脸的惊恐的倒了下去。 她猛然想起,昨夜库拉被其科尔赶到厨房中休息,所以成了落网之鱼。想来库拉发现不对劲后,一直躲在后院中不敢出来。直到看见自己,才会贸然现身试图求饶。没想到纪煌根本就不会给她机会,直接一剑将她给刺穿了。 纪煌随意的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液,极为淡漠的道:“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必定不怀好意。” 花怜月已经蹲下身子,伸手去探她的鼻息。不管怎么,在军营中一直是库拉陪着她,花怜月并不希望她死的如此憋屈。可惜花怜月注定要失望了,纪煌出手那么狠,怎么会给库拉留下一线生机。 纪煌见她面色有些难看,于是鼻子一哼,冷声训斥道:“你是贤王的女人,必定要助他成就一番大业,怎可如此妇人之仁。今别是死一个心怀不轨的异族侍女,只要是为了贤王大业,就算死的是你的故交好友,你也该面不改色才对。” 花怜月一滞,此人真是嗜血成性又冷酷无情,还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可惜,我对你所谓的贤王大业没有兴趣。”她冷着脸,站起身,正欲拂袖离去。纪煌却意外的抬手拦在她身前。 花怜月望着一脸血迹,显得无比狰狞的他,警惕的道:“纪世子还有何指教?” “帮我打水,我要净面!”纪煌无比娴熟的吩咐道。他也不管花怜月愿不愿意,转身往水井旁走去。花怜月气恼的跺了跺脚,最终还是无奈的跟了上去。 她随手取了放在井旁的木桶,提着绳索将木桶沿着井壁放入水井深处。听到井中传出“咚”的一声轻响。她将手中的绳子轻提起并稍微用力向贴合井壁的相反方向来回一甩,让水桶整个翻转过来并下沉到井水中。等到木桶装满了水,她才扯动绳子,极熟练的将装满井水的木桶提出井面。 “给你!”花怜月将水桶顿在他面前。她的动作极为粗鲁,溅起大片的水花打湿了纪煌的鞋袜。 当然,纪煌的鞋袜本就是湿的,所以他端坐着一动未动。只是有些意外的道:“没想到你动作还挺熟练。” 这人,惺惺作态,难道是想看我出丑? 花怜月翻了白眼,没好气的道:“对不住了,我可不是深闺里娇养出来的大姐。别打水,当初我跟着齐家镖队行镖时,连马夫的活都干过,可没你们那么尊贵。” 花怜月的挑衅,非但没有让纪煌生气,他反而低笑出声。等到笑够了,才慢条斯理的卷起衣袖,将双手深入冰凉淸彻的井水中揉搓起来。 花怜月见没自己的事了,再次转身欲走,岂料纪煌又阴魂不散般的道:“花姐,请留步!” 此刻烈日灼灼,花怜月的额头不知不觉已渗出了薄汗。她有些不耐烦的回眸望着他,皮笑肉不笑的道:“还请纪世子稍候,我这就去将你的护卫唤来,听候你的吩咐。” 纪煌已经掬了几捧清水,洗净了脸上残留的血迹。听到花怜月明显的敷衍,他无奈的摇摇头,眉眼中居然隐藏笑意。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有粉红色的水滴,顺着乌青的鬓角滑落。 “在下并无使唤花姐的意思,只是先前听花姐了那么多,难道你不想听我两句吗?” 纪煌并不算传统意义上的美男子,他的眉眼如刀栽般太过犀利。他的唇紧抿时如一条薄线,透着凉薄之意。 只是这样迎着阳光,璨然一笑。倒是让他满身阴鸷算计尽去,多了几分翩翩浊世公子的味道。 花怜月扬起眉眼,清朗的道:“请!”几经生死,她如今脸皮忒厚,不管他想什么难听的,都不会对她造成丝毫伤害。 纪煌从袖袋中掏出一块帕子,慢慢的将脸颊上的水珠擦去。大概借由这样的动作,他在暗自斟酌想要的话。 就在花怜月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其实你与笑蓉一点都不像。” 花怜月一愣,她没想到这个时候,他的居然是笑蓉。 不可否认,虽然对纪煌的话她并不是全信,可不妨碍笑蓉成为她心中的一根隐刺。偶尔触及,总是会有丝丝疼痛。 花怜月静静望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纪煌依然垂着眸子,神态专注的擦拭着指缝中残留的血块。他的手指形状优美,指腹间却带着薄茧,想来是常年握笔舞剑磨砺出来的。 好不容易等到他将手指擦拭的一尘不染之后,他才转头看向花怜月,神色复杂的盯了她一会,叹道:“笑蓉看似单纯活泼实则心机深沉难测,你看似狡诈机灵实则单纯无欲无求。 本以为那副我亲手临摹的画像,可以让你心生芥蒂,彻底与他翻脸。没想到你如此沉得住气”他的语气居然隐含失望。 花怜月先是一愣,转眼明白过来。当日他在将军府里给自己看的所谓笑蓉画像,居然是纪煌伪造的。想来他与刘晖自就在一起读书,可以互相临摹画风笔迹也不算奇怪。 “真没想到你这么讨厌我。”花怜月自嘲的笑笑。 纪煌微微一笑,道:“倒不是讨厌,只是单纯的害怕而已。” “害怕?”花怜月狐疑的看着他,真是不能理解他话中的含义了。 纪煌深邃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对,害怕他为了你,会忘了曾经的誓言,会忘了他这条命并不属于他自己,因为在他身后还有无数同我一样,破釜沉舟的追随者。” 纪煌双手微微握拳,情绪变得有些激动:“他是我纪煌此生唯一追随之人,却为了区区一介女子数次失态。 记得当年百花谷放出你病逝的消息,他万念俱灰,丢下所有人失踪了一整年。若不是淑妃病重,我又放出你尚在人世的假消息,他还不知道要继续消沉多久” 花怜月怔怔的看着面前越来越激动的青年,不知不觉中,已经全神贯注倾听起来。 而纪煌到这里,又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他才低声道:“这一切本来都过去了,我没想到你真的尚在人世,也没想到你们一碰面,他就会不顾一切的为你挡刀。他却没有想过,他死倒是罢了,我们这些追随者该如何自处。所以当时我只有一个想法你命中注定是他的克星,绝对不能留在他身边,继续扰乱他的心神。” 这,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概就是这么来的吧!花怜月瞪大眸子,哭笑不得的望着他。 “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对上她清澈的黑眸,纪煌忽然咧嘴一笑。他又恢复那种慢条斯理的腔调:“也许有你在他身边,并不是什么坏事!”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花怜月眼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的道:“不过,我与他之间的事,你以前左右不了,以后依然左右不了!” 她站起身走了几步。想了想,又回头道:“最后一句,其实我也不太喜欢你。不过刘晖有你这样的兄弟,却是他此生最大的成功。”完,她摆摆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然而,才绕过月亮门,刘晖那张俊美贵气的脸,突兀的出现在花怜月面前。她本就脚步匆匆,差点没收住直接撞进他怀中。 他扶住她的肩头,静静的凝视着她。艳阳下,他幽深的眸中流光溢彩,似含着千言万语。 定定的看了她良久,他的唇角终于慢慢勾起。他用一种异常骄傲的口吻道:“我一直都相信,固执多疑的纪煌总有一会被你收服,却没想到这一来得如此快我认定的女人,绝对不是平庸之辈!” 这样的赞扬来得太过突兀,花怜月还有些发蒙。下一刻,她就被拥入他宽阔温暖的怀中,耳边传来他细细的呢喃:“月儿,我等不及想要娶你了” 京城的皇宫内一片喧嚣热闹。因为今日是太后的寿辰,无数太监,宫女在各座殿宇之中来回穿梭,他们将本就奢华的各座宫殿布置的越发流光溢彩,奢靡富贵, 皇后,各宫的嫔妃,不管是得宠的,还是不得宠的,都会借着这难得的机会好好表现一番。就连那些已经开府别居的各位皇子,还有位高权重的各位王爷,也纷纷携带家眷进宫给皇太后贺寿。 满宫热闹,从早到晚歌舞不绝。淑妃抱着一只花狸猫坐在御花园一处花架下,她虽然也是华衣锦服,脸色却很不好看。眼底还带着血丝,平素保养得当,美丽雍容的脸上尽是忧虑。她看向陪坐在身边的女子,轻声问道:“姣儿,还没有贤王的消息吗?” 张姣已经被皇上亲自指婚给刘晖,所以进宫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淑妃请安。她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一身蓝色的翠烟衫,不盈一握的腰间系着烟笼梅花百水裙。就算是在最不缺美人的皇宫中,依然格外引人注目。 张姣明明是柔媚如丝的美人,偏偏表现得仪态端庄,娴雅大度,让淑妃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才会一声一声的姣儿,喊得甚为亲密。 张姣轻咬下唇,美丽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 淑妃皱皱眉,有些不快的道:“姣儿,你可是有事瞒着我?” 张姣紧紧抿着唇,美丽的眸中渐渐浮起一丝氤氲雾气。 她如此神态,让淑妃越发紧张起来。她一把抓住张姣的胳膊,一叠声的追问道:“姣儿,你如此吞吞吐吐,可是我的晖儿遇到危险了?” 张姣忙连连摇头,她低声道:“贤王他无碍”她用力的绞着手中的帕子,半响后,才低声道:“只是听叔叔提起,贤王为了一个姓花的女子,不但轻易放弃了计划多日的突袭,还以身犯险深入敌军后方。” “姓花的女子?”淑妃呆了呆,诧异的问道:“难道就是那个害的晖儿失魂落魄,整整失踪一年的女捕快?” “就是她。”张姣委屈的点点头。 淑妃皱起眉头,不解的道:“我记得纪煌那孩子过,那个姓花的女捕快已经死了。一个死人怎么会阴魂不散的再次出现在晖儿面前,还是在千里之外的北冥这其中,该不是有什么阴谋吧?” 张姣轻咬下唇,恨恨的道:“谁知道呢!这样的江湖女子最是狡诈。以前传出死讯,不定是一出欲擒故纵的把戏而已。贤王素来重情义,又曾经与她有过合作的情分,自然就被轻易蛊惑了。” “江湖女子?”淑妃嘴里念着这四个字,眸光却渐渐变冷。她忽然站起身,淡淡的道:“太后那边只怕要开始了,你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家宴,若是迟到了,只怕会引太后她老人家不高兴。” “哦!”张姣忙站起身,亲热的道:“娘娘,咱们一同去赴宴吧!” 淑妃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她垂下眸子,一下又一下的扶着花狸猫身上的毛发,淡淡的道:“不用了!你我不同路的。”她莲步轻移,居然真的丢下张姣,抱着花狸猫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任张姣再聪慧,还是被淑妃突兀的言行弄蒙了。幸好淑妃虽然离去了,还是给未来的准儿媳留下了一个有些阅历的年长宫女。 宫女见张姣面上渐渐露出羞恼之色,忙屈膝福了福,低声道:“张姐休怪我家娘娘,她不是故意丢下你不管。只是每年太后寿辰,咱们娘娘都要到佛堂中,亲手抄写一百遍金刚经为太后祈福。所以她不能陪张姐一起赴宴,还望张姐勿要见怪。” “不敢!”张姣虚扶了她一把,谦逊的道:“那就有劳姐姐为我带路了。” 临行前,她忍不住回头看了淑妃孤寂的背影一眼。心中却在暗暗思忖着:早就听这位淑妃娘娘不受太后的待见,没想到居然是真的。什么抄写经文祈福,明明就是为了面上好看,胡诌个台阶下罢了。难怪就连抱在手中舍不得放的宠物,都是低贱普通的花狸猫。 想到这里,张姣的眼中浮现一丝轻蔑。 第二百零九章 美人追月 远处山峦起伏,云雾缠绕。近处草长莺飞,姹紫嫣红,粉蝶翻飞。数十骑快马簇拥着一辆寻常的骡车,正在往新野城的方向疾奔。 摇摇晃晃的骡车内,羽曦头上缠绕着厚厚的布条,躺在车厢内,依然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 他浑身滚烫,两颊如醉酒般酡红一片,额头不断有细密的汗珠冒出来,看上去颇为憔悴。尽管如此狼狈,依然难掩他绝美的风流之姿。 花怜月骑马来到骡车旁,掀开车帘望里瞧了一眼。正在照顾羽曦的大双,听见动静抬起眸子,朝她默默摇了摇头,示意他依然没有清醒的迹象。 花怜月微微叹息一声,只得无奈的将车帘放下。 刘晖纵马与她并肩而行,左右无事,于是她出声询问道:“我看这位七皇子虽然容貌出众了些,却性子软和与世无争。也不是老北冥王的亲子,按与他那些皇兄并无利益牵扯。为何这羽广要费劲心力,建造了那样一处隐蔽的地方,将他囚禁起来?” 刘晖轻轻一笑,道:“这位七皇子毁就毁在他那副比女人还美的容貌上,因为想要将他当做禁脔私藏起来的,除了羽广还有羽元。” 花怜月心中一咯噔,她不可思议的道:“难道羽广,羽元都对他怀有那样龌龊的念头?” “岂止龌龊,简直是荒唐。与其北冥这场内战是为了乌洛蓝,是为了皇位。还不如是为了争夺这位俊美无辜的七皇子!”刘晖勾唇冷笑,嘴里吐出的话却让花怜月一阵恶寒。 刘晖同花怜月起了这桩北冥皇室中流传已久的秘闻,赶路最是枯燥乏味,如今有故事听,花怜月自然求之不得。 其实是秘闻,却逃不出有心人的眼睛。一来二去,冷眼旁观,品出其中滋味的人不少。不过鉴于主角是身份贵重的皇家子嗣,所以大多是在私底下秘密传播,倒是没有被放到明面上来,所以也多了杜撰的成分。 不过纪煌手下有一支专门负责打探各府隐私的暗探,所以他得来的第一手消息,有八成是事情的真相。 这桩秘闻一直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从羽曦的亲生母亲起。 据暗探传来的消息,羽曦的亲生母亲姓郑。郑氏并不是寂寂无名的北冥百姓,而是堂堂县主,是东秦的侯府千金。 据郑氏才貌双全,十三岁就凭着琴舞双绝名动下。当时有无数王孙贵公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就连当时正值壮年的老北冥王,在皇宫宴会中见过她一只追月舞后,也惊艳心动不已。 可惜郑氏早早与当时的魏国公世子李恒定下婚约,尽管暗中爱慕她的青年才俊无数,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魏国公府的大红花轿,热热闹闹的抬了进去。 本是男才女貌的一对璧人,偏偏那李恒是个福薄的。成亲才三,就在一次野外狩猎时,从受惊的马上摔下来。他的后腰刚好磕在一块坚硬的石头上,从此后他的下半身没有知觉,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当年,郑氏年方十六,正是青春少艾如花年纪。还未品尝新婚滋味,就过上了守活寡的日子。不但每日要亲力亲为的伺候汤药,擦洗身子,就连她的穿戴也被绝了艳色,一味以素衣素面示人。否则就会被魏家长辈,扣上不守妇道的帽子。 虽然守了活寡,郑氏却与夫君感情不错。她那夫君虽然不能行走,却有一双手及灵活的大脑。俩人下棋,作画,吟诗,甚至还坐着马车一起郊游,日子也算别有滋味。 郑氏本以为能够就这么与夫君相伴到老,却没想到李恒的亲弟弟李修对这位虽然穿着素衣,却越来越艳绝无双光的嫂子动了心思。 原以为郑氏守着个李恒这个活死人足足五年,必定寂寞难捱,自己只要勾勾手指就能上钩。谁知郑氏不但不从,还怒斥了他一顿,并在纠缠中抓伤了他的脸,才将他逼退。 可惜郑氏面皮薄,也为了国公府的颜面没有将此事声张出去,自个暗暗咽了下去。 谁知李修却是睚眦必报之辈,在郑氏面前丢了颜面,他已是怀恨在心。加上眼红李恒的世子之位,于是精心策划了一场惊阴谋。 随后赶上过节,魏国公府里按照惯例搭起戏台子,请了京城中有名的戏班子进府唱戏。那戏班子的叶老板虽是男子,却因为扮相极美,唱功深厚,身手不凡,而深受京城各府的主子们喜欢。 郑氏也是他的戏迷,以前在侯府时,就常常跟姐妹一起去酒楼听叶老板唱戏,与那叶老板也算是熟悉。 所以李修暗中设计,将叶老板引到郑氏的寝室,并让家里的丫鬟撞见,于是府里很快就传出郑氏与叶老板有奸情的消息。 府里的长辈虽然有了微辞,但是李恒相信郑氏的贞洁,对这样的谣言嗤之以鼻。郑氏为了印证自己的清白,索性连院门都不出了,每只陪在李恒左右,半步不离。 谁知此事发生后,李恒的身体越来越差,甚至还出现了吐血昏倒的症状。也不知看了多少大夫,却一点好转都没有。 魏国公还是心疼自己这个苦命的长子,于是暗中请了巫医进府做法,以期查探真相。结果巫医发现李恒是中了慢性毒药,才会日渐衰落。 如此一来,与李恒日夜相伴,偏偏又与叶老板不清不楚的郑氏,成了最大嫌疑人。 一场由李修主导的大搜查后,果然从郑氏的箱子底下找到了还未用完的毒药。魏国公大怒,将郑氏关押起来。谁知当晚,李恒就因为中毒太深而毙命,生生将郑氏谋害亲夫的罪名给做实了。 这样的丑事若是宣扬出去,魏国公的脸面就要丢尽了。强烈的悲伤中,魏国公居然打算用郑氏殉葬。当然,窥逾郑氏已久的李修,暗中耍了偷龙转凤的手段,将郑氏偷偷换了出去。 李修本以为这次可以美人,权利双双纳入囊中,谁知郑氏却伺机从他手上逃了出去。原本如惊弓之鸟的郑氏想要回娘家求助,才知道魏国公居然上书朝廷,特意为了她求了节妇的封号。 郑家本以家族中出了这样的节妇而自豪,怎么可能接受她尚在人世的事实。非但不肯帮她,还差点将她抓住送回魏国公府。 也是机缘凑巧,郑氏在再一次的逃亡中,偶遇受邀前往北冥新野城讨生活的叶老板。叶老板心软,收留了郑氏,让她隐姓埋名在戏班子里暂避风头。 郑氏本就是琴舞双绝,平素又喜欢听戏。于是耳濡目染之下慢慢成了戏班子的台柱子,并与叶老板日久生情,在整个戏班子的见证下,真成了一对夫妻。 当然郑氏也只敢在北冥登台唱戏。 东秦!京城!已经成为她心中挥之不去的噩梦。 本来这对夫妻躲在北冥也过了两年清静日子,可惜他们戏子的身份太过卑贱,而他们的容貌又太过出色,终究还是给他们惹来了灭顶之灾。 在那些权贵们的逼迫下,戏班子土崩瓦解,叶老板生死不明。郑氏在阴差阳错之下,却被送到老北冥王面前。 而那时,郑氏刚刚怀上叶老板的孩子。 民间传,一向冷清的老北冥王对这位来自东秦,身份卑贱的戏子隆恩圣宠。就算那女子成日郁郁寡欢不苟言笑,就算那女子怀着别人的孩子,依然挡不住老北冥王突然焕发的熊熊热情。 因为当年那支名动下的追月舞,老北冥王亲自赐了郑氏追月夫人的封号,并将她居住的宫殿改为追月宫。 老北冥王甚至下达了一道荒谬的命令,不管是谁,只要能让追月夫人露出笑颜,就会得到百两黄金的赏赐。于是满宫的侍女,太监,为了能得到百两黄金的赏赐,绞尽脑汁,闹出了不少笑话。 据曾经有一位御厨,因为烧制了一道东秦菜,让追月夫人多吃了一口,于是这位御厨不但得了千两黄金的赏赐,还一跃成为统领整个御厨的总管。就连当时帮忙洗菜的帮厨太监都晋了三级。这件事作为一个笑话,在北冥朝野,甚至民间都闹的沸沸扬扬。 还好追月夫人不喜言笑,想要她露出笑颜比登还难。若非如此,以老北冥王疯狂的性子,只怕整个北冥的库银都会被赏出去。 可惜月满则亏,这位不喜言笑的追月夫人尽管深的北冥王的盛宠,却在生产的时候血崩而亡。 当然,追月夫人的死因一直是个谜。有人是老看不惯她太过美丽张扬,所以早早收了她这条命。 也有人是因为其她夫人,看不惯她得此圣宠,于是暗中在她生产时动了手脚。 也有人是因为她吃的太好,又被老北冥王一直娇惯着,导致肚子里的胎儿太大,才会无力生产。 不管是因为什么,神秘美艳的追月夫人逝去后,似乎也将老北冥王的笑容一起带走了。而追月夫人生下的儿子,因为有着与她九成相识的外貌,成为了老北冥王想念她时,唯一的慰籍。 据羽曦在十岁前,都是做女孩子打扮。那时的他经常陪在老北冥王的身前,穿着七彩丝线织成的绚丽长裙,或者是飘逸如仙的粉色曳地长裙。漆黑如墨的头发被梳成了可爱的双环髻。就连耳朵上都被扎了洞,戴着流光溢彩的水晶耳环。 谁第一眼看见,都不会想到,这样美丽奢华的打扮下,居然是一副男孩子的瘦弱身躯。 那些伺候他的侍女,为了迎合老北冥王已经畸形的心里,也是将他当成女孩子那么教,还给他涂脂抹粉,描眉画目。 直到他十岁那年,因为一直穿着繁复的长裙,所以他只会侧身骑马。偏偏有一次陪老北冥王出去打猎,马因为受了惊而抬起两只前蹄嘶鸣,轻而易举的将侧骑的羽曦甩下了马背。 那时羽曦只会像女孩子一样,坐在地上扭着蛮腰哭泣。并且翘着尾指,捏着手帕擦拭眼泪。还将他原本涂得雪白的美丽脸蛋,弄得斑驳肮脏。 据看到此情此景,老北冥王愣怔了好久,还自言自语的了一句:“我这是造什么孽!” 随后的日子里,羽曦恢复了男孩子的打扮,也多了骑射的课程。而老北冥王在将追月宫中所有伺候之人更换后,除了追月夫人的忌日,再也不曾叫羽曦到身边陪伴。 听到这里,花怜月有些唏嘘,又有些迷茫:“看来容色生的太好也未必是得意之事,若是没有足够的力量自保,不定就会沦为别人的玩物,甚至是禁脔。不过这些都是追月夫人的生平,与羽广,羽元又有什么关系?” 刘晖嗤笑一声,道:“追月夫人死时,羽广已经十二了。在北冥,十三岁的男孩子就可以成亲。皇宫中的男孩子本就早熟,他因为对追月夫人暗生情愫,最后又将这种情愫蔓延到羽曦身上也不奇怪。” 花怜月闻言眼角一抽,皮笑肉不笑的道:“十二岁就敢窥伺父王的夫人,还真是早熟的过分。那羽元” 刘晖瞥了她一眼:“羽元本就是喜好男色,不过他隐瞒的极好,整个北冥朝堂还有百姓们,都觉得他是诸位皇子中最洁身自好的。也是因为他的后院十分清静,一位正式夫人都没有,所以那乌洛蓝公主才会对他特别满意。” 花怜月猛地捂嘴笑了起来:“若是等到乌洛蓝真的嫁给羽元,却发现他后院的男人,只要稍有姿色就全是他的‘夫人’。而她却要与一群男人争宠,不知会后悔成什么样子。” 这事不能想,想起来就觉得恶心又可笑。又觉得羽曦这对母子太可怜,就因为容貌出色,而受尽不该有的苦楚。 刘晖忍不住用马鞭轻轻在她头上敲了一记,笑道:“又胡八道!” 他望着远处奔腾不息的新野河,淡淡的道:“其实相貌是爹娘给的,不管美丑都没有权利抱怨。不过当相貌成为负担后,还是要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才能保证自己不会被容貌左右。” 花怜月想了一会儿,道:“话虽这么,不过世人都希望自己越美越好,不会有人希望自己变丑。毕竟与丑陋比起来,美丽更容易成为武器,或者是一种手段。” 第二百一十章 筹码 新野河是贯穿了整个北冥的一条主要河流,平时船来船往,非常热闹繁忙。可惜因为二皇子,三皇子将战场摆到了河边。所以这条承载了北冥水道运输的河道,也跟着寂静了下来。不过,也有些不怕死的商人,为了借这难得的机会大捞一笔横财,还是带领自己的船队冒死从战区穿越。 月上中,星光璀璨,带着荧绿光芒的萤火虫如宝石般在半人高的芦苇丛中闪闪发亮,刘晖一行人终于来到新野河边一处专门停靠货船的码头。 刘晖勒住缰绳,望着漆黑如墨的寂静河面,沉声吩咐道:“色已晚,寻家客栈休息。” “是!”有护卫答应了,立刻前去寻找客栈。 如今码头的生意虽然不算繁华,却也有几家客栈在勉强支撑。很快花怜月一行人就成功入驻其中一家客栈,不过花怜月很快发现纪煌带着几个护卫莫名消失了。 随口问了一句,刘晖只他另寻地方安歇,免得人多目标大,也容易被敌人给一窝端了。哇!睡个觉都如此讲究策略,花怜月暗中吐吐舌尖表示内心无比钦佩。 羽曦无知无觉的趴在客栈的床铺上,唐五坐在床边将大双,双指挥的团团转。他则用利剪心的将羽曦额头的布条解开,露出受伤颇深的后脑。 花怜月举起手中的油灯,靠近了些。就见在烛光照耀下,他厚厚的乌发被凝结的血块垢成一团。伤口很深很深,几乎可以看见皮层下雪白的头骨,就像是墨发中藏着一张狰狞的嘴,让人望之生畏。 “清水!”唐五话音刚落,大双已经将装着清水的铜盆端到床榻前。唐五挽起袖子,拧净软软的棉布,开始为羽曦清洗伤口周围的血块。 花怜月皱皱眉头,嘀咕道:“这么深的伤口,清洗起来一定很疼,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唐五忙中回了她一句:“气太热,他的伤口又曾经在脏水中浸泡过,所以腐烂的厉害。如今他高热不退,能不能救过来还要看意,你指望这个时候他给你什么反应?” 花怜月翻了个白眼,乖乖闭上了嘴。帮不上忙还话多,被人怨怼几句,也只得当做没听见。 就见唐五利落的将伤口处的血污洗净,随手取了一柄寒光四溢的刀,放在橘红的火苗上舔舐。花怜月知道接下来是要切除伤口处的腐肉,她不忍心再看,将油灯递给大双,自己则默默的退到一旁的四方桌前坐下。 刘晖到了一杯凉茶放到她面前,道:“喝口水润润嗓子。” 花怜月嗓子已经干的快要冒烟了,她擦了把额头沁出的细密汗珠,不客气的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拭了拭嘴角的水珠,她突然问道:“我大哥一直都是你的盟友吗?” “不错!”刘晖毫不避忌的道:“你大哥一直都有自己的主张,他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花怜月点点头,她出神的透过打开的窗棂,望向不远处静静流淌的新野河。感受着夹杂着淡淡腥味的潮湿河风,带着余热不断从面颊上拂过。良久后,她突然问道:“这次若是阿曦能够捡回一条命,你打算将他送到谁的手上?” 刘晖看着她,迟疑了一会,才沉声道:“羽元,我会安排人将他送到羽元手上。” 花怜月再次点点头,眸中闪过一丝了然。果然与她想的一样,羽曦已经成为他手中一枚重要的棋子。毕竟羽曦看似柔弱无害,却能够同时牵动羽广羽元两兄弟的神经。 相较之下,羽元本就兵力最强,又得了乌洛蓝的青睐,自然比羽广要难缠许多。将羽曦送到他手上,一是可以扰乱他的心神,二是可以激起羽广的疯狂反扑,三是可以让乌洛蓝对他心生嫌隙。 如此一石三鸟之计,刘晖若是不会善于利用,他也不是以足智多谋著称的贤王。 虽然只与羽曦相识了短短几而已,不过他一声一声的花姐姐,倒是让她真的生出几分疼惜之情。如果可以选择,她真的不想见他成为依附旁人而活的寄生虫。哪怕丢了这个所谓的七皇子身份,成为一个普通百姓,也会快活自在许多。 花怜月把玩着手中的空杯,久久沉默不语。刘晖的眸光渐渐有些沉,他瞬也不瞬的盯了她一会,脱口道:“你可以你的想法!” 话音一落,花怜月迅速的抬眸望了他一眼,眸中显出几分喜悦之色。 本来此话一出,刘晖心中有些懊恼,毕竟将羽曦送到羽元手中,是大家商议出来的决策,并不是他一人决定的。此刻见花怜月露出郁闷之色,他心中一软,立刻不假思索的松了口。 不过见到她眸底的欣喜,他又觉得这些退让其实不算什么。 花怜月果然拧着眉尖,细细思索起来。 刘晖也不急着催促,他靠着椅背,轻轻摇动着手中的折扇,还不时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慢的抿上一口。 “有了!”花怜月忽然眸子一亮,道:“我也有个一石二鸟之计!”她倾身先前,在刘晖耳边低低述起来 良久后,刘晖的眸子越来越亮,他忽然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欣喜的道:“此计可行,此计可行” 第二日大早,花怜月洗漱完毕下楼用早膳,刘晖已经在桌边静候良久。他穿了一身湖水蓝的织锦长袍,腰间是莹润的镂空玉带,朦胧的晨光,似给静坐的他镀上了一层霞光雾色。 花怜月停下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羽曦的容色绝美无匹,可是在刘晖面前,还是少了几分磨砺后的锋芒。 所以她可以被羽曦惊艳后,继续心无波澜的将他当成弟弟般疼惜,却不能心平气和的长久与刘晖对视。 经验告诉所有人,在下楼梯的时候千万不能走神,走神的结果就是很容易乱了步伐,将二层台阶当成一层台阶那么扑下去,然后华丽丽的来个标准的狗抢屎。 还好已经走到最后两阶,还好刘晖坐的够近,当她惊叫着声势惊人的摔下来时,正好不偏不倚的扑进他的怀中。 花怜月惊魂未定,他却紧紧拥着她,在她耳边轻笑道:“这个打招呼的方式挺好,我很喜欢,下次记得也要如此热情。”散坐在四周的护卫,齐刷刷的低下头不敢直视。 热情个鬼呀! 花怜月瞬间脸红过耳,她愁眉苦脸的声嗫嚅道:“都怪阳光太刺眼,才会看不清台阶,下次才不会这样。” 刘晖嘴角抽了抽,斜眼瞥了瞥远处隐在云层后的太阳,其光芒将厚厚的云层染成了火烧般的艳红。他收回眸光,点头附和道:“果然是阳光太刺眼,下次可要心些。” 花怜月挣脱了他的怀抱,昂着头,风姿绰约的在他对面坐下,开口道:“开饭吧,等会还要赶路呢!” 刘晖轻轻一笑,招手叫过二上菜。 简单的用了早饭,众人整装待发,病情依然没什么起色的羽曦再次被抬入骡车内。 花怜月坐在马上扭着脖子左顾右盼,见众人纷纷上马,终于忍不住询问道:“怎么不见纪世子?” 刘晖淡淡一笑,道:“他已经在前面探路了,咱们要快些才能追上他!” “哇!”花怜月忽然惊叫道:“难怪你出门喜欢与他同行,若是我也有这样一位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无所不能的同伴,一定上哪里都要带着。” “噗通” “噗通” 刘晖淡淡的扫了过去,见自己的两名护卫,正狼狈的板着马鞍上马,却因为脚滑而落了空。他收回视线,浅笑道:“心些,若是纪煌知道你偷偷调侃他,一定不会给你好脸色看。” “谁我是偷偷的调侃?”花怜月提高了嗓门道:“明明我就是光明正大的调侃。再了”她回头扫了身后的护卫一圈,笑嘻嘻的道:“现在听见我调侃的就这么几个人,若是纪煌知道了,也是他们暗中告状。嘿嘿!论起心眼,女人终究比男人厉害” 这样明晃晃的威胁,谁听不出来。护卫们皆低下头不言语,不过从他们紧紧咬着的腮帮子看,忍笑忍得极为辛苦。 “出发!” 准备完毕,在刘晖的一声令下,众人护着骡车再次上路。不过他们没有走上宽敞的官道,而是一直顺着泥泞的河道旁前行。 直到一个时辰过去,前方岸边停着一艘高大的货船。 刘晖眼睛一亮,喃喃道:“终于来了!” 很快,一行人都上了货船,就连骡车也被赶了上去。船上还下来几个北冥汉子,将刘晖他们留下的足迹全部掩埋的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踩在潮湿滑腻却坚固的船板上,花怜月有些诧异的问道:“这艘船的主人是北冥人?” 刘晖轻轻一笑,牵住她的手,道:“虽然是北冥人,也是纪煌的克星。” “那我倒是想要见识一下。”花怜月几乎是雀跃的道。被纪煌暗算了无数次,她也很想见见谁这么神通广大,能将他这只成精的狐狸克住。 在一个穿着翠绿短衣,系着白底碎花筒裙的北冥少女带领下,刘晖牵着花怜月来到一个紧闭从舱门前。少女轻轻敲响了舱门,里面传出一个慵懒悦耳的女声:“将客人请进来吧!” 哇!是个女人。花怜月无声的对刘晖做了个口型。 北冥少女立刻将舱门推开,刘晖轻轻一笑,牵着花怜月走了进去。 花怜月第一眼就瞧见站在紫檀木镶云石圆桌旁的华服女子,此女子脸如春桃,眼如点漆,唇丰齿白,果然像是一颗熟透的蜜桃。 她穿着浅紫色低领长衫,露出胸口大片雪白。一根垂着细细流苏的织锦腰带,紧紧束住她纤细的腰身。更显得她丰胸肥臀,身材火爆。 消失一晚上的纪煌,正独自枯坐在圆桌旁。他双眉紧蹙,眉间明显凝着不耐,见到刘晖进来,立刻眼睛一亮,站起身抱怨道:“你们怎么来得这样晚?” 潮热的河风吹动着窗前垂下的粉色薄纱,阳光忽明忽暗,投映在女子美丽的脸庞上,显得阴晴不定。 刘晖扬起眉眼,灿烂一笑,道:“四公主难得与你见上一面,自然有许多贴己话要。我们若是来早了,岂不是太不识相!” “四公主?”花怜月惊异的望着那位美丽的女子,却不知她的身份居然如此尊贵。 “月儿,这位是北冥的邀月公主。”刘晖含笑介绍道。 咦?昨才听了追月夫人的故事,今又出现了一位邀月公主。这老北冥王还真是对月亮情有独钟。花怜月一边暗暗腹诽,一边对邀月公主屈膝行了一礼。 邀月公主虚扶了她一把,轻轻一笑,道:“什么公主,不过是个夫君早亡的寡妇罢了!”话毕,她眼波流转,下意识的去看默然不语的纪煌。 他却没有看她,而是转头透过高高扬起的薄纱看向窗外。船已经离开岸边,却隐隐能够瞧见岸边那些迎风起伏的芦苇,以及一群从芦苇丛中惊起的白鹭,正扑打着翅膀飞向远方。 见纪煌神色不变,依然隐隐透着不耐,邀月公主明亮的眸子明显一黯。她却没有看见他藏在宽大袖袍中的双手,已经紧握成拳。 邀月公主关心的显然只有纪煌一人,刘晖极有眼色,略寒暄几句后,立刻带着花怜月告辞离开。 一直在舱门外静候的侍女将他们带到二楼另一间干净屋子里,待侍女退下后,憋了一肚子话的花怜月才趁机问道:“公主不是应该待在皇宫中吗?这位邀月公主为何如此洒脱,能带着侍卫,坐着货船四处游走?还有,她为何会成为寡妇,与纪煌又是什么关系?” 刘晖轻轻一笑,故作为难的道:“这么多问题,我该从哪里回答起呢?” 花怜月握住他的袖子,一脸期盼的道:“都可以,都可以,反正我会洗耳恭听。” 刘晖轻轻一笑,正要话,外面忽然响起一声爆喝,紧接着是嘈杂的喊杀声。刘晖神情猛地一凝,他快步走到紧闭的窗前,一把推开,望了出去。 木质甲板传来剧烈的震动,甲板外江水掀起浑浊的浪花,水浪中跃起无数穿着黑衣的蒙面刺客。这些刺客来势汹汹,跃上甲板后,不由分对着闻声而来北冥水手就是一顿乱刺。 第二百一十一章 身份 侍女们惊恐的四下逃散,水手们纷纷拿起身边的船桨,木棍等随手可得的物件奋起抵抗。一时间,宽阔的甲板上乱成一团,喊杀声无处不在。 黑衣人越来越多,且个个身手不凡不似普通刺客。花怜月靠近刘晖,担忧的道:“这些人难道是冲着咱们来的?” 刘晖眸光紧随船舷上那些黑衣人,眉头紧锁面容带着惊疑,显然他一时也没弄清楚这些黑衣人的来历。 忽然一道浅紫色的身影缓步而出,随之响起了清脆悦耳的银铃声。双方原本厮杀的热火朝,却在银铃声响起的瞬间,诡异的安静下来。 江风疾劲,将她周身轻纱吹得摇曳飘荡,如同笼罩了一层紫色烟霞。邀月公主步履不急不缓如闲庭漫步,似乎眼前剑拔弩张的情形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笔直走到那群黑衣人面前时,才站住脚,冷声笑道:“宇文正青,想要给你哥哥报仇,可以明目张胆的来。如此藏头露尾,偷偷摸摸,真是丢你们宇文家的脸。” “你这个谋杀亲夫的妖妇,人人得而诛之!”黑衣人中响起一声爆喝:“跟宇文将军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无需借此给宇文将军乱扣罪名。” “笑话!”邀月公主媚眼一挑,她拖长了音调,懒洋洋的道:“没有宇文正青指使,你们这些贼子敢如此大胆劫杀本朝公主,哼”她才轻哼出声,一道黑影忽然凌空跃起,他举着寒光四溢的钢刀,如闪电般恶狠狠的朝着站在船舷旁的邀月公主劈去。 凌厉狭长的剑影划破飞溅的水花,一道灰色的身影诡异的出现。剑柄上一颗硕大的红色宝石在烈阳下闪耀着美丽的红芒,与黑衣人脖颈间喷出的鲜血交相辉映。 而邀月公主一直从容的立在原地,美丽的脸上依然带着慵懒惬意的浅笑,刺目的鲜血就在她眼前喷出,却丝毫不能让她有丝毫的动容,似矗立在船头的一尊美人雕像。 灰色的身影手中剑芒不断吞吐,瞬间就有四个黑衣人应声倒地。那雪亮的剑刃上却丝毫没有沾染一丝血迹,可以看出是一把旷世宝剑。 只是当这把旷世宝剑刺进第五个黑衣人的身体时,忽然‘咔嚓’一声奇异的折断了。 花怜月一把捂住了眼睛,极为头疼的道:“我就要他不要把剑打磨的太过,虽利却容易折断,这下应验了吧!” 刘晖嘴角抽了抽,无奈的道:“月儿,此刻你该关心的似乎不是那把剑,而是纪煌他该如何脱困吗?” 花怜月轻笑道:“那邀月公主如此气定神闲,当然是有所准备,怎么会让她的情郎真的受到伤害。” “有道理,极有道理!”知道这伙人并不是冲着自己而来,刘晖的神情明显松懈下来。他甚至不再关注战况如何,而是退回到桌前坐下,持起茶壶斟了一杯茶水,气定神闲的道:“纪煌要是掉了一根汗毛,那邀月公主都会扒了这些黑衣人的皮。” 花怜月还在兴致勃勃的看着,果然纪煌的佩剑因为过薄而折断后,被他杀了个措手不及的黑衣人立刻纷纷扑了过来。 一旁的邀月公主却从袖中抽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剑,如流光般朝着飞快欺来的黑衣人面门劈去。剑影从他眉心滑下,面上的黑布断成两块,露出底下同样被劈成两半的惊惧面孔。 随即又有无数穿着寻常衣饰的护卫从船舱中杀了出来,其中还包括刘晖带来的人。原本气势汹汹的黑衣人,瞬间就被这群护卫淹没了。 溅起的温热血液弄脏了邀月公主白嫩的脸颊,她却不以为意。一手持剑,一手扯着纪煌的衣袖,关切的询问道:“你没事吧!” 纪煌垂眸看了一眼那死状可怖的黑衣人,皱皱眉,道:“这一剑,依然如昔日般狠辣。” 邀月公主呆了半响,忽然掩嘴咯咯娇笑起来:“若要论狠辣,与堂堂定北王世子比起来,女子还是甘拜下风。” 纪煌毫不在意,他抬手用自己的衣袖细心抹去她脸上的血迹。良久,才微叹道:“记得你第一次杀人之后,做了一宿的噩梦。” 美艳与毒辣并存的邀月公主,此刻却像个稚嫩的孩子。她乖巧的微扬起脸,喃喃道:“那时,你也在床榻边陪了我一夜。可惜,那一夜后,你回了东秦,我回了北冥。” 随后,她就被迫嫁了人,而纪煌也选择与她疏离。回想起这些前尘往事,邀月美丽的脸上浮起淡淡的愁容。 纪煌抿着唇,依然一言未发,只仔细的擦拭她的面颊。脑海中却不与自主了浮现出当年,她软弱又要强的模样,与如今她谈笑间随手取人性命的模样相比,实在是壤之别。 纪煌铁石般的心肠蓦然一软。 花怜月居高临下,将俩人之间流转的情愫尽收眼底,再想起之前黑衣人的话。她忍不住问道:“那些人邀月公主谋杀亲夫,难道是真的?或者是纪煌因为嫉妒邀月的夫君,索性将他杀了,这样他们二人之间就不会再有障碍。” 花怜月越想越觉得可能,以纪煌的性子,做出如此恶毒之事,一点都不奇怪。 花怜月正在肆意的发挥联想,底下的纪煌也不知是不是听见了她充满恶意的揣测。他微微抬头,冰冷的眸光如箭般刺了过来。 花怜月吓得连退两步,远离了窗户,也远离了某人要吃人的怒视。悻悻的来到桌前坐下,端起刘晖斟好的茶水,胡乱喝了几口,随即抱怨道:“纪煌还真气,我不过多看了几眼,他居然拿眼睛瞪我。” 刘晖微微皱眉,他摇着折扇,一脸正色的道:“邀月公主虽然性子乖张,却不至于谋杀亲夫。那纪煌再荒唐,也不会做出杀人夫夺人妻的勾当。你方才的确是言语莽撞了,难怪他会瞪你。” “难道隔这么远他都能听见?”花怜月心虚的吐吐舌尖,随即又强行辩解道:“我只是猜测而已,何况他们之间明明有情,看样子也不是一日二日了。你不能因为与纪煌要好,就只帮着他话。” 刘晖摇扇子的手一顿,他拧着眉头想了半。居然点点头,一本正经的道:“再想想,你的好像有些道理。” 花怜月:“” 墙头草什么的,最没骨气了。 黑衣人败局以定,花怜月与刘晖下楼时,众护卫已经开始打扫战场。 一具具尸体被抬着扔进波光粼粼的河水中,溅起大片大片的水花。侍女们忙着用挂着麻绳的木桶,打水冲洗甲板上黏腻的血迹,闷热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之气。 花怜月有些不适应的揉了揉鼻子,拉住一个忙碌的侍女询问道:“你们公主呢?” 侍女忙屈膝行了一礼,才回答道:“公主受了惊,已经回船舱中休息。” 花怜月眼角抽了抽,有些牙疼的询问羽曦及大双的下落。先前那场厮杀,不但她与刘晖没有露面,没想到连大双也沉住气没有贸然现身,倒让她有些忐忑起来。 她没有言明羽曦的身份,只是头部受伤的男子。不过见那侍女一脸茫然的模样,她就知道自己是白费了口舌。 就在她左顾右盼间,纪煌却如幽灵般在她身后出现。他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拐走了刘晖,顺便请花怜月右拐,上楼,再左拐,继续上楼,然后推开左手第三间房门。就能见到想见之人。 花怜月一边气喘吁吁的爬着狭窄斜陡的楼梯,一边隐隐担心羽曦情况欠佳。否则方才那样热闹的场面,就算大双坐得住,双也会兴致勃勃的出来凑热闹。 她终于找到纪煌所的房间,推开房门,果然三个人加上明明修炼毒术,却被临时抓包,当成大夫使的唐五,都在这间不大的舱房内。 羽曦的情况很不好,他依然全身滚烫昏迷不醒。唐五已经用上了身上最好的伤药,在大双的帮助下,以长勺慢慢灌入他的喉中。 可惜依然有不少药汁顺着他的嘴角溢了出来,羽曦胸前的衣襟,已是黏糊糊的一片,散发着刺鼻的药味。 虽然昏迷不醒,羽曦依然眉头紧蹙,似陷在某种凶恶的梦魇中。他的喉中会偶尔冒出几句呓语,可惜过于含糊听不真切。 看着羽曦昏迷中依然苦苦挣扎的狼狈模样,花怜月有些沮丧,更多的是心疼。 见到花怜月进来,唐五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委婉的表达了自己已经尽力,却不见成效。毕竟术有专攻,想他唐门最擅长的是用毒术杀人,而不是救人。不如另请高明,免得耽误了尊贵的七皇子性命。 花怜月首先表达了自己对于唐五不畏困难,任劳任怨救人的行径感到深深的感激。虽然起来羽曦也与她只是几日的交情,不过羽曦已经因为其善良,温顺,忧郁的矛盾性子,博得了她的疼爱。 尤其现在又是在船上,就算想要访个名医也没地访去。还请唐五少爷继续坚持坚持,不定瞎猫碰上死耗子,凑巧哪剂药发挥作用,将羽曦已经踏入鬼门关的一条腿从勾魂鬼手中抢回来也不一定。 话聊到这个地步,唐五已经被彻底绕晕,加上夫人双一声威胁性的轻哼,他只能认怂,老老实实继续担起救治羽曦的重任。 守在羽曦身边有一整日的时光,也不见刘晖来寻。花怜月也知道他定是与纪煌,邀月有要事相商,于是她也懒得去自讨没趣。 不过侍女们送来的各色东秦美食,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刘晖的授意。尤其是那道芝麻酱肉烧饼,更是让花怜月垂涎三尺,于是她也大度的原谅了他冷落自己这么久的罪行。 夜空亮起繁星,像是点缀在黑色幕布上无数熠熠生辉的宝石。尽管夜晚的视野极为有限,高大的商船依然迎风破浪在河面快速行驶。 花怜月倚在船头的围栏上,潮湿的河风吹气她的衣角猎猎作响。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实在没什么可看的,她索性扬起头,望向繁星闪耀的夜空。 听到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刘晖。她没有回头,静默片刻后,突然道:“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来听听!” 刘晖已经来到她身边,他学着她的模样,双手紧紧抓住满是铁锈味的围栏,抬起头望着美丽的夜空。一边欣赏星子随行的乐趣,一边感受着河风习习。 花怜月侧头望向他,眸中闪过一丝狡黠,轻快的道:“咱们现在离战区越来越远了。” 刘晖收回眸光,饶有兴味的侧头望着她。四目相对,他突然轻笑出声,颇为钦佩的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发现了。” 一些东西蓦然如闪电般在她脑海中乍现,花怜月灵机一动,道:“莫非是纪煌怕邀月公主被牵扯进皇位相争中,想要暗中将她送到东秦保护起来?” 刘晖含笑点头:“猜的不错。” “不对,不止如此!”花怜月想了想,道:“大概最主要的原因,是那位宇文正青将军想要趁着混乱的局势,杀了邀月公主为兄长报仇。邀月要避开的,应该是那宇文正青的锋芒。” 刘晖长舒了一口气,道:“你可知宇文正青是谁的拥护者?” “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三皇子羽元。” “不错,宇文正青是羽元的亲表弟,他们父子手上握有十万大军。”刘晖忍不住冷笑道:“大概所有人都认为,最后的胜利必定属于三皇子羽元。所以那宇文正青才敢如此嚣张,派出一波又一波的杀手追杀曾经的嫂子邀月公主。” “不过你将我带上船是何意?”花怜月的眸子渐渐眯起:“你好不容易才寻到我,还曾经发下誓言,以后祸福与共,我们将不再离开彼此。誓言犹然在耳,这才二的功夫,你却打算将我独自送回东秦?” 刘晖唇边溢出一丝苦笑,他来之前还在想着,该如何委婉的表达出自己的意愿,没想到她已经自己想歪了。 他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身,花怜月却倔强的连着退出好几步,她鼻尖红红的。冷冷的控诉道:“你话不算数,我再也不想相信你了。”她喉头有些哽咽,似乎不下去了。 刘晖无奈的笑道:“傻丫头,你打算以什么身份待在我身边?” 第二百一十二章 飞雪 船行的速度极快,哗哗作响的浪花不断拍打着船身。岸边的密林深处不时传出野兽的嘶吼,让这漆黑的夜不再孤独寂静。 “身份?” 花怜月静静的看着刘晖,原本温润的黑眸中渐渐透出一股凉意。刘晖没有继续下去了,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随即将眸光投向漆黑如墨的远方。 船舷上挂着的灯笼被河风吹得摇曳不已,忽明忽暗的昏黄烛光下,他的身形也变得飘忽不定,让她莫名生出一种难以掌控的感觉。鬼使神差中,她伸出手落在他的额侧。 刘晖一愣,收回视线,垂眸望向她。 因为羞涩,她的手指原本有些微微颤抖。可是在他专注的注视中,她却渐渐恢复了镇定。微凉的手指抚过他的眉梢眼角,他高高的鼻梁,他薄薄的唇瓣,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肤 她细心的感受着他的温度,他微微偏头,让自己的脸颊更贴近她的手心,心呢喃道:“月儿?” 灯笼中的烛火毫无预兆的“劈啪”一声,爆出一朵璀璨的烛花。花怜月慢慢收回手,她垂下眸子,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悲凉的微笑:“我知道,你的正妃是旬阳张家的女儿。张家与纪煌一样,是你的左膀右臂,所以你不能抛弃他们” “月儿!”刘晖打断了她:“这些不用你操心!” “真的不用操心吗?”花怜月紧紧抓住身前的围栏,迷茫的望着漆黑的前方:“若是不用操心,你就不会急着将我送回东秦了。你的那些下属,有不少是张家精锐吧?” 刘晖沉默了,这个他否认不了。北冥局势变幻莫测,他带来的手下虽然不多,却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精锐,其中张家人占了很重要的位置。 他的沉默让花怜月的心情越发复杂,他曾经不止一次信誓旦旦的要娶她,那时的她虽然知道不现实,却依然觉得满心欢喜。 可惜他的誓言终究敌不过命运的安排,他的正妃,那个唯一能与他并肩而立,接受世人祝福的女人,注定不会是她花怜月。 无奈,心酸,不甘,嫉妒各种负面情绪累积成一块巨石,重重压在花怜月的胸口。她想要尖叫,想要挣脱,想要放弃,却最终因为心头的不舍与眷恋而隐忍下来。 俩人都没有话,四下里一片静寂。 这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花怜月回头望去,却见大双一脸喜悦的疾步而来:“月儿,他身上的热度终于退了,现在人已经开始慢慢醒转。” 羽曦蹙着眉尖,揉着强烈疼痛的额角,微微睁开眼睛。 “你终于醒了?” 欣喜的呼唤声中,猝不及防之下,两张一模一样的女子俏脸,闯入他的眼帘。 羽曦吓得紧紧闭上双眸,半响后才心翼翼的睁开。他微微转动着眼珠子,又看见一个面目严肃的年轻男子,正坐在一旁的圆桌旁,整理着各种瓶瓶罐罐。而另一个年轻女子正侧身坐在床榻边,冲着自己露出欣喜的笑颜。 这张笑靥如花的俏脸让羽曦莫名感到十分心安,他眨眨眼睛,心翼翼的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是谁?” “阿曦,你终于醒了!”花怜月兴冲冲的道:“先前你一直高热不退,又昏迷不醒,可把所有人都吓坏了”她又转头看向唐五,一脸钦佩的道:“到底是百年唐门,果真名不虚传。不管是杀人还是救人,一样都是那么厉害。” 唐五嘴角抽了抽,这话不知是在夸人还是在骂人。不过他大度的原谅了花怜月太过高兴,而有些口不择言。他轻咳一声,对羽曦道:“你后脑处的伤口颇深,现在还未痊愈,难免会感到疼痛这是正常的。若还有别的不舒服,你可以告诉我。” “对,对!”花怜月忙对羽曦道:“这位唐少爷可厉害了,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只管告诉他就成。” 羽曦眨眨眼,绝美的脸上露出一抹羞涩的笑意。他声道:“原来是唐少爷,真是失敬!”他鹿般湿漉漉的眼眸微微一转,对花怜月道:“不知这位姐该如何称呼?” 花怜月面上的笑容一滞,她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尖,道:“你不认识我?” 羽曦仔细看着她,半响后,才缓缓摇头,抱歉的道:“瞧着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了。”他不自在的笑了笑,修长的手指却紧紧揪住了身上的薄毯,看来独自面对这群陌生人,让他十分局促不安。 花怜月:“” 黎明,像一把利剑,劈开了默默的夜幕,迎来了初升的阳光。阳光照耀在河面上,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芒,银光闪闪。 几只翠冠的鸟站在摇曳不定的苇秆上,昂着头,抖着翅膀,啾啾鸣叫。清脆的鸟鸣似行云流水,绿浪间翻滚。清新润湿的河风轻轻的吹着,数不尽的红翅青头蜻蜓在芦苇丛中飞飞停停,追逐着清晨的露水。 侍女退开舱门,一扇六开的紫檀雕花的云母屏风隔绝了她大部分的视线。隐隐可以听见屏风后,有人悉悉索索移动的声音。 侍女将视线移到一旁的几案上,那里有一只原本装满了美酒的褐色瓦坛。此刻瓦坛横在几案上,却不见一滴酒溢出,可见这坛子烈酒已经被人喝净。 侍女收回眸光,恭敬的道:“公主,纪世子求见!” 邀月一手持着银壶,踉跄几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身上的朱红纱衣半披半散,衬着胸前的一抹雪痕格外醒目。她歪歪斜斜的在长椅上坐下,将银壶中的残酒一饮而尽后,才含糊的冷声道:“不见,让他走,本公主谁也不想见!” 在舱门外已经极不耐烦的纪煌,听见了里面的动静,他也顾不上护卫的阻挡,强行闯入舱房。 “纪世子,我们公主现在不适合见客!”侍女忙迎上去,挡在了纪煌的面前。 纪煌抬起冰冷的眸子往里扫了一眼,就见邀月半倚在长椅上,微蹙着眉尖,手指在额角轻揉。微醺的面容在晨曦的照耀下,有一种妖异的美艳。 邀月抬起布满血丝的眸子与纪煌直直的对视着,半响,她微微抿唇,冷声道:“退下!” 纪煌沉着脸,没有动弹。 侍女忙劝道:“纪世子,还请暂时退下。等到我们公主酒醒了,再来求见也不迟!” 纪煌眸光一闪,依然没有动弹。 邀月忽然抓起倒在一旁的银壶,对着侍女的后背砸了过去。她愤怒的尖声叫道:“滚出去!”银壶重重的砸在侍女的背上,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脆响。 侍女一脸惶恐的回过头,不知所措的望着情绪失控的邀月公主。 纪煌微微叹气,弯腰捡起银壶交到呆愣的侍女手中,沉声道:“还不退下,去煮点解酒汤,再熬些薄粥来!” “是!”侍女抓住酒壶,如惊弓之鸟般急急退了下去。 纪煌上前几步,很快来到她身边。邀月仰头望着他,四目相对许久,她唇边漾出一抹冰冷的笑意,淡淡的道:“别装出一副关心我的模样,你自己做过的事,怎么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她的身子微微摇晃着,冰冷的琉璃珠子不断在她酡红的颊边摇晃着,一股浓郁的酒气从她樱红的唇中喷出来,带着灼人的温度。 “我一直在等你!”邀月打了个酒嗝,略带着哭腔道:“就算是坐在花轿中,我也一直在等你,我相信你会如神般出现,将我从那样的魔窟中救出来。可惜,可惜,你终究没有出现” 她瑟缩的佝偻着,颤抖的搂住自己的肩膀,压抑的低声哭叫道:“为什么?你既然可以眼睁睁的看着我嫁给别人,为什么又要在这个时候充当好人?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来关心我” 邀月曾经在自己混乱的思绪中,她一边控诉,一边肆无忌惮的疯狂流泪,就像是伤心的孩子。 纪煌眸中闪过强烈的心疼,犹豫片刻,他终于伸出手,抚向她的脸颊。他用大拇指轻轻拭去碍眼的泪珠,却有更多的泪珠汹涌的滑下来,将他的掌心打湿。 纪煌皱皱眉,终于开口道:“别哭了!”他的声音有种奇异的黯哑,邀月睁着迷蒙的泪眼瞧向他。 他不自在的轻咳一声,直到嗓子恢复了往日的清朗,才继续道:“羽曦后半夜终于醒了,不过他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快去看看” 他话音未落,却瞧见她迷蒙的双眸渐渐变冷。纪煌忽然有种想要咬舌的冲动,他发现自己在无意中似乎又伤到她了。 在她冷漠的注视下,他终于讪讪的住了口。只是一向不知如何讨女孩子欢心的他,此刻脑海中一片空白。他踌躇着,不知该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来挽回。 倘若能将出去的话收回来,他愿意拿所有来交换。 邀月坐直了些,细密的睫毛轻轻扇动着。她伸出手指抚过鬓边的乱发,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自嘲的冷笑:“原来是阿曦醒了!” “飞雪!”纪煌唤着她的本名,不安的道:“你不要这个样子!” 邀月盈盈起身,她踉跄了几步。纪煌忙上前一步,扶住她的手臂。她顺势靠了过来,冰冷的琉璃珠擦过他的下颌。 她微微抬头,温热的气息吐在他的耳畔,她轻声道:“我喜欢你,一直处心积虑的想要靠近你,渴望着能得到你一点点回应。可是在你的眼中,我就像是个跳梁丑般可笑,对吗?” 她软软的扶着他的胳膊,探头仔细看着他。纪煌背对着窗户,半张脸在露在阳光下,半张脸隐在阴影中。他不动神色的挺身而立,硬着头皮迎上她探究的眸光。 邀月却忽然松开了手,她微微晃了晃,挥开纪煌伸过来的手掌。自顾自的冷笑道:“真是糊涂了,你纪世子的心肠是石头做的。就算是跳梁丑只怕也难以博得你一笑。” 她细白的手指胡乱抓了抓凌乱的发髻,有些心烦意乱的道:“纪世子出去稍等片刻,待我梳洗过后,就去瞧瞧阿曦。虽然他不是我的亲弟弟,却好歹叫了我那么多年的皇姐,终究是比外人要亲厚些。” “飞雪”纪煌再次轻唤。 “不要叫我飞雪!”邀月公主打断了他,她眸光冷淡,嗓音透出刻骨的森冷:“纪世子请自重,你可以叫我邀月公主,可以叫我宇文夫人,就是没有资格叫我飞雪。” “我” “退下!”邀月声色俱厉,尽管她面上的泪痕还未拭去,尽管她眼底的依然布满血丝。她却很快收拾了满身的狼狈,端起了公主该有的尊贵气度。 屋内静极,纪煌静静凝视着她。她不甘示弱的回瞪着,纪煌忽然注意到,她墨如鸦羽的发鬓间藏着一簇即将凋零的紫色苜蓿花。 纪煌一向沉稳坚定的眸光,终于露出狼狈之色。喉头就像是被什么给扼住了,居然不能言语。 门外响起细微的脚步声,侍女的声音在舱门外心翼翼的响起:“公主,醒酒汤准备好了!” “嗯,端进来吧!”邀月冷声吩咐道。她不再理会纪煌,一拂衣袖,笔直的在妆台前坐了下来。 舱门被缓缓推开,侍女捧着朱漆海棠雕花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中是一碗散发着热气的醒酒汤。 纪煌望了邀月的笔直的背影一眼,嘴唇蠕动片刻,终究还是默默退了出去。 出了舱门,他一向挺直的肩膀忽然变得佝偻,就像承受着无形的重压。他颓然的靠在船壁,胸口的疼痛如野草般疯狂的滋生。 邀月透过铜镜望着他的背影从眼前消失,心底的那丝渺茫的希望如河面的泡沫,无情的在阳光下破灭。 原来有些事,有些人,不是你努力就能得到的。坚持的太久,她早已是身心俱疲,也许真的到了该放弃的时候。 一个声音却悄悄的在她心底幽幽响起,如春日里的一缕微风,吹皱了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湖面:“飞雪,原来他一直都记得,你不是邀月,你是飞雪。” 第二百一十三章 婚礼 也不知是因为后脑那处重创,还是因为连日高热不退,羽曦果然是失忆了。他不认识花怜月,同样也不认识一起长大的邀月公主。 失魂症! 这是唐五唯一给的结论,至于他什么时候能够恢复,唐五却不出来。不过失忆后的羽曦虽然羞怯胆,却少了往日的忧郁,看来失忆对他来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接下来的几,邀月,花怜月一直在轮番照顾他。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刘晖与纪煌都受到了冷落。于是这两位失意人,唯有相对举杯解千愁。 十二后,照顾了羽曦大半夜的花怜月,直到三更才入睡。第二日,却在声声鸟鸣中醒来。已经大亮,透过朱红的雕花窗棂,可以看见几只不知名的鸟正立在树梢欢快的啾鸣。 艰难的爬下床,花怜月揉着惺忪的眼睛,推开了窗棂,那几只鸟立刻扑腾着翅膀逐风远去。花怜月揉眼睛的手却是一僵,她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眸。 行驶了十多的船终于靠岸了,当然这都不是让她感到如此惊奇的。就见岸边一排苍翠的榕树下,有一支整齐的队伍,皆是黑甲黑盔,腰挎长刀的打扮,他们满身硝烟,盔甲上还带着伤痕尘埃,似乎刚从战场上下来。 这支队伍的前面还有好些人,除了柳义良,柳固,柳清,萧凤楠,邺捕快,张远扬,这些她的至亲好友外,还有许多她不认识的。不过这些人虽然身穿便服,举手投足间却是气度不凡,官威十足,一看就是有着官身之人。 花怜月还未回过神来,却听身后一声轻响,她惊诧的回头,就见邀月,大双双已经推开舱门不请自来。 花怜月惊诧的问道:“你们怎么起的怎么早?是准备收拾行装下船了吗?” 邀月掩唇一笑,道:“是来收拾,不过不是收拾行装,而是收拾你准备吧!” “啥!”花怜月还未回过神来,就被一群蜂拥而至的侍女,还有大双双团团包围起来。她们不客气的散开她的头发,脱了她的寝衣,将她抬进洒满花瓣的浴桶里。 花怜月被扑鼻的花香熏得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她揉着鼻头不解的道:“二嫂,你们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大双正掬了一捧花瓣为她擦洗身子,闻言笑道:“你别管,只需受着就是,反正是好事。” “好事?”花怜月一脸懵懂的被她们折腾了将近半个时辰。不但身子被泡得发白,就连脚趾缝里的死皮都被搓下来几层,脸上的汗毛也被她们用棉线给绞了。 绞汗毛的时候,疼的她连连求饶。让她诧异的是,那些侍女不理会也就罢了,就连一向与她最好的大双双也只暗暗偷笑,却丝毫不见手软。 花怜月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拔了毛的猪,木盆里幸亏搁的是花瓣不是大料葱花,否则就像是洗干净等着上锅清蒸了。 还好不管她如何胡思乱想,最后还是将她从水里捞了出来。那一身粉嫩水滑,证明这半个时辰的苦没有白受。 可惜花怜月抚着自己细嫩的肌肤还没来得及窃喜,就被套上一件精致华美的肚兜,披上一件轻薄的白色中衣,然后被按在妆台前坐下。 邀月亲手端了一碗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汤放在她面前,笑眯眯的道:“吃些东西填填肚子,随后忙起来,再想吃可就要等到后半夜了。” “什么呀?”花怜月伸长脖子瞧了一眼,随即一脸嫌弃的道:“甜腻腻的,大清早谁吃这个!” “有的吃就别挑剔!”邀月亲手舀了一颗红枣塞进她嘴里,笑道:“今早我们吃的都是这个。” 花怜月一边嚼着甜蜜的大枣,一边狐疑的去看大双双,却见她们窃笑着一个劲的点头。她只得作罢,勉强将这碗甜汤给吃了。 花怜月虽然不明白她们大清早就作什么妖,可是她知道大双双是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那就由着她们去折腾好了。 她吐出第八颗枣核的时候还在想,大概是刘晖见自己父兄来了,所以才会将自己好好打扮一番,免得又被他们怨怼。 撤下空碗,在邀月的示意下,有侍女双手捧来了一件大红色绣着金色百鸟朝凤图案的吉服,还有一顶七凤七龙镶宝赤金冠。 花怜月立刻傻住了,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野丫头,她知道面前这套奢华的吉服,是亲王正妃才能穿戴的嫁衣。 邀月见她捂住嘴,不可置信的盯着那套正妃吉服,就知道她大概明白了即将到来的是什么。邀月眼中流露出一丝艳羡,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别犯傻了,贤王还在外面等着你。” 花怜月忽然剧烈的摇头,一脸惊恐的道:“不行,他若是娶我做正妃,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我我不能这样害他。” 她想要站起身,邀月却紧紧压住了她的肩膀。花怜月狐疑的回头望她,她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那套华美繁复的吉服上。就听她梦呓般的道:“别傻了,若是我爱的男人能够这样对我,我只会满心欢喜的接受,什么欺君之罪,都见鬼去吧!” 邀月收回视线,对着花怜月莞尔一笑,道:“君可以欺,心却不可以欺,大不了一死!” 君可以欺,心却不可以欺,大不了一死! 花怜月咀嚼着这句话,如醍醐灌顶般,心头猛地一亮。积累了多年的阴霾,委屈,瞬间散尽。 是呀!若是连死都不怕,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外面那些人,必定是刘晖暗中请来见证这场婚礼的。他们都不怕,身为新娘的她又有什么好怕的。 想通了,花怜月也不再挣扎,任这些侍女为自己梳妆打扮。她墨般的长发被重新盘起,带上了华贵精致,却也沉重无比的七凤七龙镶宝赤金冠。穿上摇曳生辉的大红吉服,画上精美的妆容,她成了美若仙的新嫁娘。 对着妆台上的葵花铜镜,花怜月仔细打量着精心装扮过的自己,居然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就在她恍如做梦的时候,外面传来纪煌的询问:“还要赶路呢,可准备好了?” 大双忙回道:“准备好了,准备好了!” 她扶住花怜月的胳膊,激动的道:“月儿,准备好了吗!” 花怜月已经紧张的快要昏厥,她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终于盈盈起身。在大双,双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坚定的往外走去。 同样穿着亲王吉服的刘晖就站在舱门外的甲板上,闻声回过头来,正好对上一身大红,美若仙的花怜月。 刘晖也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第一次在她耳边许下娶她为妻的诺言,已经是四年前。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长时间,在经历了无数希望与绝望后,直到今才能实现这个诺言。 花怜月同样凝视着他,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眼含桃花。这样一个俊美贵重的王爷,这样一个当初让自己一见钟情的男人,真的要成为自己夫君了吗? 刘晖大步朝着还在恍惚的花怜月走来,迎上她激动的眸光,他轻笑道:“这场婚礼急促了些,却有亲人朋友的祝福,还有我这群心腹属下的见证。我要向下证明,贤王妃只有一位,就是你花怜月!” 花怜月凝视着他,无比郑重的道:“你这样明目张胆的抗旨,只怕会失了圣心,日后会不会后悔?” 刘晖摇摇头,道:“我现在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有在四年前娶你。不要想那么多,只要跟着我就好”他从宽大的袖袋中抽出大红盖头,轻轻蒙住了花怜月羞红的脸,也遮住了她的视线。 一根大红的绸带被塞进花怜月的手中,她亦步亦趋,被刘晖牵着,下了船来到已经等待多时的众人面前。 四下一片寂静,花怜月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觉白花花的日头高高悬挂在空,一波又一波的热浪蒸得她一向冰冷的手心冒出了汗珠。 沉静,让人窒息的沉静!花怜月握紧了手中的绸带,心中却十分疑惑。明明那么多人,为何如此安静,难道刘晖并没有服他这些心腹接受自己? 就在她感到极为不安时,耳边忽然响起张远扬清朗的欢呼:“贤王妃,贤王妃,贤王妃” 有了张远扬带头,越来越多的声音也加入了欢呼的阵营。花怜月仔细倾听着,隐隐辨别出父亲,两位哥哥,还有萧凤楠,邺捕快他们几个熟悉之人的声音。 越来越响亮的声音汇聚在一起,惊动地,远远的传到云山深处。 紧接着是马车滚动的声音,花怜月感觉有双温暖的大手扶住了自己,刘晖在低笑着在她耳边道:“上马,咱们拜堂的府邸可不在这里。” 花怜月轻轻一笑,摸索着上来了马车。身子微微一震,她感觉身下的马车开始滚动起来。震耳的欢呼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整齐的马蹄声。 那只带着肃杀之气的队伍居然跟在马车后面跑起来,虽然没有欢快的唢呐声相随,这样沉闷整齐的马蹄声,更加让人热血沸腾,情绪激动。 在这个艳阳高照的夏日,一支满身硝烟刚从战场上下来的队伍,护着一辆披红挂彩的马车,朝着不远的一处山脉而去。 沿途遇见不少路人好奇的驻足观望,却不知领头那位身上挂着大红绸花,一身华丽服饰却只知道傻笑,貌似新郎官的傻子,究竟是哪家抱得美人归的少年郎。 一路疾行,马车终于在半山处一段长长的青石台阶下停了下来。这些隐在浓荫之中的台阶有些年头,台阶角落长满墨绿色的苔藓,无数不知名的野花在两旁朝着这些不速之客摇曳。 刘晖下了马,将花怜月从马车内扶了下来。他在她耳边轻声道:“此处是丹翠山庄,当年父皇与我母妃就是在这里相识。那时父皇还只是皇子,他特意建了这丹翠山庄送给我母妃,俩人曾经在这山庄内度过了最美好的一段时光。我成年开府时,母妃就将这山庄送给了我。今,这里就是我们的新房。” 花怜月忍不住掀开盖头的一角,偷偷抬头瞧了一眼。倚柱重楼,雕廊画栋,飞檐翘角的深宅大院隐在古树参的浓翠之中,确实别有一番韵味。 花怜月一步一步的踏上台阶,微风轻拂,她大红的衣裙高高扬起,似漫山遍野盛开的曼莎珠华。刘晖牵着她的手,与她并肩而行。身后那群肃穆的黑甲战士,沉默的跟在他们身后。一步一步,无比坚定。 跨上百级台阶,花怜月才愕然的发现,刘晖居然将喜案摆在山庄前的空地上,十数个披红挂彩的乐师已经准备就绪。周遭是青山环绕,隐隐可见奔腾不息的新野河。 一位白发长者走上几步,手中捧着一张闪着金光的册子,在山风中大声诵念誓词:“丙辰日,地交汇” 他的声音浑厚,沧桑而响亮。这样有力的声音被山风送向远处。那些训练有素的黑甲战士静静倾听着,那些穿着便衣的贵客静静倾听着,柳义良,萧凤楠一行人亦是静静的倾听着。 花怜月与刘晖也在静静的倾听着,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除了那婚姻的誓言,他们什么都听不到。 这一刻,地间,他们的眼中,心中只有彼此的存在。 忽然四周鼓乐齐鸣,长者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吉时已到,新郎新娘一拜地,感地之恩,日月之德!” 刘晖牵着花怜月上前一步,俩人同时在喜案前跪倒,虔诚的拜了下去。 当俩人站起后,长者再次大声道:“新郎新娘二拜高堂” 柳义良当仁不让,在喜案旁的椅子上坐下。双眼**,心情复杂的接受了这对新人的叩拜! “夫妻对拜——三生有约,此生相遇,不论生死,永不分离” 在长者的高诵声中,刘晖与花怜月对面而立,同时朝着对方深深一揖。抬头的一瞬,一颗晶莹的泪花从大红的盖头下滴出,落在俩人中间。 “礼成!” 原本安静无比的观礼者,瞬间沸腾起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 新婚夜 入夜,大红的龙凤喜烛噼噼剥剥的燃烧着,橘色的火苗窜得老高。 将所有仪式一丝不苟的完成后,刘晖出去招待客人,一都处在梦游状态的花怜月则留在新房内休息。 此刻她坐在圆桌前,托着腮望着桌上龙凤烛燃烧的火苗一个劲傻笑,没想到这就是刘晖所的身份。 “贤王妃”她的唇微微蠕动,无声的吐出这三个字,这个她以前只敢想想而已,与他最亲密的称呼,再次忍不住傻笑。 “想什么呢?一个人也能傻笑成这样。”刘晖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后,他伸出手取下她头上沉重华贵的凤冠,散开她被束缚了一的长发,而后轻轻环抱住她单薄的肩头。 “一个人?”花怜月慌忙回头,却见一直陪着她的大双,双还有邀月公主,不知何时已经退了出去。偌大的房间中果然只剩自己一人,再加上刚刚进屋,还带着满身酒气的刘晖。 刘晖滚烫的唇贴在她柔软的耳际,低低笑道:“我的贤王妃,这个惊喜可还让你满意?” 花怜月张张嘴刚想话,眼前就是一黑,涂满胭脂的粉唇已经被牢牢罩住。一条滑溜的舌头不由分,强行挤了进来。就像是一条灵活的鱼,追逐着她柔滑的舌尖一起嬉戏。不时还会轻咬,舔舐,吸允 花怜月不知所措的张着嘴,任他为所欲为。感觉到她的僵硬,覆盖在她唇上的男人低沉的笑了起来。 正晕陶陶的花怜月听到他的轻笑,忍不住一阵羞恼。她迅速反守为攻,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身子微微一挺,让两人的唇贴合的更加紧密。 刘晖自然求之不得,他再度加大力度,也不知过了多久,俩人都是气喘吁吁,双颊绯红,他才恋恋不舍的在她唇上轻轻舔了舔,结束了这个深吻。 花怜月搂着他的脖颈,吐气如兰,媚眼如丝。她贴着他的唇角,带着几分媚意声问道:“我的贤王,这个惊喜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刘晖再次低低一笑,用拇指轻轻拭去她唇上残留的胭脂,慢悠悠的道:“从在尔纳古镇的将军府再次见到你的那开始,我就开始着手准备这场婚礼。 本来打算秋后,所有事情都解决了,咱们就能心无旁骛的成婚。没想到你却被突然掳进北冥,我计划虽然被打乱,却能让你提前几个月成为贤王妃,也是个意外的惊喜。” “希望惊喜过后不要是惊吓才好。”花怜月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挑起眉眼,意有所指的道:“你这样莽撞行事,想必留下的祸患也不少。张家那边” 刘晖用手指勾着她垂在鬓边的一缕青丝,悠然的道:“张家那边不用担心,虽然我不想娶他们家的女儿,却给他们家几个杰出的子孙都安排了好去处。那些都是肥差,可以迅速的汇集财力人力。还有那张远扬,他可一心将你视为救命恩人,我索性代替你与他交换庚贴,如今他是我的义弟,还要唤你一声嫂子。” 张远扬居然成为刘晖的义弟,还不是嘴上而已。交换庚帖可是最庄重的仪式,意味着在鬼神面前立下了契约,那可不是能够轻易推翻的。 花怜月听得一愣一愣的,也顾不得勾引他了,只惊诧的道:“这些事安排起来可不是一二能办到的,以前怎么没听你起过?” 刘晖呵呵轻笑,他又在她唇上胡乱亲了几下,才道:“早了,就算不上是惊喜!” 花怜月当然知道这一桩桩的安排绝对没有他嘴上的那样轻松,不过他既然不欲多,她也没打算追问下去。 毕竟张远扬都成了他的义弟,日后多的是机会见面,想要知道什么一点都不难! 想到这里,花怜月轻轻一笑。她的嘴唇沿着他的脖颈慢慢下滑,刘晖只觉得身子一酥,锁骨处却传来一阵刺疼。 原来是她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一咬过后,她抬起头舔着嘴唇得意的道:“让你什么事都瞒着我,这是的惩罚啊!” 殊不知,她的惩罚已经勾起了刘晖满腔的欲-火。在她的惊叫声中,他已经将她抱起,大步朝着喜床走去。 红色的纱帐内,刘晖与花怜月互相对视着,眼眸中均清晰的倒映着对方的影子。 花怜月精美的吉服已经落在地面上,身上只有薄薄的中衣。她悄悄吞了口唾沫,不自觉的缩了缩卧蚕般的脚趾,巧的双足在火红的缎被上显得格外的白皙可爱。 室内一片安静,只有红色的纱帐轻轻飘动,桌上的红烛燃烧时发出的轻微‘滋滋’声。 等待总是会让人感到些许的不安,花怜月不自觉的绞着手中的缎被,心中略有些郁闷,先前还一副急不可待的模样,现在怎么没有动静呀?她都已经鼓起勇气做好心理准备了,可别把她的勇气都给耗光了。 良久,刘晖方才轻轻一笑,四周的艳红让他清风郎月的微笑多了几分-欲-望。他缓缓的靠近花怜月,漂亮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直直望着她,洁白修长的手轻轻抚上了她已经羞红的脸颊。 随着刘晖的靠近,花怜月眨了眨眼,尽量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脸颊传来他双手那温热的触感,她鼓起所有的勇气,直直的迎上他温柔缱绻的视线。 刘晖漂亮的眼眸定定的望着她,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缩越短,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时。刘晖再次轻轻的,坚定的贴上了花怜月那泛着诱人光泽的粉色唇瓣,辗转吸允起来。 花怜月再次感觉到唇上传来温温热热的软嫩触感,她不自觉的轻轻闭上了眼眸,双手搂上他的脖颈,热情的回应着他。 刘晖越吻越深,唇与舌紧紧的交缠在一起。他原本捧住她脸颊的双手,此时也改为一手环过对方纤细的脖颈,一手则紧紧揽住她那盈盈一握的腰身。 花怜月的呼吸再次不可抑制的微乱,整个人软倒在了他温暖的怀里,她尝到了他口中带着的冽冽酒香,竟觉得有些许醉了。 深吻间,二人极其自然的躺倒在铺有红色缎被的雕花大床上。良久,刘晖才轻轻喘息着,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花怜月已经有些红肿的唇瓣。 花怜月乌黑发亮的长发披撒在大红色的缎被上,黑与红形成了极为配衬的背景,再加上她那白如凝脂的肌肤,在这黑与红的映衬下,更是给人一种视觉上的冲击。 此刻的她眼眸中泛着朦胧的淡淡雾气,白皙的双颊透着薄薄的晕红,整个人显得极致的美丽。 如此任君采撷,胭脂流香的诱人模样,让刘晖深邃的眼眸中掀起欲望的巨浪。他轻轻低下头再次吻住了她,修长白皙的手指一寸寸的往下移,灵巧的解开了系成蝴蝶结的衣带。 先前因为亲吻而变得略有些凌乱的中衣,这会被轻柔的解开,刘晖几乎不费什么力气便将其从她的身上给褪了下来。 入手是细腻如脂的滑嫩触感,刘晖眼眸越发黯哑深沉,他不耐的扯住裹住她的最后那件大红肚兜,随着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她雪白的肌肤一点一点的露出了出来。 刘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俊美的脸孔已经涨得通红,额头上有汗水冒了出来。他的动作却依然不急不缓,生怕吓坏了初尝情欲滋味的她。 感觉到他的微颤,一直忍着羞涩的花怜月忽然扬起头,在他的喉咙处轻轻咬了一口。她软软的唤道:“阿晖,这一夜我也等了好久,我不怕的”她的声音绵软含糊,仿佛梦中的轻咛。 她的鼓励对他而言是一杯烈酒,如此强烈的刺激还怎么忍耐。就见他手上一用力,那件可怜的肚兜已经从她身上剥离。瞬间,她那双丰盈雪白的玉兔,立刻跳脱着出现在他眼前。两颗粉红色的樱果不断颤动着,在烛火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刘晖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的双手已经抚了上去。她哼了一声,早已羞不可耐的紧紧闭上双眸。 在花怜月软成一团的颤抖中,刘晖低哑的道:“月儿,这一夜,我也等了很久” 一种奇妙的感觉从她的腹处向全身蔓延,似空虚,似迷乱,似瘙痒她修长的双腿难耐的绞在一起。她红唇微张,除了断断续续的发出几声猫般的轻哼,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到他身子微微一沉,刺疼过后,一种被填满的异样感觉,让她发出满足的轻哼 红色的纱帐内人影晃动,垂下的长长流苏不断的剧烈摇摆着。红帐内的两人尽情缠绵,一室旖旎。 极致的缠绵过后,花怜月只觉得累极了,微闭着眼眸昏昏睡去。 刘晖睁着黯哑的黑眸望着怀中已经合上双眸的人儿,眸中尽是一片满足。一整夜此时已过去了一大半,他的月儿怕是让他给累着了。 满床的凌乱,花怜月绯红的脸上略有些湿润,身上也有些黏黏的,睡得似乎也不是很舒服,总会不自觉的动动身子。 刘晖皱了皱眉,轻巧的打横抱起了对方,扯过一件薄毯将她围起,抬脚便往里间走去。他往屋外喊了一声,几个守夜的侍女们连忙推开门走了进来。听从刘晖的吩咐将婚床好好整理了一遍,后才安静的退了出去。 花怜月听到动静,抬了抬眼眸,略有些沉闷的问道“怎么了?”她这会只觉得累极了,想要好好的睡上一个安稳觉。 刘晖紧了紧围住她的薄毯,轻声道“没事,你睡吧。”她这般累,还是莫要吵她的好。沐浴一事,就交给他好了。 花怜月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往对方的怀里靠了靠后,便再次睡了过去。 早有侍女在隔壁的耳房准备好了沐浴用的热水,见赤裸着上半身的刘晖抱着花怜月大步而来,忙上前俩人欲接过他怀中还在昏睡的人儿。 刘晖却避开了她们,就听他沉声吩咐道:“你们退下吧!” “是!”侍女们乖乖的退了下去,将一室清静留给了这对新婚燕尔。 浴桶中的水微微波动着,折射出一闪一闪的波光来。刘晖扯去她身上的薄毯,心翼翼的将怀里的人儿放了进去,随即掬起几捧温热的清水从她的肩头淋下。 花怜月原本睡意浓重,此刻却渐渐清醒过来。一睁眼,却与他灼亮幽深的眸光对上。他的气息笼罩在她的周身,他半裸的身子,在清冷的月光下宛如雕像般完美。 花怜月陡然觉得心跳如鼓,咽干到了极致,一种无法言语的喜悦在心中流淌。这种情绪与欲望无关,她只是开心,面前这个俊美如谪仙的男子,从此将是她一人的,再也没有什么莫名其妙的女人可以出现在他们中间。 她仰着脸,银色的月光恰好投入她乌黑的眸子中,波光流淌中暗藏着无边喜悦。她痴痴的望着面前这男人,她一见钟情的男人,无法言喻的满足涌上心头。 刘晖见状也不禁柔和了眼神,极其轻柔的掬起清水淋过她布满红痕的身子,为她消除疲惫的同时,洗去她一身的汗濡。 花怜月忽然抬手抓住他的手腕,她低低的,娇羞的道:“你方才也出了不少汗,一起进来洗洗吧!” 刘晖舔了舔嘴唇,沙哑的道:“你确定!” 花怜月不自在的垂下眸子点点头,却没有发现一直盯着她的刘晖眼神陡然幽深至极。 刘晖不客气的脱了身上的亵裤,在花怜月羞涩的躲闪中,抬起长腿跨进木盆。 很快花怜月就开始后悔自己的邀请,她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要他一起洗洗,好早些上床休息。可没想要抱抱,摸摸,举高高。 一阵响亮的水花声过后,刘晖再次抱着昏睡过去的花怜月从耳房中出来。守候在外面的侍女们已是面红耳刺,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刘晖不动声色的吩咐道:“去收拾吧!” “是!” 侍女们这才慌乱的进入耳房收拾残局。 累坏了的花怜月此时已经搂着他的脖颈熟睡过去,根本不管他如何折腾。好在刘晖也体谅她身子单薄不能承受太过,于是他心翼翼的将花怜月安置到大红的床榻上。随即他也上了床,心的抱过她的身子,让其安稳的睡在自己怀里,伸手拉过叠放在一旁的红色缎被盖上。 熟睡中的花怜月似有所感的往他怀中靠了靠,也是累极了,她睡得极其安稳,连眼皮都不曾动一下。刘晖浅笑着望着她恬淡的容颜,伸手紧紧环住她的腰身,满足的抱在一起入睡。 纱帐外的圆桌上,烛光跳跃,龙凤蜡烛彻夜燃烧至明。 第二百一十五章 枯木逢春 京城,皇宫! 暮色深沉,深宫中万俱寂,除了偶尔响起的虫鸣蛙叫,只有巡夜的亲军们,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在一座又一座的奢华宫殿中穿行。 此刻绝大多数的嫔妃们都已经进入梦乡,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打乱了谢皇后的美梦。宫女忙将昏暗的油灯拨亮,并撩开了薄如蝉翼,软若青烟的冰丝纱帐,在星目微闭的谢皇后耳边声道:“娘娘,太子妃在外求见!” 谢皇后陡然被惊醒,只觉得头疼欲裂。她蹙着眉尖,一边揉着额角,一边不耐烦的道:“有什么事就不能等到明日吗,偏要连夜进宫” 宫女陪着笑脸,声道:“太子妃一张脸蜡黄,眼睛都哭肿了,瞧着都让人心疼,想必是有要紧事才会连夜进宫叨扰娘娘。” 谢皇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不耐烦的道:“什么要紧事,无非是太子看中了哪家姑娘,这位又拈酸吃醋来找本宫评理了。” 宫女垂着眼眸,不敢接话。 “让她进来吧!” 谢皇后翻身坐起,随着她的动作,纱帐下垂着的金色流苏开始轻轻晃动。对面盛在瓮中的巨大冰雕已经融了一半,滴滴答答的水滴声不时在宽敞寂静的寝殿中响起。 另一位宫女端来了一盏冰镇过的蜜水,谢皇后懒懒的伸出手取了杯盏抿了几口,冰凉滋润的蜜水瞬间驱散了她的困倦之意。 蜜水还未完全咽下,就见太子妃脚步匆匆而来。她虽然衣饰得体,不过鬓边的发丝已被薄汗润湿,眼睛也有些红肿。虽然没有宫女的那么夸张,却隐隐透着狼狈之色。 见到谢皇后,太子妃噗通一声跪下,伏在她的膝盖上抽泣着道:“姑母,你要给我做主呀!太子他,他” 一丝不耐从谢皇后眸中稍纵即逝,她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手在太子妃的肩头轻轻拍了拍,慈祥的安抚道:“孩子,别急,先喝口蜜水定定神,再好好话。”随着谢皇后的动作,她手腕上一对莹润的翠玉镯子,互相碰撞发出好听的脆响。 一旁的宫女极有眼色,忙上前扶住太子妃的胳膊。太子妃就势站了起来,她抽出手帕按了按湿润的眼角,才在一旁的花梨雕花嵌云石的圆墩上坐下。 立刻有宫女端上了蜜水。 一路匆匆而来,太子妃恰好觉得口渴,忙端起冰凉的蜜水连着抿了好几口。 谢皇后正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这位太子妃是她娘家的堂侄女,长的自然也是丽质成明艳动人。她已经嫁给太子刘异足足十年,还生下了太子的嫡长女刘明珠,偏偏喜欢拈酸吃醋的霸道性子依然一点都没有收敛。 本来以她谢门主家嫡女的身份,若是嫁入平常的勋贵之家,可能会把夫君压制的服服帖帖。可惜她嫁的人是太子,整个东秦第二尊贵之人。她身份再尊贵终究还是不如太子,委曲求全又不甘心,于是她仗着自己的身份,常常在太子面前受了委屈就来寻谢皇后告状。 谢皇后少不得要耐着性子安抚,就见她扶着宫女的手肘站起身,来到太子妃身旁坐下。她轻轻握住太子妃的手,和煦的开了口:“好孩子,可是太子又惹你生气了?” 许是刚刚端了冰碗,明明是盛夏,这对婆媳相握的手皆透着森森凉意。 太子妃嘴唇瘪了瘪,刚想张嘴诉苦,就听谢皇后继续玩笑般道:“嫣儿,你看在姑母的面上,不要与他计较。” 太子妃摇了摇头,发髻上的赤金镶宝首饰在灯火下折射出耀目的光泽,就听她尖声抱怨道:“姑母,不是嫣儿想与太子争执,平素他左一个侧妃,又一个姨娘的往府里接,嫣儿都忍着不再抱怨,只等他新鲜劲过了,再寻借口将那些女人打发出去也就是了。可这次,太子他,他居然把主意打到紫莲身上” “紫莲”谢皇后听到这里,眉头不由一拧,试探着问道:“可是太后赐下,负责照顾明珠的管事宫女?” “正是!” 太子妃咬着牙,气恼的道:“姑母,您太子他找谁不行,偏偏到自己女儿房里拉人,这话要是传出去成何体统” “住口!”谢皇后忽然面色一凝,出口打断了太子妃的接下来的喋喋不休! 太子妃极难见到谢皇后如此疾言厉色的一面,她心头一跳,忙讪讪的住了嘴。 谢皇后淡淡扫了身边的宫女一眼,端起冰碗又抿了一口蜜水。宫女们立刻识相的齐齐退出寝殿,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这对出自同一门阀的婆媳。 太子妃见一向和煦的谢皇后此刻面色阴沉难测,心中不由有些害怕,她讪讪的道:“姑母,可是嫣儿错什么了?” 谢皇后抬眸望着面前一脸惶然的太子妃,面色微霁,放缓了语调道:“嫣儿,你是谢家的女儿,又是唯一的太子妃,眼光要放长远些,不能就盯在府里那些女人身上。 太子日后是要继承皇位的,到时你就是当仁不让的皇后,至于那些女人全都要拜倒在你面前,你又何须去与她们争这一夕宠爱。” 太子妃低着头,用力绞着手帕,嘟囔道:“这话姑母过无数遍了,嫣儿也学会了对后院那些女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紫莲她毕竟是明珠屋里的人,还是太后疼爱明珠亲赐下来的,哪有做父亲的到女儿屋里拉人的道理,太子这么做” 谢皇后有些恼怒的道:“嫣儿,既然你明知道太子纳紫莲会对声誉有损,你就该帮着太子将此事掩盖起来,而不是大肆宣扬。此事若是不心传到皇上耳朵里,少不得又要生场闲气。” “嫣儿知道错了!”太子妃不甘不愿的应承了。可是她看着谢皇后的眸子泪水汪汪,一副可怜委屈的样子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还请姑母帮着嫣儿拿个主意。” 谢皇后微微一笑,垂下双眸拨动着手腕上的那对翠玉手镯,半响后,才冷声道:“太子的声誉绝对不能受损,那位紫莲姑娘委屈一下,让她失足溺毙吧!” “还是姑母有主意,不像嫣儿遇事就慌了手脚!”太子妃眼底闪过一抹得逞后的喜悦,嘴上却的十分谦恭。 “行了!行了!色不早,你还是早些出宫吧。”谢皇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还不忘叮嘱一句:“记住,手脚一定要干净,千万不能有对太子不利的流言传出。” 太子妃得了谢皇后的授意,踌躇满志的离开。谢皇后却失了睡意,躺在宽大的床榻上,却再也无法入眠。 一个宫女跪在床头,心的为她揉捏着肩膀,另一个宫女则手持白玉锤,轻轻敲打着她的双腿。满室寂静,只有冰雕融化的水滴声不时响起。素白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殿内铺着精致的金丝地毯上,为满室的奢华增添一层银辉。 廊下忽然响起守夜太监的低语声,谢皇后眸中闪过一丝锋芒,她微一抬手,立刻有宫女扬声问道:“外面发生了何事?” 半响后,一位值夜的宫女匆匆进来,屈膝行了一礼后,才步走近,在谢皇后耳边低语了几句。 谢皇后原本半阖的眸子猛地睁开,她狐疑的道:“不是皇上头疾犯了,不让后妃侍寝嘛,怎么又会去了淑妃的宫里?” 宫女声道:“听皇上因头疾夜不能寐,于是在御花园里散步,恰好遇见淑妃在荷花池边喂鱼,于是皇上就跟着淑妃回宫了。” “原来是有人枯木逢春!”谢皇后恶毒的评价道。 她垂下眼眸,缓缓点头:“淑妃到底也是府邸里出来的老人,被皇上冷落了这么久,自然是寂寞了,才会半夜里出来喂鱼。” 宫女撇撇嘴,声道:“就怕有了淑妃娘娘的先例,以后宫里的主子们都会惦记着荷花池里的鱼会肚饿,全都一窝蜂的半夜跑去投食。” 谢皇后冷冷一笑,道:“此歪风绝对不能长,明日就让太监们将荷花池里的鱼捞尽了,烧好了给各宫里送去,就算是加菜了。”她眸中闪过一丝愤恨嘲讽之色,随即又迅速恢复平日温和端庄的样子。 “是!”宫女毕恭毕敬的退下,对外面的太监传达皇后懿旨。 谢皇后却彻底失眠了,思绪已经被回忆占满,直到边慢慢浮现出一抹微蓝的亮光,她依然没有丝毫睡意。 第二日一大早,皇上用过早膳就匆匆离开后宫去上早朝。淑妃却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懒的起塌,洗漱完毕后,她缓缓步出寝殿,却见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低等太监宫女。淑妃猝不及防,被唬了一跳。她不解的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就见领头的太监膝行了几步,满脸通红无比激动的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可算是熬出头了。” 淑妃心思一转,立刻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她不由勾起唇角露出讥讽的微笑,慢悠悠的道:“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皇上昨夜虽然偶尔来留宿了一宿,却并不表示本宫从此就翻身了。” 那领头太监觑眼瞧着淑妃的脸色,陪着心道:“娘娘笑呢,皇上深夜而来,必定是记挂着娘娘。毕竟是府邸里出来的,皇上他不会不念旧情的。” 淑妃平静的摇头,道:“皇上圣意如何,岂是你我能够妄自猜测的,奉劝你们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免得又被内务府管事寻了由头训斥责罚。” “是” 淑妃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望着院子里的众人纷纷退下。一抬眼,却见几个衣饰繁复精致的宫女提着食盒,慢慢吞吞的进到院子里。 第二百一十六章 太子刘异 接近午时,日头越发毒辣难捱,投射在青石板地上白花花的一片。蝉儿躲在树梢拼命的鸣叫,清晨还浓翠舒展的叶片,在烈日的暴晒下打起卷边儿。 张姣进到淑妃宫中,第一眼就瞧见满地都死翻着泛白肚皮的死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腥味。她脚下一顿,忙抽出撒了花汁的娟帕捂住口鼻。 淑妃站在雕花廊下,正在吩咐宫女们收拾地上的死鱼。 这段日子张姣来的比较频繁,守门的太监也没有通报,由着她无阻无拦的走了进去。靠近廊下,她恰好听见淑妃身边的宫女在不满的声抱怨:“皇后不是成念佛嘛,这一道懿旨下来,满荷花池的鱼儿全都遭了殃,难道它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住口!”淑妃一声低喝,打断了宫女的抱怨。她极为严厉的警告道:“皇后你也敢编排,不要命了吗?” 那宫女纵然满腹怨气,也只得讪讪的住了口。 张姣刚刚进宫,不知道其中的官司,她只得假装没有听见,却有意加重了脚步。 淑妃听见脚步声,侧头望了过来。她深邃的眸光轻柔的在张姣面上扫过,嘴角还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张姣却某名感到心头一紧,似被压上了一块巨石。 这种无形的威压,以前只有在面对自家不苟言笑的族长时,才会感觉到。面前这位淑妃娘娘明明早就失了圣宠,一直在深宫中韬光养晦,低调的不能再低调了,为何也会给她这种感觉? 张姣还未想明白,淑妃已经和蔼的伸出手,柔声招呼道:“姣儿,你来了!” 张姣忙将满腹疑惑甩到脑后,屈膝行了一礼,柔柔的道:“张姣见过淑妃娘娘!” “傻孩子,不必如此多礼。” 淑妃扶起她,顺手理了理她鬓边艳红如火的石榴花,和颜悦色的道:“今日倒是来得巧,托皇后娘娘的福,能大饱口福了。” 张姣不解的望着她,她却转头望向那一地的死鱼,微笑道:“这些鱼是西域进贡的珍珠蓝孔雀,极为珍贵。在那荷花池中养了许多年,条条都是肥硕无比。宫里的人只觉得它们漂亮,却不知道它们除了漂亮,肉质也十分鲜嫩美味,用来清蒸最好不过。” 张姣旬阳的家中也养了两条珍珠蓝孔雀,因为这种鱼身上的鳞片只有珍珠般大,却绚丽多彩十分漂亮。她都是当宝贝般养着,可从未兴起过吃它们的念头。 她不禁好奇的问道:“娘娘如何知道这珍珠蓝孔雀能吃,莫非您吃过不成?”话刚刚出口,她又懊恼的轻咬下唇,深悔自己出言莽撞。 这种鱼世人都是用来观赏,淑妃偏偏知道它们的味道,想来其中的故事一定不会让人感到愉悦。 淑妃微微一笑,道:“别站在这里了,虽然日头照不到,依然热的人心中发慌,还是进屋去话吧!” 见淑妃转移了话题,张姣长舒了一口气。忙上前扶住淑妃的手臂,一步一步慢慢往暖阁走去。 暖阁的红木窗棂半开着,高几上的白釉花瓶中插着新摘的粉色荷花,黄花梨雕花长案上有一只硕大的琉璃瓮,里面有一大瓮的清水,水面上还浮着几块未化尽的冰块。一整只碧色的蜜瓜被浸泡在冰水中,汲取残留的凉意。 淑妃虽然不得宠,到底份位在那里,又有个能干的亲王儿子,内务府自然不敢太过苛待。该给的都给了,可要想另眼相待,就万万没有可能。 张姣一路行来正好觉得暑气上头,热的发慌,她忙寻了靠近琉璃瓮的椅子坐下,享受着惬意的凉爽。 “去把蜜瓜切了,放些冰块蜂蜜,给张姐解解暑气。”淑妃淡淡的吩咐下去,一直跟在她左右的宫女答应了,取出泡在冰水的蜜瓜,退了下去。 淑妃也自寻了一张椅子坐下,端起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开口道:“那珍珠蓝孔雀”她眸光渐渐深邃,似乎陷在某种回忆中。声音就像卡在喉咙中,有些模糊不清。 “什么?”张姣没有听清楚,不得不出声询问。 淑妃微微一震,似乎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她轻咳一声,才继续道:“你不是问我为何知道珍珠蓝孔雀的味道嘛! 出来不怕你笑话,以前晖儿六岁那年,有段时间十分喜欢吃鱼。可惜内务府有规定,隔五日才会送一次鲜鱼过来。有时见晖儿馋鱼馋的不行,我索性亲手做了鱼竿,趁着半夜人静,到那荷花池中去钓鱼。” 到这段不堪的回忆,她的神色十分平静,眸中甚至带着些许温暖的回忆。 张姣没有出声,只静静的聆听着。 淑妃继续道:“本来我也是想试试看,毕竟那鱼瞧着好看,却谁也没吃过,不知道是何滋味。谁知这些鱼被人喂得多了有些傻乎乎的,碰见鱼饵就上钩,半个时辰就能钓上半篓子。 我还试过各种吃法,红烧,黄焖,煮汤,清蒸不过,晖儿,最好吃的做法还是清蒸。配上几块老姜,几根青葱,几勺花雕,才能彰显它鲜嫩的滋味。” 张姣喉头动了动,悄悄吞下一口唾沫。 尽管心中有些奇怪,淑妃为何会突然起这段绝对不算愉快的往事,张姣脸上得体的笑容丝毫没变,她甚至用一种极为向往的口吻,笑道:“娘娘这么一,我是越发嘴馋了,真想尝尝这珍珠蓝孔雀的味道” 午后,吃了一肚子鲜美鱼肉的张姣漫步在碧波荡漾的荷花池边。尽管依旧是烈日炎炎,却依然可以闻到满池荷花芬芳甘冽的清香。夏日的风从水面拂过,带上几分凉意,教人一阵神清气爽。 张姣左右瞧了两眼,见除了送自己的宫女外并无旁人,她玩心大起,居然一步步朝着荷花池边靠近。 宫女忙拉住她的衣袖,紧张的问道:“张姐,你想做什么?”她看了看池子里那些亭亭玉立的荷花,暗中撇撇嘴,脸上却保持的得体的微笑,谦恭的道:“那些荷花虽美,却离岸边甚远。您贸然去摘,只怕会有落水的危险。” “池面风来波潋潋,波间露下叶田田。谁于水面张青盖,罩却红妆唱采莲。”张姣随口吟了几句,随即轻笑道:“荷花固然美,我见那荷叶宽宽大大的,如同玉盘盛珠,实在有趣。想要摘几片玩玩,这也不行吗?” “当然可以。”宫女还未话,一个清朗的男声却在她们身后响起。 张姣诧异的回头,却见一位锦衣华服的三旬男子正望着自己微笑。这男子虽然颌下留着短须,却丝毫不能掩盖他深邃俊朗的五官。男子一双黑眸更是温柔的能溢出水来,可惜这双温柔的眸子黑仁偏少,白仁偏多,是代表刻薄寡恩的三白眼。 “见过太子殿下!” 张姣还在踌躇,一旁的宫女已经盈盈下拜。张姣忙跟着屈膝行了一礼,笑吟吟的道:“张姣见过太子殿下。” 张姣今日穿了一件蜜色的对襟薄衫,腰间系着一条月白色的樱花长裙。本是极素净的打扮,偏偏发髻上簪着一朵艳红似火的石榴花。正是这素雅中的明媚,格外勾魂摄魄。 太子刘异喉头上下动了动,他伸手虚扶了一把,笑道:“我道是谁,瞧着十分眼生,原来是未来的贤王妃。” 张姣站起身,嫩白的双手不自在的绞了绞衣角,却不知该什么。毕竟太子对她来不但陌生,还是未来夫君的对头,她立刻本能的心生警惕。 刘异似乎没有看见她的不自在,他负着双手上前一步,面对着满池亭亭玉立的荷花,慢悠悠的道:“本来还觉得一人赏荷,少了些滋味。方才听张姐吟诗,就知道张姐必定是饱读诗书,蕙质兰心。可否请张姐赏光陪我同赏美景?” “这”张姣有些迟疑。 一艘狭长的船从漫荷叶中穿过,分波逐浪朝着岸边而来。 船在岸边停稳,刘异已经轻轻一跃,稳稳的踏上船板。他利落的转过身,满面笑容的对还在迟疑的张姣伸出了手 丹翠山庄! 后院中有一株上了年头的葡萄架,树干有碗口那么粗,看上去虬劲而苍老。层层叠叠的浓翠枝叶在青竹搭起的架子上蔓延,密密匝匝的紫红色葡萄垂挂在枝叶间,散发着晶莹的光泽,让人望之口舌生津。 葡萄架下是难得的阴凉之地,摆了一张轻巧的竹编轻榻,矮矮的石墩上摆着一只古朴的陶泥酒坛子,几只巴掌大的陶泥杯胡乱散放着,杯底还有几滴残余的紫红色酒液。酒液香甜的气味,引来几只蜜蜂围着石墩嗡嗡飞舞。 竹榻上并头躺着两位满身酒气的女子,一个枕着蜜合色的折枝莲软枕,一个枕着烟霞色杏花软枕。俩人头挨着头,肩并着肩,看上去十分亲密。身旁还有侍女不时挥动着手中的拂尘,为她们驱赶逐着酒香而来的各种飞虫。 刘晖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他一眼瞧见了葡萄架下好梦香酣的花怜月与邀月公主,不禁好笑的摇摇头。 侍女见到他,忙屈膝行了一礼。 刘晖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出声,免得惊扰了二人的好梦。待他走近后,才闻到空气中流淌的浓郁酒香。他伸手摇了摇石墩上的酒坛子,发现里面已经是空空如也。他忍不住皱了皱眉,暗中苦笑道:“二十年的赤丹珠呀,居然一口都不给我留。” 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似乎也被酒香吸引了,它飘飘忽忽的飞过来,在花怜月乌黑的鬓边一触即走。花怜月蝶翼般的睫毛微微一颤,终于悠然醒转。 她带着一身酒意,迷蒙的眨了眨眼睛,耳边响起刘晖略带责备的声音:“邀月日日借酒消愁,你怎么也陪着她一起疯!” 花怜月刹时清醒了六七分,她伸手抚上额角,苦着脸道:“她捧着酒坛子来寻我,我身为主母也不好拒绝呀!” 第一次听那些护卫,侍女唤自己主母时,花怜月还是满面红霞。如今十过去了,她对这个称呼已经能够安之若素的接受,甚至随口自称。 刘晖勾唇轻笑,调侃道:“就怕你们俩再这么喝下去,那被封了二十多年的酒窖很快就要被搬空了。” 花怜月翻身坐起,垂眸扫了一眼双颊酡红依然酣睡中的邀月,伸手轻轻捻去她发间藏着的一片落叶。声抱怨道:“纪煌也是铁石心肠,明明是他将邀月带到丹翠山庄的,却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就这么不辞而别。邀月心中难受,可不就要借酒消愁嘛!” 刘晖也觉得纪煌过分了,不过这终究是人家的私事,他也不好干预。于是亲自伸手在头顶上摘了一串紫红的葡萄,捧到花怜月面前,笑道:“吃点果子,解解酒!” 花怜月莞尔一笑,果真捏下一颗饱满的葡萄,用牙轻轻褪了薄皮,慢吞吞的吸允着甜美的葡萄汁。颤微微的果肉在她嫣红的唇间消失,明明只是简单的动作,在刘晖眼中却显得格外甜美诱人。 只是不知道引诱他的是那果子,还是吃果子的人。可惜这是在室外,身边碍眼的人太多,否则他很想尝尝她的唇是否如这熟透的果子般甜美动人。 刘晖有些心猿意马,花怜月却不知道他此刻的旖旎心思,连着吃了几颗后,又摘了一颗送到刘晖唇边,甜腻腻的道:“这葡萄味儿不错,你也尝尝!” “好!”刘晖勾唇一笑,张开薄唇接住她递来的葡萄,顺便也含住她送上来的手指。被温润的口腔包围,花怜月心中剧烈一跳,她似嗔似笑的白了他一眼,声骂道:“属狗的呀!快松开。” 这么粗鄙的话从她的嘴里吐出来,怎么就这么好听呢! 刘晖笑眯眯的,顺势轻咬了咬她的指尖,才松开嘴让她将手指收回。他满足的嚼着嘴里的葡萄,眼睛却斜瞥的面上飞上两抹红霞的花怜月,笑眯眯的道:“好甜!” 花怜月第一次发现,原来贤王殿下也有做纨绔的潜质。 第二百一十七章 分别前 “花姐姐!” 花怜月闻声抬头,远远的瞧见一身劲装的张远扬正站在月亮门下朝着自己微笑。如今的张远扬早已褪去曾经的青涩,飞快的蜕变成一名英勇无畏的战士。可是在面对花怜月时,他还是会不自觉的流露出亲近之意。 张远扬站在院门口,因为顾忌邀月的身份特殊,所以并没有贸然进入。 “等着,我给你摘些葡萄过来!” 花怜月话音未落,转念想起邀月还在睡梦中。她回眸望去,却见邀月双颊酡红眉尖轻蹙,胡乱挥了挥手,含糊的嘀咕道:“大胆,谁敢吵本公主睡觉,拖下去,斩,斩”话音未落,她又发出细微的鼾声。 睡着了还这么凶!花怜月悄悄吐了吐舌尖,放轻了手脚,用剪刀剪了几串硕大饱满的紫葡萄,用竹篮装了,亲自提在手中,疾步朝着张远扬走去。 刘晖挑了挑眉头,既没有出声,也没有跟上去。他一撩袍服,在一旁的石墩上坐了下来。 “给,这些葡萄可比外面卖的要甜。” “谢谢!”张远扬接过花怜月递过来的竹篮,蜜色的脸庞透出一抹红晕。穿着牛皮短靴的足尖轻轻踢着地上的石子,张远扬低声道:“花姐姐,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花怜月面上的笑容一滞,她下意识的回头,望向背对着自己,正独自坐在葡萄架下的清瘦背影。 “花姐姐?” “嗯!” 花怜月回过头,抬起手为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少年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如大姐姐般耐心叮嘱道:“远扬,记住,出门在外,凡事一定要多留个心眼。遇事千万不能一味逞强,能屈能伸,方能宠辱不惊,从容应对。记住了吗?” 张远扬点点头,道:“记住了!” 花怜月是家中最的一个,一向都只有被人管教念叨的份。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弟弟听她絮叨,偏偏很快就要分离,她心中自然满是不舍。 刘晖闲坐无聊,回头望了过来。就见张远扬一脸乖巧的站在花怜月面前,如稚童般听她絮叨。全然没有了昨日双箭齐发,毫不留情射死北冥细作时的狠辣。他微微一笑,回过头,随手掐了一颗葡萄丢进嘴里。 夜里,刘晖踏着满地星辉推开了房门,却见花怜月穿着月白色的轻薄长衫,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在寝室中忙忙碌碌的穿梭着。 “月儿,在忙什么?”刘晖好奇的询问。 花怜月回过头来,扬了扬手中的一叠衣物,道:“在帮你收拾行装!” “收拾行装?”刘晖闻言眉头一挑,他随手关好房门,大步进到屋子里。就见床榻上已经堆满了换洗衣物,以及一些贴了纸签的瓶瓶罐罐。 刘晖疑惑的道:“怎么突然想起帮我收拾行装?” 花怜月在床榻边坐下,有些惆怅的道:“咱们成亲的第二纪煌就带着羽曦走了,第四大哥走了,第七二哥,大双双与爹爹走了,今日就连远扬也走了。 北冥战事未了,想来你也不会在这丹翠山庄久留。趁着还有时间,我就先帮你收拾一下行装。免得真到了离别的那,会慌手慌脚落了东西。” “对了!”花怜月指着那些瓶瓶罐罐叮嘱道:“这些都是上好的伤药,有内服的也有外用的。都是我爹亲手炮制,效果极好。我已经将用法写在纸签上,贴了上去。战场上刀枪无眼,你自个可要心才是。” 刘晖愕然,随即勾唇一笑。他的确三后即将离开,原本还觉得难以启齿,没想到花怜月已是心知肚明。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刘晖随手翻了翻花怜月准备的衣物,发现全都是自己穿用的。他愣了愣,道:“我以为” 花怜月抬手抚了抚额前垂下的一缕长发,笑道:“以为我会哭着喊着随你一起去北冥吗?” 刘晖沉默的抓着手中黑色绸缎中衣,没有话。 花怜月抬起双眸盈盈的望着他,笑道:“虽然你过以后咱们祸福与共,永不分离,不过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我没有大双双那样凌厉的身手,纵然有些聪明,到底见识有限。非但不能在战场上成为你的助力,很有可能成为敌人攻击你的软肋。所以,最好还是将我安置在这丹翠山庄中,静候你们顺利归来” 刘晖眼眸一亮,没想到困扰了他数日的难题,居然不需要自己开口就解决了。花怜月已经想的如此明白透彻,倒是让他原本准备了许多的辞,全都派不上用场了。 刘晖望着花怜月,眸中闪烁着异彩,心中又觉得温暖无比。他拉住她忙碌的手,道:“别忙了,战场上讲究不了那么多,有两件换洗衣裳就行。” 顿了顿,他又笑道:“邀月会在山庄里陪你,以她的性子,这段时间你是不会寂寞的。” “嗯!”花怜月点点头。 “还有,山庄里的护卫,侍女全是追随我多年的心腹,你尽可以相信。不过山庄以外的人,你皆不可轻信” “嗯!”花怜月再次乖巧的点头。她手上却没有停歇,又忙忙碌碌将床榻上的衣物瓶罐移到一旁的塌几上。 忽然“咣当”一声脆响,刘晖眼皮一跳,就见花怜月抱在怀中的衣物中掉出一把寒光四溢的软剑。 刘晖上前一步,将软剑拾了起来,胡乱挥舞了几下,诧异的道:“这把剑哪来的?” 花怜月放下手中的衣物,伸手接过软剑,笑道:“这把残梦剑是邀月送我的,与她的断魂剑是一对。她平日可以将它隐在腰间充做腰带,遇敌时抽出,能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残梦,断魂”刘晖皱着眉头,不满的道:“好好的两把神兵利器,为何起这样晦气的名字。”他们是一对新婚燕尔,还未享够温存就要被迫分离。刘晖本就依依不舍,陡然听见花怜月嘴里吐出残梦,断魂,心中不由升起异样的感觉。 花怜月随手将残梦剑搁在桌上,展颜笑道:“邀月心情本就一直阴愤难平,起名偏激些也属正常。” 花怜月的话无意中给刘晖提了个醒,邀月毕竟是北冥的公主。虽然他们是帮北冥太子复位,对付的却是她另两位兄长。难保她日后不会受到蛊惑,做出不利已方的举动。他得吩咐下去,让护卫们多个心眼才是! 第二百一十八章 分别后 终于,刘晖也离开了,原本喜庆热闹的丹翠山庄又恢复了平日的寂静。白日还好,夜里独自躺在宽大的喜床上,花怜月却失眠了。 漆黑的夜色中,她睁着明亮的黑眸,望着头顶的红绡纱帐发愣,忽然发出惆怅的微叹。蜜语犹然在耳旁低吟,温存的余韵还未散去,心上的人儿就已经远离。不担心自然是假的,可是为让奔赴险境的他安心,她不得不在人前表现的淡定大度。 她翻了个身,透过薄如蝉翼的纱帐,瞧见一只的黑影咕咕叫着,扑闪着翅膀从她的窗棂前飞过,投入如墨的际。直到边隐隐透出一抹蓝光,她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随后的日子波澜不兴的缓缓流淌,刘晖偶尔会有一星半点的消息传来,却都是报喜不报忧。那些夹在信鸽脚上,只有两寸宽的牛皮纸都被花怜月心的珍藏起来。上面那些苍劲有力的熟悉字体,她看了无数遍,也抚摸了无数遍。 花怜月却从邀月的嘴里得知,北冥的局势越发剑拔弩张,羽元,羽广的军队已经围绕着新野城发动了数次大规模的激战,也不知刘晖与纪煌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不过因为他们为了一己私欲妄自开战,造成北冥百姓流离失所,北冥将士死伤无数的行为,已经引得北冥朝野上下极度不满。 原本支持两位皇子的势力,在有心人的挑拨下渐渐出现异声。此前一直默然龟缩在自己封地的北冥太子忽然站了出来,还带来了一封言辞犀利的问罪书。上面列举了羽元,羽广的十条罪状。条条深入人心,字里行间道出了北冥百姓的心声与血泪! 这封问罪书在北冥上下造成不的轰动,原本对于太子懦弱而感到不满的北冥百姓,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纷纷举家向太子封地迁移,那些摇摆不定的北冥低级官员也开始倒向太子。 太子的势力瞬间猛涨,此消彼长之下,原本两方对垒的局势,变成了三足鼎立。原本偏向羽元的大夏王,态度也变得暧昧起来。 转眼夏去秋来,原本硕果累累的葡萄架下,卷起满地枯黄。一旁的柿子树上结满了灯笼般的大柿子,有些熟透了掉下来,磕破皮露出里面软糯甜蜜的红色果肉。 廊下摆了张躺椅,花怜月半倚半靠在上面,身上搭了条驼绒的毛毯。 邀月坐在她对面,怀里抱着个玉钵,提着玉杵“咚咚”的捣着里面的花瓣。最近除了喝酒,她迷上了亲手采摘花朵制作胭脂。将新鲜采摘来的花朵洗净,撕掉腐烂的花瓣留下最新鲜的捣成花泥,淘澄净了,再配上花露蒸成的。涂抹在脸颊嘴唇上,不但鲜艳异常,且甜香满颊。 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原本闭目假寐的花怜月猛地睁开眼睛,就见凤七手中抓着一只咕咕乱叫的灰色鸽子匆匆而来。 凤七行了一礼,毕恭毕敬的道:“见过主母,贤王有消息传来。” 花怜月忙道:“拿来我看!” 凤七心翼翼的从鸽子腿上的竹管中取出卷成团的牛皮纸,手一松,获得自由的鸽子立刻扑闪着翅膀,飞到一旁的柿子树上,凤七则将纸团送到花怜月面前。 一旁的邀月忙丢了玉杵凑了过来。 花怜月心翼翼的展开手中的纸团,上面的字体龙飞凤舞极为熟悉,可惜只有八个字:一切安好,勿要挂念! 捏着这张纸条,一直屏住呼吸的花怜月长舒了一口气,也不清是释然,还是不满。她低低的嘀咕道:“等了大半个月,六个字就把我给打发了。” “知足吧!”邀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你好歹隔三差五还能收到他的亲笔书信,纵然只有几个字,好歹也能让你心安。纪煌那个没良心的,利用我的私船逃离北冥,却一句话都没有就将我丢在这里。如今将近四个月了,他不闻不问,连个字都吝啬写给我,真是狼心狗肺。” 花怜月噗嗤一笑,她慢条斯理的将纸条叠好收入随身的荷包中,对凤七使了眼色。凤七忙一抱拳,退了下去。 邀月还在抱怨,花怜月悠然道:“邀月,你可知有时候男人的刻意冷落,其实也是一种在乎与保护。” 邀月一愣,半响后,她才满脸期盼的问道:“这话从何起,莫不是贤王与你了什么?” “那倒是没有!”花怜月摇摇头,抱歉的道:“你也知道,贤王做事最为谨慎,虽然他隔三差五就会飞鸽传书与我,写的却都是无关痛痒的几个字。这样的秘信就算是落在敌人手中也不打紧,他又怎么会夹七夹八写上旁的东西。” 邀月闻言,眸中光芒尽去,她低下头抓起被扔下的玉杵,有一下没一下的用力捣动着。似乎将满腹怨气全都发泄在这半钵子花泥上。 花怜月见她这幅郁闷的模样不由勾唇一笑,有些事还是旁观者清,当事人身在局中,反而容易被情绪蒙蔽住双眼。 顿了顿,她又道:“你只需想想,其实当时咱们逃离北冥并不是非走水路不可。纪煌放弃更加方便的陆路,偏偏要迂回的找你求助。或许借船只是借口,目的还是想亲自助你逃离宇文家族的追杀。若是他真的对你无情,又怎么会将你留在这丹翠山庄。 我听贤王过,这丹翠山庄可是他们的重要据点之一。你是北冥公主,他都敢将你带来,可见他对你的信任是发自内心的。” 邀月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终于停了下来。她抬起已经开始泛红的眸子,深深的注视着花怜月,凄然道:“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却敢在此大放厥词。因为当年他的冷漠与放弃,我被逼成为了宇文家的媳妇,这个头衔我走到哪里都摆脱不了,摆脱不了” 在花怜月目瞪口呆的注视中,邀月站起身,猛地掀翻面前的玉钵,掩面哭泣着匆匆而去。黏腻的花泥撒了一地,星星点点的艳红,就像美人的心头血,妖艳而刺目 花怜月不解的摇摇头,就算邀月是一国公主,寡妇再嫁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为何她要如此悲观,认定自己再也无法摆脱宇文家媳妇的头衔? 想不明白,她索性也不再去想。她站起身,一旁的侍女刚想上前来搀扶,她却冷声吩咐道:“我想回屋睡一会,你们谁都不要来打扰。” “是。” 花怜月进到屋子里,紧紧掩上房门。她静静的倾听着,外面侍女们的脚步声越行越远。花怜月长舒了一口气,她伸手提起桌面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清水,又从妆台上的雕花嵌云母的匣子里取出一个的青玉瓶。 将青玉瓶中的粉末倒了一些在清水中,又取了一根簪子将水与粉末和匀了。花怜月将牛皮纸团从荷包中取出来,投进放了药粉的清水中。 渐渐的,原本只有八个字的牛皮纸上,显现出密密麻麻的蓝色字体。这些蓝色的字体只有苍蝇大,却将整张纸条全部覆盖,原来这才是刘晖写给花怜月的真正秘信。 花怜月将牛皮纸从清水中捞出来,用衣袖抹去上面的水珠,细细看了起来。越看越觉得心惊,她的眉尖渐渐蹙起,面上浮现出浓浓的担忧之色。 将纸条上的内容全部看完后,花怜月随手点燃了桌上的蜡烛。她将湿漉漉的牛皮纸放在摇曳的火焰上炙烤。在火舌的舔舐下,牛皮纸上的水份渐渐蒸发,那些蓝色的字迹似乎也随着水份一起蒸发了。很快纸条上只剩下八个漆黑的大字。 第二百一十九章 敌袭 暮色降临,一轮血红的夕阳即将消失在河的对面。河水潺潺的流动着,闪动着粼粼的金光,就像金线织成的锦缎在缓缓流动。细细嗅之,似乎隐含着鲜血的气味。 一支大概由十几个人组成的型马队,正迎着夕阳疾驰而来。这支马队人员十分复杂,有东秦人,也有满头辫的北冥人。不管是什么人,他们个个都是穿着便于行动的劲装,胸前与背后的要害处却背着满是划痕的皮甲,且个个刀箭不离身,一看就是刀头上舔血的骁勇之辈。 这些如狼似虎的大汉中偏偏还夹杂了一位白衣翩翩的俊美少年,他消瘦苍白,细胳膊细腿的模样极为惹人怜惜,被这些粗鲁的大汉团团围住,显得格外醒目。 “稍事休息!” 马队最前方的黑衣人正是纪煌,他满脸风尘,杂乱的胡渣遮住了大半面颊,唯独两只眼睛异常明亮,透着犀利精明之色。 “是!” 众人答应了,纷纷翻身下马,来到河边进行简单的清洗。纪煌则独自牵着马离开人群,来到上游的河边。已经是深秋,奔腾的河水清凉刺骨十分解乏。纪煌洗了把脸,又松开衣襟透透气。 脸上的水珠还未抹尽,一支铁箭闪着寒光带着凄厉的风声从岸边的密林中飞出,刁钻的朝着纪煌的背心袭来。 纪煌闻声来不及回头,他猛地往前一扑,溅起大片水花。那支偷袭的铁箭险险的从他上方飞过,落入美丽的金色河水中,激起一蓬的水花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纪煌抬起头,厉声喝道:“敌袭,保护七皇子!” 下游不远处正在清洗的众人霍然起身,他们飞快的翻身上马,并将白衣少年团团护在其中,其中一人还顺手用斗篷遮住了少年惊慌的绝美面容。 从密林中飞出的铁箭越来越多,纪煌连滚带爬的爬上马背,狠狠一甩马鞭,飞快的与自己的队伍汇集。 纪煌带的这些护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久经沙场,对敌经验十分丰富。他们丝毫不见慌乱,很快列出有利队形,并纷纷抽出武器格挡如蝗虫般蜂拥而至的铁箭。 一轮箭雨下来,除了射死一匹战马外,还有三四人挂了彩。幸好他们身上的要害部位都有皮甲护住,皆性命无忧。倒是失了战马的那名护卫,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后,下一瞬飞快跃上白衣少年的马背。 纪煌拉着缰绳,抬起阴鸷的双眸深深的往密林中看去,就见有无数北冥人手持弓箭,骑着马冲了出来。 他们来势极快,呈包围之势,似乎想将纪煌他们的退路封住。纪煌的护卫们毫不示弱的迎了上去,很快与这些偷袭者斗在一起。 纪煌环视了四周一圈,见对方的包围圈还未形成,他忙对与白衣少年共乘一骑的护卫厉声大喝道:“你带着七皇子随我一起冲出去” 纪煌拉转马头,狠狠的一扬鞭子,马儿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扬起马蹄快速的从偷袭者还未成形的包围圈中穿了过去。 护卫带着被蒙住头脸的白衣少年紧随其后,也疾奔而去,剩余的护卫则奋力将那些偷袭的北冥人挡在了纪煌的身后。 护卫们虽然神勇,奈何这些北冥人是有备而来,且人数众多。有一部分还是摆脱了护卫们的殊死抵抗,紧紧追在纪煌三人身后。 纪煌三人两骑,本就处于劣势,为了摆脱身后的追兵,他们不假思索的一头冲入密林中。顺着颠簸的山路一直往上而去,纪煌是想借着密林中杂乱的树木扰乱身后追兵的视线。 纪煌走在前面,不时挥剑砍去眼前碍事的枝桠。护卫操纵着战马紧随其后,丝毫都不敢放松。一直蜷缩在他身前的少年不停的瑟瑟发抖,似乎十分害怕。 “嗖嗖”两声轻响,护卫猛地将少年的身子压低,两支铁箭从他们头顶飞过,插入前方的树干上。 箭尾颤动着,如毒蛇般嘶嘶作响。护卫已经猛地转身,手中的铁弓已经拉成满圆,一根铁箭带着风声射了而出。身后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是物体落马的沉闷声响起。 护卫一箭射出,根本无暇去看战果如何,他立刻回头猛地催动着胯下战马,加快逃命的速度。 战马似乎知道危险逼近,一个劲的散开马蹄狂奔。但是不管它再神勇,身上终究是载着两个人,渐渐的,它的速度还是慢了下来。 纪煌心急如焚的低声连连催促道:“快,快,再快一些”他话音未落,身后又是两根铁箭袭来,幸好被繁茂的树木给挡住了。 护卫咬着牙,狠狠的抽打着马臀。尽管马臀上已经是伤痕累累,速度却依然提升不起来。听到身后的吆喝声越来越近,护卫刚毅的脸上绷得紧紧的,全是狠厉之色。 身后的吆喝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可以感觉到最近的也不过是数步的距离。紧随在纪煌身后的护卫终于把心一横,厉声道:“七皇子就交给你,我来断后!” 纪煌猛地回头,就见那名护卫一声爆喝,将手中的缰绳往前一抛,随即甩了脚上的马镫,飞身跃起,如张开翅膀的老鹰般往身后的追兵中猛地扑了过去,他高大的身影很快被追兵与浓绿的枝叶给淹没。 纪煌打了个激灵,因为隔着枝桠的缝隙,他眼尖的瞧见数蓬鲜血飞溅而起。吆喝声,怒骂声,喊杀声时起彼伏。 纪煌无暇细看,也无暇关注那护卫扑出后是死是活。他猛地伸手捞住护卫抛出的缰绳,利用护卫拼死争取的时间,奋力往密林深处逃窜。 战马身上只剩下那瘦弱的少年,负重减轻了大半,它的速度明显加快。风声呼啸着从少年的耳畔掠过,感觉速度已经到了极致,大概腾云驾雾也不过如此。 这样的速度,又是在密林之中极易发生意外。若是疾速奔驰的战马被地上的藤蔓绊住,或者来不及躲避迎面斜长出来的树枝,他们就会面临摔断脖子的噩运。 少年趴在马背上,双手死死的抱着马脖子,藏在斗篷下的纤瘦身子不断颤抖着,不时发出惊惧的呜咽之声。 纪煌牙齿咬得紧紧的,双颊的肌肉甚至在不断抽搐着,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前方,丝毫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可惜跑出没多远,被护卫拼死阻拦的追兵,又如打不死的蟑螂般吆喝着追了上来。 纪煌不敢回头,也无暇回头。他的双目已经赤红,手中的缰绳几乎要捏出水来,掌心中更是一片冰冷黏腻。 忽而眼前一亮,他愕然发现自己已经钻出密林,眼前的视野一片开阔。尽管色渐渐昏暗,他还是发现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处断崖。而他胯下的战马正用最快的速度,朝着那处断崖冲去。 第二百二十章 看戏 花怜月将纸签随手收进妆台的匣子里,心中却乱成一团。 纪煌,刘晖经过乔装改扮,各带了一位假装成羽曦的少年,分别在羽元,羽广的地盘上游荡。他们神出鬼没行踪飘忽,原意是利用羽广,羽元两兄弟对羽曦龌龊执拗的独占心思,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 可惜三皇子羽元的警惕性太高,在上了几回当后,他的人终于暗中追上了纪煌。一路追杀下来,纪煌意外的连人带马冲下了悬崖,如今生死不明。 刘晖在纸签中详细描述了事情的经过,同时叮嘱花怜月看住邀月。邀月虽然是公主,却不是娇养在深宫中没见过世面的。她暗中在各位皇子身边都安插了亲信,故而消息十分灵通。 虽然纪煌有意隐藏了身份,以羽元的精明,一旦追查到真相,邀月这边立刻就会得到消息。以邀月对纪煌的复杂炙热感情,加上她激烈的性子,难保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所以刘晖一边焦急寻找纪煌的下落,一边特意传话给花怜月。 “来人!”花怜月的手指顺着妆台面上的木纹细细描画着,沉吟片刻后,她忽然高声呼唤。 “主母有何吩咐?”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后,传来侍女毕恭毕敬的询问。 花怜月沉声问道:“邀月公主在做什么?” 顿了顿,听侍女回答道:“邀月公主去后山骑马了。” 花怜月点点头,吩咐道:“先前她制胭脂的花泥被不心打翻了,你们再去采些新鲜花瓣来,送到她房间里去。”有些事做,大概不容易胡思乱想吧! “是!” “退下吧!” 侍女悄悄的退了下去。 花怜月起身,有些焦躁的在寝房中来回踱步。她知道刘晖与纪煌此行十分凶险,却没有太过担心。因为这场战争的主角并不是他们,他们充其量只是躲在太子身后,做个出谋划策的军师而已。 她却万万没有想到,纪煌居然会遇险。如此一来,刘晖如同被折了一臂,又是身在异国,他能应付过来吗? 花怜月独自在寝房中待了许久,守候在外的侍女们渐渐露出忧心之色。她们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忽然听到院子外一阵喧哗。不一会,邀月甩着马鞭,大步从院外走了进来。 砰砰砰! 邀月可不管花怜月是否在休息,直接敲响了房门。她敲了没几下,花怜月亲自将门打开了。邀月不等她询问,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一边摇一边笑嘻嘻的道:“听山下来了个戏班子,帮主特别厉害,排了很多新戏,咱们也去看看吧!” 花怜月眯着眼睛仔细瞧着她,就见她眉眼弯弯,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似乎先前表现出的愤怒与绝望,只是南柯一梦而已。 花怜月微微一怔,随即淡淡笑道:“好!”她长长的睫毛扇动着,将所有的忧虑与焦灼都悄悄的掩盖在眼底。再次抬起漆黑如墨的眼眸时,只有惯常的清冷。 待到两位换了寻常富户夫人的打扮,带了几个侍女护卫来到山下时,已经是夕阳如血,满镇红霞。 此处虽然靠近战乱不休的北冥,却到底是东秦的地界。相比正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北冥百姓,东秦的百姓们显得悠闲安定许多。 镇子不大,街面上来往的百姓却不少。这样气候凉爽的傍晚,地里的活计基本上都忙的差不多了,手上有了几个活钱,来茶楼看戏的寻常百姓自然也不少。 还未完全黑透,茶楼中已经早早的挑起了灯火,明亮无比。茶楼居中的戏台上,一位扮相俏脸的花旦,正捏着酒杯,尖着嗓子咿咿呀呀的唱着。台下不时响起巴掌声与叫好声。 花怜月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视线不由自主的扫向身边的邀月。邀月侧身对着她,趴在竹栏杆上听的津津有味。修长的手指还随着花旦抑扬顿挫的唱腔,有节奏的打着拍子。 她蹙蹙眉放下茶杯,心中有些不解。这里的茶水普通,茶点粗糙,就连那台子上的花旦,虽然卖力唱到耳根都红了。在她听来依然稀疏平常,实在算不得有多惊艳。 出身不算富贵的自己都提不起兴趣,身为公主的邀月为何如魔障般,连话都顾不上与她多几句,视线就像是黏在戏台子上,舍不得离开一寸。 唯一的解释,就是在丹翠山庄的这几个月,邀月实在是闷坏了。 花怜月摇摇头,端起茶杯再次浅浅的抿了一口。 茶楼中热闹非凡,笑闹声,鼓乐声不断。茶楼的后院,却陷入诡异的安静。 各种粗糙却色彩绚烂的戏服凌乱的撒了一地,鲜血一滴一滴汇聚成洼,它们缓缓的流淌着,渐渐与那些戏服混在一起。戏服吸饱了鲜血,呈现出不同的艳红图腾,如同盛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散发出死亡的味道。 这是这花,未免太刺目,太惊心! 窗台上的油灯火光忽闪,脸上油彩还未褪尽的班主掐住自己的脖颈,喉头发出咯咯的怪声,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美貌女子。 女子咯咯一笑,伸出舌尖舔了舔刀刃上残留的鲜血。终于,班主身子一软往地上倒去。一个黑衣人迅速接住了他的尸体,悄无声息的将他放在地上。 “看清楚了,可别有漏网之鱼坏了我的事!”女子环顾了四周一圈,冷声吩咐道。 “主子只管放心,这些人都是死人,坏不了主子的事。”黑衣人再次扯了件戏服丢在班主的尸体上,原来满地戏服下都藏着一具还未凉透的尸体。 女子用足尖随意的挑起其中一件被鲜血浸了大半的戏服,底下是一具双眼惊惧的大睁,却无一丝气息的少年尸体。女子满意的点点头,嘴角一勾,一抹美丽却阴森的浅笑浮现在她美丽的脸庞上。 女子将手中的短刀抛给了身旁的黑衣护卫,她的手在那些绚烂多彩的油彩上抚过,眼中闪烁着孩童般好奇的光芒。忽然女子笑容一敛,她皱着眉头嘟囔道:“都死光了,谁来帮我上妆?” 第二百二十一章 唱戏 女子正在犹豫,却听见屋外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她对黑衣护卫使了个眼色。他立刻心领神会的点点头,随即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高!” “阿庆哥,班主呢?吴先生完书后,就轮到他上场了。” “班主有些不适,在后屋躺着休息呢!” “外面客人都在等着呢,这个时候他怎么可以休息。我去瞧瞧,实在不行,让金子他们先替上” 伴随着外面的话声,女子已经取了一件五彩织锦的戏服穿上,并在妆台前坐了下来。她伸手取了描眉的青黛,对着铜镜细细描画起来。 帘子很快被掀开,刚从前楼戏台子上下来的高快步走了进来。才进屋子就感觉脚踢到什么不明物件,身子猛地往前一栽。幸好他身手极为灵活,虽然踉跄了好几步,却勉强扶住了桌角并未摔倒。 饶是如此,他看清满地杂乱的戏服后,还是忍不住抱怨道:“怎么这么乱,也不知道收拾一下,这些可是吃饭的家伙。金子,菊宁,阿翔,你们又跑哪里偷懒去了” 高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蹲下身子去捡地上的戏服。戏服抓在手中,他就感觉到上面的黏腻潮湿,他一愣,才后知后觉的嗅到屋子里浓郁到让人窒息的血腥气。 戏服下突兀的出现一张死气沉沉的脸,虽然涂了半边油彩,高还是一眼认出,下面藏着的这具尸体正是他念叨的金子。 “啊”因为学的是旦角,高的嗓子明亮,脆甜。可惜他这明亮脆甜的惊呼还未从嗓子眼中溢出,就戛然而止。 先前还在院子里与他闲聊的阿庆哥,已经伸手狠狠的掐住了他的咽喉。惊恐不已的高翻着白眼,在他手上如鸡崽子般挣扎着。阿庆却目露凶光,手指越收越紧。 “等等!”就在高觉得快要断气的时候,正在对镜梳妆的女子忽然开口了:“慢点,别急吼吼的都给弄死了,让他过来给我上妆。” 阿庆的手指用力收紧,高如被抽了骨头的软皮蛇般,软软的栽倒在地。他若无其事的甩甩手,道:“主子,还是心为上。” 女子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即又将视线移到铜镜上。她放下青黛,又持起画笔去沾桌上瓷盒内的油彩 戏台上的书先生口沫横飞,却只获得稀稀落落的掌声。花怜月见他衣裳破旧,头发花白,一把年纪了还要出来讨生活,不由心生怜悯,于是掏了一块碎银子扔到台上。 这笔打赏算得上十分丰厚了,书先生收了银子对着花怜月的方向连连鞠躬表示感激。 好不容易等他下了台,在铿锵有力的锣鼓声中,头戴如意冠,身披鱼鳞甲的“虞姬”,英姿飒爽的从戏台后面绕了出来。当然,一同上台的,自然少不了扮相威武的“西楚霸王”。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 台上的“虞姬”一开腔,被书先生弄得气氛有些冷清的茶楼中响起了热烈的巴掌声。她扮相绝美,身段迷人,唱腔婉转空灵,所以瞬间博得了满堂彩。 客人们大多屏气凝神,如痴如醉的看着台上的“虞姬”与“西楚霸王”,就连花怜月与邀月也没有例外,还不时报以热烈的叫好声。 渐渐的,黑夜降临,茶楼中的客人依然没有减少。 “汉兵已略地, 四面楚歌声。 君王意气尽, 贱妾何聊生! ” “好” “虞姬”眼波流转间,余光看向距离戏台极近的花怜月与邀月。花怜月正侧头对身边的护卫低语,邀月端着茶盏垂眸喝茶,她们的注意力似乎都没有在戏台上。这可是绝好的机会 “虞姬”对“霸王”使了个眼色,随即开腔道:“大王,汉兵他……杀进来了!” “霸王”双目圆瞪,哇呀呀道:“待孤看来。”他已经大步走到戏台旁。 “虞姬”作势去拔“霸王”腰间佩剑,寒光一闪,“霸王”已经成为刺客。一跃而起,对着花怜月她们扑了过来。 几乎是同时,另外还有几桌客人也突然发难。他们猛地掀了面前的桌椅,抽出暗藏的兵刃,呼喝着凶狠的扑了过来。 短暂的寂静后,茶楼中响起一片惊呼:“杀人啦,杀人啦”客人们纷纷抱头鼠窜,现场陷入一片混乱。 负责保护花怜月的凤七大惊失色,他与其余的护卫们一边奋力抵抗,一边低喝道:“主母,快走” 花怜月早已迅速站了起来,邀月警惕的站在她的身侧。俩人惊讶的瞪大眼睛望着眼前混乱的场面,脸上却无半点害怕之色。 “你们是什么人?”凤七手忙脚乱中,不忘厉声喝问这些刺客的来历。 混乱中却没有人回答他的疑问,有的只是沉默却越发凶狠的进攻。 尤其扮作虞姬的女刺客,那身繁复的戏服对她丝毫没有影响。她的一招一式都带着强烈的杀气,瞬间就放到了花怜月的俩个护卫。 “这女人好凌厉的身法!”邀月望着那女刺客,非但没有被吓住,反而摸向自己腰间的剑柄,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态。 “你想做什么?”花怜月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邀月脆声道:“难得碰到这样的高手,我想去会会。” “你别给凤七他们添乱了。”花怜月头疼的道。她抓着邀月不敢松手,眉头紧蹙,眸中写满了不赞同。 邀月不服气的道:“什么添乱,我是去帮忙好不好!” “不行!”花怜月眼睛一转,理直气壮的道:“我害怕,你得陪在我身边。” “你真是麻烦!”邀月悻悻的,一双眼眸却紧紧盯着那名女刺客。 这伙刺客人数并不多,却个个凶狠无比。凤七他们纵然也砍倒了几个,己方同样付出了不的代价。 茶楼外已是一片混乱,远处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有大批人马正在迅速赶来。这批刺客来的突兀,就算是丹翠山庄那边得了信赶来救人,也绝不会这么迅速。 凤七眉头紧锁,暗暗感到心惊,一丝不好的预感从他心底升起。 就在此时,他感觉脑后一阵劲风袭来,他立刻将身子一侧,随即头也不回就将手中宝剑往后一送,感觉剑尖微微受阻,他加重力度,锐利的剑尖狠狠刺入偷袭者的体内。 身后传来一声低呼,他依然没有回头,只是用力拔出宝剑。解决掉一个对手,凤七立刻来到花怜月身边,面色凝重的低声道:“主母,外面又来了一批人,不知是敌是友,咱们暂且避一避。” “好!”花怜月毫不迟疑的答应了。 凤七与几个心腹护住花怜月与邀月,边战边退,其余的护卫则拼死抵挡住那些刺客的进攻 尘土漫的官道上,一辆寻常的青布马车正在快速奔跑着,马车的周边还有几个黑衣人骑着大宛良驹紧紧相随。 马车里一位穿着戏服的女子,正在慢条斯理的擦拭着脸上厚重的油彩。随着艳丽的油彩一点一点的褪去,她慢慢露出了本来面目。 坐在她对面的花怜月眼睛慢慢眯起,忽然微微一叹,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乌洛蓝公主。” 花怜月曾经在尔纳古镇见过乌洛蓝一次,还以为这位公主只是单纯的骄纵任性。没想到她居然还是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就连凤七那样的铁血汉子都折在她手中。 当然,其中也有邀月的帮忙。 就在二个时辰前,凤七护住她们退到茶楼后院,本来想要从后角门躲出去,没想到一直安静的邀月会在逃跑的途中突然发难。 邀月拖住了他们的脚步,让乌洛蓝的人能够及时赶过来截住他们。当乌洛蓝趁乱将剑刺入凤七胸口时,花怜月简直是惊怒交加,差点昏了过去。 这场行动显然经过乌洛蓝的精心策划,她行动十分迅速,根本不给花怜月反抗的机会。解决掉凤七后,立刻一掌击在花怜月的后颈处,将她打昏了过去。 待到花怜月醒来,悲催的发现自己置身在这疾驰的马车里,并且出了东秦进入北冥地界。 想到这里,花怜月的眸光又瞥向躲在乌洛蓝身后,因为心虚不敢抬眼瞧自己的邀月,冷声道:“只是不知道,乌洛蓝公主与邀月公主究竟是何时联手,摆下这请君入瓮的阵势?” 邀月抱歉的道:“对不起,月儿,我也是逼不得已。” 花怜月挑起眉头,冷哼一声,声调清冷的道:“不用对不起,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与阴毒的乌洛蓝联手,为什么要背叛自己,为什么要冒险回北冥总之她有很多不解,需要邀月来解惑。 邀月却没有回答她的疑问,而是一脸期待的看着乌洛蓝,急切的道:“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你答应我的” “急什么!”乌洛蓝勾唇一笑,她故意将眼眸在面容冰冷的花怜月身上转了几圈,随后阴森森一笑,道:“该让你见到时,自然会见到。” “乌洛蓝!”邀月挑起眉梢,声音也不自觉的变得尖厉。她怒吼道:“你敢话不算数?” 她鼻子轻轻一哼,威胁道:“别忘了,我可是羽元的妹妹,北冥的四公主。” 她知道乌洛蓝不是善茬,可她也知道乌洛蓝对羽元一片痴心。显然她北冥公主的身份镇不住乌洛蓝,只能期望扯出羽元这面大旗,让她能够有所收敛。 “那又如何?”乌洛蓝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张狂的嗤笑出声。 她语调阴森的道:“我知道你是北冥的公主,羽元的妹妹。不过你现在也是我的俘虏,自然是由我了算。接下来,你继续配合我,自然可以见到想见之人。你若是不识趣继续威胁我,我就让你永远都见不到他” “你身为大夏的长公主,居然出尔反尔,言而无信。”邀月气急败坏的指着乌洛蓝,嘴唇颤抖着,面上的血色几乎褪尽了。 “哼,你自己都是我的阶下囚了,还敢质疑我?”乌洛蓝冷笑出声,不客气的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别忘了,宇文将军那里,可没打算轻饶了你。” “你”邀月气急,还想喝骂几句。 “邀月,少两句吧!”一直冷眼旁观的花怜月终于开口了:“纪煌并不在她手上。” “什么,你怎么知道?”邀月不可置信的惊叫出声。 就连乌洛蓝也一脸好奇的看向花怜月,似乎极为期待她的回答。 花怜月淡淡的道:“纪煌是前黄昏失踪的,我是今晨得到的消息。今日在镇上,乌洛蓝公主暗中布置下这罗地网,必定需要好几时间来做准备。 或许她消息灵通,如同我一样通过飞鸽传书,得知了纪煌失踪的消息。但是她绝不可能一边隐姓埋名在东秦境内伺机抓我,一边分身到几百里外追杀纪煌。” 到这里,她长叹一声,道:“邀月,你是关心则乱” “我,我,我”邀月的面色越发难看。 她的确是在后山骑马时,碰到乔装改扮过的乌洛蓝,听到了纪煌失踪的消息。原本她是不信的,可是乌洛蓝给她看了一样东西。就是这样东西,让她轻易的入了乌洛蓝的圈套,连带着害了花怜月。 如今听花怜月这么一,她才惊惧的察觉,自己还是入了乌洛蓝精心布置下的圈套。 邀月抖着嘴唇,我了半,忽然两眼一翻,居然在急怒攻心之下,就这么硬生生的昏了过去。 乌洛蓝眸中的讥讽与嘲弄之色渐渐褪去,意外的浮现出钦佩之色。丹翠山庄高手如云,她虽然带来了不少高手,想要到丹翠山庄里抓人毕竟是方夜谭。 唯一的机会,就是将花怜月从山庄中引诱出来。为了布这个局,乌洛蓝其实隐身在东秦二十多日了。她也是今晨得到纪煌失踪的消息后,才灵机一动,决定利用邀月来实现自己的计划。 半响后,乌洛蓝轻轻一笑,一脸庆幸的道:“还好失踪的是纪煌,才能诓住邀月这个傻丫头。若是失踪是刘晖,想要诓骗你,只怕比登还难。” “那也不一定!”花怜月微微一叹,道:“我只是旁观者清而已。若这次是刘晖失踪,不定我同样会失去理智女人嘛,总是容易被感情蒙住双眼,丧失理智,做出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疯狂之事。” “不错!不错,正是如此”乌洛蓝也不知被触动了哪根神经,不断的点头。美丽却阴毒的眸中敌意散去不少,莫名多了惺惺相惜之意。 马车外,夜色越发浓郁。漫灰尘中,似乎隐隐夹杂着血腥的气味。 清闲了几个月的花怜月,被迫再次进入北冥地界,进入这场疯狂的杀戮之地。 第二百二十二章 结盟 铁甲森森,刀剑林立,战马嘶鸣的中军大帐中,有十几位顶盔束甲的北冥将军正围坐在一起商议军情。他们面前悬挂着一张地图,地图上北冥的每个城池,河道,山岭都描画的清清楚楚。 忽而一位士兵急匆匆的进了大帐,他拱手行礼,恭敬的道:“见过太子殿下,见过诸位将军。” 居中而坐的北冥太子羽伯是个年近四十的胖子,他一张粉白的圆脸上永远都是笑呵呵的,看上去就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羽伯将视线从地图上收回,望向士兵,颇为急切的道:“可是有新的消息?快呈上来!” 羽广,羽元已经杀红了眼,二十前就开始动作频频,双方都暗中调动大量兵马往新野城旁的弋林平原汇集。一场大战眼看一触即发,各路细作也忙碌起来,开始频繁的给自己主子密报消息。 羽伯身旁的护卫立刻上前,从士兵手中接过细作传来的书信,转身毕恭毕敬的呈到羽伯面前。 展开书信,几行漆黑的字迹顿时映入他的眼帘:双方大军停止调动,并派出使者互通往来,商议结盟事宜! “结盟”羽伯惊呼一声,胖脸顿时僵住了,原本轻飘飘的书信在他手中瞬间沉重无比。 这对他来可是个大的坏消息。 别看这半年羽伯一直龟缩在自己的封地,一步都不敢踏出去。世人都觉得他这个太子窝囊无比,一贯看不起他的羽元羽广也没有将他视为对手。他才能苟延残喘,暗中拼命的囤积粮食招兵买马。 羽元与羽广则一直没有消停,他们征战不休,手上的兵马损失惨重。才能在消彼长下,呈现三足鼎立之势。若是此刻羽元与羽广休战结盟,他羽伯被夹在中间,处于孤立的局面,处境可就是岌岌可危。 羽伯两腮的肥肉抖了抖,明显露出惊惶之色。他忙放下书信,急切的对护卫询问道:“刘先生回来了吗?” 护卫一拱手,低声道:“刘先生在半个时辰前回来了。” 羽伯大喜,忙道:“太好了,快去将刘先生请过来!”他的声音明显带着焦灼,原本还在声商议的将军们,都好奇的侧头望向他。不知密探送来了什么惊消息,让他如此失态。 “是!” 不一会,刘晖穿着一身寻常墨色长衫,带着满身风尘,掀开营帐的帘子走了进来。他一拱手,对上首朗声道:“见过太子,见过诸位将军。” “刘先生勿要多礼,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您看看,这是细作先前送来的消息。” 羽伯见到刘晖,就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他忙站起身,亲自将那封让他感到极度不安的书信送到刘晖面前。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刘晖一眼就扫过了。他挑了挑眉头,并未露出多少惊讶之色。只淡淡的道:“知道了!” “知道了?”一个肤色黝黑,年轻气盛的北冥将军,眯着眼睛出声讥讽道:“刘先生,如今那些乱臣贼子有了联盟的打算,北冥危难在即,先生难道就用‘知道了’三个字将我们太子打发了?” 见刘晖双眸微眯没有出声,他又继续不客气的出言教训道:“刘先生身为太子谋士,就该尽心辅佐太子成就大业才对。如今你非但不能为太子解惑,还经常十半个月的见不到人影,实在是玷污了谋士这个名头。” 羽伯一愣,面上露出一丝尴尬及恼怒之色。因为大军中细作太多,刘晖谋划行事都是独来独往。所以在旁人眼中刘晖这个谋士是个摆设,偏偏羽伯对他十分倚重。 刘晖身份特殊,除了羽伯与极少数几个心腹外,这营帐内有很多人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以为他是太子羽伯请来的布衣谋士。 尤其刘晖又是东秦人,羽伯身为太子却对一个寻常的东秦谋士毕恭毕敬。而这位谋士却不务正业,也没见想出什么锦囊妙计,却经常外出看不见人影。他看似对太子不恭不敬的行为,已经让很多北冥将军暗中心生不满。 不过其余的人再不满,也只敢放在心中想想而已。只有这位穆将军会不顾太子颜面,在众人面前一再对刘晖出言挑衅。 刘晖被人质问到面上,却丝毫没有露出不快。他索性径直在一处空座前坐下。端起士兵送来的茶水,一扬脖子喝了个干干净净。 “喂!刘先生,你不会是特意来喝茶水的吧,好歹也拿出个对策来呀!”那青年将军继续挑衅道。 刘晖扬扬眉毛,用手背抹去嘴角的水渍,淡淡的反问道:“穆将军每对着这张地图指指点点,难道就没有想出什么好计策吗?” 穆将军顿时一声冷哼,皮笑肉不笑的道:“刘先生不是谋士嘛,出谋划策乃是你的本分。何况太子不只一次在众位将军面前夸奖先生足智多谋,我等自然是洗耳恭听先生的高见才对。” 刘晖转动着手中的茶杯,唇边带着玩味的浅笑,出的话却并不太好听:“出谋划策是谋士的本分,上场杀敌就该是将军的本分。不知穆将军又打了几场胜仗,杀了多少敌人,可否尽到了自己的本分?” “你”穆将军大怒,他猛地握紧了拳头,额角青筋跳动,样子十分可怖。显然刘晖的话碰触到他的禁忌,刺痛了他的神经。 其余的几位将军,纷纷移开视线。望的望,喝茶的喝茶,却没有人想要参与他们的口舌之争。 这位穆将军是皇后的内侄,太子的表弟。平时文不成武不就,就喜欢骑马斗狗,赌博喝酒,是不学无术的纨绔之徒。 他能够当上将军,也是他的父亲拼了一张老脸在皇后面前求来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他日后的仕途之路,累积一些资本。 羽伯怕断了母家这唯一的香火,从来不敢让这个表弟真的上场杀敌,最多也就是让他押运粮草,军需而已。饶是这样,他还经常出岔子。所以相对与刘晖这个外来者,其余人更加讨厌这个只知道抢功,却从来没有上阵杀敌的穆将军。 想想羽元的母家表弟宇文正青成为他最大的帮手,而自己这个母家表弟除了拖后腿外,什么正事也不干,羽伯就觉得喉中发苦。 就听羽伯轻咳一声,出声劝道:“穆将军,刘先生,如今局势瞬息万变,你们还是少几句,望一切以大局为重。” 穆将军阴狠的瞪着刘晖,尽管满心愤怒,终究不敢再多嘴多舌,惹太子厌烦。 刘晖自然不会将这等人放在眼中,他思索片刻,终于在羽伯与众人的殷殷期盼中,开口道:“结盟嘛,谁都可以。只是看互相给的利益够不够大。太子不妨立刻修书,也提出与他们结盟要求。” “对呀!他们可以结盟,咱们也可以结盟呀!”羽伯眼睛一亮,圆脸上有着茅塞顿开的喜悦。 底下的各位将军闻言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不过他们商量来商量去,都觉得只有结盟这条路,才能让他们脱离孤立挨打的窘境。 “来人,呈笔墨上来!”羽伯高声吩咐下去。 在等笔墨的空挡,羽伯兴致勃勃的问道:“诸位将军,你们看咱们该与哪位皇弟结盟为好?” 底下的各位将军再次议论起来,盟友意味着攻守同盟,如同左膀右臂,其人选自然不能草率。 只是众人意见并不相同,有人看好二皇子羽广,有人看好三皇子羽元。谁也服不了谁,一群身份不凡的将军,在这中军大帐中争的脸红脖子粗,隔得老远都能听见。 刘晖轻飘飘的抛出这句话后,却独自坐在一旁兴致勃勃的喝茶看戏,不再多发一言。 就见一个白须白发的老将军扯着羽伯右手衣袖,唾沫横飞的大声道:“太子,这次你必须听老朽的。三皇子身强马壮,又有大夏暗中助力,日后必定是心腹大患。咱们必须与二皇子联手,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羽伯深以为然的点头:“老将军言之有理” 他话音未落,立刻感觉有人扯住了自己的左边衣袖。一位三十来岁,双目精光四射的红脸将军,不客气的道:“太子,休要听人胡。咱们的封地与二皇子的封地相连,却与三皇子的相隔甚远。 除去三皇子只会平白让二皇子做大,与咱们并无好处。咱们必须与三皇子联手,除去二皇子后,才能瓜分他的封地,迅速扩张咱们的势力范围。” “这个”羽伯也觉得十分有理。 “三皇子!” “二皇子!” “三皇子!” “二皇子!” “” 看着羽伯被夹在一群孔武有力的将军中间,如同木偶般被扯来扯去。衣裳也乱了,发髻也散了,一张圆脸上除了茫然就是为难,却没有丝毫怒色。 刘晖不禁好笑的摇摇头,如果羽元,羽广的手下敢这样对他们叫嚣,大概早就被以大不敬的罪名砍了脑袋吧! 这就是他选择帮助羽伯的原因。只有这样一位宽厚,温良的邻国之主,才能保得东秦边界再得几十年的安稳。 “等等,我有话。” 羽伯艰难的中人群中伸出一只手来,那些拉扯他的将军们立刻安静下来,等候他的决定。他却伸着脖子,眼巴巴的望着人群外悠闲喝茶的刘晖,一脸期待的道:“刘先生觉得我应该与哪位皇弟结盟?” 唰!唰!唰! 刘晖立刻感觉到周边无数视线射向自己,有期待,有好奇,有警告,有不屑他微微一笑,道:“这个嘛各位皇子的秉性,还是太子最为清楚,结盟的人选还是太子拿主意为好!” “啊!”羽伯神情一滞,他没想到刘晖会如此愉快的将问题又丢了回来。 静默片刻,他再次无比悲催的被口水淹没。 刘晖再次摇摇头,感觉他们的声音十分聒噪刺耳,他索性站起身出了中军帐篷。 凤四一直在帐外静候着,见到刘晖出来,忙迎了上去:“主子,你怎么出来了?” 刘晖笑了笑,道:“计策已经出了,这里已经没我什么事。对了,有世子的消息了吗?”最后一句他是压低嗓子的,只有凤四一人能够听见。 凤四摇摇头,低声道:“还是没有消息!咱们的人已经摸到悬崖下,可惜除了一具马尸外什么都没有!” “这也算是好消息吧!”刘晖无奈的道:“没有尸体,就意味着他还活着。只是不知是身负重伤被人救了,还是被羽元的人暗中关押了。” 边走边,他们已经渐渐远离了中军帐篷。不过,那嘈杂的争吵声还是隐约可闻。凤四听闻有不少士兵也围在一起讨论着该与哪位皇子结盟时,他忍不住问道:“主子,恕我直言。用结盟来壮大势力,的确是良策,可是主子该私下里与太子相商才对。如今结盟的对象还没定下,整个军营就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 “结盟!哼”刘晖不屑的冷哼。 他当然不是想要让羽伯寻人结盟,只是因为纪煌的败露,羽曦这条线已经用不上了。刘晖一直坚持不能让羽元,羽广化敌为友,这样对于羽伯来危险性太大。 而羽伯与他们相比,不管是本人,还是那些下属,论实力相差太远,实在是不堪一击。 刘晖故意在大帐中面对众人提出结盟这条计策,只是想要借军中细作的嘴,将消息传出去。相信以羽元羽广的心机,都会觉得容易掌握的羽伯才是最好的结盟对象。 只要羽伯一直犹豫着,拿不定主意,他们就会暗中做手脚努力争取。那么他们刚刚才建立的联盟大军,立刻就会因为提防与猜忌,瞬间土崩瓦解。 这才是他提出结盟,却不与谁联盟的真实意图! 刘晖冷冷一笑,他再次回头深深的望了过去。中军帐外,那些看似忠心耿耿的将士中,究竟有多少是敌方派出打探消息的细作,他根本无从知晓。 平时刘晖恨不得将军营中的细作全部消灭,今日,他却希望那些细作千万要认真履行职责才好。 第二百二十三章 殉情 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引得周遭士兵纷纷侧目。凤四看清马上之人后,在刘晖耳边道:“主子,是凤五!” “凤五?他不是在丹翠山庄吗,为何忽然出现在这里?”刘晖眉头微皱,心头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立刻迎了上去。 凤五风尘仆仆,满头大汗,神色极为严肃。他远远看见刘晖,立刻一扬鞭子加快速度。来到刘晖面前,他立刻翻身下马,单膝跪倒,满脸惭愧的道:“主子,属下有罪,主母,她” “她怎么了?”刘晖猛地抓住他的胳膊,急切的追问道。 “主母她,她被人暗中掳走了。” “轰”的一声,一股热血冲上刘晖的脑门,让他有一瞬间的眩晕。 刘晖甩甩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随即怀着一丝希望低声追问道:“你什么?再一遍”显然他是希望自己听错了。 “主母她,被人暗中掳走了!”凤五咬着牙,提高嗓门又了一遍。随即连连磕头,咚咚的连番闷响,他的脑门上很快出现了刺目的伤痕。 他们凤卫中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主母对主子意味着什么,可主母却在他凤五的眼皮底下被人掳走,凤七也身受重伤,至今昏迷不醒。 凤五不敢怠慢,甚至不敢用飞鸽传递消息。他快马加鞭不眠不休,赶到刘晖面前,也是为了亲自在主子面前领罪。 原来没有听错,刘晖心中猛地一紧,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握住了。丹翠山庄中除了凤五,凤七外,还布下了无数明哨暗哨,甚至山庄中还有无数藏身的机关暗道。就算是有强敌来攻,山庄中的人也可以从容撤退。 他以为丹翠山庄已经是一座铁桶,他的月儿会十分安全,他才敢离开这么久。 谁?谁有那么大的本事,从丹翠山庄中将月儿掳走。 刘晖愣愣的,就像是没有生命的石像。他脑子里已是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短暂的空白后,他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许多零碎的画面,穿男装摇着折扇的月儿,一脸严肃查看尸体的月儿,牵着孩子没心没肺大笑的月儿,病重昏迷时死气沉沉的月儿,还有穿着嫁衣满脸娇羞的月儿 他们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好不容易才能相守在一起,难道他悄悄闭了闭眼,强行敛去眸中的湿润。不会的,老不会如此残忍,将所有劫难强加在一个人身上。月儿她经历了那么多危险,却无数次化险为夷,这次也一定没事。 一旁的凤四拉住还在拼命磕头的凤五,急切的追问道:“先别急着请罪,快清楚当时情形如何,究竟是谁将主母掳走的,他们有何目的?” 凤五抬起头,一滴粘稠的鲜血混着汗水流下来,糊住他的视线。他却不在意的抬手抹去,沉声将他知道的情况了出来。随后又补充道:“凤七带人护送主母与邀月公主一起下山,是去镇子的茶楼听戏,具体情况属下并不知晓。 当时得了消息后,属下立刻带人赶过去支援。路上却遇到一伙守军醉酒生事,与咱们的人纠缠不休。属下好不容易摆脱那些守军赶到茶楼,却只看见一地的尸体,就连凤七都倒在血泊之中,主母已经不见踪影。” 到凤七,凤五的喉头有些哽咽。他们从就在一起接受训练,感情自然深厚无比。 凤四听到这里心头也是一跳,他偷眼去看刘晖。却见他已经回过神来,望着凤五眸子幽黯无比,似蕴含着暴风雨前的黑暗。 凤五又抹了一把眼睛,继续道:“属下不敢迟疑,立刻寻着痕迹追了出去。谁知在城门处又碰见那些守军。属下心急,出示了腰牌表明身份。那些守军却” “什么?”凤四急切的追问道。 “我就算是贤王府的人,也不能私自出城,否者就是是图谋不轨。他们还”凤五有些迟疑。 “还什么?”这次出声询问的是紧锁眉头的刘晖。他已经从突闻噩耗的惊骇中回过神来,收敛心神,开始细细盘问事情的始末。 凤五梗着脖子,一脸怒气的道:“还咱们贤王府的人吃饱了没事干,老喜欢往北冥跑,莫非是想做北冥的贤王” “大胆!”刘晖气急攻心,忍不住一声怒喝。 凤五立刻闭了嘴,垂着头不再话。 “主子!”凤四疑惑的道:“咱们在北冥所做的一切都是暗中进行的,区区寻常守军,怎么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刘晖同样十分疑惑,他垂眸思索。半响后,问道:“守军不会如此大胆,当时他们的首领是谁?” 凤五轻咳一声,道:“听月前,翁老将军因背疽发作卧病在床,如今管事的,是副将谢常。” “原来是谢家人从中作梗!”凤四眼睛一亮,道:“莫非掳走主母的是谢家人?”他恍然大悟,只有太子母家人才会妄自尊大,连堂堂贤王都不放在眼中,敢如此肆意的大放厥词。 刘晖还未开口,凤五抢先道:“听掳走主母的是个女子,他们进了北冥后立刻隐藏了行踪。属下追踪了一一夜,还是在河边彻底失去了他们的线索。对了,邀月公主也随着主母一起被掳走了。” “纪煌这边才出事,那边邀月也跟着不见了?”刘晖眸中闪过一抹精光,他喃喃道:“难道两者间有什么关联?” 邀月闭着眼站在深不可测的悬崖边,她迎着残血般的夕阳,白衣翩翩,长发飞舞,眉宇间透着浓浓的伤感。悬崖下凄厉的风声就像是鬼哭狼嚎,极为刺耳。她似乎一无所觉,单薄的身子随风微微晃动着,仿佛下一瞬就会掉入这深不见底的深渊。 “邀月,邀月,你不要做傻事” 在邀月的身后,花怜月拼命呼叫着,似乎想要唤回邀月的神智。 乌洛蓝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幸灾乐祸的道:“别急,别急,邀月公主只是在感受心爱之人最后留下的气息。”随后她又尖着嗓子道:“邀月,既然你对那位纪世子如此一往情深,为何不跳下去随他而去你们虽然不能生同欢,却能死同穴,来生一定会成为神仙眷侣。” ‘邀月,你别听她胡。纪煌是死是活,根本没人知道。如果你死了,他却还活着,你们岂不是又要生生错过’ “这么高的悬崖,除非他能长出翅膀,或许才有一线生机。邀月,别等了,跳下去吧!你听,他在山崖下叫你,他在,好疼,好疼” “住口!”花怜月回头瞪着乌洛蓝,一向清冷的眸中怒火滔。她咬着牙根道:“逼死了邀月,对你有何好处!” “我当然是在成全她!”乌洛蓝勾着唇,嘴角那抹歹毒的笑容,让人瞧着莫名心悸。她眨眨眼,一脸无辜的道:“你们东秦人不是喜欢有情人终成眷属吗!她跳下去,就能与心爱之人相会,难道不好吗?” “你” 花怜月发现自己与这个性情阴毒古怪的公主实在无法沟通,生怕自己会忍不住伸手掐死她。花怜月撇下她,又对悬崖边的邀月叫道:“邀月,只要还有机会,你就不能轻易放弃” 邀月对身后的呼喊充耳不闻,她的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几年前的情形。纪煌就坐在她的对面,修长的手指拨动着琴弦。他凉薄的嘴角噙着温暖的笑容,他低着头视线专注的停留在古琴上。 邀月却在舞剑,一柄秋水长虹般的长剑,寒芒四射,挽出无数朵剑花。可惜她得意的偷偷回眸,久久不见他抬首。她懊恼的跺脚,心中却升起捉弄他的念头。 纪煌正弹得兴起,耳边却听到她一声的惊呼。他抬首望去,却见原本英姿飒爽的邀月,正手忙脚乱的往后倒去。她的身后,是一汪深不见底的碧水。 纪煌手指猛地一勾,琴弦发出刺耳的噪音,他已经急切的飞身而起,揽住了她的纤腰。 邀月诡计得逞,正埋首在他怀中偷笑。他却焦急的轻抚她的手脚,连声追问可有伤到哪里? 他的手温暖黏湿,原本窃喜的邀月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她猛地抓住他的手,才惊愕的发现他修长如竹节的手指上,多了两条深深的伤痕。 邀月无比懊恼,事隔多年,她还清楚的记得他那日弹奏的曲谱。她真的很想再听一遍,就像无多年前那样,他静静的抚琴,她认真的舞剑,这次她一定不会再偷偷使坏。 只是 悬崖下呼号的风声,似乎在提醒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邀月终于缓缓的回头,她长长的睫毛一直在微微颤动,苍白如雪的脸庞上全是纵横交错的泪水。 花怜月见她终于有了回应,心中一喜,忙心翼翼的劝道:“邀月,不要做傻事,人活着才有希望!” 一旁的乌洛蓝却阴测测的道:“与其孤零零的一个人活着备受煎熬,还不如俩人一起死去!” “住嘴!你少两句不行吗”花怜月恨不得撕烂她的嘴。邀月因为悲伤过度,已经是神情恍惚。再被乌洛蓝这样刺激下去,不定真的会将心一横,追随纪煌而去。 邀月轻轻舒了一口气,满是泪水的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看上去让人莫名感到心疼。“月儿!”她轻轻的唤道:“虽然不是成心,我还是出卖了你,你能不能原谅我?” “原谅,当然原谅,我们还是好姐妹,是一辈子的好姐妹!”花怜月忙不迭的道。 乌洛蓝眸光一闪,却奇异的没有出声。 “多谢!”邀月闻言,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她又深吸了一口气,声嘟囔道:“希望下辈子,我们能成为真正的姐妹!” 花怜月已经嗅到了一丝不详的预感气息,她慌乱的尖叫道:“邀月,你不要做傻事”她用力挣扎着,却无济于事。乌洛蓝的护卫已经将她制的死死的,根本无法挣脱。 乌洛蓝美丽的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似乎十分期待邀月接下来的举动。 果然,在花怜月惊恐的尖叫声中,邀月猛地转身,如断线的风筝般扑了出去。 “啊”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寻死的花怜月,尖叫声才溢出喉咙,她就感觉眼前一花,一道身影飞快的从她身边掠过,朝着即将堕下悬崖的邀月扑去。 扑出来的是一个男人,他一把揪住邀月的衣袖,恶狠狠的道:“邀月,你是我宇文家的媳妇,敢为了别的野男人去死,简直是做梦。”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花怜月脑子有些不够用,却她还是本能的大叫道:“抓住她,抓住她,千万别叫她跳下去了。” 花怜月站立的位置,只能隐隐看见邀月半张脸,而她的整个身子已经挂在悬崖边,看上去极为惊险。 花怜月因为紧张一直屏住呼吸,时间长了胸口有种炸裂的痛楚。如今邀月得救,她终于吐出了一口长气。若不是不能动弹,她真的想冲上去亲自动手将邀月拉上来。 谁知她这口气还未吐尽,就见邀月微微抬头,望着扯住她的男人,冷冰冰的道:“宇文正青,你好奇怪。一直以来最想我死的人是你,如今紧抓住我,不让我去死的,怎么还是你?” 原来这个男人就是为了替兄长报仇,一直派人追杀邀月的宇文正青。纪煌也是为了帮助邀月避开他,才将她留在丹翠山庄的。想到这里,花怜月忍不住多看了宇文正青几眼。只可惜只能看见他半跪的背影,却看不见他的模样。 此刻,大概只有正面对着他的邀月,能够看见他眼中的凌然寒意。就听他咬着牙,冷冷道:“邀月,你该死在我兄长坟前的,而不是给别的野男人陪葬。” 宇文正青的话虽然的狠绝,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却丝毫不敢松懈,甚至伸出另一只手想去抓邀月的肩头。 “可惜呀!”邀月双眸微微眯起,她冷声道:“我邀月从来都不是你能掌控的,死,不能!生,亦不能!”宇文正青双眸猛地一缩,眼前闪过一道寒芒,随即他感觉手上一轻。 邀月居然趁他不备抽出藏在腰间的软剑,决绝的割断自己的衣袖。此刻,她挣脱了所有束缚,飞快的往悬崖下坠去。 宇文正青望着手中的半片衣袖,有一瞬间的茫然。显然他没有想明白,为何仇人执意赴死,他居然没有感觉到痛快,胸口还涌出撕裂般的痛楚。 第二百二十四章 欺辱 风越发大了,低低咆哮着,如同野兽般拼命拉扯着众人的衣裳。花怜月呆滞着,宇文正青也呆滞着,似乎都没有想明白一个大活人,怎么就在眼前消失了。 “放开我,放开我!”花怜月呆滞片刻后,挣扎的越发厉害了。 乌洛蓝对抓住她的护卫使了个眼色,护卫心领神会的松开了手。花怜月却似耗尽了所有力气,失去支撑后,居然狼狈的跌坐到地上。随即她又挣扎着站了起来,她很想去看看,却没想到自己的腿肚子居然在发软。 花怜月咬着牙,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来到悬崖边,探头往去,却只见到因为常年风吹雨打而笔直如刀削般的陡峭石壁。不少荆棘野草从石壁缝隙中顽强的探出头来。 远远望去,在一片郁郁葱葱中,隐隐可见新野河如同绿色的缎带般,绕着山脚蜿蜒而过。邀月那单薄的身影,却早就消失的无形无踪。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她还是傻住了! 乌洛蓝也心翼翼的来到悬崖边,探头望了一眼,立刻后退好几步。她啧啧的道:“还真跳下去了!这么些年过去了,没想到邀月还跟时候一样气性大。”这么听,她的语气中带着明晃晃的幸灾乐祸。 宇文正青猛地站起来,狠狠的瞪着她。他不停的喘着粗气,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毕露,看上去十分可怖。 乌洛蓝却丝毫不惧,她抬着下颌望着他,挑衅的道:“瞪我做什么,谁让你这么没用,连个人都抓不住,简直是废物。” “逼死她对你有何好处?”这句咆哮几乎是从宇文正青的牙缝中挤出来的,若不是眼前之人对羽元来很重要。他一定会亲手将她丢下悬崖,为邀月陪葬。 “宇文正青!你用什么身份质问我?”乌洛蓝并没有被他吓住,她的下颌抬得更高了。白皙的手指用力的戳着他的胸口,她尖着嗓子叫道:“别忘了,她可是一直在暗中帮你们的对头。元哥儿都只当没有这个妹妹。难道你还想留下她来继续祸害元哥儿不成?” “我”宇文正青有一瞬间的词穷。半响后,才勉强道:“她终究已经嫁进了宇文家,应该交个宇文家族长处置才对。你这样做,置咱们宇文家与何地?” “算了吧!”乌洛蓝轻蔑的道:“你口口声声她是宇文家的媳妇,可人家却没有把自己当成宇文家的媳妇。这样一个不守妇道之人,日后必定会给你们宇文家带来奇耻大辱,还是早死早了。” 到这里,她又轻轻一笑,再次用手指戳着宇文正青坚实的胸口,幸灾乐祸的道:“起来,你该感谢我才是!” “你” “别吵了!”花怜月猛地站了起来。她一把拉住宇文正青,急切道:“宇文将军,你快带人到山下寻寻” 乌洛蓝翻了个白眼,道:“你不会认为,邀月如此命大,这样跳下去还能活着吧!” 花怜月没有理会她的讥讽,继续对一脸铁青的宇文正青道:“既然你她是宇文家的人,也一定不希望她一直暴尸荒野,骨肉被野兽,山鹰分食吧!况且”她咬咬唇,不确定的道:“况且山下就是新野河,不定她恰好落入水里” “哼,痴人梦!”乌洛蓝不屑的轻哼。 宇文正青阴沉的眸子却猛然一亮,他不用花怜月第二遍,猛地转身,带着手下急匆匆的往山下赶去。 “哎,还真的去寻邀月的尸首啦!”乌洛蓝望着宇文正青的背影,啧啧的讥讽道:“大傻子!” 花怜月却在暗暗祈祷,虽然邀月生还的机会十分渺茫。可是只要没看见她的尸首,就表示还是有希望的。 宇文正青急匆匆的走了,乌洛蓝自然也带着花怜月走了。只是这次她没有了舒适的马车,只能靠她的双腿狼狈的跟着乌洛蓝在林子里穿行。 乌洛蓝似乎有意折磨花怜月,她用绳索捆住花怜月的双手,绑在自己的坐骑上。她策马奔驰时,花怜月为了不被拖死,只能跟在她身后疯狂的奔跑。 汗水不断的浸湿着花怜月的衣服,夸张时,甚至从她的头发一直滚到她的脚后跟,她却没有机会抬手擦拭一下。 有无数次,她因为跟不上马匹的速度摔倒了,乌洛蓝也不会停下来给她爬起的机会。她就这样被一路拖行着,外裳被磨破了,中衣被磨破了,最后她浑身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全是鲜血淋漓狰狞无比的伤痕。 粗粝的泥土地上,原本开了不少白色的野菊花,花怜月狼狈的滚了过去,那些细洁白的花瓣被撒上了斑驳的猩红液体。它们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妖异而美丽。 汗水与泥浆让她邋遢如乞丐,浑身剧痛的让她几乎要昏厥过去,前方的乌洛蓝却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花怜月咬着牙,努力忘记疼痛,忘记仇恨。她把所有注意力与力气全都放在奔跑的双腿上。她脑海中所想的,只有如何在乌洛蓝肆意的折磨中活下去。 到了夜晚,她不顾身上的疼痛与肮脏,只要头挨着地面,就会死了般睡去。这么几下来,她浑身伤痕累累,恶臭无比,满头乌发也被泥浆混着结成了僵硬的板块,看上去实在是比流浪的乞丐还要邋遢几分。 如此一来,却有了个意外的好处。乌洛蓝居然嫌弃她太脏太臭,不肯将她拖在自己马后了。如此以来,已经到了极限的花怜月也算捡回了一条命。 十后! 漫彩霞中,乌洛蓝拉住马头,傲然看着远处。 花怜月狼狈的站立着,她不断喘着粗气,也顺着乌洛蓝的目光望了出去。就见羽元便衣轻骑,带着十几个护卫,正从远处疾驰而来。 乌洛蓝美丽的脸上,神情变幻莫测,也不知是喜是忧。 花怜月却暗自哀叹,正主终于来了! 羽元很快来到乌洛蓝身边,他温柔的持起她一只手在唇边轻吻着,无比温柔的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乌洛蓝眨眨眼睛,微笑着道:“这次还挺顺利的,算不得辛苦!” 顿了顿,她偷眼窥着羽元的神色,心翼翼的道:“本来邀月也被抓回来了,她却非要去看那个纪世子葬身的悬崖。我没有法子,只能陪她去了。谁知她伤心过度,趁我不备也跳下了下去元哥儿,我没有看住邀月才让她寻了短见,你会不会怪我?” 几句话完,她已经是泪水涟涟。一双美丽的眸子湿漉漉的就像是受惊的鹿般,无措又愧疚的望着羽元。 羽元眸中闪过一抹精光,面色有一瞬间的变化。随即他又恢复了常态,若无其事的道:“既然那个死丫头要找死,自然也怪不得你,你不要如此内疚,我可是会心疼的。” 乌洛蓝脸上泪水还未完全拭去,却已经笑得眉眼弯弯,如同春花绽放。她娇嗔道:“元哥儿,谢谢你!幸好有你的安慰,我才没有那么内疚,只是”她顿住了,轻咬下唇,又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 “只是什么?”羽元伸手理了理她的发髻,柔声问道。 乌洛蓝声的道:“只是邀月的死让宇文将军伤心了,他似乎对我有些误会,一直对我恶语相向。我,我我有些害怕!”她低着头,不安的绞着手指,看上去十分委屈。 花怜月望着乌洛蓝的惺惺作态,心中直犯恶心。她很想吐一口唾沫,或者是大骂几句。明明是她怂恿邀月跳了崖,却偏偏在这里装柔弱,装可怜,装内疚,真是太可笑了! 她张了张嘴,刚想话,脑后忽然响起一阵劲风,随即颈后一疼,昏了过去。 乌洛蓝侧头望了过来,她对着打昏花怜月的阿庆点点头。随即娇笑着对羽元道:“她就是东秦贤王,宝贝般藏在丹翠山庄的那个女子。 羽元的视线也扫了过去,随即他捂着鼻子,一脸嫌弃的道:“没想到东秦贤王口味如此奇特,这样一个邋遢的女人也能下得去手。” 乌洛蓝先是一愣,随即轻蔑的笑了起来。 花怜月十多未曾清洗,此刻不但鼻青脸肿,身上又是伤,又是泥,又是汗的,酸臭冲,看上去的确是狼狈了些,难怪入不了羽元的眼。 “元哥儿!”乌洛蓝没有理会花怜月,她好奇的问道:“你那位东秦的朋友,真的挺厉害,就连守城的副将都能使唤的动。他在东秦究竟是什么身份?” 羽元哈哈一笑,得意洋洋的道;“他的身份自然是贵不可言!走吧,咱们回去,为了庆祝你凯旋而归,我特意备下了酒宴,就等着乌洛蓝公主赏光” 俩人笑着,纵马前行。阿庆则架起昏迷中的花怜月尾随在他们身后,往大军驻扎地走去。 血光,狞笑,焦灼的呼唤声,还有野兽般粗重的喘息,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风呼呼的刮着,刺骨的寒意让人浑身战栗。画面一转,又是熊熊大火,烧得人浑身燥热,就连骨头渣子都要酥化了。周遭虽然一片漆黑,似乎隐藏着狰狞的鬼怪,它们在暗中偷窥着,随时准备伸出利爪,给予致命一击。 邀月最后的微笑,那样柔弱,那样美丽,那样凄楚,那样绝望。 她猛地转身,只留下决绝的单薄背影。 一转眼,就有无数眼冒绿光的恶狼,围着邀月疯狂的啃食着,入眼到处都是残缺的肢体与漫刺目的血光。 邀月却并未死去,她抓着自己的一只断腿,正一步一步的艰难的爬过来,地上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她抬起脸,哀怨的对花怜月,道:“月儿,我好疼” 花怜月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去抚摸她的脸颊。邀月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她的脸上忽然冒出无数的血泡,脸上的肌肉皮肤迅速的腐烂,化作一泡脓水。 失去了皮肉,变成黑洞的嘴,还在麻木的一张一合:“月儿,我好疼!月儿,我好疼!月儿,我好疼” “啊”花怜月惊叫着,猛然坐起。 她紧紧的抓住自己的衣襟,不断的喘着粗气,似乎还没有从噩梦中回过神来。半响后,她终于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身上一片冰凉,贴身的衣裳都被汗水给浸湿了。 眼前却是一片漆黑,让她暂时分辨不出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静下心来,她突然察觉到,黑暗中绝对不止自己一个人。因为她敏锐的感觉到,还有一个细微的呼吸声在不远处响起。瞬间,花怜月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肉眼不可见的危险,会啃食人心,这是最让人恐惧的。 “谁?是谁在那里?”花怜月深呼吸,稳住心神后,终于沉声发问了。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她感觉到,那细微的呼吸声,又轻了几分。变得若有若无,虚无缥缈,就像躲在暗处偷窥的鬼魅邪祟。 花怜月紧紧揪住手边的衣角,她提高嗓门,厉声喝道:“不要装神弄鬼,我听到你的声音了。有什么话,出来明,不要躲在暗处吓人,那是人行径!” 厉声呵斥完,花怜月屏住呼吸,紧紧揪着手指暗中等候着。 半响后,黑暗中,忽然传出一声慵懒的轻笑,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数月未见,没想到你胆子依然挺大!” 胸膛中的心脏忽然恢复了跳动,花怜月长舒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先前的紧张,似乎有些可笑。就算有鬼魅,也是找害死她的人复仇。自己没有做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 黑暗中,她抚了抚自己的衣角,淡淡开口了:“你们找到邀月了吗?”她的声音十分平静,就像是老友之间寻常的询问。 “没想到你还挺关心那个死丫头!” 羽元慵懒的声音再次在黑暗中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道突兀的亮光。 花怜月眯着眼睛,寻着亮光望过去,恰好看见羽元正亲手用火折子点亮手边的蜡烛。 她迅速了环视了一圈,发现自己居然是躺在一顶宽大的帐篷中。虽然是帐篷,家居物件却挺齐全。除了身下的床榻外,还有桌案,椅子,衣柜,木箱,洗漱架子,甚至还有妆台。 羽元就坐在妆台前,他点亮了桌上的蜡烛,回头望着花怜月,推了推面前的纸墨,轻笑着道:“得罪了!麻烦夫人立刻给贤王殿下休书一封!” 第二百二十五章 要挟 听到羽元想也不想,就称呼自己为夫人,花怜月心中有种难堪的苦涩。 就算刘晖与自己拜了地,就算刘晖的属下都称呼自己为主母,就算得到了父亲,兄长,朋友,还有拥戴者的祝福。没有皇上册封的旨意,她花怜月在世人眼中,依然只是刘晖的夫人而已。甚至连侧妃都比不上。 毕竟,张氏阿娇,才是已经昭告下的贤王正妃。 “夫人?”见花怜月呆愣愣的没有出声,羽元不得不提高嗓门,又重复了一遍“夫人,笔墨纸砚全都在此,请夫人给贤王殿下修书一封。” 写信? 花怜月心思迅速活泛起来。 羽元如此大费周章将自己从东秦掳来,其目的明显就是为了牵制住刘晖。这封信,自然是不能轻易下笔的。 想到这里,她伸手抚上自己破损的唇角,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半响后,她才沙哑着嗓子道:“不知三皇子是什么意思?贤王他好好在京城待着,三皇子若是有事寻他,只管去京城就是了。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寻我的麻烦!” “呵呵!”羽元低笑起来。 他站起身,慢慢踱步到花怜月床边。他居高临下望着她,倨傲的道:“夫人不必继续隐瞒。在下虽然鲜少在东秦走动,却也有几个东秦的至交好友。贤王虽然号称外出游学,其实早就暗中潜入我北冥多时。” 花怜月心中一动,听他的口气,莫非东秦朝廷中有人暗中支持他做北冥之主? 叹了口气,羽元又继续道:“其实我北冥与东秦一向交好,若是贤王有心来北冥做客,我等也定会好好款待。可惜,贤王他却不肯给我这个机会,一直隐姓埋名避而不见,实在是让人感到万分遗憾。” 花怜月暂时没有想到对策,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不过羽元似乎也不在乎她的态度,只自顾自的继续道:“这次北冥之乱也是因为我那大哥,太子羽伯太过昏庸无能引起。近几年先皇病重无法处理朝政,一直是太子协理,他为了讨好你们东秦之主不惜肆意搜刮民脂民膏,导致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如果真让他成了北冥之主,百姓的日子只会越发难过。 或许在夫人的眼中我是乱臣贼子,不过为了北冥万千百姓的福祉,我情愿做这个背负千载骂名的乱臣贼子。” 好一个不被众人理解,却慷慨大义的悲情英雄! 花怜月闻言,忍不住冷笑。明明是狼子野心,却偏偏要做出一副忧国忧民之态,这羽元还真是让人恶心。她轻轻一笑,想要从床榻上翻身下来。 毕竟他们孤男寡女的独处一室,又是一个床上一个床下的暧昧情形,实在是让她很没有气势。 动作弧度一大,她感觉到浑身上下都是撕裂般剧烈疼痛,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些都是前些时候,被乌洛蓝纵马拖行时留下的伤痕。虽然不至于要命,却细细碎碎的折磨人。 羽元倒是极有眼色,立刻伸手扶住了花怜月的胳膊。花怜月却轻轻一闪,避开了他的手。羽元倒是不太在意,摸摸自己的鼻子后,收了回来。 花怜月忍着浑身疼痛站起身,虽然以她的身高还是不能与羽元平视,好歹气势上没那么被动。 花怜月知道,这一次她若是不心应对,想要顺利脱身,只怕比登还难。她轻咳一声,淡淡道:“我只是个妇道人家,三皇子的都是国家大事,我哪里能够明白!” 羽元闻言,不由挑起了眉尖。 花怜月吞了口唾沫,滋润了一下干裂如火烧的喉咙,继续道:“不过在丹翠山庄时,我最喜欢爬到山顶处眺望远方。却见到不少北冥百姓拖家带口,狼狈的游过新野河,想要进入我东秦地界。” “可惜呀!”她低哑的长叹道:“可惜守城的翁将军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北冥流民,他怕流民进城会引起混乱,立刻下令关紧城门,决绝的断了那些北冥百姓的生路。当时那个凄惨哟”她啧啧的摇头道:“那些百姓绝望的哭声,就算隔着老远,我也能感受得到。” 她紧紧逼视着羽元,沉沉的道:“难道这就是你嘴里的,想要给北冥百姓的福祉?” 到这里,花怜月不由想起了一件事。乌洛蓝带着她与邀月曾经穿越了当日她放孔明灯的山峰,羽曦还带着她逛过山下城池。那时,战火初起,虽然城外的百姓怕受到殃及纷纷丢下房屋土地躲进城内避难,可城内的百姓自持有城墙保护,倒是没有太过担心。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可这次花怜月在山峰上远眺了一眼,却看见原本还算热闹富庶的城池已经满目苍夷。到处都是战火留下的痕迹,房屋倒塌了大半,根本没见几个人在狼藉的街面上走动。整座城池几乎成了废墟,寂静的就像是幽冥鬼蜮。 她想起那个打扮古怪的萨满,想起那些饶舌的孩子与大娘,想起那个慷慨送给她酸枣的掌柜,也不知他们是战死了,还是逃难出去了。 虽然她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可是对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与欲望,挑起这场内乱的羽元,羽广,她实在给不了好脸色。 羽元表面的风度再也维持不下去,他阴沉着脸,低声怒喝道:“住口。你够了没有!”花怜月的话虽然淡淡的,却是在扇他的脸,在撕下他虚伪的面具。一向自持甚高的他,怎么可以容忍这样的污蔑。 他铁青着脸,一把拉住花怜月的胳膊,强势的将她按在妆台前坐下,将沾满墨汁的笔塞进她手中,冷声道:“夫人不用东拉西扯,还是先写书信吧!” 花怜月身子一直在微微发颤,虽然她一直努力维持的面上的平静,额头却不断冒出的冷汗。一颗墨汁从笔尖滴落在洁白的纸签上,晕染出大块的痕迹。 “快写!”羽元不耐烦的抽去弄脏的纸签,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转头的瞬间,却惊愕的发现花怜月软软的倒了下去。 想装死? 羽元眸中闪过一抹冷酷的寒芒,他伸手强硬的扳过花怜月的身子,却惊异的发现她牙关紧咬,满脸通红,居然是真的昏厥了过去。他后知后觉的察觉,手掌下即使隔着衣服,她皮肤的温度依然热的吓人。 除了巡逻的士兵外,整个大营都陷入沉睡中,只有居中的中军大帐中,隐隐有丝竹之音传出来。乌洛蓝半躺在软塌上,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脚上,高高翘起。还不时随着节奏轻点足尖,看上去十分惬意。 尽管面前的舞姬卖力的扭动着,她却没有兴致欣赏,她的注意力全在自己手中的软剑上。在烛火的映射下,剑身寒芒隐现,似有光华流转,剑槽是十字星花纹,里面有些暗红色痕迹,似干透的血迹。 “残梦剑?” 乌洛蓝没有回头,只轻笑道:“不错,正是残梦剑!” 羽元穿着一身黑色锦袍,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径直在她身边坐下后。他端起她喝剩下的残酒,仰头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他瞥了残梦剑一眼,随口问道:“这剑不是邀月的吗?怎么会在你手上?” 乌洛蓝轻笑道:“当年这对软剑出炉时,我与邀月都想要。可惜她比我先到一步,抢先买下了。那时我苦苦求着她,情愿多出十倍的价格,她却借机羞辱我一番。想不到才几年的功夫,这剑还是到我手上了。只是可惜呀” “可惜什么?” “可惜那把断魂随着邀月一起落下悬崖!不过我已经让人去寻了,相信过不了多久,这对断魂残梦就都是我的囊中物了!” 羽元微微一笑,道:“那岂不是要恭喜你得偿夙愿。” 乌洛蓝将残梦剑放到一旁,亲手持起乌银喜鹊蹬梅自斟壶,为他将酒杯满上后,温柔的道:“元哥儿方才为何如此生气?可是那姓花的不肯提笔写信?” “别提了!”羽元端起酒杯再次仰头喝干了,才抹去唇边的酒渍,恨恨的道:“她昏过去了,这封信没有写成!” “昏过去了?”乌洛蓝眼睛一转,冷笑道:“哪有这么容易晕倒的,该不是在装死吧!” “请军医来看过了!”羽元有些无奈的道:“是她身上虽然都是皮外伤,并未伤及内脏要害,本来将养一段时间也就好了。可是伤口长时间被脏水污泥包裹,没有及时清洗,导致邪祟入体,才会引起高热昏厥!如果三内不能退热,她必死无疑!” 乌洛蓝闻言非但没有一丝歉疚,反而幸灾乐祸的道:“东秦的女人就是没用,这么一点伤,居然就要死了!亏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将她从东秦弄回来,真是太不值了!”她又提起酒壶为羽元将酒杯斟满。 羽元捏着酒杯,异常烦闷的道:“本来只是想要一颗棋子,没想到却成了烫手山芋。如果她死在我手上,倒是真有些麻烦。别的不,刘晖只怕就不会善罢甘休。”想到这些,他就头疼不已。 “怕什么!”乌洛蓝却不甚在意的道:“她死了,也一样会成为我们的棋子。就算写不了信,咱们可以从她身上取一些物件给刘晖送去,效果也是一样。” 到这里,她唇边溢出一抹恶毒的冷笑:“刘晖既然视她如珠如宝,一定也能认出她身上的物件。” “物件?”羽元心中一动,细想后,随即又摇头苦笑道:“她身上的衣服都成了破布,能有什么物件?” 乌洛蓝微笑:“我的物件,是指她的手指,耳朵,鼻子” 羽元喝酒的手一顿,忽然感觉胃里有些翻腾。 乌洛蓝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继续兴致勃勃的道:“不过这些物件,必须在人活着的时候取下来。若是从死人身上弄下来的,军医可以认出来,就没用了!” 羽元放下酒杯,无奈的道:“别了!让我想想。” 乌洛蓝终于住嘴,侧头看向羽元。却见他的视线停留在那些风情万种的舞姬身上,手指在桌面轻点,似乎沉醉其中。 她眸中不由闪过一丝恼怒。手中的酒壶猛地一顿,尖声喝道:“你们跳的是什么?难看死了,你们是没吃饱,还是想故意怠慢三皇子?莫非是不想活了” “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原本还在扭动着纤腰,不断暗送秋波的舞姬们,被吓得跪倒一地。 “讨厌,这样的舞技也敢在本公主面前显摆”乌洛蓝一边尖厉的咆哮,一边将手边的碗碟,酒壶全部砸了下去。那些美丽的舞姬个个头上滴着汤水,身上挂着菜叶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看上去无比狼狈。 她还不肯罢休!双手还在四处摸趁手的武器。 “都是我不好,别生气了!”羽元忽然伸手抓住了乌洛蓝还在乱摸的手,出言哄劝。虽然是安抚之言,语气却透着几分寒凉。 他不得不安抚住乌洛蓝,因为他眼尖,透过帐帘的缝隙,看见她的护卫们听见主子的怒喝声,正急匆匆的赶过来。 乌洛蓝低头瞧向他抓住自己的手掌,再抬眼望向他,不心撞上他的目光。那双黯哑的眼睛中,分明隐藏着恼怒与厌烦。 乌洛蓝大怒,忽然抬手指向前方,怒道:“元哥儿可是不信我的话?咱们可以找她来试试。”她手指的方向,是舞姬中最漂亮,最妖娆,也是扭动得最卖力的哪一个。 只是此刻的她被乌洛蓝这样指着,早就吓破了胆。她拼命磕头,哀求道:“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乌洛蓝已经抓住残梦剑站起身,她轻轻一跃冲入舞姬之中。舞姬们吓得尖叫着,纷纷起身逃命。乌洛蓝随手抓住一个没有来得及逃走的舞姬,手中寒芒一闪。立刻一道血线从而起,一只如膏脂般丰硕的白皙手臂被生生斩落下来。 随即她又反手一剑,剑尖从一个舞姬的背后刺入,胸前透出。 惊恐的尖叫声,渐渐浓郁的血腥气,让羽元微微皱眉。他却没有出声阻止乌洛蓝的疯狂,反而侧躺下去,微微闭上了眼睛假寐起来。 终于,四周安静下来,耳旁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他懒洋洋的开口了:“若是气消了,就好好听我话。我是想多一个助力,而不是多一个敌人。” 第二百二十六章 抓奸 “元哥儿!” 耳边传来乌洛蓝娇滴滴的呼唤声,羽元睁开眼睛,看清帐内情形后,眉头不由微蹙。 因为帐篷外有士兵守护,这些舞姬乐师不敢逃出去,她们惊恐的抱在一起,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就像一群待宰的羔羊。 凌乱的地上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血迹,血泊中,一个舞姬被乌洛蓝当胸一剑刺了个对穿,已经死透,只是她那双明媚的眼睛依然瞪大着,死前的惊恐还未完全褪去。 另一个舞姬被砍了右臂,在巨大的惊吓疼痛中昏厥了过去。只是她断臂处不断有鲜血喷出,如果不及时止血,只怕也离死不远了。她的断臂连同那个死去舞姬的断臂,就齐整整的放在羽元案前的地面上。 羽元心中升起一丝厌烦,乌洛蓝越来越不掩饰她性子中阴毒霸道的一面,这是对他的挑衅,也是对他的试探。可是他又能如何?如今不管是粮草还是武器,他都需要大夏的支持。乌洛蓝就是他与大夏交好的桥梁,再厌烦,目前也只能将她心翼翼的供着。 想到这里,羽元垂下眼睫,掩住了眸中的不满。 乌洛蓝倚在他身边,指着地面那两只血迹斑斑的断臂,兴致勃勃的道:“元哥儿,你看看,能看出其中的区别吗?” “血糊糊的,有什么好看的!”元哥儿云淡风轻的一挥衣袖:“都退下去!” 那些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舞姬们如蒙大赦,如被鬼追般,狼狈的逃出如同人间炼狱般恐怖的大帐。在帐外听候吩咐的士兵立刻搬走了那两个倒霉的舞姬,又打来清水将地面冲洗干净,就连那两只恐怖的断臂也被捡走了。 很快,凌乱的大帐恢复了整洁,他们面前重新摆上了新鲜的酒水,食物。只是空气中隐隐浮动的血腥气,暗示着不久前发生的惨剧。 乌洛蓝倒是不太在意,她借机发威,只是不满羽元趁她在东秦出生入死时,弄来了这些舞姬在身边左拥右抱。她乌洛蓝一向眼中容不得沙子,原本今夜她就准备发落了这些让她膈应的舞姬,偏偏这些贱人还没有眼色,居然当着她的面勾引羽元。既然她们要找死,也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羽元站起身,对乌洛蓝道:“色已晚,你奔波了这么多也该累了,我送你回营帐休息吧。” 乌洛蓝眼睛一转,她忽然伸手揪住羽元的衣襟,将俩人的身子拉近。她踮起脚尖,吐气如兰的在他耳边软软的低语道:“元哥儿可是生我的气了?” 羽元垂下眼睫,望着近在咫尺的娇艳脸庞。那双美丽的眼眸中光华流转,似乎含着着不尽的委屈。她揪住自己的双手纤细嫩滑,虎口处却有一块淡红似未洗干净的血痕。那痕迹就像是染血的白莲,纯洁中带着妖冶。 谁也想不到这双看似娇嫩的手持剑杀人时,有多么干净利落,甚至带着不出来的快意。 羽元忽然展颜一笑,他低下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道:“乖乖的,休要胡思乱想!你可是我未来的皇后,我怎么会为区区几个舞姬生你的气。何况” 他顿了顿,唇边的笑意越发加深:“何况这些舞姬本就是我给你准备的。毕竟在这军营之中无甚消遣。我怕你寂寞才留下这些人,没想到反而惹你徒生了一场闲气。是我思虑不周,明就把她们打发了,免得再惹你不开心,嗯!别生气了”他一边话,一边在她额头细细碎碎的印下无数亲吻。 在他的软言温语中,乌洛蓝原本满腔的愤怒与委屈,立刻消散的一干二净。俩人腻歪了一阵后,羽元亲自将乌洛蓝送回了帐篷。 待羽元走后,乌洛蓝立刻招来留守在军营中的护卫,她端坐在烛火下,冷冰冰的问道:“那些舞姬是怎么回事?” 这些护卫是她的亲信,留在军营中,就是为了帮她看住羽元。 其实,男子左右拥抱本是常事,可她乌洛蓝却绝对不能接受。她在众多人中选中羽元,并坚定的支持他,就是看中他后宅的干净。如果羽元敢背着她出什么幺蛾子,她不介意亲手做出让他后悔之事。 护卫一抱拳,道:“那些舞姬是三前随着二皇子的信使一起来的,前日信使走了,那些舞姬却被留下,不过三皇子并未召见过。” “原来如此,难怪她们如此亟不可待,敢当着我的面勾引元哥儿。如此来,我给她们那场教训,也不算是冤枉了她们。” 乌洛蓝心情大好,她美丽的脸庞上终于露出真心的笑容,挥手喝退了护卫,她带着满足的微笑进入梦乡。 安抚好乌洛蓝,羽元回到自己的营帐。此刻他同样困顿不已,可是想起那些烦心事,想起如同烫手山芋的花怜月,他就感到头疼欲裂。 他躺在床榻上,微闭着眼睛,却感觉到一双手轻轻抚上自己的额角,然后不轻不重的揉捏起来。羽元没有睁眼,却发出舒服的轻吟。 “三皇子,可好些了?” 就在他舒服的几乎要睡着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不怕死的轻声呼唤。 “不错,感觉好多了。”羽元张开眼,唇边居然带着三分笑意。 床榻边坐着一个俊美少年,粗看居然与羽曦有着五分相识。他眨着狭长的眸子,埋怨地瞥着羽元,咬唇道:“怎么回来的这样晚,我差点睡着了!” 少年长发垂肩,半披中衣,露出如玉般光泽的胸膛。胸前的两点红晕,就像是两颗巧的红豆般惹人怜爱。 羽元挪了挪身子,让出半张床榻,他轻轻一拉少年的手腕,少年顺势在他身边躺了下来。还乖巧的将头搁在他的胸口处,居然是一副待人宠幸的妩媚模样。 少年用手指绕着羽元的发丝,半带幽怨,半带醋意的道:“我还以为公主回来了,三皇子就无暇理会阿喜了。” 羽元哈哈大笑:“东西,什么时候学会吃醋了!” 阿喜伸出细长的胳膊搂住羽元的脖子,嘟嘴道:“阿喜只是想要伺候三皇子而已。” 昏暗的烛火中,羽元的神智有些飘忽。他似乎透过阿喜的脸看见了另一张让他垂涎三尺,却一直无法得到的人儿。他双眸一眯,眸中闪过浓浓的情欲。一把搂住阿喜细软的腰肢,他淫邪的低笑道;“东西,看来昨晚还没让你满足,今才有精神抱怨” 他张开嘴,狠狠咬在阿喜单薄的肩头。 “呜”阿喜没有防备,痛楚的低哼出声。感觉到牙齿下血腥的气味,他越发感到兴奋不已,于是渐渐加重牙齿咬合的力度。感觉到身下之人耐不住疼痛,开始轻轻颤抖,他才松开嘴。 他的嘴角带着阿喜的血液,就像刚刚吞噬了猎物的野兽。他露出沾着鲜血的牙齿,满意的笑道:“阿曦,你还是那么甜!” 阿喜嗔怪的道:“三皇子,明日阿喜还要与你一起去看筑船的进展,你可不能害阿喜明日出不了”他话音未落,嘴唇已经被羽元狠狠的堵住。 帐篷中传出粗重的喘息声,还有细微的呻-吟声,帐外负责守卫的,都是羽元的心腹。他们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声音,一个个面不改色,置若罔闻。 才蒙蒙亮,乌洛蓝就神采奕奕的来到羽元栖身的帐篷外。虽然很早,乌洛蓝还是仔细打扮了一番。一袭玫瑰色的艳丽长裙,袖口上绣着五彩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腰间扎着羊脂玉镂空雕花腰带,足蹬嵌着五彩宝石的黑色牛皮短靴。 芙蓉面上薄施胭脂,一双柳眉描画的又长又细,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勾人心弦,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满头的珠在阳光下耀出刺眼的光芒,鲜红的唇角愉悦的上扬着,显示出她此刻的心情十分雀跃。 “见过公主!”护卫毕恭毕敬的抱拳行礼。 乌洛蓝点点头,道:“三皇子醒来了吗?” 护卫沉声道:“三皇子昨日忙到三更后才入睡,此刻还在安歇。” “这么辛苦呀!”乌洛蓝咬唇轻笑。“我进去瞧瞧他。” “是!”护卫们二话不,立刻让到一旁。 帐篷中一片寂静,只有羽元细微的鼾声有节奏的响起。他侧躺在床榻上,精瘦的腰间搭着一块毡毯,对于乌洛蓝的靠近似乎一无所知,鼾声依旧,丝毫没有停顿的迹象。 乌洛蓝提着裙摆,踮着脚尖心翼翼的靠近。来到床榻边,她伸手欲去掀他身上的毡毯,手腕一紧,却被他给牢牢抓住。在她娇声惊呼中,羽元手上一用力,已经将她狠狠拉了下来,再就势一滚。 旋地转中,乌洛蓝惊愕的发现自己已经被羽元压制在身下。她双颊一红,握拳轻捶着他的肩头,娇嗔道:“讨厌,原来你是在装睡!” 羽元嘴角含着慵懒的微笑,低头在她额侧印上轻吻,才道:“装睡倒不至于,只不过你刚踏进帐篷,我就已经察觉。”他一声长叹,自嘲道:“若是连这点警觉性都没有,也不知被二哥派出的刺客暗杀多少回了。” 乌洛蓝在他怀中歪着头,挑着眉尖,好奇的道:“外面的护卫你昨夜劳累很晚才睡,你究竟在忙什么?” 羽元低低一笑,道:“自然是在想,今日该如何向你赔罪!” 乌洛蓝自然知道他只是随口一,可是女人就喜欢听男人的甜言蜜语,就算她是尊贵的公主,也不能例外。她原本就红粉绯绯的面上更多了几分娇羞,元宝般的耳朵呈现出嫩嫩的粉红色。她慢慢闭上水雾迷蒙的眸子,轻轻抬起下颌。 可惜她陶醉在羽元的温柔之处,完全没有发现他眸中一闪而逝的厌恶。 乌洛蓝满心欢喜的期待着,感觉羽元的唇如蜻蜓点水般,在她额间轻触即走。随即身上一轻,原来羽元已经放开她,径直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他头也不回的吩咐道:“我今日事情较多,你若是有空,就去看看那个姓花的女人。最好别让她死了,一个活人总是比一个死人有用些。” 乌洛蓝咬咬唇,心中有些恼怒。自己已经暗示的如此明显了,这个男人为何还如同木头一般。他对那些舞姬没有兴趣,不会对自己也没有兴趣吧? 她睁开眼眸,恰好看见羽元在整理衣裳,他光裸的脖颈间有一道细细的红痕,刺疼了乌洛蓝的眼睛。她猛地跳了起来,一把扯住羽元的衣襟,仔细看了过去。 羽元诧异的道:“你做什么?” 乌洛蓝指着他的脖颈,尖叫道:“这是什么?难道昨夜你的帐篷里有女人?” 羽元呆了呆,随即有些恼羞成怒的低吼道:“发什么疯,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这帐篷里有女人了?”羽元不耐烦的扯开她的手,继续穿戴衣裳。 乌洛蓝用力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拖到洗漱架前,她指着架子上澄黄的铜镜,尖叫道:“你看,你自己看,这是什么” 羽元淡淡了扫了一眼,不耐烦的道:“如今虽然入了秋,夜间依然有蚊虫滋扰,这大概是昨夜蚊虫叮咬的痕迹。” “蚊虫叮咬?”乌洛蓝恨恨的盯着他,咬牙道:“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羽元皱紧了眉头,他的耐烦心向来都是有限的,乌洛蓝的咄咄逼人,让他无处可逃。他索性梗着脖子,强硬的道:“我是蚊虫叮咬,你若是不信,就当昨夜我留了女人过夜!” “你敢背叛我!”乌洛蓝大怒。她跺着脚,哭叫道:“我立刻回大夏,再也不管你的破事了” 羽元面色有些铁青,乌洛蓝的蛮横他实在有些吃不消,也不可能真的让她回去向大夏王告状。若是惹怒了大夏王,断了粮草以及兵器的供应,他这场仗还这么打下去。 可让他拉下脸,去哄哭叫不已的乌洛蓝,他也做不到,先前还满室旖旎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乌洛蓝先前只是假意发火,结果哭叫了半后,羽元却愣愣的没有反应,也不知过来几句好话。她只觉得一阵心寒,原本的假意倒是渐渐变成真的伤心。 就在她闹的不可开交时,帐篷被掀开了,一位穿着软甲的士兵捧着一只托盘心翼翼的走了进来。他恭恭敬敬的道:“三皇子,公主,早膳端来了。” “嗯,放下吧!”羽元冷着脸点点头。 士兵听话的放下托盘,刚想弯腰退出去,抽噎不止的乌洛蓝却突兀的开口了:“阿喜,别急着退下,我有话问你!” 第二百二十七章 解困 乌洛蓝美丽的面容扭曲着,面颊上泛起异样的潮红,虽然满脸泪水,眼底却在燃烧着熊熊怒火。 阿喜瑟缩了一下,陪着笑脸心翼翼的道:“不知公主何有吩咐?” 乌洛蓝斜眼冷冷瞥着不动声色整理衣物的羽元,那眸光竟似刀子般锐利。阿喜神情微微一滞,他明显感觉到她眼底的不善,越发低眉顺眼陪着十二分的心。 “你,昨夜你们三皇子留了哪位美人共度良宵。”乌洛蓝虽然在与阿喜话,眸光却一瞬不瞬紧盯着羽元的眼睛,似乎想要透过他的眼睛看清他的内心。 可惜他的双眸太过幽深沉寂,她从来都看不透也看不清。 “美人?”阿喜愣了愣,随即笑道:“公主多心了,咱们三皇子每不是在操练兵马,就在江边监督战船的赶造,哪里有闲心去找美人。何况” 一直沉默不语的羽元回头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阿喜立刻移开视线,继续谄媚的道:“何况公主你回来了,三皇子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还有闲心去找其他美人。” “哼!”乌洛蓝听了阿喜的话,并未消除戒心。她冷冷的道:“你是他的贴身侍从,自然是帮着他话。” 羽元叹了一口气,转身对着依然面沉似水,满眼疑虑的乌洛蓝。他伸手将她僵直的身子拉入怀中,极其温柔的道:“你就是爱多心,昨夜那些舞姬都被你打发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乌洛蓝在他怀中依然倔强的挺着背脊,双手紧紧握拳垂在身侧,手背上青筋毕露。 半响后,她冷冷的道:“那你脖颈的红痕是怎么回事?”那道红痕就像是刺进她眼中的毒刺,怎么都拔不出来,不是羽元或者阿喜三两句好话就能打发的。 自己了这么多软话,乌洛蓝却还紧紧揪着不放,羽元下意识皱紧了眉头,眸中的不耐显而易见。 阿喜一直偷眼瞧着羽元,见状眉头不由一跳,于是他抢在羽元前面开口道:“公主你瞧我!”乌洛蓝闻言僵硬的从羽元怀中抬起头来,侧头望向他。却惊愕的瞧见阿喜胆大妄为,居然当着她的面开始宽衣解带。 这可是大不敬,乌洛蓝勃然大怒,尖厉的呵斥道:“放肆,你好大的狗胆,敢对本公主不敬,来人” “公主,你先别急着发怒,你的红痕,是不是这些!”阿喜已经三下五除二脱掉了上衣,露出自己精瘦白皙的上半身。 “公主有何吩咐?”帐篷已经被掀开,乌洛蓝的护卫大咧咧的闯了进来。 望着这些无视自己威严的护卫,羽元眸中闪过一抹阴鸷的寒芒,随即又隐了下去。 “呃”乌洛蓝没有察觉羽元那一瞬的强烈不满,她迟疑了片刻,终于挥手道:“没事了,你们下去吧!” “是!”护卫一抱拳,二话不,转身退出营帐。 乌洛蓝待护卫退下后,才指着阿喜,不可思议的道:“你身上怎么会这样?” 帐篷内虽然光线不明,她还是清楚的看见,阿喜光裸的上半身有许多与羽元相同的红痕,还有抓挠过的痕迹,有些地方甚至被抓破了,还在不断流着黄水。” 阿喜苦笑道:“此处靠近河岸,本就蚊虫密集。加上昨夜下了场急雨,将蚊虫都给惊动了。偏偏用来驱除蚊虫的艾草又全部烧完了,大半夜的也没处去寻。 我怕那些蚊虫歹毒会惊扰了三皇子,于是脱了上衣躺在三皇子身边。原本是想着这些蚊虫吸饱了我的血液,就不会去叨扰三皇子。没想到还是让三皇子着了道,被叮咬了一口。 这都是我的错,没有伺候好三皇子,让公主对三皇子产生误会,还请公主责罚。” 他又从衣裳的内袋中取出一个药包,递到乌洛蓝面前,道:“公主请看,这是我方才在军医那取来的艾草!” 羽元一直等阿喜完,才轻咳一声,道:“阿喜,将衣裳穿上。在公主面前衣冠不整成何体统。” “是!”阿喜慌忙将衣裳重新穿好。 阿喜解释到这个地步,乌洛蓝不得不信了,她甚至有些动容了。要知道好主子难求,这样细致贴心的贴身伺候之人,一样难求。昨日后半夜的确是下了一场雨,她的帐篷里也飞进了蚊虫,围着她嗡嗡叫唤了一夜,也让她不得安宁。 也没见有哪个侍女像阿喜这样,愿意脱了衣裳,以自身的血液喂食蚊虫,只为了不让主子在睡梦中被叮咬。 嗯,这个阿喜已经将对主子的忠心,发扬到了一个至高境界! 乌洛蓝怒气尽消,她转怒为愧,特意放软了身子,轻轻依进羽元的怀中,软软的道:“元哥儿,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的。” 羽元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不由长舒了一口气。暗中给了阿喜一个赞赏的眼神,随即他轻拍着乌洛蓝的肩头,贴心的安慰道:“解释清楚就好,不要再生气了。女人生气多了,很容易老的!” 他难得用玩笑的口吻话,果真很快将乌洛蓝给逗笑了。 “胡,我乌洛蓝可是大夏第一美人,谁敢我老!”她握拳轻捶他的胸口,语调由先前的蛮横尖锐,变成软糯甜腻。 女人的敌果真是最爱的男人,喜怒哀乐全被牢牢掌控。男人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就会牵动她全部的神经。 阿喜偷眼瞧见俩人开始腻味,就知道乌洛蓝疑心暂时被压制了下去。安全过关,他长舒一口气后,就想悄悄退下。 乌洛蓝眼尖,出声叫住了他。她转头对羽元道:“元哥儿,我瞧着阿喜很好。人佛祖以身饲虎是大慈悲,我看他以身饲蚊,却也是对你的大忠心,你该给他奖赏才是。” 羽元眼皮跳了跳,视线玩味的在阿喜身上转了几圈,才轻笑着对乌洛蓝道:“你这番夸奖太过了吧!他,一个乳臭未乾的毛头子,怎么能和佛祖的大慈悲相提并论。” “不管怎么,属下忠心是好事,就该大大的奖赏。”乌洛蓝嘟囔着,似乎正在思考该给阿喜什么奖赏。 听到居然有赏赐,阿喜眼睛不由一亮,顿时满是期待的望着乌洛蓝。 羽元一挥手,随意的道:“还能赏什么,无非就是些金银财物而已。他又没有军功在身,也不能随便给个官身。” 阿喜十分机敏,忙抱拳道:“多谢公主赏赐,多谢三皇子赏赐!” “这么快就谢赏,你倒是滑头的很。”误会解除,自己看中的男人并没有像其他男人那样,暗中找其她女人泄欲。乌洛蓝显然心情大好,眼角眉梢都是甜甜的笑意。 怎么看,怎么觉得还是自己的眼光好,选中的男人洁身自好,不是那等世俗之物。她却不知道,自己看中的男人的确对其她女人没兴趣,却同样对她也没有兴趣。 “行了,阿喜你退下去吧!”这次是羽元开口赶人了。阿喜是他的心头肉,可不能让乌洛蓝看出破绽来。 阿喜再次抱拳行礼,准备退出营帐,乌洛蓝却第三次开口唤住了他。 她离开羽元的怀抱,转身在桌案前坐下,单手支着下颌,双眸却死死盯着阿喜身上打量。由上而下,由下而上,她看得非常仔细。 乌洛蓝发现平时低眉顺眼,言语不多的阿喜,居然是个难得一见的绝色少年。 阿喜被她看得心中有些发毛,又不敢反抗,只得垂下双眸尽量避开她明亮到渗人的眸子。 羽元心中也有些忐忑,乌洛蓝若是拿女人质问他,或者驱逐他身边的女人,他心中无愧,自然也是毫不在意的。 可是阿喜却不同,阿喜可是他见过最像阿曦之人。他暂时得不到阿曦,就只能将阿喜带在身边,才算稍稍得到慰籍。 想到这里,他极力自持,尽量控制自己的眼神不去看开始惶恐不安的阿喜。 怕管不住自己的视线,他亲手持起桌上的细嘴大肚雕花银壶,为乌洛蓝倒了一杯芳香四溢的奶茶,笑道:“大清早的,别给自己找不痛快,先喝杯热的暖暖胃。” 乌洛蓝也不客气,端起雕花嵌宝银杯热热的喝了一口,才饶有兴趣的道:“阿喜,你可曾娶亲?不对,不该这么问。”乌洛蓝清清嗓子,不容置疑的道:“就算你娶了亲,我命令你立刻回去将你的妻子休了!” “啊!” 阿喜有些傻眼,就连羽元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她又在胡言乱语发什么疯。 乌洛蓝却不觉得自己是发疯,她兴致勃勃的道:“本公主决定将身边的大侍女瑶云赐给你,瑶云可是随我一起长大的,最是亲厚,自然不能给你做妾,所以只能委屈你现在的妻子了,不过我会给她一大笔银子作为补偿。” 羽元嘴角抽了抽,道:“阿喜到是没有成亲!”阿喜就算是想要成亲,他也不会应允,那可是他的禁脔。 乌洛蓝闻言却是大喜,她拍着巴掌笑道:“太好了,这桩婚事算是成了,倒是帮我省了一笔银子。” 羽元忍着满腔嫉妒,轻咳一声,不解的道:“你今为何突然有此兴致,想起撮合阿喜与瑶云? 乌洛蓝解释道:“阿喜与瑶云都是我们使唤惯了的,而且尽心尽意极为妥帖,他们若是结为夫妻,以后就可以一起一心一意的伺候我们,岂不是一桩美事!” 她觉得是一件有趣的美事,却没有想过若是阿喜,瑶云已经有了心上人,她如此强行配对,对他们而言就是一件极痛苦之事。 白了,乌洛蓝还是自私自利霸道成性。 “这”阿喜犹疑的看向羽元。 乌洛蓝也笑眯眯的望向羽元,邀功般撒娇道:“元哥儿,你这样好不好?” 羽元眼角抽了抽,无奈的道:“你这主意果真是极好!” 阿喜满是期待的眸光,顿时黯淡了下来。 “对吧!我就知道你也会赞同!”乌洛蓝喜滋滋的道:“阿喜是你的心腹,瑶云是我的心腹。他们成了婚后,自然也会永远留在我们身边,为我们效忠,多好!” 羽元又干笑两声,敷衍道:“这虽然是件好事,却不急在一时,你先计划着,待咱们大婚以后,再给他们操办也就是了。阿喜,你先退下吧!” “是” 一直提心吊胆的阿喜,终于如蒙大赦般退了出去。 羽元陪着乌洛蓝用过早膳,便打发乌洛蓝去探望花怜月,尽管乌洛蓝觉得她是自己的俘虏,不配自己亲自探望。可是刚刚才冤枉了羽元,此刻自然不好拒绝他的请求,于是磨蹭了半后,她才不情不愿的去了。 乌洛蓝前脚刚走,阿喜后脚捧着一张纸签匆匆走了进来。 羽元正在写信,他听见脚步声,头也没抬,道:“何事?” 阿喜忙道:“三皇子,公主今日的话不会是当真吧,我可不想娶什么瑶云,我就想留在三皇子身边长长久久的伺候着。” 羽元抬起头,望着他嘟着唇的俊美脸,一时心痒难耐,忍不住伸手勾起他的下颌,暧昧的道:“我的阿喜如此贴心贴意,为了让我睡个好觉,居然还偷偷的以身饲蚊,我又怎么舍得让你去娶旁人。” 阿喜羞红了脸,却依然骄傲的扬起年轻的脸庞,他的眸光同样黏在羽元身上缠绵不休。 羽元越发难耐,嘟囔道:“女人就是麻烦,还是我的阿喜最为贴心。” 羽元刚想凑上唇。阿喜却红着脸躲开了,他声道:“三皇子别闹,正事要紧。咱们安排在太子那边的人,有消息过来。” 羽元闻言,立刻收敛了满心情-欲,道:“拿来看看,不知我那太子哥哥,又闹出什么新鲜花样!” 阿喜将纸签恭敬的放在他的案前。 羽元拿起来,一眼扫过,先是错愕,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边笑边摇头道:“我那太子哥哥学聪明了,居然也想学人联盟。” 阿喜诧异的问道:“太子想要与谁联盟?” 羽元将纸签放下,摇头道:“这个问题只怕连他自己都无法回答。” “怎么会?” “怎么不会!”羽元懒洋洋的道:“他身边那些家伙,有几个真正是服气他的?偏偏他又耳根子软,谁的话都觉得有道理,自己又拿不出个成算来。 如今为了结盟之事,他们自己人已经吵得不可开交。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若不是北冥有长子为尊的习俗,这太子之位哪里轮得到他来坐。” 阿喜闻言笑道:“既然是一群废物在闹笑话,咱们岂不是可以不予理会。” 羽元唇边带笑,眸中却精光四射。他思寻片刻,道:“去将几位将军都叫来,此事还需好好商议一番!” 阿喜不解的道:“方才还他们是废物,为何还要如此郑重其事的商量?” 第二百二十八章 放弃 “太子虽然无能,我那二哥却又太过精明。如果是你,在势力相当的情况下,是愿意与精明的联手对付一个傻子。还是与傻子联手对于一个精明的” 话未完,羽元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他忽然想起昨夜那些被乌洛蓝大发脾气打杀的舞姬们,她们就是羽广借着赔罪的名义,由使者送来的。莫非羽广知道乌洛蓝善妒,所以想用这几个绝色舞姬来挑拨自己与乌洛蓝的关系? 不过以乌洛蓝的性子,若是自己真的受用了那些舞姬,难保她不会真的翻脸无情。 越想越觉得事实就是如此,羽元不由暗暗咬牙:二哥呀二哥,休怪我放弃你与那个傻子联手,实在是你的心思太多了,一不心,就差点着了道。 “三皇子,三皇子”耳边传来阿喜疑惑的轻呼。 羽元猛地回过神来,他拍案而起,大声道:“去,将几位将军都召集到中军大帐,就我有要事相商。” 既然决定了,就立刻付诸于行动。他会这么想,难保羽广不会这么想。若是羽广与太子联了手,那被动挨打的就是他羽元了。 “是!”阿喜见羽元突然变得严肃凝重,再也不敢撒娇卖痴,忙匆匆退出帐篷。 羽元也披挂整齐,掀开帐帘走了出去。入眼望去,枪箭林立,战马嘶鸣,尘土翻腾。无数的兵马正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进行操练。他羽元的大旗高高悬在空中,被秋风吹得猎猎作响。 羽元心中顿时升起万丈豪情,这北冥之主,必定是我羽元无疑。 “死了没有?” 年迈的军医提着药箱正欲掀开帐帘,却被乌洛蓝一把拦住了去路。 军医吓了一跳,忙抱拳弯腰施礼:“见过公主殿下!” “行了,行了!”乌洛蓝不耐烦的打断了他,再次重复道:“我问你,里面那个女人死了没有?” 军医抚着下颌的白须,默默摇了摇头。 “已经死了?”乌洛蓝睁大双眼,一脸喜色。 军医手一抖,差点没揪下一缕胡子。他忙松开手,苦着一张老脸道:“公主多虑了,那位夫人暂时没事。只是这一夜过去了,她身上的热度依然未退,伤口还在流黄脓水。老朽寻了些干净的棉布,烧酒,正想要为她将伤口清洗一番。” “还没死呀!”乌洛蓝眸中闪过一丝强烈的失望之色。 虽然羽元一再强调,他需要活的花怜月才能制衡刘晖,可她却毫不在意。几个月前的尔纳古镇一行,让她记住了柳固,也记住了花怜月。 那时乌洛蓝因为身受重伤,才会被花怜月给制住,这对她来却是奇耻大辱,回去后做梦都想着要如何洗去耻辱。所以当她知道羽元想要暗中将花怜月掳来时,立刻毛遂自荐,充当了一回刺客的角色。 乌洛蓝一路上对花怜月百般凌辱,又撺掇着羽元对付她,就是没打算让她活下去。可惜羽元没听她的,还让军医全力救治,这让乌洛蓝感到非常失望。 不过没有关系,若是痛痛快快的死了,才没有趣味。只有这样半死不活的备受折磨,才能解恨。想到这里,乌洛蓝又来了几分兴致。她挥手喝退了老军医,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一入帐,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让乌洛蓝满脸嫌弃的捂住了口鼻。床榻上高卧的女子,双目紧闭,牙关紧咬。一张布满淤痕的脸灰败中透着蜡黄,实在是难看的很。 床榻边跪坐着一个少女,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正心翼翼的往花怜月的嘴里灌。可惜她的牙关咬得太紧,药汁很快又顺着她的嘴角溢了出来,将她肩头的衣裳浸湿了大半。 乌洛蓝淡淡的扫了这个少女一眼,忽然眉头微微一挑。这个少女背对着她,看不清长相。不过她身上的衣服乌洛蓝却觉得极为眼熟。 窄的五彩锦衣,腰间扎着宽宽的草编腰带。长度只到大腿的黑色短裙,整个腿上都缠绕着黑色的绑腿,露出一截蜜色大腿肌肤,看上去极为诱人。这位少女的打扮,居然与昨那些舞姬一模一样。 乌洛蓝有些不快的皱了皱眉头,居高临下喝问道:“你是谁?” 少女忙放下药碗,疾步来到乌洛蓝面前,谦卑的磕头行礼:“潇潇见过公主殿下!” 乌洛蓝眯起眼眸,冷冰冰的道:“本公主在问,你是谁?” 潇潇有些茫然,随侍在乌洛蓝身后的老军医,忙上前一步,道:“启禀公主殿下,这位潇潇本是舞姬,这位夫人病重,军营之中又没有能伺候人的侍女,三皇子昨夜找了这位潇潇姑娘暂时充当侍女,照顾这位夫人。” “一个阶下囚,还需要找个侍女来照顾,元哥儿是不是糊涂了。”乌洛蓝又冷冷的盯了潇潇几眼。在她眼中,这些舞姬都是来勾引她的元哥儿的狐狸精,她自然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在她冰冷的注视下,潇潇明显瑟缩了一下。 乌洛蓝见状轻蔑的一笑,她慢慢踱步到花怜月的床边,仔细看了几眼。随即转头对老军医笑道:“她这样,还救得活吗?” 老军医忙道:“老朽只能尽力救治,能不能活,还得看这位夫人的造化!” “哼!”乌洛蓝淡淡的道:“若是有疗伤的好药,就该用在我们的将士身上。她一个半死不活的俘虏,费那么大力气救她作甚!” “这”老军医有些摸不着头脑。明明三皇子昨夜还要他全力救治,怎么今这位阴晴不定的公主,就不让自己救了。 俩位都是主子,他一个军医,到底该听谁的吩咐呀! 乌洛蓝轻轻一笑,也没再继续下去。看花怜月一副进气少出气多的狼狈模样,就连药汁都喝不下去,能活下来才怪。 她心中无比畅快,顺手拍了拍老军医的肩膀,道:“行了,你已经尽力,我会在三皇子面前给你请功的。”她又冷冷扫了花怜月一样,随即傲然转身离去。 反正元哥儿只是让她来看看,如今看过了,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一直屏着呼吸,不敢大口喘气的潇潇偷眼见乌洛蓝出了帐篷,才呼出了一口长气。她吐了吐舌尖,对老军医笑道:“这个大夏公主看上去好凶。” 老军医皱着花白的眉毛,警告道:“心点,她的性子可不好。你敢她凶,她就敢要你的命。” 潇潇忙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示意自己再不敢多嘴。 老军医没有理会她的动作,他在花怜月的床榻边坐下,用手背轻触花怜月的额头,随即有些发愁的道:“药喝不下,这热就退不了,看来是真的没救了。” 潇潇也坐了过来,她重新端起药碗,眨着水润的眼睛,有些犹豫的道:“要不我再试试吧!” “没用的,你都喂一晚上药了,也没喂进去几勺。”老军医摇头道:“这位夫人能够活下去是她的造化,若是不能活下去,我俩都已经尽力,她就算到了地府也没啥抱怨的。” 老军医站起身,背着药箱转身欲走。 潇潇忙跳起来,她一把抓住老军医的药箱,央求道:“老先生,你别急着走呀!难道就这样丢下她不管了?” 老军医无奈的叹道:“她不醒,我也不能老守在这里不动弹,我那边还有许多受伤的将士等着换药呢!” 潇潇却紧紧揪着他不放,就像是揪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也难怪她如此执拗,昨夜羽元让她照顾花怜月时,曾经过,若是花怜月出了什么差错就拿她是问,所以她必须尽心尽力的伺候着。 在这帐篷里来来去去人挺多,恐怕只有潇潇一人,是真心实意不想花怜月出事的。因为她们的命运,因为羽元随口一句话,就被绑在了一起。 老军医自然明白她的心思,他想了想,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一大卷洁白的细棉布,还有一只细颈瓷瓶。 将这些东西全都塞在潇潇的手中,他才道:“那些药汁你熬了好几遍,应该已经记住了药方。若是有心,你就继续给她喝。这些棉布还有烧酒,可以给她清洗伤口上的脓液” 潇潇一边听,一边点头。望着少女清澈单纯的眼神,老军医有些心疼。他一咬牙,又从药箱底下摸出一只白玉盒。 “咦,这个盒子挺漂亮的!”潇潇毫不吝啬的夸奖道。 “丫头,有眼光。”老军医呵呵一笑:“不过真正的好东西可不是这只玉盒,而是里面的东西。” “里面是什么呀!” 在潇潇好奇的注视中,他心翼翼的打开玉盒,一股浓郁的药香飘了出来。就见玉盒里整整齐齐的放着几颗拇指大的黑色药丸。 老军医心翼翼的伸手捏出一颗,对凑过来的潇潇道:“这叫紫金九还丹,是咱们北冥的皇家秘药,可是救命的好东西。就算病人一只脚踏进阎王殿中,这一颗药丸下去,都能将他给拉回来。” “还有这等好东西!”潇潇眼睛猛地一亮,随即又疑惑的道:“既然老先生你有救命的丹药,先前怎么不拿出来?” 老军医叹口气,道:“她连药汁都喝不下,这颗丸药纵然能救命,她也吞不下去呀!” “也是!”潇潇眸光炯炯的望着那颗丸药,半响后才咂咂嘴,无比惋惜的道:“连药汁都喝不下,这么大一颗药丸还不得把她给噎死!” “傻丫头!别老惦记着别人,这是给你救命用的。”老军医忍不住屈指颤巍巍的在潇潇头上敲了一记,随即他把药丸塞进她手中。 潇潇握着药丸惊诧的道:“为何要给我?我又没有生病。” 老军医叹道:“昨夜三皇子的话你忘了?”不等潇潇回答,他将视线移到床榻上的花怜月身上,沉声道:“三皇子想她活,乌洛蓝公主却想她死。不管这位夫人最后是死是活,都会有一位主子得意,一位主子失意。 而在这期间,一直是你在贴身伺候她,失意的那位主子自然会把怒火发泄在你的身上。或许不会要你的命,一顿军棍却是在所难免。所以这颗药丸就是给你救命用的。” 潇潇握着药丸,心底陡然冒出彻骨的寒意。她另一只手紧紧抓着老军医的药箱,满眼的害怕与惶恐。 “我该怎么办?”她思绪一下子变得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老军医拍了拍她的手背,怅然道:“咱们都是做奴才的,主子什么就是什么,有些劫难真不是我们自己能够规避的。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凭着心意就好!” 老军医不再犹豫,背着药箱匆匆而去,偌大的帐篷中只剩下潇潇与依然昏迷不醒的花怜月。 潇潇一脸茫然,看看手中的紫金九还丹,又看看床榻上的花怜月,脑中一片混乱。半响后,她才一闭眼,一跺脚,恨恨的道:“算了,死就死吧!” 她将紫金九还丹心翼翼的收好,将那些细棉布,酒瓶子移到一旁。然后重新端起药碗,开始一勺一勺往花怜月嘴里灌药。 可惜花怜月的下颌就像是开了一个洞,那些药汁还是源源不断的流出来。潇潇越喂越心烦,越喂越没底。一碗药汁终于见了低,却全喂给花怜月的衣裳加褥子。 “唉,就知道会这样!”潇潇放下空碗,无奈的叹息。她真的已经尽力了,不是她想要放弃,似乎是这个昏迷中的女人想要放弃自己。 潇潇站起身,紧紧咬着下唇。她悄悄退后了几步,花怜月没有反应。她又悄悄退后了几步,花怜月依然没有反应。 潇潇已经退到了帐篷门口,只要一步,她就可以离开这个将死的女人,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帐篷。她的手已经摸到了身后的帐帘,只要一步而已 潇潇还在犹豫,忽然感觉到帐篷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士兵的低喝:“好大胆子,军营重地也敢乱闯。” 潇潇心中猛地一跳,她忽然想起,帐篷外还守着好些士兵,她一个舞姬,不是想走就能走的。 她忽然感觉双腿发软,有种无力支撑的错觉悄然升起。 第二百二十九章 借刀 就在潇潇不知所措的时候,外面传来女子心翼翼的询问声:“这位大哥行行好,里面可有一位叫潇潇的姑娘?” “什么,大大,这里面关着重犯,没有三皇子吩咐谁也不得进入。出去,出去,再硬闯,心我刀枪无眼。”士兵的声音严厉而凶狠。 女子立即没了声响,乱军之中,地位卑微的女子总是如蝼蚁低贱。她瑟缩了一下,犹豫片刻后,想要转身离去。 帐帘却被掀开了,潇潇探出头,扬声呼唤道:“我在这里” “潇潇,你真的在这里,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 帐篷外的少女同样穿着五彩锦衣,黑色短裙。她是与潇潇一同被送入军营的舞姬之一,因为年纪相仿,所以两人关系一直很好,有事都是互相照应着。 潇潇堆起讨好的笑脸,对守在帐篷外的士兵道:“几位大哥请担待些个,这位姑娘是来找我的。” 其中一个士兵浑浊的眼睛狠狠一瞪,不耐烦的喝道:“这个帐篷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让她进来就是了。”潇潇忙将帐帘放好,才拉着姐妹的胳膊躲到一旁去话。 “怎么回事?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这军营之中全是男人,你也不怕吃了亏去” 潇潇责备的话还未完,就见对面的女孩眼泪刷的一下流了出来。她几乎是哭着叫道:“潇潇,你姐姐她出事了。” 潇潇面色一白,她握紧了拳头,紧张的问道:“我姐姐她怎么了?” “昨夜你被带走后不久,那个大夏公主忽然召我们去献舞。原本还好好的,谁知三皇子也来了,不知他们起了什么争执。那个大夏公主忽然像是发了疯般挥剑乱砍。你姐姐没有逃过,被她一把拉住砍了手臂 “什么?你我姐姐的手臂被砍了”潇潇惊恐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女孩的话就像是一记闷雷在她脑中炸裂。让她眼前一黑,差点没昏过去。 本来昨夜来人是让她姐姐过来伺候花怜月的,潇潇见姐姐有些不舒服,就自告奋勇替她过来了。没想到才一夜的功夫,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女孩抹着眼泪,哭叫道:“阿落更惨,直接被那个大夏公主一剑给刺死了。”潇潇的脸色越发苍白。 阿落可是她们这些女孩子中长的最好看,最娇媚的一个。不久前她还信誓旦旦的对潇潇,一定要成为三皇子的女人。只有这样,才能不用如同货物般被人送来送去。这才一夜,怎么就人鬼殊途了? 女孩见潇潇呆愣愣的,不由跺着脚,急切的道:“你还愣着做什么,你姐姐可支撑不了多久,就等着见你最后一面呢!” “姐姐”潇潇哀嚎一声,就像是受伤的兽,转身往她们居住的营帐狂奔而去。 潇潇脑海中一片空白,眼前晃动的全是姐姐的音容笑貌。她们的父母兄弟几个月前,惨死于战祸。她们姐妹因为一直在羽广的府中做舞姬,才能保全性命。 姐姐已经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不能让姐姐死,一定不能潇潇摸了摸胸口的荷包,那颗紫金九还丹给了她信心。 老军医不是就算一只脚踏进了阎罗殿,都可以被这颗药丸救回来吗! 姐姐只是丢了一只胳膊,一定还能救回来,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潇潇急促的奔跑着,经过一座又一座的帐篷,马厩。 她们居住的帐篷在营地的角落中,虽然不算远,却也绝对不会近。不一会,潇潇就感觉心脏突突的跳着,几乎要从口腔中蹦出来。肋下似乎被千万根针扎般,刺疼无比。她的呼吸又浅又促,额头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打湿。 潇潇却丝毫不敢停下脚步,因为姐姐还在等着她救命 “姐姐”潇潇终于气喘吁吁的来到自己居住的营帐外,却见门口停着一辆独轮车,两个士兵搬着一具裹着白布的尸体粗鲁的往车上扔。 门口瑟缩着几个女孩,她们抱在一起眼巴巴的瞧着那些士兵,周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哀伤。 其中一个女孩抬眼见到了潇潇,忙招手呼唤:“潇潇姐,你怎么才回来” “我姐姐呢?”潇潇喘着粗气迎上去,拉着女孩的手迫不及待的询问。 女孩可以感觉到她一直在微微颤抖,不由微微一叹,眼神飘忽着扫向那具裹着白布的尸体:“你姐姐她” 虽然女孩没有明,眼神却已经代表了一切。潇潇如遭雷击,眸光也呆滞的扫向那辆独轮车。 那两个士兵将尸体丢上车后,一个拉车,一个推车,正准备离去。 潇潇忽然跳了起来,如负伤的兽般,将拉车的士兵推得一个踉跄。她不管不顾的扯下尸体上的白布,姐姐那张因为惊恐而死不瞑目的脸,终于出现在她面前。 “大胆!”被她推倒的士兵勃然大怒,一把抽出了腰间的佩刀。闪亮的寒光,让女孩们胆怯的尖叫起来。 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猛地扑上去,抱住了士兵的手臂。她虽然也害怕,却鼓起勇气,哀求道:“大哥别生气,死的那个女孩是她的姐姐。您行行好,让她们姐妹见最后一面吧!” 被新鲜绵软的女人身体抱住,士兵浑浊的眸子猛地一亮。他狠狠的在女子胸前摸了几把,才猥琐的笑道:“想要我不生气,就要看你怎么做了。” 女子显然见惯了这种场面,她立刻从自己手腕上褪下一只镂空银镯,塞进士兵的手中,陪着笑脸道:“大哥,这个就当给你压惊了” 潇潇拉下裹尸布,见到姐姐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后,只觉得脑海中轰的一声,所有的人,所有的声音都不存在了。 她伸出手,轻轻摇了摇姐姐的肩膀,声嘟囔道:“姐姐,我回来了,你与我话呀” “姐姐,你与我话呀!我害怕” “姐姐,姐姐” 她麻木的推着姐姐冰冷的身子,虽然得不到任何回应,却依然执拗的坚持着。 她在等待奇迹的发生,也许姐姐只是累了,想要休息而已,等一会就会对自己重新展开笑颜。 “潇潇,你不要这样!” 一旁的女子看不过去,终于上前搂住了潇潇僵硬的身子,她哽咽着道:“你姐姐已经走了,她坚持了一夜,本来就是死不幂目。你再这样,她会走得不安心的。” “不会的,姐姐她在等我,她舍不得丢下我一个人的。对了,我有药,我有救命的药” 潇潇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她手忙脚乱的掏出了怀中的荷包,掏出里面的紫金九还丹,就想掰开姐姐的嘴往里塞去。 女子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极力劝阻道:“潇潇,别乱来,就算是老君的仙丹也救不活了。” “不会的,不会的”潇潇拼命挣扎,一张脸上已经是涕泪横流。 “啪”一声脆响,让她僵住了,所有的哭喊都像被掐住了喉咙般嘎然而止。 女子甩着自己发麻的手掌,低低怒吼道:“别发疯了,再哭闹也没用,你姐姐死了就是死了,你却还要活下去。这里谁没有亲人逝去,你还好能够见到最后一面。我们呢?我们连亲人死在哪里都不知道。”到这里,女子的声音哽咽起来。 “我,我”潇萧茫然四顾,手中的紫金九还丹几乎被捏碎了。陡然间,她觉得自己一阵虚软,双腿几乎要支撑不住身子的重量。她忽然弯下腰,搜肠刮肚的呕吐起来。 混乱中,士兵们还是强硬的将尸体拉走了。 据山后有一座乱葬岗,所有的尸体都会丢进去,拌上石灰后就地掩埋。 据因为掩埋的尸体太多了,引来了成群结队的鬣狗与秃鹰。到处都可以见到被动物挖出的尸骨,上面的肉几乎被啃食的干干净净。 那里简直是人间炼狱,夜里根本就没人敢独自爬上去。不久后,姐姐的尸体就会被丢入乱葬岗,被那些野兽裹腹。 呕吐过后,潇潇终于直起腰。她清澈单纯的眸子里燃起了火焰,那是想要复仇的狂怒。 她握着拳头,恶狠狠的声嘀咕道:“我要杀了他们,我一定要杀了他们” 陪在她身边的女子吓了一跳,慌忙捂住她的嘴,急切的道:“别胡,你这话若是传出去。别杀他们,你自己就会立刻没命。” 潇潇呼呼喘着粗气,却不再言语,只是眼底的火苗越烧越旺,将她的双目烧的通红似血,看上去极为渗人。 女子叹了口气,道:“算了吧!他们是主子,咱们是奴才,哪有奴才找主子报仇的。何况,你手无缚鸡之力,又凭什么去报仇?这话就算了,千万不要真的往心里去。” “奴才的命就不是命吗?奴才就该被他们任意打杀吗?”潇潇的眼底闪过一丝凄然,更多的是绝望的痛楚。 如果昨夜她没有毛遂自荐,由着姐姐去伺候那位病重的夫人,那姐姐根本就不会死。 想到这里,悔恨就像是汹涌而至的潮水,瞬间将潇潇给击溃了。 她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自己的弱,痛恨自己的无能。似乎除了跳舞,她根本什么都不会,更别是报仇杀人了。 女子心中一酸,同是被命运抛弃之人,她心中的惶恐与无助,并不比潇潇少。半响后,她才蠕动着嘴唇劝道:“潇潇,还是想开些。就算你姐姐死了,日子总要过下去的。或许,或许”她绞尽脑汁,想着劝慰的话。 终于她眼睛一亮,道:“潇潇,也许你以后会被哪位大人物看中,倒时你就可以恢复自由”她吞了口唾沫,违心的道:“不定那位大人物,日后还可以帮你报仇!” “大人物”沉浸在愤怒与哀伤中的潇潇眸子猛地一亮。对呀!她自己力量薄弱,无法替姐姐报仇,她可以借别人的刀呀! 可是,她又能认识什么大人物?何况她的仇人是可是大夏的长公主,有哪个大人物会为了她这样一个卑微的舞姬,去得罪大夏的公主。 潇潇面上阴晴不定,脑海中如同翻起了滔巨浪。 女子见状,心中有些害怕。于是轻咳一声,试图转移话题:“对了,你昨日一夜未归,究竟是做什么去了!” “昨夜我一直在伺候一位病重的夫人”潇潇心烦意乱的解释道。 “特意让你去伺候,这位夫人身份很尊贵吗?” “尊贵倒不是”潇潇心中一动。虽然那位夫人浑身是伤,昏迷不醒。可是看三皇子与大夏公主的态度,其身份必定不简单。 那个大夏公主既然如此仇视她,那她必定与那个恶毒公主是死对头。不定,可以借助她的力量为姐姐报仇。想到这里,已经死去一半的潇潇,瞬间又活了过来。 潇潇抬起手,用衣袖狠狠抹去脸上的泪珠,眸中燃烧的复仇火焰却越发强烈。 “潇潇,你这是”女子惊诧的望着她。 “你,一个人因为昏迷,一直咬着牙张不开嘴,该怎么把药汁灌进去。”潇潇的双眸依然湿润赤红着,呼吸紊乱急促,问出的问题却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女子思索了片刻,道:“记得以前我家爷爷临死前也是睁不开嘴,什么都吃不进去。我奶奶没有法子,就熬了浓浓的粟米汤,用那空心的芦苇杆子吸了米汤,从爷爷的牙缝中喂进去。 这法子起来不难,只是很繁琐,一碗米汤往往要喂上好几个时辰。不过因为奶奶这个法子,我爷爷多活了好些日子。” “太好了,不怕繁琐,只要管用就行。” 潇潇握紧了拳头。先前她还有些退缩,此刻她却卯足了干劲。不管如何艰难,她也要将花怜月救活。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有机会为姐姐报仇,为阿落报仇,为那些死在那个恶毒公主手中的奴才报仇 潇潇抹去眼泪,怀揣着复仇的怒火重新回到帐篷中。 虽然是大白,帐篷中的光线依然十分昏暗。花怜月依然静静的躺在床榻上,就连姿势都没有变化。凝目望去,却久久不见她的胸口有起伏变化,潇潇陡然一惊,她不会是已经死了吧! 第二百三十章 不速之客 潇潇面色发白的皱紧了眉头,刚刚才下定决心,要借助这位夫人的力量为自己姐姐报仇。这才一会的功夫,难道她病得太重熬不过,终于香消玉殒了? 潇潇后背不断冒着冷汗,手脚都开始哆嗦起来。她犹豫片刻才战战兢兢的将手伸向花怜月的胸口处,在感觉到微弱的起伏后,她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潇潇双膝发软,狼狈的跌坐在一旁的床榻上,用衣袖抹去额头上的汗珠,原本死去一半的心思却再次活泛起来。 此刻的花怜月已经是潇潇唯一能抓到的希望,满心都燃烧着复仇火焰的她绝对不会让这丝希望破灭。 稳住心神后,她才站起身寻来了干净的空碗,心翼翼的掏出那颗已经变形的紫金九还丹放进去,往碗中倒了些热水用勺子搅动片刻,那颗紫金九还丹完全化开,成了漆黑如墨的药汁。 然后她又取出一把刚从河边摘来的芦苇杆,一头放进碗里,一头放进自己嘴里轻轻一吸。 很快她就感觉到药汁的温度已经从芦苇杆底部蔓延到唇边,她立刻用牙齿轻轻咬住杆身,将另一头从药碗中拿出来,掀开花怜月的嘴唇往她牙缝塞去。 新摘下来的芦苇杆十分鲜嫩,还没塞进去就直接在花怜月干裂的唇边折断了。里面的药汁瞬间流了出来,顺着她的嘴角一路滑落,最后浸入她凌乱的发丝中。 “哎呀!”潇潇懊恼的直跺脚,这救命的药汁可珍贵的很,那么一颗就化成半碗水而已,就算只洒了一些,也让她心疼不已。 稳了稳心神,她又拿起另一根芦苇杆如法炮制 一个时辰以后,地上多了一堆折断的芦苇杆,花怜月的发梢一滴一滴的往外滴着药汁,潇潇端着已经快要见底的药碗,简直是欲哭无泪。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应该是很简单的事,为何在她手中却这样难?难道就连上也不肯给她复仇的机会吗?本来被仇恨占据了全身心的潇潇,再次受挫后快要崩溃了。 只是被这么一折腾,能够明显感觉到花怜月的呼吸似乎顺畅了许多,她一咬牙,附身趴在花怜月的耳边,压低了嗓子恨声道:“我知道在这世上你一定有放不下的人,所以不想死,也舍不得的死,才会一直苦苦支撑着。我想要救你,我也一定要救你,如果你想活就要配合我将药喝下去。你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潇潇死死抓着花怜月的肩头,疯狂的死命摇晃着,恨不得能将她从昏迷中摇醒。 花怜月本就浑身是伤,潇潇这样死命摇动,似乎牵扯到了伤口,昏迷中的她痛苦的皱紧了眉头,显然十分难受。 潇潇的眸子却是猛地一亮,虽然只是简单的皱紧眉头,这却是从昨夜以来,她第一次看见花怜月有了反应。她忙试探着唤道:“夫人,夫人” 花怜月自然没有回答,喉头却发出几声浅浅的呻吟。“太好了对了,要喝药,喝药,喝了药才能活下去”潇潇几乎跳了起来,她一边神经质的絮叨着,一边将花怜月依旧滚烫的身子抱起来。芦苇杆已经全部折断了,她索性直接端着碗,将仅剩的药汁往花怜月嘴里灌去。 “快喝,快喝”药汁还是顺着花怜月的唇角流了出来,潇潇几乎是崩溃的低吼道:“你倒是快些喝呀!没有这救命的药,你就会死了,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潇潇猛地将手中的空碗往地上砸去,一声刺耳的脆响后化为一堆碎渣。 她用拳头堵住了自己的嘴,眼眸中全是疯狂与绝望。不是为了花怜月的生死,而是为了自己的弱,自己的无能 帐帘唰的一声被掀开了,一个穿着软甲戴着头盔,满脸青色胡渣的士兵大步走了进来。他扫了一眼地上的残渣碎片,又环顾了四周一眼,随即逼视着潇潇,警惕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潇潇心头一惊,忙垂下眸子,勉强勾起唇角挤出一抹难看的笑脸,卑微的道:“没,没事?手滑将碗给打了。” “手滑?”来人显然并不太相信,他唰了一声抽出腰间佩刀,用刀尖拨了拨地上的碎片。虽然没有发现什么破绽,还是警惕的道:“将她放下,你随我去见三皇子。” “为,为什么?”潇潇失控的尖声反问,随即她又压低了嗓子,陪着笑脸道:“这位军爷,我真的只是手滑才会将碗打破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来人冷眼看着她,沉声道:“我不管,这些你自己与三皇子解释。” 潇潇见他十分坚持,根本就不容自己辩解,她暗暗握紧了拳头,迟疑片刻后,才缓缓的将怀中的花怜月放下。来人朝着帐帘处偏了偏头,沉声道:“别磨蹭了,走吧!” 潇潇见实在逃不过,只能无奈的站起身,在来人炯炯的逼视中,朝着帐帘外走去。她转身才走出几步,紧跟在她身后的人眸中闪过一丝强烈的杀机,他举起了手中的钢刀。只消一刀下去,潇潇必定难逃一死。 “远扬,不可以”一个虚弱的沙哑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这个声音虽然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帐篷中一前一后的俩人,却仿佛听到了之音。潇潇回头想去查看花怜月的情况,眼前却闪过一道寒芒,居然是一柄明晃晃的钢刀对准了她的后心。而她就这样毫无防备的撞了过去。 张远扬有些猝不及防,好在他的反应十分灵敏,忙将手往后一撤,另一只手捞住了还未来得及惊呼的潇潇。他的铁臂紧紧环住了她的纤腰,才避免了她血溅当场的悲剧。 伏在张远扬的怀中,潇潇也惊出了一声冷汗。她万万没有想到只是转身的一瞬,自己差点就成了刀下亡魂。若不是花怜月突然出声,估计此刻她已经不明不白的死去。想到这里,她如受惊的兔子般跳了起来,狠狠的一把推开了搂着她的张远扬。 她连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差点撞倒了身后的洗脸架,她才稳住身形。压低了嗓子,潇潇警惕的问道:“你不是三皇子的人,你是谁?” 张远扬却没有理会她,他将钢刀收入刀鞘,转身朝着床榻上的花怜月扑去。他十分激动,似乎很想抱住她。却因为看清她的虚弱,以及浑身的伤后生生停顿下来。 “花姐姐,是谁将你伤成这个模样?你告诉我,我杀了他替你报仇!”花怜月半死不活的凄惨模样显然让张远扬极为愤怒。他伸出手,用指尖轻触花怜月干裂青肿的嘴角,眼中全是心疼。 其实先前那一瞬,花怜月还以为是自己在经历了冰与火的痛苦煎熬后出现了幻觉。此刻她才真的可以确定,面前这个一脸胡渣,还穿着北冥士兵服饰的男子,居然真的是张远扬。 明明是个爽朗少年,为何将自己弄成这样一幅邋遢的模样,就连年纪看着起码多了十岁不止。不过能在敌营看见自己人,花怜月还是忍不住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虚弱却真切的笑容。 可惜此刻她浑身虚软无力,连手指头都动不了。否则她很想抬手揉揉张远扬的头顶,安抚他异常激动的情绪,就像当年一样。 花怜月没有急着回答他的话,她的眼珠子艰难的转动了一下,才瞧见潇潇咬着唇躲在角落中,还紧紧抓着一个铜盆护在胸前。虽然满脸惊恐,她却并未离开。 花怜月恍惚记起昏迷中,隐约有一个陌生的少女声音一直在自己耳边呐喊。虽然听不清她在什么,花怜月却能感觉到她并没有恶意。如今醒来后看见身边果然有这样一个少女,她知道并不是自己病重时产生的幻觉。 她看着潇潇,勉强打起精神,哑着嗓子虚弱的问道:“你是谁?” 潇潇依然可笑的抱紧铜盆,一双眸子警惕的盯着面前的张远扬,似乎在提防他会趁机再次对自己偷袭。 张远扬感觉到花怜月一直在轻颤着。喷出的鼻息如着火般烫的吓人。他忍不住回头,一双眼睛黑漆漆的瞪着潇潇,低喝道:“喂,在和你话呢,你哑巴了!” 潇潇瑟缩了一下,握着铜盆的手指都发白了。犹豫了片刻,她才鼓起勇气,低声道:“我,我是潇潇。本来是个普通舞姬,因为夫人病重,三皇子吩咐我来照顾夫人。” “原来如此!”花怜月再次对着她露出一抹安慰的微笑,沙哑着嗓子道:“潇潇,你别怕,他只是想要救我,并不是有心想要伤害你。” 潇潇咬咬唇,没有出声,也没有趁机尖叫或者逃出去。她只默默的站在原地,眼神闪烁不定,也不知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花怜月虽然出声安慰了她,心中却难免感到诧异,因为在她的眼中潇潇实在怪异的很。 张远扬也奇怪的瞥了潇潇一眼,他不怕潇潇会突然跑出去,因为在帐篷外还有他另一个同伴在守候着。就算她敢乱叫乱跑暴露他们的行踪,外面的人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张远扬不明白的是她明明很怕,为何还要如木头般杵在这里不动弹。 不会是吓傻了吧! 张远扬与潇潇都各自怀着心思,花怜月又非常虚弱。于是没有人再话,寂静的帐篷中只有花怜月浅促而痛苦的呼吸声。 潇潇咬咬唇,终于放下手中的铜盆。她低着头来到桌旁,提起水壶倒了一杯清水,随即她端着水来到床榻边。 看见她的靠近,张远扬又下意识的去摸腰间的佩刀。难怪他如此警惕,在羽元的大军中隐藏了数日,如果不是这份警惕与心,他早就被人发现并见了阎王。 “你把她扶起来!”潇潇壮着胆子指挥道。 “什么?”张远扬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你把她扶起来,她烧了这么久,喝些水会舒服很多。不过你最好手脚轻一些,免得扯疼了她身上的伤口。”潇潇举了举手中的水杯,示意自己只是想要喂水,并没有挑衅的打算。 张远扬双眼微微眯起,眸光依然在潇潇身上打转,似乎在考虑该不该相信面前这个古怪的少女。 “远扬,我,我口渴!”他还未做出决定,花怜月虚弱的声音立刻打消了他的犹豫。 在张远扬与潇潇的合作下,花怜月连着喝了好几杯清水,才觉得胸口火烧火燎般的燥热得到了稍稍缓解。心翼翼的将花怜月放回床榻上,张远扬斜眼瞥了瞥一直安安静静忙碌着的潇潇,声道:“多谢!” 潇潇手一顿,她回过头,勉强笑了笑,道:“不用,这些本来就是我该做的。不过”她咬咬唇,看向重新闭上眼睑,似乎随时昏睡过去的花怜月,道:“不过这位夫人身上的热一直没有褪去,光喝水没有用,必须要喝药才行。” “药?” “对,是老军医开的药!”潇潇点点头,坚定的道:“我昨夜熬了好几次,知道方子,我现在就去熬一碗来。”虽然紫金九还丹没了,可如今花怜月能喝下水,自然也能喝下药。 潇潇表现的十分迫切,她很想花怜月马上可以好起来。看见了张远扬,她越发确定花怜月不是人物,其身后必定还有庞大的力量。尤其花怜月在清醒的那一瞬,对潇潇表现出的善意,让潇潇越发坚定自己的决定。 只要在她最虚弱的时候给予帮助,从而获得她的信任。以后,她潇潇若是提出什么要求,她必定不会拒绝吧! 张远扬看了看地上的碎瓷片,又看了看面前绞着手指,显然有些紧张的潇潇。他心中开始快速盘算着,因为他不知道潇潇如此表示亲近究竟是什么意思。越是摸不透,他就越不敢掉以轻心。 他张远扬的命不要紧,若是因此害了花姐姐,他就万死难辞其咎。 潇潇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并不相信自己,她忍不住上前一步,急切的道:“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害这位夫人的,我只是想要她早些好起来。” 谁知潇潇越是表白自己的无害,张远扬就越是怀疑她居心叵测,自然也越不敢相信她。 思索片刻,他沉声道:“不是我不相信姑娘,实在是身处敌营不敢掉以轻心。不如我与姑娘一起去熬药,不定我还可以给姑娘生个火,打个下手。” 虽然张远扬很想打昏了潇潇,立刻带着花怜月离开。可是他们只有区区两个人,而花怜月又太过虚弱,肯定经不起长度跋涉还有敌军追杀。只有暂时安抚住眼前这个少女,过两,待花怜月有所好转后,再图谋后策。 潇潇张张嘴,刚想话,外面却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见过公主!” 紧接着是乌洛蓝疑惑的声音:“你是谁?先前并不是你在看守。” 第二百三十一章夜探 陡然听见乌洛蓝的声音,潇潇只觉得呼吸猛地一滞,仇恨如排山倒海般涌上心头。她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恨不得手上有把刀,让她能够冲出去为姐姐报仇。 张远扬的面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他没有想到乌洛蓝会突然出现,若是被她发现破绽,他们岂不是会暴露行踪。 “你是东秦人?”外面再次传来乌洛蓝冰疑惑的询问。 张远扬心中一跳立刻将手移到腰间佩刀上,情况太过突然,他一时还没有想到对策。但是他的骄傲决定了他不可能束手就擒,一场恶战看来难以避免。 忽然他感觉手背一热,一只温暖的手盖在他握着刀把的手背上。潇潇朝他摇摇头,压低了嗓子道:“别轻举妄动,还没有到最坏的时候。” 张远扬微微一愣,潇潇半仰着头,极声的道:“相信我,外面那个公主,也是我的仇人!” 完,她松开手,快步朝帐外走去。 帐篷里一下子又恢复了平静,花怜月再次陷入昏睡中。张远扬的眸光移到地上那些破碎的瓷片上,雪白的瓷片上有残留的褐色药痕,一团一团晕染的痕迹,就像是暴风雨前的乌云。 不一会就响起潇潇恭敬的请安声:“见过公主!” “嗯,起来吧!里面那个女人怎么样了?”相对于看守的士兵,乌洛蓝显然更加关心里面的花怜月,见到潇潇她立刻出声询问。 潇潇道:“情况依然不太好,还是喝不下药,眼看着是不行了。” “那就好,让开,本公主进去瞧瞧!”听潇潇花怜月不行了,乌洛蓝就连语调都透着几分轻快。 她就想亲眼见见花怜月此刻的凄惨模样,根本不再关心帐篷外负责看守的为何是东秦人了。 北冥与东秦交好了几十年,北冥本就有不少东秦人长期居住,就连大军中也有不少东秦将士。 毕竟这是北冥内部矛盾,而北冥与东秦明面上的关系并没有被破坏,所以她对东秦人也没有过多防备。 羽元昨日还在得意炫耀,在东秦的朝堂上,有他不少朋友。也正是因为如此,张远扬与他的同伴才能在羽元的大军中,躲藏了这么长时间。 张远扬一直警惕的倾听着帐外的对话,听了乌洛蓝幸灾乐祸的话后,他的眉头猛烈跳了跳,眸中闪过一抹愤怒的寒芒。 “公主!”潇潇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个女人被泼了一声药水,身上又溃烂了,那气味实在是难闻的很。您可是千金贵体,还是不要进去了,免得被那股子怪味给熏着!” 张远扬闻言,忍不住再次挑起了眉头。不过这次却不是愤怒,而是惊讶! 虽然看不见潇潇的模样,他却听出潇潇的声音中透着谄媚,与先前的她截然不同。 他不由重新忆起潇潇那双异常明亮的眸子,如今想来,其中似乎包含着许多秘密。 又过了一会,乌洛蓝似乎被潇潇给动了,打消了进来一窥究竟的念头,爽快的转身离去。 不过临走前还特意嘱咐潇潇,让她在花怜月死后立刻禀报。 潇潇自然谦卑的应承下来。 帐帘再次被掀开,秋日的阳光洒了进来。虽然不再热力四射,却依然明亮璀璨。 张远扬坐在床榻边,微微眯着眼眸,眼睁睁看着那个穿着五彩锦衣,倔强抿着红唇的少女,一步一步走进他的心中。 夜里,虽然大多数人都进入了梦想,可是醒着的人却依旧不少。 比如在堆满柴火的一个破旧帐篷里,不时飘出烤野芋的香味,浓郁的药味,以及水烧开后咕咚咕咚的声音。 张远扬蹲在一只黢黑的铁炉前,用一块巨大的野芋头叶子呼呼的扇动着。 炉口橘色的火苗乱窜,不断舔舐着药罐子的底部。里面的药汁在翻腾的过程中,变得越发浓郁漆黑。 潇潇用衣袖包着药罐盖子,心翼翼的掀开,一股热气腾腾的白烟冒了出来,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潇潇只得用手充当扇子在药罐上挥动了几下,待白烟散去些,立刻凑近仔细看了看,随即她满意的道:“行了,三碗水已经熬成一碗,我去拿个碗来盛。” 张远扬闻言长舒了一口气,他丢下野芋叶,用衣袖抹了把额头的汗珠后,随手扇起风来。 这一连串的粗鄙动作他做的十分熟练,任谁看了都会以为他就是个老兵油子,而不知道几个月前,他还是个风度翩翩,儒雅高贵的高门少爷。 潇潇已经取来干净的瓷碗,她心的将药罐中的药汁一滴不剩全都倒进碗里,然后用勺子慢慢搅动,散去药汁的热度。 张远扬沉静的站在她面前,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潇潇抬眸看了他一眼,淡笑道:“难道你还不放心,觉得我会害你的花姐姐?” 张远扬摇摇头,沉吟片刻,才道:“我只是奇怪,为何你敢欺骗乌洛蓝公主。据她的脾气可不太好,你今日这样欺骗她,就不怕她明日发现我花姐姐并没有死,从而找你麻烦吗?” 潇潇手一滞,随即又若无其事的道:“怕什么,三皇子也不想你花姐姐死。她一个大夏的公主,还没有嫁给我们三皇子,难道就想做咱们三皇子的主。” 张远扬轻轻一叹,道:“话虽然不错,可你只是个舞姬。她若是真的在心里恼上了你,随便寻了由头就可以将你处理了,你们三皇子恐怕连一个字都不会责怪。” 潇潇咬咬唇,连头都没有抬起,只闷闷的道:“我不怕,反正这世上就我孤身一人,也没有什么好牵挂的。就算她记恨上我,大不了冲着我来好了。” 张远扬无意间的言语,却让她想起了惨死的姐姐,眼圈忍不住一红,两颗泪花差点掉进药碗中。她忙扬起脸,将眸子的湿意逼了回去。 借着从帐篷破烂缝隙中透进来的皎洁月光,张远扬还是清清楚楚的瞧见了那两滴晶莹的泪珠。 张远扬愣了愣,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让她如此失态,显然这个少女的心中隐藏着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潇潇却侧头避开了他的注视,她将药碗移到他手边,哑声道:“你将这碗药端去给你花姐姐吧。” 张远扬并没有接过药碗,他沉声道:“你准备去哪?” 潇潇垂下眸子,掩藏住其中的光芒,轻声道:“这些药渣已经熬了两道,没有用了。我去寻老军医再拿几包药来。你花姐姐的病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热度也稍稍退了些,总不能半途而废吧!” 张远扬眨了眨眼睛,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他伸手端起药碗,转身掀开帐帘去给花怜月送药了。 夜色越发浓郁,潇潇倾听着张远扬的脚步渐渐远去,她轻轻舒了一口气。立刻在角落里捡起缺了口的柴刀插在腰后,又找了两根长长的树枝,心的从通红的火炉中夹出几颗黑漆漆的泥球。 她寻了一块石头,将那些漆黑滚烫的泥壳敲碎了,里面滚出的是已经烤的软糯清香的野芋子。 潇潇用布包将这些野芋包好了挂在腰间,随手提起一旁木柴垛上的一盏油灯,转身往帐篷外走去。 她脚步匆匆,从一座又一座的帐篷前经过,却没有停下脚步。她并没有去找花怜月,也没有去找老军医,更没有去找昔日的伙伴 踩着地上的落叶,发出细碎的声音,耳边不时传来各种野兽的低吼。潇潇十分害怕,她一手提着油灯,另一只手已经抽出柴刀紧紧握在手中。 油灯光线昏暗,只能照亮她脚下的方寸之地,再远些却是一片漆黑。只能看见周边那些得了骨血滋养而特别茂盛苍翠的大树轮廓。 它们在夜风中微微晃动,那些黑影好似孤魂野鬼暗暗伸出的骷髅利爪,远处野兽的低吼这寂静漆黑的夜色中显得凄厉孤清。 这里正是乱葬岗,潇潇是特意来寻她那苦命的姐姐。她不能让姐姐死后,尸骨还要被野兽啃食。 她已经走了很久,月儿西斜,似乎一直在为她引路。脚上的布鞋早就被石子磨破了,每走一步,脚底就被那些细碎的石子磨得生疼。潇潇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她将油灯提得高高的,努力让自己看的更远。她的视线在那一座一座疑是坟包的土堆上扫过,那些土堆很多都有被野兽扒过的痕迹,所以常常有类似人类身体的某个部件会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或者是一节挂着肉丝的手臂,或者是一根只剩骨头的大腿,或者是有各类爬虫进进出出的头颅 最初她会被吓得浑身哆嗦,死命闭着眼睛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可渐渐看得多了,她也变得麻木,不会再被那些零散的人类尸骨吓得浑身哆嗦。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忽然看见前方一个明显新翻的土包,她急走几步,却又慌忙停住了脚步。 一只膘肥体壮的鬣狗抬起阴森森的绿眸,警惕的看着她。它夹着尾巴,嘴角还在不断的滴着涎水。 潇潇的心猛地提了起来,虽然早就知道此行可能会碰到装刨尸体的鬣狗,也有了准备,可陡然间真的碰上了,她还是被吓得不轻。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边挥动手中的油灯,一边壮着胆子大声喝道:“滚开,滚开,到别处去找吃的” 那只鬣狗显然也极为避讳她手中那点明亮的火光,迟疑片刻后,两只前爪又用力刨了几下土堆,随即从土堆里叼起一样东西,迅速的跑开。 月光苍白,潇潇分明看见,那只鬣狗的嘴里叼着的是一根血肉模糊的手臂。那样纤细分明是属于女子的,难道是姐姐?潇潇大惊失色,根本就没有多想,提着油灯就追了下去。 “站住,你给我站住求求你别跑了,将姐姐的手臂还给我” 潇潇哭叫着跌跌撞撞的追在后面,可惜她如何能跑过四条腿的鬣狗,只能眼睁睁它飞快的在黑暗中消失。 她再也支撑不住,无力的跌坐在肮脏的泥地上。周遭寂静的可怕,四处都是乱晃的阴森黑影,似乎随时会有什么鬼怪从黑暗中窜出来。 就在潇潇无比狼狈绝望的时候,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隐隐传来一点亮光。 似乎有人同样提着油灯,正在一步一步的靠近。潇潇顿时慌了手脚,她不假思索的吹灭了手中的油灯,站起身敏捷的躲到一棵粗大的樟树后面。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潇潇屏住呼吸无声的祈祷,可惜那人却在逐渐靠近,她能够隐隐听见来人踩断地上的枯枝时,发出的清脆断裂。 潇潇悄悄的将身子往后移了移,随着来人的靠近,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到她产生了强烈的眩晕。终于,那人跨过一处杂草,在她藏身的樟树前站定。 先前还手足无措的潇潇反而镇定了下来,她慢慢的握紧了手中的柴刀,猛地将心一横快步冲了出去,手中的柴刀也毫不留情的对着那位不速之客劈去。 这一下夹杂着她满腔的恨意,自然是毫不留情。可惜来人十分敏锐,在她踏出第一步后,就已经被发现了。感觉到破空之声在身后响起,他迅速的侧身躲开,随即抬脚横扫出去。 潇潇被绊了一个踉跄后摔倒在地,手中的柴刀也被人毫不留情的夺了过去。她狼狈的抬起头,却愕然的对上张远扬那张阴沉无比的脸。 她张了张嘴,呆滞的道:“怎,怎么是你?” 张远扬轻蔑的勾唇冷笑:“为什么不能是我?这三更半夜的,你到这乱葬岗来,究竟有什么阴谋?” 原来张远扬终究还是不敢相信潇潇,他将药送给花怜月后,迅速的回头来找她,却恰好看见她收拾妥当独自出了大营。于是他远远跟在她的身后,就是想要知道她究竟在搞什么鬼。 潇潇有些恼羞成怒,她尖着嗓子喝道:“我做什么与你何干?为何你要偷偷摸摸的跟踪我?难道先前我做了什么对你,或者对你的花姐姐不利之事,让你如此疑心重重死揪着不放。” 潇潇的喝问,让张远扬有一瞬间的难堪。的确潇潇一直在对他们表示友善,而他却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起来,的确是他太过心。 张远扬轻咳一声,抬眼望向她。忽然他脸色巨变,一声怒喝:“大胆!” 第二百三十二章挑拨 夜越发深了,野兽的嚎叫不时在远处响起。荫翳的树影摇晃着,似暗藏着无数鬼影。 潇潇提着油灯站在一棵冬青树下,心中竟然无一丝害怕。因为她的身边多了一个人,多了一个愿意帮助她的人。 昏暗的灯火下,张远扬正低着头,满头大汗的用她带来的柴刀用力挖着面前的土包。 浅浅的土包下埋藏的女人尸骨很快露出了一大半。虽然已经是秋,整整一过去,女人的尸骨已经开始散发腐臭的气味。 不时有爬虫从泥土中钻出来,扭动着柔软的身子迅速远遁。 张远扬怕会无意中弄坏尸身,最后他索性丢弃了手中的柴刀,顾不上恶心,直接用手指心扒开了尸体面部覆盖的泥土。 女尸的面容终于完整的露了出来,尽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潇潇还是忍不住跪在她的跟前,再次泪流满面。 张远扬默默站到了一旁,此刻是潇潇与姐姐最后独处的机会,他并不想打扰。 隔着几步的距离,他静静的看着跪在星辉下的少女背影。她单薄的肩头在不断的抽动着,虽然她没有嚎啕大哭,不过不时溢出的声抽噎,还是让他觉得有些难过。 大概没有真正失去过亲人,是无法体会这种无助与绝望。 张远扬还以为她会伤心很久,不过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大概只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潇潇就抹去眼泪站了起来。 她来到张远扬身边,低声道:“多谢!” 张远扬嗯了一声,没有话。 潇潇绞着衣角,垂头望着脚前淡淡的晕黄光芒,低声道:“谢谢你帮我赶走了那只想要暗中偷袭我的鬣狗,也谢谢你帮我挖出姐姐的尸骨。” 张远扬再次嗯了一声,终于开口道:“谢倒是不用,我就想知道。你如此坚持要找到你姐姐的尸骨,想到如何处理了吗?” 潇潇咬咬唇,道:“我想把她的尸骨烧了,这样干干净净的,免得被那些野兽啃食。” “不行!”张远扬想也不想就断然拒绝:”夜里烧火,肯定会引来巡夜士兵的警惕,那样无异于自投罗网。” 潇潇咬咬唇,道:“我可以等你走了以后,再点火!”她以为张远扬是怕被连累。不过这也正常,人家已经帮了自己不少忙,她也不想害了他。 张远扬皱了皱眉,潇潇的声音虽然,他却能感觉到她的坚持。他有些头疼,因为他知道,有些女人一旦固执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而潇潇看似柔弱,经过这大半的相处,他知道她正是这一类女人。 张远扬轻咳了一声,道:“我知道你的仇人是那个乌洛蓝公主” 潇潇猛地抬起头,惊诧的道:“你怎么知道?” 张远扬轻哼一声,淡淡道:“我又不傻,今日你只要提到她,眼中那种恨不得能将她生吞活剥的恨意,让人想要忽视都做不到。” 昨夜乌洛蓝在中军大帐中发疯,肆意打杀舞姬时,其实他就躲在不远处暗中偷窥。 他曾经亲眼看着士兵从大帐中抬出两个血淋淋的女人。她们身上的服饰与潇潇此刻身上的服饰一模一样,只要稍加推敲就能想到。 潇潇有些无措的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脑子里却在拼命想着该怎么办? 张远扬却再次开口了:“你不用担心,就算乌洛蓝是大夏公主又如何?她居然敢要我花姐姐死,我张远扬就敢要她死!放心好了,这个仇我一定帮你报了!” 潇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喜来得太过突然,她有些恍惚的道:“是真的吗?” 张远扬垂下眼睛,看着她沾染了泥土却莹莹生辉的脸,沉声道:“想要报仇,就必须先保全自己。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切记千万不可任性妄为。” “嗯”潇潇用力点头,道:“只要你能帮我报仇,我一切都听你的。”她看着他,满心信任的看着他。 张远扬侧过头,一只癞蛤蟆从树根底下跳了出来,跳上他的脚面,再从他的脚面跳入一旁积了泥水的土坑中,很快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潇潇没有动弹,他亦没有动弹。 二后的清晨,潇潇端着一碗白粥掀开帐帘,还未站稳眼前却忽然划过一道黑影,一股大力将她打倒在地,手中的碗也给砸了,粘稠的白粥撒了一地。 耳边传来乌洛蓝暴怒的呵斥:“没用的废物,你就是这样照顾贤王夫人的?看本公主今日不打死你” 拳脚如雨点般落在潇潇瘦弱的身体上。她紧紧抿着唇,用双手抱着头,狼狈的蜷缩在地上,只是她既没有叫喊,也没有哭诉,更没有求饶。 潇潇知道,乌洛蓝终于发现自己一直有意隐瞒花怜月的情况。她发现自己堂堂一国公主,居然受到一个舞姬的如此戏弄,这口气她怎么会咽下去,所以她当场发作了 尽管身上在承受着雨点般的暴击,潇潇却很想笑,很想得意的大笑。只要能让乌洛蓝不痛快,哪怕需要她付出巨大的代价,她也甘之若饴。 “等等!三皇子,我还需要有人伺候着笔墨才能写信。乌洛蓝公主若是将她打坏了,这封书信恐怕就要等我身体痊愈后,才能书写。” 花怜月半倚着,身后还塞着厚厚的被褥,尽管她已经好多了,可几句话完,她还是气喘不已。 羽元皱了皱眉头,虽然他不明白乌洛蓝为何会忽然发这么大脾气,不过他还是不满她在自己面前如此肆无忌惮。他沉声对怒气冲冲的乌洛蓝道:“行了,还不住手!” 乌洛蓝皮笑肉不笑的道:“连照顾人都不会,这样的侍女留着何用,还不如打发了另选个好的给贤王夫人送来。” 她心中十分郁闷,本来是兴高采烈准备过来收尸的,没想到她认为必死之人居然好端端的活着,还越来越好,她的希望落了空,自然十分气愤。 而敢阳奉阴违的潇潇,自然首当其冲成了她出气的靶子。她冷眼看着自己的护卫对着地上的潇潇拳打脚踢。若不是羽元在场,她恨不得亲手取了这个贱人的性命。 花怜月眉头微皱,尽管心中焦急却不敢表现出来。她知道自己此刻若是表现出一点对潇潇的关心,乌洛蓝就敢下一刻让潇潇命丧当场。 “三皇子!”知道乌洛蓝不可理喻,她只能将希望放在羽元身上:“我不知道,大夏的公主居然已经能当你们北冥的家了。” 羽元挑挑眉,沉声道:“夫人此话何意?” “我是个妇道人家,自然没什么见识,也只敢管管自家后院那些事。” 花怜月没有去看凄惨的潇潇,她浅笑着,抬起手抚了抚鬓边的乱发,望着眸光冷厉的乌洛蓝,一脸钦佩的道:“还是乌洛蓝公主有本事,这还没嫁给三皇子,就已经让所有人都将你当成主母,对三皇子的话都敢阳奉阴违了。” 羽元面色猛地一沉,花怜月仿佛没有看见,她喘了几声,又继续道:“哦,对了,大哥曾经对我过。北冥虽然兵广将足,可惜多是山脉河流草原,少有适合耕种的良田。所以常常到了冬季就会粮食缺少。为了囤积军粮,二皇子常常带人到尔纳古镇打秋风,至于三皇子嘛” 她忽然黯然叹息,道:“算了,不了!三皇子对乌洛蓝公主情深义重,自然是言听计从。只是可怜了邀月,为了三皇子的大业,就这么白白被人给逼死了” 乌洛蓝原本一脸挑衅的盯着花怜月,她以为花怜月绕来绕去,不过是想救潇潇,却万万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扯到邀月身上去。 当日乌洛蓝逼着邀月跳了崖,见到羽元后,却将责任全都推到邀月自己身上。 因为怕花怜月出真相,乌洛蓝还让自己的护卫将她给打昏了,没想到花怜月醒来后,居然还在对羽元明示暗示,句句指向邀月跳崖的真相。 乌洛蓝虽然不怕羽元与自己翻脸,终究还是担心他心中会留下疙瘩,于是下意识的偷眼去看羽元的神色。果然,羽元的面色已经阴沉下来。 贱人,就会挑拨离间!乌洛蓝对花怜月恨得牙根痒痒! 恰在此时,护卫正好嫌弃手累了,他一把揪住潇潇的发髻,将她从地上拖起来。随即重重的一脚踢在她的腹部。潇潇重重的跌了出去,踉跄着将洗脸架撞到,发出巨大的声响。 花怜月抬眼瞧了瞧,撇嘴冷笑道:“三皇子已经住手,偏偏这位护卫大哥还将人折磨成这幅模样,乌洛蓝公主真是好大的威风呀!” 乌洛蓝心中咯噔一下,立刻道:“住手!” 护卫闻声立刻住手,没再继续对潇潇施展毒手。 花怜月努力不去看伏在地上的狼狈身影,她再次勾唇冷笑:“果然还是乌洛蓝公主的吩咐管用!” 羽元虽然知道花怜月是在挑拨他与乌洛蓝的关系,可是事实摆在面前,他羽元的吩咐的确是没有乌洛蓝的好使,这让性子高傲的他异常难堪。 乌洛蓝也意识到羽元的不快,她眼神凌厉的瞪着花怜月,尖锐的道:“夫人好利的一张嘴,可惜元哥儿才不会听你的挑拨!” 花怜月轻笑道:“我的都是事实,如果三皇子认为这是挑拨,就全当没有听见好了。只是邀月好歹也算是我的朋友,希望三皇子别让她的暴尸荒野才好!” 如今乌洛蓝听到邀月二个字就心头发颤,她真恨不得剪了花怜月那条太过活跃的舌头。 羽元轻咳一声,木着脸道:“夫人身子还未痊愈,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花怜月轻笑道:“三皇子慢走!” 羽元没有理会乌洛蓝,一拂袖子转身大步离去。乌洛蓝忙跟在他身后叫道:“元哥儿,等等我!”她抽空回头狠狠瞪了花怜月一眼。 “乌洛蓝公主慢走!”花怜月嘴里着恭送,眼睛却挑衅的斜瞥着她,毫无退缩惧怕的之意。 待羽元与乌洛蓝都走了以后,帐帘再次被掀开,张远扬大步闯了进来。 他虽然一直冒充北冥士兵在花怜月身边保护,却终究不敢在羽元面前出现。他眼巴巴看着羽元离去后,才敢进来一探究竟。 一眼瞧见花怜月蹲在潇潇的身边,正好伸手想去搀扶。他忙道:“花姐姐,还是让我来!” 花怜月知道自己力不从心,忙让到一旁。只不放心的吩咐道:“你手轻些,潇潇姑娘伤的不轻。” 张远扬点点头,心的将潇潇的身子扳过来,却见她鼻青脸肿,嘴角还挂着血痕,居然已经昏厥过去。 “怎么会这样?”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凄惨的模样还是让张远扬吓了一大跳。 “快,将她抱到床上去!”花怜月见他呆滞着,忍不住跺脚催促道。 张远扬不用她再第二遍,忙将潇潇抱起来,轻手轻脚的放在床榻上。 潇潇本就纤瘦,陷入一堆被褥中,就像即将被溺毙。虽然张远扬动作轻柔,还是将她从短暂的昏迷中唤醒。 她迷蒙的睁开眼睛,恰好于张远扬阴郁的眼神对上,她想要对他笑笑,却被嘴里的血沫给呛到,剧烈的咳嗽起来。 花怜月忙推了张远扬一把,急切的道:“别只知道看着,给她顺顺背。” “嗯!”张远扬面色极为难看,却还是乖乖的答应了。 潇潇忙摇着手,努力堆起笑脸道:“不,不用,我没事!”她的嘴唇被鲜血给染红了,看上去极为刺眼。眼角也裂开了,大片青紫淤红中渗着血丝,看上去触目惊心。 张远扬皱紧眉头,忽然开口道:“别笑了,真是难看!” 潇潇一滞,嘴角的笑容顿时僵住了,露出一丝惶恐。 花怜月忙声呵斥道:“远扬,胡什么呢!” 张远扬只是不想看见她明明痛苦,却还要勉强自己维持笑脸的模样。伤人的话一出口,他又深深的感到后悔。被花怜月这样一呵斥,他立刻低头不语。 潇潇忙道:“夫人,没关系,没关系的!”她抬手轻抚自己还在出血的嘴角,忽而倒吸了一口凉气,显然她把自己给弄疼了。 花怜月叹了一口气,在床榻边坐了下来。 潇潇虽然暂时逃脱了乌洛蓝的魔掌,却并不表示以后就会平安无事。 以乌洛蓝的性子,她只要安抚好羽元,转脸就会来对付潇潇,甚至是花怜月。所以在刘晖赶来之前,绝对不能让她消停下来。 想到这里,花怜月眼前忽然一亮。她一把拉过阴着脸的张远扬,在他耳边低语起来。 第二百三十三章 惩戒 “元哥儿,你等等我!” 羽元大步走在前面,根本不理会身后气喘吁吁的乌洛蓝。 还是乌洛蓝的护卫看不过去,他带着几分傲慢伸手拦在羽元的面前,沉声道:“三皇子请留步!” 羽元猛地站住了脚,冷冷瞪着面前这个刚毅的男子,他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敢拦我的去路。就算是你们公主也不敢对我如此不敬。别忘了这里是北冥,不是你大夏。来人” 附近正好有一队士兵正在操练,闻声立刻赶了过来。领头的将领一抱拳,道:“三皇子有何吩咐?” 羽元指着面前的阿庆怒喝道:“将这个胆大妄为的狗东西拖下去,重打三十军棍!” 阿庆的神色顿时僵住,立刻上来几个士兵准备绑人。阿庆很想反抗,在对上羽元如蒙寒冰的阴鸷黑眸,已经其中毫不掩饰的杀意与怒火后,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 踌躇片刻,阿庆终于放弃抵抗,任那些士兵将自己压倒在黄土上,捆了个严严实实。 乌洛蓝赶上来,正好听见羽元的吩咐,她立刻尖声叫道:“元哥儿,阿庆是我的人,你怎么可以对他动用军棍。” 羽元猛地回身瞪着她,压低了嗓子怒吼道:“你抬头看看,这旗杆上飘着的是我羽元的大旗。我身为大军统帅,连一个对我不敬的护卫都不能惩治吗?” 乌洛蓝一滞,她虽然骄纵却也很会看眼色。她立刻放低身段,软着嗓子撒娇道:“元哥儿,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阿庆他对你不敬自然可以惩治。不过”乌洛蓝扯着他的衣袖轻轻摇晃:“阿庆他毕竟是我的护卫头领,还要管辖不少手下。你就看在我的情分上,饶他这一次吧!” 羽元有些心情烦乱,他冷眼看向已经被士兵们强行押跪下的阿庆。就是这个男人,仗着是大夏王的亲信,是乌洛蓝的护卫头领,从来都不把自己放在眼中。 纵然心中恨得咬牙切齿,羽元还是放缓了语调对乌洛蓝道:“你知道我是大军统帅,一言一行都会被人关注。这个阿庆三番两次对我不敬,我也就不与他计较了。可现在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敢拦住我的去路,若是不受惩治,你让我这个统帅的颜面往哪里放?以后还如何指挥部下与敌厮杀!” 乌洛蓝哑然,羽元给阿庆扣下的罪名大不大,也不,看来他是动了真怒。再一味阻拦,只怕会丢了他的颜面,让他更加记恨。 乌洛蓝还是知道如何取舍的,她慢慢松开了揪住羽元衣袖的手。 羽元心中冷哼,嘴里却安稳道:“你放心好了,三十军棍听着吓人,以阿庆的体魄,最多也就是躺上三而已,伤不到筋骨。” “那好吧!” 乌洛蓝只得点头应允,眼睁睁的看着阿庆被几个士兵拖了下去,她心中对花怜月的仇恨又加深了几分。 不过,眼前最重要的,还是先安抚住快要暴走的羽元。 想到这里,乌洛蓝深吸了一口气,她露出甜美的笑容,挽着羽元的手臂,轻声道:“元哥儿,你该知道那个姓花的贱人巧舌如簧,她今日所言,句句都是在挑拨我们大夏与你之间的关系,你可不能上了她的当。” “放心好了!”羽元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慰道:“她那点伎俩我如何不明白,只是你那阿庆也太没有眼色。这里到底是北冥地界,你还是让他稍微收敛一些免得下次再犯。” 乌洛蓝张了张嘴,可对上羽元阴冷的眸子,她心中一颤,还是将嘴边反驳的话不情愿的通通咽了回去。 羽元见乌洛蓝这次聪明的没有继续顶嘴,于是放松了表情。他伸手将她有些散乱的发丝抚到耳后,温和的道:“行了,你不要胡思乱想。你与你父王帮了我很多,我一直铭记在心。断然不会因为姓花的几句话,就全部抹杀。” 一直提着心的乌洛蓝听他这么,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她一记粉拳打在羽元的肩头,咬唇道:“元哥儿,你方才吓死我了!” 羽元忙握着她的拳头声讨饶:“好了,蓝儿别生气。等会回到大帐中,你想怎么惩罚都可以。现在可有许多双眼睛在看着呢!”羽元方才随意一瞥,看见了大夏王真正的心腹,正在不远处皱眉看着自己。 乌洛蓝却没有看见,她只看见周边一队队的,全是北冥士兵。想着的确是不能在外面太让羽元丢脸,她还是将满腹不快全都吞了回去。只声嘟囔道:“这次就饶了你!” 羽元笑笑,可惜这笑意并未到达他的眼底。乌洛蓝此刻心神全被另一件事情盘踞着,根本没有察觉到。见羽元再次抬腿欲走,她忙紧跟几步,询问道:“云哥儿,你去哪里?” 羽元叹口气,耐着性子道:“我去找舅舅,看正青回来没有。姓花的满嘴挑拨之言,有一句话却没有错。邀月那丫头虽然不争气,却是我北冥的公主,我的亲妹。总不能真的让她暴尸荒野。父王的在之灵若是知道了,也必然会不答应!” 羽元招手让人牵来了一匹马,他翻身上马,临走前还不忘嘱咐道:“舅舅那边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就别去了,免得看舅舅他老人家的脸色。还有,姓花的虽然可恶,现在却还有些用处,你暂时不要去找她麻烦!” 叮嘱完,羽元策马离去,将满腹心事的乌洛蓝留在原地。 乌洛蓝听他要去寻宇文正青,心头再次猛烈一跳,就在她寻思对策的时候,羽元却已经走远 一很快过去了,傍晚,红霞满,一队大雁列着纵队从空飞过。 花怜月已经能够在帐篷里来回走动,不过伺候了她三的潇潇,却躺在床榻上不能动弹。根据老军医的诊断,是断了两根肋骨,手脚的骨头也多多少少受了伤。这段时间必须要静养,否则以后会留下毛病。 张远扬听了花怜月的转告后,面上看不来什么,只是望向潇潇的眸光有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担心。可惜潇潇却不能坦然接受,大概从来没有这样大摇大摆的在主子床榻上睡过,她一直惶恐不安,也不能心安理得的好好休息。直到花怜月将老军医开给自己的安神药强行给她喝了,她才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个同样穿着士兵服饰的男子匆匆而来,他也是张家人,只是出自旁系末枝。所以总是以张远扬为尊。 就见他对张远扬一拱手,声道:“已经联系上咱们安插在大军中的细作,他们那羽元的确十分干净,身边既没有男人,也没有女人,只有一个叫阿喜的贴身侍卫伺候他的起居。我方才远远瞧了一眼,发现那个阿喜长得与七皇子羽曦有几分相像,看来十分可疑。” “知道了!” 张远扬有些嫌恶的皱皱眉头,虽然京城盛行男娼馆,亵玩馆也成了一种风气。可他到底是正统贵族出身,从就受过严格的教导,自然十分不齿这种歪风邪气。 “花姐姐?”张远扬看向花怜月,却见坐在一旁的花怜月同样也是一脸嫌恶。 不过嫌恶归嫌恶,花怜月却微蹙眉尖,陷入了沉思。片刻后她才对张远扬低语了几句,见张远扬连连点头,她不由笑道:“依我看,重头就在这个阿喜身上,夜里就看你们的表现了!如果此次能够成功,不定阿晖会给你们记上一功。” 张远扬闻言露出惭愧之色,他叹道:“这趟本是跟着纪世子一起出来的,没想到会暴露行踪,让羽元给尾随偷袭了。大战后,我们几个幸存的兄弟在悬崖下找了整整一,都没有找到纪世子的下落,他们无奈只得回去复命。而我实在是没脸去见大哥,才会想着偷偷潜入大军中想看有没有消息,如今实在不敢提什么功劳!” 花怜月拍拍他的肩头,却没有什么。虽然她真的将张远扬当成了弟弟般疼爱,不过她也不会贸然评论他的功过,或者为他在刘晖面前争取什么。 因为她知道,成长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个时候的呵护是害而不是爱! “姐姐!” 昏睡中的潇潇忽然受惊般大叫一声,张远扬立刻站起来,快步走了过去。 花怜月身子虚弱,比他慢了不少。“她怎么了?”她艰难的走近后,却看见张远扬正伸出手指温柔的拭去潇潇腮边滑落的泪水。 张远扬慌忙收回了手指。他暗暗摩挲着手指上的那点温热的潮湿,哑着嗓子道:“没什么,她只是在做噩梦!” 花怜月有些奇怪的看看他,又回头看看榻上的潇潇,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心底那抹异样的柔软转瞬即逝,张远扬恢复了清明。他嘱咐道:“你们俩个都受了伤,今夜就待在帐篷里别乱跑了。” “嗯!”花怜月点头笑道:“放心好了!” 张远扬又深深的看了昏睡中潇潇一眼,随即毅然转身往外走去。 又是一个明月当空,繁星璀璨的夜晚。 偶尔有几只萤火虫带着盈盈绿光在杂草丛中飞来飞去。迎面吹来的晚风,带着雏菊的清香与河水的潮腥。 那晚风吹在身上,没了白日的热度,多了一丝凉爽,感觉十分舒服。可惜此刻的乌洛蓝满心怒火,却找不到地方发泄更没心情体会此刻的美妙。 因为羽元嘴里轻飘飘的三十军棍,居然生生将阿庆的双腿给打折了。 这口气她还只得忍了,因为阿庆提醒她,羽元这是在借着他敲打其余的大夏侍卫。羽元是在告诉他们,敢对他不恭敬,就要承受他的怒火。 不得不羽元这一手太有效,阿庆这幅模样,果然让其余的大夏侍卫收敛了往日的张狂,不敢再继续轻视羽元。 乌洛蓝如困兽般在帐篷里不断的来回走着,她焦躁的嘟囔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拼命回想着,记得今晨一大早,她明明心情愉快的想要去收尸的。为何到了现在,该死的一个都没死,而自己不但受到羽元的猜忌,就连最得力的侍卫首领,都被羽元亲自下令惩戒,还被打断的双腿。 今日到底是什么日子,为何会让她如此诸事不顺! 昏黄的烛火在夜风轻拂下摇摇晃晃,乌洛蓝美丽的脸孔在烛火下影影绰绰。阿庆躺在床榻不能动弹,只能微微扬起头,眼睛眨也不眨,带着痴迷的看着她。 乌洛蓝美丽的眼眸因为怒火而异常明亮,就像有两颗星星偷偷掉了进去。她没有注意到阿庆的痴迷,当然,就算注意到了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在来回走了十几圈后,她猛然站住了脚,咬牙道:“原本都是好好的,就是那个女人胡八道,才会让元哥儿对我心生怨气。我要她去死,我要她马上去死!” 她的女人,自然是花怜月无疑。 阿庆拖着残腿无法动弹,他只能用双臂支撑起身子,急急忙忙的道:“公主三思,三皇子再三交代过,暂时不能动那个女人。” “我不管!”乌洛蓝气呼呼的道:“没有谁惹了我却不需付出代价,你给我想个法子。既能让那个女人马上死,又能让元哥儿不会怀疑到我头上。” 阿庆寻思片刻,苦笑道:“公主,此事风险太大。那个女人身边一直有人贴身伺候着,外面巡夜的士兵又多。想要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将她弄死,只怕有些难度。” “我当然知道不容易,若是容易我也不会来找你商量。”乌洛蓝不耐烦的在桌前坐下,单手托着下颌,另一只手则胡乱拨弄着烛台下如累珠般滴落的烛蜡。 那些烛蜡软软的,带着灼热的温度,滴在她的皮肤上。感受着手指上热辣辣的刺疼,乌洛蓝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觉得有种不出的痛快。 近在咫尺的橘色火焰一直在微微晃动,乌洛蓝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烛火,轻轻剥下手指上已经凝固的烛蜡,摩挲着烛蜡下微微发红的皮肤。她喃喃道:“如果出现了意外,元哥儿应该怪不到我头上吧!” “意外?”阿庆顺着她的眸光望向燃烧的烛火,迷糊的眸子猛地一亮。随即他又摇头道:“如果只是她的帐篷发生意外,三皇子一样会怀疑的。” 乌洛蓝眸中闪过一抹歹毒,她冷冰冰的道:“若是那一块的帐篷同时发生意外,元哥儿就不会怀疑了吧!” 第二百三十四章 失踪 夜里,喝得醉醺醺的羽元哼着调,在阿喜的搀扶下从宇文老将军处回来。他跌跌撞撞的走向自己的帐篷,准备与阿喜好好温存一番。可惜快要走到时,却被等候良久的乌洛蓝拦住了去路。 “云哥儿,你怎么喝这么多酒?”乌洛蓝不由分将阿喜推到一旁,她自个体贴的扶住羽元的胳膊,娇嗔着道:“待会我给你熬些醒酒汤,亲自伺候你!” 羽元酒劲上头双腿发虚本就如同踩在棉花上,触不及防之下失去了阿喜的支撑,差点摔个踉跄。为了扶住他左摇右晃的身子,乌洛蓝挨得极近。饱满丰盈的酥胸不经意间在他坚实的胳膊上扫过。 这样亲密的碰触,让乌洛蓝的面颊飞快的染上了红晕。心尖如同被羽毛轻轻拂过,微微一颤,一股酥麻让她全身发软,几乎化成一滩春水。 软绵绵的的触感,沁人心田的体香,笑靥如花的俏脸,会让所有男人陶醉。此刻羽元只要一侧首,就能轻易吻上她晕红的面颊。 可惜羽元虽然醉意朦胧,却依然如同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不动声色的挣脱了她的搀扶,移开几步后,他喷着浓郁的酒气含糊道:“我有些醉了,今夜只怕不能陪你好好话。你只管自个去休息,我这边有阿喜伺候着就行了。” 被明晃晃的拒绝,乌洛蓝原本满腔的热情如同被泼上了一桶冰水,瞬间熄灭的干干净净。她面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美丽的眼眸中却带上强烈的恼怒之色。 被她挤到一边满脸委屈的阿喜闻言,忙上前扶住羽元的胳膊,对乌洛蓝道:“公主只管放心,三皇子这边我一定会照顾的妥妥当当。” “滚开!”乌洛蓝本就恼羞成怒,阿喜此举在她眼中如同挑衅,她毫不客气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了他嫩生生的脸上。 “你发什么疯!” 看见阿喜被打的一瞬,羽元的脸色立刻变的铁青。他胡乱嚷嚷着,一把推在乌洛蓝的肩头,怒声道:“你就不能安分的待在自己的帐篷里,让我清静片刻!” 乌洛蓝万万没想到羽元会对自己动手,她咬咬唇,心头的恼怒更加旺盛。 虽然她是奉了父王的密令有意接近羽元。可是这么长时间下来,她还是被羽元的洁身自好给吸引。 要知道男人左拥右抱实在是常事,就连那些平常百姓多收了几担粮食,最先想的也是纳妾。而像羽元这样身份尊贵,长相俊朗,后院却如此干净连个侍寝女奴都没有的,实在是凤毛麟角。 乌洛蓝本就是在后宫长大的,女人之间勾心斗角的残酷不亚于朝堂上男人的争权夺势,她从也不知见识了多少。就连她的生母都是后宫斗争的牺牲品,早早就去世了。 没有生母的庇佑,就算她乌洛蓝贵为长公主,也沦落成帮助父皇笼络羽元的工具。 如果最先她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可是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她确实是对羽元有了几分真心,所以也不能容忍别的女人勾引她的元哥儿。 当然,羽元自己也一直表现的很好,让她非常放心。 可现在她却觉得羽元已经表现的太过了,自己无意间的亲昵,他不但不为所动,还如此敏感抗拒。甚至为了一个卑贱侍卫无情的呵斥推搡自己,他对自己是真的有情吗? 乌洛蓝的犟脾气也上来了,她原本的计划就是要与羽元腻在一起,也好在事后洗清自己的嫌疑,所以她并未因为羽元的呵斥而退去。反而强压怒火,再次上前几步,挽住了他的胳膊,道:“元哥儿不用担心,就算你不能陪蓝儿话也没有关系,蓝儿只是想要陪在你身边,好好照顾你而已,不会扰了你的清静。” 这番话原本充满了柔情蜜意,可惜她话的语调却是硬邦邦的。如果羽元没有喝醉,自然能够察觉到她的愤怒。就算再不耐烦,也会耐着性子哄哄她。 可惜他现在酒劲上头,原本满脑子只想着能够快些回去与阿喜亲热。如今阿喜却莫名其妙挨了她的打,羽元心疼都来不及,哪里有耐烦心去哄乌洛蓝。尤其见她梗着脖子一脸幽怨的模样,心头便是莫名的怒火上涌。 自从这个女人来到他身边,他就被迫驱散了以往所有的相好,只有阿喜因为太像七,他实在舍不得,才让他充当自己的贴身侍卫随时跟在身边。 如今她乌洛蓝还不肯放过,还在步步紧逼,羽元忍不住心中一阵气血翻涌,他硬邦邦的道:“不用你费心了,今夜我实在是乏了,有什么话,有什么事,都等到明日再!阿喜,过来扶着我!” 阿喜原本抚着挨打的脸躲在一旁,见羽元出声召唤,他胆怯的看了一眼乌洛蓝,还是上前扶住了羽元。 羽元不再理会面色难看的乌洛蓝,倚在阿喜的肩头,踉踉跄跄的自顾自离去。 乌洛蓝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冷遇,盯着羽元与阿喜的背影,她俏丽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透着难堪。这场的争执引来周边不少将士好奇的观望,尽管此刻是光线昏暗的夜晚,乌洛蓝却仿佛看到了他们脸上的嘲笑。 乌洛蓝恼怒无比,索性一甩袖子,转身往相反的方向离去。原本还围聚在周边的将士们也纷纷散去,生怕一个不心触到她的霉头,平白招惹无妄之灾。 乌洛蓝原本并不太在意,怒气冲冲的走出数十步后,她愕然的发现自己身边除了几个唯唯诺诺的大夏护卫外,居然一个可以听她倾诉苦楚的人都没有。 也对,这里是北冥的大军,她一个大夏的公主,纵然再尊贵,也不可能得到北冥将士的真心拥戴。 如今羽元不哄着她,阿庆不陪着她,其余的人不敢靠近她,她乌洛蓝在这大军之中就像是一抹孤独的幽灵。没人在乎,也没人关心,更没人试图安慰。 乌洛蓝走着走着,心头冒出微妙的困惑与凄凉。人都酒后吐真言,羽元方才表现出的冷漠与厌烦让让她十分陌生,难道因为花怜月清晨那些话,让他一直记恨到现在,所以才会如此对待自己? 想到这里,乌洛蓝暗中握紧了拳头,长长的指甲刺得她手心生疼。都是那个女人的错,如果不是她巧舌如簧,挑拨大夏与北冥的关系,元哥儿又怎么会如此冷待自己。 也许只有将这些全都怪在花怜月头上,乌洛蓝才不用正视自己的失败。可惜她只顾着恼恨,却完全没有想过,如果是真心实意爱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因为猜忌与闲言碎语而心生忌惮。 乌洛蓝发现自己无处可去,最终还是狼狈的回到栖身的帐篷里。此刻已经是二更,大多数人都进入了梦想,除了草丛中不时响起的虫鸣,与巡夜士兵们的脚步声外,再无旁的声响。 尽管烛火已经熄灭,乌洛蓝却因为心中有事,根本无法入睡。如泄的皎洁月光给漆黑的帐篷带来一丝光亮,她穿着寝衣端坐在桌前。面前青花茶碗中的茶汤,因为凉透了变得浑浊不堪,喝在嘴里透着苦涩之意。 饶是如此,乌洛蓝也连着喝了三大碗。此刻她在静静的等待,等待着能够让她畅快的好消息。 默默注视着地上月光倾斜的方向,大约是三更了,这个时候正是睡意最浓重的时候,也是防范最薄弱的时候黑暗中,乌洛蓝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 该来的,终于快要来了 “走水了,走水了”外面忽然响起嘈杂惊恐的呼喊声。隐隐可以闻到烧焦的气味,还有摇曳的橘色火焰及升腾的滚滚黑烟。 乌洛蓝的眼睛瞬间就是一亮,她猛地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又急急停住了脚步:既然是意外,自然不能表现的太急切。等等,还得等等!既然一夜都等过去了,晚上一会又有何妨! 尽管此刻的乌洛蓝心头乐开了花,她还是耐着性子重新坐了下来。 外面喧闹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帐篷外有人在大声呼喊:“公主,公主” 乌洛蓝特意等了一会,才故作从梦中惊醒的模样,含糊道:“何事?” “三皇子的大帐起火了,三皇子被困在其中,如今生死不明,您还是快些去看看吧!” “什么!”乌洛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瞬间跳了起来。她要烧的是花怜月,为何羽元的大帐会起火? 乌洛蓝也顾不得再继续装腔作势,立刻疾步出了大帐。扑面而来的热浪与烧焦的气味越发明显,她翘首望了出去,整个东边似乎被浓烟与火光笼罩。隐隐可以看见有士兵提着装满水的木桶,或者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树枝,往起火的方向赶去。 而那个在她帐篷外呼喊的人,却奇异的消失了。乌洛蓝也没有多想,立刻召集上自己的护卫,跟着救火的人潮一起,顺着火光赶了过去。 乌洛蓝气喘吁吁的赶到起火的地方,却彻底傻了眼。原来大火燃烧的并不是羽元的大帐,也不是软禁花怜月的帐篷,居然是关系着整个大军命脉的粮仓。 乌洛蓝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巨大的火龙,腾空而起,几乎照亮了半边际。而且这火十分诡异,水扑上去后,火焰黯了黯,下一瞬却会燃烧的越发猛烈。 “不能用水,拿树枝扑,快,拿树枝扑” 一个苍老焦躁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显得尤为刺耳。乌洛蓝循声望了过去,却见须发花白的宇文老将军。他同样穿着黑色寝衣,满脸黑灰焦头烂额的指挥军士们灭火。 乌洛蓝焦急的环顾了一圈,见到了许多张熟悉的面孔,唯独没有见到她心心念念的元哥儿。 按耐不住心中的焦急,乌洛蓝跑到宇文老将军面前,询问羽元下落。宇文老将军性子火爆,尤其是这个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哪里还有心情应付乌洛蓝,只挥挥手,不耐烦的道:“不知道,不知道,大火烧了这么久,也没见他露面,老朽还想找到他,骂他一顿解气呢!” 乌洛蓝咬咬唇,又急急寻其他人询问,谁知个个都是一问三不知,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羽元的下落。 羽元的大帐离起火的粮仓并不远,乌洛蓝索性亲自跑过去寻人。负责守护大帐的护卫们也纷纷跑去救火了,奢华的牛皮大帐静悄悄的立在原地,在热浪的炙烤下,散发出恶臭的气味。 乌洛蓝心中焦急,一把掀开帐帘闯了进去,却失望的发现,大帐中居然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羽元去哪了? 乌洛蓝心慌不已,外面那场大火实在起的蹊跷,场面又是一片混乱,她的元哥儿不会出什么意外吧?想到这里,她摔下手中的帐帘,转身离开了大帐。 眼前又是火,又是烟,还有无数被烧尽的灰烬在空中飞舞着,落了人满头满身。 元哥儿,你究竟在哪里?乌洛蓝的眸光茫然在一张张晃动的面孔上扫过,浓烟熏得她泪水涟涟,连眼睛都睁不开,她却依然不死心的在人群中奋力寻找羽元的下落。 不但是她,还有她的护卫,羽元的护卫都在寻找这位凭空消失的三军统帅。宇文老将军在得知一直没有羽元的消息后,甚至怀疑是有敌军细作趁乱将他给掳走了。 一夜就这在浑乱中过去,粮仓里储存的粮食被烧去十之七八后,大火终于被熄灭了,遥远的际也由漆黑变成明亮的蓝色。朵朵白云悠闲的飘荡着,眼看着这一又是个秋高气爽的好气。 可惜一夜未眠,加上粮草被毁,统帅失踪,羽元的大军被低气压笼罩着,个个都是人心惶惶。 羽元不在,身为他的舅父,又是年纪最长的宇文老将军,自然暂时成为了众人的主心骨。老将军彻夜未眠,又救了一夜的火,加上担心羽元的安危,他的一张老脸已经黑沉似水,写满了焦灼。 “启禀将军,东营没有找到。” “启禀将军,西营没有找到。” “启禀将军,南营没有找到。” “启禀将军,北营没有找到。” 宇文老将军只觉得眼前一黑,心中怒火吐吐直冒。他一巴掌狠狠拍在桌案上,怒声道:“都是没有找到,没有找到,养你们这群废物究竟有什么用” 第二百三十五章 春情 帐下的将领,不管军职高低,全都低着头默然不语。乌洛蓝难耐心中的焦虑,对着那些垂头丧气的护卫尖声呵斥道:“找不到也要找,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要你们有何用。尤其是你们几个” 乌洛蓝指着昨夜负责看守大帐的护卫,毫不留情的呵斥道:“三皇子就是在你们手中失踪的,你们难辞其咎。来人,将他们拖下去乱棍打死。” “公主饶命,宇文老将军饶命!”众护卫被吓得连连磕头求饶。 宇文老将军皱着眉头,有些拿不定主意。乌洛蓝却不依不饶,她咬牙切齿的道:“你们还敢求饶,乱棍打死都是便宜了你们。若是三皇子真有什么意外,将你们这些废物剥皮抽筋都不为过。来人” 北冥的将士们都没有动弹,他们齐齐看向宇文老将军,等着他的决断。 乌洛蓝一夜未眠,加上担忧羽元的安危,已经是异常焦躁。如今又见眼前这些人根本不听自己的命令,感觉威严受到挑衅的她,将泛着血丝的眼眸瞪得大大的,美丽的五官因为怒火而显得狰狞,整个脸庞几乎涨成紫红色。 她怒不可喝的连连冷笑道:“好啊!三皇子不在,你们一个个的就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也罢。外面的人,给我进来!” 原本在帐外听候吩咐的大夏护卫听见乌洛蓝的咆哮,立刻掀开帐帘闯进来。他们冲着乌洛蓝一拱手,道:“公主有何吩咐?” 乌洛蓝指着跪在地上,垂头丧气的护卫,尖声喝道:“将他们拖下去乱棍打死!” “是!”这些大夏护卫自然以乌洛蓝的命令为尊,他们立刻上前,将那些一个劲磕头求饶的倒霉鬼狠狠踢倒,随即牢牢捆了起来。 满帐的北冥将士眼睁睁的看着这位大夏公主,还有她的护卫在中军大帐内发威,个个面上露出不忿之色。却又碍于乌洛蓝的身份,不好出言制止,于是纷纷看向宇文老将军。 毕竟老将军除了是三皇子的左膀右臂外,还是他的长辈。只有他这样特殊的身份,才不用怕会得罪这位骄纵的公主。 宇文老将军也觉得乌洛蓝闹的太过分了,那些人护主不利的确是该死,但是你一个异国公主却没有能赐死他们的权利。可不能由着她任性妄为,否则会引起帐内这些北冥将士的强烈不满,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宇文老将军轻咳一声,终于出言道:“公主,且慢,不如听老朽一言!” “还有什么好的!若是在我们大夏,这样连主子都守不住的废物早就被打杀了。”乌洛蓝怒火旺盛,就算是对着宇文老将军,也没什么好脸色。 宇文老将军皱了皱眉,忍着心中的不满,和颜悦色的道:“公主心中着急,老朽自然明白。是这些东西没用,没有好好看住三皇子,自然是死不足惜。 可公主现在将他们乱棍打死也没用,三皇子他依然踪影全无。不如将他们留下好好盘问一番,毕竟他们是最后和三皇子在一起的人,也许能够提供一些有力线索,让我们找到三皇子。到那时,公主想怎么惩治他们都可以。” “这”乌洛蓝纵然已经被怒火烧红了眼睛,却知道目前找到羽元才是最要紧的。 她沉着俏脸,眸光冰冷的望向那些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倒霉鬼,恨声道:“老将军的话你们可听清楚了,要是不想死,立刻好好想想,昨夜起火前三皇子可有什么异样。或者有没有人来找过三皇子。总之只要是与三皇子有关的,你们全部出来。” 她声音尖锐,刺得人耳膜生疼。那些倒霉鬼也开始拼命回忆羽元在起火前可否有什么异样。可惜他们回忆来,回忆去,却都没有出个所以然来,惹得满心期待的乌洛蓝如同被浇了一瓢冷水,难免又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忽然有人疑惑的道:“这三皇子不见了,阿喜怎么也不见了,你们昨夜可有谁看见阿喜了?”此人无心之言似乎让不少人瞬间开了窍,于是纷纷议论起来: “对呀!阿喜是三皇子的贴身侍卫,总是与三皇子形影不离的。若是能找到阿喜,自然也能找到三皇子!” “阿喜那子性子怪异的很,除了三皇子并不与旁人亲近,昨夜还真没注意他在没在!” “不错,不错,传令下去,问问底下那些人,昨夜起火后可有人看见过阿喜。” 宇文老将军望向轻咬下唇的乌洛蓝,道:“公主昨夜可曾看见过阿喜?” 乌洛蓝下意识想起昨夜自己打了阿喜一巴掌的事,不过她不觉得打个区区侍卫算什么大事。何况自己只不过打了阿喜一巴掌,却受了羽元的冷待。起来,自己才是受委屈的那个。 想到这里,乌洛蓝道:“昨夜倒是见过阿喜,不过那时他就侍候在元哥儿身边,并没有什么异样。” “我想起来了”被捆着的一个倒霉鬼,忽然开腔道:“昨夜阿喜挨了公主一巴掌,回到大帐后脸有些红肿,三皇子还吩咐咱们去弄些冷水来给阿喜敷脸来着!” “弄水给阿喜敷脸?” “你打了阿喜?” 两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一个是乌洛蓝不可置信的疑问。一个是宇文老将军的沉声质问。 乌洛蓝有些恼怒的反问道:“一个的侍卫,本公主难道打不得?” 宇文老将军面上淡淡的,心中却在暗暗叫苦。别人自然不明所以,他却十分清楚自己这个外甥如何看重阿喜。该不会是他昨夜见阿喜受了委屈,所以偷偷带他出去散心了吧! 不过再一想,又觉得不对。就算出去散心,羽元必定也不敢走远了。昨夜那场大火几乎照亮了半边际。不管羽元躲在哪里逍遥,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也绝对不可能如此沉得住气,到现在还藏着不露面。 望着沉默下来的宇文老将军,乌洛蓝心中忽然一动。 纵然阿喜细心妥帖,将元哥儿伺候的很好,可他毕竟只是个侍卫。元哥儿居然还亲自帮他要冷水敷脸,完全就像是一个男人对心上人的关心,这似乎太过了吧! 乌洛蓝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俏脸瞬间阴冷下来,眸底愤怒的火焰却燃烧的越来越旺。 宇文老将军咳了几声,正欲开口话,外面却急匆匆的跑来一个士兵。他的脸上,盔甲上,全是一道道的烟灰,加上水渍汗渍泥渍,已经脏的看不清本来面目。 进到乱糟糟的大帐内,他噗通一声跪倒,对着宇文老将军大声道:“老将军,属下找到三皇子了。” 原本嘈杂的大帐立刻安静了下来,宇文老将军瞪大了眼睛,乌洛蓝猛地站起身,俩人齐声问道:“在哪里?” 大军的驻扎地是一处傍水的深邃山谷。 因为羽元想要修建大批战船,然后利用水路绕过羽广的防线夺下新野周边的城市,将已经先一步占领了新野城的羽广彻底孤立起来。 目前他将正在修建中的战船全部停泊在山谷中一处自然形成的巨大水湾中,这处水湾三面环山,唯一一处与外界相通的陆地又被羽元大军给占领了,故而十分隐蔽。 乌洛蓝,宇文老将军,带着几个将领赶到水湾旁。望着眼前连绵不绝的高大战船,乌洛蓝皱眉道:“这么多船,该从哪找起?” 宇文老将军忙道:“公主,咱们不如分开找吧!”他怕乌洛蓝亲眼看见羽元与阿喜在一起的情形后,会再生事端,所以想趁机将她给支开。 可惜乌洛蓝心中已经生了怀疑,又岂是那么容易打发的。她甚至还让自己的护卫暗中盯紧了那个报信的兵,就是怕他们这伙人会帮着羽元隐瞒真相。 想着一直以来,她心中完美高贵的元哥儿,居然与阿喜就在自己眼皮底下日日欢好,而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还想将阿喜与自己的大侍女凑成一对。乌洛蓝感觉脸上就像是被泼上了一瓢热油,热辣辣的疼。 她冷着脸直接拒绝道:“老将军不用如此麻烦,将先前那个报信的兵叫来一问即知。” “人呢?人去哪里了?”宇文老将军提起嗓子向周边人询问。 岂料乌洛蓝再次插嘴道:“老将军不用找了,人我一直派人盯着呢!”乌洛蓝装作没有看见宇文老将军抽动的面颊,厉声吩咐道:“将人带过来!” 很快,那个脏兮兮的兵被扔在乌洛蓝面前。乌洛蓝居高临下盯着他,正想开口。一旁的宇文老将军却大声咳嗽起来。 他咳了几声成功打断了乌洛蓝后,对那兵厉声喝道:“你既然找到了三皇子,为何不告诉他昨夜军中大火,粮草被烧一事?三皇子若是知道了,必定会立刻回来商量对策,哪里还需要你此刻来装腔作势。,你究竟是谁派来挑拨是非的细作?” 他先前已经暗中让人按照这个兵所的大概位置前去寻找羽元的下落,此刻只要尽量拖延时间,等到那边先一步找到羽元,勉强算是解除危机了。 至于阿喜,就算没有被乌洛蓝抓到现场,却已经成为了她眼中的一根毒刺,肯定是不能再继续留在羽元身边。 宇文老将军想到这里,就感到头疼。 女人多好,喷香绵软,偏偏自己这个外甥要喜欢同样硬邦邦的男人,真是让他这个做舅父的操碎了心。 兵闻言大急,这是赤裸裸要给他扣罪名的节奏呀!他忙一头磕在地上,大声道:“冤枉呀!老将军空口无凭,可不能的是细作,这可是会要人命的。” 宇文老将军瞪着浑浊的老眼,厉声喝道:“还敢你不是细作,人家都找不到三皇子,偏偏就你给找到了,还不立刻带回大帐,必定是有所图谋。,昨夜三皇子是不是被你掳走的?” 兵万万没想到老将军会如此不客气的给自己扣罪名,还一项比一项严重,他不由叫苦不迭,于是一个劲的磕头辩解。 眼看着他们闹的不可开交,乌洛蓝却不再开口话。她就这样冷冷的看着,嘴角还含着一抹讥讽。 宇文老将军虽然暂时拖住了乌洛蓝,却久久不见自己的人送消息来,心中难免焦急。眸光不时越过眼前这个满脸惊恐的兵,看向他身后那些林立的战船。 因为需要赶进度,战船上施工的将士并不少。见到岸边来了不少人,忍不住伸着脖子张望。宇文老将军见此情形,心中难免也犯起嘀咕。他真的不明白,如此众目睽睽之下,羽元究竟是如何做到将自己隐藏起来的。 一个大夏护卫匆匆而来,他不动声色的来到乌洛蓝身边,悄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乌洛蓝冷冰冰的眸子瞬间瞪大,她恨恨的扫了一眼还在与那兵掰扯不清的宇文老将军,忽然拉转了马头,猛地一鞭子抽在马臀上。 马儿凄厉的叫了几声,迈开四蹄沿着岸边一路疾奔而去。 不好! 宇文老将军发现乌洛蓝突然离去,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忙一扬鞭子追了下去。跑了一半,他忽然想起若是羽元真有什么丑事,被这些将领们看见也失了威严,他忙又拉住缰绳,回头对身后之人吩咐了几句。 如此以来,他就比乌洛蓝慢了不少。当宇文老将军重新过去时,却意外的瞧见乌洛蓝骑着马呆呆的站在岸边,她面前是一大片开败的芙蕖。那些圆盘般的巨大叶片连绵不绝,将波光嶙峋的水面覆盖了大半。 一只青蛙呱呱的叫着,从一片叶子跳到另一片叶子上,然后噗通一声跳入水中,激起一圈又一圈的银色水纹。 明明是极美的画面,宇文老将军却莫名的觉得头皮发麻。他迟疑片刻,还是纵马走了过去。 慢慢走近后,他才发现,在茂盛的芙蕖叶片下,居然藏着一艘狭窄的尖头船。船里躺着俩个人。他们身上未着寸缕,只在腰间搭了一件单衣。却亲密的互相搂抱着,正在呼呼大睡。 金色的阳光透过叶片间的缝隙,在他们光裸的肌肤上投下跳跃的美丽光斑。 羽元身材精瘦有力,此刻占有性的覆盖在阿喜的身子上,将他遮住了大半。而阿喜的皮肤养的本就比女人还要细嫩,虽然只有一部分露在外面,却布满了可疑的红痕,一看就知道昨夜必定是经过几番大战。 那艘船载着二人随着水波,一荡,一荡,又一荡的在岸边打转,似在体味昨夜激情后的余韵。 好一副春情四溢的美景。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宇文老将军还是觉得这一幕太辣眼睛。他实在是觉得荒谬,却又不能摔袖子离去。他只得硬着头皮对一直呈呆滞状的乌洛蓝道:“公主,这个可以解释” 第二百三十六章 好戏 外面吵了一夜,花怜月同样没有好好休息。她因为精神不济,正半倚在厚厚的靠枕上闭目养神。忽而听到帐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她猛地睁开眼睛,暗藏血丝的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却见张远扬一身水,一身泥的走了进来。如果乌洛蓝或者宇文将军在,也不一定会认出他就是那个报信的兵。因为洗去了脸上的烟灰,刮去碍眼的胡渣,脱下脚底特意加厚的靴子,他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 花怜月猛地翻身坐起,声问道:“如何?”随即她又一把捂住鼻子,嫌弃的道:“你掉茅坑里了?好臭!” 张远扬闻了闻自己身上,果然一股子烂泥烂虾的腥臭味。也难怪,他是趁着一片混乱时,装作无意中落水,然后偷偷潜回来的。不过那些人都忙着应付暴走的乌洛蓝,也没谁在乎他一个兵的生死,他才能脱身的如此顺利。 好在救了一夜的火,许多士兵身上都是沾满了烟灰,再加上汗水,河水,几乎个个都成了泥人。张远扬这狼狈模样,在大军中倒是不显得突兀。 张远扬挠挠脑袋,笑道:“急着回来报信,也顾不上换衣服了。花姐姐既然不喜欢这个气味,就等我一会。我去梳洗干净了再过来话!” “还是算了吧!”他这明显的嘚瑟劲,花怜月已经猜到计划已经成功。不过没有听到他的证实,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忍不住第二次追问道:“到底如何了?” 张远扬不再继续卖关子,他笑着对她点点头,道:“很顺利,一切都按计划在进行!” 花怜月凝重的面容立刻舒展开了,她满意的点头道:“很好!乌洛蓝发现了羽元的真实癖好后,大概不会再有心情来寻我们的麻烦了!” 张远扬低低一笑,道:“那位大夏长公主被羽元哄骗了这么久,陡然看见那不堪入目的一面真是气昏了头,也不顾他们衣衫不整,抡起马鞭就是一顿没头没脑的乱抽。那情景,真的是热闹!” “你是她连羽元也一起打了?”花怜月先是惊愕,随即啧啧的道:“乌洛蓝手上功夫虽然不错,不过这里可是北冥大军,她只怕也讨不了好去。”虽然是为乌洛蓝担心,可她的语调极为轻快,透出的全是一股子幸灾乐祸。 “花姐姐,也有你料错的时候!”张远扬一屁股在桌前坐下,亲自动手倒了茶水,几口喝干了。才抹去唇边的水渍,压低声音道:“那宇文老将军因为怕羽元会在人前出丑,所以将跟过来的大多数人都喝退了,也就跟着几个贴身护卫而已。谁知乌洛蓝会突然发威,倒是弄了个措手不及。羽元他,他” 到这里,张远扬忍不住笑了起来。引得花怜月好奇心更加旺盛,一个劲的催促道:“别傻乐,那个羽元到底怎么了?” 张远扬笑够了,才抹着眼角的泪花道:“起来那个羽元还真的是情种,这个时候了,还要顾着阿喜不要被伤着。结果惹得乌洛蓝更加愤怒,于是在混乱中将船给弄翻了。船上俩人全都掉进了水里。你也知道那些芙蕖虽然好看,底下全是腥臭的烂泥,结果堂堂的北冥三皇子成了光秃秃的乌眼狗。” 张远扬描述的画面感实在太强,花怜月就算没有看见现场,光想想,也足以让她捂嘴咯咯笑个不停。 直到身后传来潇潇不自在的轻咳,花怜月才想起这屋里还有一个未出嫁的丫头,光秃秃这样形象而又透着三分猥琐的词汇,会污染了丫头的耳朵。 她忙递了个眼色给张远扬,张远扬却并未发现,他又兴冲冲的对潇潇道:“也多亏了你给的那包春药,居然是玉堆雪。只要一点点,就算是清心寡欲的老和尚,也会迫不及待的爬墙出去还俗!何况是精力旺盛的羽元,可算把他害苦了!” “什么是玉堆雪?”花怜月是好奇宝宝,当然会不耻下问。 张远扬犹豫片刻,却又不忍拒绝花怜月那双闪烁着求知光芒的眼眸,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 “这玉堆雪也是春药的一种,因为太过霸道,青楼中的老鸨们常用它来对付那些不肯就犯的女子。只要一点点,再刚烈的女子都会化成一滩春水,股股相叠可不就是玉堆雪吗。若是男人用了” “也会化成一滩水?”花怜月忍不住插嘴道。 张远扬呵呵干笑了两声,搓着手指,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昨夜我瞧见羽元他们那条船,整整晃动了一夜,直到蒙蒙亮,才平静下来。” “呸,真是恶心,你还不赶快拿清水洗洗眼睛,也不嫌晦气。”花怜月虽然是妇人,还是忍不住脸红耳赤的喝骂了几句。 张远扬笑道:“放心,因为怕惊扰了他们,我只是远远看着。加上那铺盖地的荷叶,也没看见什么不该看的,用不着洗眼睛。” 花怜月又笑了几声,忽然觉得不对头。她斜眼瞥着张远扬,怀疑的道:“你居然对这玉堆雪如此清楚,难道你以前也用过?” 张远扬瞬间涨红了脸,他梗着脖子叫屈道:“花姐姐,你可别胡。那玩意我认识,那是因为我族中喜欢逛青楼的后辈多,听他们吹嘘的多了自然也知道一些,可并不表示我用过。” 花怜月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的点头道:“别急,姐姐相信你!” 张远扬才舒了一口气,就听花怜月继续道:“不过你才十八岁,凡事还是要悠着些,那些虎狼之药还是少用,别年纪轻轻就把身子掏空了。 对了,我记得丹翠山庄里藏着几棵何首乌,都是有年头的,快成人形了。回去姐姐就把它们炖了,给你好好补补!” 这就是所谓的相信吗? 张远扬欲哭无泪,简直要望长叹。他咬着牙,恶狠狠的道:“不用了,你还是留着给我哥补吧!” 见张远扬一副又羞又恼,又偷眼去看潇潇的蠢模样,花怜月几乎要将眼泪笑出来了。她忍着笑拍着潇潇的肩头道:“如此来,此计能够成功,潇潇的功劳占了大半。” 潇潇原本隐隐发白的脸色在听了他们带颜色的对话后,早就变得通红一片,就连那对贝壳般圆润巧的耳朵都难逃燃烧的噩运,一片热辣辣的红。 她不安的揪着衣角,声道:“那包药粉是带我们来的信使塞给阿落的,因为阿落是我们中最漂亮的姑娘,信使想要她勾住三皇子。阿落曾经偷偷给我看过,不过我们都以为那只是寻常的。后来,阿落还没来得及用上那包药,就被乌洛蓝公主给杀了!” 昨日花怜月与张远扬商议如何让乌洛蓝能够亲自撞破羽元的奸情,潇潇就想到了这包药粉。既然它本就是为羽元准备的,用在他身上也算物尽其用。 更何况,只要能让乌洛蓝不痛快的事,她潇潇都会乐见其成。于是她忍着全身的疼痛回去一趟,从阿落的遗物中将这包药粉找了出来。 不过她并不知道这药粉效果如何,如今听张远扬这么一,她才知道那包药粉居然是极厉害的春药。她担心花怜月与张远扬会以为这不正经的药是自己所有,才会急切的解释清楚。 不过听张远扬的意思,闹了这么大动静,只是让乌洛蓝与羽元闹翻而已。对乌洛蓝来,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伤害。 潇潇忍不住有些失望,她眼中的仇人只有乌洛蓝,她只想看见她倒霉,而不是看见她发威。 张远扬见她情绪低落,只顾低着头想自个的心事。他不会安慰女孩子,不由将求助的视线投到花怜月身上。 花怜月心领神会,她伸手拍了怕潇潇的肩头,道:“不要着急,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乌洛蓝也不会一直这样嚣张跋扈下去。我也恨她,恨她逼死了我的朋友,所以昨夜我也为她安排了一场好戏。现在才是好戏正式开始!”她侧过头,视线透过帐帘的缝隙远远望了出去。 虽然她被软禁在此,走不出去,她却依旧在自救之余,努力让乌洛蓝焦头烂额。这是一点的利息,她会一点一点的亲手为邀月讨回公道。 在宇文老将军的保护下,羽元带着吓坏了的阿喜,狼狈的回到自己的大帐。 进了大帐,羽元就喝退所有护卫,他心翼翼的将怀中的阿喜安置在床榻上。他直起腰,刚刚转身就挨了宇文老将军好大一巴掌。 羽元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不可置信的道:“舅父,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宇文老将军吹着胡须,怒气冲冲的道:“我要打醒你这个色欲熏心的兔崽子。” 他指着羽元的鼻尖,不客气的呵斥道:“昨夜我们所有人都在拼命救火,你到好,居然只顾着搂着一个男人躲在外面风流快活。你是想做什么?是不想要江山大业了吗?” 羽元郁闷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将本就如同鸡窝般的发髻,抓得乱做一团。他也不明白,昨夜火势那么大,自己为何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他明明是忙活到亮,才因为倦极而沉沉睡去。 按不该是这样呀! 阿喜见羽元挨了打,哪里还躺得住。他忙从床上爬起来,跪在宇文老将军面前,央求道:“老将军要打就打我,是我昨夜心情不好,又怕公主她夜里再来找麻烦,才会唆使三皇子悄悄出去躲清静” 阿喜的话还没有完,宇文老将军已经抬起脚,不客气的踢在阿喜的心窝上。 将他踢得狼狈的滚出好远,老将军才瞪着眼睛,吹着胡须,恶狠狠的道:“当然要怪你,我好好的皇子,就是被你们这些不男不女的东西给带坏了。要不是因为你,昨夜怎么会找不到三皇子而军心大乱。要不是因为你,三皇子又怎么可能与大夏公主闹翻。要不是因为你” 宇文老将军步步紧逼,嘴里喷出的唾沫星子,喷了阿喜满头满脸。阿喜一脸惊惧的连连后退,晶亮的眸子中水波涟涟,似乎蕴含着无尽委屈。 羽元见了难免心疼,忍不住插嘴道:“行了,舅父你别再了,这些事怎么可以怪到阿喜头上!” 宇文老将军猛地回头,怒瞪着羽元,咬牙道:“当然不能全怪阿喜,这些事,你要背负上绝大多数的责任。” 羽元先是一愣,随即有些恼羞成怒。他虽然感激舅父全心全意的支持自己,却不表示他堂堂三皇子,要心甘情愿的受如此责骂与奚落。 宇文老将军却全然不惧的瞪着他,恨声道:“我不管,这个阿喜我必须带走。再将他留在你身边,乌洛蓝公主只怕再也不会回心转意了。” “她回心转意,也要看我答不答应!”羽元指着自己脸颊上新添的几道鞭痕,呲牙咧嘴的道:“您瞧瞧,还没成亲,她就把我往死里打。若是真娶了她,让她做了我的皇后,我要是想往后官纳几个人,还不得被她活活打死。” 宇文老将军眸子闪过一抹寒芒,他冷冷的道:“傻孩子,只要能够利用大夏之力,助你登上王位,就算封她皇后之位又何妨。历朝历代短命的皇后又不少。到时你大权在握,谁又敢管你的后宫是男人的下,还是女人得宠。” 姜不愧是老的辣,宇文老将军短短几句话,立刻将羽元安抚下来。 羽元本就是枭雄,怎么可能被儿女情长弄得英雄气短。他之所以如此激动,还是因为乌洛蓝一点颜面都不肯留给他。如今他满身鞭痕,还要想法子将那个泼辣歹毒的女人哄回来,想想就觉得无比憋屈。 当然,想要哄回乌洛蓝,阿喜是断不可再留在身边。羽元忍不住低下头,去望跪在地上的阿喜。 阿喜此刻抖着就像是筛糠子一般,却咬牙隐忍着身上的痛苦。因为羽元的保护,他其实并未受什么鞭伤。此刻行动不便,实在是因为昨夜羽元的热情,让他受伤不轻。 见羽元一脸为难的看向自己,阿喜努力挤出一抹笑容,乖巧的道:“三皇子,宇文老将军的极有道理。乌洛蓝公主对您还有大用处,您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就此与她闹翻了!” 羽元长舒了一口气,他抬手抚了抚阿喜的发顶,沉声道:“如此以来,只怕要委屈你了。” 阿喜此刻就像是纯洁无害的白兔,他羞涩的笑道:“三皇子不用为我担心,相信老将军他会给我安排个好去处。” 羽元垂下眼眸,掩盖了其中复杂的情绪。他很明白,乌洛蓝的怒火岂是那么容易平息的,除非是用阿喜的鲜血! 第二百三十七章 百口莫辩 这一刻,大帐内十分安静,静到每一个人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真的要将阿喜交给乌洛蓝解气吗? 羽元额角的青筋在一个劲的突突跳动着,他暗暗握紧了拳头。在对上宇文老将军带着失望的眼神时,他又不得不颓然的松开。 阿喜怯怯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眸中透出迷茫之色,似乎并不明白他们为何突然安静下来。 帐外忽然响起嘈杂之声,似乎有人在发生争执。羽元本就心情不好,听到那嘈杂之心,越发怒火上扬。他忍不住大声咆哮道:“谁在外面肆意喧哗,莫非是不想活了!” 帐外瞬间安静下来,看来他的虎须,暂时还是无人敢撩。 不多时,帐帘被人掀开,一个护卫大步走了进来。他对着羽元,宇文老将军拱了拱手,沉声道:“昨夜纵火之人找到了!” 羽元猛地抬头,眸中迸射出狠绝的阴戾寒芒。相对与乌洛蓝与阿喜,他更在乎昨夜那场大火。要知道烧掉的那些粮食可是他大军整整一个月的口粮。 没了这些粮食,将士们面对饿肚子的噩耗,整个军心已经开始浮动。没有这些粮食,他要围困新野城的计划就会落空。没有这些粮食,他羽元就得像丑一样,舔着脸去求助大夏王。 想到这些他心头就像有一把怒火在燃烧,若是放火之人此刻在他面前,他一定会亲自动手将此人给活剐了。 宇文老将军同样对纵火之人满心愤慨,他立刻出声询问:“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 羽元冷哼一声,道:“不用猜,必定是我那几位好哥哥的杰作。” 护卫面上露出一丝复杂之色,他犹豫片刻道:“此人身份有些特殊,不过他已经被带至帐外,请三皇子详加审问。” “已经在帐外了?好,好,好”羽元连了三声好,他转身大步走到居中的桌案后坐下,随即狞笑着道:“那就将人押进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不怕死的,敢如此陷害我!” 护卫嘴角抽了抽,道:“此人不能押解,是抬过来的!” “抬过来的?” 羽元与宇文老将军皆是一愣。 护卫知道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他索性扬声道:“将人抬进来!” 话音刚落,帐帘再次被狠狠掀开,一窝蜂的进来不少人。羽元扫了一眼,立刻下意识的蹙紧了眉头。因为打头一位,正是怒气冲冲的乌洛蓝。 在她身后簇拥着几个面带怒色的大夏护卫,再后面进来的才是北冥将士,。他们果然抬着一个人,正是昨日被三十军棍打断了双腿的阿庆。 别看进来的人不少,他们却自然分成了两派,一左一右站在羽元面前,明显呈现出对峙的局面。 羽元与宇文老将军对视了一眼,他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不是抓住了纵火之人吗,怎么进来的却是乌洛蓝与她的护卫? 羽元皱了皱眉,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抓住了纵火之人吗,人呢?” 先前进来禀报的护卫立刻一抱拳,随即指着躺在担架上的阿庆道:“三皇子,躺在地上那位就是纵火之人,咱们弟兄从他的床榻下搜到了放火用的黑油。” 他一偏头,立刻有人上前,将几个瓦罐摆在羽元面前。 “三皇子请看,就是这些!” 羽元随手拿起一个瓦罐仔细看了看,就见罐身上还烙着表示他身份的图腾,确实是军中之物。只是里面早就空空如也,只在罐底还残留着几滴黑褐色的液体。 这种黑油不但粘稠且气味刺鼻,虽然不能食用,却极易点燃,所以一直都是用来做点火的引子。 因为它易燃的特质,军中的黑油由专人保管。想要领取,还得经过军需官首肯,而且每次只能领的一瓶。如此心谨慎,就是怕发生这样的失火事件。 面前这些瓦罐若是装满了黑油,将整个军营烧了都是绰绰有余。羽元放下瓦罐,看了看面色难看的乌洛蓝,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阿庆,心中却有些怀疑。 不管怎么,这些黑油气味十分刺鼻,就算是只剩下几滴也十分难闻。而它们就摆在阿庆的床榻底下,若是他毫不知情,却是不可能的。 难道真的是阿庆暗恨自己打断了他的腿,所以让人烧了粮仓泄愤?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羽元望向阿庆的眸光渐渐变得冰冷。 阿庆虽然双腿不能行走,却勉强支撑着坐了起来。被羽元这样冷冷扫过,他立刻暗生警惕。很明显,羽元已经怀疑上他了。 阿庆倒是不怕死,却怕羽元会因此迁怒到乌洛蓝身上。他忙忍着疼痛辩解道: “三皇子明察,虽然那些瓦罐是在属下的床榻下找到的,可是属下昨夜因为伤处疼痛,请军医开了副安神药,所以一直在昏睡中。 加上昨晚所有人都赶去救火了,若是有人趁机想要陷害属下,别藏几只瓦罐,就是藏一堆刀剑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乌洛蓝也按耐不住脾气,抢先道:“昨夜我的人也跟着一起在救火,你可不能因为几个空瓦罐,就诬陷咱们是纵火之人。再阿庆他的腿都被你打折了,怎么可能跑去纵火。” 乌洛蓝虽然气急败坏,还是知道事情的轻重。纵火焚烧粮仓可是大事,她不能平白背上这个黑锅,所以必须将罪名先撇清了。 “既然阿庆对此事一无所知,那就请问公主,这些装黑油的瓦罐为何会藏在他的床榻下。还有,里面的黑油又去了哪里?” 最先进来的护卫,因为奉命调查纵火事件。如今最大的嫌疑人就在眼前,他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乌洛蓝翻了个白眼,趾气高扬的道:“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来质问我!” 护卫并未被她吓到,他不卑不亢的道:“属下自然不敢冤枉了公主,于是特意去军需官那边查看了记录。昨夜只有公主身边的人去取过黑油,随后就有六罐黑油平白消失。 没过多久就是粮仓发生大火,全是黑油燃烧后的特殊气味,然后装黑油的瓦罐又在阿庆的床榻底下找到。种种疑点,还需公主对咱们三皇子解释清楚才好。” 他这番话就差没有明着指出乌洛蓝就是纵火的主谋了。 乌洛蓝冷哼一声,道:“这些能明什么?军需官是我的人偷走黑油,我也可以是他监守自盗。反正都是红口白牙,顺嘴一而已。 除了这几个空瓦罐,你们还能拿出什么证据来?可有人亲眼看见我的人搬运黑油?或者有谁亲眼看见我的人跑到粮仓纵火? 若是没有,你就闭上嘴,别急着往本公主身上扣罪名。我也可以是你们怕承担失职的罪名,所以想要陷害本公主。对了,还有一事请诸位别忘了,那些粮草有一部分还是从我大夏运来的” “好了,住口!”眼见乌洛蓝越来越激动,出的话也越来越不中听,羽元不得不沉声打断了她。 他耐着性子道:“现在是要找出纵火之人,而不是互相怀疑攀咬。” 他又望向那名护卫,严厉的道:“公主与大夏王一直是我羽元坚定的盟友,断然不会做出此等自毁城墙的蠢事,没有切实证据全是猜测之言,就不要老揪着不放。若是因此让真正的凶手逃脱了,才是得不偿失!” 护卫无奈的一抱拳,回了一声“是!” 虽然目前的一切似乎都在指向乌洛蓝,羽元却依然心存怀疑。因为他始终认为,乌洛蓝并没有纵火的理由!加上他也存心想要挽回与乌洛蓝的关系,自然也有意偏帮着她话。 乌洛蓝的神色也稍稍平静了些,毕竟羽元没有因为先前那些烂事失了理智,还是在帮着她话的。 而且她明面上一直理直气壮,心中多少有些发虚。因为她的确是动了纵火的念头,虽然针对的是花怜月。可真要细究起来,还是有许多蛛丝马迹可寻。 如今元哥儿明摆着帮她话,她先前的委屈,郁闷,愤怒立刻消散了不少。 她狠狠瞪了躲在一旁不敢出声的阿喜一眼,定然是这个贱人勾引的元哥儿,只要将他打发了,一切都可以恢复原状。 在她怨毒眸光的注视下,阿喜瑟缩了一下,忙低下头。 哼!乌洛蓝不屑的移开了眸光。 羽元见乌洛蓝不再乱发脾气,也长舒了一口气。他刚想让人将阿庆抬走,帐帘再次被人掀开。 “三皇子,属下清理被烧的粮仓时,在附近发现一具穿着夜行衣,像是被烟火呛死的尸体。尸体身上还藏着状黑油的瓶子,经辨认,此人是乌洛蓝公主身边的护卫阿金。” “三皇子,有人在战船的底部发现大量沾染了黑油的棉布。经查,那些棉布是大夏特有的织物。整个大军,只有乌洛蓝公主与她带来的人,穿着这些棉布制成的服饰。” 羽元的脸色渐渐发青了,看向乌洛蓝的眸光由怀疑变成了痛恨。亏他还一直给这个女人找理由,看来还是自己太傻了。这个女人疯起来,还真是什么都做的出来。 “不可能,这不可能!”乌洛蓝被羽元冰冷的眸光刺激到了,忍不住尖叫起来:”阿金要去烧的是姓花的贱人,绝对不是粮仓” “公主!”阿庆急急打断了她,却还是晚了。 乌洛蓝也猛地住了嘴,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是失言了。 羽元双眸闪烁着寒芒,没有急着发火,他的嘴角甚至还带着一抹笑意。只是这没有到达眼底的笑意,让人看了心中有些发怵。 他一字一顿的道:“原来火还真是你放的,你这个女人怎么可以如此歹毒,烧了粮仓还不算,居然还想烧了我的战船。”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乌洛蓝除了没有,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她也不明白,阿金是奉命去烧花怜月的,为何会倒在粮仓附近。那些棉布不算珍贵却是她穿习惯的,所以随身带了不少。阿金也是随手取了,准备作为火引子的,为何会出现在战船里。 如今这桩桩件件,居然全成了指向她是主谋的铁证。而看此刻羽元一脸铁青冰冷的模样,明显是相信了。乌洛蓝忽然觉得心中一阵委屈,这种百口莫辩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 “公主烧了我的粮草,难道就没有什么解释吗?”羽元冷冷的,称呼也由蓝儿变成了公主。 “元哥儿,你不要这样!”乌洛蓝放软了语调,辩解道:“我真的只是想要烧死那个贱人而已,并没有想过要动你的粮仓。你想想,我也没有理由去烧你的粮草与战船” 一直怯怯躲在一旁的阿喜,忽然声的道:“昨夜三皇子不是惹公主生气了吗” “阿喜,你在胡什么!”乌洛蓝愤怒的打断了他,因为她看见羽元的双眸已经慢慢眯起,看来他是将阿喜的话听进去了。 情急中,她忽然灵光一现,急急的道:“一定是那个姓花的贱人,她察觉到我想对付她。所以将计就计的陷害我。元哥儿,你可不要上当呀!” “哼!”对于她的辩解,羽元已经丝毫不信,他冷冷的道: “记得我再三跟公主过,贤王夫人对我还有用处,希望你不要一直针对她,原来公主从来没有将我的话放在心上过。也怪我对公主太过纵容,才会发生这样的祸患。” “元哥儿,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一切都是那个贱人的错。”乌洛蓝被他训斥的恼羞成怒,忍不住跺着脚尖叫道:“你若是不信,不妨将她叫来对峙。” “公主,我不是个傻子。”羽元冷笑道:“贤王夫人大病初愈,又是孤身在此,她如何做下这些大事。” “傻子,你就是傻子。宁可相信别人,也不相信我。”乌洛蓝气急攻心,已经是口不择言,蛮不讲理。 羽元头疼的捏着额角,他虽然需要大夏,也需要乌洛蓝的帮助。可乌洛蓝性子狭隘阴毒,实在太难掌控。留她在身边,已经是弊大于利。 他真的怕下次再惹她不高兴,她会暗中一把火将自己给烧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翻脸 羽元冷着脸,隐隐发红的眼眸,却泄露出他已经在暴怒的边缘。 乌洛蓝梗着脖子,毫不示弱的大声道:“元哥儿,以前我什么你都相信的,如今有了这个阿喜,我在你心中就成了纵火烧毁粮仓,企图破坏战船的恶人吗?既然你已经不相信我,我就回大夏去,此生再也不会踏上北冥的土地。” 她已经使出了杀手锏,每次羽元惹怒她,他就要回大夏去。羽元必定会服软,尽好话劝她回心转意。而这一次,她却注定要失望了。 羽元抬起眼眸对上她,眸中却是让她感到陌生的冰冷与厌恶。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缓缓道:“公主在北冥待的时日的确是太长了!” 宇文老将军在一旁猛的咳嗽起来,他有些担心的叫道:“三皇子!” “不用了!”羽元毫不迟疑的抬手打断了他,宇文老将军深知羽元的脾气,话既然已经出来,必定是经过一番考量的,就绝对不会再收回。他叹了一口气,终究是沉默了下来。 乌洛蓝不敢置信的瞪着他,似乎不相信他居然会出如此冷心冷肺之言。 她的胸口一片冰凉,这就是她认定的夫君,这就是她认定的完美男人。 她为了他付出那么多,几乎将一颗心全部扑在他身上。结果却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将她如抹布般丢弃。 乌洛蓝此刻心中充满了恨意,她的身躯开始微微发抖,眸中满是濒死的绝望。 “来人!”羽元却不再看她一眼,他叫来了护卫,不客气的吩咐道:“你们几个去帮乌洛蓝公主收拾行装,务必要在午时前,将她送出大营。” “是” 乌洛蓝恼恨到了极点,听到羽元的话后,她猛地抬手,一巴掌狠狠掴在他的脸上。这一巴掌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道,将羽元的脸扇得侧向一边。 随即她反手又是一巴掌,岂料指尖刚刚碰到他的面皮,手腕却被羽元一把抓住。 周围人见势不妙,纷纷抽出身上的刀剑围了过来。乌洛蓝的护卫因为靠的最近,率先将二人团团围住。羽元的前胸后背都被闪着寒芒的剑尖指住。 而闻讯赶来的北冥将士也纷纷拿出武器,将大夏护卫团团围住。 如此以来,羽元与乌洛蓝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结结实实。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所有人都是剑拔弩张。 羽元与乌洛蓝却完全无视周围的变化,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 乌洛蓝幽幽望着他,眸中光芒尽失,如同死了般阴暗深沉。 他舔了舔嘴角,感觉到里面甜腥的血腥气。他侧头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沫。 随即漠然道:“这一巴掌就当是我还给你的,以后我们两不相欠。我祝你一路顺风,早日回宫一家团圆。” 好狠的男人呀!轻飘飘的两句话,就想将他们的过往全部抹杀。 乌洛蓝感觉胸口似乎被插入了一把看不见的利刃,将她心口剜的血肉模糊,痛彻心扉。 这种深入骨髓的痛,比先前撞见他的丑态时的被背叛感,更加难受百倍。 乌洛蓝的眼角不受控制的抽动着,慢慢的,她脸上居然浮现出一抹飘忽却诡异的笑容。 她手腕动了动,羽元就势松开她。她收回手,一边揉着被捏疼的手腕,一边咬牙切齿的道:“羽元,记住,你欠我的,永远的还不清。” 她猛地转身,对围着自己的北冥将士怒喝道:“谁敢挡本公主的道?都给我滚开!” 将士们被她浑身散发出的冷厉所慑,纷纷让到两旁。乌洛蓝头也不回的穿过人群往外走去。她的护卫们也纷纷收了刀剑,追了上去。 在一群魁梧高大的男人中间,乌洛蓝的背影显得格外单薄柔弱。就像是即将凋谢的雏菊,惹人心生怜惜。 宇文老将军连连跺脚,不可置信的对羽元道:“你真就这么赶她走了?也不怕大夏王怪罪下来,不再给咱们提供粮草与兵器?” 羽元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自信满满的笑容。他大声道:“怕什么,昨夜烧毁的粮草只是一部分,我还有大批粮草兵器藏在银川城中。咱们不用靠大夏,也一样能得北冥的下。” “三皇子威武,三皇子威武” 四周立刻响起将士们兴奋的欢呼声,宇文老将军楞了一下,随即也笑着连连点头。只是他的眼底的忧虑,泄露出他并不相信羽元的豪言。 待所有人都退去后,大帐终于恢复了寂静。一直缩在一旁不敢出声的阿喜终于慢慢靠近羽元。 羽元正单手支着额头,闭目养神。此刻的他头疼欲裂,虽然选择与乌洛蓝决裂并不是一时冲动,接下来的事却还需要细细绸缪。 就在他凝思苦想时,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抚上他脸上的肿胀之处,迟疑片刻,开始熟练的揉捏起来。 羽元“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只手如受惊的兔子般,想要缩回去。羽元却闪电般伸出手,捉住了他的手腕。 轻轻吻了吻细长的指尖,他睁开眸子对惊惶未定的阿喜道:“方才没吓着你吧?” 阿喜摇摇头,轻声道:“没有!” 咬咬唇,他不安的道:“真的就这样让乌洛蓝公主走了吗?如果大夏王责怪起来,该怎么办?” “傻瓜!你还用空担心我,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羽元再次细碎的在他手背上印下几个亲吻。才对一脸疑惑的阿喜道:“乌洛蓝绝对不会就这样乖乖离去,领走前她必定会给我留下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什么意思!”阿喜眨眨眼,似乎并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羽元长叹一声,并未回答他的疑问,而是站起身拖着阿喜一起躺倒在床榻上:“昨日一夜未眠,趁着现在无事好好休息。” 他的胳膊,大腿全都不客气的压在阿喜身上,阿喜挣脱不得,只等乖乖顺势躺在他身边。 羽元已经倦极,于是慢慢闭上眸子。 阿喜一时半会睡不着,他绞着衣角,声问道:“我记得从银川城出来时,特意放了一把大火,将整个城池都烧的差不多了,怎么还有粮食藏在里面?” “傻孩子!”羽元闭着眼睛,将他搂紧了些,含含糊糊的道:“银川城的粮食都被我们搜罗一空,怎么可能还有粮食藏着。” “那你方才又那么?”阿喜越发糊涂了。 “你傻你还不高兴!”羽元睁开眼睛,轻笑两声道:“藏在银川城只是暂时安抚那些将士而已,免得他们以为要饿肚子而军心不定。 毕竟银川城距离我们最远,就算真的有粮食送来,也得一个月以后。这段日子刚好可以让我好好筹谋一番。” 阿喜这才了悟,不禁一脸佩服。只是他也意识到羽元大军是真的缺粮食了。看来以后要饿肚子了,他不由长长叹息了一声。 羽元就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听到他的叹息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他伸手拍了拍阿喜的脑袋,就像是拍心爱的宠物,安慰道:“别怕,饿不着你,别忘了贤王夫人还在我们手上。 她如今可是我的贵客,昨夜被烧掉的粮食,我还指着她给我弄回来。算日子,东秦的贤王殿下应该快到了” 阿喜闻言不由轻笑道:“就知道你鬼主意多!” 羽元得意的笑了几声,重新闭上眼睛,道:“别话了,趁着现在无人叨扰,赶快休息一会!”他话声音越来越粘稠含糊,似乎快要进入梦乡。 阿喜也微笑着闭上眼睛,迷糊中耳边却传来羽元的叮嘱:“这两你都不要单独出大帐,要去哪里都要叫上护卫跟着,记住了吗?” 阿喜不知他是何意,于是随意的“嗯”了一声。 片刻后,他又猛地睁开眼睛。阿喜终于想起羽元曾经提醒他,乌洛蓝会展开报复。 再听羽元如此交代,已经很明显,乌洛蓝想要报复的对象必是自己无疑。 阿喜身子剧烈的一抖,就觉得一股子寒意从他的背后直往上冒。 乌洛蓝气哼哼的回到自己的大帐,护卫们则开始手脚不停的收拾行装。 毕竟羽元给的时间不多,此刻距离午时只有大半个时辰而已。若是让人来赶,就真的连最后一丝脸面都没有了。 果真午时一到,就有北冥将士前来催促,还真是迫不及待。 乌洛蓝冷哼一声,也没有一句废话,抓过桌案上的残梦剑起身大步出了帐篷。 帐篷除了十几匹马外,还有一辆特意为阿庆准备的马车。一名护卫对着乌洛蓝一拱手,道:“公主,时辰已到,请立刻启程吧!” 乌洛蓝冷冷瞥了他一眼,手猛地一挥,已经一鞭子狠狠抽在那名护卫的脸上。 护卫触不及防被抽了个满脸开花,他下意识的捂住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乌洛蓝冷笑一声,翻身上马。她居高临下,看了一眼捂脸惨叫的护卫,又看了看周边敢怒不敢言的北冥将士,冷声道:“告诉你们三皇子,今日之辱我记下了。日后有机会,我会与他在战场上见!驾” 她狠狠一鞭子抽下去,一路也不知踢翻了多少碍事的物件,就这么硬生生的闯了出去。 很快,一行人就离开了大军驻扎的山谷。直到已经看不见迎风飘扬的旗帜,乌洛蓝才猛地拉住缰绳,停了下来。 “公主?”坐在马车里的阿庆掀开车帘探出头,不解的询问道:“为何突然停下不走了?” 乌洛蓝一直阴沉的脸居然露出一抹微笑,她伸手将耳边的乱发抿到耳后,抬眼望着远处苍翠的山脉,奔腾不息的新野河,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公主!”阿庆不安的再次唤了一声。 乌洛蓝回头望向他,道:“还没有谁在如此戏耍了本公主后,还能全身而退的。” 阿庆一惊,他挣扎着坐起些,担忧的道:“那个羽元的确是可恶,可毕竟这里是他的地盘,又是在千军万马之中。 就咱们几个人就能够算伤的了他,只怕也不能护着你全身而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公主心中再不忿,也不能意气用事,还是要等到合适的机会。” “谁我要找羽元报仇了?”乌洛蓝咯咯一笑,眼中闪烁着戏虐残忍的光芒。 她回头望向远方,扬声道:“最好的报复其实不是要他的命,而是夺走他最在乎的东西,让他生不如死。” 阿庆盯着她纤瘦的背影,眸中满是要溢出来的宠溺,他柔声道:“公主有何打算?” 他知道自家公主并不是没有筹算的无脑之徒,出这话,必定心中有了打算。 乌洛蓝微微一笑,道:“我只要三样东西,那个阿喜的命,花怜月的眼睛,还有他制造战船的图纸。” 虽然她脸上带着笑,胸中的怒火却是憋闷了许久,这句话几乎是从她的牙缝中挤出来的。” 阿庆不愧是跟随了她多年的心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羽元不是喜欢男人嘛,喜欢权势嘛,喜欢最终的胜利嘛! 杀了阿喜等于是夺了他的心头爱,挖了花怜月的眼睛等于为他结下贤王这个死仇,得到他战船的图纸再交给他的对手,就等于将他最重要的底牌泄露出去。 如此以来,他羽元再想成为北冥之主,已经是痴人做梦。 半个时辰后,几个护卫换上了北冥士兵的军服,骑着马飞快的离开乌洛蓝的车队。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乌洛蓝暗中握紧了拳头,连连冷笑。 羽元,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既然你要如此无情,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她一扬手,厉声道:“找个僻静之处休息,等候我们的弟兄们凯旋而归!” “是!” 众人纷纷下马,开始寻找休息之处。忽而有人指着远方道:“公主,你看,那边来了一队人马!” “有人来了?” 乌洛蓝心头有些疑惑,她端坐在马上极目远眺,果然看见有一队人马正顺着新野河飞驰而来。可惜乌洛蓝眯着眼睛看了半,却依然没有看出那些人的来历。 只能看出他们人强马壮,进退极有分寸,明显是一队受过严格训练的精兵。 第二百三十九章 刺客 用过午膳,花怜月独自待在帐篷里休息。她半倚在床头,手指在床板上轻轻叩击着。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只有在思考某些难解的问题时,才会下意识的做这个动作。 她却没有注意到,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轻轻的将帐篷划开,一根青色的竹管心翼翼的从缝隙中伸了进来。 随即,从竹管里喷出一丝淡薄的白烟。白烟很快就帐篷中消散了,一股几乎可以忽略的香味却在帐篷中悄然浮现。 这股香味带着淡淡的甜味,与女人身上的脂粉香极为相似,所以很容易被人忽略。 没过多久,花怜月开始不断的打起哈欠。她用手背使劲揉了揉眼睛,不一会,就揉的一双眸子水雾迷蒙。 又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花怜月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困倦击倒。 她懒洋洋的散开发髻,抚了抚耳际巧的吊坠,才软软的躺了下去。不一会,寂静的帐篷中响起她细微的鼾声,显然已经沉睡过去。 帐帘无声无息的被掀开,一个穿着北冥士兵服饰的男人瞒过外面的守卫士兵,大摇大摆的闯了进来。 进到帐篷内,他立刻用衣袖捂住口鼻,眸光迅速的扫视了一圈。 如他所愿,除了床榻上枕着瓷枕,腰腹间搭着薄毯,睡得正香的女子外,帐篷中再无旁人。 他嘴角一勾,露出一抹狰狞得意的微笑。 男人蹑手蹑脚的靠近床榻,却见榻上的女子即使在睡梦中似乎也不得安宁。 她虽然双眸紧闭着,却眉心轻蹙,长长的睫毛不时轻轻颤动,在她带着乌青的下眼睑处投下了半圆形的阴影。 男人的眸光阴狠的在花怜月薄薄的眼皮上滑过,自家主子了要她的一双眼睛,他就不能割了她的耳朵去。 男人慢慢举起手中的利剑,闪着寒芒的剑尖对准了那双依然紧闭的眼睛,只要轻轻一剑,他此行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 他甚至伸出手,欲捂住花怜月的口鼻,免得她在双眼被挖的剧烈疼痛后,会发出惨叫而暴露他的行踪。 可惜他计划的十分完美,却终究因为轻视对手,而付出代价。 比划间,他惊诧的感觉得手中的剑变得越来越沉,让他几乎掌握不住。视线也开始模模糊糊,眼前原本如待宰羔羊般躺着的女人,居然出现了诡异虚幻的重影,似乎有好几张脸同时在他眼前晃动。 主子给的药怎么会这么厉害,自己似乎也中招了!男人用力的甩甩脑袋,想让已经如浆糊般沉重的脑袋清醒一下。 不能再迟疑了,否则倒霉的会是他自己。 男人的呼吸逐渐加重,他用颤抖的双手紧握住剑柄,剑尖对着榻上之人的虚幻人影,用力挥了出去。 没有飞溅起的温热鲜血,没有凄厉的惨叫。男子用力晃着昏沉的脑袋,疑惑的往床榻上看去,却惊愕的发现榻上之人已经缓缓睁开双眸,冲着他露出一抹微笑。 可惜这个如春光灿烂般的笑容,在男人的眼中却如见鬼般惊悚。 可惜他还未做出反应,花怜月已经不客气的将一直暗藏在薄毯下的长剑用力刺出,薄刃化成寒芒瞬间从男子眼底划过。 因为药物的作用,男子的反应已经变得极为迟钝。半响后,他才感觉到身子渐渐变得虚软无力,一股股温热的暖流从他的腹部不断的涌出。 男子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经不受控制。 他无力的跪倒在地,用尽全身力气,才艰难的伸手在自己腹部抹了一把,再颤抖着将手移动到眼前。他惊愕的发现手掌上是大片刺目的猩红,原来那股暖流,是从他体内流出的鲜血。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受伤的会是自己?男子迟钝的大脑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这个问题他也永远得不到答案。 花怜月早已经利落的翻身从床榻上坐起,她不客气的将剑狠狠的抽出。 那个男子跪在距离她床榻还有二步远的距离,在花怜月抽出剑身的瞬间,伤口处的鲜血狂涌而出,随即他噗通一声仰面栽了下去。 身子剧烈的抽搐几下后,立刻生机尽失。 男子倒地的声响并不大,却让花怜月受惊般眯了眯眼睛。她慢慢站起身,往前走了一步,男子身上的鲜血如溪般蜿蜒流出,很快在尸身下汇集成洼。 “哼,就知道乌洛蓝不会这么乖乖离去,没想到她落魄到如此地步,还想着找我麻烦!”看清男子的面貌后,花怜月长舒了一口气后,不得不发出这样的感慨。 虽然他身上穿的是北冥将士的衣裳,花怜月却一眼认出他是乌洛蓝的心腹护卫。因为他曾经追随乌洛蓝一起潜入东秦,也是掳走花怜月的帮凶之一。 花怜月挑挑眉,摸了摸耳边已经轻了不少的空心坠子,后怕的喃喃道:“还好双从唐七那搜刮了不少救命的宝贝,否则今日还真有些棘手。” 原来在察觉有人在自己帐篷中偷偷施放迷-药后,花怜月将计就计,不动声色的抽出耳坠的芯子将里面的东西释放出来。 这对耳坠出自唐门,里面的东西有多霸道,不用脑袋想也知道。也亏花怜月体质特殊,是百毒不侵的怪胎,才会对唐门出品有着免疫力。 这样的东西其实双送给她不少,被掳那日除了这对加料的耳坠,其实还有一支暗藏剧毒的发簪。 可惜混乱中那支发簪丢了,她身边只剩下这对耳坠。 这可是最后一样能够保命的玩意,花怜月不敢大意,一直就这么随身携带着,今日才算派上用场。 起来,这个倒霉的刺客也算是功夫不错的,才能靠近她的床榻。若是普通人,基本上是一闻即倒。 花怜月皱了皱眉,用剑尖划开尸体的外裳,将他的随身之物全部弄了出来。她正在细细翻看这些物件,却听到帐篷外响起细微的脚步声,听这熟悉的声音,应该是潇潇回来了。 花怜月立刻扬声道:“潇潇,站住!先不要进来。” 潇潇虽然听见了花怜月的呼喝,却同时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从帐篷里飘出来。 潇潇大惊,知道里面的一定是出现了意外。她想也不想,一把掀开帐帘,大步闯了进去。 谁知才走了一步,她就双眼一翻软软的倒了下去。好在花怜月早有准备,及时伸手接住了她软倒的身子,才没有让她的脸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花怜月心的将她的身子放好,然后望着她紧闭的双眸,苦笑着摇头:“真是个死心眼的傻丫头!” 可惜用完午膳后,因为换了一轮新的士兵把守,张远扬不敢再如前两日那样招摇,免得引起他们的怀疑,于是他与他的同伴都躲到了别处。 原本是让潇潇通风报信的,可惜如今连潇潇也被迷翻了,花怜月一时半会也没法与张远扬联络,商量下一步的对策。 如今帐篷里无缘无故的多了一具尸体,又寻不到张远扬帮忙弄走,注定是会被那些北冥人发现。 花怜月寻思片刻,索性将自己那把宝剑藏好,又将刺客掉在地上的剑捡起,顺着尸体上的伤口插了进去。 她用的宝剑是张远扬特意留给她防身的,若是被羽元发现了,必然会猜到她身边隐藏着帮手。 花怜月毕竟做过捕快,消灭可疑证据,对她来就像是游戏般轻松。只不过以前她是要从蛛丝马迹中找证据查凶手。 到了这人命如草芥的战场上,她却是藏证据,隐藏自己凶手的身份。 做完这一切,花怜月才用衣袖捂住口鼻,做出惊慌之态,然后一把将帐帘掀开。 她如受惊的兔子般跑了出去,当然,也意料中的被外面的士兵拦住。士兵们也闻到了越来越浓郁的血腥之气,不过他们却没有潇潇那么敏锐。 毕竟这是一支经过数场大战的军队,血腥气是伴随他们最久的气味,他们几乎可以免疫了。 几根长枪挡在花怜月面前,领头的士兵不客气的道:“夫人,未免误伤,还请退回帐篷!” “还怕误伤?”花怜月双手紧紧抓住身前的枪杆,面带怒容,冷声喝道:“我的帐篷里出现了刺客,我方才差点连命都保不住了,还怕什么误伤!” “刺客?什么刺客?”士兵面露愕然之色,显然也被吓了一跳。 花怜月不客气的用食指戳着他的胸口,厉声道:“这个我要问你才对,他身上穿的可是与你一样的衣裳。你们三皇子呢?带我去见他,我倒要问问他是什么意思。 想要我的命,一把刀即可。不用他动手,我也可以自行解决。他却鬼鬼祟祟的弄个刺客来暗杀,是想让我死的不明不白吗?” 士兵们皆是一头雾水,领头那位最先反应过来。他一拱手,道:“夫人不必着急,待我先去瞧瞧!” 他有些不相信花怜月的话,既然是闹刺客,必定会有一番打斗。他们守在外面,只有十几步的距离,不可能一点声响都没有察觉。 花怜月冷笑一声,道:“去瞧吧!尸体就在里面。”她身子盈盈转动,很快让到了一边。 “你,你,还有你,跟我一起进去。” 眼见几人毫无防备的进入帐篷,花怜月在后面连连冷笑。果然不出她的意料,片刻功夫,里面就响起扑通扑通的重物落地声。 花怜月这才惊叫道:“糟了,糟了,我忘了告诉他们帐篷里全是那刺客弄出的迷烟!” “夫人!”留在外面的看守士兵,原本被这几声闷响弄得紧张万分,听了花怜月的话后,个个都是苦笑连连。 其中一人咬牙道:“这么大的事夫人都能忘记,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呀!” 花怜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我才经过一场暗杀,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惊慌之余,忘记一些事,又有什么奇怪的。难道你们上了战场,就能时刻保持清醒吗?” 这话虽然有些强词夺理,却将他们怼的无话可。 只是花怜月已经明里面全是迷烟,他们也不敢贸然闯进去。好在他们的责任只是负责看守花怜月,如今本人就在眼前,倒是不怕她暗中耍什么花样。 于是剩余人中年纪最大的那个对身边的同伴道:“你速将此事禀报给三皇子知道!” “是!” 眼见那名年轻士兵迅速跑向羽元的中军大帐方向,花怜月勾唇露出一抹冷笑。 唐门特制太过霸道,散去也需要一段时间。这样来回一折腾,帐篷中剩余的气味也该散的差不多了。到那时,大概也没人能够分辨出,里面其实有两种迷烟的气味。 羽元果然来的很快,听闻花怜月遇刺,他吃惊之余立刻想到是谁的杰作。 真起来,他虽然对女子不感兴趣,却对乌洛蓝的秉性了若指掌。大概她也是这个世上,他唯一认真研究讨好过的女子,没有之一。 虽然与爱情无关,只是单纯的利用,却也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 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地上那具尸体的面容他十分熟悉,是乌洛蓝的心腹之一。 据此人的功夫不错,与阿庆一样,以前也是大夏王的亲随,后来才被赐给乌洛蓝成为贴身护卫。 因为这个特殊的身份,加上乌洛蓝的信任,此人对上羽元时,也不算有多恭敬。 乌洛蓝将他派出来暗杀花怜月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样一个人,暗杀失手也就算了,为何会惨死在此? 难道花怜月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无害与安静?想到这里,他的眸子立刻阴沉下来。 羽元最讨厌这种不受掌控的感觉,他最后选择放弃乌洛蓝,其实也是因为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不管他对乌洛蓝再了如指掌,却依然掌控不住她。 当然这也与乌洛蓝显赫的身份,还有骄纵的性子有很大关系。 比如现在,他猜到乌洛蓝不会甘心灰溜溜的离开,总要给自己惹些麻烦才会解气。于是他给阿喜派上贴身护卫,给花怜月撤换看守的士兵。当然,还有一些别的举措。 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出了这样的状况。 花怜月见他神色变幻莫测,于是冷哼一声,开口道:“三皇子,现在这情形难道你就不想解释一二?这刺客” 羽元忽然展颜一笑:“夫人莫非记性不好?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提醒夫人一下。面前这人” 他蹲下身子,将尸体的脸扳向花怜月站立的方向,气定神闲的道:“夫人看清楚了,这个刺客几前随乌洛蓝公主一起,从东秦将夫人请来。夫人与他们相处了这么些,不会这么快就忘了,认为他是我的人吧?” 花怜月闻言不由一滞,她怎么把这个茬给忘了?羽元那么精明,怎么会猜不到自己其实认出这名刺客的来历。 花怜月有些憋屈的摸了摸鼻子,,眸中闪过一丝狼狈。 第二百四十章 往事如烟 羽元微微眯着眼睛,花怜月见他暗沉的眸子里,全是怀疑的味道,她立刻抢先道:“不管怎么样,我方才若是真的发生什么意外,贤王都会将这笔账记在三皇子头上。这个道理三皇子明白,乌洛蓝应该更明白。” 羽元嘴角一抽,忍不住苦笑。是呀!乌洛蓝虽然一直表现的横冲直撞,像是被宠坏的刁蛮公主。实则她若是没有心机,又怎么可能在生母早逝后,还能从后宫的所有公主中脱颖而出,得到大夏王的重用。 何况从一开始她就没想放过花怜月,如今又与自己彻底闹翻了,行事自然越发肆无忌惮。 羽元轻咳一声,道:“夫人只管放心,我会吩咐下去加强对夫人的保护,这样的事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羽元,花怜月都不知道,此刻他们嘴里的刁蛮公主,此刻正紧紧盯着眼前的男人,通红的眸中全是不可置信:“你你敢杀我,你居然敢杀我”她的双手紧紧抓住锋利无比的剑身,鲜血一滴又一滴的从她的指缝中滴落。 “公主”不远处传来阿庆撕心裂肺的凄惨呼叫,随着一声闷响,阿庆的叫声戛然而止,就像是被人突然折断了喉管。 “我为何不敢杀你?”站在她对面的男人漠然道:“此处人迹罕至,你的手下已经被我的人全部绞杀。离开他们的保护,你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在你眼中,所有人都是可以任你屠杀的羔羊,如今你也该尝尝任人鱼肉是什么滋味。” 男人的唇边露出一抹残忍的狞笑,他不顾乌洛蓝紧紧抓着剑身的双手,猛的一抽,她大惊之余根本来不及松手,几根手指已经被锋利的剑刃生生割断。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乌洛蓝眼前发黑,差点没昏厥过去。她面前的男子在看见喷出的鲜血后,瞳孔微微扩大,笑容居然加深了几分。这是这样的笑落在乌洛蓝眼中,却是无比惊悚。 她心尖儿剧烈一颤,终于明白自己的身份在眼前之人的心中根本狗屁都不是,他已经对自己动了杀心。 乌洛蓝虽然视旁人的性命如草芥,却极为珍视自己这条命。偏偏她打又打不过,还被斩断了手指,剩下的只有逃命这一条途径。 她捂住自己血流如注的手指,一边仓皇后退,一边语无伦次的哀求道:“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我可以让父王给你好多好多的银子” “银子?我还真不知道大夏长公主的命能值多少银子。”男子眼中带着猫戏老鼠的残忍戏虐,唇畔的微笑丝毫未减。 乌洛蓝又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几步,疼痛让她全身不受控制的发抖,她可怜兮兮的道:“只要你不杀我,多少银子我父王都会给的”眼见男子缓缓摇头,又往前迈出几步,她立刻仓皇的惊叫道:“这些年我置办下的产业也不少,我都给你,都给你,求求你,放过我吧!” 乌洛蓝哭叫出声,一张煞白的脸上涕泪横流,加上血渍汗渍,简直如同疯了般难看,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她一直后退,直到她的背部靠到一匹打着鼻息的战马,才被迫停了下来。 马上之人是男子的下属,他特意驱马上前,就是为了挡住乌洛蓝的退路。毕竟绞杀乌洛蓝是临时起意,为了不走漏风声,引来大夏王的报复,必须歼灭的干干净净一个活口都不留。 乌洛蓝退无可退,男子却在继续往前逼近,他阴测测的道:“可惜呀!你在逼邀月跳崖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要放她一条生路!” “宇文正青,你够了!”乌洛蓝终于忍不住尖叫道:“邀月可是你的仇人,她不但害死你哥哥,还为了野男人一心求死,你居然还想为她报仇,你就不怕你哥哥在九泉之下会死不幂目吗?” 乌洛蓝疯狂的咆哮终于让宇文正青收敛了面上阴森的笑容,他虽然面色平静,握着剑柄的手背却爆出可怖的青筋。乌洛蓝的话显然碰触到他心中最疼之处,他冷哼一声,道:“死到临头还想激怒我” 他话音未落,一直情绪崩溃的乌洛蓝忽然一声轻喝,她一跃而起,修长的腿绷得笔直,狠狠往身后骑在战马上的人踢去。那人猝不及防额,被她踢中肩头随即滚下马背。 乌洛蓝已经代替他稳稳坐在马背上,她紧张的伸手去抓缰绳,却觉得手上一痛。她惊恐的发现,原来没有了手指她连缰绳都无法抓住。 一股绝望袭上心头,乌洛蓝还未做出反应,身子已是剧烈的一颤。一节染血的剑尖已经穿透她的身体。她不可置信的低下头,望了望胸前。那截剑尖被狠狠抽出,鲜血喷涌而出,乌洛蓝喉头发出嗬嗬几声,随即从马上一头栽了下来。 宇文正青将染血的断魂剑收回剑鞘,他的属下将另一柄残梦剑捡了回来,送到他面前。 残梦,断魂本是一对,它们在出炉的那一刻,被邀月用高价购回。在丹翠山庄时,她又将其中一把残梦送给了花怜月,从此这对宝剑正式分离。 随后,乌洛蓝抢了花怜月的残梦,邀月用断魂割了袍袖跳下悬崖。宇文正青带人在悬崖下苦苦搜寻了数日,却没有找到邀月的尸骨,只看见这把断魂静静插在激流中的石缝中。 宇文正青伤心之余,只能将断魂带回,却在路上碰见被羽元赶出来的乌洛蓝。宇文正青恨她逼死邀月,于是动了杀心。乌洛蓝用残梦迎敌,终究不敌,被取了性命。 从此,残梦,断魂又相聚在一起。 眼前的新野河丝毫都没有受到杀戮的影响,依然在静静流淌。水面波光嶙峋,倒映出两岸的苍翠高山,就像是一条巨大的绿色织锦缎带,显得美丽而宁静。宇文正青背负双手站在岸边,心中却是无限感慨。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名属下来到他身后,抱拳道:“将军,所有尸体都被绑了岩石沉入河底,那些战马也被卸了马鞍,远远的驱赶出去。血迹也用黄土掩埋了。没有人会想到这里曾经有过一场厮杀。” “好!”宇文正青微微点头,心中却划过一丝异样的痛楚。 哪怕将乌洛蓝碎尸万段,邀月,终究是不会再回来了。 当年明明是他一直喜欢邀月,可惜因为他不是长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上人嫁给自己的大哥。从新婚那开始,他就知道她不开心,知道她心中还藏着另外一个人。 不但他知道,他大哥同样也知道。在刻意讨好却得不到回应后,大哥也渐渐变得暴戾。在一次剧烈的争吵后,大哥终于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做出了疯狂的报复之举。 记得那是一个漫大雪的冬,万物萧条,被皑皑白雪覆盖的严严实实。宇文正青得到消息,急急赶来劝阻时。却见邀月被绑在院子中的石柱上,她的后背光裸着,被大哥用刀尖刻上了宇文俩个大字。 血淋淋的字迹攀附在她凝滑如脂的后背上,无数雪花纷纷扬扬的飘落,她乌黑的长发被雪水与血水弄脏了,一缕一缕的贴在鬓边。她光裸的肩头一直在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粉红色的血水就像是无数条蛇,从她后背蜿蜒滑落。 此情此景明明触目惊心残忍无比,对宇文正青来,却有着难以言喻的视觉冲击。看见心爱之人的后背上深深刻上了自己的姓氏,那种感觉还真是不出的复杂。 尤其想到这两个字将会伴随邀月一生,纵然知道不该,他的心头还是猛地一颤,随即被一阵火热淹没。 也不知过了多久,雪花渐渐停止来了飞舞,邀月却一直处于绝望的沉寂中。宇文正青一直在暗处静静的看着,直到看见邀月的侍卫匆匆赶来制住疯狂中的大哥,他才默默的转身离去。 浑身是伤如破布娃娃般的邀月被抬到老北冥王的面前,可惜那时他已经病重,加上羽元的母妃一直求情,最后只是打了大哥八十军棍并革除官身。 邀月已经是宇文家的媳妇,再不愿意,伤好后还是被老北冥王送回宇文府。 或许极致的爱后,就是刻骨的恨,大哥养好伤后也彻底将邀月冷落下来。他日日在外风花雪月,一房又一房的姬妾被抬进府里。甚至连邀月身边的侍女都不肯放过, 那时的邀月几乎成了个活死人,每日躲在自己的院子里,再不肯踏出一步。而大哥不管抬回多少姬妾,拉走她身边多少侍女,她都不会有丝毫动容。 外人都她没用,堂堂公主却连自己的驸马都看不住,宇文正青却在邀月的眼中看到了绝望。他也同样感到很痛苦。可是一边是他从敬重的哥哥,一边是他暗恋多年的心上人,他真不知该帮谁话。 他为了眼不见为净,索性借口要操练兵马,躲进了军营。可没过多久,府里却传来了噩耗,大哥在一次喝醉酒后,欲对邀月身边的一个侍女施暴。那名侍女却奋起反抗,居然用烛台将大哥刺死。随后,那名侍女也跳了井。 听闻大哥的死讯,宇文正青如遭雷击。大哥一直是他心目中的英雄,自从娶了邀月后,才会变得颓废暴戾。但是依然不能妨碍他对大哥的崇拜之情,当他急匆匆赶回府里时,却见大哥就连死了都是双目圆瞪,面目狰狞,一副死不幂目的恐怖模样。 邀月却不喜不悲,在看见他回来后,只淡淡的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随即她转身回房,从此房门紧闭,就连大哥入土那也不曾露面。 大哥死的太憋屈,宇文府里并不敢将他真正的死因对外宣布,可是公主与驸马不合,早就是是新野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加上重新获得了自由邀月在大哥入土后第二,立刻搬出了宇文府,让他宇文家彻底沦为了笑柄。 宇文正青被激怒了,他的大哥他清楚,就算是喝醉了酒,也不是一个平常女子能够随便刺死的。加上邀月迫不及待的与宇文府撇清关系,更是让他寒心不已。 他心中非常不甘,因为他倔强的认为邀月既然嫁进宇文府,就是宇文家的人,就算死了也该是宇文家的鬼。绝不能与别的野男人双宿双飞,所以他用尽各种手段,想将她重新带回宇文府。 直到在悬崖上看见她万念俱灰的那一刻,他才幡然悔悟。所有的倔强与不甘都是源于他心底对邀月越发炙热的爱恋与悔恨。如果不是他的懦弱与冷漠,或许大哥不会变得不可理喻,也不会死的那么憋屈。邀月也不会变得阴郁绝望,落个尸骨无存。 而他,也不用心怀愧疚的度过余生。 宇文正青掏出一块锦帕将那对软剑仔细擦拭了一遍,花纹中残留的血迹都被一点一点的擦洗干净。直到铮亮的剑身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他才住了手。 他高高举起这对软剑,对着眼前的新野河大喝道:“去陪你们的主人吧!”他手一挥,两把绝世宝剑在空中划出两道弧形的银光,随即噗通两声,落入了河水中。 “邀月,希望来世,你能过上想要的生活!” 他喃喃的出最后的希望。转身后,他也将放下所有的心结,开始新的生活。不过他知道,在他心底,始终给那个爱了半生的女人,留下了永不磨灭的位置。 宇文正青猛地转身,翻身上马。心底最后一丝柔软已经被彻底封闭,他又是那个刚硬坚强的宇文将军。 “驾!” 一队人马伴随着渐渐西坠的太阳,急匆匆的往营地赶去。 “正青,你可算是回来了!” 宇文正青刚刚下马,焦头烂额的老将军迫不及待的迎了出来。 宇文正青对着老将军拱手行了一礼,才扶着他的胳膊道:“父亲,咱们进去话!” 一番洗漱后,宇文正青才神清气爽的在父亲的对面坐下。老将军已经将所有人都赶到外面守候着,因为父子两数日未见,都各自有许多贴己话要。 老将军亲手持壶为宇文正青倒了一杯茶水,随即压低了嗓子,迫不及待的道:“羽元那个臭子与乌洛蓝彻底闹翻了。” 宇文正青不动声色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假装惊奇的道:“怎么会这样?得罪了乌洛蓝,岂不是等于得罪了大夏王。羽元再傻也该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继续树敌。” “可不是嘛!我也是这么劝他。那个大夏公主再骄纵,却对他一心一意。那些粮草烧了也就烧了吧!有大夏做为后盾,多少粮食运不来。偏偏他却选择这个时候与大夏决裂,真不知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宇文老将军的抱怨,宇文正青并不在意。他只将那句“粮草被烧”听到了耳朵里。 “粮草被谁烧的,羽广派来的细作吗?”他立刻面色凝重的追问道。 到粮草被烧的始末,老将军到现在都觉得有些荒唐。于是宇文正青听到的版本是乌洛蓝因为被羽元冷落,加上吃阿喜醋。于是她为了报复羽元,让手下将粮仓给烧了。 到这里,老将军啧啧的叹道:“这个丫头,比邀月那个臭丫头还要疯狂百倍。幸好当时你没有听我的话,去勾引她,否则此刻遭罪的就会是你了!” 宇文正青压低了声音道:“我早就过,大夏王只会从那些皇子中选择一个合作,怎么可能助我宇文家夺取王位,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咱们宇文家想要代替羽家成为北冥之主,还得静心等待时机,万万不可操之过急。” 随即他勾唇冷笑:“羽元是我们最好的挡箭牌,这块牌子目前来用处极大,可千万不能弄砸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入夜 那倒霉的刺客尸体很快被人抬走了,他的死就像是往宽阔的新野河中投下一颗砂粒,一点水花都没有被激起。老军医也将潇潇与那几个误中迷药的士兵救醒,一个下午就这么乱糟糟的过去了。 很快到了黄昏,花怜月站在帐篷前往远处眺望,碎金子般的夕阳给眼前的一切镀上了一层耀目的金光。垂下的枝条就像是镶金边的华丽流苏,随着秋风发出哗哗的轻响。 潇潇掀开帐帘走了出来,她恭敬的道:“夫人,里面已经收拾妥当,可以进去休息了。” “不急,好些没见过这么好的夕阳了,我再站一会!”花怜月扬起脸,让那些透过树叶间隙投下的光斑照耀在自己的脸上。 流光飞舞中,她微微眯上了眼睛,也藏住了心中隐隐的后怕。 羽元对那名刺客的漠然态度,让她忽然有所惊觉,她还是太轻敌了。或许有张远扬在身边让她太放心,忘记了自己是被困在敌营。周围人全是心怀叵测,人命在他们眼中简直如蝼蚁般卑贱。 虽然成功的离间了羽元与乌洛蓝的合作,她却知道那并不是因为自己的计策有多么高明,纯粹是运气好而已。可是这样的好运气并不会一直伴随着她。 这一瞬,她忽然觉得无比软弱。慢慢的,她蹲了下来,双手环住自己的膝盖,将脸藏入衣服之中。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身边传来潇潇担心的询问。 花怜月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被阳光晃着眼睛了!”她使劲的在膝盖上趁乱蹭眼睛,眸中突然涌出的湿意,被她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很难受吗?我这就去请老军医来给你看看。”潇潇真以为她的眼睛被晃着了,立刻转身想走。 花怜月忙抬起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道“等等!我休息一会就没事了,不用特意去叫老军医来,他也很忙的。”她的掌心微热,隐隐被汗水**了。 潇潇诧异的低下头望着她。却见她除了眼皮有些发红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将潇潇的慌乱与担心看进眼中,花怜月忽然笑了。她松开潇潇的手腕,稳稳的站了起来。抚了抚弄皱的裙摆,她微笑道:“潇潇,咱们进去吧!”她只允许自己有一瞬间的软弱,眼泪褪去,她又是以往那个不怕地不怕的花怜月。 潇潇忙上前扶住了她的胳膊,俩人一起往帐篷走去。虽然享受了阳光亲切的抚触,花怜月却不敢忘记自己俘虏的身份。 人嘛,只有清楚自己的身份,才会摆正自己的位置。否则,就会有人提醒你,甚至帮助你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乌洛蓝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嘛!最后倾尽心力,却闹了个灰头土脸。花怜月还在暗暗提醒自己,以后要是再见到那个刁蛮公主,一定要退避三舍,却不知此刻的乌洛蓝已经成为新野河下的一具尸骸。 回到帐篷内坐定,听着外面的人喊马嘶,花怜月心中不出的郁闷烦躁。潇潇特意往青铜缠枝香炉中又撒了一把香料木屑,一股股淡淡的白烟从香炉的缝隙中飘了出来,空中的香味越发浓郁。 花怜月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细细嗅之,这香味中有三分草木的清爽,又有三分鲜花的馥郁,还有三分水果的甜美,最后是一丝薄荷的甘冽。 果然是三皇子,挺会享受的,就连的香料也这么讲究。花怜月斜眼瞟了过去,刚好瞧见潇潇蹲在桌案前,一脸陶醉的用手扇了扇面前飘荡的淡薄白烟,似乎正沉醉在这独特的香氛之中。 花怜月开口道:“潇潇,将香炉灭了!” 潇潇闻言回头望着她,诧异的道:“为什么?夫人不喜欢这个味道吗?这个可是三皇子让人送来的,还是三皇子最喜欢的香料,配置起来极为麻烦!” 花怜月微微一叹,苦笑道:“三皇子有心了,这么清新雅致的气味,的确很少有人不喜欢!” “那为何还要将香炉给熄了?”潇潇越发感到不解。 女孩子都喜欢这种香香甜甜的气味,潇潇心中难免不舍,于是急急的解释道:“这帐篷虽然收拾过了,可总有一股子血腥气,这香味刚好可以将那血腥味掩盖住。” 花怜月冷哼一声,道:“这香味的确可以完美的将血腥味掩盖,也能让人放松心情,愉悦身心。可是此刻我需要的不是放松,而是时刻保持清醒提高警惕。 潇潇,你也要记住,就算乌洛蓝离开的军营,这里依然危机四伏,不是让我们能够全身心放松的地方。我们的确需要血腥气来提提神。” 花怜月的极为温和,潇潇却瞬间明白了她想表达的情绪。她立刻取了一杯水,尽数浇到香炉上。腾起大片水雾后,香炉很快被熄灭了。 放下空杯,潇潇颓然的在花怜月身边坐下。过了许久,她却一直咬着唇,垂头默然不语。 花怜月同样久久没有话,她为自己倒了杯清茶,也不急着喝,只用两根手指捏着茶杯轻轻晃动,看着杯中嫩绿的茶汤荡出一道又一道的水纹,思绪却不知飞到了何处。 俩人各自想着心事,任时间慢慢流逝。夕阳带来的最后一抹光辉也渐渐散去,寂静的帐篷渐渐被黑暗笼罩。 直到外面传来士兵换岗的喧哗声,才将俩人从各自的思绪中惊醒。“都黑了!”潇潇慌忙坐起,寻出打火石点燃桌上的油灯。 昏黄的灯火刚刚将寂静的帐篷照亮,帐帘却被人给掀开了。一名护卫大步走了进来,他对着花怜月一拱手,道:“夫人,咱们三皇子有请!” 花怜月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邀请,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她勾唇一笑,仰头将杯中已经凉透的冷茶一饮而尽,随即站起身,抬腿往帐外走去。 潇潇忙跟了上去,谁知才走出几步,那个护卫却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道:“你不用去!” 潇潇急切的道:“是三皇子让我贴身伺候夫人的。” 护卫皱皱眉,不耐烦的道:“你还怕三皇子那边会缺人伺候吗?少啰嗦,在帐中等着就是!” “可是”潇潇还想努力争取。 护卫已经明显露出不耐之色,花怜月抢先道:“潇潇,听话,你就在帐中等着。” 她暗中递了个眼色,潇潇立刻明白过来,忙乖巧的点头道:“是,我在帐中备好茶点,等候夫人回来享用。” “夫人,请!” 来到中军大帐外,护卫立刻停住了脚步,只恭恭敬敬的做了个请的姿势。看情形,他是打算让花怜月独自进去。 花怜月不知羽元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不过在别人的地盘上,也由不得她拒绝。花怜月深吸了一口气,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掀开帐帘,大步走了进去。 两侧用来照明的火把发出劈啪的爆裂声,帐篷中原本有丝竹之声与女子低吟浅唱的声音溢出。在花怜月进来的瞬间也奇异的安静下来,空气就像是瞬间凝固了。 原本在中间妖娆摆动的舞姬们立刻极有眼色的退让到一旁,然后好奇的望着贸然闯入的花怜月。 花怜月迈进大帐,看清楚眼前的情形后,却猛地呆住了。她瞪大了眼睛,恍惚间觉得自己定然是看错了。 上首处,一个她极为熟悉,午夜梦回中也不知让她掉了多少眼泪的身影,正端坐在羽元的左下手,静静的望着自己。 纵然消瘦了不少,纵然下颌满是青色的胡渣,纵然他的肤色由原来的儒雅的白皙变成了坚毅的麦色。可那双熟悉的幽深黑眸,还是让她一眼就认出来,此人正是与她分别了数月的刘晖。 初见刘晖,花怜月最初的狂喜过后,心头涌上的却是强烈的忧心。她知道刘晖会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却一直以为他会与以前一样,乔装易容一番,然后想法子偷偷的将自己救出去。 她从来没有想过刘晖会大喇喇的出现在她面前,并毫不避忌的直接与羽元正面对上。 她可以想象得到,自己在没有进来之前,这看似歌舞升平,其乐融融的中军大帐中,是如何的剑拔弩张,暗藏杀机。 花怜月的心开始剧烈的跳动,她不由自主的按住胸口,里面胀满了一种不出的复杂情绪。 见花怜月一直站在原地犯傻,倒是羽元忍不住轻笑出声,对身边的刘晖道:“看来夫人是太久没有与贤王见面,所以认不出了。” 刘晖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酒杯。他站起身,对花怜月伸出手,柔声道:“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此刻花怜月的眼中只有他一人,根本不用他再次催促,立刻几步走到他的面前。 她忍不住伸手抚向他瘦削的脸颊,嘴唇抖了半,才无力的吐出一句话:“你为何瘦了这么多!” 其实花怜月心中有很多话想,可惜在见到他后,脑袋里却成了一团浆糊,下意识出了她认为最要紧的一句话。 花怜月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坚强,甚至在进中军大帐的前一刻,她的心中还在盘算着该如何应对羽元。 谁知在看见刘晖的瞬间,她所有的坚强居然全部化成泡影。此刻的她不但全身在颤抖,就连双腿都软的走不动道。 刘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用的力气有些大,让她感到疼痛。可也是这疼痛让她知道自己不是做梦,不是因为思念太过而产生幻觉。 她裂开嘴傻乐,刘晖却眉头紧蹙,他用另一只手轻轻触了触她嘴角还未痊愈的伤口,眸中闪过一丝阴鸷的寒芒。他一字一顿的道:“你受伤了!” 他不是询问,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完这四个字,他侧眸看向一旁的羽元,冷冷的道:“三皇子的秘信上可没有。” 刘晖是真的不知道花怜月受了伤,羽元自然不会,就连张远扬在花怜月的叮嘱下,也没有提及。如今突然见她青紫淤血的嘴角,他自然心疼万分。 羽元打了个哈哈,气定神闲的道:“贤王休要误会,没有及时告知,也是在下一片好心,不想让贤王为夫人担心而已。只怪乌洛蓝公主太骄纵了些,才会将夫人弄得满身伤痛。” 顿了顿,他又道:“贤王与乌洛蓝也算是熟识,想必也知道她的性子实在是喜怒无常,做出的事实在是让人难以预料。” “不错,不错!”坐在下首作陪的宇文老将军,立刻搭话道:“可惜乌洛蓝公主已经离开了,否则定然要她来好好的给夫人陪个不是!” 坐在他身边的宇文正青眸中闪过一丝讥诮的寒芒,随即他又垂下眸子,默不出声的自斟自饮。 他们话间,刘晖已经扶着激动不已的花怜月在自己身边坐下。宽大的袖子垂下来,将俩人一直紧紧相握的手给巧妙的遮住。俩人的手心都因为激动而滚烫,可惜他们谁也不想松开对方半分。 花怜月到了此刻,还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自己就像是在做梦。却又耳尖的听到羽元提起,刘晖与乌洛蓝是熟识这句话。 她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年前在尔纳古镇,自己与乔装改扮的羽元,乌洛蓝还有刘晖相遇。那时乌洛蓝就在找自己的麻烦,而刘晖却从头至尾都表现出一副不认识的模样,就差没有为虎作伥,帮着乌洛蓝一起欺负自己。 花怜月满心欢喜立刻化成一股子恼意,她不动声色的暗暗掐了刘晖的手心一把。刘晖以为她是责怪自己来晚了,于是不动色的将疼痛忍了下来。 好在花怜月也只是那么轻轻一掐,就立刻收了力道。不管怎么,那时他们的关系还是晦暗不明。如今他却是她的夫君,她可舍不得真的弄疼了他。 俩人暗地里的打情骂俏,羽元自然觉查不到,在他的示意下,那些舞姬们又开始了翩翩起舞。 在悠扬的丝竹声中,羽元打着哈哈与刘晖扯了不少不着边际的话,刘晖自然也陪着他胡八道。俩人心中都有各自的盘算,却又如同狐狸般刺探着对方的底线。 花怜月没有仔细去听他们在什么,只是不时侧头温柔的望向正在与羽元勾心斗角,侃侃而谈的刘晖。 她的心底却是异常平静与温暖。 第二百四十二章 无情 终于到了夜深人静,只有俩人单独相处的时光。 刘晖依然紧紧攥着她的手,俩人的手心早就是一片潮湿,却依然舍不得分开。花怜月用另一只手轻轻拂开他面前的碎发,叹息了一声,道:“你不该这么莽撞的。”她的眸子中有着明显的不安与害怕。 以前是她一人身陷敌营,还想着他会在外面想尽办法营救自己,她倒是可以不慌不乱的与他们周旋。如今俩人都在人家地盘上,还不成了手心里的面团,想捏就捏。 刘晖垂眸望着她,灯火映射在他黑色的眸中熠熠生辉。他的视线贪婪的在她的脸上流连,尤其是她还未痊愈的伤口,他看的格外仔细,眸中满满的全是心疼。 他抬起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唇角,道:“我倒是觉得这辈子都是心翼翼的活着,早就该莽撞一回了。”他的声音有些僵硬,还带着压制的怒火。 花怜月抿着嘴角轻轻一笑,道:“我还以为你做过最莽撞的事,就是在丹翠山庄当着你所有支持者的面迎娶我!” 刘晖愣了愣,眼中的冷厉就像被浇上了一瓢热水,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终于松开了手,将花怜月紧紧拥入怀中,叹道:“你呀” 花怜月将脸埋入他的怀中,感受到了久违却又熟悉的温暖。她闷闷的道:“算了,不管怎么样,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就行。其他的,也顾不得了。” “月儿”耳边传来刘晖的轻声呼唤,花怜月动了动,从他怀中抬起头来,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他却猛然的狂吻下来,他的吻急切而又坚定,带着让人心跳的悸动。他不断的在她的唇上辗转吸允,让自己的气息将她团团笼罩。他是如此的思恋她,渴望她,恨不得能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永远都不再分离。 花怜月环住他精瘦的腰身,乖巧的仰着脸。她的呼吸紊乱,心跳加快,双颊通红如火,却丝毫都不想结束这个得来不易的亲吻。 许久后,他才渐渐松开她。虽然他的眼中激情未褪,身体僵硬如铁。他却知道此刻并不是好时机。 轻轻拂过她滚烫的双颊,吻了吻她迷蒙的双眸。拥着她齐齐躺倒在床榻上,刘晖才心满意足的轻笑道:“月儿,对我,这些你过的怎么样?” 花怜月顺势爬在他的胸前,她的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口,感受着那有力的跳动。她感到无比舒心,于是她果真絮叨起来。 刘晖听的很认真,没过多久,他却觉查到她的声音渐渐低微,如同梦呓般让人听不真切。他诧异的低头看了看,才发现她居然已经闭上眸子昏昏欲睡。 他伸手拂开她面上的发丝,露出一抹宠溺的微笑。随即扯过薄毯,将俩人一起裹住,然后拥着她一起满足的入睡了。 几乎是同时,羽元与阿喜一番翻云覆雨后,正半倚在床榻上闭着眼睛享受难得的清静,一杯清凉的蜜水体贴的送到他唇边。 羽元喝了酒,又费了一番体力,正好觉得口渴的厉害。于是他也没有伸手,只用唇就着杯口,将里面的蜜水喝的干干净净。 清凉的蜜水滑过喉咙,带着一股子惬意的清爽,仿佛一股凉风吹去了他脑中的混沌。羽元睁开眼眸,似笑非笑的瞧着眼前只胡乱披着外裳的阿喜,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另外一张清华高贵的俊脸。 眼前的阿喜虽然与他有几分相似,却太过阴柔温顺,不像那人的眉眼间总是带着一丝倔强与清冷。 想到那人,羽元的心头又是一阵火热。 阿喜将空杯放回桌案上,又绞了一块帕子来给羽元擦洗身子。羽元舒服的叹息了一声,道:“阿喜,你若是个女人,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想要争着将你娶回去。” 阿喜闻言手一顿,他捏着帕子,斜眼瞥着他,眸子里水波荡漾简直比女人还要媚上三分。他笑着用手指戳了戳羽元坚硬的胸口,嗔道:“你个没良心的,倒是看,我除了不能生孩子,哪里比女人差了?” 羽元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茬。他慢悠悠的道:“阿喜,你哥哥过几就会来了,你该想想如何与他叙叙旧。” “哥哥?”阿喜身子剧烈的一震,眸中媚意尽消,浮现出的却是兽般的警惕。 他咬咬唇,低声道:“我那位好哥哥自幼一直跟着他亲娘在皇宫中享福,我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却自幼跟着亲娘在低贱的戏班中苟延残喘。何况我身上一点信物都没有,他怎么肯认我这个弟弟?” 羽元抬起手在他眼皮上轻轻抚过,他一脸沉醉的道:“不用担心,你虽然长的不如他,唯独这双眼睛却与他一模一样。七一直是个热情善良的孩子,他一定会认下你这个弟弟。” 到这里,羽元越发来了兴致,他支起身子,兴致勃勃的道:“等到他与你相认后,你一定要尽量哭诉这些年吃的苦头,让他对你心生愧疚,你就可以趁机将他留下来,到那时” 羽元话没有完,眸子中的得意却怎么都掩饰不住,很容易让人猜到他心中在打什么主意。 一向对他贴心贴意的阿喜却来了气,他收回手,冷冷的道:“就怕我那哥哥根本不合作,让三皇子白费了一番心机。” 羽元听出他话中的不甘愿,眉头瞬间拧了起来。他面色一沉,扬起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抽在了阿喜的脸上。 阿喜被打的滚落到塌下,他只觉得眼冒金星,耳朵里嗡嗡作响,嘴巴里一股子甜腥之气渐渐溢了出来。 羽元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蜷缩在地上的阿喜,他冷冷的道:“贱人就是贱人,对你好一些就敢蹬鼻子上脸。比你那被千人枕,万人骑的老娘还要贱。 别忘了,当初我可是给你娘足够的银子,让她过上富贵日子,就是为了让你利用亲情将阿七引过来。不然,你以为就凭你这样的姿色,本皇子会看得上?” 羽元越越气,忍不住狠狠在阿喜身上踢了几脚。阿喜被踢得抱着头,在地上胡乱翻滚,却咬着牙一声都不敢出。 羽元踢了几脚后,胸中的怒气才散去不少。低头去看地上的阿喜,却见他白嫩的身子上沾满泥土黑灰,还有不少青青紫紫的脚印。 羽元心头不由闪过一丝后悔,毕竟想要得到七,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如今只有这个与七有几分相似的阿喜,能让他一泄心头的欲火。若是将这幅白嫩嫩的身子打坏了,岂不是可惜。 何况过几七就会亲自前来与刘晖会面,到时阿喜还会派上大用场。如果让七发现他一身淤伤,岂不是麻烦。 想到这里,羽元一屁股在床榻边坐了下来。他重重的喘了几口气,才不耐烦的对阿喜道:“别躺在地上挺尸,自己去找老军医,将身上的伤给治治。” 阿喜咬着唇,从地上爬了气拉起来,被弄脏的脸上全是委屈的泪水,水雾迷蒙的眸子中却隐隐含着一丝阴冷。 羽元岂会看不出他的恨意,于是冷冷一笑,无比冷酷的道:“别不服气,人在这世上本来就有高贵低贱之分。七母子得了我父皇的亲自照拂,自然会比你们这对只配在烂泥中打滚的母子高贵的多。 还有,你可千万别忘了,你那老娘在我的照拂下才过上几好日子。若是你敢在这个紧要关头,生出什么坏主意,破坏了我与七的好事,我就将你那老娘送到最低贱的窑子里去。 那里可不比戏班子,还有一层遮羞布挡着。来往的多是一些泄火的泼皮无赖,贩夫走卒,想想你那上了年纪的老娘能挨过几吧!” 阿喜身子剧烈一震,随即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去了生气般,完全泄了下来。 他低着头,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屈辱的道:“三皇子多虑了,人这条命是你给的,自然对你感恩戴德,万万不敢生出旁的心思。” 羽元见他终于服了软,于是满意的笑了笑,道:“明白就好,去吧!” 阿喜踉踉跄跄的站起身,颤抖着将身上的衣裳裹紧,低着头匆匆出了帐篷。 他不敢抬头与旁人的视线对上,因为他不想看见别人眼中的鄙夷。帐篷外负责守卫的,都是羽元的亲信,方才羽元的一番话他们一定都听的清清楚楚。 阿喜知道他们对自己这样出卖色相为生的人充满了不屑,可是他能如何?从跟在母亲身边,学到的就是如何察言观色,如何尽心尽意的服侍人。 到了羽元手上,他最初是害怕的。后来发现,羽元虽然阴晴不定,可是相比以前那些客人,又实在好上太多,于是他渐渐对羽元死心塌地。 阿喜的遭遇注定了他的性子如女人般敏感纤细,当然也容易嫉妒。尤其是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依恋羽元,而羽元的心思却全在他那素未谋面的哥哥身上时,强烈的嫉妒就像是毒蛇般,不断的撕咬着他敏感的心。 可是方才羽元一顿扑头盖脸的训斥,让他终于清醒过来。自己由始至终都只是一个玩具,一个替身而已。如今羽元心心念念的正主就要来了,他这个被用坏了的替身,也可以被胡乱抛弃,不用再继续怜惜。 阿喜为羽元的无情感到伤心,却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根本连伤心的都不配。 遮遮掩掩的来到老军医休息的帐篷中,将已经入睡的老军医唤醒。老军医倒是个心善的,看清阿喜身上那些不堪入目的伤痕后,也没有露出鄙夷之色,这让原本惴惴不安的阿喜放松了不少。 老军医对着烛火,细心的为阿喜上了药,又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阿喜虽然仔细的听着,却沉默着没有话。 老军医见他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也不知该怎么安慰,最终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从老军医处出来,阿喜却在夜色中茫然了。眼前虽然帐篷林立,篝火长明,他却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 因为阿喜一直是与羽元住在一起,方便伺候他,也方便供他发泄欲火。可今夜,羽元因为酒意上头加上得意忘形,才会撕下了往日深情款款的面皮,露出他暴戾的本来面目。 而阿喜这副身板才经历过他的拳脚,此刻自然还敢凑上去自讨没趣。 算了,随便找个地方先混一夜过去吧!到了明日,估计羽元酒醒后,也不会这么难缠了。 阿喜扶着隐隐作痛的腰,寻了一处篝火旁坐下。热烈的火焰驱散了秋日夜晚的寒冷。阿喜虽然浑身疼痛,却因为精疲力竭而很快睡去。 只是蜷缩在火堆旁的他,即使在梦中也不时发出声的抽噎,就像是受伤的孤独兽。 一阵脚步声传来,虽然轻,却还是将睡得并不安稳的阿喜给弄醒。他以为是巡夜的士兵,含糊了抱怨的几句,翻个身又想继续睡去。 一双大手却悄悄的捂住了他了口鼻,迷迷糊糊的阿喜吓得一个激灵。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却见眼前晃动着几个模糊的人影。 可惜篝火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只有还未烧尽的灰烬中隐隐透出一丝红光。黑暗中,阿喜看不清这几个人的外貌,却清楚的感觉到他们的眼睛,在黑暗中如狼般幽亮阴冷。 阿喜心中大惧,想要挣扎,偏偏除了捂住他口鼻的大手外,另外还有几双大手将他的手脚还有身子给死死的压制住。 阿喜心中又惊又怕又怒,他虽然卑贱却是羽元的枕边人。这些人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打他的主意。 他拼命的发出呜呜之声,想要唤醒其余那些同样靠着篝火休息的士兵。可惜他们睡得极为深沉,一点都没有被惊醒的迹象。 制住阿喜的那几个人,似乎也怕他挣扎的太厉害,会将旁人惊动了。其中一人抽出一把牛耳短刀,紧紧贴在阿喜细嫩的脸皮上。他压低了嗓子,恶狠狠的道:“兔崽子,若是再吵,老子就将你这张脸划个稀烂。” 阿喜感觉到了利刃贴在脸上带来的阵阵寒意,他身子一僵,立刻停止了挣扎。如今羽元还肯对他有三分悦色,全靠了这张脸皮,如果这张脸皮都没有了,这乱世之中,他也只剩下死路一条。 另一个汉子嘿嘿低笑了两声,讥笑道:“平日看他扭扭捏捏的就极不顺眼,果然如同妇人般将脸皮看得甚重。”完,他忍不住将手从阿喜松开的衣襟处伸进去,在他白嫩的胸口狠狠捏了一把。 第二百四十三章 异心 阿喜咬咬牙没有出声,虽然觉得满心屈辱,可惜如今势不由人,他只能将这份屈辱暗暗吞进了肚子里。 “别玩花样,快些将他弄走!”为首之人不耐烦的声呵斥,阿喜感觉到在自己衣服里作怪的大手又狠狠捏了一把后才退了出去。 阿喜感觉压制住自己的力道似乎松了些,他立刻像脱水的鱼儿般挺腰跳了起来。他张着嘴刚想趁机呼救,后颈突然感觉一疼,随即昏了过去。 “没用的东西,一个兔崽子都压制不住,差点坏了我的大事。”为首之人声骂咧了几句。 其余人不敢回嘴,几人合力悄无声息的将阿喜弄到了一处远离营帐的僻静之处。 阿喜是被一瓢冷水给浇醒的,他迷迷糊糊在睁开眼睛,看清眼前依然是那几个鬼魅般的黑黑衣人后,他心中不由一凉。 阿喜也顾不得满脸水珠,抱着自己发抖的肩膀,尖着嗓子喊道:“你们不可以胡来,若是敢伤我,三皇子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啪”的一声脆响,一记老大的耳光将阿喜的头打得偏到一旁。 “兔崽子,死到临头了,还敢拿你的姘头吓唬我们。你不是喜欢被男人压嘛,心爷爷我现在就把你变成个女人。”话之人眸中凶光毕露,手中厚实的刀背用力在阿喜的脸上拍打着。 阿喜就算脑子再糊涂,此刻也多少明白了面前之人是谁。羽元曾经嘱咐过他,乌洛蓝不会善罢甘休,必定会暗中使坏。阿喜又是她的眼中钉,必定会首当其冲。 可惜他是半夜被羽元赶出来的,加上也没有让人随伺的习惯,所以忘记了该叫上几个护卫紧跟着。 再想想白日里,潜入花怜月帐篷中暗杀失败而惨死的刺客。阿喜不得不叹息一声,看来连老爷都不肯眷顾他这样的卑贱之人。 想到这里,阿喜不由有些恍惚。在初闻羽元会给他配上几个护卫时,那时的自己心中满满的都是甜蜜与感动。 可惜一切的疼惜爱怜都只是美好的假象,如今这些曾经让他迷醉的假象,已经被羽元亲手摧毁的干干净净。 阿喜满肚子的委屈气恼,倒是没有先前那么惊惧恐慌。他定了定神,才道:“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就是了。不必如此故弄玄虚,又是打又是骂的威胁人。”若是单纯的想要他的命,只需刀起刀落,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 “兔崽子,忽然变聪明了!” 阿喜的话明显让他们愕然,拿刀敲打他面颊的大夏护卫也下意识的停手,望向他们中为首之人。 为首之人叫厉峰,他在乌洛蓝身边的地位虽然仅次于阿庆,却没有阿庆那么得宠。这次若不是阿庆的腿被羽元借着三十军棍给打断了,这个讨好主子的机会也轮不到他头上。 眼见阿庆双腿已经被废,最终必定会被乌洛蓝所弃,厉峰就想着能将这次差事办好了,日后才有机会顶替阿庆,成为乌洛蓝眼前的第一人。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不管是乌洛蓝,还是阿庆,都已经成为飘荡在新野河中的孤魂野鬼。 厉峰挥手让其余的护卫让开,他上前一步,在阿喜耳边阴测测的道:“就算你变聪明了也没用,等会如果不肯乖乖合作,我们还是会将这张漂亮的脸一刀刀给划烂了。看你们三皇子还会不会将你当成心肝宝贝。” 厉峰不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口,无疑是戳到了阿喜的痛处。他瞪着如鹿般漂亮水灵的眸子,疯狂的尖叫道:“你若是特意来取我性命,只管拿走就是,可惜呀” 他连连冷哼,极其不甘的道:“可惜三皇子的心肝宝贝是我的大哥,我只不过是给他暖床的工具而已。你们杀了我,他不会有半点伤心,不定还会高兴终于将我这块烂泥给踢开了,不用让我大哥不高兴!” 阿喜认为自己对羽元上了心,自然那个素未谋面的大哥,也难逃羽元的温柔手段。 他越想越觉得心中难受的厉害,越想越觉得是那个莫名其妙的大哥夺取了他所有的希望。被嫉妒疯狂啃噬的阿喜,一颗心似乎被泡在了陈年醋坛中,酸楚的几乎可以拧出毒汁了。 “你还有大哥?”厉峰的眉毛慢慢竖了起来。 另一个护卫却是一点都不相信,他一把掐住阿喜的脖子,偏头对厉峰道:“别听他胡,咱们在大军中待了这么久,只看见他寸步不离的跟在羽元身边,哪里见过他有什么大哥?定然是切词狡辩,想要骗的咱们放他一马。这个兔崽子太狡猾,未免出现意外,在主子面前不好交代,咱们还是将他杀了吧!” 阿喜被他掐的满脸通红,连舌头都差点吐了出来。 厉峰有些犹豫,主子交代的差事,本来办好了也能够交差。可是厉峰既然有了争宠之心,自然就想将这趟差事办得完美无缺,才能让主子欢喜。 就在他犹疑的片刻,阿喜忽然放弃挣扎,他颤抖着一把将自己的衣襟扯开,用最后一丝力气叫道:“你,你们瞧瞧” 清辉般的月光恰好洒在他瘦弱的身躯上,他的肌肤本就嫩白如玉,此刻被月色轻抚,如同镀上了一层荧光。那几个乌青的脚印映在他身上,越发显得狰狞可怖。 “等等!别急着动手!”厉峰立刻挥手让同伴将阿喜松开。 阿喜软倒在地,他一边大口喘息,一边自怨自艾的低笑道:“都是假的,假的,你们被骗了,我也被骗了”他虽然在笑,泪水终究是流了出来,自嘲过后眸中剩下的全是浓浓的怨恨与不甘。 厉峰心中一动,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紧紧盯着情绪完全失控的阿喜。试探着道:“既然你如此不甘,可愿意帮我们做件事。事后,咱们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阿喜心中冷冷的,却知道此刻自己的一条命全在人家的一念之中,于是他抹去泪水,道:“什么事?” 厉峰缓缓道:“告诉我们,战船的制造图,被羽元藏在何处?” “战船的制造图?” 阿喜心中一动,每跟在羽元身边,他自然知道战船的制造图在何处,同样也知道战船的制造图有多重要。原来这些人不急着杀自己,是想要弄到这个宝贝。 阿喜心中不由暗暗长叹,起来羽元与乌洛蓝才是生的一对。这边羽元因为顾忌乌洛蓝会出幺蛾子,才将那副图换了一个地方收藏,夜里乌洛蓝的人就暗中上门来盗取。 这样一双人居然不能配成一对来互相伤害,可真是老瞎了眼! 阿喜忽然又想笑,这次他是发指内心的感到无比解恨。当一个只能承受所有苦难伤害的弱者,突然发现自己手中有将强者击倒的利器,那种得意与畅快,简直无法形容。 三皇子,是你先放弃我的,就不要怪阿喜为了保命而出卖你。 阿喜毫无愧疚的道:“我跟在三皇子身边,自然知道他将图纸藏在哪里。” 厉峰眼睛一亮,立刻追问道:“快告诉我,究竟藏在何处?”他们几个已经在军营中找了大半夜,眼看距离与乌洛蓝约定会面的时辰越来越近,他心中焦急不已。 夺取花怜月的眼睛已经失败,阿喜又紧紧跟在羽元身边,让他们没有机会下手。就连原本藏在中军大帐中的制造图也不翼而飞。主子的吩咐一件都没有办成,这让厉峰实在是觉得无比挫败。 好不容易看见这个阿喜独自从帐篷中出来,他们才悄悄跟上他。不过厉峰也留了个心眼,此刻取阿喜的性命不难,若是能从他嘴里掏出制造图的收藏之处,那才是两全齐美。 阿喜冷哼一声,道:“三皇子猜到你们公主会打那制造图的主意,已经早早的贴身收着。如今我告诉你们,你们又拿得到吗?” 厉峰闻言,只觉得脑瓜仁有些隐隐作疼,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如果被羽元随身带着,他厉峰还真没什么把握能够顺利得到,毕竟羽元身边的警戒是整个大营最严密的。 不过随后阿喜的话,却让他惊诧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就听阿喜轻咳一声,继续慢悠悠的道:“如果你们想要那张制造图,我可以帮你们一把,因为只有我才有机会拿到。” 厉峰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甚至用手指使劲掏了掏。倒是先前掐住阿喜的护卫一点都不相信阿喜的话,他不客气的道:“别信这兔崽子的话,他鬼主意多的很,无非是在找机会逃跑。若是真放他离开,他只要在大军中尖叫一声,咱们就会全部玩完。” 阿喜也不求饶,他梗着脖子道:“若是不信我,你们就只管动手吧!可惜我只是三皇子眼中的玩物,就算杀了我,也不会对他有任何伤害!”这话虽然已经过几遍,他还是忍不住感到委屈,泪花差点又掉了出来。 厉峰见状,忍不住皱眉道:“你怎么跟个娘们似的,哭就哭!”不过,他也将阿喜的怨恨与不甘全都看在眼中。 厉峰忽然出手狠狠掐住阿喜的双颊,然后往他嘴里塞进一样东西。随即又狠狠捂住他的嘴,直到阿喜的喉头滑动了一下,将东西咽了下去,厉峰才将手松开。 阿喜又惊又怕,立刻趴在地上死命的扣着喉咙。厉峰却冷冷的道:“不用白费功夫了,吐是吐不出来了。你吃的可是我大夏的独门剧毒,如果一个时辰后不吃解药,立刻会肠穿肚烂而死” “不用了”阿喜抬起手,抹去唇边的残液,恶恨恨的道:“我马上就去取制造图,反正他对我无情,就休怪我对他无义。” 阿喜回到羽元的帐篷里,际已经有显出微微瓦蓝。羽元摊开双手双脚,打着呼噜睡得正香。 阿喜心翼翼的在他身边坐下,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睡颜。阿喜每只有等这个男人睡着了,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细看。 不过以前阿喜的眸中全是温柔与爱意,现在的阿喜,眸中只剩下满满的怨毒。 别厉峰给他下了药,就算没有下药,他也打算帮乌洛蓝将那制造图给偷出来,别以为他阿喜受了伤只会躲起来舔舐,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他阿喜并不是一只乖顺无害的兔子。 “三皇子,三皇子!”阿喜心的轻唤了几声,羽元却丝毫没有反应,就连呼噜声都没有停顿的意思。看来昨夜的酒劲还未完全散去,他依然在沉睡中。 阿喜此刻的心跳在不断加剧,虽然已经抱着要报复的决心,事到临头他还是被吓得手脚发软。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将羽元身上的薄毯掀开,露出底下他只穿一条亵裤的半裸身子。 随即阿喜深吸了一口气,他微颤着伸出手,悄悄摸向羽元的腰带。只有他知道,羽元的腰带其实是双层的,中间可以塞进薄娟与银票之类的轻薄之物。白日里,就是他帮着羽元将那张制造图,仔细叠好,塞进这根特殊的腰带中。 羽元其实警惕性极高,他最相信的人一直只有自己,所以他认为最重要的东西,只会藏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阿喜的手慢慢碰到他的腰带,可惜腰带被打了个解扣,想取下来并不容易。阿喜有些心惊胆战,忍不住瞧了羽元一眼,发现他依然睡得很沉。 阿喜闭闭眼,长舒了一口气,他鼓起勇气轻轻动了动手指,想要解开羽元的腰带。谁知只是一瞬间,一只大掌已经从而降紧紧攥住了他的手。 耳边传来羽元警惕的厉喝:“你做什么?”阿喜只觉得如被冰水从头浇到脚底,他浑身一个激灵,本就忐忑不安的心立刻缩成了一团。 羽元已经翻身坐起,他依然紧紧握住阿喜的手。虽然刚刚从梦中惊醒,眸中却是一片清明。他怀疑的瞪着吓得缩成一团,低头不敢言语的阿喜,再次冷厉的喝问道:“,你想做什么?” 阿喜忽然带起头,还带着鲜红指印的脸上已是泪水涟涟。他悲悲切切的道:“三皇子,你真的不需要阿喜伺候了吗?”他抽噎着,深情款款的道:“就算是大哥回来了,阿喜也想一辈子伺候您,除非你亲口赶阿喜走! 第二百四十四章 回家 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晨雾缭绕,薄纱般笼罩着大地。 花怜月在熟悉而温暖的怀抱怀抱中醒来,内心是久违的平静。她抬起头,却见刘晖依然在沉睡中,他的眉宇间难得的舒展开,那抹细细的川纹似乎完全消失了。嘴角还微微上扬着,似乎正沉醉在美梦之中。 花怜月抬起手,修长的指尖在他的眉宇间轻轻抚摸着。这样无忧无虑的睡颜让他少了几分威严,多了一丝稚气。虽然她很喜欢看他这幅模样,可是他们毕竟身处敌营,并不能太过松懈。 花怜月轻轻叫了他一声:“阿晖!” 刘晖没有反应,他的呼吸声依然平稳安逸,似乎很久没有睡的如此舒心。花怜月只得轻轻摇晃着他的肩头,提高了嗓门又叫了一声,刘晖这才含含糊糊的答应了。 花怜月有些心疼,也有些好笑,她伸手理了理他有些另鲁昂的衣襟,声道:“醒醒,别睡了,这可不是在丹翠山庄。” 刘晖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却下意识的收紧手臂,在她额头落下一记亲吻,才道:“知道了。”他松开手,翻身坐起。 潇潇一直在帐外等候着,听到屋里有了动静,忙将洗漱的水,帕子,青盐等物送了进来。 刘晖见她是北冥人,面上有些淡淡的。花怜月知道她身上还带着伤,忙从床榻上下来,接过潇潇手中的铜盆,道:“行了,行了,我这里不用你伺候,还是多歇歇吧!” 潇潇偷眼瞧了瞧背对着她整理衣服的刘晖,咬了咬唇,声嗫嚅道:“夫人,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花怜月愣了愣,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刘晖一皱眉,他回过身蹙眉望着潇潇,冷声道:“谁让你来问的,你们三皇子吗?”刘晖面沉似水,一对墨眸却如刀锋般锐利,直刺得潇潇心头一颤,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潇潇迅速的低下头,双手拼命绞着衣角,声道:“不,不是,是我,我自己想问的”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她却的结结巴巴。 花怜月忙拉了刘晖一把,薄嗔道:“你别吓唬她,这几日也亏她尽心尽意的伺候着,否者我这条命只怕早就交代了!”她又对潇潇道:“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潇潇抬起头,鼓起勇气道:“夫人,我知道您是个心善的。我只是想问问,如果你要离开,能不能带我一起走?我,我我不想再继续做舞姬了。” “这”潇潇的要求,还真是让花怜月为难了。起来,她自己还只是个阶下囚,目前还要依靠刘晖将自己弄出去,她又拿什么来满足潇潇想要离开的愿望。 潇潇见她面露难色,就知道自己提出的要求似乎过分了。可是她在北冥已经没有了亲人,一个孤身少女,又有几分姿色,身份还是卑贱的舞姬。若是运气好,在颜色尚好的时候,能被赐给某个功臣做个暖床的工具。若是运气不好,等到年老色衰,就会被驱赶出府。或是沦为乞丐,或是沦为最低等的妓人。 这些结局都是潇潇不想要的,她想要改变命运,想要如同普通少女那样过普通的生活,花怜月就成为她能抓住的唯一希望。 潇潇还欲哀求,刘晖却冷冷的开口了:“退下!” “夫人”潇潇一脸祈求的望着花怜月,刘晖却再次提高嗓门呵斥道:“退下!”刘晖声音冷厉,根本不容商量,潇潇胆怯了,只得慢慢退了下去。 一直没有出声的花怜月,等潇潇出去后,才道:“阿晖,真没有法子帮她吗?” 刘晖叹了口气,不是他狠心,而是花怜月实在是耳根子太软。他们又身处敌营,一个不心可能就会万劫不复。所以他不敢轻易应承任何要求,自然也不能胡乱给人希望。 花怜月见他一脸为难,自然也没有再继续强求。俩人各自洗漱过后,又有人送来了早膳。虽然只是简单的薄粥,面饼,咸菜,他们却吃的干干净净。 刚刚用完早膳,羽元又派人将刘晖请了过去,这次他没有带上花怜月,花怜月只得乖乖的在帐篷里等消息。 为了打发时间,她让潇潇送来了一些细麻绳与白色,黑色的布头。因为见到刘晖的鞋子有磨损的痕迹,她想要为他做双新鞋。 潇潇倒是没有再提要跟她走的话,只是细心的给花怜月打下手,弄得花怜月想要安慰几句都无从开口,只得悻悻作罢。 鞋样子是花怜月随手画好,然后用剪子心剪出来的。潇潇则在一旁将那些布头撕成一片一片,再将它们均匀地叠加起来,铺平、铺匀,涂上面浆,然后把上了浆的布块一层层地糊在木板上。为了能让它们快些干透,潇潇甚至还搬来了一个火盆。然后将两条凳子架在通红的火盆上,等布块晾干后揭下来,就成了做布鞋的原料。 这样急赶出来的活计其实算不得上乘,不过花怜月只是为了赶时间,也就没管那么多。用上火盆助攻,那些上了面浆的布块很快就被烘干了,随后按照花怜月剪出的鞋样子裁剪好,再叠加在一起包上干净的白棉布,用针线细心的缝制好,就是一双崭新的鞋底。 花怜月其实很少做这样的针线活,所以最初针脚走的歪歪斜斜,实在有些惨不忍睹。于是她又全部拆了重新来过。虽然做了不少倒事,她依然缝的津津有味,还不准潇潇插手帮忙。 潇潇也只得随她去了! 纳鞋底是个费力气的活计,花怜月最先干劲十足,时间一长,她就觉得手指酸痛,眼睛发花。潇潇在一旁见她几次用力,针尖都没能穿过鞋底,不由劝道:“夫人,也不急在这一时,不如歇歇,喝口水吧!” “不用,最后几针就完事了,哎呀”花怜月眼一花,针尖狠狠扎在了自己的指尖上。一颗血珠子慢慢在她指尖汇聚,颤颤巍巍的,就像颗美丽的红宝石。 “怎么了?”刘晖正好在帐篷外,听见了她的惊呼声,忙大步闯了进来。 “你回来了!”见到他回来,花怜月高兴的丢下了手中快要完工的鞋底,迎了上去。 “我看看!” 花怜月有些赫然的将受伤的手指送到他眼前,声道:“其实没什么,就是被针扎了一下而已。” “笨死了,人家的针都是用来扎布,你的针专门用来扎肉!”刘晖虽然心疼,还是忍不住调侃她几句。 他没想到花怜月还敢拿针线,记得以前她就兴起过为自己绣荷包的念头,结果她将自己十根手指扎的千疮百孔,却还是将好好的鸳鸯绣成了肥水鸭! 从此花怜月就认清了自己在针线活上是个傻子的真相,再也不肯捻针扯线。 调侃归调侃,刘晖还是转头对潇潇吩咐道:“去找军医取些伤药来。” “不用,不用!”花怜月忙叫住了潇潇,苦着脸道:“若是老军医知道只是被针扎了而已,就敢浪费他的伤药,非抱怨我不可。”她将指尖放进嘴里吸允片刻,随后笑着道:“瞧,这不就好了!” 刘晖无奈的摇摇头,饶有兴致道:“你不是再不动针线了吗?这会子又在绣什么?” 花怜月忙拉着他来到乱糟糟的桌案边,邀功般的笑道:“你来瞧,看看我做的鞋垫合不合脚!” 她拿起自己辛辛苦苦做好的鞋垫,想要给刘晖试试大,却发现原本雪白干净的鞋垫边缘染上了自己的鲜血。她不禁跺了跺脚,极为懊恼的道:“这下可好,一针下去,忙了大半的活计全废了。我真是笨,一点事都做不好。” 刘晖道:“早了不让你动针线,偏偏又要逞能。拿给我瞧瞧!”他虽然嘴里刻薄,却对花怜月帮自己做的第一双鞋垫极感兴趣,于是拿在手中细瞧。 虽然有很多拆过的痕迹,针脚也不算细致,却比那个肥水鸭荷包好上太多。刘晖还放在脚上比划了一下,居然十分合适,他不由惊诧的道:“我记得你没给我量过尺寸,怎么会如此合适?” 花怜月双颊飞上两抹嫣红,她声嘟囔道:“在丹翠山庄时闲来无事也想过给你做鞋来着,所以早就量过尺寸,只是因为一直懒着,所以迟迟没有动手。” 刘晖心中一荡,倒是真舍不得手上这双鞋垫了。 潇潇也在一旁惋惜的道:“若是旁的,还可以绣些花上去将血迹给盖住,可惜这垫子是浆过的,没法往上面绣东西,只能浪费了。” 刘晖眼睛一亮,道:“谁没有办法了,去取笔墨来。” 潇潇不明所以,还是乖乖的取来了笔墨。 刘晖取笔在手,沾取了墨汁,在鞋垫上涂抹起来。不一会,被血渍弄脏的地方,渐渐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红梅。 “如何?”刘晖收了笔,神情颇为得意。 花怜月不得不叹道:“化腐朽为神奇,贤王就是贤王,这样的精湛的画技,只怕在东秦都难寻敌手。” “夫人谬赞了!”刘晖嘴上虽然谦虚,神情却颇为得意。 他想了想,索性用针将自己的指尖也刺破了,滴在另一只干净的鞋垫上,然后用笔墨将自己的鲜血勾画成一簇怒放的红梅,如此一来,两只鞋垫刚好配成一对。 不过刘晖并没有将这对鞋垫还给花怜月,而是收进自己的怀中,美其名曰不想被花怜月糟蹋了自己的心血。花怜月听了忍不住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不过她心中十分清楚,他其实是不想她再继续遭受针扎的苦楚。 挥手让潇潇退下,刘晖上前将花怜月搂入怀中,他虽然一句话都没有,用的力道却很大,似乎想要将她的身子嵌入自己的体内。花怜月埋首在他怀中,半响后,才闷闷的道:“你又要将我送走了吗?” 刘晖微微一叹,低头在她鬓边落下一个亲吻。他的唇十分灼热,就像是烙铁般,让她浑身发热。 耳边传来他无奈的低喃:“是呀,又要将你送走了。”虽然是送走,她却感觉到他的双臂又加大了力道。 虽然觉得有些疼痛,花怜月还是舍不得挣开。 埋首在他怀中,她心中却莫名升起一股悲苦之意。为何总是这样,明明他们已经成亲了,分别的日子却永远都比相聚的日子要多。 过了半响,她才声问道:“你是用自己换取了我的自由吗?” 刘晖垂着头,外人看着,只觉得这对夫妻是难舍难分。实则,他的唇紧贴在她的耳边,声道:“不用担心,我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你先回家等我。不用多久,这边的局势就可以定下来,到时我们就可以团聚,再不用分开。” 花怜月怎么可能不担心,又不想让他为难,她只能闭紧嘴,又往他怀中贴紧了些。良久后,她终究忍不住,抖着嘴唇道:“丹翠山庄太大了,现在连邀月也不在,我一个人住着会害怕,你一定要早些回来” “好,好,我一定早些回家!”刘晖的声音有些异样,花怜月一愣,想要抬脸瞧瞧。刘晖却将脸藏在她的鬓边一直不肯动弹。 很快,花怜月就敏锐的感觉到,自己鬓边的发丝似乎被温热的液体打湿了。 一辆带着烟尘,看上去极为普通的马车在官道上飞驰,不一会功夫,便驶入了一个平静的镇。 看着熟悉而又干净的巷子,还有道路两旁的各色商铺茶楼,花怜月感慨万分。她真没想到自己有一还能活着踏入东秦。 潇潇也在好奇的张望着,这是东秦,不管是衣饰还是建筑,果然与北冥有极大的不同。 本来她已经绝望了,谁知在花怜月准备动身的时候,刘晖又漫不经心的对羽元道:夫人身上的伤还未痊愈,路上不能没人服侍。果然,羽元二话不,就将潇潇送给了花怜月。 见潇潇原本还在好奇的四下张望,靠近丹翠山庄的地界后,却渐渐显出局促之态。花怜月微微一笑,安慰道:“不用担心,以后你就将丹翠山庄当成你的家。如果有谁不开眼敢欺负你,你可以找张家少爷给你撑腰。” 她的车帘一直是掀开的,话的声音也不,外面的人自然能够听的清清楚楚。 花怜月话音一落,就听张远扬在车窗外笑道:“花姐姐别吓唬人,你当丹翠山庄里都是些什么人?谁会去欺负一个弱女子。”、 “我可不是什么弱女子!”潇潇不服气的道:“我的力气可大了,才不会被人欺负。” “也不知是谁被一只鬣狗吓得差点尿裤子!” 张远扬话音未落,马车里飞出一块吃剩下的鸡屁股,不偏不倚正好砸中张家少爷,他身上那件才换上的蓝色蜀锦刻金丝如意蝙蝠纹长裳的胸口,被染上一块大而醒目的油污。 第二百四十五章 谁是主母 张远扬的刻意逗趣,花怜月也不是个严肃的主子。让潇潇渐渐放松心情,连带着性子也开朗了不少。不再那么诚惶诚恐,对谁都是心翼翼。 马车很快穿过了镇子驶上了蜿蜒的山道,花怜月坐在马车里,看着两旁的树木不断后退,总感觉这条道似乎没个尽头。 记得那随着邀月一起出来看戏,道旁一闪而过的枣树上挂满了一嘟嘟还未成熟的青枣。如今那些果子全被人打了去,只剩树梢上隐隐还有一些玛瑙般的红枣在轻轻晃动。 眼前的物是人非,让花怜月莫名有些伤感。 约二刻钟后,马车来到当日刘晖带着她走过的石头阶梯下。花怜月下了马车,抬头往上看去。这一眼却让她微蹙了蹙眉头。原本掩在浓荫之中,被野花苔藓点缀的台阶,居然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如同水洗般一尘不染。 记得新婚第二,刘晖就曾吩咐侍女将台阶周边的野草野花都拔除了,不过因为她觉得有些花草的点缀,那石阶看上去少了几分硬朗多了几分野趣,刘晖依着她才算作罢。 大概是丹翠山庄里的侍女们没有主子需要伺候,闲得无聊,所以将这条石阶给弄成这幅模样。 此刻已是夕阳西下,半边空都被染红了,远处枫叶如火,近处虫鸣啾啾。花怜月对潇潇伸出了手,笑着道:“以后,这丹翠山庄就是你的新家。” 潇潇羞涩的点头,眸中闪动着喜悦的光芒,双颊被夕阳染得通红一片。 一行人很快沿着石阶来到了丹翠山庄的大门外,却看见两位娇嫩的陌生少女正坐在大门右侧的台阶上休憩,台阶下还有一根竹棍及一只装满水的木桶。 花怜月知道在丹翠山的后面有一口泉眼,里面冒出来的山泉水甘美清澈,比那河水或是井水要纯净许多。于是周边不少讲究些的大户之家,都会派人特意来山后取水回去饮用。 眼前这两位少女一个穿着大红的石榴裙,长的浓眉大眼极为艳丽。一个穿着素雅的襦裙,长的细眉秀目十分婉约。她们头上的珠花,腰间的环佩一应俱全。看来必定是某个大户人家的丫头,取水回来,随便在这歇歇脚。 花怜月在看她们,她们亦停止了笑,齐齐转头,满脸好奇的打量着花怜月一行人。 因为走得匆忙,花怜月与潇潇都是穿着最平常的布衣黑裙。为了抵御风沙,发髻也只是用帕子包着,脸上一点胭脂也无,看上去灰头土脸像极了逃难的村妇。 一行人中,也就张远扬在进入东秦地界后,特意刮去胡渣,又买了件昂贵的蜀锦长袍,看上去还稍显贵气。可惜这件贵气的长袍上还被弄出一块显眼的油污,就像是被偷来的赃物。 两个少女看清眼前这几个人的穿戴后,眸中的好奇,渐渐变成了轻蔑与不屑。 花怜月只瞧了一眼,也就不再关注她们。她带着潇潇慢慢朝着台阶走去,越走越近,越走越近,当她的脚踏上台阶时。身侧却传来一声少女轻喝:“喂,这位大婶赶快站住。这里可是贤王的丹翠山庄,不是你们这些庶民可以随便乱闯的。” 花怜月脚下一顿,她慢腾腾的侧过头,清冷的黑眸紧紧盯着那两位少女。 潇潇本紧跟在花怜月的身后,她听那少女话极为不恭,立即不客气的开口道:“你们话心些,喊谁大婶呢?她可是贤王夫人,是这丹翠山庄的女主人。” 少女们面面相觑,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穿石榴裙的少女站起来,双手叉腰,尖着嗓子鄙夷的冷笑道:“哪里来的疯婆子,居然敢冒充贤王夫人,莫非是不要命了。快些走,心府里的护卫出来,将你们拿下送去官府吃牢房。” “好大的口气!” 张远扬上前一步,冷着嗓子道:“你们又是哪里来的臭丫头,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张远扬本是张家嫡子,又在刘晖手下历练了不少日子,整个人的气质被磨炼的像是出鞘的宝刀,自带一股冷厉之气。 当然,前提是必须忽略他胸口上,那块可笑的油污。 穿襦裙的少女也站起身,她细声细气的劝道:“晓晴,他们都是些无知愚民,有什么好吵的,让凤七大哥将他们赶走就是了。” 凤七? 花怜月身子忽然一震,当日那场混乱,她亲眼看见他为了救自己而倒在血泊之中,他居然没死?这大概是花怜月近段时间听到的唯一喜讯。 想到这里,花怜月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她根本没有理会那俩个莫名其毛的少女,提步继续往台阶上走去。 “喂,你们莫非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居然还敢往里面闯”那个叫晓晴的少女急急过来,伸手想要拦住花怜月,却让潇潇给死死拖住。她挣脱不开,急忙回头对那襦裙少女道:“知雨,你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就在混乱间,山庄的大门忽然全部打开,二十几个佩剑的黑衣护卫,从山庄内跑出来。为首俩人,一个是凤五,一个正是死里逃生的凤七。 原来晓晴,知雨拦住花怜月一行人时,黎明早就有守门的护卫发现,并立刻向他们禀报。凤五与凤七不敢怠慢,立刻带人迎了出来。 知雨原本躲在一旁,怕拉扯中会伤到自己。见到凤七他们出来,忙提起裙子快步跑上前,一脸惊慌的娇声道:“凤七大哥,你来得正好。这几个疯子也不知是打哪里跑来的,硬要山庄里闯,我们怎么都劝不住。” 凤七根本没有理会她的抱怨,二十几个护卫整齐列成两排,为首的凤五,凤七,对着已经停住脚布的花怜月一抱拳,齐齐朗声道:“见过主母!” 他们身后的护卫单膝跪倒,齐齐喝道:“见过主母!”那声音整齐洪亮,传遍了山庄的每个角落。 内院的西厢房内,余晖撒在窗下的一棵美人蕉上,舒展的宽阔叶片油绿油绿的甚为肥厚,只可惜被叶片包裹着的花朵已是盛极而衰,由原本艳丽硕大的花朵褪去了美好的颜色,变得枯黄干枯,轻轻一掐就是一指儿的黄水。 张姣站在窗前,手里端着一只黄底粉牡丹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甘冽的雨前龙井,她对身边的侍女道:“画秋,吩咐下去,明日就将这些美人蕉给拔了。这样随处可见的低贱花种,实在不适合出现在王府的院子里。” “姐最善于打理花园,就连老族长都夸赞你心灵手巧。贤王这处宅院,虽然没有京城的府邸大气华丽,却也胜在巧别致。只可惜院子里的花草都是些俗物,若是能得姐细心整理,定然能够焕然一新。” 画秋笑着夸赞了张姣一番,随后接过她手中的茶杯,放在一旁的桌案上,又递上一把竹剪。 张姣接过竹剪,轻叹道:“贤王毕竟是个男人,所思所想都是军国大事,怎么会将心思用在后院这些事上。” 张姣莲步轻移,来到竹架前,架子上有一盆极为珍贵的墨菊,她用竹剪心的将多余的叶片剪去。 忽闻外面一片嘈杂,张姣手一顿,随即一脸疑惑的望向画秋,道:“你听,外面在喊什么?” 外面的声音响亮,整齐,画秋自然是听的清清楚楚,她极为愤怒的道:“姐,他们莫非是疯了,居然喊什么见过主母。这丹翠山庄,明明只有你才是他们的主母。” “喀嚓”一声轻响,张姣一个分神将那朵完美硕大的墨菊给剪断了。她愣了愣,随即将竹剪丢到一旁,一脸嫌弃的道:“将这盆墨菊扔了。” 画秋忙道:“姐,这个时候还管这墨菊做什么,你还不去前院瞧瞧!” 张姣眼神幽亮无比,她侧头,望向窗外那株余晖下的美人蕉。半响后,才嗤笑道:“急什么,定然是贤王私下纳的那个女人回来了。再怎么,她也只是个外室,连妾侍都算不上,而我才是皇上亲口御封的贤王妃,应该是她来向我请安才对。” “不错,不错!姐你才是丹翠山庄名正言顺的主母,自然该她来请安才对。”画秋含笑点头,道:“姐,你就在屋子里好好歇着,我去将这盆墨菊扔了,随便去打听打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去吧!” 张姣挥挥手,画秋端起花盆悄悄退了下去。 张姣独自坐在桌案前,眼前多了一张薄薄的纸签,她仔细将薄签上的内容看过后,才慢条斯理的将那张纸签撕成碎片。随着她的动作,头上斜斜垂下的金色流苏,轻轻在她眼前晃动。 张姣将那一捧碎片全部倒进燃烧的香炉内,一蓬黑烟过后,纸签化成了灰烬与那些香料灰烬完美的混合在一起。 渐渐的,余晖带来的最后一抹光亮也逐渐散去,诺大的屋子渐渐被黑暗所笼罩。 张姣依然没有动弹,黑暗中,她的眼睛显得格外晶亮。忽而外面传来画秋略带焦灼的呼唤:“姐,姐!” 张姣并没有起身,只懒懒的道:“何事?进来话。” 画秋掀开门帘,疾步走了进来。她快步走到桌案前,取了打火石将蜡烛点亮。温暖明亮的烛火瞬间驱散了黑暗,画秋附下身子在她耳边道:“知雨,晓晴被各打了十军棍!” 张姣挑了挑眉尖,惊诧的道:“谁敢打太子妃送出的侍女,罪名是什么?” “是不敬主母!”画秋咬着唇,一脸愤怒的道:“听是凤五下的命令,凤七亲自监刑,那些人下手可一点情面都不留。将她们俩个打得皮开肉绽,差点没昏死过去。” 张姣抚了抚衣角,冷笑道:“看来,在这些凤卫的眼中,花氏才是真正的主母。” “呸!她一个下贱的江湖女子,也配。”画秋一脸嫌恶的道:“姐,这样不行,咱们一直不露面,那个女人不定还以为是咱们怕了她,加上又有这些凤卫护着,以后只怕会不将你看在眼中。” “不,你错了,我也错了。”张姣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冷笑:“原来花氏并不是什么江湖女子,她也是官宦姐出身,就算是正经的贤王妃,也能够做得。” 画秋愣了愣,道:“姐哪里得的消息?该不会是骗人的吧?咱们在京城,可没听过有她这样行事的姐。” 张姣凝望着窗纱外渐渐升起的明月,理了理鬓边的金色流苏,沉声道:“看来是咱们轻敌了,不过咱们也不能让花氏就这么躲过去。既然她不敢来见我,我就去见她。” 画秋立即附和道:“对,看她在你这位皇上亲口御封的贤王妃面前,还怎么有脸自称主母。” 月凉如水,张姣带着画秋,不紧不慢的朝着花怜月居住的东厢房走去。在她想来,自己此行带着纡尊降贵的示好之意,花氏若是个聪明的,就该借坡下驴表示出亲近之意。待她日后进了王府,也能得到自己的照拂。 谁知她才走到东厢外,迎面就看见凤五居然亲自带着护卫在厢房外警戒。看见张姣带着画秋过来,凤五忙迎上来,抱拳道:“色已晚,不知张姐此时前来,有何要事?” 张姣拧着眉头,眸中闪过一丝不快。随即很快又将这抹不快掩盖了下去,她唇角微弯,浅笑道:“听花妹妹回来了,我想去瞧瞧!” 凤五是出了名的不苟言笑,就见他板着脸,道:“主母已经歇下了,张姐若有事,不妨等到明日,再来寻主母详谈。” 张姣脸上的微笑再也挂不住,彻底的冷了下来。画秋厉声道:“凤五,你疯了,叫一个外室为主母?你可别忘了,咱们姐才是皇上亲口封的贤王妃,是你们未来的主母。” 凤五沉声道:“我是个粗人,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听命行事。贤王当着咱们所有下属的面,与主母拜了地,祭了鬼神,并亲口过她就是我们凤卫唯一的主母。” 张姣闻言脸色大变,声音也变得尖锐无比,怒喝道:“凤五,我才是皇上御封的贤王妃,你却认旁人为主母,难道你想抗旨不准?” 抗旨不准? 这个罪名还挺大的,也不知那个死心眼的傻子能不能抗住。凤七立在围墙下的阴暗处,静静倾听着他们的争执。 就听凤五硬邦邦的道:“张姐言重了,贤王妃是贤王妃,主母是主母,你们各论各的,并不矛盾。” 是呀!起来,也没有哪条律法规定了,王妃必定是主母,的确是可以各论各的。可是这番话也有宠妾灭妻的嫌疑,没有谁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出来,还得理直气壮。 顿了顿,凤五又石破惊的抛出一句:“何况,张姐还没有与咱们王爷成亲,此刻就自称贤王妃,实在是不妥!” 实在人的一句实在话,却毫无破绽,差点没将张姣给活活噎死。 第二百四十六章 惹事 夜风轻轻吹动着张姣鬓边的金色流苏,她的双眸在黑暗中幽深晦暗,妩媚多情的脸庞如同笼罩了一层僵硬的冰壳:“好你个凤五,今日之言我都记下了。等你们王爷回来,我倒要好好问问,你们贤王府的门风莫非就是宠妾灭妻。” 凤五就像是个油盐不进的木头疙瘩,直直的立在东厢院外。张姣再待下去只是自讨无趣,她只能含着满腔怒意拂袖而去。 张姣逐渐远去,黑暗中却响起一声幽幽叹息。凤五双目圆瞪,压低了嗓子喝道:“凤七,你给我滚出来。躲在一旁看了这么久的热闹,又装神弄鬼的想要吓唬谁!” 凤七果然从阴暗处慢慢踱步而出,深秋的夜风带着渗人的寒意。凤七大病初愈,似承受不住冷风侵蚀,他忍不住握拳抵住嘴唇,轻咳了几声。 凤五皱皱眉,粗声粗气的道:“明知道吹不得风,还躲在墙根底下做什么。” 凤七轻笑道:“不躲起来,怎么能看到这场好戏。”他上前一步,用自己的肩头轻轻撞了撞凤五,一脸钦佩的道:“五哥,你怎么那么无情。张姐那样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都差点被你给气哭了。” 凤五浓眉竖起,瞪着眼睛道:“不是你主母回来,那张姐定然会趁机前来寻衅闹事。要我千万将院门守好了,不能让主母才回府,就惹一肚子闲气嘛!” 凤七呻吟了一声,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哭笑不得的道:“你呀!还真是缺根筋。我是让你守好院门,却没让你往死里得罪那位张姐呀! 还口口声声什么王妃是王妃,主母是主母。这话虽然不错,被你这样挂在嘴边,让她面上挂不住,心里还不定怎么怨恨主母呢!” 凤五梗着脖子道:“那张姐看似柔弱,行事却颇为咄咄逼人。你看她才来山庄几,不管是内院还是外院,她明里暗里都想插上一手。我不硬气些,怎么为主母守住这院门!” “真是傻子!”凤七咂咂嘴,摇头道:“你就不能学学我,话圆滑些,既能达到目的又没有得罪人。 记得当日张姐初到山庄,第一件事就是想要住进主母的东厢。我只稍稍提了一句东厢年久失修,山里雨水又多,若是因为漏水将她的衣物弄坏了,还请多担待些。她立刻放弃了东厢,自个搬去了西厢。” 凤五闻言悻悻的道:“我可没有你那些花花肠子,从来都是有一一,有二二。” 凤七轻笑道:“这可不是花花肠子,这叫谋略!毕竟她是旬阳张家的人,张家如今渐渐成了王爷的左膀右臂,咱们也不能往死里得罪。” 凤五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的道:“话都让你一个人完了,方才我得罪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站出来道几句。” 凤七笑道:“咱们俩也不能都唱白脸,总要有个唱红脸的震慑她一下,免得她真以为这丹翠山庄就是她做主了。不过我没有想到五哥你如此彪悍,专门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几句话就将那骄纵的张姐给逼退了。” “我方才的话很伤人吗?”凤五挠了挠脑袋,一脸郁闷的道:“这轻不得重不得的,你该怎么办? “五哥,别我没提醒你,难道你忘记谁跟着主母一起回来的”凤七努了努嘴,东厢暖阁的窗户上隐隐倒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凤五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你是张远扬那个臭子!” 凤七含笑点头:“张远扬可是张家正经嫡出的少爷,还是王爷的结拜兄弟,又受过主母的救命之恩。下次张姐再来,你若是应付不了,只管将他找来就是。” 凤七的一番点拨,立刻让老实人凤五茅塞顿开。他不由连连拍着凤七的肩膀大笑道:“不错,不错,这个法子甚好。你这个家伙,总算也有不坑我的时候!” 凤七一边呲牙咧嘴躲避他的熊掌,一边苦笑道:“你以为王爷为啥会让他送主母回来当然是用来做挡箭牌的。” 花怜月洗去满身烟尘,换上一件舒适的湖蓝色软缎外裳,腰腹上搭了块薄毯。就这么懒洋洋的倚在铺了厚厚软垫的长塌上,手里还捧着一本夜游记,细细翻看着。 这本书原是看了一半搁在窗前的书案上,没想到几经生死回到山庄内,这本夜游记依然老老实实的待在原地,就连看的页数都没有被弄乱。 月光如轻薄的牛乳,透过雕花窗棂悄悄的洒进来,却被满室明亮的烛火吞噬。 看得累了,她会放下书册,端起手边的牛乳茶慢慢抿上一口,再闻一闻耸肩梅花瓶里新插的玉团雪,甘冽的花香总能很快驱除她满心的疲倦。 一转眼,她却看见潇潇与张远扬俩人挤在一起,鬼鬼祟祟的趴在窗口往外张望。她不禁哑然失笑,道:“你们俩还不累吗?也不知早些回去休息,全挤在我这里做什么?” 潇潇回头望着她,吐吐舌尖道:“夫人,外面那个女人好凶,究竟是什么来头?”其实她更想问的是那个女人真的是贤王妃吗?那夫人怎么办,要被那个凶女人欺负吗? 张姣与凤五虽然是在院门外发生争吵,可毕竟夜深人静,他们又没有刻意压低嗓子,所以屋内几人都隐隐听了个大概。 张远扬忙拉了潇潇一把,暗中给了个眼色制止她继续问下去。免得勾起花怜月的心事,徒增不必要的烦恼。 花怜月放下茶杯,勾唇一笑,道:“不相干之人罢了!以后你若是在山庄里碰见她们,立刻远远躲开,免得惹祸上身,知道吗?” 丹翠山庄里都是刘晖的心腹,自己也有凤五,凤七他们护着,同住的这段时间尽量避开那位张姐也就是了。 只有潇潇,她是北冥人,无依无靠的最容易被欺负。她跟着自己来到东秦,本只是想求个安稳日子。如果张姣想在自己面前立威,很可能会拿她来杀鸡儆猴。 所以让她心些总没错,不管怎么,终究是心驶得万年船。 潇潇点点头,道:“知道了!” 张远扬从听花怜月不相干之人开始,就一直心窥伺着她的脸色。可惜她脸上一直带着微笑,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他踌躇片刻,心问道:“花姐姐,你可是不开心了?” 花怜月微笑道:“好不容易才回了家,还有何不开心的?是你想多了!” 是呀!有何不开心的?虽然刘晖一直没有,他这个名义上的王妃日后该如何处理?可是她心中却早已拿定了主意。 他们若是没有大婚,她花怜月就心甘情愿做他刘晖的夫人,陪伴在他身边不离不弃。若是圣意难违,真到了他们大婚那日,也就是她花怜月彻底放手离去的日子。 到时五湖四海,南地北,她哪里去不得?总是好过被困在后宅,倾其余生只为了博取他的宠爱,最后慢慢成为怨妇。 所以她并不是气话,而是真的认为,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张姣都是与自己不相干的人。 花怜月重新捧起那本夜游记,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修长的手指搭在泛黄的书页上,粉嫩干净的指甲显得尤为醒目。诺大的屋子里,除了她不时翻动书页,发出哗哗的轻响,居然十分寂静安逸。 潇潇与张远扬见她看得十分入迷,不由面面相觑,露出不知所措之色。张远扬是头疼,一个是嫡亲的堂姐,一个是他敬重的花姐姐,他该如何在她们中间调和。 潇潇则是头疼,自家夫人的地位受到赤裸裸的威胁,为何还表现的如此漫不经心。哎!害的她一个新上任的侍女,还要跟在后面操心。 次日清晨起来梳妆,潇潇帮她梳理好发髻,从妆台的盒子里挑拣出一只黄澄澄的赤金穿花戏珠步摇,缀着圆润东珠的细长流苏,在潇潇的指尖哗哗作响。 潇潇将步摇放在花怜月鬓边比划着,笑道:“夫人,这根步摇可还喜欢?” 花怜月百无聊赖的双手托腮,闭目养神,闻言懒洋洋的睁开眼睛瞥了一眼,随即一脸嫌弃的道:“沉甸甸的,谁想戴它呀!” 她伸手在首饰盒里扒拉了一下,找出一根羊脂玉梅花簪,递到潇潇面前,道:“素雅别致,又不失尊贵,就它了。” 潇潇只得放下步摇,接过花怜月手中的梅花簪为她插入发髻中。还不忘絮叨道:“夫人可不能打扮的太素净了,免得在那个张姐面前失了气势。” 花怜月哑然失笑,无奈的道:“潇潇,谁告诉你头上的步摇多,就显得有气势了?况且我没打算出院子,自然也不用在谁面前显示什么气势。” 潇潇偷偷吐了吐舌尖,不话了。不过这根梅花簪拿在手中虽然不起眼,被鸦翅般的乌发映衬着,却显得莹润洁白格外精致。尤其是梅花的蕊心处那抹淡淡的嫣红,让原本过于素净的玉簪多了几分暖暖的春意。 稍作装扮,又用了早膳,花怜月立刻将凤七找了来。凤七原本以为她是想要询问张姣的来意,于是准备了一肚子的词,谁知花怜月一个字都没有提到她,只细问刘晖目前的情况。 刘晖虽然暂时代替花怜月,被困在羽元的大军之中,却依然暗中与凤卫有着密切的联系。凤七不敢隐瞒,便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了出来。 原来花怜月走后不久,羽元就发现自己视若珍宝的战船制造图被盗,他勃然大怒,立刻下令全军搜索,并追查盗图之人。 可惜祸不单行,羽元刚刚下令追查,水湾中停泊的战船中间,却诡异的浮起了十多具大夏人的尸体,而乌洛蓝那具死不幂目的尸体赫然也在其中。 羽元闻讯匆忙赶到时,水湾旁已经围满了人,乌洛蓝的死讯自然也隐瞒不住。要知道,乌洛蓝赌气带走的只是追随她的护卫,而羽元的大军之中,还有不少大夏王派来帮他的将领与谋士。 羽元倒是反应极快,立刻派人将这些大夏人全部狙杀,但是也意味着他与大夏彻底决裂。 突闻乌洛蓝的死讯,花怜月心情有些复杂,庆幸,畅快自然是不用了,但是也有一点的惋惜:乌洛蓝若不是爱错,信错,恨错,她一个尊贵无比的大夏长公主,也不可能会枉死在异乡。 潇潇听闻到乌洛蓝的死讯,面上也是红一阵,白一阵,两只手绞在一起微微发抖,却半响不出话来。 她死命要跟着花怜月,除了想要保命,也存着日后再寻乌洛蓝报仇的心思。如今惊闻仇人已死,她惊喜过后,心中却失去了最后的支撑,只剩下一片茫然与凄惶。 花怜月拍了拍她颤抖的手背,道:“去给你姐姐上柱香,并将这个消息告诉她吧!” “是!谢谢夫人体恤。”潇潇抹了一把腮边不知何时流出的泪水,匆匆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花怜月与凤七,凤七的口渴,端起手边的茶盏慢慢抿了几口。花怜月默不作声,右手搁在桌面上,修长的手指轮番在桌面上敲击着。修剪的干干净净的指甲,与桌面轻触时,发出哒哒的清脆声音。 忽然她停住了敲击,压低了声音道:“乌洛蓝死了,羽元也算彻底与大夏决裂,他的势力起码被削弱了三分之一,加上粮仓被烧,造成军心不稳。这个时候若是北冥太子主动要求与他联盟一起对付二皇子羽广,想必他是不会拒绝的吧!” 凤七先是一愣,随即放下茶盏,轻轻拍手。他钦佩的道:“主母与王爷想到一处去了。昨日传来消息,北冥太子派出洽谈联盟事宜的使者昨日已经与羽元见面。咱们王爷与北冥七皇子羽曦一起,荣幸的成为了他们的见证人。” “动作还挺快嘛!”花怜月侧头望向窗外明亮温暖的秋日阳光,喃喃道:“如此看来,用不着多久,羽广就会一败涂地。大夏王为了报仇,应该会转而去帮北冥太子。羽元自诩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却不知道他早已人心尽失,失败已成定局。 凤七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花怜月喃喃道:“等到羽广被灭,你们王爷就该回来了吧!” 凤七一愣,好奇的道:“主母为何这样?” 花怜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如今北冥太子已立为不败之地,你们王爷也算功成身退,还留在北冥做什么?难道他想将北冥的王位抢来自己坐坐” “这个”凤七有些汗颜。 俩人正话间,一个侍女匆匆而来。 她对花怜月屈膝行了一礼,随即焦急的道:“主母,你快去看看吧!那位潇潇姑娘在山庄里烧纸钱,被张姐抓住,是要乱棍打死!” “什么!”花怜月猛地站起身,原本柔和的眉眼瞬间带上几分犀利之色,她咬牙道:“我不想惹事,却也不怕被事惹。既然这位张姐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踩我一脚,我若是不能让她如愿,岂不是罪过。” 第二百四十七章 异像 风从枝叶间轻轻吹过,飒飒轻响不绝于耳。张姣坐在树下的石凳上,一身俏丽的烟霞色暗银织花堆纱衣裙,鬓边摇晃的赤金流苏下缀着几颗鸽子血般艳红的红宝石,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泽。 她微微侧头望向跪在面前的潇潇,再看看一旁满脸严肃的凤五,嘴角一勾,浮现出一缕若有若无的冷笑。 凤五再次一抱拳,沉声道:“张姐,潇潇姑娘方才也了,她只是在祭拜自己的姐姐,并不是有心冲撞。还请高抬贵手,饶了她这一次。” 张姣没有理会他,只是低下头拨弄着手腕上的赤金镶宝镯子。 画秋在一旁掐着细腰,冷笑道:“贵府的规矩原来都是针对旁人的,昨日晓晴,知雨不过是认错了你们主母,可是生生挨了十记军棍,现在俩人还躺在塌上不能动弹。 怎么这位潇潇姑娘犯了事,偏偏就不能罚了?难道你们贤王府根本就没有把我家姐,没把旬阳张家看在眼里。” 张姣斜眼瞥了瞥凤五,见他的脸皮一下子涨成了紫红色,她眸光一闪,似笑非笑的道:“画秋,不要胡。贤王的凤卫可是出了名的纪律严明,赏罚分明。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而坏了规矩,是你多虑了。” 凤五脸色渐渐有些发青,他本是憨直的性子,不善与人争辩。被张姣主仆三言两语一激,他梗着脖子道:“张姐不用再了,毕竟是我让她来这里祭拜的,实在是难辞其咎。这件事既然需要有人受罚,就让我来吧!” 张姣抽出块帕子按了按额头,又抬眸望了望一碧如洗的空,悠悠道:“画秋,时候不早了!” 画秋心领神会,立刻掐腰道:“你不用再替这个野丫头话,历来都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可没听过还有代罚的道理。难道她有一日杀了人,你还能替她去吃牢房不成?” 鹅卵石的径坚硬粗糙,跪的久了,膝盖处似乎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让人觉得酸楚难当。可这些苦楚潇潇似乎通通感觉不到,她的眼睛直愣愣的望着地上。那里有三块刻了字迹的木牌,可惜已经被人砸成了一堆碎片。 潇潇安静的伏跪在地上,谁也没有看见她瘦弱的身躯因为愤怒一直在微微颤抖,她的嘴唇也被自己咬出了血痕。 她只是想要活下去,为什么这样难?潇潇的眼中没有泪,只有恨。恨命运的不公,也恨自己的卑微与无助。 她猛地挺起腰身,重重的往地上连着磕了数个响头,她边磕头边大声道:“你们都不要了,我领罚就是!” 几声闷响,她的额头已经一片青紫,粗糙的鹅卵石上留下了她星星点点的血迹。 潇潇疯狂的举动,吓了张姣主仆一跳,画秋回过神,瞪着三角眼呵斥道:“蹄子,吓唬谁呢!犯了错领受责罚本就是经地义之事,难道还委屈你了。” “潇潇,别犯傻,还有主母为你做主呢!”凤五也顾不得男女有别,忙伸手搂住了她的肩头,制止了她自残的行为。 潇潇惶然侧头望着他,苦涩的一笑,低声道:“一条贱命而已,她们想要就拿去好了,不要再让夫人为难了。” “谁会让我为难了?” 花怜月清冷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张姣抬眸望向被几个侍女簇拥着,慢慢走近的花怜月。起来,俩人还是第一次正式见面,没想到却是如此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下。 张姣的视线毫不避忌的在花怜月身上扫视着,从她的发髻到她的足尖,张姣看得十分仔细。她发现这个夺了刘晖全部宠爱的女人,不管是外貌,身材全都不如自己时,忍不住露出轻蔑之色。 花怜月终于走到他们面前,却没有理会张姣,而是伸手捡起地上那些碎裂的牌位,郑重的放进潇潇的怀中,沉声道:“这些都是你最亲的亲人,千万要抱好,不要再让人给毁了!” 潇潇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她紧紧抱着牌位,泣不成声的道:“夫人,我,我又给你惹麻烦了!” “麻烦?”花怜月忍不住轻笑:“傻孩子,你家夫人生平最不怕的就是麻烦。别跪了,起来吧!” 潇潇还有些犹豫,凤五已经一用力,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哎呦!”潇潇忍不住轻呼出声。因为跪的时间太长,陡然站起身,她只觉得膝盖麻木僵硬,似乎有千万根针在里面使劲扎着。 凤五见她东倒西歪,似乎一推即到,他索性展开双臂将潇潇拦腰抱起。然后放到一旁的台阶上坐下,然后仔细为她揉捏膝盖。 他的所有动作皆是不假思索一气呵成,根本没有留心到周遭奇异的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毕竟铁汉柔情,不是可以见到的。 张姣见花怜月一来,凤五,潇潇就不再将自己放在眼中,她咬了咬唇,娇媚的脸上闪过一抹强烈的恼怒。 张姣隐晦的扫了画秋一眼,画秋立刻心领神会,她对着花怜月屈膝行了一礼,一脸甜笑的道:“这位可是月夫人?” 可惜这笑并未到达画秋的眼底:你们这些人是非不分,要喊这个无媒无娉的女人为主母。她就偏偏要称呼她为月夫人,借此点名她外室的身份。免得被人叫主母叫得多了,没了尊卑,忘记了自己的真正身份。 花怜月可不耐烦与这对不怀好意的主仆勾心斗角,她一拂衣袖,根本就没有理会画秋的询问,而是大步走到张姣面前。 花怜月居高临下望着一脸微笑的张姣,蹙着眉尖,不客气的道:“张姐想要耍威风可是找错了地方,这里是丹翠山庄,不是旬阳张府。” 张姣面上虚伪的笑容立刻僵在了唇边。 画秋一愣,随即眉头一竖,高声道:“月夫人,你好生无礼。莫非是仗着王爷宠爱,就不将未来主母放在眼里吗?” 花怜月还未回答,张姣挥了挥手,对画秋道:“你少几句,退下吧!让我与夫人单独几句话!” 画秋愤怒的狠狠瞪了花怜月一眼,才悻悻的退开。 张姣重新展开笑颜,对花怜月道:“可否请夫人也暂时屏退左右。” 花怜月疑惑的看着她,可惜张姣掩饰的很好,花怜月丝毫都猜测不到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花怜月眯了眯眼,想着若是不让张姣将想的话出来,只怕日后还会借机生事。她可不想成日与这对主仆打嘴皮官司,于是点头应允了张姣的要求。 所有人都退出二十步开外,就连潇潇也被凤五给抱走了,树荫下只剩花怜月与张姣对面而坐。 张姣认真的看着花怜月,妩媚动人的脸上始终含着得体的微笑。良久后,才轻轻一叹,道:“旬阳张家虽然比不是陈郡谢家,范阳卢家,高平郗氏等基业深厚的名门氏族,却也是有着百年声望的世家。 可惜这几十年,族中再没有出过惊才绝艳的后辈,所以张家也渐渐没落了下来,势力也大幅度减少。全靠着在旬阳的基业,才能勉强算是二等士族。” 花怜月微微一笑,道:“这也没什么,风水轮流转嘛,谁又能永远富贵下去!真要论起来,数百年前的琅琊王氏,颍川庾氏及谯郡桓氏,哪个不比你们张氏显赫?不也是因为没有出色的后人,而逐渐没落,现在也鲜少听人提及。” 张姣神秘的一笑,将嗓子压到最低,道:“你可知,我们这一辈,终于出现了紫薇星入命的贵人。” 紫薇星可是传中的帝王星,难道张家要出皇帝?历来当朝皇帝最忌讳的就是这些命数之,尤其是知道紫微星居然出现在皇宫之外,还不得疯了。这件事传扬出去,张家很可能会招来灭门之祸。张姣莫非是疯了,居然敢对自己这些胡话。 花怜月终于挑起眉头,表示出强烈的兴趣。 张姣傲然一笑,道:“不错,那个紫微星入命的后辈,就是我张姣。记得母亲过,我出生的那,荷花池中的百条锦鲤齐齐浮出水面,朝着母亲的院落方向膜拜。 还有院子里一棵已经枯萎了大半年的牡丹,忽然抽出新芽。最神奇的是远处突然飞来了数百只鸟雀,绕着母亲的院子飞了九九八十一圈,才渐渐散去。 族长亲眼目睹了这些异像,立刻让人拿了我的生辰八字暗中去找算命的演算,才知道原来我的命格居然是紫微星入命。” 花怜月抓了抓脑袋,不解的道:“我记得紫微星入命指的不是未来子吗?你”她上下打量了张姣几眼,试探着道:“难道你还想当女帝?” 张姣摇摇头,一脸肃然的道:“谁紫微星入命就只能是称帝了,你别忘了,还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也是尊贵的紫微星命格。” 花怜月恍然大悟的点头,终于明白了她这番话最终的含义:“你是你以后会是东秦的皇后。” 张姣无比慎重的点头,非常严肃的道:“这件事除了我父母,族中几位长老,也就只有你一人知道。” 她深深凝视着花怜月,严肃的脸上,清清楚楚的写着:你看,我可是将你当成自己人,才会将这个大的秘密告诉你,你应该感到非常荣幸吧! 花怜月眼皮跳了跳,忍不住用手指掏了掏耳朵,确定没有被耳屎堵住,也没有产生幻听。她清了清喉咙,也压低了嗓子,一脸真的道:“然后呢?” 张姣楞了楞,有些羞恼的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我既然是未来的皇后,所嫁之人,自然也是未来的皇上。贤王他日后必定会取代太子,成为一朝子。” “那又如何?”花怜月依然是一脸懵懂的模样。 张姣暗中跺了跺脚,明明都她是个聪慧过人的,才会让贤王为她神魂颠倒,可她怎么会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 张姣抿了抿唇,不得不将话全部都挑开了:“夫人,我这次前来并不是想要与你为敌,只是想着咱们既然注定了日后都是贤王的女人,为何不现在就联起手来。毕竟咱们一个是他的皇后,一个是他的挚爱。后面不管再来多少女人,都越不过咱俩去。” 张姣到这里,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全是对权利的疯狂渴望与追求。她猛地抓住花怜月的双手,热切的道:“你想想,到那时,除了皇后,你就是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你的父母家族,全会因为你的得宠而受到重用。你可以让你的家族从此飞黄腾达,将那些陈郡谢氏,琅琊王氏,范阳卢氏,通通踩到脚下。” 花怜月收了戏虐,暗暗为张姣的疯狂感到心惊。她抿了抿唇,终于皱起眉头,徐徐道:“张姐恐怕要失望了,我从来都没有入宫的打算,也没有想过要与一群女人争夺那点可怜的宠爱。” 张姣脸上的笑顿时僵住在了唇边,她认真的看着花怜月,一脸不可思议的道:“你不想进宫?你不想成为除了皇后以外,最尊贵的女人?”她猛地甩开花怜月的手,怒道:“你在骗我,底下没有人会拒绝荣华富贵,除非,除非她是傻子。或者” 张姣狐疑的眯着眼睛,恶狠狠的瞪着花怜月,道:“或者,是你想自己成为皇后?” 张远扬大早就牵了心爱的玉龙驹去后山奔跑,嬉戏。凤七好不容易找到他时,他正牵着玉龙驹站在溪水中洗刷。 “张远扬,上来!” 听到凤七的吆喝,张远扬抬起头,招了招手,笑道:“等等,我的玉龙驹好些没玩水了,等它玩够了我就上来。” 凤七闻言,急的直跳脚,他索性纵身跃起,施展轻功来到张远扬面前。他一把抓住张远扬的手,急急的道:“你那个堂姐又在找主母的麻烦,你快些跟我一起回去瞧瞧。我怕凤五一人会支撑不住。” 张远扬一脸惊诧:“她又在闹什么?” “来不及了,咱们别走边!”凤七也不管此刻张远扬衣裳不整,直接将他拉上马背,随即自己也纵身上马,俩人快马加鞭,齐齐往山庄赶去。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中计 “啊” 凤七与张远扬刚刚赶到山庄门口,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打断了山庄往日的寂静! 那是一个女声,却因为满含恐惧而变得扭曲尖厉,根本分辨不出究竟是谁!凤七与张远扬面面相觑心头皆是猛地一跳,不好,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山庄中还是出事了。 就在他们暗暗叫苦时,那凄厉的惊叫声却戛然而止! 凤七已经甩开马镫,轻盈的从马背上跃了下来,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大步往山庄内奔去,张远扬紧随其。俩人进到山庄内,却见有不少被尖叫声惊动的护卫,也齐齐往传出声音的方向赶去,其中不乏张家的子弟。 凤七心中一沉,莫名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风忽然变大了,血沁般的枫叶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迷乱了众人的眼睛。树下原本纠缠在一起的三个女人已经狼狈的分开了。张姣与画秋齐齐趴在地上,花怜月却在连着倒退了好几步后,才在她们对面站定,只是她手中赫然多了一根带血的金簪。 闻声赶来的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张远扬更是紧张的踏前一步。如果花怜月亲手伤了张姣,就算他是张家的嫡子,这事也没法向族里的各位长老交代。贤王与旬阳张家原本亲密的合作关系,也将出现无法愈合的裂痕。 不光是他,另外几个张家人也由最先的满脸惊疑,慢慢变得愤怒。他们虽然没有话,却已经站到张姣的身后,此举也间接表明了他们的态度。 眼见局势似乎正在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凤七恼恨之余,一把抓住随后赶来的凤五,怒气冲冲的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没在这里看着?” 凤五也是面色铁青,听到凤七的责问,他颓然的半垂着头,明显带着愧疚之色。跟在他身边一起匆匆而来的潇潇,几乎是带着哭腔的道:“都怪我,想要急着回去修补牌位,就让凤五大哥扶我回房,没想到,没想到” “你呀!怎么能分不清事情的轻重。”凤七气急,想要再责备几句,却见凤五已是满脸懊恼羞愧,而潇潇几乎急哭了,所有责备的话在他嘴边打了个圈后,又通通咽了回去。 张远扬看了看花怜月,有看了看张姣,愣怔片刻,立刻朝着张姣而去。他蹲在张姣身边,伸出手将她扶起倚靠在自己胸前,口里轻唤道:“大姐,大姐” 凤七也放弃了责问,来到呆愣状态的花怜月身边,伸手去取她手中染血的金簪。花怜月握的很紧,凤七几次都没有抽出来,又怕划伤她的手,只得轻声唤道:“主母,主母!把它给我,别弄伤了自己。” 花怜月这才从惊愕中清静,忙不迭的松开了手,那根染血的金簪就到了凤七的手中。 凤七趁机问道:“主母,究竟发生了何事?” 花怜月一脸迷茫的看着趴在地上,久久没有动弹的张姣主仆,迟疑着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凤七眉头一皱,同样将狐疑的将视线投向没有反应的张姣身上。 “大姐,大姐!” 张远扬担忧的呼唤声终于起了作用,就听张姣忽然嗯了一声,似乎从迷蒙中清醒来。不管是张家人,还是凤七他们皆松了一口气,只要张姣无性命之忧,哪怕受了些皮外伤,也是无关紧要的。 原本凝重到让人窒息的气氛,顿时有了一丝松懈。 “大姐!”张远扬一边呼唤,一边心翼翼的将她的身子扳了过来,担心的问道:“大姐,你伤在哪了,要不要紧?”话还未完,他就眼尖的发现,在张姣前襟处居然有大片刺目的血迹。 张远扬脸上一僵,立刻紧张起来,忙扬头对身后的张家人道:“快,快去将大夫找来。”随即他又低头急切的对张姣道:“大姐,你要不要紧,还有哪里伤着了,快些告诉我!” “受伤了,我受伤了!”张姣一低头,同样也瞧见了自己胸口那大块刺目的血迹,她的脸刷的一下变得苍白。她猛地挺直腰身,一把抓住张远扬的手,语无伦次的道:“出了这么多血,我会不会死,会不会死二弟,你一定要救我,一定要救我!” 张远扬原本看见那大片血迹,心头也是一凉,可见张姣虽然惊慌失措,话的声音却依旧中气十足,抓自己的力道也大的吓人,并不像重伤失血过多的样子。 他皱了皱眉,忍不住提醒道:“大姐,你再仔细瞧瞧,究竟是何处受伤了?” “我,我”张姣紧张的在自个身上一通乱摸,最后将双手举在张远扬面前,指着掌心被磨破皮的伤口,盈盈欲泣的道:“二弟,大姐的手受伤了,好疼。” 张远扬看着她掌心处那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破溃处,眼皮狠狠抽搐了片刻,随即手一松,猛地站了起来。 张姣原本倚在他的怀中,猝不及防下,仰面摔了下去。她恼羞成怒,尖叫道:“张远扬,你这个臭子,敢这样对你大姐” 她挣扎着爬起来,看清眼前的情形后,所有的怒骂却全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原来张远扬扔下她后,迅速将同样趴在地上没有动静的画秋扳转过来。却见画秋的左胸处不断有大股大股的鲜血往外冒着,原来张姣身上这些可怖的血渍全都属于画秋。 画秋面上的血色在快速的褪去,皮肤由莹白如玉变得黯淡蜡黄。她嘴唇不受控制的轻颤着,不断大口喘着气,失去光泽的双眸中全是惊惧与绝望。 张远扬忙撕下一大块衣角,牢牢堵住她还在冒血的伤口,大声喝道:“快,快来帮忙!” 其余的护卫,侍女们也纷纷上前,有的帮忙堵住伤口,有的拿来止血药可惜,只消片刻功夫,画秋因为失血过多,还是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张远扬皱了皱眉,伸出沾满血迹的手去探画秋的鼻息。 凤七忙问道:“如何?” 张远扬收回手,冲着他默默摇了摇头。 画秋居然就这么死了? 花怜月显然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心头也乱成一团。她手上虽然也沾染了人命,可那些都是该死之人。画秋却不同,她并没有对自己有什么实质上的伤害,却突兀的死在自己的手中。花怜月心中有些不出的复杂滋味,除了愕然,懊恼还有淡淡的惋惜。 潇潇陪在她身边,不断的声安慰道:“夫人,别看了,这只是个意外,并不是你的错!” “你这个贱人,居然杀死了画秋”张姣在听闻画秋的死讯后,猛地跳了起来。她不顾一起的冲过来,伸手就朝花怜月脸上重重挥去。她的指甲修剪的精致而锐利,若是打实了,花怜月这张脸也别想看了。 凤五就在旁边,怎么可能让她得逞,立刻伸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 张姣大怒,居然不顾仪态的对着凤五拳打脚踢,尖声道:“放开我,放开我,你敢对我无礼”凤五的手背很快被她抓的鲜血淋漓,他却不敢放手,也不敢反抗,只能悲催的忍耐着她的疯狂。 凤七再次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金簪,细细的流苏已经被扯断,耀目的红宝石被踩入尘埃之中。除了锋利的簪头外,簪尾精致的雕花纹路里,还带着星星点点的新鲜血迹。 事实证明,这根金簪的确是杀人的凶器无疑。只是他明明清楚记得,这根金簪昨日还带在张姣头上,今日怎么会到了花怜月手中,还成为杀人凶器? 凤七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出声询问:“主母,方才究竟发生了何事?” 花怜月也在努力的回想,只是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又在电光火石之间结束。她自己都处于懵懂的状态,还需要好好的整理一下思绪,才能想起究竟发生了什么。 思索片刻,花怜月才将事情经过徐徐道来。 原来张姣认为花怜月仗着刘晖的看重与宠爱,非但不把自己看在眼中,还有妄图取代自己地位的嫌疑。于是她心生毒计,想要毁了花怜月的脸,看她还拿什么勾引刘晖。 于是她找了个与刘晖有关的借口,带着花怜月离开了众人的视线。等到了无人之地,她又假装崴了脚,跌坐在地上,引得花怜月靠近后,随即暗中取了头上的金簪,冷不丁的往花怜月脸上重重划去。 好在花怜月反应极快,立刻抓住了她的手腕,才没有让她得逞。 这个时候,一直随侍在她们身后的画秋,也立刻过来帮忙。场面一度十分混乱,花怜月以一敌二,在力气上虽然是落了下风,这根金簪却不知何时落入她的手中。 随后的一切就像是做梦,推搡喝骂中,她感觉到金簪似乎狠狠插入了某个人的身体,她来不及细看,下一刻又是一股大力将她推开。随后,就是那突兀凄厉的尖叫声,将所有人都引了过来。 此刻花怜月心中也是一阵懊恼,没想到打雁,今被雁啄了眼睛。 花怜月也是自己大意了,存了想要听听张姣还有什么吓死人不偿命的秘密,才会假装顺从的跟着她离开。花怜月原本想着这里毕竟是丹翠山庄,张姣再骄横,也只是在深闺中的弱质女流。除了言语上刻薄几句外,也不能对自己造成什么实质伤害。 何况张姣也不是乌洛蓝,就算是想要对自己动手,自己也未必就怕了她。可是在刚才的混乱中,花怜月分明感觉到,自己似乎一直被一股暗力给控制着,行动根本就不受控制,才会出现金簪伤人的突发事件。 一口气将事情经过完,花怜月心头忽然冒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真的是一场意外吗?为何她敏锐的感觉到了阴谋的气味。 听完花怜月的叙述,凤七暂时也没有抓到重点。倒是挣脱无望,安静下来的张姣,突然连连冷笑道:“事到如今,你想什么都可以。只不过,画秋死在你手中却是事实。听你曾经做过捕快,自然也该知道杀人是何罪名,呵呵” 张姣连声冷笑,无比畅快的道:“贱人,你就等着刑部抓你进大牢吧!” 刑部大牢? 花怜月,凤七,凤五,张远扬,皆皱紧了眉头。 就算是花怜月误杀了画秋,也是当地衙门的事,怎么也轮不到刑部来抓人。张姣为何如此笃定的表示,花怜月会被刑部的人盯上,难道其中还有什么蹊跷? 张远扬仗着自己的身份,开口寻问道:“大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先让他放开我,我就告诉你是什么意思。”张姣用另一只手理了理散乱的发髻,又扯了扯衣襟。她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一点也看不出先前还是一副状若疯妇的模样。 “五哥,你放开她吧!”在张远扬的示意下,凤五不得不松开了对张姣的控制。 “你们一定想不到!”张姣揉着自己乌青的手腕,连连轻笑,明亮渗人的眼眸中有着得逞后的快意,她整个人的状态透着一种诡异,就像是随时准备暴起噬人的毒蛇。 她慢悠悠的,一字一顿的解释道:“画秋并不是什么寻常侍女,她可是太子妃赏赐给我的八品女官。” 张姣挺直了腰背,重新变回那个仪态雍容,风姿卓越的世家姐。此刻的她表现得高高在上,仿佛底气十足一样。 这时,花怜月也抬起头来,看向了她。 四目相对,张姣微微一笑,声音轻快无比:“没想到吧,月夫人!。”她笑得十分肆意畅快,那目光中,隐隐有着对花怜月的鄙夷与怜悯。 在众人沉默的注视中,她玉手轻挥,继续道:“不光是画秋,还有晓晴,知雨她们都有品阶在身,是太子妃体恤我一路辛劳,又没有贴心人伺候,才会特意赏赐给我的!” “而你们这些只知道逞威风的莽夫,居然敢对她们滥用刑罚,犯下的可是欺君大罪,你们一个个都等着去刑部大牢解释吧!” 听到这里,花怜月与凤七他们不由面面相觑,心生无力之感。他们终究还是瞧了张姣,她可不是只知道吃醋的蛮横姐,这一步步的,分明是布下了连环计,等着他们钻呀! 第二百四十九章 铁石心肠 画秋的尸体被抬到了花厅外的院子里,虽然用一块白布将她遮得严严实实,还是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随着风向不断飘进花厅内。 花怜月坐在窗棂下的花梨高背椅上,她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随即不动声色的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张姣。 张姣似乎不太适应这股血腥气,她用一块手绢捂住口鼻,不耐烦的吩咐道:“还不将门口的帘子放下来,你们几个,将所有窗户都打开,再多搬几个香炉来。真是的,一点眼色都没有” 花怜月冷眼看着她以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傲慢的将山庄的侍女们指挥的团团转,非但不生气,反而有种荒谬的错觉。 凤七匆匆进来,禀报道:“主母,本地衙门的陈捕头,顾师爷带着仵作在外求见。” 花怜月还未开口,张姣已经皱眉道:“怎么只有捕头与师爷来了,县令大人呢?出了人命案子,他身为父母官,难道不需要亲临现场吗?”她特意让族中人去报官,就是想要将事情闹大引起轰动,而不是招来这些掀不起风浪的鱼虾。 凤七轻咳一声,道:“陈捕头县令大人昨夜绞肠痧犯了,才看了大夫吃了药,现下实在起不了塌,所以不能亲自请来查案。” 张姣眉头竖了起来,狐疑的道:“怎么会这么巧?我们这边才出了命案,他那边就开始犯绞肠痧,该不会是借病推托吧!” 花怜月将茶盏放回案几上,淡淡的吩咐道:“让他们进来吧!”不用想也知道,县令身为当地父母官,自然十分清楚丹翠山庄里住的是什么人。为了避免神仙打架,他们这些鬼跟着遭殃,十有八九是想用装病这一招来远离是非。 花怜月也同情那位可怜的县令大人,于是看破不破,只让凤七将人带进来。 “见过夫人,见过张姐!” 陈捕头是个个子不高,看上去却十分精明的中年汉子。顾师爷却是个发须花白,满脸皱纹的老者。他们都是第一次踏入丹翠山庄,却一点都没有认错人,想必事先得了凤七的指点。 花怜月点点头,温和的道:“辛苦几位走这一趟了。” 陈捕头来之前,还有些局促不安,没想到堂堂的贤王夫人会如此平和,他悄悄松了一口气,忙道:“夫人客气了,这是卑职的分内事,算不得辛苦。” 张姣依然用手绢捂住口鼻,闻言讥诮的冷笑道:“陈捕头是吧!你可别被这个女人温柔的假象给骗了,她可是杀人凶手。” 陈捕头闻言心头一惊,随即暗暗苦笑。难怪老爷要装病不肯踏进丹翠山庄,看来这趟水不但浑浊,还可能带着要命的旋涡,一不心就会带来灭顶之灾。 花怜月没有理会张姣的挑衅,她指着手边的托盘,对陈捕头道:“这根金簪就是凶器,尸体也在院子里放着,你可以随意查看。还有,你若是有什么想要问的,只管问就是了,我一定会配合你们的调查!” 陈捕头大概没想到花怜月会如此的合作,他楞了片刻,才抱拳道:“如此甚好,多谢夫人体恤!” 花怜月却笑道:“别忙着道谢,我还有一个要求!” 陈捕头露出一丝了悟之色,他就嘛!这位贤王夫人怎么可能会这么好话,必定留着后手等自己。他心中提高了警惕,面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只谦卑的道:“夫人请!” 花怜月道:“早些年,我也曾做过梅岭县的捕快,当时跟着县令大人破了不少案子,多少也有些经验。待会你们查案的时候,我可否从旁协助,不定能够给些意见。” “这”陈捕头闻言,是真的感到惊愕了。 他真没想到花怜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甚至还言明自己以前的捕快身份。要知道捕快看着威风实则可是人人都瞧不起的贱籍,除非是活不下去了很少有人愿意吃这碗饭,所以大多都是世袭。 女捕快更是凤毛麟角极为少见,花怜月身为尊贵的贤王夫人,却丝毫不避讳自己卑贱的出身,这让陈捕头对她生出了几分钦佩及亲近之意。 陈捕快不知道的是,花怜月从在百花谷长大,见到的人可真是寥寥无几,所以在她心中对于身份贵贱看的极淡。才会为了亲近当时身为县令的刘晖,贸贸然做了那么久的捕快。 张姣却已经抢先道:“不行,你自己就是凶手,这是大家都看见的事实。还用查什么?何况”她眯着眼睛,讥讽的冷笑道:“有谁见过凶手参加查案的,不就是想要借此毁灭罪证嘛,你真当我们都是傻子吗!” 陈捕头本来有心应允,却见张姣如此咄咄逼人,他倒是不敢贸然答应了。 花怜月见他一脸踌躇为难的模样,只得叹道:“既然陈捕头感到为难,那就算了。不过我想私下里与你几句话,或许对查案有所帮助,你且走进些!” 陈捕快立刻上前几步,来到花怜月身边,花怜月则在他耳边低语起来。 张姣努力想要去听花怜月在些什么,可惜她话的声音实在太,张姣就算是伸长了脖子,也没有听清只言半语。张姣心中恼怒更甚,盯着花怜月的侧脸,她的眼睛里仿佛要粹出毒汁来。 幸好花怜月只短短的交代了几句,就挥手让陈捕头退下。张姣在一旁冷眼瞧着暗暗嗤笑,她就不信,证据确凿之下,花怜月还有脱身的机会。恰好花怜月也抬起头,朝着张姣的方向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花怜月的眸子依然清冷幽静,似乎并没有将眼前的麻烦放在心上。张姣唇角的冷笑僵了僵,随即不屑的撇撇嘴。故作镇静谁不会,只有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 花怜月其实并没有张姣眼中看到的那么轻松,她此刻心中充满了无奈与疲惫。在她答应嫁给刘晖的第一起,就知道以后的麻烦会层出不穷。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可是真的事到临头时,她才发现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她真的觉得这些陷害以及勾心斗角的拙劣把戏,让她非常郁闷及厌烦。 陈捕快几人已经在凤七与张远扬的陪伴下,出了花厅去查看画秋的尸体。花怜月却站起身,对潇潇道:“我有些累了,你陪我回房去歇歇吧!” “是!”潇潇忙答应了。 张姣却在一旁冷声道:“月夫人还真是铁石心肠,才杀了人,非但没有一丝愧疚,还想着回房休息,难道你就不怕画秋的冤魂会在梦中找你索命吗?月夫人如此蛇蝎心肠,却还能让贤王神魂颠倒,这份本事还真是让我佩服。” 花怜月冷笑道:“张姐话别的太早,免得以后被打脸,那才难看。画秋究竟是谁杀的,还要等陈捕快查过了才知道。” 到这里,她又抬起手,仔细看了看自己带着伤痕的手掌,修剪的整整齐齐的指甲在阳光下散发出莹润粉嫩的光泽。只是指缝中还能隐隐瞧见残留的丝丝血迹。 她收回手,继续道:“如果画秋是个糊涂鬼,硬要将这笔账算在我身上,我也是不怕的。毕竟我这双手杀过的人也不少,她想来寻我报仇,只怕还得排队才行!” “你”张姣被花怜月挑衅的言语,气得浑身一哆嗦。忽然又想起她起曾经杀过人之事,精神立刻一震。还以为抓住了她的把柄,立刻尖声道:“原来你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没想到贤王千挑万选居然会看上你这样的女人,他一定是被你的巧言令色给蒙蔽了,我一定会告诉他喂,你别走,我话还没完呢!” 花怜月心情不好,哪里还有耐烦心与她继续周旋,早就一甩袖子,大步而去。 张姣见她自顾自的就这么走了,忙转身拉住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一位张家族人,尖声道:“方才她的话,你也听见了,等贤王回来,你可要一五一十的告诉他,可不能再让他被这个歹毒的女人给蒙骗了。” 留在丹翠山庄的张家人,都是跟着刘晖一起在北冥历经过生死的。张姣拉着的那个,正好是跟着张远扬一起,为了寻找纪煌的下落偷偷潜入羽元大军中,却阴差阳错的保护了花怜月数的那一位。 他额角的青筋抽了抽,最后还是忍不住劝道:“族姐,咱们都是刚从北冥回来的。谁的手上没有沾过人血?就算是夫人她,也亲手结果过闯进她营帐的刺客,这又有什么稀奇的。 那样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能够侥幸活下来,实属命大。你却为了这样的事大惊怪的咋呼,只会显得你见识浅薄,并不会让贤王高看你一样。” “我见识浅薄”张姣猛地甩开了他的手,愤怒的尖叫道:“臭子,我们才是本家,一棵大树上的连枝,你居然帮着外人话,你还是张家的子孙吗” 花怜月已经走出了好远,还能听见张姣愤怒的咆哮。她不由头疼的揉揉了额角。潇潇偷窥着她的脸色,心翼翼的道:“夫人,都是我的错” “我不想再听了!”花怜月立刻抬手,打断了潇潇絮絮叨叨的道歉。她叹道:“这些没有意义的道歉我听够了,也听烦了。潇潇,你要明白,这些麻烦其实都是我带给你的。而且你若是一直跟着我,这些麻烦还会源源不断的找上你。 所以你该学会的是如何提高警惕避开这些危险,而不是心怀愧疚的一直道歉。或者” 花怜月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她抬手轻轻拨弄着潇潇额前的碎发,试图遮住那些狰狞刺目的伤口,慢慢道:“或者我给你足够的银钱,你离了丹翠山庄,另寻个栖身之所吧!” 如果今跟在她身边的依然是大双双,花怜月也不会兴起这样的念头。她们经历过无数次生死劫难,早就习惯了互相支持帮衬,从来不会觉得会是彼此的拖累,也不会为给对方带来麻烦而感到抱歉。 潇潇却不同,花怜月虽然帮了她一把,将她带出了北冥,却并没有想过真的就让她一辈子伺候自己。尤其今日张姣这么一闹,她更是发现潇潇太过柔弱,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跟在自己身边,只会受到牵连。所以,她才会萌生让潇潇离去的念头。 潇潇不明白她的苦心,还以为她是嫌弃自己惹来了麻烦,顿时又慌又乱。潇潇惊恐的拼命摇头,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一个劲的哀求道:“夫人,我已经一个亲人都没有了,除了这里我真不知道能去哪。你行行好,别赶我走,以后我会心翼翼的,不会再给你带来麻烦” “行了,行了!我只是先把话撂下,并没有让你现在就离开。”花怜月忙拍拍她的肩头,安抚道:“放心好了,只要你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我是不会让你走的。” “真的?夫人可不能骗我。”潇潇依然有些怀疑。 花怜月无奈的道:“如果不是真的,你岂不是又要继续哭鼻子!” 得了花怜月的允诺,潇潇泪迹未干的脸上,绽放出开心的笑颜。 秋风瑟瑟,卷起落叶残花在空中飞舞。花怜月与潇潇踏着一路烟尘,慢慢往东厢走去。谁都没有发现身后的树枝轻轻一晃,有个人影如鬼魅般一闪而过。 花怜月身心俱疲,回到东厢后,合衣躺在榻上,不一会就沉沉睡去。原本睡前她以为自己会睡得并不安稳,谁知她一合上眼眸,立刻很快进入梦乡,居然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待到她醒来时,却发现屋子里一片昏暗,色已在不知不觉中黯了下来。潇潇没有掌灯,独自坐在一旁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就像是鸡在啄米。不过在她掀开身上的被褥,翻身坐起时,潇潇却身子一颤很快清醒过来。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花怜月摸了摸肚皮,发现里面在咕咕乱叫。 潇潇笑道:“夫人这一觉可睡的真香,足足有二个时辰。” 花怜月原本懒洋洋的抬手整理着鬓边的乱发,闻言手一顿,不可思议的道:“我居然睡了这么久?”她只是想打个盹养养神而已,真没想到会睡了这么长时间。 花怜月自己都没想明白,明明画秋的尸体还在前院摆着,自己却能睡得心无旁骛,丝毫都不受影响。难道真是因为在北冥走了这么两遭,自己的心肠也跟着变硬了? “可不是嘛!马上就要用晚膳了。”潇潇边边点亮了桌上的蜡烛,随后推开了窗棂,挥动着手中的帕子,散散屋子里的浊气。 第二百五十章 不速之客 花怜月踱步到桌前,随手端起茶盏抿了几口,才询问道:“陈捕头他们查的如何了,可有人陪着?” 潇潇连珠炮般的道:“夫人只管放心,凤七大哥一直陪着他们检查画秋的尸体。半个时辰前就查完了,可夫人一直睡着,他们不敢打扰,凤七大哥就招呼他们去偏厅用膳了!” 花怜月点点头,刘晖早就对她交代过,凤七机敏圆滑,有他在身边帮忙周旋,她要省心许多。 将手中的茶盏放回桌面上,花怜月又随口问道:“张家姐呢?”她不会还不死心,一直跟在陈捕头他们身边训斥吧!想想以张姣的跋扈,并非没有这个可能。 潇潇忙道:“张姐一个时辰前就坐着马车出去了。” “这个时候出去,画秋那边她就扔下不管了?”花怜月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张姣好不容易将自己整治的焦头烂额,怎么会不好好的待在山庄中等候消息,而是丢下一切贸然的跑出去。她就这么相信自己不会借着贤王的权势买通衙门中这些吏,趁机来个毁尸灭迹吗? 潇潇撇撇嘴,道:“听张姐临走前特意让张少爷找了几个可靠的人守着画秋的尸体,是除了衙门的官爷外谁都不许碰,免得出了什么岔子,将来太子妃怪罪下来,她不好交代。” 张少爷?莫非是指张远扬? 花怜月听出潇潇语气中对张远扬的疏远,看来是不满他关键时候成为张姣的依靠,所以才会故意如此称呼。花怜月清冷的黑眸中闪过一丝无奈,她微蹙着眉尖,抬手揉捏着有些发涨的额角。 果然,她最担心的局面还是出现了。不管张远扬的内心是否向着自己,可是作为同气连枝的张家人,他也不可能拒绝族姐张姣提出的合理要求。 而他只要帮了张姣,那些一心站在自己这边的,难免就会对他产生不满。千丈之堤,溃于蚁穴。这样的事再来上几桩,根本不需要敌人来攻,自己内部几个人之间的信任就会土崩瓦解,毁于一旦。 顿了顿,潇潇窥见花怜月的脸色有些难看,自认为花怜月与自己一样,对于张远扬居然会帮助那个虚伪嚣张的张姐感到不满。于是她嘟着嘴道:“夫人,你不要生气,就算张少爷他要帮着自家族姐,我们却还是站在你这边的。至于那个画秋” 想起画秋那副死不瞑目的模样,她悄悄打了个寒噤,硬着头皮继续道:“就算她是个女官,可是谁让她跟了个那样的主子” “行了,别了。”花怜月听潇潇越越不像话,立刻抬手,阻止她继续胡下去。 听出花怜月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快,潇潇虽然不知道自己错了什么,却还是乖乖的停止了絮叨,她垂着脑袋有些惴惴不安的绞着衣角。 见她一副受惊的模样,花怜月无奈的摇摇头,道:“潇潇,你大可不必为我打抱不平。远扬与张姐同出一脉,他们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血脉至亲。他若是真的对张姣不管不问,才会让我寒心。一个连亲情都不顾的人,你敢全心全意的信任吗?” “这”潇潇有一瞬的茫然,随后却明白了花怜月的意思,她懊恼的敲着自己的脑袋,道:“夫人的意思我明白,方才是我一时想岔了。” 花怜月满意的站起身,伸手将潇潇鬓边的乱发抚到耳后,正色道:“我相信远扬,就像他相信我一样。你也不要为了这些事与他生分了,他若是知道了,必然会不开心的。” “夫人”花怜月出其不意的调侃,让潇潇双颊悄悄爬上两抹红晕。她不自在的转了转眸子,望向半开的朱漆镂花窗棂,不出意外的瞧见远处回廊下隐隐立着一个伟岸笔直的男子身影,昏暗的烛火映射下,他扶着腰间的刀柄不知疲倦的来回走动着,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出他锐利的双眸。 在潇潇的眼中,他只要静静的站在那里,就能莫名让她感到安心。 潇潇久久没有收回视线,让花怜月有些好奇,她也抬眸往外瞧了一眼,同样见到了在回廊下守护的凤五。 按以他的身份是不需要这样亦步亦趋跟着花怜月的,大概也是怕换了旁人会被张姣唬住,所以他才会不畏辛苦的亲自守护。 花怜月收回眸光,却不经意的瞥见潇潇眸底满满的信任与温暖。她微微一楞后,无奈的摇头。历经过磨难的女孩,最容易被这样外表极具安全感的男人吸引。 远扬呀远扬,你还不开窍,潇潇可就要跑啰! 用过晚膳的陈捕头一伙人被凤七带到了花厅,花怜月已经早早在此等候。 “见过夫人,多谢夫人的款待!”陈捕头的嘴角油光铮亮,一身官服上还带着没有散尽的酒气,看来凤七招待的很到位,衙门这几位官差个个都是酒足饭饱,满脸红光,就连话的嗓门都比先前大了几分。 本来还满腹心事的花怜月见状,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记得她以前做捕快办案的时候,可没这么好的口福。她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道:“陈捕头客气了,诸位请坐!” 待他们道了谢,纷纷坐下后,一名黑衣护卫忽然匆匆而来。他对居中而坐的花怜月一抱拳,道:“主母,外面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是张姐与谢副将。” “谢副将?”花怜月狐疑的问道:“翁老将军我倒是见过,这位谢副将又是何方神圣?” 凤七淡淡的道:“主母有所不知,翁老将军因为旧疾复发,一直卧床不起。最近都是这位谢副将暂时负责管理军中大事务。” “原来如此,我张姐怎么突然出了庄子,原来是去请这位谢副将来主持公道。”花怜月忽然轻轻一笑,道:“来都来了,就请他进来吧!” “是!” 丹翠山庄外,凤五带着几个护卫持剑将所有人挡在了山门外。谢副将带来的士兵们也不甘示弱的拔出兵刃与山庄护卫们对峙着,气氛凝重无比,大有一触即发的迹象。 张远扬则狼狈的拦住张姣。他强压心头的怒火,道:“大姐,你这是做什么?” 张姣冷笑道:“杀人偿命乃是经地义,既然县老爷病了不能管事,我就将城里能够管事的请来看看。画秋身份特殊,远扬,你也不希望大姐为此被太子妃怪罪吧!” “张少爷,那位画秋姑娘可是我谢家的丫头,今日就算张姐不来寻我,本将军也不能看着她枉死而不管不顾!” 话的正是谢副将,他三十五六的年纪,正当壮年。黝黑的皮肤,狭长的眼眸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阴冷寒芒。这番话他虽然是笑着的,那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 张远扬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阻止。先前进去报信的护卫已经去而复返,他飞快的在凤五耳边低语了几句。一直按着剑柄,面目严肃的凤五蹙了蹙浓眉,最后无奈的松开手。 他上前一步,抱拳扬声道:“我家主母请谢副将进去一叙!” 谢副将哈哈大笑,翻身下马,一把推开碍事的张远扬,抬腿往山庄内走去。 张姣轻蔑的一笑,侧头对面色铁青的张远扬道:“远扬,我若是你,此刻就当什么都不知道,速速远离这是非之地。明日待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回来,日后贤王他就算有什么不满,也不会发落到你的头上。” 张远扬咬牙道:“莫非在大姐的眼中,我还是那怕事的孩童吗?” 张姣微微一愣,嫣红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却什么都没有。她提起裙摆,丢下愤怒的张远扬,紧紧追着谢副将而去。 “哈哈哈,想必这位就是让贤王神魂颠倒的月夫人。”谢副将狭长的眼眸毫不避忌的在花怜月周身打量着,凤七眉头一皱,立刻上前几步,挡住了他不怀好意的视线,含笑道:“谢副将,见到数年未见的老朋友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是你!”谢副将眼睛眯了眯,眸中闪过一丝忌惮,看来他以前在凤七手上吃过亏,所以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随即又听他啧啧的道:“听你前段日子身负重伤差点没命,没想到今日还能站在我面前笑,还真是命大。” 在座的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出他话语间火药味十足,明晃晃的带着不善。 凤七面上笑容不变,淡淡的道:“谢副将多虑了,害我之人没死,我自然也不敢死在前头。我高平郗氏的不肖子孙别的本事没有,却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 高平郗氏?花怜月面上看着不动声色,心中却吃了一惊。她一直以为凤七是姓凤的,没想到他却是出自高平郗氏。那可是真正有着数百年基业的清贵之家,论声望以及在朝野中的影响力,丝毫不弱于出了无数皇后的谢家。 谢副将冷哼一声,居然没有出声反驳,只是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陈捕头,顾师爷他们更是不敢吱声,因为面前这些人他们个个都得罪不起。 花厅内忽然一片寂静,花怜月清了清嗓子,出声打破了这片寂静:“既然该来的都到齐了,就请顾师爷与陈捕头看,在画秋的尸体上可发现了什么异样?” 有些年纪的顾师爷轻咳了几声,颤颤巍巍的从袖袋中取出一叠写满字迹的纸签,恭敬的道:“这是在下刚刚填写好的尸格,根据夫人的提示,尸体上所有的异样都已经一一记载下来,夫人一观便知!” “有劳了!”潇潇忙上前接过顾师爷手上的尸格,转身放在花怜月手边的案几上。 “慢着!”张姣尖声道:“论起来月夫人可是这桩杀人案的凶手,尸格怎么能第一个交给她看,这样似乎不合规矩!” “不错,不错,张姐言之有理!”谢副将立刻点头附和。 顾师爷忙道:“谢副将不用着急,这尸格老朽写了一式三份,您若是想看,老朽这里还有。”完,他颤巍巍的从袖袋中又掏出了另外一份,并且亲自送到谢副将的手边。 蠢货,他只是想要让那位月夫人难堪而已,谁真的耐烦看这些恶心的东西。谢副将心中暗骂,明面上却不好拒绝,他只得拿起尸格,装模作样的看了起来。 花怜月并不急着观看,她修长的手指在写满字迹的纸签上轻轻敲击着,半响后,才蹙眉道:“我还是不看了。” 顾师爷花白的胡子微微一颤,下意识的去瞧陈捕头。陈捕头皱了皱眉,他同样不明白花怜月是什么意思。 凤七忽然哈哈一笑,插嘴道:“主母这是怕有人几位官爷徇私。”他上前几步,伸手取了那叠纸签,用食指轻轻弹了弹。锐利的双眸在众黑衣护卫中扫了一圈,随即看似随意的一指,道:“你,过来!” 被他指中的护卫不明所以的眨眨眼睛,随即快步来到凤七面前,一拱手道:“七哥,有何吩咐?” 凤七不客气的将那叠尸格拍到他手中,笑道:“你来念,记得声音大些,让大伙都听清楚了,免得事后又有什么疑问。” 护卫只得展开尸格,轻轻嗓子后,抑扬顿挫的大声念了起来:“死者面部浮肿,面颊内侧有两处溃烂出血并伴有腐臭”他的声音果然很大,不但花厅内所有人听的清清楚楚,就连在外面巡逻的护卫们同样听的清清楚楚。 花怜月很清楚,那些巡逻的护卫中有不少是张家人。她含笑端起手边茶渣,慢慢抿了一口,长长的睫毛颤动着,悄悄的朝着凤七投去赞赏的一瞥。 张姣不是想要利用画秋的死,勾起丹翠山庄内的张家人对自己不满嘛,她偏偏就要将一切都摆在张家人面前,孰是孰非让他们自己去衡量。 原本胜券在握,得意洋洋的张姣越听面色越难看,她死死咬着下唇,原本莹润嫩红的唇瓣,居然褪去了血色显得无比苍白。 “综上所述,死者系中毒而死!”护卫念到这里,自个先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再仔细的看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才心的将这叠尸格放回凤七手中。 第二百五十一章 证据 一石激起千层浪,谁都没有想到几乎被鲜血浸透的画秋居然是中毒而死,众人不由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顾师爷与陈捕头得意的互看了一眼,要不是得了花怜月的暗中指点,他们也看不出来画秋居然身中奇毒。起来,这份尸格他们敢这样大大方方的在人前展示,其实也表示了他们公允的立场,其中真的一点水分都没有。 “怎么可能,画秋明明是被她用金簪刺死的,怎么会是中毒。你们这群废物敢包庇杀人凶手,我一定会一五一十的向太子妃与太子殿下禀报。” 面对张姣恶狠狠的威胁,顾师爷苦着老脸求饶道:“张姐息怒,老朽在尸格上写的清清楚楚,这位画秋姑娘确实是中毒无疑,就算是在太子殿下面前,老朽也不敢胡言。” “不可能!”张姣一把抢过护卫手中的尸格,快速翻看起来。结果发现上面每一个字他都没有念错,她不禁茫然的摇头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荒谬,可笑,愚蠢之极!”谢副将恰好也看完了手中的尸格,却狂妄的给出了这八字评价。他随手将那叠薄签往地上一扔,冷笑道:“就凭这么几个没有愈合的伤口,你们就敢画秋是中毒而亡,莫非是当旁人都是傻子,还是当她八品女官的身份是假的。” 若是在京城皇宫包括各亲王府邸内,像画秋这样的女官一抓一大把。那些贵人娘娘身边得脸的大宫女,多少都会有些品阶。虽然品阶不高,却都是朝廷记录在册,每月还能在内宫里领取俸禄银子。 不过女官们活跃的范围不是在皇宫,就是在王府,轻易不会在寻常官家中出现。于是物以稀为贵,出了京城,这女官的身份就显得矜贵起来。 顾师爷既不敢得罪贤王夫人,也不敢得罪时时刻刻将太子妃挂在嘴边的张姣,更不敢得罪眼前这位掌握着十万守军的谢副将。 他自问这份尸格记载的极为公允详细,忙捡起地上散落的纸签,指着其中的几行字迹,急急的分辨道:“谢副将还请细看,这里还详细描述了死者身上除了那几处伤口外,还有许多新旧淤伤” “我不看,区区淤伤也不能代表什么!”谢副将一把推开顾师爷送到眼前的手,蛮横的狡辩道:“女孩家本来就皮肉娇嫩,不心碰撞一下,留下些痕迹也不算什么,这也不能明她就是中毒。何况我在这边疆镇守了足足二十年,却从未听过有这种奇特的毒药。” “这,这” 顾师爷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不清的挫败。他愁得胡子一翘一翘的,却不知该如何服眼前这位固执的谢副将。 “不错!”张姣也缓过劲来,她恢复了从容,悠然浅笑道:“女子我虽然称不上见多识广,可旬阳也是富庶之地,来往商客极多,我同样也没听过这种奇特的毒药。该不是你们信口胡诌,想要办个糊涂案吧!” 谢副将勾唇冷笑,道:“张姐只管放心,他们糊涂,我却不糊涂。虽然守军将领不能插手地方庶务,可画秋也是我谢家的人,想必皇上也不会怪我这个做叔叔的,一心为侄女讨回公道。” “幸亏有谢副将主持公道,否则我孤身在此,又出了这样的人命大事,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张姣话未完,眸中已经渐渐蓄积了盈盈泪花,果真是一副无限委屈的模样。 一直坐在上首,静静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的花怜月终于轻咳了一声。周遭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她微微一笑,开口了:“没有见过,没有听过,就不表示这种毒药不存在。见识有限,旁人也不会笑话。若是见识有限,还偏偏要死鸭子嘴硬,那就可悲可叹了!” 凤七一个没忍住,捂住嘴大声咳嗽起来。 主母不开口也就罢了,这一开口,就大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架势!果然深得他们主子的真传。 果然张姣柳眉倒竖,白皙的双颊一下子涨得通红。她指着自己的鼻尖,尖声道:“你敢我与谢副将没有见识,死鸭子嘴硬?” “潇潇!”花怜月没有理会愤怒的张姣,她侧着脸,迷茫的对身边的潇潇道:“最近我记性不太好,方才我的话中,可有提到张姐,或者是谢副将?” 潇潇忍着笑意,微微屈膝,脆声道:“夫人方才并没有听到张姐还有谢副将,是张姐误会了!” “还好,还好,原来并不是我失礼!”花怜月装腔作势的拍了拍胸口。 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除了让张姣气恼不已,也让谢副将暗中皱了皱眉头。他轻咳一声道:“月夫人,只有那不懂事的孩子才会图一时的口舌之快。你既然也认为画秋那丫头是身中剧毒,并不是死于你手,就请拿出真正的证据来。” “证据?”花怜月心中冷笑。瞧他这幅虎视眈眈的模样,恨不得立刻就将自己这个杀人凶手拿下,送去主子面前邀功。估计自己就算将毒药找出来放在他面前,他也会全盘否定。 花怜月的眉头缓缓皱起,一旁的凤七与凤五交换了一下眼色。姓谢的明显不怀好意,想要趁机将主母控制住。幸好他带来的军士大多都围在山庄外,他的身边只有几名亲随。 等会若是撕破脸,大不了就将这姓谢的拿下,然后护住主母从密道离开。只是这样一来,主子经营了许久的丹翠山庄就保不住了。不过与主母的安危相比,放弃区区一个丹翠山庄也不算什么。 暗中打定了主意,他们各自悄悄移动了一下位置。凤七来到花怜月身边,而凤五也带着几个护卫不动声色的站在谢副将身后。 此刻,花怜月唇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讥讽的冷笑。她背脊挺的笔直,淡然道:“大概在谢副将心中已经认定了我就是杀人凶手,所以不管我拿出什么证据,你都不会认可。” 谢副将冷笑一声,没有话。不过他看向花怜月的眸光充满了残忍的戏虐,就像是看落入手掌的猎物。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去白费这个力气了。”花怜月语带哀怨,似乎已经认命了。 张姣眉头微蹙,她总觉得面前之人不会这么快认输才对。 果然,花怜月深吸了一口气,扬声吩咐道:“来人,将画秋姑娘的尸体抬上来。这里除了她的主子,还有她的族叔,他们都是特意来为她主持公道的,好歹也该见上最后一面才对。” 张姣眼皮轻轻一颤,心中暗暗升起一股恼意。她与谢副将急着给花怜月定罪,的确谁也没想起要见画秋最后一眼。谢副将倒是面不改色,只厚着脸皮道:“也好,该让画秋知道,她可是谢家的女儿,自然有谢家人为她讨回公道。” 这回却是花怜月浅笑不语! 画秋的尸体很快被人抬到花厅中,张姣立刻心虚的撇开眼眸,不敢去看画秋那张浮肿蜡黄,死气沉沉的脸。 诺大的花厅内立刻萦绕着淡淡的血腥气,花怜月站起身,围着画秋的尸体转了几圈。她忽然开口对一旁的顾师爷道:“顾师爷,如果我没有记错,您在尸格上记着,死者身上除了那些淤痕外,只有金簪留下的新鲜伤口。” 顾师爷赞同的点点头,道:“不错,夫人没有记错,老朽与仵作一起验尸时,的确只在死者身上找到这么一处新鲜伤口。” 花怜月微微一笑,道:“那根伤人的金簪,你们谁收着?” “在这!”陈捕头利落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心翼翼的打开了,里面包裹的正是那根沾着血污的金簪。这可是杀人凶器,他不敢大意,一直贴身收藏着。 “好,太好了!” 花怜月笑得眉眼弯弯,她伸手取了金簪,侧头对阴沉着脸的谢副将道:“你看,尸体在此,凶器也在此,我一直画秋并不是被金簪刺死,你却偏偏不信。咱们不如现在将案发经过还原,试试看这根的金簪究竟能不能刺死人!” 谢副将忽然觉得后脊梁骨有一股凉意窜了上来,他已经明显感觉到花怜月似乎不怀好意,却不明白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眼见花怜月持着沾满血污的金簪在自己眼前比划着,张姣生怕她会故意在自己的脸上来这么一下。她忙后退了几步,颤声道:“月夫人,你想做什么?可不能胡来!” 花怜月咯咯笑道:“我在你们眼中都是杀人凶手了,自然想怎么胡来都可以!” “好狂妄的口气,别忘了,山庄外还有我带来的数百精兵”谢副将威胁的话还未完,凤七已经蓦然出声:“拿下!” 凤五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他立刻抬脚将早就看不顺眼的谢副将踢翻在地。主子都被控制住了,他带来的那些亲随,自然也没讨到好处,几个回合下来,全被山庄的护卫给制住了。 “郗子,本官可是一方守备,担着边境无数百姓的安危。你们敢私下抓我,可是犯下了谋逆大罪。就算是郗家,就算是你的主子,都会保不住你们,呜呜” 谢副将还欲威胁,嘴里却被潇潇不客气的塞进了一块抹布。她拍了拍手掌,对着凤五嘻嘻一笑,道:“这下安静了!” 陈捕头与顾师爷他们,早就抱着明哲保身的念头,远远的躲到一边。张姣扶着案几站起身,她一边仓皇的后退一边惊恐的尖叫道:“你们做什么?做什么?” “放心好了,我没想做什么,只是打算将案发经过还原而已。”花怜月嬉笑道。 “怎,怎么”张姣颤抖的道。 “很简单,我一直认为这根的金簪不可能将人扎死,偏偏我又拿不出证据。只能找个活人,在同样的位置,用同样的力道将这根金簪扎下去。若是被扎之人没死,就证明我的推断没有错,画秋是死于中毒而不是外伤。“ “若,若是被扎之人死了呢?”张姣胆战心惊的问道。 花怜月耸耸肩,无所谓的道:”我就自认倒霉乖乖认罪,反正扎死一个与扎死二个的罪名都差不多!” “” 张姣被花怜月荒诞野蛮的想法给吓住了,简直是欲哭无泪。她擅长的可是宅斗,顶多升级到宫斗。多是暗中使绊子,这样明目张胆的血腥暴力,还真不适合她这样高贵柔弱的大姐。 正欲下令往密道撤退的凤七也是一呆,自家主母的脱罪方法,还真是让人无比期待。 他一抱拳,满脸兴奋的道:“主母,不知你想要在谁身上将案件还原?” 花怜月眼角微微一抽,臭子,需要这么期待嘛! 张姣胆战心惊中,她掂了掂手中的金簪,再次幽幽的开口了:“这里只有张姐与谢副将不相信顾师爷的判断,一心只想要证据,我也只能将这个证据留在他们身上了。” 张姣惊叫一声,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花怜月吓了一跳,随即不屑的撇撇嘴:这就认输了,真是没用,亏她还无比期待他们的后招呢!算了,看在远扬的面子上,暂且放你一码。 花怜月猛地转身,几步来到谢副将面前。她蹲下身子,细声细气的解释道:“你看,张姐身娇肉贵,又是旬阳第一美人,若是身上多了一个窟窿可就不好看了。你就不同了,孔武有力,又在军中待了足足二十年。遇敌对阵时身上必定留下了无数伤疤,就算多个窟窿,想必也没有多大影响。” 谢副将瞪大了眼睛,他高高仰着头,拼命呜咽着,脖子上的青筋因为而全部暴了出来。 “别急,别急!”花怜月一本正经的道:“看你对画秋那么好,就知道你必定是疼惜晚辈的仁慈长者。放心好了,事后,不管结果如何,张家姐都会对你感恩戴德的。” 屁的感恩戴德,嘴被堵住的谢副将几乎要被气晕过去。 凤七忍着笑意,对着玩得正开心的花怜月一拱手,颇为严肃的道:“主母可要记住,伤口在左胸乳下两指的位置。不可上,不可下,免得位置不符,旁人又不认帐。到时还有辛苦主母扎第二下!” 花怜月点点头,一本正经的道:“我尽量!不过这力道不好拿捏,我也不能保证一次就扎中位置。” 凤七轻笑道:“无妨,谢副将身强力壮,主母就算多扎几下,对他来也如同隔靴搔痒。” 谢副将闻言,差点与张姣一样昏死过去。听这话的意思,他们是想用金簪将自己活活扎死。对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来,被女人的金簪扎死,那可是奇耻大辱。 第二百五十二章 奇毒 谢副将被堵住了嘴不了话,只能一边拼命呜咽着,一边狠狠去瞪躲在一旁不敢出声的陈捕头。 陈捕头心虚的移开眼睛不敢去与他冒火的眼眸对上。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被无数明晃晃的刀剑对着,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呀! 不过见往日趾气高扬的谢副将也有如此狼狈的的时候,他怎么觉得心中莫名的一阵畅快呢! 忽听“撕拉”一声闷响,凤五已经不客气的撕开谢副将的衣襟,露出他光裸的胸膛。 凤七忍笑上前,一本正经的伸出手指,指着谢副将左胸乳下方道:“主母请看,就是这个位置。你只消狠狠扎下去” 感觉到凤七冰冷的手指在自己的皮肤上移动,谢副将浑身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想起与这子的旧怨,难保他不会趁机撺掇着那个疯女人取自己性命。 想到这里他就像濒死的鱼,挣扎的越发剧烈了,凤五都差点压制不住他。 好不容易用舌头将嘴里的抹布顶出来后,谢副将嘶吼道:“等等,不要急着动手,万事皆可商量,皆可商量。” 他急促了喘息了几下,继续道:“外面有数百精兵,他们若是不见我出去,一个时辰后就会闯进来,到时若是造成什么误会就不太好了。” 他的语气虽然软了些却依然隐隐带着威胁,同时他也在心中暗暗发狠。只要能脱困,他势必要将这座山庄夷为平地。 还有衙门这几个见死不救的狗东西,也与丹翠山庄一起毁灭吧! 他眸中强烈的恨意,自然逃不过花怜月与凤七的眼睛。俩人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一下眼神,既然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那这位谢副将还真不能轻易放了。 事情仿佛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此时,外面隐隐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有不少人正急匆匆的向着花厅而来。 花怜月与凤七几乎同时长舒了一口气,花怜月随手将金簪放下,转身回到上首的花梨靠椅上坐好。 凤七则悄悄对凤五使了个眼色。凤五心领神会的松开依然在挣扎的谢副将与他那些亲随。 谢副将陡然脱困,忙一跃而起。他一边整理衣襟一边恶狠狠的对亲随们道:“咱们走!”他率先大步往花厅的大门处走去 “等等!”花怜月笑吟吟的道:“谢副将方才不是万事皆可商量嘛,这会子怎么又要走了?” 商量?商量个屁。谢副将眼角抽了抽,受了奇耻大辱的他此刻哪里还有耐烦心与花怜月打嘴皮官司,一心只想出去召集人马报仇。 他头也没回的继续大步往向走着,却听身后的花怜月忽然恭敬的唤了一声:“将军!” 将军?哼,现在叫祖宗都没用了。 谢副将正在暗暗腹诽,眼前忽然一花,门帘被人掀开,一个无比熟悉的瘦削身影突兀的出现在他眼前。脚下一顿,他眸中的错愕转瞬即逝,随即不甘的抱拳行礼:“将军!” 穿着寻常栗色暗纹缎袍的翁老将军抚了抚花白的胡须,微微颔首,算是回了一礼。 陪在他身边的张远扬忙道:“老将军里面请,咱们主母已经恭候多时。” 翁老将军哈哈一笑,在越过谢副将身侧时,他忽然停住脚步,伸手在他肩头一拍,道:“对了,皇上三番五次的训示,各方守军一律不得插手地方庶务。这里又是贤王别苑,惊扰了贵人终究不好。外面那些人,老朽已经让他们回营了。” 谢副将身子一僵,随即暗中捏紧了拳头。纵然心中不甘,还是恭敬了答了一声“是属下莽撞了。”他再看上不年纪老迈的翁老将军,却还是不敢明目张胆的违抗圣意。 花怜月已经站起身,她微笑着对突然造访的翁老将军屈了屈膝,恭敬的道:“侄女鲁莽,惊扰了老将军静养,还请老将军勿怪!请上座。” 翁老将军不客气的上前,在她身边坐定,随即颇为感触的笑道:“到底是嫁人了,记得上次见你时,还非要揪我那逐风的尾巴玩。现在却如此温婉有礼,可见是长大了,也懂事了。柳兄必定是老怀安慰。对了,还是叫翁伯伯,听着顺耳。” 花怜月听翁老将军提到旧事,忍不住垂眸浅笑。嗔道:“都怪那逐风傲着不肯让侄女骑,侄女一时气不过,才会去揪它尾巴,为此,还差点被它踢了一脚。” 随即,她又笑道:“只是许久未见,翁伯伯怎么清减的如此厉害,侄女方才差点没认出来。” 花厅内众人心中皆是愕然,不管是凤七凤五,还是谢副将,都没有想到花怜月与翁老将军居然如此熟稔。 凤七敛目浅笑,花怜月暗中让他派人拿了自己的名帖将翁老将军请来时,他虽然照做了心中却根本不抱希望。 毕竟翁老将军是跟着先皇打过下的老臣,他又常年镇守在边境,从来不与京城里的各位皇子来往,因为他效忠的只有当今圣上。 贤王初到丹翠山庄时,也去将军府拜访过他。不过老将军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称病避而不见,让刘晖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凤七万万没想到这次翁老将军居然来的这么快,而且显然与花怜月关系匪浅,这可真是意外惊喜。 谢副将眸中闪过一抹阴鸷的寒芒,他这才明白,花怜月他们先前弄出的这场闹剧,不是为了吓唬自己也不是为了什么案件还原,而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候翁老将军前来相助。 形势似乎正在往不可预期的方向发展,谢副将索性也不急着走了,他慢慢踱回去,自个寻了张椅子坐下。 俩人热闹的寒暄着,被张家护卫抬到一旁长塌上的张姣也颤动着眼睫幽幽醒转。 她抚着额头慢慢坐起,水润的眼眸迷茫的四下环顾着,不知眼前这看似一团和气的模样又是在闹哪一出。 就在她茫然四顾的时候,谢副将借着上首俩人话的空隙,终于插嘴了:“将军,就算您与月夫人是旧识,可是她杀了我这侄女却是事实。何况我这侄女先前一直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着,甚得娘娘的欢心。 后来因娘娘心疼太子妃身怀六甲,又没有可心人照顾,才将她赐过去。如今,她却莫名其妙的死在贤王别苑,我这个做族叔的想要弄清楚死因并为她讨回公道,也不能是插手地方庶务吧!” “侄女?”与花怜月聊得热闹的翁老将军,终于将视线移到地上那具渗人的女尸上。 他抚着下颌的胡须沉吟了半响,道:“既然死者是谢副将的侄女,还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得意人,若是不管不顾倒是显得无情无义,也容易让世人诟病。 不过论查案衙门的人才是行家里手,你侄女的案子交给他们去查就好了。你若是不放心,可以与我一样坐在这里旁听。” 闹了这么半,事情经过兜兜转转,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所有人的视线重新回到缩在角落中,几乎快被所有人遗忘的陈捕头与顾师爷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俩人的脸已经苦的快要拧出汁了。都了神仙打架鬼遭殃,县太爷呀县太爷,您倒是病得快逃脱了一劫,的们可就要遭殃了。 花怜月忙将手边的尸格递到他面前,道:“翁伯伯,这就是顾师爷填写的尸格,您可以看看。其他的,侄女再与你细” 翁将军不客气的接过来,仔细看了起来。 半响后,翁老将军才抬起眼眸望向顾师爷,饶有兴致的道:“你也认为,死者其实是中毒而亡?” 顾师爷苦着老脸,心翼翼的道:“不错!老将军也应该知道,一根金簪再锋利,可它毕竟不是刀剑之类的凶器。若是没有扎在要害上,实在不能这么快取人性命。 而死者受伤的位置在下与仵作也仔细查看过,虽然凶险却并未刺中要害。若是平常人可能会流血,会疼上几,却并不会毙命。除了中毒,在下真想不出别的解释。” 一旁沉寂多时的谢副将一声冷哼,道:“就算老将军怪罪,我也要多一句。难道您见过或者听过这种奇特的毒药?我认为这位顾师爷定然是拿了月夫人的好处,假借中毒的名头替她脱罪。” “谢副将,东西可以乱吃,有些话却不能乱。”还没等顾师爷喊冤,花怜月冷冷的开口了。 她侧头对翁老将军道:“侄女并不是无的放矢,翁伯伯,你可听过四十多年前,那位白手起家,靠着一根扁担买卖粮食,结果富甲下,人称东北粮仓的王百万?” “王百万?何止听过,二十多年前我还与他有过一面之交。他……不愧是一代传奇人物。难怪他的本名已经没人记得,世人记得的,只有他的外号王百万” 翁老将军叹息了一声,继续道:“可惜,听他家后人得了怪病,均没有活过三十。王百万闯下的偌大基业没人打理,后来渐渐没落了。” 翁老将军的比较委婉,关于王家的没落,世间还流传着许多法。 其中被流传最多的版本,是王百万当初以黑吃黑,杀了与他一同进货的生意伙伴,掠夺了人家的家产,才会迅速发家。他的后代得了怪病,其实是上苍对他家的降罪,是报应。 也有人,因为王家储存的粮食太多,被当今皇上惦记上了。所以暗中抄了他全家,将所有粮食都充了国库。王百万的后代因为反抗被皇上下令暗杀了。 当然,不管是什么版本,都是一个结果,那就是王百万的后代全部早夭,没有一个活过三十岁。 花怜月冷冷一笑,道:“翁伯父有所不知,那王百万的后人并不是被上降罪,也不是什么报应,更不是得了什么怪病,而是中了与画秋姑娘一样可以融化骨血的南疆奇毒‘千红酥’” “千红酥?怎么听着像是糕点的名字,该不是月夫人你杜撰的吧!”谢副将冷冷的插嘴道。 花怜月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她起身几步来到尸体面前,扯开尸体的领口,指着尸体肌肤上大片新旧叠加的淤紫痕迹道:“翁伯伯请看,这些淤伤就是中了此毒的最好证明。因为此毒的毒性非常奇特,它并不会让人立即毙命而是慢慢腐蚀中毒者的骨血。 时间长了,中毒者的骨血会变得非常脆弱。到了后期,可能只是被绣花针扎一下,就会流血不止。一些对平常人来算不上什么的伤口,就会要了他们的性命。” 王百万的传奇人生,许多人都听过。没想到东北粮仓的落败居然是因为这种奇特的南疆毒药。 在座之人都是第一次听,于是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就连翁老将军也迅速起身,快步走过来,蹲在画秋的尸体旁,仔细查看起来。 花怜月让到一旁,让感兴趣的众人围过来查看尸体。同时她也暗暗庆幸,如果她不是一代神医的女儿,还真没法将事情解释清楚。 因为中毒者初期除了身上会多些青紫淤伤外,根本看不出一丝旁的异样。到了后期,中毒者全身的骨血就会变得十分脆弱,若是不心伤到了血脉,伤口处的血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怎么都止不住。中毒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流干。 花怜月还记得自己九岁那年,那位传奇人物王百万带着孙子历经艰苦寻到了百花谷,苦苦哀求柳义良救命。 据他自己絮絮叨叨的描述,他原本后代兴旺有三子一女七孙,结果除了女儿外,其余子孙却全得了一种怪病。不管如何保护,他们身上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多出许多淤伤,若是不心受了外伤就会出血不止。 区区十年,他的子孙因为各种意外而基本死绝,只剩下最后这个年仅五岁的孙子。 花怜月至今还记得,那个大热却被棉衣棉裤包裹的严严实实,尽管仆从前呼后拥,却不敢擅自乱动的可怜孩子。 他迟钝的挪动着手脚,就像受人摆弄的木偶娃娃。成日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着,孩子原本该真稚嫩的眼眸中只剩下麻木与冷漠。 那位曾经一掷千金眉头都不眨一下的传奇人物,在无数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下,也是身心俱疲满心绝望。 花怜月相信,若是那个木偶般的娃娃也因为同样的意外而去了,这位已经被悲伤压垮了脊背的老者立刻就会追随他而去。 柳义良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奇特的病症,勾起了他浓厚的兴致。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十十夜,翻遍了所有收藏的医药典籍,最后赤红着双目将一本破烂的南疆毒经丢到王百万的面前。 原来他的子孙并不是得了什么怪病,而是中了南疆奇毒‘千红酥’,才会痛苦的血尽而亡。 可惜因为时间久远,花怜月已经记不清那个孩子的模样,她却隐隐记得父亲提过一嘴,王百万待孙子身上的毒解了后,回去就提剑将跟了他一辈子的老管事一家全部杀了。 因为那名老管事年轻时跟随他走南闯北的买卖粮食,还在南疆娶回了一位擅长使用草药的妻子。而王百万以为自家子孙皆有顽疾,于是也不敢将唯一的女儿外嫁,于是招了老管家的儿子做女婿。 后面不用,必定是那老管家眼红王家偌大的家业,生了灭人满门夺人家产的恶毒心思。 “千红酥,哼!除非你将这种奇毒放在我面前,否则我还是不信。”谢副将依然不肯认输。 “你不信,我信!”面色异常凝重的翁老将军慢慢站起身,他浑浊的双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死死盯着谢副将,他一字一顿的道:“我不但信,还能将你要的证据拿出来。” 话音一落,他抓住自己的衣襟猛地一撕,露出他那满是淤痕的瘦弱胸膛,他语带嘲讽的道:“我还以为自己是得了怪病,没想到却是中了奇毒。谢副将,这个证据,你可还满意?”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主谋 漆黑的空隐隐出现一抹蓝光,原本璀璨的星子变得黯淡,渐渐在晨光中隐没。 喧嚣热闹了一夜的丹翠山庄终于安静了下来,陈捕头,顾师爷带走了画秋的尸体,谢副将也带着几个亲随悻悻而去。原本还想借着画秋的死搞风搞雨的张姣,也嚷着头疼,由晓晴知雨伺候着,躲回了自己的院落。 色已经大亮,潇潇吹熄烛火,推开了花厅周遭沉重的朱漆窗棂,想要散去屋内积了一夜的浑浊气息。 恰好一阵秋风吹过,外面绿瀑般的藤蔓簌簌作响,藤蔓上枯萎了大半的紫色花飘散如雨,稀稀落落的洒在正站在树下警戒的凤五肩头。 潇潇隔着窗棂瞧着凤五莞尔一笑,转头对花怜月道:“夫人,我去厨房弄些热呼呼的粥水来,给你们暖暖身子吧。” 花怜月点点头,道:“去吧!对了,让厨房再弄些崇明菊花糕,奶油鹅卷,玫瑰茯苓饼,白霜椰奶羹来,我记得翁伯伯爱吃甜食,这些糕点味儿都不错。” “是” 潇潇退了下去,偌大的花厅内只剩下花怜月,翁老将军,凤七还有张远扬。 一夜未眠,翁老将军的眸中已布满血丝,他咳嗽了几声,苦笑道:“难为侄女还记得老夫爱吃什么,可惜现在吃什么都没有味道了。”任谁知道自己身中剧毒,且命不久矣,想必都会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吧! 此刻翁老将军只觉得闷闷的,心口处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狠狠握紧,连呼吸都没有以前畅快了。画秋身上那些狰狞的淤痕,一直在他眼前晃动着,让他感到心惊肉跳。 “翁伯伯,翁伯伯” 花怜月的轻声呼唤,让翁老将军陡然惊醒,他有些心不在焉的答应了一声。顺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随即又狠狠将嘴里的茶叶沫子吐到地上。原来杯里的茶水早就散去最后一丝温度,变得冰冷苦涩。 凤七将翁老将军的失态全都看在眼中,他不由暗暗唏嘘,他一直以为老将军是借着病重的由头不想与贤王有牵扯,原来老将军是真的身体出现了异状,有苦不出,才会拒绝贤王示好。 花怜月起身,亲手为翁老将军重新沏了一杯热茶:“翁伯伯不用担心,侄女虽然没用没能学会父亲那些治病解毒的手段,不过我知道父亲此刻正在大哥驻守的尔纳古镇。我这就修书一封,让人给他送过去,请他亲自过来一趟。” 翁老将军点点头,感激的道:“有劳侄女了!” 花怜月将沏好的热茶放到翁老将军的手边,问道:“翁伯伯,您的身体是何时出现问题的?” 翁老将军眸光不由一沉,暗中思索起来。半响后,他才缓缓道:“具体我也记不得了,毕竟老夫身上这些淤痕重复出现有好些年头了。只是我是武将,需日日操练兵马,很容易被磕着碰着,身上带伤实属常事,所以起先根本没有在意” 翁老将军只记得三年前,有一次因为兴致颇高,与手下的一员年轻将领切磋马上功夫。别看当时翁老将军上了年纪,却依然勇猛如故,因为每锻炼的缘故,他的身体素质丝毫都不比那些年轻将领差。 可是那次切磋,翁老将军因为躲闪不及,让对方手中的枪柄扫中了自己的鼻尖。瞬时,老将军鼻血喷涌,染红了他的前襟。 刚开始,谁也没放在心上,这样的磕碰实在是太寻常了,包括老将军自己。他将因为闯祸而惶恐的手下打发走,又让人去找来军医抓了几幅止血的伤药,还用绷带包扎了伤处。 谁知绷带换了无数次,止血药也喝了好几碗,鼻血非但没有停止,还有越流越多的迹象。看着每次换下的绷带都被鲜血染的通红,老将军因为失血过多而卧床不起时,他的家人才慌了神。 大夫像走马灯般换着,药方也吃了不少,甚至还请了道士和尚做法事,拜菩萨,闹得将军府里鸡飞狗跳,人心惶惶。直到第五,老将军的鼻血才渐渐止住,虽然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可从此以后,老将军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 原本健硕的老者渐渐变得衰老脆弱,加上老将军一生要强,实在不堪对世人言明,自己只是被的流鼻血弄垮了身子。所以他经常闭门不出,军中大权也逐渐被谢副将掌控。 到这里,翁老将军微微一叹,道:“不瞒侄女,老朽原本想在年前上一道请辞的折子。背井离乡了几十年,老了老了,还是想将这把老骨头葬回祖坟中。” 众人闻言,皆是默然,眼见保家卫国的一代英雄,却被歹人暗中下毒折磨的雄心尽失惶惶度日,真是让人心头不忍。 凤七忍不住道:“老将军,先前您以为自己是得了怪病,才会心生退意。如今您已经知道是身中奇毒,难道您就不想将害你之人抓出来吗?” “想,老朽虽然年迈,可也不是无牙的老虎,无爪的恶狼!”翁老将军将手中的茶盏狠狠往地上一摔,他原本黯淡浑浊的双眸陡然变得异常明亮,就像有愤怒的火焰在里面燃烧,他厉声喝道:“若是让老夫知道是谁暗中下毒,不管他是什么高贵身份,老夫拼的一身剐也要揭下他一层皮来。” “翁伯伯放心,侄女一定帮您将这个人揪出来!”花怜月微笑,莹白如玉的脸庞在微暗的花厅中格外明净温润。 张远扬忍不住插嘴道:“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这人只怕早就远遁,想要找出来怕是不容易。” “听上去似乎很难,其实也不尽然!”花怜月从容不迫的喝了一口茶,慢悠悠的道:“历来那些躲在暗处害人的,虽然各有目的,起来却无非是为财,为利,或者就是为了报仇!” 翁老将军抚着胡须,一边听一边暗暗点头。 花怜月微微一笑,继续道:“翁伯伯戎马一生,结下的仇敌必定不少。” “不错!”翁老将军傲然道:“往远了,当年北冥,大夏来犯,死在老夫刀下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往近处,周边那些躲在高山崇陵中的强盗贼窝,老夫也带兵端了七七八八。要死仇,的确是不少。” 花怜月抿嘴一笑,继续道:“既然是死仇,自然是想痛快的了结仇怨,而不是下这阴毒却需要几年时间才能缓慢生效的千红酥。您虽中了毒,可因为这毒的奇特姓,不定因为保养得当,您还可以好好活个八,九,十年,却把你那仇敌给熬死了,那他岂不是得不偿失。” 翁老将军听闻自己中的是南疆奇毒,于是一直在细细思索自己结下的仇敌中可有南疆异人。被花怜月这么一,他不由哈哈大笑,连声道:“侄女的有理,有理!” 花怜月抿唇一笑,一旁的凤七犹豫的道:“难道是为财?” 这话却有些诛心了,翁老将军死了,能够得到他身后财产的,自然是他的子孙后辈。 翁老将军闻言面色也变了变,他蹙眉思索片刻,摇头道:“不对,我那几个儿子虽然没有一个读书成才的。却全都随了我的性子,一心只痴迷于武艺。他们可能为了某本稀世秘籍或者布阵图争个头破血流,却绝对不会为了老夫那点家产做出这等恶毒之事。” 听的津津有味的张远扬,忍不住插嘴道:“那就只能为利了!” “利?”翁老将军蹙眉摇头:“老夫身上又有什么利益,值得他们如此费尽心思徐徐图之?” “或许对翁伯伯来并不是利,可对那暗中害你之人来,却是值得他们冒险的巨大利益。” 花怜月悠然开口,她一双清冷的黑眸波澜不兴,仿若千年古井般幽深如墨。 翁老将军忽然心生寒意,他勉强一笑,道:“侄女何不细!” 花怜月沉吟片刻,道:“翁伯伯,你只想想,自从您身子衰弱以后,身边那些人中究竟是谁得到了最多的好处?” 翁老将军沉默了一会,慢慢从牙齿缝中挤出了三个字:“谢景德!” 顿了顿,他才慢慢道:“我身子未出现问题前,他虽然是官职仅次于我的副将,因为军中那些老家伙都听惯了我的吩咐,所以对他并不买账。自从我病倒后,他渐渐掌控了军中的大事务,那些不听话的老家伙也被他用各种名义给弄走了大半。 我想着老家伙们拼杀了一辈子也该退让了,日后必定是年轻人的下,所以忍着没有出声。那些受了气的老家伙来找我诉苦,我也是尽量安抚压制。如今想来,这些年得了最多好处的,除了他谢景德再无旁人。” 谢景德骑马回了府里,一夜未归,他不急着去找身娇肉软的姨娘,也没急着休息。稍稍梳洗过后,他甩开所有亲随,大步往自家偏院赶去。 偏院虽然偏,却一派花团锦簇,假山,长廊,流水,飞檐,似乎比他的主院还要精致奢华几分。 月亮门外有几个穿着寻常服饰的大汉警惕的注意着周遭动静。见到谢景德匆匆而来,其中一人冷声喝道:“站住,主子还在休息,休要乱闯!” 谢景德纵然心中焦急似火,他不得不耐着性子抱拳道:“还请给主子带个话,我实是有要事向主子禀报!” “好不懂规矩,主子休息的时候谁敢去打扰?”大汉轻蔑的呵斥。 谢景德强压怒火,沉声道:“若是事,我自然不敢打扰主子休息。此事事关主子的大业,若是耽误了,只怕你我都吃罪不起。” “你敢威胁我!”大汉浓眉一挑,三角眼中射出阴鸷的冷芒。谢景德这个驻守一方的从四品大将,在他眼中却如寻常看家护院的奴仆。 “龙十一!”此时,另一个大汉出声道:“谢副将来得匆忙,定是有要事,你去向主子回禀一声,见或不见,自然有主子亲自定夺。” “是!”龙十一立刻恭敬的答应了一声,他转身往内院而去。 谢景德擦了一把脸,对着出声帮他话的大汉一抱拳,感激的道:“多谢龙二哥!”龙二淡淡的点点头,又往别处巡查。 东厢房的朱漆雕花窗棂半开着,窗前垂下的莹白珠帘被秋风吹着轻轻晃动,隐隐可见室内的轻纱薄帐如烟尘般飞舞飘扬。可惜已是深秋,满院繁花已经落尽,只剩下窗台上搁着的一盆赤金琉璃打造的桂花盆景,依然绚丽夺目。 隔着纱幔,龙十一隐隐可以看见几个穿红着绿的细腰美人在走动。他不敢细看,半垂着眼眸在门口处轻唤:“主子可醒来了?”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夹杂着珠翠碰撞声在他耳边响起,门帘被人掀开,一股淡淡的胭脂暖香扑面而来。可惜他半垂着脑袋,只能看见半幅湖蓝色绣着大片荷花的精致裙摆,还有压着裙摆的晶莹玉诀。 “主子正在洗漱,请稍候片刻!” 耳边响起女子柔媚的话声,龙十一恭敬的道:“是!” 外面的谢景德一直在焦急的来回踱步,他不时伸长了脖子,望向被绿荫假山掩住的院内。足足半个时辰以后,他才看见龙十一那个熟悉的身影。 “进去吧!主子在正堂用早膳,用完早膳就要准备启程了。也就这个时辰有些空暇,有什么话你赶快去回。” 谢景德忙道了谢,大步往院内走去。 正堂巨大的花枝嵌云母圆桌上摆满了各色点心,粥水,水果,似乎没有什么动过的痕迹。几个珠翠环身的华服美人,正在伺候居中而坐的锦衣男子用膳。 谢景德与龙十一一样,收了往日的威风,毕恭毕敬的垂着眼眸,弯腰拱手道:“见过主子。” “嗯!”锦衣男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喝了一口侍女奉上的百花燕窝羹润润嗓子,随即冷声道:“吧,究竟是什么要紧事,害得我连顿早膳都吃不好!” 听出他的语气中隐隐带着责怪之意,谢景德忙噗通一声跪下,急急辩解道:“不是属下胆大妄为敢扰了主子休息,实是事情紧急,还请主子能够及早拿个主意。” 他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终于吐出憋了一个早上的话:“主子,翁老将军已经察觉中毒一事,估计他很快会追查到属下身上。属下该怎么做?” 第二百五十四章 消息 “啪” 一声脆响,一只精美的赤金白玉碗被华服男子扫到地上。 四周静谧无声,所有人都低垂着头。谢景德一个激灵后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 室内响起华服男子冷酷无情的声音:“千红酥早就浸入他的五脏六腑,老家伙就算发现了也是命不久矣,你吓成这样做什么?真是没用的废物。” 谢景德黝黑的面颊透出羞愧之色,他佝偻着腰背,诚惶诚恐的道:“是属下无能,还请主子息怒。” 华服男子站起身,慢慢在屋子里踱了几步,再次开口问道:“我问你,如今大军中掌管军需调度的,可都是你的人?” 谢景德忙道:“除了一个姓窦的司库是老家伙的人外,其余的都只听属下号令。” 华服男子停住了步子,他居高临下站在谢景德面前,冷冷道:“给了你三年时间,怎么还没将要紧之处完全掌握?嗯” 华服男子这声轻哼,让谢景德惊出一声冷汗,他立即拱手道:“主子容禀,那窦司库人老成精,实在滑溜的很。属下也想着这次事后也需要人去承担皇上与百官的怒火,所以才将他暂时留着。若是主子不满意,属下马上寻个由头将他打发了。” 华服男子沉吟着,久久没有出声。 谢景德正惶惶不安时,突然感觉自己肩膀一沉。华服男子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阿常呀阿常,往日我倒是看了你,不错,很不错!” 谢景德松了一口气,主子只有在心情甚好时,才会这样称呼他的名。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轻松,谦逊的笑道:“属下实在惭愧。” 华服男子收回手,道:“老家伙那边你不要担心,我会安排人将他打发了。你只需将我要的东西准备妥当,等候我的命令即可。” 谢景德犹豫片刻,心的提醒道:“主子,老家伙好打发,可他那五个儿子却都不是善茬!”也是因为忌惮翁老将军那五个儿子,谢景德才不敢对他太过无礼。 “一群莽夫而已,不用放在心上。”华服男子不经意的挥了挥手。或许翁家父子在他眼中真如蝼蚁般渺卑微。 有了主子的话,谢景德也算放心了,他陪着笑脸道:“是,是属下庸人自扰了!” 华服男子慢慢走到窗棂旁,伸手在倾斜而下的藤蔓上掐了一片叶子。他转动着手中的叶柄,对跟在身后的谢景德道:“是谁发现老家伙中毒的?还真是识货。” 谢景德忙道:“是老家伙自己发现的,不过,起因却是贤王纳的那位月夫人” 谢景德便将昨日张姣忽然造访,想要自己出面为那死去的画秋做主。谢景德知道自己主子与那贤王一直在明争暗斗,也知道画秋是谢家人,于是欣然前往趟了这滩浑水的经过细述了一遍。 华服男子一直背朝着他静静倾听着,谢景德一口气完,却久久没有得到主子的回应,内心不由再次惴惴不安起来。他试探的叫道:“主子,主子” 华服男子抬手捏了捏额角,淡然道:“退下吧!把该做的事做好了,别的不要胡乱插手。” “是!” 谢景德不敢再多什么,恭顺了退了出去。 华服男子独自站在窗边,忽然噗嗤一笑,喃喃道:“有意思,真有意思,下次有机会定要见见这个巧舌如簧,见多识广的月夫人。没想到那个张姣看着聪慧却是个只知道拈酸吃醋争一时之气的愚妇。 只是可惜了画秋,千红酥万金难求,倾尽全府之力,也只用这千红酥培养出五个死士,没想到在这蛮荒边境浪费了一个,却连那位月夫人的皮毛都没有伤着。真是” 华服男子摇了摇头,嘴里虽然念叨着可惜,眸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来人!” 随着华服男子的呼喝,龙二大步走了进来:“主子有何吩咐” 丹翠山庄 画秋的死已经过去数日,张姣也老实了许多,每日躲在院子里弹琴作画,或者修剪花草,倒是一派闲适。 潇潇端着黑漆梅花茶盘气呼呼的走了进来,却见花怜月又捧着一本游记坐在窗下看得津津有味。她快步走到桌案前,将茶盏放在花怜月手边。 潇潇特意用了些力气,杯底与桌面碰触发出一声脆响,成功将花怜月的视线由书册转移到她的身上。见潇潇一张嘴撅得老高,花怜月饶有兴趣的问道:“谁又惹着你了?” 潇潇撇撇嘴,道:“夫人,方才我又看见那个晓晴一直缠着凤五大哥不放。” 花怜月露出一丝了然之色,她放下手中的书册,安慰道:“放心好了,凤五是看不上那个晓晴的。” “我不是担心凤五大哥会看上她!”潇潇轻咬下唇,眸中闪过一丝不被理解的郁闷与懊恼。她压低了嗓子,道:“夫人,我可是偷听到晓晴一直在向凤五打听贤王的归期!” “是吗?”花怜月终于蹙紧了眉头,露出凝重之色。 “真的,我听的清清楚楚,一丝不差!”潇潇忙用力点头,以证实自己话语的真实性。 花怜月摇摇头,似遗憾的道:“那她可问错了人,凤五那个闷嘴葫芦,也就对着凤七时能多几句。估计晓晴与他一车轱辘的话顶多换回一句‘姑娘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妨去问凤七’” 潇潇一呆:“夫人怎么知道,难道你也瞧见了?” 花怜月抿嘴轻笑,凤五凤七,一个憨直一个油滑,偏偏又相辅相成关系极好。所以凤七若是被逼急了,就会用凤五吓唬人。凤五若是被逼急了,就会拿凤七做挡箭牌。 潇潇见花怜月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忍不住跺脚道:“夫人,你还笑得出来。那个张姐一直赖着不走,又让身边人打听贤王的归期。根本就是不死心,想要等贤王回来。” “她想等就让她等呗!”花怜月抿了一口茶水,再次捧起书册:“贤王归期不定,她若是能一直等下去,倒是能给世人留下个贤良贞静,重情重义的好名声。” 潇潇越听越感到心惊肉跳,明明清楚那个张姐的谋算,自家夫人却还是一副随她去的悠闲模样。潇潇咬着下唇,开始为自家夫人日后定然会越发艰难的处境感到揪心起来。 可惜这几凤七与张远扬都不见踪影,害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见花怜月又看书入了神,潇潇只能坐在一旁郁闷的揪着衣角。 潇潇不知道,花怜月看似平静的面容下也暗藏焦急。她也在等消息,不过她等的消息却与张姣截然不同。 翁老将军自从知道自己身中剧毒,且一点伤就会立即毙命后,他再次称病,关闭了将军府的大门。 “这里,再用棉布裹上一层。”将军府的老夫人指着案桌的边角吩咐道。 老夫人虽然同样头发花白,上了年纪,起话来却中气十足。这几,她将身边几个婆子丫鬟指挥的团团转。 将军府里的各色家具边角全用厚厚的棉布包裹的严严实实,那些苍翠挺拔的大树都被连根拔了,老将军以前最喜欢摆弄的斧钺刀剑,全被丢进了库房中牢牢锁住。就连府里的女人们,不管是主子还是奴仆,发鬓全都是光秃秃的,一律不准佩戴簪环珠钗。 总之,在老将军身上的奇毒未完全解去前,府里所有可能会对他造成伤害的尖锐物件全都被收了起来。 “行了,行了!”翁老将军放下茶盏,没好气的道:“别闹腾了,听柳家侄女的意思,我身上这毒没有五年只怕也有四年了,既然这么多年我都没死,也不差这几日。你把将军府弄成这个模样,外人见了只怕会笑话老夫贪生怕死。” 老夫人顿了顿手中雕着寿星奉桃图案的铁木拐杖,没好气的道:“笑话就让他们笑话去,总好过让那些人得了意。我告诉你,这段时间你就老实的在院子里待着,哪里也不许去,只等柳神医过来为你解毒。” 翁老将军一向拿自家这位脾气火爆的老夫人没有办法,只得躲到后面的书房去求个清静。 书房里的兵书虽然多,翁老将军因为心中有事,也看不进一个字。他索性躺在软塌上憩。朦胧间忽然听见窗外传出轻轻叩击的声音,他心中一动,索性站起身一把推开了紧闭的窗户。 窗下出现了一张稚嫩红润的脸,那是一个五六岁的男孩,虎头虎脑的模样,一看就是个顽皮的。他的双手扒在窗棂边缘,探出脖子,一本正经的对翁老将军道:“祖父,你躲在书房里做什么呢?也不出来陪我们玩” 话还未完,他的身子却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哎呀,你站稳些,站稳些”男孩虽然焦急的叫唤,身子却依然迅速的往后倒去。 “臭子,心些!”翁老将军忙用手去捞,却什么都没有捞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男孩与另一个稍大些的男孩跌成一团。 翁老将军忍着笑意,故意一脸严肃的训斥道:“博容,博裕,你们俩个不在学堂里跟着夫子读书,跑到祖父这里胡闹什么?” 博容年纪些,性子也跳脱的厉害。他一咕噜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仰着红扑扑的脸,对翁老将军道:“祖父前些日子不是,只要能将夫子教的出师表背下来,就教我们一套新的剑法吗!” 翁老将军抚着胡须,不动声色的道:“那你背出来没有?” 博容挺起胸膛,一脸骄傲的道:“背出来了,一个字都不差,夫子还在课堂上表扬了我。” “哦!”翁老将军点点头,望向一直看着自己傻笑的博裕:‘’这么,你也背出来了?” 博裕腼腆的点头笑道:“回祖父的话,我昨日就背出来了。” 博容一个劲的点头,他双眼放光的插嘴道:“祖父,我与博裕哥哥都将出师表背了出来,您究竟何时教导我们新剑法?” 见到两个宝贝孙子提到新剑法,就是双眼放光无比期待的模样。翁老将军心中就感到无比欣慰。 翁家虽然是以武立业,可几个儿媳都不想自家孩子再继续打打杀杀,在刀口上讨生活,于是特意请了夫子在府里教导几个孙辈的孩子读书习字。 翁老将军虽然理解媳妇的想法,却心中难免感到遗憾。 幸好这些孩子中,博裕与博容特别痴迷武技,平素就喜欢弄些木剑像模像样的练着招式。翁老将军闲暇时,也会指导他们一二。 此刻他正好被老夫人管制的太过无聊,也扛不住博裕,博容兄弟俩那两对期待的眼神。他笑眯眯的道:“好吧,今日就再教你们三招!” “太好了!”博裕。博容正想拍手欢呼。 翁老将军忙做了个禁声的动作,他声呵斥道:“别吵,若是让你们祖母听见了,定然会将你们送回到夫子那边。” 博裕,博容忙齐齐捂住了嘴,只看见两个人四只黑漆漆的眼珠子咕噜噜的乱转着。 “进来吧!书房虽然施展不开,教你们却是足够了。”翁老将军笑眯眯的亲自打开了书房大门。 “祖父,祖父!”俩个人跑进书房,猴子般一左一右吊在翁老将军身上腻乎了半。博容还特地从牛皮靴子里抽出一柄木剑,炫耀般的道:“祖父,你看,我连剑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您教我们呢!” 翁老将军还未来得及点头,一旁的博裕已经叫嚷开了:“博容,祖母不许咱们玩木刀木剑,你怎么还留着它?” 博容宝贝般的将木剑藏在身后,嘟着嘴道:“这是祖父前些日子亲手削给我的,我不舍得扔了!” “可祖母也了,这些东西会伤到祖父的” 眼见俩兄弟就要吵起来,翁老将军忙轻咳一声,打起圆场:“行了,你们不要为了区区事就起争持。你们祖父没那么虚弱,木剑还伤不了我,是你们祖母太过紧张了。” 他伸手拍了拍他们的屁股,一脸慈爱的道:“去站好了,祖父这就开始教你们新剑招。” 书房的黑漆大门虚掩着,不时可以听见孩子的轻喝,还有翁老将军严厉却不失慈爱的话声。路过的丫鬟仆从皆是会心一笑,这祖孙三人又在一起嬉闹呢! 才过了半个时辰,书房中忽然传出一声惊呼。没过多久,博裕猛地推开书房门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他气喘吁吁的寻到还在命人清理府内危险物件的老夫人,一脸焦急的道:“祖母,祖母,祖父的手被博容弟弟的木剑砍伤了,出了好多血,您快去看看吧!” 第二百五十五章 风雨欲来 “夫人,到了!” 潇潇掀开车帘,对端坐在里面一身素服的花怜月道。 花怜月下了马车,拢了拢肩头的白缎刻银丝披风。她下意识的抬头望了望空,阴沉沉的,日头收敛了光芒躲在厚厚的云层后。往日一碧如洗的空,此刻显得晦暗无比。 一只黑色的老鸹蓦得从一旁的树上惊起,它发出粗噶凄厉的叫声,扑扇着翅膀飞向远处。 “呸,呸,呸!真是晦气。”潇潇一边拍着肩头老鸹飞起时飘落的枯叶,一边悻悻的念叨着。 花怜月收回眸光望向前方的将军府大门,古朴威严的匾额下挂着两只惨白的纸灯笼,门口忙忙碌碌迎接客人的将军府下人们,个个都是身披麻衣头扎白布,面露悲伤之意。 花怜月瞳孔微微一缩,心口处紧缩的感觉,让她感到极为不适。 一代英雄躲过了战场上敌方射过来的无数冷箭,却败在已方的暗算上,真是可悲可叹。 “这位夫人是”将军府的仆从拦住了她的去路。花怜月毕竟很少在镇子上走动,对大多数人来,她是陌生的。 花怜月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道:“百花谷谷主柳义良幼女花氏。”她没有报自己贤王夫人的名头,也是不想惹来其余那些客人的瞩目。 “原来是柳神医家的姐,这边请!” 在仆人的带领下,花怜月很快来到摆放棺木的练武堂。 站在堂口的厮高声道:“有客到。” 花怜月微提裙摆,缓步踏入。灵堂里入目皆是惨白,到处是飞扬的素白薄纱,还有薄纱后那一排排面露沉痛之色的身影。香烛与纸钱燃烧时,留下的袅袅青烟让肃穆的灵堂增添了几分虚幻。除了几个和尚在蠕动嘴唇声念着谁也听不懂的经文外,整个灵堂竟是一片肃静。 翁家五个儿子媳妇全都到齐了,他们身穿麻衣跪在棺木前,皆是双目通红神情悲戚,不断抽噎着往面前的火盆中投入金箔银箔叠成的元宝。 花怜月身子微微一顿,眼角渐渐有些湿润。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走近,对着棺木行礼,翁家长子忙回了一礼。 花怜月虚扶了他一把,低声道:“节哀顺变!” 翁家长子点点头,沉声道:“有心了!” “翁伯母!”花怜月缓缓屈膝,又对靠着棺木神色悲戚的翁老夫人行了一礼。翁老夫人抬起眼眸望向她,一颗眼泪顺着她满是皱纹的眼角滑了下来。 “翁伯母!”花怜月忙上前几步,她蹲下去握住了老夫人冰冷的双手,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半响后,才低低的道:“您节哀顺变!” 翁老夫人嘴唇微微颤抖着,她拍了拍花怜月的手背,沙哑着嗓子无比悲怆的道:“好孩子,你有心了。可惜你翁伯伯没有福气,若是早些遇见你也就不会,不会” 话未完,她的喉头已经哽咽着不下去了。 “娘!”一旁的大儿媳忙过来劝道:“您吓着花妹妹了。” 花怜月柔声道:“无妨” 外面忽然又是一声高呼:“有客到!” 翁老妇人忙对大儿媳道:“带你花妹妹去后堂歇息!” “是!花妹妹请随我来。” “有劳了!”花怜月离去前不经意的回头瞥了一眼,恰好看见穿着素色常服的谢景德一脸肃穆的大步跨进练武堂。只匆匆瞧了一眼,花怜月就回过头跟着翁家大儿媳从练武堂侧门走了出去。 隔着老远她还能隐隐听见谢景德悲戚的嚎哭声:“老将军,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就这么去了。真是疼死我了” 哼!还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花怜月垂下眼睫,遮住了眸中的愤怒与讥讽。 将军府的灵堂足足摆了六,除了翁家五兄弟外,那些跟着他打下的老兄弟们也足足陪了他六。 第六,入夜! 谢景德穿着家常的缎面夹袄,坐在自家的暖阁中,一边美滋滋的喝着酒,一边打着节拍独自哼着调。 “爷,这几日怎么如此高兴?”新纳的妾如烟一边好奇的问着,一边乖巧的夹了卤牛肉喂进他嘴里。 谢景德咀嚼着嘴里的肉条,长舒了一口气。没想到主子下手如此利落。翁老将军一死,就等于搬走了压在他头上的大山。从此以后,十万大军只听他一人号令,他如何能不高兴。 不过这些机密之事,他也不能对一个妾去。他伸手摸了一把如烟光洁滑腻的下巴,淫笑道:“乖乖,你若是将你拿手的盼郎归细细唱上一遍,爷明日就将你心心念念的那套赤金明珠头面买回来!” 如烟眼眸猛地一亮,她立刻清了清嗓子,轻启红唇娇滴滴的唱了起来:“盼郎归,盼郎归,郎在瑶台春风醉,奴在长夜秋风摧” 如烟的唱腔不上精妙绝伦,偏偏入耳有不出来的妙境。谢景德觉得五脏六腑里,像被熨斗熨过,无一处不伏贴。周身毛孔,像吃了人参果,无一个毛孔不畅快。 如烟唱了十数句之后,渐渐的越唱越高,忽然拔了一个尖儿,像百灵啾啾又像黄莺高歌,让谢景德忍不住拍案叫绝。 一曲毕,如烟嬉笑着依进谢景德的怀中,娇滴滴的道:“爷叫了声好,可要记得对如烟的承诺。” 谢景德一只手搂着她柔软无骨的香滑身子,另一只手熟练的在她胸前揉捏着,他不忘调笑道:“蹄子,一首曲换套赤金明珠头面,真是便宜你了。” 几番揉捏,如烟早已是双目朦胧,鼻息哼哼,脸颊绯红。可除了摸摸捏捏,谢景德似乎没有进行下一步的打算,春潮泛滥的如烟心中不由暗暗称奇。 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亲随在门口处隔着门帘禀报:“将军,大事不好,粮仓起火了。” “什么,粮仓起火了?”谢景德猛地站了起来,倚在他怀里的如烟没有防备差点滚到地上。 谢景德厉声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快给爷更衣!” “是!”如烟忙爬起来,慌慌张张的帮助谢景德换上官服,系上腰刀。 准备妥当后,如烟意的叮嘱一句:“爷,水火无情,可千万要心才是。” 谢景德伸手在她的脸颊上摸了一把,低声道:“等着爷明日给你买头面啊!”语毕,他大步出了暖阁。 目送谢景德匆匆离去后,如烟回到桌前坐下。她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心中升起一丝疑惑。自己虽然只是个妇人,却也知道军中粮仓起火乃是了不得的大事,爷怎么还记得给自己买头面这等事。 看来,满院姨娘中,爷还是最疼惜自己的。想到这里,如烟忍不住得意的翘起了嘴角。 出了府门,谢景德愕然的看见街上聚集了许多百姓,他们全都朝着一个方向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原来粮仓的火势太大,几乎照亮了半边空。纵然隔着十多里的距离,镇上的百姓还是可以窥见那妖娆恐怖的橘红色火焰,以及腾空而起如同巨龙般的黑烟。 街面被看热闹的人群堵塞了,心急如焚的谢景德对身边的亲随使了个眼色。亲随立刻大声喝道:“让开,让开,别挡着谢将军前去查探火情。” 百姓闻言纷纷让到一旁,“驾”谢景德狠狠一抽马鞭,他带着亲随从人群中急速穿过,朝着起火的粮仓方向而去。 百姓望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一个年迈的长者忍不住摇头叹息道:“老将军尸骨未寒,军营中就出这样的大事,看来是不得太平啰!” “咳,咳,咳” 离粮仓越来越近,扑面的浓烟以及顺风飘来的灰烬,呛得谢景德一个劲的咳嗽。周遭的温度越来越高,他明显感觉到嗓子里干涸疼痛的厉害,似乎被利刃来回刮过。 “将军,不能再向前了。”耳边传来亲随声嘶力竭的劝阻,眼前是通红的火苗如毒蛇般嘶嘶乱窜。谢景德拉住马头,仰发出一声悲鸣的大吼:“我的粮食,我的粮食,全都毁了,我十万大军拿什么来度日呀!” 为了方便管理,粮仓都建在一起。中间相距只有不到十几步的距离,如今大火一起,很快所有粮仓都被蔓延到了。三十几座粮仓中,绝大多数的仓顶被烧穿。看此情形,里面的粮食绝对保不住了。 谢景德摔了缰绳,连滚带爬的下了马。他一把拉住忙着救火的士兵,赤红着双目厉声问道:“窦司库呢?军需这一块历来都是他在管,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见他人影?” 看守粮仓的士兵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道:“将,将军息怒,窦司库这个时辰估计还在翁老将军府守灵。已经有人去通知他了,估计马上就会赶过来。” “混蛋!是守灵要紧,还是守仓库要紧!”谢景德一把夺了士兵手中的水桶,转头对其余忙着救火的士兵道:“弟兄们,加把劲,可不能让咱们一冬的口粮都化成灰烬。” “是!”齐刷刷的答应声,响彻云霄。谢景德也不再多话,迅速加入到救火的队伍之中。 直到蒙蒙亮,烧了一夜的大火才被扑灭。谢景德原本就偏黑的脸被烟火熏得只看见一口黄牙及带着血丝的白眼仁了。他一边呸呸的往地上吐着嘴里的黑灰,一边用亲随特意送来的帕子胡乱在面上擦拭了几下。 窦司库面色煞白的跪在他面前,浑身抖得如同筛糠。在他身后还一溜跪着几十个人,都是昨日负责看守粮仓的士兵。而在他们身后则是一大片还在冒着青烟的残垣断壁。到处都是还没有完全被烧毁的木头架子,被大火熏得一片漆黑。 谢景德丢了手中的帕子,指着那些残垣断壁,厉声道:“窦司库,面对此情此景,你还有何话?” 窦司库跟了翁老将军四十余年,自然知道这场将一切烧毁的大火意味着什么。旁人的罪名他不知道,不过做为直接负责管理军需粮仓的自己逃不了一死,不定全家都会保不住。 他闭了闭眼眸,几滴浑浊的老泪顺着满是皱纹的脸颊滚滚而落。老将军呀!你慢些走,老兄弟要来陪你了。 窦司库用袖口擦去泪花,他深深的磕了头,无比悲怆的道:“属下知罪!” 谢景德一声长叹,似惋惜,似无奈的道:“你呀你,好歹也是跟着翁老将军几十年的老人,一直仔细妥帖,他老人家才会将这军需要地交给你管理。如今老将军他还未入土为安,你就出了这样的大事。老将军若是泉下有知,必定会难以安生。就连我,此番也必定要受你牵连。” 窦司库羞愧的低下头,没有看见谢景德眼中一闪而过的厉芒及得意。 “来人!”谢景德忽然大声高呼:“将窦司库拿下,明日连同本将军的折子一起,送去京城向皇上请罪。” 几个谢家亲随立刻上前,将几乎瘫软在地的窦司库结结实实的绑了起来。窦司库没有做一丝一毫的挣扎,他心中万念俱灰,只希望皇上看自己认罪态度良好的份上,能放过自己的家人。 “贤王到!” 突兀的吆喝声,让谢景德猛地抬起头。却见不远处一队人马中夹杂着一辆马车正快速而来。瞳孔猛地一缩,因为他瞧见了那些人中有两张熟悉的面孔,正是在丹翠山庄见过的凤五与凤七。 “贤王?不是他一直暗中在北冥帮他们的太子复位嘛,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该不会特意回来坏主子的好事吧!”尽管心中犯嘀咕,谢景德还是率先热情的迎了上去。 “见过贤王!” “谢将军有礼了!” 虽然刘晖的贸然出现让谢景德心生警惕,不过见他面上并无异色,谢景德又觉得似乎是自己想多了。不过刘晖来的时机太过巧合,他还是打起十二分的心来应对。 刘晖翻身下了马,他看着眼前青烟缭绕的残垣断壁,又看了看跪倒一地的士兵,疑惑的道:“谢将军,本王昨日傍晚才进城,结果还没有歇息,先看见了那映红半边的冲火光。所以今日一大早,本王特意赶过来一探究竟。谢将军可否告诉本王,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谢景德眯了眯眼睛,带着烟灰的脸上渐渐浮现出歉疚,惶恐之色。 第二百五十六章 风雨欲来2 “谢将军的意思是,朝廷好不容易筹备出来的粮食全被昨夜那把火给烧光了。”刘晖面对着一片狼藉的断垣残壁出这句话后,慢慢侧转身子,恰好看见谢景德无比惭愧的低下了头。 刘晖摇了摇头,收回了目光,继续道:“朝廷用来收购粮草的银两每年都是有定例的,最近几年又不太平,西北连着三年大旱颗粒无收,国库的银子大多用来赈济灾民,已是入不敷出。为了筹集这批粮草,你可知朝中那些老臣们费了多少口舌,愁白了多少头发。今日,你却告诉我,这些聚集了无数人心血的粮草被一把火给烧了” 谢景德听出刘晖语调虽然平缓,却暗藏着风雨欲来之势,他心头不由一惊。眸光下垂,恰好看见跪在一旁的窦司库被绑的严严实实,就像是待宰的猪羊。 谢景德唇边现出一抹狞笑,留了这个眼中钉这么久,就是为了今日之事能有人出来顶罪。他猛地冲过去,一把抓住窦司库的衣襟,将那副苍老的身子从地上提了起来。 谢景德痛心疾首的呵斥道:“你听听,因为你的失职,害得军中十万将士要面对难捱的饥寒,害得国库白白损失了一大笔银钱,害得朝廷里那些老臣们心血白费,害得皇上总之,你纵然被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抵消身上的罪孽。” 谢景德的激动似乎让刘晖有些意外,他愣怔了一下,才皱眉道:“谢副将,这位是?” 谢景德将窦司库狠狠往地上一扔,咬牙切齿的道:“他就是负责管理军需庶务的司库。” “司库?”刘晖冷冷一笑,道:“这么大的事,一个的司库只怕是背不起吧!” 谢景德蹙起浓眉,他猛地一撩袍服下摆,单膝跪倒在地。对着刘晖一拱手,大声道:“在下听闻贤王素来仁厚,一向忧国忧民,善待臣子。只是翁老将军一世威名,没想到他老人家尸骨未寒,就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在下虽然只是区区副将,却愿意承担所有责任。只希望贤王能给翁老将军留下最后的体面尊荣。” 好一个有情有义,敬重上官,体恤下属的忠臣。 谢景德慷慨激昂的一番话,引得周遭士兵情绪激动。他们纷纷叫嚷道: “此事不是谢副将的错,贤王不能随意降罪。” “对,谢副将昨夜也救了一夜的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贤王若要怪罪,只管将这个失职的窦司库拿下。” “不错,不错,贤王可不能对忠心耿耿的臣子下手呀!这样会寒了十万将士的心” 越来越多的呼喊声,让谢景德心中暗暗得意。他面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反而一脸沉重的冲着四周抱了抱拳,道:“弟兄们,你们的心意我知道,难道你们就忍心让翁老将军死后还背上污名吗?” 没想到谢景德还颇有做戏子的赋,这招以退为进还真是玩得炉火纯青。 他这番话只要传出去,恐怕朝廷非但不会对他降罪,还会因为救火有功,给他一定的封赏。否则就是寒了十万将士的心。 凤七在人群中连连冷笑,他暗中对身后一个戴着军帽,帽檐却压得极低,几乎遮住半张脸的大汉使了个眼色。 大汉一直在密切关注着里面的动静,见状点了点头。他伸手取下头上的军帽,将整张脸露了出来,大声喝道:“多谢,多谢谢副将对家父如此维护。” 大汉的声音虽然突兀,可军中认识他的人同样不少。有人惊呼道:“是翁郎将”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让这位本不该出现的翁家长子顺利通过。 翁郎将大步走近,他对着刘晖一拱手,行礼道:“见过贤王!”随即又对着已经站起身的谢景德道:“见过谢副将!” “翁兄?你不是在将军府守灵吗,为何会出现在此?”谢景德虽然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眼角的青筋却不自觉的抽了抽。 发生这么大的事,翁郎将会来谢景德不觉得奇怪。可他虽然来了却悄无声息的躲在人群中,这就让谢景德心中莫名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翁郎将比谢景德还大上几岁,因为不善钻营,所以官职比谢景德要低一级。尽管心中满腔愤怒,他却不得不对谢景德行礼。 行完礼,翁郎将沉声道:“我若不在此,也不知道谢副将对家父,对将军府如此维护!” 这话虽然是好话,听在谢景德的耳中,却多了一股嘲讽的意味。不过他依然面不改色的道:“翁兄不必这些,翁老将军对在下多番照拂,如今就算是他去了,在下也绝对不会让他老人家的英名有损。” “好!谢副将真是高义,本王实在佩服!”刘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道:“不过这场火究竟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这些都没有查清楚,你就这样急着帮翁老将军认罪,未免也太急迫了些!” 谢景德搓着双手,讪讪的道:“贤王的是,不过”他眸中露出一丝狡诈,继续厚着脸皮道:“不过这把火烧得太过彻底,想要查清楚,恐怕不太容易。” “也不尽然!”刘晖往前踏了几步,烧毁的朽木在他脚下咯吱作响。他望着满目苍夷,沉声道:“想当年,本王隐姓埋名在梅岭县做县令时,尚可让死人话,如今想要找出失火的原因,应该不算太难。” 谢景德神情一滞,心跳似乎漏了一拍,刘晖的话他没有办法拒绝,也没有立场拒绝,他脸上无辜的表情几乎要维持不住了。 翁郎将已经上前一步,抱拳大声道:“还请贤王查清起火的原因,还家父一个公道。我及我的部下愿意全力相助。” 随即,他又侧头对一旁面色难看的谢景德道:“我翁家人从来不用旁人来顶罪,贤王若是认为这场火是翁家人的责任,就算家父不在,也有我们几个不孝子替他接受朝廷的降罪。” 谢景德面上再也挂不住了,他一甩袍袖,讥讽道:“如此来,倒是我枉做人了。” 不管谢景德再如何不愿意,刘晖的护卫与翁郎将带来的人,还是有条不紊的进入废墟内,开始细细搜寻证据。而刘晖则让人临时搭起桌案,开始一个个的审问昨夜负责巡查粮仓的军士。 谢景德被有意无意的晾在一旁,他抬起眼眸,悄悄望向被拦在火场外的士兵们。当他看见人群中几张熟悉的面孔暗中朝着自己点头后,他才长舒了一口气。 想了想,他也让亲随搬来张椅子,大咧咧的在刘晖身旁坐下。毕竟目前来,翁老将军死后,朝廷又没有派出新的将军接任,他就是掌管着这十万大军的关键人物,万没有将他撂在一旁的道理。 好在刘晖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并没有拒绝他的旁听。 不出谢景德所料,那些巡逻的士兵杂七杂八的了半,却并没有给刘晖提供出有用的线索。谢景德听了半,原本微蹙眉头渐渐舒展开了。幸好自己机警,昨夜将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调开了,只留下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士兵与军中吏。 任你贤王再厉害,也不可能打破这个无解的局面。 谢景德舒适的往后靠了靠,他抬头望了望色,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已经接近午时。他砸了砸嘴,摸了摸咕噜作响的肚子,心中又有些遗憾。原本昨夜答应给如烟买赤金明珠头面的,看来今日只能暂时失信了。回到府里,这个蹄子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腾呢! “谢副将,谢副将”刘晖的呼唤让一直在神游的谢景德回过神来。他忙坐直了身子,一脸关心的道:“王爷可是找到了线索?” 刘晖似乎知道他的心不在焉,如墨的黑眸变得深沉了几分。他淡淡的道:“除了昨夜巡逻的将士,再将往日所有负责粮仓安全的将士全都叫来,本王要一一查问。” 谢景德明显一呆,他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才开口道:“那些人昨夜并不在现场,就算叫来,估计也是白费力气问不出什么来。何况现在已是午时,忙活了一上午想必大伙也感到肚饿了,不如咱们用过午膳,再继续查问?” 刘晖伸出手指疲惫的捏了捏鼻梁,道:“这些不用你操心,将他们都叫来就是!” 谢景德犹疑间,火场废墟里忽然有人叫道:“王爷,找到起火的源头了。” 刘晖眼睛一亮,猛地站了起来。他一把抓住谢景德的胳膊,道:“走,我们一起去瞧瞧!” 谢景德毫无防备,被贤王不客气的拖进了废墟中。他丝毫没有发现,在外围的人群中,有几个人焦急的想要靠近,却被早有准备的另一群人暗中制住。随即利落的被堵住了嘴,绑住了手脚拖到人群外隐藏起来。 进到废墟中,刘晖就不客气的甩开了谢景德。凤七蹲在一旁,他指着面前一堆被火烧成黑炭的木头,侧头对刘晖道:“王爷请看,这些可是引火最常用的松木。” 刘晖也走过去,蹲下来查看。 谢景德在一旁伸长脖子瞧了一眼,随即讪笑道:“都烧成这样了,你还能看出是松木?” 凤七没有理会他,他轻轻扒开那些黑漆漆的碳条,用手指捏了一些碳条下的灰烬,用指腹细细的搓了搓,然后送到刘晖鼻下,道:“王爷闻闻看,这些碳条下的灰烬中,还有松脂独有的气味。” 刘晖仔细闻了闻凤七的指腹,又抬头瞥了一眼谢景德。见他紧闭双唇老实的待在一旁,他不由勾唇一笑。 谢景德被他这一笑弄得胆战心惊,还好刘晖很快收回视线。他站起身,对凤七吩咐道:“将这些烧尽的碳木还有底下的灰烬全部收起来,这些就是有人纵火的铁证。” 谢景德一听事情不对,忙插嘴道:“等等,请问贤王,这几根松木怎么就成了纵火的铁证?在下不明白,还请解惑。” 刘晖拍了拍手上的灰烬,笑道:“谢副将有所不知,这松木因为油脂丰富极易点燃,所以一般人家都拿它来做生火的引子。这粮仓” 他抬头环视了四周一眼,道:“本该是严禁烟火之地,如今却出现了引火用的松木,除了是有人暗中纵火外,我真想不出其他原因。” “原因很多呀!”谢景德眼见形势越来越不受控制,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道:“或许是那些巡夜的士兵,因为肚饿想要煮些吃食,所以才偷偷在这里放了引火的松木。” 出乎他意料之外,刘晖听了他情急之下的胡言乱语后,思寻片刻,居然点点头,看似赞同的道:“这么,似乎也有些道理。” 谢景德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又有人疾步而来,道:“王爷,那边粮仓发现一堆燃尽的松木。” “王爷,这边也发现燃尽的松木。” “王爷,属下也发现燃尽的松木” 刘晖微微一笑,侧头对呆若木鸡的谢景德道:“谢副将,你不会认为所有的巡夜士兵都会肚饿,所以在每个粮仓都藏着松木,然后又碰巧的全部被点燃了吧!” 谢景德忽然想起自己前些日子暗中吩咐过,一定要让这场火烧得彻底,烧得突然,就算想要扑灭也无从下手。估计那些人听了他的吩咐后,才会准备这么多的松木藏在粮仓内引火。 此刻的谢景德又惊又慌,如果可以,真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面上却还要不动声色的道:“这个我确实不知!” “没关系,本王知道就好!”刘晖微微一笑,看着谢景德的眸光中充满了猫捉老鼠的戏虐。他扬声道:“翁郎将可在?” 同样在废墟中搜索的翁郎将忙赶了过来,就听刘晖淡淡问道:“粮仓的建筑图纸你可找来了?” 谢景德闻言瞳孔猛地一缩,他眼睁睁的看着翁郎将从衣襟内掏出一张泛黄的图纸,道:“这图纸就藏在将军府的书房中,我已经带来了。” “很好。”刘晖点点头,道:“你跟着他们去,每发现一堆松木就在图纸上标示下来。有了这份图纸,以后回到京城内,也没有谁会怀疑这场火是意外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谢景德终于回过味来。贤王这是与翁家早就有了勾结,有备而来呀! 最初的慌乱过后,他反而平静了下来。就算贤王与翁家勾结又如何?没了翁老将军的翁家,如同被拔了牙的老虎,徒有威名,却没了伤人的能力。 就算是贤王又如何,纵然他是勋贵中的翘楚,却没有督查办案的权利。到底,在这里,还是他谢景德了算。毕竟他手中还紧握着足以碾压一切的十万守军呢! 想到这里,谢景德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的寒芒,既然你们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风雨欲来3 既然存了撕破脸的心思,谢景德也不再刻意对刘晖毕恭毕敬。他双手环胸,就这么冷眼瞧着刘晖与翁郎将一起,细细检查过每座粮仓废墟,并将所有堆放松木的位置,全都细细标注下来。 到了最后,当谢景德无意中瞥见那张泛黄的图纸上居然有五六十个黑点时,他的眼角还是忍不住恨恨抽搐了几下。 “谢副将请看,这图纸上关于松木堆摆放的标注可有遗漏之处。” 随着刘晖和蔼的询问,凤七将图纸在谢景德面前毫无保留的展开。 谢景德斜斜的朝着图纸瞥了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王爷什么就是什么。” 他就不信,就算证明是有人纵火又如何,大不了再给那个倒霉的窦司库多扣个屎盆子。反正左右都是一死,就算多了个罪名,皇上也不能斩他两次。 记得他家媳妇前不久给他添了个孙子,他抱着四处炫耀稀罕的不得了。等会就让人暗中将那个东西掳走。有了那个东西在手,不怕窦司库不顺着自己的意思认罪。 谢景德想到这里,按紧腰间的佩刀,唇边的狞笑越发深刻。 刘晖似乎没有发现他的不恭,他取了一块帕子一边擦拭着手上的黑灰,一边漫不经心的道:“既然谢副将也认可,就在这张图纸上盖个手印。”随即他又轻轻一笑,似解释般道:“谢副将休怪,本王做县令时就养成了签字画押的习惯。” 签字画押?谢景德浓眉一蹙,这话听着怎么如此刺耳。他心中本能的产生了抗拒,一口拒绝道:“贤王怕是忘了,这里是军营,可不是县衙大堂。签字画押真是笑话!” 贤王好脾气的道:“本王知道这里是军营不是大堂,所以一切从简,只需盖上手印即可,勿需签字。” 谢景德眼珠子一转,再次婉言拒绝道:“就算贤王想要一切从简,可这里既无笔墨又无朱砂,实在不甚方便。一切还是等出去再。” “亏你还是个大男人,盖个手印也如此婆妈!” 一旁的翁郎将等得不耐烦了,他大步向前,一把抓住谢副将的右手猛地往后一拧。 “做什么,放手,放手啊!” 在谢景德的惊呼声中,翁郎将腰刀出鞘,在谢景德的拇指上轻轻划过。瞬间皮开肉绽,鲜血将他的手指染红了。凤七立刻捧着图纸上前,翁郎将不客气的扯着他的手,利用鲜血充做朱砂,在图纸下方按下了他的血手印。 “放肆,你敢对上官动手,莫非这郎将的位置不想要了。”谢景德捂住受伤的手指,终于露出他狰狞扭曲的一面:“别忘了,你们将军府里已经没有了将军,再也无法庇护你们周全。” 翁郎将对着他一拱手,道:“事权从急,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等此事了解后,下官定当亲自上门负荆请罪。” 完,他也不等谢景德有所反应,又将自己的拇指在锋利的刀锋上划过,同样鲜血四溢。翁郎将心的在图纸上留下自己的手印。 “王爷请看!”凤七将盖上了血糊糊手印的图纸送到刘晖面前。刘晖仔细看了一眼,满意的点头:“很好!”他伸手接过图纸,心翼翼的叠好,收入袖袋中。 谢景德因为是被刘晖忽然扯进来的,身边并没有亲随跟上。如今吃了个暗亏,纵然心中愤怒,却也没有立刻发作出来。他冷哼一声道:“贤王既然已经查完了现场,在下就不奉陪了。”完,他一甩袍袖,大步往废墟外走去。 此刻已经接近申时,可周遭围观的将士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任谁听一季的口粮全被一把火烧没了,都会感到心慌不安,想要一探究竟。 见谢景德率先出了废墟,他的几个亲随立刻围了上来。有眼尖的瞥见了他袖口沾染的血迹,惊呼道:“将军,您怎么受伤了?” 手指上的血很快止住了,可依然疼的很。谢景德心中恼恨正无从发泄,见到自己的亲随,立刻抬手就抽了过去,嘴里恨恨骂道:“你们几个废物就是这样伺候的吗?明知道本将军是被强拉进去的,居然也不知道跟着。”若是方才他身边有自己人在,也不会让翁家那个匹夫轻易得了手。 挨打的几人不敢躲闪,只抱着头叫屈:“将军息怒,我们本想跟进去的。可是贤王的手下拦着不让,是人多会破坏现场。”谢景德闻言手一顿,他抬眼看去,正好与凤五冰冷无波的眸子对上。他心中一紧,立刻想起另一件要紧之事。 也顾不得再出气了,他一把拉过平日最得力的亲随,在他耳边声若蚊呐般的道:“你立刻找人去窦老头家里,将他新得的孙子掳走,再从那鬼头身上弄个物件来。我有急用。” “什么物件?” 谢景德狞笑;“手指,脚趾,耳朵,不拘什么,都可以!” 那名亲随点点头,正欲离去,谢景德又一把抓住了他。 “将军?” “记住,千万不要亲自动手,最好找个闲汉。看到鬼头后,立刻将那闲汉务求不留一丝痕迹。”他手掌如刀般狠狠往下一压。那名亲随心领神会的点头,立刻转身离去。 “带上窦老头,我们也走!”谢景德已经敏锐的察觉到,这位贤王是来者不善,他自然也不会傻到在这里坐以待毙。 “等等,贤王还未话,你们都不能走!”凤五带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谢景德只消一个眼色,立刻有亲随上前与凤五对峙:“凭什么你们贤王不话,我们将军就不能走?这里可不是京城,还轮不到贤王在此指手画脚。” “旁的我不管,我只知道贤王没有让你们走,你们就不能走!”凤五虽然口舌木讷,却有一个好处,就是能翻来覆去的只用一句话,将那些口舌伶俐之人活活憋死。 “本将军若是要走,你待如何?本将军从昨夜起就一直亲自在此救火,至今水米未进。你们贤王要继续在这里耗着可以,本将军却没有精神继续奉陪。” 谢景德双眸微眯,语气阴森带着明晃晃的挑衅。他此刻已经没有继续周旋的兴致,一心只想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他提高嗓门道:“你们几个听好了,本将军现在要回去包扎伤口,顺便填饱肚子。谁若是还敢拦住本将军的去路,不用跟他们客气。” “是!”清脆的刀剑出鞘声,在废墟前这块不大的空地上响起。周遭的将士大多满脸疑惑,先前还看谢副将对贤王恭顺有礼,怎么才一会的功夫,就要动上手了? 两方人马刀剑对峙,谁也不敢掉以轻心,而谢景德则负着双手,挺着腰杆,大步往外走去。他不信,凤五他们真的敢在十万将士面前伤到自己。 凤五这一瞬还真是被谢景德的气势给唬住了,他被动的跟着谢景德的脚步慢慢后退,脑海里却在飞速的转动着。不过想了半也没能想出好法子,能顺利将面前这位谢副将留住。 难道真的要动手吗? 眼见谢景德已经快要挤入人群中,凤五一咬牙,准备动手用武力将谢景德留下。 身后却传出脆生生的女子话声:“谢副将请留步!” 谢景德眸光一闪,他回头望去,却见随着贤王马队一起来的马车上有了动静,严严实实垂着的帘子被掀开,潇潇与穿着鸭青色夹袄的花怜月从马车内走了出来。 虽然花怜月为了行动方便所以穿了一身男装,可是她面目俊丽气质清华,只要不是眼瞎的,都知道她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美貌女子。 “原来是月夫人!” 谢景德挑起浓眉,不客气的道:“本将军劝月夫人一句,妇道人家还是谨守本分安安静静待在内宅即可,成日这样抛头露面,终究是有失体统,也丢了贤王的脸面。” 花怜月心中了然,谢景德已经起了疑心,所以才会如此口不择言。她微微一叹,满脸忧郁的道:“我虽是妇道人家,也知道这粮仓大火,烧掉的可是十万将士的希望。” 她一边,一边往前走了几步,直到确定那些面露忧色的普通士兵能够听清自己的话,才继续道:“你面前这些人,他们当兵不是为了名,也不是为了利,只是为了一三顿能够填饱肚子,有两身衣裳保暖,每月怀里能踹上几个大钱买碗酒喝。可是这把大火却无情的烧毁了他们仅有的念想。 虽然朝廷不会眼睁睁的让他们饿肚子,可不管是筹集银两,还是购买粮食都需要时间,再加上一路运送,你的将士们最少有两个月的时间衣食无着落。眼看就要入冬了,就算是野菜都没处挖去,想到这些,你回去后真能吃得下去吗?” 花怜月虽然尽量提高了嗓门,却终究只有站在前面几排的士兵能够听清。那些有军职在身的,除了军饷外还有旁的进项,自然没有将花怜月的话放在心上。而那些普通士兵,却纷纷被她的话触动了心弦。 除了世袭军职的外,肯来当兵的,大多出身贫寒。他们绝大多数都不识字也不明理,自然也没有那些忧国忧民的远大抱负。所求的只是能够有碗饭吃,哪怕仅仅只够果腹。口袋中能听到铜板相撞时的轻响,哪怕只够打碗最便宜的浑酒。 如今粮仓被烧,就意味着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会没有饭吃,会要饿肚子。人群中虽然依旧是一片寂静,却已经开始有不安的情绪无声的蔓延。 “月夫人,请注意你的言行!”谢景德有些恼羞成怒的吼道:“动摇军心可是大罪,就算你是贤王夫人,也不可以在此妖言惑众。” “妖言惑众?”花怜月秀眉紧锁,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如果谢副将认为我是妖言惑众,我也要多一句。贤王昨夜虽然没有参加救火,可他马不停蹄的从北冥赶回来,不急着进京请功,不躲回丹翠山庄好好休息,而是一头扎入火场废墟之中,只为了找到起火的真相。 谢副将,你就真的如此着急离开,不想知道贤王他究竟查到些什么吗?” 花怜月话音一落,谢景德还未什么,周遭的士兵们已经纷纷叫嚷起来: “将军,你就暂时留下,看看贤王那边有什么收获。” “不错,将军,我们都知道你一夜未眠实在辛苦。若是贤王真能找出起火的真相,你就再等他一等,又有何妨。” “将军” 也怪先前谢景德那副忧国忧民的形象,太过深入军心,所以士兵们才敢这样肆无忌惮的大声吆喝。 “你”谢景德愤怒的对上花怜月清冷无波的眼眸,半响后,才悻悻的道:“月夫人真是好口才,本将军佩服的很。” 花怜月勾唇浅笑,她垂下眼眸,看似无比谦逊的道:“不敢,我的都是事实而已。” 谢景德冷哼一声,心中不安的感觉却更加强烈。凤五要留下自己,花怜月也要留下自己。难道谢景德忽然想到花怜月提到,贤王刘晖从北冥归来。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所以他身边的人才会强行将自己留下。 越想越觉得胆战心惊,谢景德也不再继续多话,皮笑肉不笑的道:“不管月夫人你再巧舌如簧,本将军此刻有要事在身,必需马上离开。你若是再阻拦,可别怪我手下这帮粗汉子,不会怜香惜玉。让开” 他一伸手,不客气的往花怜月身上推去。 “不许碰我们家夫人!”花怜月身边的潇潇却像是被惹急了的野猫,张嘴狠狠咬住谢景德的手背。 “放肆!”被俩个女人纠缠住,让谢景德彻底红了眼,再加上手背的疼痛,他也顾不上维持面上的正义,抬腿就往潇潇腹上踹去。他身高力沉,穿的又是坚硬的牛皮靴,这一脚若是真挨上,潇潇也算是废了。 凤五立刻抢上前来,长刀已经出鞘,他紧握刀柄用力挥出,众人眼一花,只看见一道雪亮的残影朝着谢景德踢出的腿狠狠劈去。 这一下若是劈实了,谢景德这条腿也别想保住。事情发生的太快,周遭军士只来得及发出一阵惊呼。 , 第二百五十八章 将计就计 “都给本王住手!” 刘晖的一声厉喝,让已经杀红眼的两边人马都下意识的停了下来。 刘晖快速的扫视了一圈,却见本该坐在马车内的花怜月居然也下来了。一群杀气腾腾的大男人中间,夹杂这两个娇滴滴的女子,确实够引人瞩目的。 刘晖快步走过去,他拉着花怜月的胳膊,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急切的问道:“你怎么下马车了,没被吓着吧!” 花怜月暗暗好笑,这样的场面若是能吓着她才是怪事了。她用力的绞着手中的帕子,双眸却渐渐泛起水雾。“王爷”她似迷途的孩儿找到了主心骨,如乳燕般投进他的怀中。 那声王爷叫得百转千回,又略带沙哑,似受了不的惊吓与委屈。 刘晖伸手环住她的肩头,感受到胸口一点湿热如火般灼疼了他。他双眉一拧,一直维持的温文尔雅瞬间崩塌,嗜血的眸子如箭般射向对面佩刀已经出鞘的谢副将。 他慢慢的道:“夫人,可是有人对你不恭?”话间刘晖的手已经用力按住腰间的剑柄。 刘晖的声音虽然不大却隐含暴虐,听者无不周身发寒。他们相信,只要花怜月略一点头,他眸子扫过的那些人,下一刻就会人头落地,为他们的不恭付出代价。 “王爷!”花怜月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她扬起带泪的脸庞望着他。带着烟火气的冷风吹乱了她鬓边的发丝,几缕发尾调皮的扫过他的下颌,轻轻的,痒痒的。 四目相对中,花怜月清楚看见了他眸中的愤怒与心疼。她忽然冲着他调皮的眨了眨眼睛。虽然含着泪花,她盈盈闪烁的眼眸中分明没有一丝委屈悲切,只有狐狸般的狡黠。 刘晖微微一愣,忽然感觉到自己腰间的软肉一疼,明显是被她暗中掐了一把。 这是准备唱戏吗? 刘晖有些好笑的垂下眼睫,再次抬起时,先前的暴虐之气已经散去了七七八八。不过他依然温柔的环抱着她的肩头,好声哄劝道:“夫人,究竟发生了何事,让你如此悲戚?” “王爷!”花怜月带起梨花带泪的俏脸,用衣袖在脸上轻轻拭了拭,怯生生的道:“我不是有心与谢副将做对,只是想着尽快给将士们一个交代,才会贸然请他留下。没想到,没想到”她身子轻颤,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极容易让男人心生呵护。 “如何?”刘晖安慰般的轻抚着她的后背,虽然明白她是在做戏,面对她的眼泪,他还是忍不住会心疼,会想杀人。 一旁的潇潇立刻插嘴道:“夫人是没想到那位谢副将如此没有风度,动手就动手,差点伤到夫人!” 潇潇这话可不算是诬陷,周遭将士都眼睁睁看着谢景德伸手欲推搡这位娇弱的夫人,若不是她身边的姑娘机警,的确是会被谢景德伤害到。 凤五也立刻单膝跪地,对着刘晖一抱拳,道:“属下护主不利,请王爷责罚!” 谢景德原本拿眼睛斜睨着他们,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头。直到凤五跪下请罪,他才回过味来。花怜月假惺惺的掉几滴眼泪,几句委屈害怕,凤五再这么一配合,整个事情的性质发生了翻覆地的变化。 他谢景德可是镇守一方的重臣,别凤五,就是堂堂贤王也没有权利在大庭广众之下,无缘无故对他动手。此事他只要上一道折子,一个苛待重臣,骄纵妄为的帽子必定稳稳戴在贤王头上。如果主子再好好运作一番,不定他这个贤王就能成为废王。 可如今被花怜月这样软软几句哭诉,倒变成他谢景德仗势欺人,欺的还是贤王夫人。这么一来,就算是朝中那些专爱告状的御史们知道了,也只会认为此乃私怨,最多抱怨几句贤王太过迷恋女色而薄怠了大臣。 难怪那个女人会忽然从马车下来,扯着自己胡言乱语。大概她看出凤五沉不住气已经准备动手,又恐事后贤王会被皇上降罪,所以才唱作俱佳的弄出这个戏码。 谢景德却没有想过,若不是他自己先沉不住气,花怜月纵然有心陷害也无从下手。 事情就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谢景德虽然借着救火的机缘暂时笼络了人心,可是花怜月先前那番言语同样也深的军心。想到自己根本无从辩解吃定了这个哑巴亏,谢景德就恨得牙根痒痒。 本来还觉得这位月夫人娇媚俏丽有几分可人。如今再看那张梨花带泪的脸,怎么看怎么透着狡诈,奸滑,虚伪总之是可恶至极。 主子不是最喜欢收集各色美人嘛,尤其是那些已经有主的美人。有机会一定要在主子面前好好提提这位狡诈诡谲的月夫人,相信主子一定会很感兴趣。 谢景德眼睁睁的看着刘晖宠溺的安抚花怜月,大度的赦免凤五护主不利,他决定趁着自己还没有被气吐血前,赶快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将军,咱们怎么办?”就在谢景德满腔怒火的时候,一个不开眼的亲随凑上来询问。“啪”的一声脆响,谢景德狠狠一巴掌挥在这个倒霉鬼的脸上,随即黑着脸怒喝道:“怎么办?当然是立刻就走,难道还留在这里被人耍着玩。” 谢景德气急败坏的往人群外挤去,奇怪的是,这回刘晖只是拥着花怜月肩头静静的看着,并没有出声阻止他离去。 那些围观的将士不明所以,却还是老老实实的让开了一条路。眼见谢景德的背影快要从人群中消失,花怜月急切的声呢喃道:“远扬那边怎么还没有消息,现在若是放他走了,往后再想拿下可就难了。” 刘晖眸光深沉,他也想立刻将谢景德拿下,可手上少了最重要的证据,他不能轻举妄动,不能给对方反咬自己一口的机会。 他紧了紧搂着花怜月的手臂,声安抚道:“无妨,且让他再得意几。” 翁郎将沉默的跟在刘晖身后,纵然他看着谢景德的背影,双拳几乎要握出水来,却依旧没有轻举妄动。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谢景德今日将逃过一劫时,忽听远处“嗖!”的一声巨响,五彩烟霞冲而起。花怜月大喜道:“是远扬回来了!” 刘晖勾唇一笑,道:“好样的,终究没让我失望。”他忽然提高嗓门,厉声喝道:“翁郎将何在?” “卑职听令!”翁郎将从刘晖身后闪出,迫不及待的抱拳行礼。 刘晖沉声道:“本王命令你,立刻将为夺权下毒谋害上官,并勾结北冥叛军倒卖军中粮草,暗中放火烧毁粮仓企图毁灭证据的谢景德拿下!” “是!”翁郎将早就等着这一刻,他好不容易得了刘晖命令,立刻带着自己的心腹,如狼似虎的朝着谢景德扑去。 刘晖的话无异于在平静的湖水中投下巨石,周遭军士皆是面面相觑,事情发展的太过跌宕起伏,大伙难以消化刘晖话中的含义。而翁郎将那边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追上了谢景德,并再次交上手。 翁郎将虽然官职不如谢景德,可马上步下功夫却是翁老将军一手教导出来的。加上暗恨此奸诈人为了夺权而暗害自己父亲,所以动起手来,他可一点都没留情面。 不一会,谢景德再次被捆到刘晖面前。不过此时的他披头散发,鼻青脸肿,身上的官服也变成了破布条,全没了先前的体面威风。 “呸!”谢景德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恶狠狠的叫嚣道:“刘晖,就算你是贤王,没有皇上旨意,你也无权拿下当朝重臣问罪,你这是要造反呀!” “咳咳咳,贤王没有权利,老夫应该有权利拿下你这个叛国的逆贼吧!”熟悉而苍老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 谢景德明显一滞,他不可置信的惊呼道:“谁?是谁?谁在马车里话” 翁郎将已经快步走过去,他心翼翼的将里面披甲束盔的瘦削老人搀扶了出来。 “呀!我没看错吧,居然是翁老将军,原来老将军没死,老将军没死” 已经彻底蒙圈的士兵们,在看到老将军居然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后,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纷纷振臂高呼起来:“老将军,老将军,老将军” 若是谢景德先前还能维持面上的凶狠,在看见翁老将军的那一瞬,他就如同被抽去脊梁的老虎,彻底软趴下来。 翁老将军一步一步走近他,咬牙切齿的道:“谢景德,亏老夫一直待你如子侄。没想到你来这的第一起就对老夫起了杀心。 千红酥,好一个千红酥!也亏你费尽心思,寻来如此冷僻歹毒之物。老夫差点就死于你手,你,你这个卑鄙人。老夫今日就算在人前活剐了你,也难出心头这口恶气咳咳咳!” 翁老将军一步一步的逼近,让谢景德额头冷汗直冒。他万万没想到翁老将军居然是诈死。难道主子的计划失败,面前这些人根本是将计就计,设好了圈套等着他去跳。 谢景德绝不是束手就擒之辈,眼珠子一转,立刻计上心头。他膝行几步,放声大哭道:“老将军,老将军你没事就好,自从知道您的死讯后,属下是日哭夜哭,如刀剜心般疼痛” 翁老将军简直被他的无耻给气乐了,他冷笑连连的道:“这么,看到老夫安然无恙,你很高兴啰!” “高兴,属下当然高兴!”谢景德立刻打蛇随棍上,他可怜巴巴的道:“老将军,你我在一起共事足足五年,我早就将你当成我的父辈般敬重。您可不能听信那些人挑拨,就胡乱给我乱扣罪名。我,我,我真的承担不起” 翁老将军轻蔑的一笑,讥讽道:“不急,证据已经在路上。老夫劝你还是不要浪费口舌,还是多想想到了牢内,如何向皇上解释吧!咳咳咳!” 一旁的潇潇见状,立刻搬来一张椅子,体贴的道:“老将军大病初愈,千万别累着,还是坐下话!” “多谢!”翁郎将忙对潇潇道了谢,然后扶着翁老将军坐下。 |证据,他们嘴里再三提到的究竟是什么证据?此刻谢景德的脑海中也在飞快运转着。 似乎为了给他解惑,没过多久,就看见一队人马押着一支车队快速而来。 “见过王爷,主母!” 为首的张远扬风尘仆仆,脸上身上还残留着打斗过的痕迹。他却满不在乎,一脸笑意的道:“主母,属下幸不辱命,在新野河畔,堵住了这批准备运去北冥叛军营地的粮食。” 谢景德闻言身子剧烈的一震,脸上的血色瞬间全部褪去,身子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有士兵利落的从马车内搬出几个装满粮食的麻袋,丢到刘晖及翁老将军面前。麻包上还用黑线绣着一家商号的名称。谢景德一眼瞧见,身子抖得越发厉害。因为他知道,这家商号正是主子暗中的产业,这几年主子正是暗中利用这家商号与北冥叛军做生意,赚足了银钱。 “丰祥商号,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刘晖喃喃道。 凤七冷笑道:“王爷当然瞧着眼熟,这丰祥商号在京城可是到处都是分号,没想到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都可以与北冥叛军联系上。” 一旁的翁老将军也抚着胡须道:“不错,老夫记得这家商号似乎是五年前出现在我们镇上。他们来势汹汹,不到二年就把别的老商号都挤走了。这家商号的掌柜也傲气的很。有时军中粮食不够,想要找商号周旋一下,他要的价钱也比以前的老商号要高出二分” 这时有士兵叫嚷道:“老将军,这明明是商号的粮食,咱们的军粮呢,还能不能找回来?” 张远扬高声道:“诸位弟兄别急,在下立刻证明给你们看,这些所谓商号的粮食,就是本该被这场大火烧毁的军粮。” 他抽出腰间佩剑,慢慢割开了麻袋。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的看着,不过麻包中并没有像大家想的那样流出白花花的粮食。而是露出了另一个包装完好的麻包。 麻包上赫然用朱砂红的丝线绣着“安陵,军用”四个鲜红的大字。 “是军粮,是我们的军粮” “居然没有被烧而是被运去了北冥” “啦,究竟是哪个杀千刀的用我们的口粮来赚黑心银子” 在愤怒的质问声中,张远扬已经将士兵搬下来的所有麻包割开,无一例外里面全是绣着红色“安陵,军用”字样的麻包。 议论声依然如潮水般,绵绵不绝。花怜月莞尔一笑,她大声道:“军粮找回了,大家不用饿肚子了,可是暗中盗卖军粮的罪魁祸首就在这里,大家怎么办?” 周遭诡异的安静了一瞬,随即更多的愤怒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打死他,打死他” 谢景德已经瘫软在地,身下却发出一阵恶臭,仔细一看,居然是吓尿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功与过 谢景德被丢进了县衙大牢,他自然不甘束手就擒,于是气急败坏的大声咆哮道:“来人,来人”他的声音极大,在狭窄阴森腐臭的牢舍中传出老远。 可惜任他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任何人理会,他就像是被所有人彻底遗忘了。 外面究竟发生了何事? 嗓子已是撕裂般疼痛,谢景德不得不颓然的闭了嘴。他靠着满是苔藓痕迹的石壁缓缓滑坐下来,心头却如被烈火焚烧般焦灼难安。 主子交代的差事被他办砸了,那批军粮走到半道居然被劫了回来,他还被当成了所有事情的主谋。 想起翁老将军不死不休的愤怒,想起主子的雷霆之怒谢景德忽然全身一抖,打了个寒颤。 他猛地爬起来,凄厉疯狂的咆哮道:“来人,来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声音越来嘶哑难听,就像是夜枭在发出最后的低嗥。 终于,死气沉沉的牢舍外传来重重的脚步声,有人在骂骂咧咧:“嚎什么,嚎什么,外面都快忙死了,你这儿被关了还不让人太平。” 牢门终于被打开,一个手中提着腰刀,腰间钥匙圈哗哗作响的衙役走了进来。 他不耐烦的呵斥道:“吵什么,吵什么,隔得老远就听你在这里鬼哭狼嚎,吵得人不能安生。” 谢景德眼睛一亮,他猛地扑过去,用力抓住牢房栏杆,急切的道:“兄弟,兄弟,帮帮忙。麻烦你去军营跑一趟,帮忙找曹郎将或者是宋将军,实在不行就高都尉。总之不管是谁,让他们务必过来一趟。” “去军营?”衙役斜睨着他,拿着腔调道:“那样的地方能让我这样的吏进去?谢将军只怕在笑吧!” 谢景德瞧着衙役鼻孔朝的模样,恨得牙根痒痒。 平日里,这些人就算是在街面上碰着自己,都是毕恭毕敬的弯腰称呼一声将军。 如今自己才露败色,这些鬼就跳出来,恨不得能重重踩上一脚。真是人心叵测,世态炎凉。 尽管心中羞愤难平,谢景德还是不敢因为一时之气而放弃最后的希望。 他陪着笑脸,一把扯下腰间那块晶莹剔透价值不菲的玉诀,从栏杆的缝隙中伸出去,陪着笑脸道:“官爷笑呢,你拿着这个,军营那些守卫必定不敢拦你。事后,我谢景德不会忘记你的恩德,自然会好好感谢。” 衙役伸手从他手中接过玉诀,贪婪的摩挲了几下,又高高举起对着外面的亮光仔细看了看成色。 捣鼓了半,他才呲着黄牙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嗯,不错,是好东西。” 谢景德心头一喜,他满脸期待的道:“官爷,那就麻烦你跑这一趟了?” “好,好!”衙役熟稔的将玉诀收进怀中。他啜了啜牙花子,笑呵呵的道:“将军不用急,你想见的这些人,此刻都被翁老将军还有贤王拿下,就押在县太爷的大堂上过审呢! 好家伙,那可是乌泱泱的一大片呀!我当了几十年的差事,还从没见过这么多军中的大爷们被穿蚂蚱般穿成串的受审。 幸亏翁老将军的五个儿子都不是孬种,关键时候能够镇住场面,否则咱们县老爷都问不下去。 也不对,咱们县老爷其实也就是个陪衬,主审的还是贤王与翁老将军。 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关进大牢,与将军见面了。到时候,你们想什么都可以,也不拘这一时。” “什么,他们都被抓了!”谢景德双手紧抓着栏杆,手背青筋暴起,他不可置信的道:“他们怎么敢这么胡来,没有皇上圣旨,他一个王爷凭什么办这样的军需大案。” 衙役斜睨着因惶恐而失态的他,冷笑道:“这案子本来就是贤王揭发的,为什么他不能办?翁老将军都了,事权从急,只有用最快的速度将案子办下来,将这些为了私利而枉顾军中士兵性命的硕鼠治罪,才能安抚军心,顺应民意。让动乱消于无形。” 衙役这番词,无异于当着和尚骂秃驴,就差没指着谢景德的鼻子骂你是祸国殃民的硕鼠了。 拍了拍口袋里的玉诀,衙役又丢下一句:“别再吵了,安静等着,你想见的人不用多久,就会来陪你了。” 完,他轻蔑的一笑,转身出了牢舍大门。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谢景德嘟囔着,背靠着栏杆缓缓滑落,眸子只剩下死寂般的绝望。 县衙大堂内,刘晖坐在青白日的匾额下,正在审讯犯人。翁老爷子在旁陪坐着,而堂堂县太爷已经沦为师爷,只负责在旁提笔做记录。 花怜月在角落中静静的注视着他,恍惚间又想起了曾经的梅岭县,想起了那片衬着白雪的红梅,想起了书房前那株飘香的金桂,想起那里的点点滴滴。心中只有千百滋味,不出是苦是甜是涩。 潇潇忍不住劝道:“夫人,你也辛苦了好些。这里咱们也插不上手,不如寻个地方休息一下。” 花怜月摇摇头,道:“不用,心里挂着事,就算回去了我也休息不好。不如在这里看着,我心中反而踏实。”潇潇知道她拿定的注意,自己劝也没用,只得随她去了。 一个身影来到她们的身后,只听一声轻咳,来人沉声道:“我知道你年轻,身子扛得住。不过你翁伯伯身上余毒未清,他又上个年纪,这样死撑着只怕会熬不住。你去劝劝他,找个地方稍事休息,我好为他施针祛毒。” 花怜月闻声惊喜的回头:“爹,你怎么来了?” 柳义良站在她身后,轻抚胡须,笑道:“难得遇见这样的热闹,我当然要来瞧一瞧!”抬眼望着挤满了大堂的犯官,柳义良心中并没有面上轻松。 他虽然醉心医术所以未能入仕,可也不是对朝堂之事一无所知。贤王今日雷霆之怒看着大快人心,实则也给他自己埋下了不少隐患。 不御史言官日后对他的功过评论,就算是皇上只怕心中也不会高兴。要知道,这样的丑闻历朝历代都是闻所未闻,就算有也是压着瞒着。 如今却被揪出来大白于下,除了谢景德那一伙人贪心大胆外,也狠狠打了皇上的脸面。 不是吏治清明吗,不是国泰民安吗,不是百年一遇的明君吗,结果发生这样的监守自盗的惊大案,皇上这张脸可是被打的啪啪响呀! 花怜月可不知自家老爹忧心忡忡,她忽然眼尖的瞧见翁老将军眉头轻蹙,身子似轻轻摇晃了一下,唇色也白了几分。她忙道:“爹,你去后堂准备着,等会我就将翁伯伯带过来。” 柳义良微微叹口气,去了后堂等待。花怜月则悄无声息的绕到翁老将军身后。 此刻翁郎将也在声劝道:“爹,这里有贤王坐镇,又有我们几个兄弟看着,出不了大事,你何不去后堂休息片刻。” “不去!”翁老将军倔强的一口拒绝:“哪有战未打完,将军就先撤退的道理。” “爹!”翁郎将一脸的无奈,抬头却瞧见正站在翁老将军身后,冲着自己一个劲使眼色的花怜月。 他眼睛一亮,不动声色的冲着她点点头。又对着翁老将军一抱拳,声道:“您自个注意着身子,我去给二弟,三弟帮忙了。” “去吧,去吧!别在这里婆婆妈妈的念叨。”翁老将军就像是赶苍蝇般挥了挥袖子。 翁郎将微微一笑,转身大步离去。 翁郎将转身不久,翁老将军忍不住偷偷锤了捶被沉重的盔甲压到麻木的肩头。 虽然因为柳义良的及时出现,救回了他的性命。可是他的身子因为这千红酥的侵蚀,算是彻底垮了。 花怜月看着眼前这个倔强不肯认输的老人,心头忍不住泛起阵阵酸涩。调整了一下情绪,她轻声唤道:“翁伯伯,翁伯伯!” 翁老将军忙回头,一看是她,严肃的脸上浮起慈祥的笑容:“何事?” 花怜月故作为难的道:“侄女没用,熬了这一夜精神实在不济,想要找个地方稍事休息。” 翁老将军忙道:“那快去吧,去吧,这里有老夫帮贤王看着,不会出事。” 花怜月故作腼腆的低头绞了绞帕子,一脸怯生生的道:“翁伯伯,你看贤王一直忙着审案连喝口茶的功夫都没有,这县衙侄女就是第一次来,两眼一抹黑什么都找不着。加上衙门里的人都忙的脚底板朝,实在是顾不上侄女。” 她绞着帕子,羞怯的一笑,道;“不如您陪着侄女去后堂坐坐,也免得侄女人生地不熟的心慌。” “哈哈哈”翁老将军猛地大笑起来,惹得刘晖侧头好奇的望了过来。却见他指着花怜月的鼻尖,连声笑道;“你这个鬼丫头,肚子里哪来这么多弯弯绕绕。” 翁老将军知道自己体力不济已经被看出来了,原本还不服气想要坚持着,可花怜月却乖巧的给了他个台阶,再不就势下去,要在这大堂上昏倒了,才是真的出丑。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对花怜月道:“走吧,陪你翁伯伯去后堂休息一会。” “是!”花怜月悄悄冲着望过来的刘晖眨了眨眼,随即扶着翁老将军的胳膊往后堂而去。 刘晖微笑着摇摇头,收回了视线,再次看向跪倒在面前的曹郎将。眼前之人虽然一脸恭顺,眸中却全是隐晦的算计,想要掏出话来,还真是要费一番功夫。 后堂 花怜月挥手让所有下人退了出去,一直挺着腰杆强打精神的翁老将军立刻萎靡下来。她与潇潇费尽力气,才将几乎瘫软的翁老将军扶上软塌。 潇潇手脚麻利的取下他的头盔,松开盔甲,才发现里面居然一片潮湿。 也不知强行撑了多久,他身上的冷汗不但将内裳打湿了,就连盔甲内侧都能摸出一手水来。 花怜月忙吩咐道:“这样不行,会着凉的。潇潇,你去弄些干爽的衣裳替换,再烧个火盆来。” “是!”潇潇刚要退下。 翁老将军忙呼唤道:“等等!” “老将军还有何吩咐?” 翁老将军嘱咐道:“别惊动旁人,千万别让人知道老夫撑不了多久!”他的声音苍老飘忽,却带着坚定与持着。 “是!”潇潇的声音有些哽咽,她屈膝行了一礼,立刻转身快步离去。 “先喝口热水!”花怜月麻利的倒了杯热水送到他唇边。 翁老将军颤抖着,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花怜月心中酸涩,放下茶杯后,她忽然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都怪我,不该不顾您的身子,非要弄什么引蛇出洞。” “傻丫头,胡什么!”翁老将军颤抖着手,一把抓住了花怜月的手腕。 他剧烈的咳了几声后,慢慢道:“谢景德这颗毒瘤能够成长如此迅速,老夫身为他的上官同样罪无可恕。 翁伯伯要感谢你,能让翁伯伯临死前,亲手铲除了这颗毒瘤,死后才有脸面去见先皇。” 话未完,他再次剧烈咳嗽起来。花怜月忙上前为他抚胸捶背,可这撕心裂肺的咳嗽让老人几乎直不起腰来。 “怎么咳的这么厉害!” 就在花怜月手足无措的时候,柳义良端着一碗药汁靠近,还未踏进门口他就听到了翁老将军痛苦的咳嗽声,他忙加快脚步进到屋内。 花怜月忙道:“爹,你快给看看吧!” 柳义良忙放下药碗,拿起翁老将军的手腕,在合谷穴上轻重有序的揉捏起来,随后是列缺穴,风池穴,好一番推拿,才让老人渐渐止住咳嗽。 翁老将军已是满头虚汗,颜面也被憋得潮红一片。喉头更是涌起一股腥咸的热流。他自然知道那是什么,于是又不动声色的强行咽了回去。 柳义良意味深长的瞧了他一眼,随即对花怜月吩咐道:“月儿,去把药端来,给你翁伯伯趁热服下。” “是!” 一大碗药喝下去,翁老将军的脸色好看了几分。潇潇也拿来了干净的衣裳,端来了火盆。 柳义良再次吩咐道:“月儿,你们都出去,不要妨碍我给你翁伯伯施针。” 花怜月忙道:“爹,你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不如让我留下帮忙吧!” “不用,你待在这里只会越帮越忙,出去!”柳义良严厉的拒绝了花怜月的好意。 第二百六十章 偷听 “这孩子,与当年的花姬可真像。虽然重情重义却不会迂腐木讷,机敏聪慧却不会掐尖要强。她若是还在世,必定十分欣慰”翁老将军望着花怜月款款离去的身影,忍不住声念叨道。 年纪大了,就很容易回想往事,尤其是与花怜月柳义良父女相见后,多年前的点点滴滴都在他脑子里自动浮现。 柳义良帮着他慢慢脱去身上冰冷潮湿的内裳,披上潇潇找来的干净衣裳。又将火盆挪近了些,方便他取暖。听了翁老将军颇高的评价,身为父亲,他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骄傲之色。 “可惜月儿时候身子不大好,我也不忍心拘着她,倒是将她的性子给养野了。如今虽然嫁了贤王,行事却依然肆意妄为,实在让人忧心。” 虽然心中骄傲,嘴上还是得谦逊几句。可是柳义良那翘起的唇角,证明其实他的内心还是十分愉悦。 “只可惜花姬去得太早,这些年也苦了你,又做爹又做娘的将这三个孩子拉扯大。”翁老将军与柳义良是旧友,当年也与花怜月的母亲相识,自然也知道他们是如何伉俪情深。 “不苦!”柳义良掏出随身带着布包,打开后里面全是银光闪闪的长短银针。他伸手捏出一根,在明亮的烛火上烧灼着。唇角却始终微微带着一抹温和的浅笑:“何况花姬并没有死。” “什么?”翁老将军不可置信的睁大了浑浊的双眼。 柳义良将银针缓缓刺入他瘦骨嶙峋,却满是新旧淤青的后背,嘴里慢慢道:“记得以前花姬常,有些人活着如同死了,而有些人死了却依然活着。她一直活在我心中,所以不苦。” “你倒是个痴情种子,花姬真没看错人!”翁老将军眸光黯淡了下来,忍不住摇头苦笑:“这几年我因为身体不济,所以对谢景德的所作所为一直都视而不见,间接助长了他的气焰。想来,我就是花姬嘴里活着如同死了的那类人。” 柳义良沉默不语,再次在背后穴位插入一根银针,他居然是默认了。 “臭子。”翁老将军再次忍不住苦笑。 屋子里一时寂静无声,没过多久,翁老将军的后背,双臂,头顶都被插满了明晃晃的银针。柳义良长舒了一口气,开始条不紊的捻动各个穴位的银针。翁老将军却淡然的开口了:“柳老弟,你句实话,我还有多少日子?” 柳义良的手一滞,随即若无其事的道:“问这些做什么,难道你不相信我的手段?” 翁老将军轻笑道:“就算你是神医,也不能在阎王手上抢人,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 轻咳了几声,他又道:“不过我会配合你的治疗,尽量多活些日子。这次的军需案牵涉极大,贤王不能孤军作战。”他原本黯淡的眸光忽然绽放了异常明亮的光彩:“死了多年,最后的日子里,老夫也要轰轰烈烈的活一回。” 出了后堂,花怜月没走出多远,就看见张远扬迎面而来。 花怜月忙叫住他,出声询问:“远扬,身上可是受伤了?” 张远扬有些难为情的半垂着脑袋,尽量避开潇潇手中的琉璃灯笼:“我,我没事!” “没事你不敢抬头?”花怜月不客气的命令道:“走近些,我瞧瞧。” 张远扬偷偷瞥了潇潇一眼,随即乖巧的抬起头,让花怜月主仆二人能够看清楚自己的脸。 “眼睛这是怎么了?”潇潇一声惊呼,她立刻靠近些并提高了手中的灯笼。她们都清楚的瞧见,张远扬的右眼肿大如桃核,眼底更是一片血红。在烛火下如滴血般,瞧着十分渗人。 张远扬微微侧着头,似乎想要避开潇潇温暖的鼻息,耳朵根却悄悄浮起一抹红晕。 “我真的没事!”停顿片刻,他又轻轻的道:“前日对敌时,那人十分狡猾,眼见就要被擒,居然暗中用石灰撒我眼睛,不过幸好被我避开了。” “避开了怎么还会又红又肿的?”潇潇拉了拉他的衣袖,急切的道:“你低下头,我给你好好看看” 花怜月含笑看着二人,她慢慢退开几步。张远扬看来也不是根木头,自己只不过暗中递了个眼色,他立刻回过味来,开始以退为进的对潇潇示弱。 女孩子最容易心软,就算是见到受伤的猫狗,都会忍不住心生疼惜,何况是相处了这么久的大活人。 花怜月吩咐道:“潇潇,远扬一向都不知道如何照顾自己。你心细,帮他看看可还有别的伤处,等会告诉我爹,让他给治治。我去后院转转,你忙完了就来寻我。” “是,夫人!”潇潇忙答应了,却没有看见张远扬正得意的冲着花怜月眨眼。 远扬,做姐姐的只能帮你到这,剩下的可就靠你自己了。花怜月含笑摇了摇头,转身独自离去。 前头乱糟糟的,不是板子声。就是喊冤哭诉声。加上进出的都是些大男人,弄得空气都有些浑浊。花怜月先前又是借着疲惫的由头将翁老将军弄走,此刻倒是不好在人前露面了,所以她才动了去后院清静之处转转的心思。 虽然没了灯笼照明,今夜的月色却甚为清明,清辉月光将花怜月的影子隐隐投在青石板路面上。夜风乍起,枯叶飘零如蝶,风中却隐隐带着甘冽的菊香,盈盈绕绕醉人心脾。 花怜月脚上的羊皮短靴偶尔踩上几片落叶枯枝,细微的咯吱声在这寂静漆黑的夜色中格外清脆。花怜月拢了拢肩头的披风,不得不感慨一声月色虽好却抵不住凉风刺骨。 转了几个弯,眼前出现一处荷塘,塘面上有一座石头修葺的桥,桥的另一头连着座精致的亭子。亭子修葺在水面上,只有一面是门,另外三面皆是镂空雕花糊着银红软纱的隔子。 看着像是衙门女眷平时玩水,喂鱼,赏荷之所。 走了这么长的路,花怜月却一个内宅人都没有碰见,又觉得身上有些凉意,索性踏上石桥。推开门进到亭子里,她忍不住感叹此处非常不错,既能挡风,又清静,偶尔还能听到水中鱼儿游动时,鱼尾摆动发出的哗哗水声。 推开靠水的搁子,借着月色,可以瞧见亭内的桌上还有一碟喂剩的鱼饵,圆墩上垫着厚厚的绣花垫子。花怜月左右无事,索性将圆墩挪到搁子前,端了那碟鱼饵坐过去,逗弄水里的游鱼。 此时已是深秋,那些鱼儿被养的格外肥硕。为了争抢鱼饵纷纷挤在一起。身上五彩的鳞片在月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光辉,如晶莹的彩色宝石般剔透夺目。 也不知过了多久,花怜月将满池的鱼儿喂得肚圆肠肥,却不见潇潇来寻自己。她渐渐有些困倦,忍不住暗暗嘀咕道:“死丫头,有了男人就忘了主子,真是该打。” 花怜月放下已经空了的碟子,站起身活动活动有些麻木的腰腿,想着是不是该主动出去寻潇潇那个臭丫头,却见水面隐隐倒出灯火晃动的影子。她抬眼望去,却见不远处有几个衣香鬓影的女子,提着两盏灯笼,正往这边而来。 瞧打扮,应该是那位县太爷的家眷与丫鬟吧! 花怜月踌躇片刻,这夜深人静的,自己独自在人家的后花园晃悠。起来,似乎有些不成体统。想了想,她又坐下,反正这亭子里没有灯火,瞧着一片漆黑。外面的人看不见自己,也省的自己贸然出现,吓着人家内眷。 “娘,这样只怕不妥吧!”一个软糯甜美的声音迟疑的响起。 四周空旷,尽管花怜月有意隐瞒行踪,可那几个女子话的声音还是让耳聪目明的她听得清清楚楚。 “有什么不妥的,要我,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兰儿,你听娘的,娘不会害你。” “娘,难道你忘了,女儿可是有婚约的,李家原本打算过了年就要来提亲” “傻孩子,那只是口头玩笑而已,李家又没下聘做不得准的。况且李家这次被卷进军需案中,就算不会被皇上抄没家产,估计也会被夺了官职。李家完了,难道你还想嫁进去陪着吃苦吗!” 黑暗中,花怜月勾了勾嘴角,眸中闪过一抹惊诧之色,随即又释然。 想来也是,县太爷家的女儿嫁给武将之后,倒也是十分般配。大概谁也没想到,未来的儿女亲家会在一夜之间成了阶下囚。听这位知县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要悔婚了。 知县夫人虽然自私了些,倒是一心为女儿着想,也能够理解。那位兰儿姑娘,还保留了良善之心,并没有对未婚夫婿绝情绝义,也值得称道。不过很明显,兰儿姑娘的坚持,已经在知县夫人的劝下动摇了。 花怜月打了个哈欠,用一只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裹紧了披风,缓缓闭上了眼眸想要养养精神。可知县夫人接下来的话,却让花怜月刚刚闭上眼睛蓦得瞪大。 “兰儿,娘先前偷偷去大堂打探消息时,趁机瞧了一眼贤王。他高贵俊美却又不失威严,比李家的混子不知强多少倍。你若是能入了他的眼,日后就不用再苦守在这贫瘠之地苦熬,京城中自有享不尽的尊荣富贵等着你。” “娘”那位兰儿姐绵软的声音中带着无限的娇羞与薄嗔,顿了顿,她又声道:“贤王真有你的那样好?” “娘还会骗你不成。”知县夫人的语调中带着得意,她轻笑道:“等会你见到他,就会知道娘有没有撒谎。” 黑暗中的花怜月蹙了蹙眉尖,眸中闪过一抹无奈:我兰儿姑娘,你的耳根子也太软了吧!几句好话,就让你将那倒霉的未婚夫婿给忘了,还是被权势富贵迷惑了眼睛。 “可是娘,现下已是子时,我这个时候去岂不是会被贤王看轻。”听口气,这位兰儿姑娘已经彻底被洗脑了,还未见过刘晖本人,居然就开始担心会被他看轻。 “不会,不会!”知县夫人喜滋滋的道:“娘方才让厨房炖了一锅野鸡崽子汤,还备了一些点心,果子。等会你就是担心你爹的身子,特意亲手准备了这些吃食。记得在贤王面前要特别温婉体贴,男人不都是喜欢这个调调嘛。” “娘” 兰儿姑娘这声百转千回,含羞带恼的娇声呼唤,激得花怜月浑身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你,贤王既然是那样出色之人,女儿的蒲柳之姿又岂能入他的眼。” 花怜月搓着胳膊,暗中点了点头,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就听知县夫人略压低了声音,道:“兰儿休要妄自菲薄,先前娘不但看见了贤王,还看见了他当成宝贝般藏在丹翠山庄的月夫人。” “真的?娘,那位月夫人可是姿国色?”兰儿一声惊呼后,满是好奇的问道。 听她们居然提到了自己,花怜月的耳朵顿时竖的老长。 就听那位知县夫人啧啧了两声,道:“那位月夫人穿着男装,又披了披风,看不出身段如何。不过”她有意拖长了音调,惹得兰儿连连追问:“娘,你别卖关子,快,快!” 花怜月也屏气凝神,仔细倾听着。 “那位月夫人眸子太冷不够温柔,鼻梁太高不够秀丽,嘴唇太薄不够温润。皮肤嘛倒是白皙干净,却少了血色不够红润。总之她是万万赶不上咱们兰儿的美貌。 你想想,她那样的姿色都能勾住贤王的魂,兰儿你还怕贤王会看不上?正妃怕是难些,做个侧妃嘛,想必是不成问题。到时,你可别忘记你爹娘还有兄弟,在这贫瘠之地苦熬。” “娘放心,兰儿若有出头之日,不会忘记爹娘的恩德。定会求着贤王将父亲调到富庶之地为官,或者索性留在京城。” “那可太好了,娘就等着以后跟着兰儿享福了!” 这对无耻的母女倒是越聊越欢快,那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似乎正在向她们招手。 花怜月却一个踉跄,差点没从圆墩上摔下来。她稳稳身形,眸中闪过一丝恼怒:好呀!你们这对母女,做白日梦也就罢了,也不用背地里这样编排人吧! 花怜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真有她们嘴里的那么差吗? 第二百六十一章 暗潮汹涌 “这位夫人,你方才一路过来,可见过我家主母?” 花怜月正在恼怒间,忽然听见不远处隐隐传来张远扬温和有礼的询问。她不由懊恼的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真是凑热闹不嫌人多。原本还想避一避再出去的,这下估计藏不住了。 估计今夜县衙里太热闹,这位伶俐的知县夫人也有些发蒙,分不清面前这个清俊秀挺的陌生少年究竟是谁。就听她迟疑的道:“不知这位少年郎是哪家的?你家主母又是哪一位?” 就听张远扬略带骄傲的道:“在下出自旬阳张家,倒没什么官职,目前只跟着贤王办差。我家主母自然就是我家贤王夫人!” 静寂片刻,知县夫人略显紧张的声音再次传来:“张少爷,你是你家夫人现下就在这后花园中?” “不错,我家夫人进去也有半个时辰了吧,难道您一路行来没有看见?”这次话的是潇潇。 “没,没有,这夜深露重的,我可谁都没有瞧见!”知县夫人立刻矢口否认。 “怎么会没看见,先前我们一直在外面等着,也没见她出来呀!”潇潇的声音中已经隐隐带着焦灼。 张远扬沉声道:“别急,你立刻将此事告诉贤王,我先一步去院子里寻她。”贤王曾经交代过,姓谢的虽然被抓了,却怕他的余党这几日会狗急跳墙弄出祸事来,所以让他负责花姐姐的安全。若是今夜花姐姐在他眼皮底下被人掳走,他只能提头向他的贤王义兄请罪了。 “好,你快去找,我这就去向贤王禀报!”潇潇毫不迟疑的道。 张远扬与潇潇着急的模样似乎让知县夫人深感不以为然,她呵呵的干笑几声,插嘴道:“张少爷,不用这么紧张。你家夫人既然在这后院中,自然丢不了,要不咱们一起去帮忙找找。”她有些心虚,想要趁机弄清楚那个月夫人有没有听到方才自己与女儿的谈话。 “是呀!母亲所言有理。”一直羞怯沉默的兰儿姑娘终于软言软语的开口道:“贤王正在大堂上查案,那可是目前最要紧之事。你们身为他的下属,怎么可以为了一点事就去打扰。咱们还是先去后院找找看” “事?你敢我家主母失踪是事?”张远扬不客气的打断了她,他原本温和的声音变得冷厉无比:“你信不信,今夜若是找不到主母,贤王暴怒之下会让人将你们县衙后院全给拆了” 一声“咯吱”轻响,是脚踩断枯枝的声音。张远扬的威胁本就让气氛变得紧张凝重,这一声响,在众人耳朵中似乎被放大了无数倍。 “呀-谁,是谁在哪里!”丫鬟们惊呼着,纷纷提高了手中的灯笼。 昏黄的光芒中,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正踏着月光缓缓而来。她莹润雪白的俏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肩头的披风因为略长了些,拂过青石路面上的落叶时发出簌簌轻响。她脚上的羊皮短靴虽然轻盈无声,上面镶嵌的五彩珠玉在灯火下隐隐生辉如同虚幻。 “夫人,是夫人!”潇潇一声欢呼,立刻快步走过去:“你怎么不出声呀,害得我白担心了一场!” 担心吗?真的担心怎么不见你急着来寻我。 花怜月一边暗暗腹诽,一边拍了拍潇潇的手背,安抚道:“我不过是看见那边荷塘上有一座精致的亭子,就进去打了个盹,没想到会耽误了时辰。” 一旁的知县夫人闻言暗中松了一口气,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忙堆起一脸的笑,拉着缩在一旁的兰儿上前行礼:“见过夫人。” 花怜月一看见这对暗中窥觊刘晖,言语间拿自己消遣的母女,心中就膈应的慌。她皮笑肉不笑的道:“这二位想必是知县夫人及姐吧!” 知县夫人笑吟吟的道:“夫人好眼力,这是女兰儿。” 兰儿似有些窘迫,她扭捏了半,才绞着帕子,声若蚊呐的道:“见过夫人。” 花怜月借着灯火细细瞧了她一眼,虽然是深夜,显然这位兰儿姑娘为了能让刘晖眼前一亮,是着意打扮了一番。一袭娇俏明媚的鹅黄色织锦长裙,只有袖口裙摆绣着粉色白色的木槿花。 腰间系着浅黄色绣花丝带,裙角压着几块晶莹的美玉,越发显得她的身姿如弱柳般轻盈动人。她的满头乌发斜挽着慵懒的坠马髻,只有两根明珠流苏发簪随着她的动作不断晃动,别有一番清新淡雅的温婉风情。 可惜光线昏暗,她又一直心虚的半垂着脑袋,花怜月只能瞧见她光洁的额头与淡淡的柳眉。 皱皱眉,花怜月淡淡的道:“兰儿姑娘不用如此多礼!”她又看似随意的瞥了一眼丫鬟手中提着的沉重食盒,道:“你们这是准备去给知县大人送吃食?” 知县夫人虽然心思活络了些,却到底不是心机深沉的。她略带慌乱的道:“是,是呀!我家老爷身子不好,夜里经不得饿。这些都是兰儿亲手做的,夫人若是不嫌弃,等会也一起用些。” 花怜月微微一笑,抬腿率先往院外走去。知县夫人悄悄呼出一口气,忙暗示兰儿跟上。 走了没几步,就听前面的花怜月含笑道:“方才睡梦中,隐约听见知县夫人炖了野鸡崽子汤,待会我可要热热的喝一碗,驱驱身上的寒气。” 她话音未落,就听后面传来“噗通”一声轻响,兰儿惊呼道:“娘,你没摔着吧!” 花怜月惊愕的回头,却见知县夫人也不知怎的,居然一屁股滑坐在地上。她见花怜月回头望过来,忙慌乱的摇手道:“无妨,无妨,只是夜里起了露水脚底打滑!” “没事就好!” 花怜月原本满腔的郁闷忽然一扫而光,世间自命不凡的无知蠢人何止万千,若是为了她们的闲言碎语生气,岂不是自己受罪。 想通了,花怜月也不再理会身后那对心怀鬼胎的母女,她带着潇潇与张远扬大步出了后院,往前面的大堂而去。 大堂里押着的犯官已经不见踪影,空气中却隐隐残留着血腥之气。看来为了尽快拿到口供,刘晖还是使用了一些非常手段。 抬头望了望坐在上首正低头整理供词的刘晖,花怜月满眼都是心疼,他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来,又急急忙忙的处理案子拿人,应该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花怜月对潇潇道:“去厨房里弄些热热的牛乳茶来。” “不是有野鸡崽子汤吗?”潇潇困惑的道。 花怜月一滞,随即满脸嫌弃的道:“大晚上的,谁吃那些油腻的玩意。” 潇潇挠了挠脑袋,还是乖乖的转身去寻厨房了。 花怜月悄悄来到刘晖身后,伸手为他捏起肩膀,温软的声道;“累坏了吧,还有多少人要审?” “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些鱼虾,就交给翁家那几个弟兄。他们都在军中当差,很多事早看在眼中。现在得了机会,摩拳擦掌的等着替翁老将军出口恶气呢!” 刘晖将一叠供词整整齐齐的放好,用镇尺压住。随即抬手握住了花怜月在他肩头忙碌的双手。 他眉头忽然微微一蹙,道:“手怎么这样凉,可是冻着了?” 花怜月横了他一眼,抿唇薄嗔道:“现在已是夜深露重,自然会寒气袭人,手凉些有什么奇怪的。”虽然那些女人不值得她生气,不过她还是乐意将怨气撒在罪魁祸首的他身上。 刘晖好脾气的笑笑,他为她裹紧了肩头的披风,又紧紧握住她冰冷的双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 贤王身边的人见惯了主子对主母的全心呵护,早就乖乖的移开了视线不敢直视。其余的人虽然觉得诧异,不过想到他们是久别重逢胜新婚,自然也是善意的笑笑,并不敢此刻上前打扰。 偏偏总有一些没有眼色又自命不凡的不识趣之人,跳出来博人眼球。 “见过贤王!” 虽然先前花怜月暗示已经听到了她们的图谋打算,让知县夫人措手不及的慌乱一把。可想到今夜是将兰儿推到贤王面前的唯一机会。一旦错过,就是终身无缘。 这个愚蠢短视,偏偏又对富贵尊荣无比向往的妇人,犹豫了片刻后,还是硬着头皮带着兰儿出现在刘晖与花怜月面前。 “见过贤王!” 兰儿随着母亲一起屈膝行礼。她方才偷偷看了一眼贤王,心中就如揣着鹿般砰砰乱跳起来。娇嫩的双颊更是飞上了两抹红晕,贤王他果然比母亲的还要好。 她本是含苞待放的花样年纪,对俊俏又富贵的青年男子,自然充满了幻想与期待。尤其是她看见贤王对那位并不算绝色美人的夫人百般温柔时,心中更是充满了艳羡。 如果他那双漂亮的眼睛能如此柔情似水的看着自己,如果他那双修长的手能如此有力的握着自己的手,叫她现在即刻死了也甘愿。 兰儿轻咬下唇,忍着娇羞抬起了下颌,让自己晕红的俏脸完全呈现在明亮的烛光下。 上首的花怜月轻轻眯了眯的眼睛,心中暗自冷笑,果然是个明媚秀妍的美娇娘,难怪知县夫人会如此自信,自家女儿只要露露面就能轻易勾走刘晖的魂。 刘晖依然半垂着头,视线停留在与花怜月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上。他连眸子都没抬,只淡淡的道:“嗯,无需多礼!” 知县夫人眸中明显闪过失望之色,她悻悻的站起身,见居中而坐的刘晖只顾揉搓着花怜月的双手,并没有继续搭理自己母女的意思,心头不由越发恼怒。 她终究是不死心,绞着手中的帕子,她的三角眼不停的转动着,忽而落到丫鬟手中的食盒上。她一拍大腿,满脸堆笑道:“忙了一夜,想必各位都是又累又乏,这里有我家兰儿亲手炖的野鸡崽子汤还有一些点心果子,给各位填填肚子。” “多谢夫人!” “兰儿姐果真是蕙质兰心,谁娶了她,可是大的福气!” “多谢兰儿姐!” 周遭响起的一片感激的恭维声,知县夫人谦逊的一一回礼,又指挥着丫鬟们将带来的食物用碗碟分了,送到各人的手中。她则亲自舀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递到兰儿手中,又对着刘晖的方向努了努嘴。 兰儿正因刘晖没有抬眼看自己而感到无比失望,此刻端着这碗鸡汤,似乎又将她的信心找了回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明艳的笑脸,娉娉婷婷的扭动着纤细的腰肢,朝着刘晖而去。 “贤王,这汤还热着,你不妨趁热享用。”兰儿的声音软糯甜腻,花怜月身为女子都听得浑身酥麻。她不由狠狠盯了刘晖一眼,不知眼前这个似乎一直置身事外的大男人,会不会被这甜美的嗓子诱惑,抬眸看那娇滴滴的美人一眼。 愤愤不平时,她忽然手背一疼,居然被他暗中掐了一把。 花怜月正欲甩手发怒,却感觉到刘晖合紧了双手,不让自己挣脱。他微微抬起头抱歉的看向她,黝黑如墨的漂亮眸子中全是疲惫,眼底的血丝多到吓人。 花怜月蓦得心头一软,她知道眼前这些女人的荒谬行为,真不能怪到他头上。自己终究是他的夫人,不能一心只想置身事外的看热闹。这些事,终究还是由她出面打发了最好。 花怜月轻咳一声,对笑容已经快要僵住的兰儿道:“多谢兰儿姑娘,不过贤王夜里不爱吃这些油腻之物,你还是将这碗鸡汤端给知县大人吧!” 兰儿满是期待的脸上顿时一僵,眸中不由流露出浓浓的失落与不甘。这位月夫人又不是姿国色,为何贤王的眼中只有她,连一丝余光都不肯分给自己一些。 只要他能看自己一眼,只一眼,就会知道自己有多好。 兰儿轻咬下唇,正欲再次开口,在一旁偷看多时的陈捕头立刻抢上前几步。他端过兰儿手中的鸡汤,笑呵呵的道:“兰儿姐,我恰好肚子饿了,这碗汤就赏给我如何?” 陈捕头与花怜月打过交道,自然知道她并不是表面上看着的那般人畜无害。谢景德会倒得这样快,世人都以为是贤王的雷霆之怒。只有他们少数几个人知道,其实是这个女人在暗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只不过到了最后收网的时候,贤王怕将她太过招摇张狂,会聚集所有人的仇恨,才会急急忙忙赶回来接手。 兰儿姐这些稚嫩的晦暗心思,实在是入不了上面俩位的眼。陈捕头是看着兰儿长大的,实在不忍心懵懂的她,闯下大祸还不自知,于是开口欲打破眼前暗潮汹涌的尴尬局面。 第二百六十二章 醋海翻波 可惜他的一番好意,显然并没有人感激。兰儿恼怒的撇撇嘴,声嘟囔道:“陈捕头,这碗汤是特意给贤王留的,你怎么能抢去。” 陈捕头端起碗一口气喝干了,用袖子抹着油汪汪的嘴角,呵呵笑道:“兰儿姐,你愿意留汤是你的事,可人家贤王不一定愿意喝呀!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你”兰儿羞恼之余,偷眼瞧了瞧上方,却见俊美高贵的贤王正拿起案桌上的证词递到那个女人手中。那个女人也不知道避嫌或是推辞,居然真的接到手中仔细看了起来。 兰儿咬着下唇有些发愣,那边知县大人忙偷偷将夫人拉到一旁,他跺着脚恼怒的低喝道:“夫人,你莫不是糊涂了,这么晚了将兰儿领出来做什么?快将她带走,带走!” 知县夫人撇撇殷红的嘴角,不服气的道:“我才没糊涂,是老爷你糊涂了。” 知县大人满脸错愕:“我糊涂,夫人何出此言?” 知县夫人压低了嗓子道:“我问你,李家如今不行了,咱们兰儿该怎么办?” 知县大人忙道:“无妨,无妨,兰儿不是还没与李家定亲嘛。日后劳烦夫人再给兰儿细细相看户好人家也就是了。” 知县夫人伸手暗暗掐了他一把,恨声道:“咱们兰儿都十六了,要是搁在平常人家早就定亲了,都是让李家人给耽误了。如今在这穷乡僻壤,再想要给兰儿寻合适的人家谈何容易。” 到这里,她偷偷侧头望了刘晖一眼,笑眯眯的道:“如今那大堂上就坐着一位最合适的,你这个当爹的也不知道帮女儿张罗张罗。” “你你居然敢将主意打到贤王身上。”知县大人的八字胡被惊得一翘一翘的,好险没飞起来。他连连摇头,试图打消夫人脑子里的美好憧憬:“我夫人呀!你也太胆大妄为了,贤王也是你敢打主意的。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 “为什么?”知县夫人不解的道:“咱们兰儿冰清玉洁,温婉贤惠,又不是去给贤王做正妃,难道做个”侧妃两个字在她嘴边转了一圈,又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做个什么?做个侍妾,做个通房,还是做个暖床的丫头?”知县大人气恼的跺脚道:“亏你还是个做娘的,就舍得将兰儿往那火堆里推。” 知县夫人有些羞恼的道:“怎么就是火堆了?我瞧着那位月夫人也不是香国色,贤王不一样捧着宠着,还让身边的护卫都管她叫主母。咱们兰儿不管外貌,品行,都不比那月夫人差,你怎么知道她就不能入贤王眼。” “你呀!真是目光短浅!”知县大人瞧了瞧左右,见无人注意自己这边,将声音压低些道:“月夫人敢让翁老将军诈死,让姓谢的得意忘形趁机偷运粮食出城,她却早已安排下人手在粮食必经之路上进行截杀。我们兰儿有这份胆气谋略吗?” “什么?”知县夫人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知县大人又继续道:“今晨月夫人趁着贤王在火场废墟绊住谢景德时,她暗中让人强行将谢景德的府邸给抄了,并找到了所有参与军需案的将领名单。又趁这些人没来得及防备,利用翁家几个儿子将他们一举擒获。 而那些想要给谢景德通风报信的,全被她安插在火场废墟外的手下拿住,一个都没有逃脱。我们兰儿有这份毒辣手段吗?” 知县夫人仿佛牙疼般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知县大人怕她还不死心,又继续道:“也怪我没告诉你,前些日子,丹翠山庄曾经出了一桩命案。顾师爷原本是那旬阳张家嫡女的侍女被月夫人失手刺死了,听那个侍女出自谢家,身上是有品阶的,还曾经在太子妃身边伺候过。 张家女儿为了让月夫人认罪伏法,特意找了身为死者族叔的谢景德去撑腰。那样一个必死的局面,却让月夫人给翻了盘,还指认出那个侍女其实是身中奇毒,根本就是不是死于她手。咱们的兰儿有她这样见识不凡吗?” 知县夫人眯起的眸子中,渐渐带上惊恐与不可思议:“这,这些事真是她一个女人做下的?我听着,怎么觉得就算是男人也没她这份能耐。” 知县大人虽然胆怕死,却并不是是傻子。这些事有些是他从别人嘴里听来的,有些是他在记录供词时猜测出来的。知道的越多,花怜月在他的心目中就越妖魔化。自家夫人居然还胆大妄为的想着让女儿去和她抢男人,岂不是自寻死路。 花怜月若是知道了他此刻的想法,一定会大呼冤枉。她明明心地善良贤良淑德好不好,怎么在外人嘴里就成了恐怖的妖孽。她却不知道,今夜以后,她的‘恶名’算是彻底传扬了出去。 知县夫人虽然听得惊心动魄,却还是不太相信。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老爷,怕不是你弄错了吧!先前在后院,我们一时不察,让她听见了听见了我对贤王的赞赏,她也没对咱们怎么样,瞧着倒是个面软心善的。” “面软心善?”知县大人连连冷笑:“那也是假象而已,这样的女人手上还不知暗藏着多少人命。可不是你们内宅中,打死了丫鬟,弄死个把姨娘能比的。那死了侍女的张家女儿还是皇上亲封的正经贤王妃,都被她压制的抬不了头。你还巴巴的将咱们兰儿送上去,那不是害她吗! 夫人呀!为夫劝你一句,荣华富贵虽好,却还是要有命享用才行。”知县大人最后语重心长的总结,终于让知县夫人彻底死了心思。 她丢下自家老爷,匆匆过去扯住还不服气的兰儿,勉强笑道:“傻丫头,你的孝心你爹已经知道了,咱们也别在这里耽误他们办差,跟娘回去了。” “娘,你这么急做什么,等等,等等”兰儿一头雾水的被知县夫人给强行拉走了。 花怜月与刘晖皆充耳未闻,此刻他们正头挨着头,仔细看着其中一张供词。花怜月喃喃道:“丰祥商号的掌柜这批粮食是西北一个大粮商运来的,他不知道是军粮,才会全部收购下来。因为他们商号在北冥也有分号,所以想要趁着那边粮食价钱暴涨大赚一笔” 她侧头望向刘晖,道:“这不通呀,装粮食的麻袋上可是用红线绣着军用几个大字,难道他们商号的人全都眼睛瞎了,没有瞧见?” 刘晖苦笑道:“这个问题,那位掌柜也能狡辩。他当时那位大粮商拿着皇商的命帖,平时还兼着军需的买卖,用来装货的麻袋上才会有这几个字样。他们是轻信了人家的话,才会犯下这等大错。” 花怜月闻言不由冷冷一笑:“不用,这个大粮商一定是谢景德心腹假扮的。瞧这意思,这家商号是想将自己摘出去,所有罪名都让谢景德一人背了。谢景德他会肯吗?” 刘晖浓眉轻蹙,叹息道:“谢景德不敢不背这个罪名,你可知这丰祥商号幕后老板是谁?” “谁?”花怜月好奇的问道。 刘晖没有出声,他拿起花怜月的手,以指尖为笔,在她手心轻轻划了几笔。 “居然是他!”花怜月虽然感到惊诧,细思却也在情理之中,她摇了摇头道:“以他的身份应该不缺银子,用得着冒这么大的险吗?” 刘晖冷笑道:“谁还会嫌银子多呀!”笼络朝臣,豢养暗卫,杀手,私兵,那样不需要花银子。当然这些私隐都不能在此时向花怜月细。 花怜月又仔细看了看供词,道:“这份供词颇多破绽,细究下去,不定能让那人冒出头来。” 刘晖摇摇头,无奈的道:“还不到时候。” 花怜月闻言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她不动声色的将那份供词放到一旁,又拿出另外一份开始细看。 当夜,刘晖与花怜月没有回丹翠山庄,而是暂时在翁将军府借宿。 将军府的灵堂早已撤去,老夫人还特地收拾出一个干净的院落招待贤王夫妻。洗去身上的尘埃,刘晖换了一声轻软的月白中衣,外面披着一件宝蓝色福纹锦袍,散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进到门窗紧闭的暖阁。 寒风乍起,吹得糊了厚密高丽纸的窗棂啪啪轻响。暖阁因底下烧了火龙,所以温暖如春。床榻上是崭新的大红色鸳鸯戏水薄被,垂着厚密的鸦青色绣花内账。塌前案几上的一对乌金釉五彩福寿四棱瓶中插着几支珍贵的墨菊。 暖阁居中的花梨木圆桌上摆了几只碗碟,同样洗漱过的花怜月,正坐在桌前往碗里舀着汤水。见到刘晖进来,她笑道:“这些是翁家大嫂特意让厨房送来的,请贤王将就着用些。” 刘晖闻言低低一笑,道:“那就有劳夫人伺候本王了。”花怜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人,还真是善于打蛇随棍上。 菜色不多,不过是五菜一汤,却胜在色香味美。一道熬得浓白的豆腐鲫鱼汤,上面还飘着翠绿的葱段。一道嫩滑的杏仁乳酪桂花羹,一道热乎乎的砂锅煨鹿筋,一道鲜辣无比的回锅肉,一碗绿油油的素炒虹豆角,一碗软糯的香炸藕盒。 刘晖确实是饿惨了,他埋头吃的十分尽兴,就连花怜月特意舀的鱼汤,也是一口气喝干了。 花怜月咬着汤勺,忽然开口道:“鱼汤好喝,还是鸡汤好喝?” 鱼汤还在刘晖的喉咙口,他下意识的咳嗽了几声,不动声色的放下碗,抬眼对上她似笑非笑的清冷黑眸。刘晖忽然展颜一笑,道:“只要是月儿你亲手盛的,哪怕是洗锅水也好喝。” 花怜月晶亮的黑眼珠子咕噜一转,忽然伸手在他腮边拧了一把,笑道:“在北冥待了这么久,没想到连嘴都变甜了。” 花怜月脸上虽然带着笑,下手却不轻。刘晖疼的眯起了眼睛。他伸手盖住她的手,求饶道;“好月儿,今夜之事可不能怪我。我已经尽量避着了,谁知她们居然如此没有眼色。” 花怜月松了手,却不甘的在他脸颊上拍了拍,道:“可不是嘛,你就是那新鲜可口的蜜糖,不需要如何,就有那些蝴蝶蜜蜂,争先恐后的往你身上扑。” 刘晖以为她在吃兰儿的飞醋,虽然脸颊上有些疼,心中却是无比受用。他紧紧握着花怜月作怪的手,陪着笑脸道:“月儿若是着恼,打我几下倒是不着紧,却要仔细手疼。” “堂堂贤王居然成了无赖!”花怜月微红着脸颊用力抽回了手,她偏着头不去看他,表示自己依然余怒未消。 刘晖厚着脸皮凑过去,在她脖颈后留下细碎的亲吻,呢喃道:“月儿可不能冤枉我,我可连她们母女长什么模样都没有看清。” 花怜月微微叹息一声,道:“我的不是她们,我得是在丹翠山庄苦苦等候你回来的张家姐。” “她?” 刘晖亲密的动作立刻僵了下来,他皱了皱眉,道:“你不用理会她。” 花怜月回头勾住他的脖颈,低声道:“阿晖,我害怕。看见她,我才知道,我们之间的甜蜜都是从她手中偷来的。我怕到了要将你还回去的那,我会舍不得。” “你胡什么?”刘晖的眉头一下子皱的紧紧的,他警告道:“月儿,我本就是你的,不需要你还给谁。我不许你胡思乱想,知道吗?” “嗯!”花怜月低低的嗯了一声。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让自己的额头抵住他的额头,吐气如兰的呢喃道:“阿晖,你我的眼睛是不是太过清冷不够温柔?” “什么?”刘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花怜月再次自怨自艾的道:“阿晖,你我的鼻子是不是太过高挺不够秀丽?” “这个嘛”刘晖还来不及开口评价,又听她继续道:“你我的嘴唇是不是太薄不够温润?” “还是等我品尝以后再告诉你” 刘晖终于用嘴唇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 窗棂的游廊下,凤五凤七看见屋内俩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不由双双长舒了一口气。互相看了一眼,俩人罕见的闭紧了嘴唇一言不发。 主母动手拧主子腮帮子的事,若是让旁人知道,主子一世英名可就被毁的干干净净,还是让它烂在肚子里好了。 潇潇端着刚沏好的热茶走了过来,凤七手臂一伸,拦在了她面前。笑道:“潇潇姑娘,不如将这两杯热茶赏给我们吧!” “这”潇潇不明所以的伸头往暖阁的方向瞧了一眼,随即飞快的缩回了脖子。她酡红的双颊,将茶盘塞进凤七手中,道:“这可是上好的雨前龙井,便宜你们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陈年旧醋 衙门监牢中一片死寂,清凉如水的月光透过石壁上方凿出的孔撒进来,给漆黑的牢舍带来一丝莹莹的微光。 谢景德坐在一堆肮脏的稻草中,疲惫的背靠着石壁。他双眼紧紧的闭着,似乎已经进入梦乡。 悉悉索索的轻响后,一只毛茸茸的灰皮老鼠也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它抬着尖尖的脑袋注视着眼前一动不动的人类。黑豆般的眼睛透出隐隐血红之色,在淡淡的月光下显得异常妖异。 牢舍外忽然响起细不可闻的脚步声,黑夜中的谢景德猛地睁开血红的双眸,恰好与那只灰皮老鼠妖异的眸子对上。它“吱”的一声凄厉的尖叫着,迅速转身消失在黑暗中。谢景德心中剧烈一跳,后背冒出一股凉意。 脚步声越来越近,隐隐的还有夹杂钥匙互相撞击时,发出的清脆声响。谢景德猛地坐起,双目中透出冷厉的杀意,他的双手悄悄握成拳头。 很快“咔”的一声轻响,铁锁被人打开,吱呀一声,牢舍大门被人推开。昏黄的烛火伴着如水的月光一起撒了进来。 早就藏身在牢舍暗处的谢景德如恶狼般扑了出来,他用最快的速度,最歹毒的招式,想要一举将来人制住。可惜,他的算盘虽然打得好,却没有想到来人却是技高一筹。 一番惊心动魄的打斗后,他很快被人牢牢给制住。谢景德咬着牙还在拼命挣扎,这是他唯一逃命的机会,如果错过他闭着眼睛狠命的摇了摇头,不,他绝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只要能够趁着夜色逃出衙门监牢,他就有把握一鼓作气的逃出城。只要能顺利进入北冥,他谢景德又是一条上山能打虎,下海能擒龙的好汉。 “当啷”一声轻响,来人身上掉下一块漆黑的木牌,木牌上雕着一条盘旋在云中的蛟龙。 谢景德一眼瞧见了,身子剧烈一抖,他松开了还擒着来人肩头的的手。嘶哑却心翼翼的道:“你是龙卫?” 来人穿着衙门官差的服饰,头上的宽檐帽压得极低,几乎遮住了他半张脸。谢景德却知道,眼前之人一定不是官差那么简单。 来人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沉声道:“见到令牌还不跪下,居然还敢问我的身份。” 谢景德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他抬起头充满期待的看着来人,颤声道:“主子可是让你来救我?” 来人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他弯腰捡起木牌慎重的收好,嘴里轻蔑的道:“你坏了主子的大事,居然还期待主子出手救你,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主子养的一只狗,值得主子费这个心思吗!” 谢景德火热的眸光如碰见千年寒冰,一寸一寸的被冻成灰烬。虽然一向对主子无比敬畏,心头涌起的绝望却让他迸发出最后的勇气。 他猛地扑上去紧紧抓住来人的衣摆,嘶声道:“主子不能如此,我谢景德为了他出生入死,他怎么能放弃就放弃” 来人猛地一挥手,谢景德高大的身子就如麻袋般狼狈的摔了出去。 来人也不想弄出太大的动静,他走到谢景德身边蹲了下来,道:“主子了,此事只能委屈你一肩扛下。事后,虽然你的将军府可能保不住,不过你外宅的那个崽子,主子会保他一世富贵无忧。” 谢景德闻言阴沉的眸中终于闪过一丝慌乱。 他不愿自己所有软肋都被主子掌控,所以在自己最爱的女人怀孕后,忍痛偷偷送了出去。 他知道她走投无路后被家人逼着嫁了个乡土财主,还生了个儿子。也知道他们母子身份特殊,所以过的很苦。可他连一个铜板都不敢接济,更别去瞧一眼了。 世人都以为他是厌弃了她,所以让她出去嫁人,就连她自己都是这样认为的。只有他知道,他不过是为了保护她还有他们的孩子。 算起来,此事已经过去了足足八年,没想到依然没能逃脱主子的掌控。他颓然跌坐下来,喃喃道:“主子想要我如何?” 虽然昨夜睡得很晚,刚蒙蒙亮,刘晖就醒来了。 他轻手轻脚的起了塌,披了件外袍出了暖阁。清晨的冷风格外刺骨,呼啸着吹去他最后一丝困意。在院子里活动活动手脚,又耍了一套剑法,他的身子才变得活络起来。 将军府的丫鬟端来了洗漱用品,刘晖不想吵醒里面的花怜月,就在院子里刷牙净面。 刚刚将搽过脸的毛巾丢进铜盆中。就听暖阁中一阵“踢踏踢踏”的声音。 花怜月脚上汲着一双缎面绣花鞋子,睡眼惺忪的撩开门帘走了出来。 她的双颊还带着刚刚睡醒的潮红,一头乌发松松的斜披在肩头。身上只披了件窄袖绣花薄袄,长长的松香色裙摆在细巧的足踝处摇曳。 “潇潇,潇潇!” 昏头昏脑的花怜月眯着酸涩的眼睛扬声叫着,毕竟只睡了一个多时辰,花怜月觉得自己的眼皮上似乎涂了浆糊,怎么都睁不开。 刘晖见她这副迷蒙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他对闻声匆匆而来的翁家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们抿嘴一笑,立刻站住了脚。他则大步向前,伸手将她拦腰抱起。 花怜月吓了一跳,搂着他的脖子,睁开了眼睛,声道:“这不是在自己家里,别胡闹,快放我下来。” 刘晖在院子里活动了半,身上带着清冽的草木气息。花怜月虽然嘴里在声抱怨,还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气息,顿时觉得神清目明,混沌的脑子里也清醒了不少。 “快放我下来,让翁家人看了会笑话!” 刘晖已经走回暖阁,他笑着松开手,让花怜月轻盈的从自己怀中跳下来。 “别叫潇潇了,估计那丫头还在屋里呼呼大睡,不如让夫君我来伺候夫人梳洗。”刘晖依然将她揽在怀中,又趁机在她晕红的脸颊上亲了亲。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亲昵宠爱之意,让花怜月面上一阵阵发热。她推了他一把,嗔道:“你就胡闹吧,等明儿外面都传堂堂贤王是个喜欢在内帷厮混的纨绔之徒。” 刘晖已经不客气的伸手将她发髻打散,闻言笑道:“那就请夫人陪我一起,做那惑人的妖精!” 半个时辰后,洗漱完毕的花怜月端坐在妆台前,身上穿着翁家长媳昨夜就命人送来的簇新蜀锦绣花对襟长袄,娇艳却不时活泼的茜红色襦裙,腰间系着粉色牡丹烟罗软纱,还真有点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 刘晖一边心的梳理她的长发,一边道:“翁家人倒是有心,给你准备的衣饰颇为合身。” 花怜月手中拿着一根羊脂白玉镂空桃蝠纹簪子把玩,闻言笑道:“翁伯伯与我爹可是老朋友,对我自然也多番照拂。当年,他见我调皮可爱还想” 还想收她做五媳妇,不过被柳义良给拒绝了。翁老将军大概是唯一一位明知道她身子不好,还想让她做媳妇,只为她身故后有后辈供奉香火的长辈。 虽然是陈年往事,这话也不能在刘晖面前提前,他若是知道了非打翻陈年醋坛不可。 虽然花怜月很想看刘晖吃醋的模样,却不敢冒这个险,于是话到嘴边,又变了模样:“还想收我做义女来着!可惜我爹舍不得我,没有答应。” 刘晖熟练的将她满头乌发挽成简单的元宝髻,闻言薄唇一弯,浅笑道:“幸好没有答应,否则我岂不是莫名多了位泰山大人。” 花怜月将手中的白玉簪插进发髻中,眸中却多了一丝调皮。 “贤王,翁家五少爷有要事禀告!”暖阁外忽然传来凤五沉稳的话声。 花怜月一下子被口水呛到,捂着嘴咳嗽起来。还真是早上不能人,晚上不能鬼。还没怎么着呢,事主就在外面等着求见了。 “怎么这么不心,没事吧?”刘晖忙端起手边的牛乳茶递过去,花怜月顺手接了喝了几口,算是勉强压住了突如其来的咳嗽。 “没事,不心呛着了。”花怜月慌忙摇了摇手,道:“你还是去看看翁五哥究竟何事禀告。” 刘晖帮她扶了扶因为咳嗽而歪斜的玉簪,见她打扮的端庄文雅,不失大家气度。于是满意的点点头,对外面道:“请翁五郎去正厅,本王立刻过来。” “是!” 刘晖侧头温和的对花怜月道:“走吧!夫人,翁五郎定是为了军需案而来,你不妨与我一起去听听。” “我也去?”花怜月指着自己的鼻尖,讪讪的道:“还是算了吧,若是有什么要紧之事,你回来告诉我也是一样。” 刘晖笑了笑,慢悠悠的道:“无妨,听昨日谢景德的府邸,就是你一声令下,翁五郎带着几十个亲兵强行抄了。 你一句话,他翁五郎就敢去抄一个四品武官的府邸,可见你与他必定是肝胆相照的旧友。” “呵呵,呵呵!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七年前,当时为了抢一只油淋乳鸽还打了一架,要旧友还真是没错。” 花怜月干笑了几声,声嘟囔道:“何况当时不是事权从急嘛!我手上的人手不够用,除了翁家人外其余的人也不敢相信。 幸亏翁伯伯几个儿子都不是贪生怕死的,又知道我急着拿到名单好将谢景德的同伙一网打尽,他们才会冒险去抄了谢府。起来,你案子办得如此顺利,应该感谢他们才是。” 刘晖盯着花怜月,似笑非笑:“是旧友?” 花怜月举起手,无比坚定的点头:“只是旧友!” 刘晖一把拉住她的手,笑眯眯的道:“既然是旧友,一起去听听也无妨!”拉着花怜月走出了几步,他又问道:“那只油淋乳鸽最后究竟被谁吃了?” “啊!”都是七年前的事了,花怜月回想了片刻,才道:“当然被我吃了,因为我既会撒娇又会哭,翁伯伯最怕看见我掉眼泪了,为此还特意罚翁五哥扎了三个时辰的马步。第二,翁四哥带我们去骑马,结果他腿抖得连马背都上不了,被我们嘲笑了整整一” 到这里,她忍不住得意的笑了起来。本来牵着她走在前面的刘晖,回头意味深长的盯了她一眼,花怜月明媚的笑意顿时僵在唇边。 花厅中,一脸焦急的翁五郎见到刘晖与花怜月一同进来,立刻上前抱拳道:“大事不好,谢景德昨夜在牢舍中,用腰带挂住脖颈自尽了。” “自尽了?”花怜月惊诧的道:“你确定是自尽,不是被谋害?” 翁五郎从袖袋中掏出一块显然是从中衣上撕下的白布,递到花怜月面前道:“你看,这块布当时就摆在谢景德的手边,上面的字迹与他平时处理公文的字迹一样,应该是他亲手所写。” 没等花怜月动手,刘晖在一旁伸手接过白布,利落的展开,随着淡淡的血腥气飘出,谢景德留下的最后一封血书出现在他们眼前。 匆匆几眼扫过,就看明白了血书内容。他果然担下了所有罪名,是因为被利益驱使才会蒙了心,做下这骇人听闻的军需案。 同时又声泪俱下的表示对不起皇上的信任,对不起上官的栽培,对不起百姓的期望,所以决定以死谢罪云云。 花怜月看完后与刘晖对视了一眼,心头冒出了阵阵阴森凉意。谢景德的死,让她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那人力量的强大。 她知道刘晖用最快速度查案,就是为了尽量摆脱那人的影响力,没想到他们终究还是棋差一招。谢景德已经踏上黄泉路,又在临死前将所有罪名都揽下,那人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 一旁的翁五郎愤愤不平的道:“没想到衙门的牢舍居然如此疏于防范,今晨我本想去找谢景德查问清楚,将粮食卖给丰祥商号的皇商究竟是谁。 谁知进到牢舍中,却发现他已经挂在窗户栏杆上,连尸身都僵硬了,而衙门中人居然无一人察觉。真是可恼!” 花怜月虽然有些失望,却也想到:以那人的势力,能够渗透一个的衙门,也不算奇怪。 刘晖不动声色的将血书仔细叠好,收进袖袋中,道:“算了,他既然一心求死,也没人能拉的住。况且他这样一认罪,或许可以留住满门性命,也算是死得其所。” 翁五郎虽然满心愤慨,却也无可奈何。又絮叨了几句,他正想告辞离去。忽听刘晖似不经意的挽留道:“翁五郎别急着走,听月儿你挺喜欢吃乳鸽,方才我让人去醉满楼定了一桌全鸽宴。你若是无事,不妨与我们一起去尝尝。” 第二百六十四章 算账 醉满楼虽然生意兴隆,客似云来,却从来没有推出过什么全鸽宴。今日却在桌上摆出了让人垂涎欲滴各色乳鸽,什么油淋乳鸽,盐焗乳鸽,红烧乳鸽,八珍乳鸽,葱油乳鸽,卤水乳鸽,猪肚包鸽,乳鸽焖饭 皮脆、汁香,柔嫩,诱人的香气随着汁水喷薄而出,翁五郎还是第一次这样吃乳鸽,自然感到非常新奇。加上厨子的手艺不错,他吃的是满嘴流油,赞叹不已,就连那细的骨头都嚼巴嚼巴吞了下去。 可当他将面前的一碟油淋乳鸽一扫而空后,刘晖一招手,店家又端上一碟放在他面前,他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偏偏刘晖还在殷勤的劝道:“翁五爷怎么不动筷子了?快吃,快吃,这东西就是要趁热享用。若是凉了就失了味道。”完,他还亲手夹了一只肥硕滴油的酱红色乳鸽放进他的碗里。 刘晖虽然脸上带笑,眸中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坚持。翁五郎不敢推辞,只得硬着头皮道了谢,又低着头吭哧吭哧的吃了起来。 花怜月陪坐在一旁,早就放下了筷子。她倒是喜欢吃乳鸽的,可是也扛不住这种吃法呀!到底是浓油赤酱的玩意,吃得多了肯定会腻得慌,加上刘晖一口旁的东西都不给,不用问也知道,翁五郎此刻必定是腻味坏了。 潇潇见她不吃了,忙倒了茶水给她解腻,花怜月连着喝了二杯,才觉得好受了些。放下茶杯一抬头,她却与翁五郎可怜巴巴的眼神对上。 花怜月知道刘晖是有心捉弄他,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的玩伴性子是憨直的,并不会察言观色,也不会婉言谢绝。她忙对潇潇吩咐道:“给翁五爷也倒杯茶去!” “慢着!”刘晖笑眯眯的阻止了潇潇,他对花怜月道:“酒都没有喝够,喝什么茶呀!潇潇,你让店家再送一坛子竹叶青来!今日我与翁五爷要一醉方休。” “是!” 很快,一坛子竹叶青又有大半进了翁五郎的肚子,酒气加肉气齐齐上涌,已是面红耳赤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酒嗝。 花怜月被熏的够呛,她用帕子捂着鼻子站起身,好言劝道:“五哥可是喝醉了?不如今日就此打住,下次找机会再继续喝!” “不,不,不用,月丫头。你五哥我可是第一次与贤王坐一块喝酒,必须得喝痛快了” 先前是刘晖有意为难,这下子却是喝醉的翁五郎耍起了酒疯,他仗着酒劲不由分的拒绝了花怜月一番好意。 刘晖含笑为他将酒杯斟满,斜睨着花怜月道:“不错,都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本王今日就认翁五爷为知己,这酒自然也要喝的尽兴” “不错,不错” 花怜月见这两人的酒杯又碰到了一起,忍无可忍的闭了闭眼。她索性站起身,没好气的道:“你们继续喝吧,我可不奉陪了。” 花怜月出了包厢门,还隐隐听见里面的翁五郎大着舌头对刘晖编排自己:“这柳家妹子什么都好,就,就是脾气太大,不够温柔。,时候” 一旁的凤七想笑,又要强行忍住,抱拳低声道:“主母,屋里这两位爷似乎都醉了,咱们该怎么办?” 花怜月没好气的道:“还能怎么办,让人先将解酒汤准备着。等会他们酒席散了,一人先灌两大壶进去!” 凤七忙道:“那您呢?” “我?”花怜月挥挥手,不客气的道:“自然是不陪他们胡闹,回去继续睡我的回笼觉。” 凤七,凤五一脸羡慕的目送她与潇潇离去。他们昨夜也没休息好,也很想睡回笼觉好不好! 花怜月回到将军府,先去探望了翁老将军,却吃了个闭门羹。听自家老爹正在给老爷子用熏蒸法祛毒,七内一律不见外人。 花怜月无趣的摸了摸自己鼻子,好吧,看来真是除了睡觉也没啥事情需要操心了。她带着潇潇回到昨夜居住的院落,躺在温暖如春的暖阁中,很快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简直是睡得昏地暗,花怜月醒来时,却见暖阁里已经掌了灯。她心满意足的伸了个懒腰,感觉周身的疲惫被一扫而光,终于是畅快的活过来了。 “潇潇,倒杯茶来!” 等了半响,却没听到回应。花怜月只得下了塌,披了件外衣,胡乱汲了双缎面鞋,踢踢踏踏的出了暖阁。 白日吃酒时,还不觉得寒冷。现下日头落了山,最后一丝热气散去,无处不在的夜风也变得凄厉刺骨。 “夫人,你怎么出来了?”潇潇恰好顺着游廊走了回来,见到花怜月的身影她忙加快了脚步。 虽然入了夜,游廊下却挂着无数灯笼,照的如同白昼。花怜月见潇潇的脸色有些不太好,不由诧异的道:“谁又惹着你了?” 潇潇忙笑了笑,道:“夫人笑呢,将军府里谁不知道我是你的人,谁又敢来惹我。”她掀开门帘,扶着花怜月回到屋子里。 花怜月在桌案前坐下,接过潇潇倒来的温茶,抿了几口后,问道:“王爷他们还没回来吗?” 潇潇忙道:“回来了,王爷见你睡得挺香,不忍心打搅,就去了书房。听昨夜的案子还留下许多琐碎之事,等着他处理。这不,已经待了快两个时辰,也没见挪动一下!” 花怜月放下茶杯,又问道:“翁五爷呢?他也在帮着王爷处理案子吗?” 潇潇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夫人可高看翁五爷了,听他醉的厉害,是被凤五大哥扛回来的,路上还吐了他一身。凤五大哥已经泡了二回澡,香胰子用去了大半块,凤七大哥还他身上有一股子鸽屎味。” 花怜月闻言摇头苦笑:“王爷原是想捉弄翁五爷的,没想到连凤五也一起捉弄了。” 潇潇也笑道:“估计翁五爷与凤五大哥再不会想吃乳鸽了!” 笑了一阵,花怜月抿了抿鬓边的乱发,站起身道:“左右无事,我也去书房瞧瞧!” 潇潇听了她的话,却急了,脱口道:“不行!”对上花怜月诧异的眸光。她忙结结巴巴的解释道:“夫人不知道,王爷在书房待了这么久,一口茶都没顾得上喝,此刻想必是又渴又饿。夫人不如亲自去厨房给王爷弄些清粥,菜,王爷必定会十分欢喜。” 花怜月静静的看着她,久久没有言语。潇潇却半垂着眸子,忙乱的收拾桌案上的物件。 她耳边吊着的一对明珠坠子,随着她的动作忽闪忽闪的,就像她慌乱不安的心跳。 花怜月盯了不敢抬头的潇潇半响,忽然开口道:“这样也好!” 惴惴不安的潇潇还以为她发现了苗头,正绞尽脑汁的想着该怎么打消她的疑虑。没想到花怜月居然一口答应了下来,她还有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迟疑的道:“咱们现在就去厨房吗?” 花怜月摇摇头,调侃道:“潇潇,你今儿怎么魂不守舍的?” 潇潇忙用手拍了拍自己双颊,不好意思的道:“大概是昨儿夜里没睡好,此刻范糊涂了,让夫人跟着担心了。” 花怜月噗嗤一笑,她站起身,意有所指的道:“我倒是不担心,恐怕这屋子里杞人忧的只有你自己。” 将军府的厨房里自然是应有尽有,花怜月想着刘晖白必定也被酒肉伤了脾胃,于是只熬了浓浓的碧玉梗米粥,拌了一个糖醋莲藕,一个麻油拌大头菜,一个凉拌酸辣白萝卜芯,一个嫩嫩的凉拌笋尖。 潇潇好奇的道:“怎么都是些凉拌的,这寒地冻的,夫人也不给王爷准备一口热菜。” 花怜月莞尔一笑,道:“你家王爷现在心火正旺,凉拌的才好,能压压他多余的火气。” 虽然都是些简单的凉拌菜,也花了半个时辰准备。提到书房时,该走的人自然也走光了。只留下一个空了一半的茶杯,孤零零的搁在待客的高几上,来不及撤去。 刘晖抬起头,见她推开门进来,忍不住笑道:“你来得正是时候,我有些事与你商量。” 潇潇忙道:“王爷可是饿了,夫人亲手给你准备了一些薄粥菜。” 刘晖一听是花怜月亲手准备的,立刻来了兴趣。他站起身来到圆桌前,看着潇潇将食盒里的碗碟一样样的摆出来。当他见一桌子全是没有一丝热气的凉拌素菜时,不由皱皱眉头,不可置信的道:“月儿,你就亲手准备了这些?” 花怜月已经在高几旁坐好,闻言斜睨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怎么,那桌全鸽宴还没吃够,还惦记着吃肉呢?” 刘晖一愣,随即低笑起来。他在桌前坐下,接过潇潇盛好的热粥,道:“肉吃多了的确需要清清肠胃,这样也挺好。”夹了一筷子酸辣白萝卜芯在嘴里细细嚼了,他惬意的微眯着眸子,道:“爽脆开胃,这白萝卜芯可比那全鸽宴好吃多了!” 花怜月原本对他如此戏弄翁五郎感到不满,才会有意弄这一顿寡淡无味的素菜,见他吃的津津有味,随即也释然了。 她扶着高几站起身,手背却碰上那只空茶杯,于是问道:“方才你这屋里有客人?怎么喝过的茶碗也没人给收拾一下。” 一旁的潇潇忙道:“先前翁家大爷来坐了一会,好像那位县太爷也来过。这空茶杯定然是他们留下的,我还来不及收拾” 刘晖又夹了一片脆脆的藕片在嘴里,吞下去后,才道:“我这书房里机密公文不少,所以将翁家的丫鬟全都打发了出去。如今满院子就潇潇一人在伺候,顾不过来也属正常。” 刘晖又抬眼看了看高几上的茶杯,坦然道:“不过这杯残茶却是张家姐留下的,我刚刚才让凤七送她出去。” “哎呀!”潇潇气恼的道:“王爷,我千方百计的帮你瞒着掖着,你怎么自己出来了呀!” 花怜月先前就觉得潇潇有些不对劲,却没想到是张姣找上了门。大概是她怕自己知道张姣与刘晖见面后会不开心,才会这样颇费苦心的隐瞒。 伸出手指在潇潇的额头上戳了一下,花怜月忍不住薄嗔道:“你呀,真是咸吃萝淡操心!我若是为了这点事吃醋伤心,早就变成这酸辣白萝卜芯,又辣又酸又呛人啰!” 潇潇原本羞怯的低着头,揉捏着衣角不敢话。被花怜月这么一调侃,忍不住轻笑出声。 花怜月挥挥手,道;“行了,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这里明再来收拾!” “是!”潇潇见自家俩位主子并没有因为张姐的到来而心生间隙,也算放了心,于是顺着花怜月的意思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刘晖与花怜月,刘晖还在津津有味的喝粥,花怜月已经忍不住问道:“我问你,今日你为何要将翁五哥灌醉,还逼着他吃了那么多的乳鸽?” 刘晖将碗里最后一口粥喝尽,他抽出帕子,按了按嘴角,无奈的笑道:“我还以为你会问,张姣今夜前来是为了什么。” 花怜月勾了勾唇角,浅笑道:“还能为什么,无非是知道你已经从北冥回来,还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偏偏她苦守在丹翠山庄中却等不到你我出现,她着急了,索性直接出来寻人呗。” “不错,可惜你只对了一半!” “只对了一半?”花怜月饶有兴趣的道:“那剩下的一半是什么?” 刘晖站起身,走到书案前,拿起一封已经拆开的书信,递到花怜月面前,道:“其实她是来送信的,我娘知道你我已经成亲,所以想要我将你带回京城去,与她见见面。” 花怜月没有接信,而是睁大眸子瞪着他,道:“你是,张姣会来,其实是你娘的主意?” 刘晖苦笑,却不能否认这个事实,于是他无奈的点头。 花怜月继续道:“所以,你娘已经认定了张姣这个儿媳,她让张姣来丹翠山庄,只是想要我认清自己的身份?” 刘晖皱皱眉,脸色有些难看。不过这次他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而是伸手拉住了花怜月略显冰冷的双手,急切的道:“月儿,你听我” “等等!”花怜月抬头望着他,清冷的黑眸却慢慢眯起,她冷冷的道:“这些,其实你在北冥就应该知晓,为何不早些言明?” 第二百六十五章 在意否 “你在乎吗?” 花怜月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她猛地转身,清冷的黑眸一瞬不瞬的瞪着眼前之人,道:“什么,你在什么?” 一向对她体贴入微的刘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也不知是笑还是哭的表情后,幽深黑沉的眸子盯着她渐渐涨红的脸颊,慢慢道:“你在乎吗?月儿,你见到张姣的那起,一直就表现得冷漠自持,你真的在乎她的存在吗?或者应该,你真的在乎过我吗?” 花怜月瞪大的眸子渐渐眯起,她防备似的退后了一步,冷声道:“我明知她心怀叵测,也明知她是张家的嫡女,是你的正经王妃。为了不让你为难,所以我一直敬着她,远着她,难道这样也错了?” 刘晖闻言,眸中不由露出一抹痛心的失望之色,他垂下长长的眼睑,面无表情的道:“不,不是你错,是我错了,是我大错特错了!” “刘晖!”望着他心若死灰的模样,花怜月心头的愤怒已经变成了疑惑。她抬手摸向他的额头,不解的道:“你可是酒意未散,所以在这胡言乱语?” 刘晖偏了偏头,避开了她的碰触。她的手僵在半空中,半响后才颓然的垂下。刘晖已经转身走回桌案前,他扶着桌案慢慢坐下,冷声道:“月儿,我今夜要将军需案的所有口供整理出来,明日送去京城。所以” “不用了!”花怜月冷声道:“我知道贤王你一向公务繁忙,就不在此打扰了!”她一转身气鼓鼓的往门外走去。 当她即将踏出书房的大门时,忽听身后刘晖突兀的唤道:“月儿!” 虽然很生他的气,她的脚还是不听使唤的停顿了下来。她有些懊恼的咬咬唇,却倔强的不肯回头。就听刘晖幽幽道:“你可知今日我为何要请翁五爷吃全鸽宴?”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花怜月悄悄的翻了个白眼,却不自觉的竖起了耳朵。 身后之人也知道她不会回答,稍稍停顿后,继续道:“因为今晨你提起时候与他抢油淋乳鸽的旧事时,那笑容太过灿烂明媚也太过刺目。” 花怜月闻言简直要气乐了,那可是七年前的陈年旧事,就算她偶尔提到时笑得开心些,也与刺目扯不上关系吧。 这人还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就听刘晖微微一叹,继续道:“我今日设下百鸽宴,又用酒灌醉他。只不过想他日后看见鸽子,就会从心底里觉得难受,不会再想起你,也不会有那样会心的笑容。” 花怜月猛地回头,抬手指着他,怒道:“刘晖,你也太肚鸡肠。为了那么多年前的事,你居然这样害翁五哥。我,我,我真是不屑与你这样的阴险人为伍!”她一甩门帘,愤怒的大步离去。 刘晖没有去追她,只是漠然的垂眸瞪着眼前晃动的门帘。半响后,他幽深黑眸中最后的亮光渐渐敛去,不再带有一丝温情,就像是万年不化的寒冰,让人望之怯步。 他面无表情的垂下头,伸手重新拿起沾了墨汁的毛笔,再次奋笔疾书起来。 花怜月一口气跑出了院门,来到了将军府前院的演武堂前,才渐渐停住脚步。怀着愤怒一路疾走,她背心冒出了微汗,被刺骨的夜风一扑,她情不自禁的打了几个喷嚏。 揉着有些发酸的鼻尖,花怜月这才察觉周遭一片空旷,寂静无声,只有演武堂前挂着的两盏琉璃灯为这片宽阔之地带来一抹昏暗的光亮。 夜风再次悄无声息的袭来,森寒入骨凉还夹杂着细的沙粒,打在脸上微微刺疼,竟如被无数牛毛针细细的扎着。花怜月下意识的去拢肩头的披风,手却落了空。她猛然想起,方才因为憋着一口气跑出来的,披风却被落在了暖阁中。 发热的脑袋似乎被风吹凉了些,花怜月才细细回味刘晖先前莫名其妙的言语。她隐约觉得他似乎有很大的怒气,却一直隐忍没法。她却不知道他的怒气因何而来,不会真是为了七年前的那一点点事吧! 花怜月撇撇嘴,委屈难道他还能比得过她。翁五哥只不过是以前的旧友,现在人家早就成了亲,连儿子都生下了二个,他这陈年老醋吃的实在没有道理。 而那张姣却是真真实实存在俩人之间的矛盾,而且人家有皇上的圣旨,有娴妃的宠爱,是名正言顺的贤王妃。自己已经善解人意的避着,让着,他居然还敢黑脸,还敢出言怒斥她。 花怜月越想越觉得委屈,越想越觉得心里堵的慌。她慢慢蹲了下来,双手环住腿,将湿润的脸厐藏入双膝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觉得双腿酸胀发沉,似有千百只蚂蚁在里面啃噬,她僵硬的身子才微微动了动。她正想抬起头,却感觉肩头一暖,一件夹带着体温的披风落在她的肩头。 她身子一僵,索性将脸埋得更深些,半响后,她闷闷的声音传来:“现在我不想见到你,你走吧!” “呵呵!谁惹我们家霸王生气了。”身旁那浑厚却略显苍老的熟悉声音,让她惊诧的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花怜月迅速抬起头,露出一个傻呵呵的尴尬笑脸,道:“爹,呵呵,你怎么会在这里?” 柳义良眯着眼睛,抚着花白的胡须,笑眯眯的反问道:“你为何又在这里,刘晖呢,他怎么没陪着你?” “我下午睡多了现下走了困,想出来走走,看看夜色。刘晖他他还在书房里忙着整理准备送去京城的案卷。这将军府我时候来过无数回了,哪里还用得着他陪。” 花怜月一边回答一边站起身,可惜因为蹲的时间太长,起来的又太猛,她一个踉跄,差点狼狈的坐回地上。柳义良眼疾手快的扯住了她胳臂,才没有让她与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花怜月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为了掩饰尴尬,她轻咳了几声,才讪笑道:“蹲太久了一时脚麻,一时脚麻!” 柳义良松开了手,摇头叹道:“你好歹也嫁了人,还是那些凤卫的主母,行事能不能稳重些,不要再如没嫁人般随心所欲。” 花怜月挽住柳义良的胳膊,边摇边撒娇道:“爹,就算我嫁了人,也是柳家的霸王,在你面前随心所欲些有什么关系。” “你呀!”柳义良忍不住伸手在她鼻尖刮了一下,笑道:“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他抬头看了看高挂在空中半隐半现的昏黄弦月,饶有兴趣的道:“月儿,爹现在也没有睡意,不如陪你一起走走?” “好呀!,女儿正有此意!”花怜月闻言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此刻的书房内,潇潇心的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她怯怯的叫了声:“王爷!” 刘晖手持毛笔,抬头看了她一眼。眸中平静无波,丝毫看不出先前还与花怜月发生过争吵。 潇潇屈膝行了一礼,道:“柳神医过去寻夫人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刘晖神情面无表情的垂下头,继续奋笔书写。 等不到新的吩咐,潇潇只得无奈的退了出去。她不明白,王爷与夫人先前还好好的,为何会突然发生争吵。也不明白王爷明明是关心夫人的,为何此刻眼中却是一片冰冷死寂。 她一个外人都瞧着心惊肉跳,何况看似随意实则心细如发的夫人。也许有柳神医陪着劝,夫人心中的那道坎,可以很快过去。 朦胧星辉,照着脚下光洁的青石地面。夜风凛冽,吹得柳义良手中的琉璃绣球灯笼摇摇晃晃。俩人默默的并排行走着,衣角被风吹得发出细微的哗哗声。 花怜月终于悠悠道:“爹,你与我娘吧!” 柳义良微笑道:“我与你娘之间的故事,你都听过八百回了,怎么还没听腻呀!” 花怜月撒娇道:“那可是我娘,别八百回,就是十个八百回也听不腻。爹,你嘛,我就是想听。” 柳义良无奈的揉了揉她的发顶,宠溺的道:“好,好,月儿想听,爹就给你听!” 花姬已经去世了十多年,虽然柳义良会时时回想起当年他们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可他渐渐发现,时间越长有些记忆就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他不禁惶恐,生怕日后下到地府,会完全忘了与花姬的往事,那时,花姬必定不会原谅自己。 所以他也需要倾诉,让自己重新忆起往事。而倾诉的最好对象,就是花怜月,他们最的女儿。 “你娘呀,那时是” “普通商户之女。” “你爹那时是” “药材铺的学徒。” “什么药材铺的学徒,你可知那药材铺的东家可是前朝御医杨子朴。” “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那位杨御医与爷爷有些旧怨,爹你却佩服他一身医术高超,于是出了京城换了姓名,偷偷去他的药材铺里做个的学徒。 可惜那杨御医性子太过狭隘,您空有学徒之名却只做着抓药打扫的杂役工作。而那位杨御医手上的珍贵偏方全都藏着掖着,一张都不肯给您瞧瞧。” “到底是你来,还是我来?”三番二次被花怜月打断了话头,刘义良忍不住懊恼的抱怨。 花怜月抿嘴轻笑道:“人家忍不住嘛!行了,还是爹你,我再也不插嘴了!” 其实是很老套的英雄救美的故事,花怜月的娘原本定过亲,夫家正是这位杨御医的的堂侄。偏偏在出嫁前,花姬因为好心救助病倒在路边的乞丐,而被传染了花。 要知道花可是让人闻之变色的恶疾,一人得了会传染给全家,全家得了会传染给全村,全村得了会传染给全镇总之,若是不能够及时控制疫情,就会有大批大批的人在病痛中死去。 而控制疫情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将所有病人集中在一起,等他们死后,再一把火将尸骨烧了,然后就地深埋。 而那个乞丐就是从疫区逃出来的,原以为是逃脱一劫,没想到病魔还是没有放过他。 乞丐很快死了,而与他接触过的人,有一大半开始发病,而花姬就是其中一个。她已经低烧不退,身上全是可怖的水痘。当地的官差立刻划定疫区,并将所有病人赶了进去,就等着他们死后焚尸。 当时这件事闹的很大,因为乞丐在镇子上已经晃荡了好几,所以半个镇子的人或直接,或间接都有感染花的嫌疑。而官差怕担责任,也不管有没有发病,将所有人都抓起来,关进了隔离区。 而柳义良也是其中一个,因为花姬当时就是将乞丐送进了杨家药铺,而当时负责接待的就是柳义良。 或许柳义良一直与药材打交道,所以身子健壮,花再厉害也没能传染到他身上。不过无端端的被牵涉进来,年轻气盛的柳义良同样感到非常郁闷。于是见到用娟帕包着头脸的花姬时,忍不住出言讥讽。 花姬也不为自己辩解,只是默默承受他的责怪,然后帮着他照顾那些已经开始发病的病人。 而官府为了不引起怒人怨,每还是往疫区中丢掷一些清热解毒的药材及食物。 其实那时的柳义良本身医术精良,却因为年轻而没有机会展露锋芒。他隐姓埋名在杨家药铺,就是为了杨御医手上治疗花的珍贵偏方。 因为前朝时,一位皇子私自出宫游玩,也感染过花。那时所有御医都觉得没救了,就是这位杨御医用偏方将那位皇子救了回来。 因为这张偏方,他也享了一世富贵荣华,所以将方子看得如同眼珠子般珍贵,自然也与不少想要他献出偏方解救百姓的老臣结下心结。 柳义良在药铺偷师了大半年,已经摸清了杨御医用药的习惯,对治疗花的方子也琢磨出了十之八九。可惜一直没有机会验证。如今被关在疫区,身边都是花病人,恰好是他实践的最好机会。 可是药熬出来了,却没有一人敢喝。虽然谁都不想死,却谁也不敢充当实验的药人。最后还是花姬挺身而出,喝下了柳义良熬出的第一碗药汁。 不出意外的,药汁非但没有效,反而让花姬病得越发厉害。她身上的水痘全开始溃烂化脓,低热也成了来势汹汹的高热。 第二百六十六章 记仇 不但原本信心满满的柳义良被这个后果吓了一跳,所有的病人也同样吓坏了。 他们可不想没有病死,却被柳义良一碗药下去,活活毒死。于是所有人都远远避开了他与病得愈发沉重的花姬。 柳义良大受打击,他没想到自己的药不但治不了病,还差点害了人性命。一气之下,他将所有的药全都倒了。 花姬虽然已是气息奄奄,却依然努力笑着鼓励他:“一碗不行就二碗,二碗不行就三碗。左右就算没有你的药我也难逃一死。不定你坚持下去,总会找到能治病的正确药方,反而能为我争取一线生机。” 柳义良受到鼓舞,于是重新调整草药剂量。花姬却已经支撑不住,不一会就昏昏沉沉的倒下了。 这一夜她人发着热神智也模糊不清,却能感觉有人脱了自己的衣裳,将她放进温暖的,散发着浓郁药香的液体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醒来,却发现自己身上的脓疱都开始结痂,而身上的热度也褪去了七七八八,人也觉得松快了不少。睁开眼,她却看见一夜未眠的柳义良正趴在自己的床榻边昏睡。 不用,是柳义良的药方终于起效了。虽然他没能救下所有病人,却也有十几个因为他而活着走出了疫区。从此,他的神医之名,才渐渐被世人广为传颂。 而花姬那时并没有与柳义良在一起,她已经隐隐感觉到那夜脱去自己身上衣物的是柳义良无疑,却还是将这件事深深的埋在了心底。 柳义良的真实身份暴露,自然在杨家药材铺待不下去了。于是他收拾好行李回到京城,开始尝试着救病治人。 他每都很忙,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会想起那个用纱巾蒙面,却努力安慰每一个病人的娇弱身影。 还有她一脸恐怖脓疱,却依然灿若星辰的微笑。 转眼三年过去了,柳义良拒绝了无数亲事,如浪子般四处游历一心治病救人。他的名气也越来越响亮,偶尔他还是会想起花姬,那个善良纯真的美好少女,大概已经嫁人生子。 她应该幸福的,若是那样的女子都得不到幸福,老爷可就算是真的瞎了眼。 直到有一,他又回到曾经偷师的那个镇子,或许他只想确定她是幸福的,他才能继续安心的四处游历。可惜他却看见她的夫君呵护的是另一个女人,另一个才情相貌皆不如她的女人。 那一瞬柳义良简直是疯了,他才不得不承认,在那段被死亡笼罩的日子里,花姬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心。 柳义良疯狂的打听她的下落,才知道当年自己走后,花姬就不顾父母的反对,坚的退了杨家的亲事。而最终她也不被家人接受,索性出了城寻了家尼姑庵带发修行。 柳义良好不容易寻到她时,恰逢大雪纷纷。她穿着破旧宽大的青灰色棉布袍,满头乌发织成简单的麻花辫盘在头顶,蹲在结冰的溪旁清洗庵内所有人的衣裳。 看着她用满是冻疮的手熟练的敲开结冰的溪面,努力的将吸饱水而沉重无比的僧袍,从冰冷刺骨的水里捞出来揉搓,他的胸口处瞬间就如爆裂般疼痛无比。 而她看清身后古怪之人,就是三年前那个一去不复返的学徒时,只含泪微笑道:“你终于来了!” 花怜月一直屏气凝神的听着,这个故事她虽然听了无数遍,却依然觉得美妙而动听。 有时她也会暗中感到庆幸,三年时间长不长,短也不短,幸亏他们一直都坚持着心中那点执念,才会有了后来幸福的日子,也有了他们三兄妹。 花怜月抱着柳义良的胳膊,一脸艳羡的道:“爹,为什么每次听你这些,我都觉得好羡慕。” “有什么可羡慕的!”柳义良轻笑道:“我瞧着阿晖对你也是极好,你们日后必定也会幸福。” “他!”花怜月暗中撇撇嘴,终于忍不住开始在父亲面前大倒苦水:“他平日里还是好的,就是太心眼。今日翁五哥会喝醉,全是他的功劳你看,他这样的行为是不是不可理喻。” 听花怜月絮絮叨叨的完,柳义良倒是笑了起来,道:“月儿,没想到你瞧这精明,在感情上却依然是没长大的孩子!” 花怜月不满的嘟起嘴,道:“爹,虽然你们都是男人,你却不能帮着他话。” “我不想帮谁话!”柳义良好脾气的道:“我只是提醒你一句,大多数男人是因为在乎,才会变得不可理喻。 若是在面对曾经的情敌时,还时时刻刻保持冷静自持,那必定是不太在乎。刘晖这样做虽然是气些,你可以生气,却不该与他生分。” 花怜月猛地站住了脚,感觉脑海中似乎有一道亮光闪过,让她混沌了一的脑子重新获得清明。 “因为在乎才会变得不可理喻,面对曾经的情敌依然冷静自持,那必定是不太在乎!”花怜月如着魔般将柳义良的话重复了一边。她的脸上渐渐绽开了明媚如花的笑意。 她喜笑颜开的对一头雾水的柳义良道:“爹,谢谢你,让我打开了心头的死结!” “这孩子,究竟在什么?” “爹,你一个人慢慢逛,我先回去了。阿晖还在等着我!” 花怜月提起裙摆,转身迅速跑走了,只留下柳义良提着灯笼,独自在风中凌乱。 暖阁中,潇潇正心神不宁的做着针线活。她不时走到门边,撩开门帘期待的往外张望着,可惜除了凤卫,她并没有看见其她的人影。 对面书房的烛火倒是一直在燃烧着,隐隐可以看见刘晖忙碌的身影。 潇潇叹了一口气,又回到暖榻上坐好。手中梅竹灵芝图案的荷包已经绣了大半,却总是不太满意。潇潇拿起竹簸箕里的剪刀,想要将线头绞了,重新再绣过。却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潇潇忙丢下剪刀,从暖榻上下来,却见双颊红扑扑的花怜月带着满身寒凉从外面进来。 花怜月在暖榻上坐好,一叠声的吩咐道:“冷死了,潇潇,去倒杯热牛乳,再弄些点心来!” 潇潇原本忧心忡忡,见花怜月此刻嘴角上扬,双眸明亮,似乎心情极好。于是她也算放心了。忙下了塌,汲上绣面拖鞋。将一个新加了炭的紫金镂空福寿暖手炉放进花怜月怀中,才转身去隔壁的茶水间为花怜月准备牛奶,点心。 暖手炉里新加的炭火不断闪动着红芒,热浪滚滚而来,不一会就让她冰冷的身子重新变得暖洋洋的。 她随手取了一旁的雕花铜钳,拨了拨暖手炉里的炭火,让它们不会那么快的烧尽。 窗外的夜风越来越大,紧闭的窗棂被吹得啪啪轻响。用了些点心,牛奶,又漱口净面后。花怜月换上中衣睡进温暖的被褥中。 “夫人,夫人!” 潇潇在一旁试探的轻呼。 花怜月半闭着星眸,含含糊糊的道:“什么事?” “今夜似乎变了,王爷那边”潇潇的话中明显带着迟疑。 花怜月却翻了身,只拿后背对着她。潇潇见状微微叹了口气,正想转身退去。却听花怜月悠悠道:“把火盆和被褥送过去。免得夜里着了凉,明日又没精神处理公务。” “是!”潇潇立刻喜笑颜开的退了下去。夫人终于表现出对王爷的关心,王爷应该很高兴吧! 潇潇却不知,刘晖看见她抱来的被褥,还有烧得滚烫的暖手炉,并特意申明是夫人安排送来的后,心中的郁闷简直是到达了顶点。 虽然前面一时气恼了不会回去的话,可事后他就有些后悔了。于是他一直没有停歇,就是想着早些忙完了,可以回去陪她,免得她又胡思乱想。 可这些被褥,火盆又是什么鬼?难道她真的如此生气,气到不想与自己待在一间屋子里吗? 刘晖愣了半响后,颓然的坐下来。他抬手疲惫的揉着眉心,淡淡的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潇潇还不知道自己的一番好意,让他们又凭空生了隔阂。她自以为帮着夫人传达了关心之意,于是欢欢喜喜的退了出去。 刘晖无比郁闷的瞪着那床可笑的被褥与火盆,在书房中枯坐了一夜。 花怜月担心刘晖会半夜回来,于是一直硬撑着没有熟睡。半梦半醒时,她感觉窗外的夜风似乎呜咽了整整一夜。 第二早上醒来,她随手一摸,却发现身边的被褥一片冰冷,丝毫没有睡过的迹象。他居然真的赌气一夜未归,花怜月原本的好心情顿时阴沉了几分。 凤七第二大早去了书房,却见王爷居然在窗下硬生生的坐了一夜。火盆早就熄了,屋子里如雪洞般寒凉无比。 他一眼瞧见刘晖的脸颊有些发红,眼眸中也透着骇人的红血丝。凤七忙上前用手背碰了碰他的前额,随即担忧的道:“王爷,你在发热,可有哪里不舒服?” 枯坐一宿,此刻的刘晖的确感到气滞神饧,头晕眼花。他知道自己必然是感染了风寒,于是逞强道:“哪有那么娇贵,你让潇潇去弄碗热姜汤来,发散放散寒气,自然就没事了。” 凤七却不放心的道:“姜汤只怕不顶事,我还是去请柳神医来瞧一眼。” “不用!”刘晖却断然拒绝,道:“翁老将军的身子骨只怕比我还要虚弱,还是让泰山大人紧着那头,别两边忙乎了。” 完,他又将盖了朱砂大印的案卷交给凤七,沉声道:“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些送去京城。 “是!” 凤七已经听了刘晖与花怜月起了争持,于是另外寻了间有火龙的屋子让刘晖躺下休息。 刘晖一夜未眠早就疲惫不堪,不一会就沉沉睡去。待到花怜月赶来时,才发现他的身子已是滚烫如火。 这场病来势汹汹,刘晖大多时候都在昏睡,偶尔清醒时,可以闻到满屋子浓郁的药味中,夹杂着淡淡的梅花香。可惜任他看遍了整间屋子,也没有看见梅花,才悻悻作罢! 柳义良倒是来看过他几次,开了药也扎了针,偏偏他身上的热度就是如捉迷藏般,前半日退去些,后半日又猛地升高。如此反复,他最后一点精神也被烧得干干净净。 偏偏眼前只有潇潇一人在忙忙碌碌的伺候着,有时候他实在忍不住了,问起夫人的去向。潇潇不是她去陪将军夫人,就是被翁家长媳叫走了。 整整三,他都没有见到花怜月的一片衣角,忍不住苦笑:看来这个丫头是彻底记仇了。 直到第五,他终于能够坐起来。于是半靠在厚厚的软枕上,手中拿着一本杂书不时翻看几页当做解闷。偶然间抬头看见潇潇往火盆里扔了一块黑色的锭子,于是好奇的问道:“那是什么?” 潇潇笑眯眯的道:“这是梅花锭子,夫人放在火盆里一起烧了,会有淡淡的梅花香,能够冲淡满屋子的药味。” “梅花锭子?”刘晖喃喃念着,忽然眸子一亮,道:“拿来给我瞧瞧。” 潇潇忙从荷包里掏出剩下了几块锭子,递到刘晖面前。 刘晖放下书,接过来仔细瞧了瞧。这梅花锭子似乎就是将冬日里的梅花瓣,梅花蕊摘下来,再加上从梅花中取的雪水,一起蒸透了。再加上几味旁的香料一起晒干了,又用模具压制成梅花的形状。 没事时往火盆中,或者是香炉中扔几块,满室就会漂浮着甘冽的梅花沁香。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疏影横斜,暗香浮动的梅海中。 “这是夫人给你的?”刘晖掂了掂手中的梅花锭子,只觉得一股子幽幽梅香扑面袭来,盈盈绕绕让人闻之欲醉。他不禁深吸了一口气,才饶有兴趣的问道。 “不错,是夫人特意请翁家大夫人帮忙寻来的。”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潇潇悄然退出去时好奇的瞄了一眼,却见刘晖用拇指摸索着那块漆黑的梅锭子,嘴角却慢慢勾起,那模样不出的温情脉脉。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失态 潇潇偷笑着退了出去,走在蜿蜒的游廊中,远远瞧见凤五匆匆而来。潇潇忙迎上去福了福,脆生生的道:“凤五大哥!” 凤五点点头,道:“王爷今日可好些了?” 潇潇笑道:“已经好多了,现下正靠着软枕看书呢!” “那就好!”凤五迟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对潇潇道:“主母这几还在跟王爷置气呢?” 潇潇轻轻“嗯”了一声。 凤五眉头拧得更紧了,迟疑片刻后,才道:“论理,主子的事我们不该插嘴,我只请你转告主母一句,二后咱们就要押解这批犯官回京,那张家姐已经开始收拾行装,看情形是打算与我们同行。主母这个时候与王爷置气,岂不是便宜了旁人。” “二后,这么快?”潇潇闻言也皱紧了眉头。 “不算快!”凤五道:“若不是王爷突然病倒,咱们早就该出发了。” 潇潇忙道:“你放心,这些话我待会就告诉主母,老这么拧着,终究不是个事呀!” 俩人几乎同时叹了一口气,将眸光转向芳草凄迷,木叶萧索,寂寥无声的游廊外。墙根底下几株瑶台玉凤也被一日紧似一日的寒风,吹黄了枝叶,吹落了花蕾。 潇潇用填漆梅花茶盘捧了几样点心进入暖阁,忽听窗棂处传来几声啪啪脆响。她望了一眼,不由嗔道:“夫人,外面起风了,你怎么又在窗户底下站着,仔细吹了风明儿起来头疼。” “哪里就那么娇贵了!”花怜月站在窗前抬首远眺,却见地间阴沉沉的不见一丝光亮,不远处乌云翻滚着慢慢往这边移动,越发凛冽的寒风卷着地上的枯枝败叶不断打着旋儿。她喃喃道:“看情形,今夜必定会有一场大雨!” “会下大雨?”潇潇放下手中的茶盘,探头往窗外瞧了一眼,随即啧啧的道:“这是入冬后的第一场雨吧!啊啾” 花怜月微微一笑,顺手关紧了窗棂,将所有寒冷挡在了室外。 潇潇揉着发酸的鼻尖不好意思的笑笑,心中却开始琢磨如何委婉的将凤五的意思转述出来。心中暗自斟酌了半,她才开口道:“夫人” “潇潇!”几乎是同时,花怜月也开口了:“去准备行装,二后咱们就要动身回京了。” 潇潇眼睛一亮,忙道:“夫人,你也知道了!” 花怜月点点头,道:“方才凤七特意来叮嘱过了。” 潇潇试探着问道:“王爷的行装,也是我一起收拾吗?” 花怜月已经半依在暖和的长塌上,捡起看了一半的话本子,道:“不用,他的行装自然有旁人打点,不用你操心。” 潇潇心头凉了半截,见自家夫人似乎已经看书看入了迷,她咬咬牙,不死心的道:“夫人,外边寒地冻的,王爷如今又是大病初愈。他的贴身之物,还是劳您费心准备着。免得走在半路上却缺东少西的,不方便。” 花怜月连眼皮都没有抬,又翻了一页,潇潇满怀希望的等了半响,才听见书后的花怜月幽幽传来一句:“知道了!”然后,没了下文。 潇潇不禁摇头苦笑,这可真是夫人不急,丫鬟急! 到了夜里,花怜月果然被雨打在瓦片上的“劈啪”声给吵醒了。她摸索着起身,披上薄袄,点亮了桌上的油灯,伸手推开窗棂。却见眼前疾雨如瀑,如千万条银鞭狠狠抽向大地,激起大片大片蒙蒙的水雾。 潇潇也被惊动了,她迷迷糊糊的道:“夫人,下雨了吗?” 花怜月淡淡的道:“不错,下雨了!” “您可是要喝茶?” 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花怜月忙道:“你不用起来了,我只是想看看雨,不用你伺候。” 悉悉索索的声音停止了,潇潇睡意朦胧的道:“那你别看久了,心着凉”话音未落,又响起了细微的鼾声。到底是半大孩子,心思单纯,心中无事自然也能睡得安稳。 花怜月索性吹熄了手边的油灯,在黑暗中静静欣赏着眼前的磅礴大雨。她却不知道,仅仅一院子之隔,刘晖也不顾凤七的反对,同样推开了窗棂。 俩人就这样背靠着背,直到明。 微微亮,将军外就来了一辆宽敞的双橼马车。知雨率先下了马车,撑开油纸伞。穿着翠蓝色绣飞鸟描花图蜀锦立领薄袄,肩头披着莲青色夹金线绣如意云纹羽缎披风的张姣,抱着一只金丝镂空九桃手炉,在晓晴的搀扶下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站在油纸伞下,她抿了抿鬓边的乱发,抬头看了看将军府威严的匾额,微微抿着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晓晴已经提着裙角跑过去拍响了厚实的朱漆大门。 “谁呀,这么早!”门内传来睡意朦胧的询问。 知雨脆生生的道:“我们是来找贤王的,麻烦开开门!” 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张姣不客气的走了进去。门子正欲开口阻拦,晓晴脆生生的道:“吵什么,吵什么。我家姐可是皇上亲封的贤王妃,你们不跪地请安,还敢阻拦不成?” 门子这才看清张姣前几日的确是来过一趟,不过那时她身边可没有这俩个伶俐泼辣的丫头。他立刻缩回脑袋,连声称不敢。 晓晴满意的点点头,对身后的车夫道:“你,将马车赶进将军府后院。可心些,里面可都是姐的行李。若是弄坏了,或者弄湿了,心你的狗头!” “是,是”车夫忙躬身答应,一抬头却见那主仆三人已经大喇喇的进了将军府。 门子还是给车夫开了一旁的门,心中越想越不对劲,忙嘱咐自家婆娘去内院通知老夫人一声。 顺着湿滑的青石路,张姣轻车熟路的往花怜月栖身的院落走去。此刻的雨势已经了许多,风夹着蒙蒙雨丝斜斜的卷进伞下,很快将张姣的披风还有鞋袜给打湿了。 张姣郁闷的跺了跺脚,嘟囔道:“这鬼气,真是恼人的紧!”话间,她的头微微扬起,头上的水晶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划出晶莹剔透的莹润光芒。 晓晴笑道:“姐休要恼怒,虽然被雨淋湿了些,可这样顶着寒风细雨前来投靠。贤王他必定会心生怜惜,舍不得拒绝。” 张姣抿着嘴没有出声,倒是一旁的知雨细声细气的道:“可恼贤王被那狡诈如狐的月夫人迷了心智,不过咱们姐有娴妃娘娘撑腰。那些狐媚子也猖狂不了几。” 张姣秀眉渐渐蹙起,她淡淡的道:“你们都少几句!月夫人以后也是你们的半个主子,你们若是嘴里不干净被她知晓了,不定又会赏下一顿军棍,到时我可救不了你们。” 知雨与晓晴立刻闭上了嘴,大概是想起了花怜月回来的第一,她们吃的那十记军棍,两双美丽的眸子里冒出了浓浓的恨意。 张姣淡淡瞥了她们一眼,似忿忿不平,又似怯懦的道:“可惜你们姐没用,才会护不住你们。你们且忍耐些,等回了京城,我还是将你们送回太子府。免得跟着我这个没用的主子平白的受人轻视。” 晓晴忙道:“姐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况且太子妃既然让咱们跟着您,哪里又有收回去的道理。不过,在太子府时,咱们曾经跟着宫人学过一些伺候男人的手段” 一旁的知雨轻咳一声,打断了晓晴的话头。她横了晓晴一眼,细声细气的道:“胡什么呢,也不怕污了姐的耳朵。” 随即,她又对张姣道:“姐放心,咱们姐妹在您身边一日,定会帮着您把贤王的心从月夫人那边夺回来。” 张姣羞涩的垂下长而浓密的眼睫,掩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刘晖已经能够起身,他洗漱过后,端着凤七奉上的药碗一饮而尽。却隐隐听见外面传来女子尖锐嘈杂的话声。他扬声问道;“谁在外面?” 不多时,凤五神色古怪的走了进来,道:“王爷,张姐在外求见。” 刘晖眉头一拧,诧异的道:“这么早?” 凤七上前一步,低声道:“王爷,不如我出去寻个由头将她打发了。” 刘晖将空碗递到他手中,取了帕子擦了擦嘴角,随即道:“不用,让她进来吧!” 凤七神情一滞,犹疑的道:“主母那边” 刘晖淡淡的道:“你们主母是不会在意的。”他返身在桌案前坐下,再次道:“请张姐进来吧!” 凤七呲牙咧嘴,如同牙疼般道了声:“是。”随即退了出去。 刘晖抬眸看了一眼还傻在原地的凤五,道:“你不出去?” 凤五如梦方醒般抱拳答了声“是”,随后也匆匆出了屋子。不过因为走得太急,他差点将门帘给扯了下来。刘晖无奈的摇摇头,拿起桌案上昨日看了一半的书卷。 只看了二三页,忽听细微的脚步声靠近,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幽幽的香脂气息。刘晖抬起头,却见张姣带着一身寒凉,进到屋内。 “见过王爷!”她身后的知雨晓晴,带着心规规矩矩的行礼。 “起来吧!请坐。” 刘晖温和的声音,让晓晴忍不住抬眸偷偷瞧了一眼,当她看清虽然略显憔悴却依然俊美贵气的刘晖时,眼眸猛地一亮,心中便多了几分欢喜。 她们被太子借着太子妃之手赐给张姣,可不是真的想做什么贴身丫鬟。最终目的,还是想要她们近贤王的身,最好能够成为他的枕边人。 怀着这样的目的,也看清贤王的长相后,晓晴已是娇羞难耐,心中就像揣着一只兔子,一个劲的砰砰乱跳。 可惜刘晖的眸光并没有放在她身上,他一直静静的看着右手边的少女。只见她乌黑潮湿的发丝黏在洁白如玉的脸侧,发梢偶尔滴下几颗晶莹剔透的水珠,打湿了她秋水绿的领口。 她的衣裳因为半湿更加紧贴,倒是将她原本略显单薄的身子勾勒的曲线毕露,尤其是那不堪一握的蛮腰,越发显得楚楚动人惹人怜惜。 当然,这些都不足以让刘晖失态,因为她那张脸,与已经死去多年的笑蓉有五分相似。尤其是那双含娇带嗔的水眸,居然恍若笑蓉再生。 知雨感受到了刘晖灼热的注视,心头不由暗喜。面上却带着惊惶羞怯之色,惊鸿一瞥般抬眸与刘晖对视后,她就半垂着脑袋,再也不肯将脸轻易露在人前。 坐在一旁的张姣轻咳一声,才成功拉回他的视线。张姣装作没有发现他的失态,只浅笑道:“听闻贤王前几日感染了风寒,如今可好些了?” 刘晖沉声道:“有劳张家姐记挂,喝了几药,又扎了针,如今已经好多了。”他随手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抿了抿,入口后才发现茶汤已经冰冷苦涩,显然是昨夜剩下的。 凤七他们到底是男人,自然没有潇潇那么细致,时时刻刻都帮他备着热茶,供他随时饮用。 刘晖有些恼怒的将手中的茶盏扔回桌面,扬声叫道:“外面是谁在伺候?也不知送些茶水进来待客。” 张姣忙道:“王爷休要恼怒,如今你还病着,可不能因为气恼伤了身子。知雨” 知雨忙微微屈膝行礼:“姐有何吩咐?” 张姣意味深长的看了刘晖一眼,见他有意垂下眸子,避开与知雨的接触。她才收回晦暗不明的眸光,吩咐道:“去外面问问那些护卫大哥,茶水房在哪里,去沏杯热茶。现下时辰尚早,王爷想必还没有用早膳,你再弄些拿手的点心来。” “是!” 知雨福了福,颔首垂眸,恭敬的退了下去。 刘晖一直静默不语,居然没有阻止张姣的擅作主张。 待知雨出了屋子,他才长舒了一口气,却再次引来张姣的凝眸注视。不过她聪明的没有提到知雨,只委委屈屈的软声道:“还请王爷赎罪,远扬虽然已经言明是明日启程。可是我担心明日从丹翠山庄赶过来,会误了时辰,所以提前一日前来打扰。” 刘晖皱了皱眉,道:“这里毕竟不是贤王府,我也是在此做客,却没有收留旁人的道理。” 张姣忙一脸体贴的道:“都怪我,就想着不能耽误了明日的时辰,却没有想起王爷的为难之处。既然如此,我这就让晓晴去最近的客栈看看有没有房间空着。” 刘晖一抬手,道:“那倒是不必,翁将军与老夫人最是慈祥不过,我去与他们一声,想必他们也不会介意。” 张姣立刻盈盈下拜:“多谢王爷照拂!” 第二百六十八章 心意 外面传来一阵轻盈却急促的脚步声,凤七隔着门帘道:“王爷,翁家大夫人来了。” 刘晖先是一愣,随即对着张姣笑道:“还想帮你去做客,没想到主人家居然已经来了。去见见大夫人吧!听将军府的内院都是她在管事。你想留宿,除了老夫人外还得大夫人首肯。” “听府里来了稀客,我是片刻都等不及,就想来瞧瞧!”外面传来翁家大夫人爽朗的笑声,听动静已经到了门口。 晓晴忙上前撩起了门帘。 一位穿着大红色勾勒宝相花纹的对襟长袄,乌黑的青丝梳了个整齐元宝髻的妇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大概是走急了些,她发髻上的金镶珠宝蝴蝶簪颤颤巍巍的几欲高飞。领口下的珍珠镶嵌的牡丹珠花,与她手腕上的一对羊脂白玉镯交相辉映,端的是雍容华贵气度不凡。 张姣已经站起身,见到大夫人忙盈盈轻福:“见过大夫人。” “张姐不必多礼!”大夫人忙虚扶了一把,待张姣起身后,她才扶着张姣嫩滑的双手,细细打量了一番。随即啧啧赞道:“到底是旬阳张家的女儿,这模样,这气派,真是可人疼的。比我家那几个野丫头可强多了。” 张姣显然被大夫人的热情弄了个措手不及,她一面得体的微笑着,一边不知所措的望向刘晖。 大夫人却拉着她手盈盈的转了圈,看似无意的挡住了她看向刘晖的眸光,大夫人又一迭声的问道:“张姐平日在家都看些什么书?我瞧你这荷包甚是精致,这绣工也好,这颜色搭配的也精妙,可是张姐亲手所绣?” 张姣只得耐着性子赔笑道:“大夫人谬赞了,平日在家中我只读过女则,女诫,女戒,至于四书五经,偶尔听家里的兄弟们提过一些。这荷包是我闲暇时绣来玩的,不值得大夫人如此夸赞。”完,她取下腰间藕荷色蝶戏水仙荷包放在大夫人手中。 大夫人爱不释手的翻看着,啧啧的道:“张姐可真是心灵手巧,绣来玩的都比咱们府里所有姑娘的手艺要好。这要是让老夫人瞧见了,还不知得喜欢成什么样!” 被人这样从头到脚的夸赞,张姣心头还是十分受用,她正想谦逊几句。沉默良久的刘晖终于开口了:“那就劳烦大夫人领着张姐去见见老夫人,终究是来做客的,哪有主家先来寻的道理。” 张姣忙对大夫人福了福身,无比谦逊的道:“倒是我的不是,本该先去拜见老夫人与大夫人的。却因为惦记着王爷的身子,所以先来了这边。还劳烦大夫人特意走这一趟,实在是该打,该打!” “这么娇滴滴的姑娘家,我可舍不得打!”大夫人忙扶起她,乐呵呵的道:“走,我领着你去见老夫人,这个时辰估摸着府里的姑娘们都在老夫人屋子里请安呢!正好让她们也见识一下,大家闺秀该有的气派。” 张姣根本没有机会拒绝,就被热情似火的大夫人给拖走了,晓晴咬咬唇,偷偷看了一眼刘晖,还是追了出去。 满室的喧闹随着她们的离去而重新变得寂静,刘晖唇边的微笑已经迅速收敛,他站起身扬声叫道:“凤七,进来!” 凤七闻声匆匆而来,他一抱拳,道:“王爷有何吩咐?” 刘晖沉声道:“张家姐身边那俩个侍女是何来历?” 凤七不假思索的道:“听与那死去的画秋一样,都是太子妃赐下的。” “啪”的一声脆响,刘晖手一挥,扫落了桌上的茶盏。他双眸闪烁着阴鸷的精光,恨声道:“好个太子,笑蓉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亏他还能找出如此相像之人。连个死人都要利用,他真是该死” 茶盏在刚刚踏进门的花怜月脚边碎裂,细碎的瓷片四下飞溅,刺得她脚背微微生疼。杯中的残茶在光滑的青石板地面蜿蜒爬行,就像是通身翠绿的毒蛇。 花怜月漠然的低头看了一眼四分五裂的粉窑描青花茶盏,又看了一眼愣住的刘晖,什么话都没,转身离去。 刘晖愣了半响,忙问道:“夫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凤七苦笑着道:“随着翁家大夫人一起来的,只不过主母不想与张姐打照面,所以避开了。” “你怎么不早!”刘晖懊恼的低吼。 凤七缩着脖子,声嘀咕:“我倒是想,你也没给机会呀!” “你”刘晖冒火的黑眸死死瞪着凤七。 外面花怜月气冲冲的出了门,却与端着朱漆茶盘,喜滋滋从茶房中出来的知雨迎面撞上。知雨先是一愣,随即跪倒在地,带着惊惧的颤声道:“见过月夫人!” 花怜月漠然的瞥了她一眼,沉声道:“你实在不必如此谦卑!”随即,她一拂袖子,大步离去。倒是跪在地上的知雨,满头雾水不知所措。 屋里的刘晖与凤七都听见了外面的对话,凤七心中暗暗叫苦,刘晖却颓然无力的跌坐进椅子里。 张姣跟着大夫人来到老夫人居住的仁寿堂,进到待客的花厅中,张姣就瞧见端坐在上首的老夫人。她穿着家常的秋香色团寿夹袄,外罩着墨色鼠褂。满头银丝梳得整整齐齐,在脑后挽成一团圆髻。只插着几根素雅的玉簪,看上去端庄慈祥却不失威严。 下首两排垫着厚厚软垫的高背椅子,端正的坐着五位姑娘,从大到一溜烟的排着队,看上去颇为齐整。只是陪在末尾穿着银红撒花袄的姑娘最,瞧着只有五六岁年纪。她肌肤嫩白滑溜,加上穿着一身俏丽的银红,更显得如玉雕粉砌般可人。 大概起的太早了,姑娘此刻虽然端正的坐在那里,眼睛却是微眯着,身子也在前后摇晃,一副半梦半醒的模样。她头上的水晶珠花随着她鸡啄米般的晃动,眼看着就要滑落了。 张姣忍不住抿嘴轻笑,在经过那个姑娘身边时,看似不经意的轻轻踢了她一脚。姑娘一个激灵,立刻清醒过来。她吸溜一下快要流出的口水,又偷眼看了看姐姐们,再看看上首正襟危坐的老夫人,偷偷吐了吐舌尖。姑娘抬手扶正头上的水晶珠花,再次眼观鼻,鼻观心的直挺挺坐好。 张姣已经越过她,恭恭敬敬的向老夫人行礼,倒是跟在她身后的大夫人冷不丁瞧见了这一幕,精明的眸子中露出惊讶之色。她再次看向张姣时,明显带上了与先前不同的审视之色。 老夫人让身边的婆子将她扶起,又仔细打量了张姣几眼,随即笑道:“许久没有见到这样清爽的孩子,到底是世家闺秀,瞧着就让人喜欢。你们几个也来见见张姐姐,也学学大家闺秀该有的做派。” “是!” 于是措手不及的张姣就被张家的几位姐给绊住了,或是请教诗词,或是请教针线,或是请教琴技,简直就没给她一丝空暇。也亏得张姣是张家悉心教导出来的,应付起来还算是得心应手,没有丢了百年世家的脸面。 那边老夫人借口乏了,让大夫人扶着进了暖阁。 进到暖阁老夫人就邀功般的对大儿媳道:“你瞧瞧,我的法子不错吧!你们来之前,我就对那五个丫头了,若是能将张姐绊住二个时辰,我就一人赏她们一根崭新的赤金簪子。瞧外面那架势,应该不成问题。你待会可要将五根金簪准备好,不能让老婆子我言而无信。” 大夫人笑道:“好好好,五根金簪嘛,我都记着呢!她们若是还能拖久些,我还另外准备五枚宝石戒指。” 老夫人指着她笑道:“话算数,老婆子我可帮五个丫头记着呢!” “算数,算数,五枚宝石戒指我早就备下了,一会就拿出来。”大夫人扶着笑呵呵的老夫人在软塌上坐好。又亲手捧来了清茶还有新摘的蜜桔。 拿了一枚蜜桔在手里剥开,大夫人又有些担忧的道:“就算她们能留住张姐三个时辰,那时候也还早,剩下半日该怎么办呢?” 老夫人伸手从她手中取了桔瓣放进嘴里,信心满满的道:“不怕,我都想好了,丫头们若是顶不住了,老婆子我就亲自上阵,可以向她请教经文佛法。经书我都准备好了,全在书架上搁着呢!嗯,甜,再给剥一个” 大夫人回头看了一眼书架上突然多出来的,差不多半人高的各色经书佛卷,她不由双目发直的道:“娘,你可真是足智多谋!” ‘老奸巨猾’四个字在她嘴里绕了一圈,又给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大夫人擦了擦手,又取了一只蜜桔慢慢剥着,道:“哎,咱们这边乱出招,也不知月丫头那边与王爷究竟如何了。” 老夫人捏着桔瓣也不急着往嘴里送了,她叹息道:“也是这月丫头可怜,从就没有亲娘照顾,虽然这柳老弟也将她当眼珠子般宠着,却没法子教她夫妻相处之道。这样一味的逞强置气,不肯认输,终究不是个法子。就算没有这位张姐在眼前扇阴风,日后也会出大麻烦。” “谁月丫头只会逞强了,她可有主意着呢!” 大夫人忍着笑意,趴在老夫人耳边低语了几句。老夫人昏花的老眼猛地一亮,拍着大腿连连笑道:“我就知道,月丫头不是个省油的灯。哈哈哈,这下老婆子我可算是放心了。” 大夫人也跟着抿嘴直笑,她们却不知道花怜月好不容易踏进刘晖的屋子,却被那只破碎的茶盏给逼了出去。 如幽魂般回到暖阁中,花怜月脑子里已经纷乱如麻。屋子里极静,静到她能听到自己纷乱的心跳声。脱力般将身子依偎进厚厚的被褥中,她不自觉的抬起手啃起了指甲。 笑蓉,那个刘晖曾经唯一放在心上的女人,最后却死于非命。而笑蓉这个人,这个名字成了深埋在刘晖心底的那根刺,稍稍触及就会痛彻心扉。而张姣身边的知雨居然与笑蓉长得极为相似,这个认知,让花怜月的一颗心如坠深渊。 “夫人,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潇潇踏进暖阁,忍不住气呼呼的抱怨道:“方才我去给王爷送早膳,却看见了知雨那个臭丫头。她还王爷许久没有回京,必定十分想念家乡的口味,她已经准备了几样京式点心。咱们的饭食太过简陋粗鄙,王爷他早就吃腻了” “王爷让知雨在屋里伺候?”潇潇喋喋不休了半,终于听到花怜月闷闷的话声。 潇潇迟疑了片刻,不确定的道:“我被知雨气坏了,也没有去王爷屋里细瞧,要不我现在去找凤五哥打听打听?” “不用了!”花怜月自嘲般苦笑道:“好不容易见到与笑蓉如此相像之人,他必定将她留在身边。就算不做什么,看着那张脸,想必也是开心的。” 潇潇听不懂她的话,满脸疑惑的道:“夫人,你在胡什么呢?笑蓉又是谁?”随即她又懊恼的拍了拍脑袋:“瞧我这个猪脑子,明知她们主仆是来抢王爷的,我怎么沉不住气,就被她给气回来了。夫人,你别难过,我这就去般你守着王爷,不让她们有机可乘” “潇潇,等等,别去!”软塌上的花怜月迅速翻身而起,却叫不回杀气腾腾的潇潇。 她苦恼的捂住自己的眼睛再次倒了下去,嘴里喃喃的道:“我花怜月的男人,难道就要靠严防死守才能不生二心吗?真是可笑至极” 她一直静静的躺在软塌上,听着窗外呜咽不断的风声,与还有连绵不绝的雨水滴答声。 那些原本细微的声音,此刻听在她的耳中却是一声响过一声,却让她想起了出征时低沉的号角声,那个惊心动魄能够激起所有将士血性与勇气的声音。 花怜月忽然翻身而起,她用力在自己脑门上拍了一巴掌,恨声道:“傻子,你这个大傻子,别只是个与笑蓉长的相像的侍女,就算是笑蓉本人复活又能如何。 纪煌早就告诉过你,当年的笑蓉就对阿晖不怀好意。如今这个假笑蓉,更是太子特意布下的棋子。我若是为她与阿晖置气,岂不是如了太子那个贱人的心意。这事,我还得要好好琢磨琢磨” 第二百六十九章 知雨咬着唇,站在一旁,看着潇潇如陀螺般在眼前忙碌着。 “王爷,你的药熬好了!” “王爷,今日凉,我给你加件背褂子吧!” “王爷,这是梅子酥与红枣桂圆羹,你用些去去嘴里的苦味。” “王爷” 知雨一点都插不上手,心头难免愤愤不平。虽然她只是与那位俊美无匹的王爷对视了一眼,可她明明在他幽深的黑眸中看见了震惊,看见了绵绵不绝的痛楚,看见了淡淡的哀伤。 那一瞬她就知道,自己这张脸在他眼中是与众不同的。 知雨是个聪明人,她立刻不动声色的避开他痛楚沉默的注视,就是为了勾起他的兴致。 不是越是难以得手,男人就越会欲罢不能吗?欲擒故纵可是她在太子府里学的最娴熟的手段。 可现在又算是怎么回事?自己如木头般杵了这么久,先前还直勾勾盯着她的王爷,此刻就像是完全不认识她一般。眸光偶尔在她身上扫过时,也是波澜不惊的沉寂。 有一瞬,知雨怀疑先前那一眼,是自己会错意了,否则怎么前后差了这么远。 可潇潇不时投过来的挑衅眸光,又让她在惴惴不安中找回了信心。她坚信自己是不同的,那个月夫人的贴身侍女才的举止才会如此刻意。 她们如此严防死守,定然是怕自己会勾了王爷的魂。哼,可惜男人的心不是这样就能够守住的。 想到这里,她又偷偷看向正低头看书的刘晖。他垂着眸子,那长如蝶翼的睫毛在下眼睑处投下了半圆形的阴影。他鼻梁高挺秀丽,他的唇轻轻抿着,虽然略显苍白却依然不失性感。就连他持着书卷的手指也修长洁白,看上去十分干净舒服。 知雨正看得仔细,眼前忽然一花,却是阴魂不散的潇潇又出现了。这次不但牢牢挡住了她的视线,还叉着腰挑衅的冲着她抬了抬下颌。知雨咬咬唇,不甘的收回了视线。 不行,今日姐不在,月夫人不在,就连晓晴也不在,正是绝佳时机。自己若是不做些什么给王爷留下深刻的印象,不定王爷转眼就会把自己给忘了。 知雨的脑袋里在飞快运转着,水雾迷蒙的眸子中满满的全是算计。 忽听“嗒”的一声轻响,刘晖端起了茶盏看了一眼,又很快的放了回去。潇潇见状忙声道:“王爷可是要茶?柳老爷了,喝了药半个时辰内不许饮茶。” 刘晖轻轻嗯了一声,随即又道:“还没有半个时辰吗?” 潇潇回头看了看滴水漏壶,笑道:“也差不多了,我这就去给你泡茶。” 她的眼睛一转,看见静静立在角落里的知雨时,秀眉不自觉的拧起。她可不放心让王爷与这个明显不怀好意的蹄子单独待在一间屋子里。 知雨忙福了福,柔声道:“不如请姐姐留在这里伺候王爷,我去茶房准备茶水。” “你去?”潇潇眼睛一转,心想着将她指使出去也好,于是叉着腰不客气的吩咐道:“那你去吧,记住,别泡雨前龙井了,王爷近来爱喝老君眉。” “是!” 知雨屈膝福了福,才悄然无声的退了下去。 潇潇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心中暗自得意。自持有她在,那些狐媚妖精必然近不得王爷的身。 她侧头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依然在专心看书的刘晖,心中却在暗暗祈祷:“夫人啊,你这气性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消呀!潇潇虽然能挡住这些蹄子,可若是那张家姐回来,可就真没辙了。” 她却不知,此刻的张姣正端坐在老夫人的佛堂内,一本正经的抄写经文。她每抄完一句,一旁的老夫人就会敲响手中的紫檀木鱼,嘴唇还飞快的蠕动着,看似在虔诚的念诵经文。 大夫人则陪坐在一旁,手中还似模似样的掐动着佛珠,嘴里同样在不断念诵着经文。 供桌上的香炉中,还有袅袅青烟如扯纱般轻轻扬起,在空中变幻成蜿蜒曲折的各种水墨图案,又飘飘拂拂在消失在眼前。只留下温和淡雅的气息,在庄严肃穆的佛堂中萦绕不去。 算起来,已经写了快一个时辰,张姣已经将整本的金刚经抄写完毕。她放下毛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让晓晴将自己抄好的经文奉到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放下木鱼,伸手取了墨迹未干的经文,仔细翻看着。嘴里还在不断赞扬:“张姐这一手簪花楷怕是有十数年的功力吧!实在是清婉秀润,见着这字就像见着本人一般,我老婆子实在是喜欢的紧。” 张姣站起身,笑吟吟的道:“方才也见了几个妹妹的字,她们写得也是极好,我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老夫人却如此盛夸,倒是让我无地自容了。” 老夫人嗤了一声,道:“那几个鬼丫头,哪里有耐烦心陪我这个糟老婆子。每日请安都是敷衍了事,更别静下心来抄写经书了。” 张姣柔声笑道:“既然老夫人不嫌弃我这手字浅薄不能见人,我就帮老夫人再多抄几本经书吧!” 老夫人闻言不由一愣,下意识的与大夫人对视了一眼。她们还在盘算着,经书抄完了,这位张姐大概要留不住了。没想到她居然主动要求留下来继续抄写经书,事情的发展似乎与她们先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了。 老夫人只是一愣神,立刻喜笑颜开的道:“好,好,好,就怕张姐太过劳累了。” 张姣莞尔一笑,道:“抄写经文而已,累不着我。以前我在家里就常常帮祖母抄写经文。因为她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所以我将字都写大了些,让她看着没那么吃力。” 老夫人心中一动,重新拿起那叠经文仔细看了几眼,她恍然大悟道:“我平时看那经书都歪歪斜斜的,就像是蚯蚓在爬,今日怎么看得清清楚楚一点都不费力,原来你这孩子真是有心了。” 老夫人这句夸赞才是真心实意的出自肺腑,不像先前浮夸的那般明显。 大夫人闻言也放下佛珠,饶有兴趣的接过经文仔细看了看,也忍不住直点头:“往日里就常常听老夫人抱怨,是这经书看着越来越费力,咱们都没想起将字抄大些。张姐却连这个都想到了,想必是对家中老人极为孝顺。” 张姣含笑垂眸不语,却又伸手准备重新持笔。 “姐!”一直伺候在她身边的晓晴,忍不住唤道:“你已经在老夫人这边待了三个多时辰” 她心中着急,好不容易见到了贤王,为何要将时间全浪费在这莫名其妙的老婆子这里。 姐应该抓紧机会,讨好贤王才对。尤其想起现下只有知雨一人在贤王面前伺候,晓晴心中就如猫抓般难受。 “晓晴!”张姣却出声打断了晓晴的话,她不怒自威的沉声道:“我今日见到老夫人就如同见到了府里的祖母,只觉得无比亲切。别只陪了三个时辰,就算彻夜不眠,为老夫人抄写经文,我也是乐意的。” “可是,可是!”心中那点心思不能出来,晓晴憋了半,才声道:“可咱们从入了府到现在,粒米未进,我,我,实在是支撑不住了。” 张姣脸色大变,她薄嗔道:“晓晴,你太失礼了。难道太子府里都是这样教规矩的?” “张姐休要恼怒,倒是我款待不周!”大夫人眼见这对主仆拌上了嘴,立刻打起了圆场:“我这就让人去准备饭菜。” 叫来府里几位姑娘陪着张姣用膳,大夫人又偷偷拉着老夫人唠叨上了。 “娘,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老夫人还在爱不释手的翻看着那本超大字号的金刚经,闻言不由叹道:“她做贤王妃,实在是不辱没了贤王,皇上确实是为贤王指了一门好婚事。可惜我是看着月丫头长大的,否则这样一个精细的人儿,我还真是讨厌不起来。” 大夫人连连点头,前面她对张姣的诸多赞扬都是随口而出,在看了这本经书后,她倒是对张姣多了几分真心的喜欢。可是月丫头她也不能不顾着,这样的情形还真是让她头疼。 就听老夫人忽然幽幽一声长叹,道:“媳妇呀,这次只怕是你我枉做了人。我看那张家姐似乎没有做贤王妃的意思。” 大夫人一愣,忙道:“娘为何这么,难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老夫人轻咳一声,道:“你不记得了,她刚才了要在我这里抄一夜的经文。” 大夫人不解的道:“我记得,只是这与做不做贤王妃有什么关系?” 老夫人想了想,道:“其实细想想,这张家姐虽然高调的打着贤王妃的名号前来丹翠山庄寻人,而那时的贤王一直在北冥,山庄中其实只有月儿与她作伴。 贤王从北冥回来后,为了办案方便一直在咱们将军府里借住,她也是悄无声息的独自待在山庄内。 听贤王回来第二她来寻过一次,却只待了半个时辰就告辞离去。 你再看看今日她的表现,明显是想伴在老身左右,我猜她是想借着老婆子我保住闺名。所以我觉得她并没有想要成为贤王妃的打算。” 大夫人眼眸一亮,连声道:“不错,不错,方才进仁寿堂时,五丫头贪睡差点滑到凳子底下。我亲眼瞧着她不动声色的将五丫头弄醒,当时我就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现下看来,这位张姐还真不是什么坏心眼之人。只是她为什么要闹这一出呀?” 老夫人压低了声音,在大夫人耳边道:“我估摸着她是与贤王有了某种协议,是想做戏迷惑某些人,让他们以为有分化旬阳张家与贤王的机会。” “您是那位?”大夫人似想起了什么,她没有下去,只拿手指往上方指了指。随即她又面露忧色:“若是他们两位掐起来,咱们这的将军府夹在中间,只怕会” “怕什么,不得罪也得罪了,难道你忘记了谢景德是出自何处?陈郡谢氏,可是那位的根基。只怕这次老爷会中毒,也与那人有关。”老夫人冷声轻哼,咬牙恨声道:“就算那位是真龙,想要一口咬掉咱们翁家,也要磕掉他几颗牙!” 婆媳又闲聊了一会,却见墨绿色的门帘一动,却是张姣用完膳回来了。她笑吟吟的道:“让老夫人,大夫人久候了。” 老夫人想通了这些,倒是没了继续折腾她的心思,她招呼张姣坐下,慈祥的道:“可还吃的惯府里饭食?咱们是行武出身,一向对吃穿并不太讲究,所以厨房里准备的东西大多以饱腹为主。你若是不喜欢,只管出来,老婆子我再让他们另做。” 张姣笑道:“我倒是吃着挺好,尤其是那道清炒芦笋,腌肉炒冬笋,还有油盐荠菜,都十分爽口。” “你喜欢就好!”老夫人对大夫人使了个眼色。 大夫人起身,笑吟吟的端来一只描金漆多宝匣子,递到老夫人手中。 老夫人接过来,转手交给了张姣,笑道:“知道你出身名门,什么好东西都见过。这里面都是些姑娘家喜欢的玩意,也不值什么钱,难得的是样样精细。若是张姐不嫌弃,就送给你了,权当今日你为我抄了这么多经文的谢礼。” 张姣又推脱了几次,见老夫人坚持,才让晓晴接下。 大夫人又让人取来一个荷包,递到晓晴面前,道:“好丫头,陪着你们姐这么久,也该有赏!” 晓晴本来心情阴郁,一心只想着能快些回去伺候俊美的贤王,没想到也能得赏,接了荷包并暗中掂了掂荷包的重量,她眸中的阴郁立刻一扫而光。于是喜笑颜开的向老夫人,大夫人屈膝道谢。 老夫人也不急着让张姣抄写经书了,而是将她拉进暖阁,真心实意的摆上茶点,聊起了家常。 忽而外面传来婆子心翼翼的询问:“张姐可在?” 晓晴闻声打了帘子出去,惊诧的道:“你找我们姐何事?” 婆子道:“是一位知雨姑娘让我来寻张姐的,是不心被烫伤了脚,要请大夫来瞧瞧!” 第二百七十章心生芥蒂 晓晴急匆匆进到屋内,对张姣福了福,道:“是知雨被热水给烫伤了,想要姐给请个大夫瞧瞧!” “被烫伤了?”张姣秀眉微蹙,不悦的道:“怎么会这么不心。这样毛手毛脚的,以后怎么敢让她去伺候王爷!” 大夫人见她面露为难之色,温言道:“张姐怕是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去哪里寻合适的大夫吧?不如让府里的婆子拿我的名帖去请位擅长外伤的大夫来。” 张姣如释重负般长舒了一口气。忙起身向大夫人行了一礼:“如此甚好,那就有劳大夫人了!”她又对晓晴吩咐道:“你去瞧瞧知雨伤势如何。” “是。”晓晴眸子猛地一亮,一颗心早就飞到了那位俊美王爷身边。立刻欢喜地的行礼,迅速退了出去。 张姣看着她轻摆腰肢的妖娆背影,暗暗冷笑。起来太子妃送来的这三个人中,只有画秋是个心有城府的厉害角色。这俩位纯粹是只会在男人身上下狐媚功夫的花架子。 虽然画秋在她面前表现的如普通侍女般,体贴温顺,对主子言听计从。可她通过张家的密报,侥幸知道到了她另一重身份:死士! 她这种用毒药喂出来的死士,可不同于那些专门刺杀的死士。她的任务就是在必要的时候,用自己的生命来陷害旁人。 张姣不知道太子想要用画秋来陷害谁,也不知道自己身边还暗藏着太子多少眼线。她却本能的觉得,画秋继续留在自己身边日后必是大患,于是才会干脆利落的借着花怜月的手解决了她。 当然陷害花怜月是做给暗处之人看的,也不乏存着想要看看花怜月狼狈求饶的心思。 原本她也做了为花怜月洗脱罪名的准备,没想到她轻而易举的脱了身,自己那些后招完全没用上。 张姣一直都是骄傲的,却败在这个事事不如自己的女人手中,心中难免会生出几许不平。 于是她会乐此不疲的给花怜月制造一些麻烦,比如先前留下的知雨,再比如现在兴冲冲赶去寻贤王的晓晴。 想到这里,张姣妩媚的眸子中现出几分得意之色。此刻的的她,倒是无比期待贤王会被三个女人闹的鸡飞狗跳,那样狼狈的情形想想就觉得开心! 晓晴心翼翼端来了热气腾腾的药碗,乖巧的对知雨道:“快喝吧,喝了兴许就没那么疼了。” 知雨半靠在软枕上,她的右脚上缠着一圈厚厚的纱布,隐隐可以看见里面覆着的黑色药膏。 知雨没有去接药碗,而是对蹙眉坐在塌边的刘晖道:“王爷,我好疼!”话音未落,两颗晶莹的泪珠从她水濛濛的眸子里滑了下来,滴在她衣襟前,化作湿润的圆晕。 一旁绞着帕子探头张望的潇潇,闻言忍不住插嘴道:“知道疼还不赶快喝药,王爷又不是菩萨,对着诉诉苦,拜一拜,就能保佑你不疼了。” 知雨眸中如含了春水,幽幽的在刘晖身上转了一圈,才低低的道:“都怪我太笨了,连盏茶都端不稳,差点烫着王爷”她急急的抬头,抬手扶上他的袖子,无比关切的道:“王爷,您方才没有被烫伤吧?” 刘晖低下头看了看她扶着自己袖子的手,还真是手如柔荑,指若削葱根。修长完美的指甲上染着粉红色的凤仙花汁,通透莹润就像是春上初开的桃花般娇艳欲滴。 刘晖不动声色的移开了手,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对半垂着修长脖颈,显得柔弱乖顺的知雨道:“行了,既然被烫伤了,想必这些都会行动不便。你就好好在这间屋子里休息。不用再惦记着伺候人。” 他又侧头,对晓晴道:“你,不用再忙别的,就在这里守着她吧!你们姐那边,我会让人去一声。” 吩咐完毕,他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潇潇悄悄对着俩人做了个鬼脸,然后蹦蹦跳跳的追了出去。 晓晴有些傻眼的目送着刘晖毫无留恋的挺拔背影,顿时满腔的春意如遭遇了刺骨寒潮,被驱散的干干净净。 她满脸丧气的将药碗往知雨手边的矮几上一搁,没好气的道:“自己把药喝了吧,难道还真想等我来喂!” 知雨的脚背可是真的被烫伤了,又没有等到想象中的温柔相待,她的心情同样也不好。她不由蹙着秀眉,嗔道:“你这是做什么,又不是我让你来伺候的。拉长着脸给谁看?” 她左右端详着自己被包的如猪蹄般的右脚,一点美感都没有,完全就是个累赘。于是忍不住气呼呼的抱怨道:“哪里请来的乡下大夫,什么药都敢乱使。我这双脚可是花了大力气保养的,若是留下疤可就糟糕了。” 晓晴双手环臂,斜睨了她一眼,冷笑道:“怕留疤,就不要对自己这么狠。满满一盏刚烧开的热水就敢往自己脚上泼,你也真下得去手!”不过想想贤王显然没有被知雨的惺惺作态给打动,她心中又暗自高兴。 “哎呦!你别胡,我可不是有心的,是那茶盏太烫了。”知雨眸中闪过一丝恼怒,她也没有想到贤王会如此铁石心肠。明明就在他的眼前,他只要一伸手就能将她拉入怀中,避开那盏即将落地的茶盏。 偏偏他就这么冷漠的看着,看着茶盏落地,看着那些滚水全部泼在她的脚面上,看着她几乎疼昏了过去。 晓晴哪里知道此刻她心中的苦涩,嗤笑道:“算了吧!这屋里也没有旁人,你也别在我面前装了。咱们可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不就是苦肉计玩砸了嘛,不丢人!” 她扭着腰肢,娉娉婷婷的走到圆桌旁坐下,看了看桌上未动过的点心,饶有兴趣的伸手捏了一块梅子酥放进嘴里。 知雨有些不高兴的道:“晓晴,你这是做什么?话里话外全都带着刺,我可没招你,你心中若是有什么不痛快,也别冲着我来撒气。” 晓晴没有吱声,只低着头,细细抚着裙摆上的细皱褶。她心中是对知雨有些怨恨,怨恨知雨暗地里耍手段,连带害她也无法与那位俊美的王爷亲近。 知雨与她一起长大,见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哪里不明白她的心思。知雨心中恼怒更甚,暗忖平日里姐姐妹妹叫得亲热,如今却为了一个初次见面,还没上几句话的男人口舌不饶人,还真是让人心寒。 偏偏她此刻脚疼的厉害,这将军府又是第一次来,谁也不认识。她想要做什么只能指望着晓晴。 想到这里,她不由轻轻一叹,略带伤感的低声道:“我们是自的情分,又被主子选中一起送给了张家姐。原本还以为这辈子我们都不会分开,没想到,没想到你会这么看我。” 晓晴见她这模样,也不好再继续拿话刺她,终于开口道:“行了,行了,我也就是心里不痛快抱怨几句而已。咱们俩个离了太子府就是没根的,不互相依偎着取暖,又能靠谁去。我只是气不过你想抛了我去攀高枝。” 知雨闻言眼圈一红,哽咽道:“这么,你还是在怪我?” “哎呦!好好的,你怎么又哭上了。”晓晴急急忙忙的扯了自己的帕子去拭她的眼角:“你也知道我是个急性子,一阵风似的,过去了自然就没事了。” 知雨破泣为笑,拉着她的手道:“我都伤成这样了,你可不许再拿话气我。” 晓晴无奈,只微微一笑,算是默许了俩人之间的和解。 不过往日亲密无间的姐妹,终究是在彼此心头留下了一根刺。 刘晖让出了自己暂住了几的屋子,此刻站在空旷寂寥的院子里,却有种不知何去何从的仓皇。他扬起头,晦暗无光的空,依然罩着厚厚的云层。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满地都是被昨夜暴雨击落的残叶枯枝。枯草早就褪了满身苍翠,臣服般的匍匐在地。经历了霜剑风刀的摧残,唯有院子里那棵白桦树越发显得挺拔孤傲。 潇潇见他站在风口上,忙道:“王爷不如回暖阁吧,身子才好些,可别冻坏了。” 刘晖思寻片刻,道:“还是去书房,明日就要出发了,索性再去看一眼,可别落下了什么要紧的卷宗。” 潇潇疑惑的道:“王爷,你不是已经看过二回了吗?凤七大哥也去看了一回,凤五大哥也去看了一回,您怎么还不放心呀!” 刘晖神情一滞,随即强横的道:“没见过这么多嘴的侍女!”他一甩袖子,朝着书房的方向而去。 潇潇吐了吐舌尖,忍不住声嘀咕道:“什么怕落下要紧的卷宗,明明是惹了烂桃花,不敢回暖阁去见夫人。” 靠近书房时,刘晖诧异的看见对面暖阁的门帘被掀开了,花怜月一手撩着帘子,一只脚恰好踏进去。听闻身后的脚步声,她盈盈回头,看清刘晖的身影后。却如见鬼般惊叫一声,随即狠狠摔下手中的门帘,彻底隔开了他的视线。 看见她的一瞬,刘晖本能的露出惊喜,却没想到她会抗拒自己到了这个地步,心头不由狠狠一沉,如压上了沉重的秤砣。 他自嘲一笑,回头对身后的潇潇吩咐道:“不用跟着我了,你还是去照顾夫人吧,免得她独自一人时又胡思乱想。” 潇潇这几为了缓和他们之间的气氛,做了许多努力,没想到依然无功而返。 一道门帘,却如同一道跨不过去的鸿沟。俩人都在心翼翼的张望着。生怕不心会伤了对方,反倒是弄得缩手缩脚,不知道该如何打破目前的僵局。 潇潇进到暖阁中,却见那只硕大的朱漆嵌螺钿描花柜子被打开了,花怜月埋首在里面,也不知是想拿东西,还是想放东西。总之整个人都快消失在那堆掐金丝嵌银线的精美华服中。 潇潇诧异的道:“夫人,你想找什么?不如告诉我,我来帮你找。”着话,她已经朝着花怜月大步走去。 “等等,站在那里别动!”衣柜中传来花怜月闷闷的话声。 “什么?”潇潇没有听清,又靠近了几步。 花怜月听见她的脚步声快要到自己的身后,也急了,她胡乱扯了一件衣裳在手中,急急的从衣柜中钻了出来,道:“都让你别过来了,我只是突然想要穿这件衣服,却不记得你收在哪里,所以在衣柜里找一找。” 潇潇看清她手中的衣裳,眼睛瞬间瞪大。她吞了吞口水,艰难的道:“夫人,你确定想要穿这个?” “当然,非常确定”花怜月终于看清了自己手中的衣裳,立刻张大了嘴,露出一副想死的表情。 她手上居然是一件薄如蝉翼的蜜色素软罗衣,这件罗衣可以称得上是薄如蝉翼,轻若烟雾。穿在身上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偏偏走起路来迎风轻扬,飘飘若仙。 最妙的是,它是件衣裳质地却比薄纱还要透明。花怜月偷偷试穿过一次,就连腰间的一颗黑痣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她立刻脱下来塞进衣柜的最底部,并发誓再也不去碰它。 其实这件素纱罗衣是用来增加夫妻情趣之物,是大夫人暗中让人送来的,当然随着这件衣裳一起来的,还有别的物件,同样也被面红耳赤的花怜月藏在了柜子底下。 此刻,她却将这件让人脸红心跳的衣裳扯出来,还不知潇潇的脑袋里,又会冒出什么奇思妙想。 想到这里,花怜月就觉得头大如斗。 她轻咳了几声,道:“潇潇,你别想岔了!” “夫人!”潇潇却打断了她,用满是同情的语调道:“就算王爷身边多了俩个狐媚子,你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 “什么?”花怜月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心头冒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潇潇继续充满同情的看着她,细声细气的劝道:“外面寒地冻的,王爷都染上了风寒大病了数日。这个时候你却想着穿这件,这件那不是与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吗!” 第二百七十一章 喊冤 这件充满旖旎诱惑的素纱罗衣成了烫手山芋,让本就心虚的花怜月一阵脸红心跳,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她急中生智,嘿嘿笑道:“我拿错了,拿错了” 她将纱衣揉成一团胡乱往柜子里一塞,然后抓了件迎紫粉妆缎狐肷褶子大氅出来,讪笑道:“我想拿的是这一件。” “这一件?”潇潇从她手中接过大氅,疑惑的道:“你前几日不是嫌它累赘又占地方嘛,今日怎么又想起穿它了?” 花怜月呵呵干笑了两声,道:“我想过了,这越往后会越冷,咱们要坐一个多月的马车呢,还是需要几件能御寒的衣物。” 潇潇不疑有他,爽快的道:“行,我这就把它包起来。”她果真寻了块包袱皮打算将这件崭新的大氅包好。包到一半时,她心中忽然生起个念头,于是扭头偷偷去瞧花怜月,见她已经背对着自己在桌案前坐下。 潇潇眼睛一亮,迅速打开衣柜,将花怜月揉成一团的素纱罗衣取出来,往包袱里一塞。嘿嘿,其实只有屋子里多添些火盆也不会冷的。夫人若是穿上了这个,何愁王爷不会拜倒在裙下。 “潇潇,傻笑什么呢?”身后传来花怜月疑惑的声音。 潇潇忙收敛了满脑子的龌龊心思,抱起藏着秘密的包袱,一本正经的对花怜月道:“夫人,我将包袱送到马车上去。” “嗯,去吧!”花怜月瞄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道。 看着潇潇急匆匆的出了门,花怜月几乎是跳了起来。她冲到衣柜前,在里面一顿乱翻后拿出一只的白玉瓶。 拿着这只瓶子她如无头苍蝇般在屋子里团团打转,神经兮兮的念叨着:“到底要往哪里藏” 入夜,花怜月没有如前几日那样去老夫人屋里用晚膳,因为她知道那间屋子里今夜多了一个人。 那个阴魂不散,无处不在的张姐,还真是神通广大,居然连一向疼她的老夫人都被倒戈相向了。花怜月皱了皱鼻尖,将心中涌起的醋意压了下去。 “哎!”她一手托腮轻轻叹息着,另一只手中的银箸已经快把碗里的羊肉给戳烂了,却依然没有想吃的欲望。 “夫人,可是今晚的菜色不合胃口?”潇潇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花怜月虽然食量不大,胃口却一直很好,少有这种对着满桌精美菜肴,却食不下咽的时候。 花怜月郁闷的将碗往前一推,道:“不想吃,都收了吧!” 潇潇咬咬唇,忽然上前拉住她,无比坚决的道:“夫人随我来!” 花怜月不明所以,被她拖到了窗前。潇潇推开窗棂,指着外面,道:“夫人,你自己瞧!” 花怜月十分诧异,顺着大开的窗棂望了出去。却见长长的游廊另一头,隐隐可以看见一个青色的身影坐在廊下,他背靠着朱红柱子,凛冽的寒风不断吹起他的袍服下摆,他却如没有知觉的石像般,一动不动。 花怜月踌躇片刻,终于问道:“他在那边多久了?” 潇潇忙道:“先前我去马车上放包袱时就瞧见了!” 花怜月眉头终于拧起,她瞪那个萧索的背影,有些生气的道:“他这是做什么,病才好些又开始作妖,是想再躺下吗?” 潇潇瞧着她阴沉的面色,心翼翼的道:“夫人,王爷原先那间屋子让给了知雨与晓晴。明日大伙就要出发了,总不能让王爷又在那冷冰冰的书房里熬一夜。若是再病倒了,可是会耽误大伙的行程。” 花怜月越看越生气,于是一拂袖子,没好气的道:“他有手有脚,自己要在廊下冻着,我能怎么办?”她猛地转身,气鼓鼓的离开窗户回到圆桌前坐好。 潇潇跟过来,试探的道:“要不,我去将王爷请进来。” 花怜月咬咬唇,道:“他有手有脚,想进来难道我还能拦住?不过我现下乏了要休息,让他不要打扰我。”完她站起身,快步走到软塌前脱了鞋袜,一头钻进了暖烘烘的被窝中。 潇潇抿嘴一笑,快步出了暖阁,她如兔子般蹦蹦跳跳的来到刘晖面前,屈了屈膝,邀功般笑道:“王爷,夫人请你进去。” 不用潇潇再第二遍,刘晖已经气定神闲的站起身,抚了抚衣服下摆处的褶皱,慢悠悠往暖阁走去。 潇潇刚想跟过去,凤七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潇潇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他淡淡一笑,道:“王爷琢磨了这么多,好不容易得了知雨姑娘的提醒,想出这么个苦肉计,你就别紧跟着去捣乱了。走,哥哥带你买糖吃去。”凤七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将下巴都要惊掉的潇潇给拐走了。 花怜月背对着门口,身上的被子快要将她的脑袋一起罩住。她虽然紧闭着眼眸,耳朵却竖的高高,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有远而近,缓缓的踏入屋内。 她连大气都不敢出,身子僵硬的躺着,似乎连头发丝都没有动一下。但是她能清晰的感觉到来人犹豫片刻,终于慢慢走到她的床边。耳边响起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不知为何,听到这声叹息她鼻子迅速的一酸,莫名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她越发不愿意睁眼,不安的动了动,将脸更深的埋入软枕中。虽然看不见,她却敏锐的感觉到他一直站在塌边,灼热的视线几乎将她的后背烧出一个大洞。 刘晖静静的看着她僵直的背影,眸光中全是温柔与专注。眼底有两簇的火苗在燃烧,那样的明亮,那样的热烈。 只是她那明显抗拒的姿态,让他心生犹豫。迟疑片刻,他一弯腰在软塌旁坐了下来。满足的深吸了一口气,扑鼻而来的却是她身上特有的淡淡体香。 她就在身边,触手可及,哪怕她一直拿背对着他,他也心满意足了。 塌边的桌案上摆着一支青铜缠枝牡丹烛台,烛光将他的身影倒映在帐幔上。花怜月终于按捺不住,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恰好看见帐幔上他影影绰绰的影子正犹豫着伸出手来。她吓得再次紧紧闭上眸子,屏息静气连大气都不敢出。 下一瞬,她感觉到他温热的手掌落在自己的肩头,不过并不是想要扳动她的身子。而是一下又一下的轻抚着她的肩头。就像是在哄调皮的孩子入睡,又像是安抚她焦躁的情绪。 花怜月有些羞恼的咬咬唇,僵硬的身子却在他一下又一下的轻抚中渐渐的放松了。 刘晖感觉到手下她身子的微妙变化,于是勾着唇角,露出一抹得逞的微,他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该进一步做些什么。 只是片刻功夫,他却听到若有若无的鼻息声,他开始燥热的身子不由一僵。 刘晖满脸挫败的瞪着眼前这个依然背对着自己的女人,她,她,居然在他的安抚下就这么睡着了。 在他满腔激动,有无数话想要对她,无数事想要对她做的时候,她居然没心没肺的睡着了 他瞪了她半,她细微的鼾声非但没有变,反而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刘晖的脑海里不由回荡起这几日潇潇悄悄对他过的话: “王爷这次病倒,夫人虽然一直犟着不肯低头,可您的每一副药都是她仔细检查过才拿去熬的,可见她心里一直记挂着你。” “每早上起来,夫人不是在看书,就是在绣花,或者什么都不做就是望着外面发呆。我悄悄摸了被子,早就凉透了。也不知夫人是起的太早,还是夜里根本没睡。” “夫人今又在发呆了,也不知是不是在担心你” 刘晖心头不由一软,这个傻丫头,明明是个爽朗的性子,这次却生了这么久的闷气,想必一颗心也如同他一般,早被熬油般的熬得疲惫不堪。 她是累坏了,才会这么快入睡吧! 想到这里,刘晖一颗心几乎化成了一滩水。他轻手轻脚的脱了鞋袜外裳,心翼翼的躺在她身边。随即一伸手,将她牢牢的揽入怀中。 闻着熟悉的气息,感受着熟悉的温度,怀中之人迷迷糊糊的转了身,找到最舒适的位置继续甜甜的睡着。 在她翻身的瞬间,刘晖僵着身子不敢乱动。慢慢的,她的鼻息声再次在他胸前响起,他才垂下眸子贪婪的端详着她的脸。 她睡着的样子很乖,温热的鼻息呼在他的喉结处,淡粉色的嘴唇微微嘟起,两只手握着拳抵在胸口处,就像是缺少安全感的孩子。 他忍不住伸出手,将几缕调皮的发丝拂到她的耳后,手臂又收紧了些,他微笑着闭上了眸子。这样,真的很好! 直到第二日的清晨,花怜月才在潇潇的声呼唤中清醒过来。她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含糊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潇潇笑着道:“辰时末,夫人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踏实了,我都不忍心叫醒你。不过凤五大哥队伍还过半个时辰就要出发,再睡下去怕会耽误了。” 花怜月手一顿,忙道:“你也不早些叫醒我,快,拿我的衣裳来。”她掀开身上的被褥,急急忙忙的下了塌。 潇潇忙拿来一件宝蓝色暗纹窄袖薄袄,笑道:“可不是我不想叫你,是王爷见你睡得香甜,不让我叫你。” “王爷?”花怜月手一顿,诧异的道:“王爷昨夜睡在这里?” 潇潇抿嘴偷笑,红着耳根道:“夫人莫非是睡迷糊了,昨夜王爷可是抱着你睡了一整夜。今早起来,我瞧他一直偷偷的捏胳膊,定然是被压着了还舍不得松手。” 花怜月脸颊一红,啐了她一口:“蹄子,不许胡。”心头却甜丝丝的。 见她这难得一见的媳妇模样,潇潇眸中的笑意越浓。 这次准备押解回京的犯官不少,往日在军中颇有威势的军官老爷们,此刻全都狼狈的押在狭的囚车内。因为头被枷锁牢牢锁住,他们不能坐只能这么直挺挺的站着,接受道路两旁百姓的幸灾乐祸的注视。 囚车内押着有官职在身的军官老爷,因为囚车数量有限。那些没有官职的,或者官职地位低微的就倒霉了。他们如蚂蚱般被铁链拴成一条,跟在囚车后面狼狈的行走,只能靠这双脚走到京城。 首犯谢景德虽然早已畏罪自尽,他的尸体还是被拌了石灰装在棺材里,就等着京城刑部的老爷们验明正身。 街面上人很多,除了浩浩荡荡的囚车外,还有不少百姓与特意出营地来送行的官兵。他们站在路旁默默的注视着吱吱呀呀的囚车一辆接着一辆慢慢驶过。 此刻的街面上人山人海,比过年还要热闹。不过人虽然多,气氛却十分凝重,所有人都奇异的沉默着。 不管是囚车里的犯人,还是围观的百姓将士,都是默然不语。街面上往常最常听见的叫卖声,都被这沉默给感染。那些贩们也在人群中伸长脑袋兴致勃勃的张望,完全顾不上做生意。 远处隐隐传来女子高亢尖锐的哭叫声:“冤枉呀!冤枉呀我家老爷没有贪污军粮,王爷,老将军,你们不能冤枉好人呀!” 这声音终于让沉默的人群骚动起来,人们纷纷往后张望着,想要看清呼冤者究竟是谁。很快,一个穿着素白衣裳的年轻妇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她猛地往囚车方向扑来,却被俩个手持长枪的士兵飞快架住。 妇人双手抓着拦在身前的枪杆,跳着脚的尖声怒骂道:“好你个糊涂王爷办的糊涂案子,我们老爷虽然只是的文书,可他一向规规矩矩,在这穷乡僻壤的鬼地方一守就是十五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不能卸磨杀驴,就这么顺便抓人,不能呀!” 妇人尖锐的叫骂声,引来无数好奇的目光。窃窃的议论声也慢慢响起,囚车也渐渐慢了下来。 妇人心头一喜,巧妙避开那俩个士兵,连滚带爬的钻进一辆囚车底下。她死死抓着囚车的木轮,尖声叫道:“我们老爷若是被抓了,家里的老老也没了活路。我索性死在这里算了” 俩个士兵忙去抓她,她却占着身量又灵活,在车轮底下如泥鳅般扭来扭去,就是不肯出来。不但惹得周遭百姓哈哈大笑,也让那俩个士兵急出了一身冷汗。 被她这么一闹,整队囚车被迫停了下来。 第二百七十二章 胡搅蛮缠 花怜月与张姣乘坐的马车一前一后,正好跟在囚车旁边,将这年轻妇人撒泼的丑态全都看在眼里。 张姣皱了皱眉,抽出帕子掩住口鼻,轻蔑的道:“连囚车都敢拦,这个妇人胆子到是挺大。” 知雨在一旁秀秀气气的道:“这位妇人真可怜,定然与她家老爷情深义重,才会豁出命去为他喊冤。” 晓晴也趴在车窗处张望着,她声嘟囔道:“听贤王只用一时间就将所有涉案的人员全部拿下,如此匆忙,不定其中会有被冤枉的。” “嘘,别听了几句闲言碎语就胡!”张姣忙出言警告道:“那妇人明明是满嘴胡沁,你听她虽然不断喊冤却一点证据都拿不出来,你们怎么能信她的话。” 晓晴吐吐舌尖,不出声了,眸中却闪过一丝不以为然。 知雨却一脸担心的道:“就算这妇人是满嘴胡沁,可毕竟是女流之辈,被俩个大男人追打看着实在可怜。那些看热闹的不明真相定会心生同情,闹得久了只怕会对王爷的清誉有损。偏偏那妇人又是如此胡搅蛮缠,只怕要费一番口舌才能劝开。” “劝什么!”晓晴不以为意的道:“犯官家眷妇而已,若我是王爷,索性一顿乱棍将她打走。” 张姣没有出声,却饶有兴趣的观望着,妩媚的眸子里闪动的全是幸灾乐祸。 而街上那个素衣少妇已经不甘示弱的与那俩个士兵厮打上了,周遭不时响起一片嘘声,有人叫嚷道:“喂,人家只是妇道人家,你们还真的下狠手呀,那也太没风度了。要是我,哪怕挨几下拳脚,也是软绵绵的只当是挠痒痒了。” “就是,没听那妇人家里还有老人,孩子要管吗。你们真将人弄伤了家里那些老老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原先还以为这个贤王有多英明神武,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嘘,你们还是少几句吧!人家可是正经王爷,你以为是隔壁家的二胖子。再敢乱嚼舌根,心被抓进那囚车里去。” “怎么,连话都不能了?我还就不信了。这次贤王办案是挺快,军粮也及时追回来了。可谁又能保证他没有借机清扫整个军营,暗中安插自己人手的意思。” “咦,这话听着似乎暗藏玄机,究竟什么意思,快点来听听” “笨蛋,这都不知道。这次军需案,皮毛都没有伤着的只有翁家。而且他们协助贤王破案有功,升官自然有望。偏偏那谢副将又死的正是时候,只怕下一任副将,就是翁家大郎无疑。” “哇,听兄台这么一,弟还真是茅塞顿开呀!” “还有,还有,我告诉你们。那位贤王从入城的第一起,就一直住在将军府里,你们猜他与翁家是什么关系” 议论声越来越大,那俩个倒霉的士兵也开始畏手畏脚。而那个妇人却越发得了意,趁机用修剪的尖尖的指甲,将他们的头脸抓出了无数血痕。 张姣原本看热闹的心思渐渐散去,她心中升起了一丝警觉。这妇人的言行看上去像是无脑冲动,可再加上那暗藏在人群中的挑拨之言,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在毁刘晖与翁家的名声呀! 若是处理不好,只怕原本滔的功劳会变成御史弹劾他与翁家的罪名。张姣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真心觉得刘晖真不容易,这种暗箭无处不在根本防不胜防。 张姣能够想到这一层,刘晖,花怜月,翁老将军他们自然也能想到这一层。翁老将军身子原本就不好,再听了那些闲言碎语,更是急火攻心,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瞬间涨得通红。嘴唇也颤抖着,却一句囫囵话都不出来。 柳义良见状大急,忙低喝道:“翁老哥,休要听外面那些愚人之言,心情放平静些。你若这个时候有个好歹,很多事就真的辩解不清了。”他一边,一边快速掏出银针包,将一根根闪亮的银针扎进他身体的各个穴位里。 渐渐的,翁老将军的脸不再红得可怕。他动了动嘴唇,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柳老弟,有人想要害贤王还有咱们翁家呀!” 而外面,凤七拦在刘晖面前,沉声道:“王爷,你不能过去。那妇人明显是冲着你而来,若是被她胡搅蛮缠的拿捏住,日后越发不清了。” 刘晖没有话,眉头却锁得死死的。他坐在马背上,阴戾的视线开始四下扫射,试图在人群中找出那张熟悉的脸。那张时刻微笑着,却终是在他背后放冷箭的脸。 凤五忽然站了出来,沉声道:“我去!” 凤七惊诧的道:“你去做什么?” 凤五恶狠狠的道:“我去将那夫人的嘴堵上。” 凤七头疼的道:“五哥,你就别添乱了,现在那个妇人不重要,重要是那些趁机在人群中散播谣言的有心人。你能将他们的嘴全部堵上,你就去!” 凤五双手一摊,道:“那怎么办,难道就由着那妇人胡闹,将一盆盆脏水往王爷身上泼?你一向伶牙利嘴,脑筋又转的快,你还不快想想办法,将这些谣言压下去。” “别急,在想呢,在想呢!”凤七焦躁的在原地来回踱步,偏偏脑袋里一旁空白,就是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 “喂,别抓脑袋了。”凤五忽然一把拉住了他,道:“有人已经出头了。” “是谁?”凤七立刻站住脚,满怀希望的望了出去。 一个穿着寻常粗布袄子的少年从人群中钻了出来,他身材瘦,身上的衣裳偏偏又大了一圈,于是手腕与脚踝处的衣裳都卷了起来,看着就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孩。 不过再仔细看看,他走路时腰肢会不自觉的轻摆,皮肤虽然黄了些却胜在细腻。这哪里是少年,明明就是个鲜花般的女子。 凤七喃喃道:“主母什么时候下车的,该死,难道就没人跟着。” 刘晖一直紧抿的唇角忽然放松了,他拍了拍马头,微笑道:“无妨,她一直都很有分寸,不会乱来。”看着她毫不犹豫的为自己出头,刘晖充满阴霾的眸子又变得温暖明亮。 花怜月不但气势汹汹的冲了出来,手中还提着一根刚刚从隔壁包子铺里抢来的擀面杖。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没头没脑的对着那俩个倒霉的士兵抽去,嘴里还骂骂咧咧的道:“让你们猖狂,让你们猖狂,难道你们家中就没有姐妹,没有婆姨?大庭广众之下,对一个弱质女流动手,也不怕报应” 她出手并不轻,那俩个士兵被她打得嗷嗷直叫,偏偏碍于流言蜚语,一点都不敢还手。于是纷纷如避洪水猛兽般,乖乖的让到一旁。 马车内知雨声惊叫道:“那人,那人我怎么瞧着有些像月夫人。” 晓晴瞪大眼睛看了半,迟疑的道:“不是吧,月夫人的皮肤可没有这么黄,眉毛似乎也没这么粗” 知雨揉了揉眼睛,不解得道:“难道是我看错了?” 晓晴坚定的点点头,道:“不错,是你看错了。她若是月夫人,定然是帮着贤王,怎么可能为那泼妇打抱不平。” 张姣自然什么话都没有,心中却在暗暗冷笑:俩个人四只眼,只怕全都是瞎的。 那个人明明就是花怜月,人家不过是用姜粉弄黄了皮肤,用碳条画粗了眉毛。一个个就认不出来的,这样的眼色还想与人家抢男人,真是无知者无畏。 不过在看到花怜月改头换面出现的瞬间,张姣心中第一次对她升起了钦佩之意。不管她心中打的什么主意,在这众口铄金的时候,她却为了贤王义无反顾的冲出来。这一点张姣永远都无法做到。 花怜月用擀面杖将那俩个士兵逼退后,蹲下身子,对躲在车轮下的年轻妇人伸出了手,嘴里还安慰道:“夫人别怕,有我在,他们不敢欺负你。” 年轻妇人心中正在得意,又见她的举止似乎是在帮自己,于是没有多想,拉着她的手从囚车底下爬了出来。 花怜月敏锐的感觉到这个女子手掌细滑嫩白,如同未经世事的少女,看来一直是养尊处优从未操持过家务。 她的视线又快速从妇人的脸上扫过,虽然未施脂粉,却依然残留着猪油膏的清香。这种猪油膏可不是吃的猪油,而是用来搽脸护肤的一种美容圣品。因为颜色是浅浅的黄色,看着像是新鲜炼制出来的猪油,并且滋润效果极好,才会被戏称为猪油膏。 而的一瓶猪油膏,在胭脂铺子里卖五两银子一盒,却三个月都搽不到。不是富贵人家的夫人姐,断然是舍不得买来用的。 花怜月的视线飞快从妇人保养得宜的脸上滑过,落到她抓着自己的手腕上。花怜月有意滑动了一下手指,不出意外的摸到她手腕上有一只镯子,不过被特意挡在了袖口里。 花怜月借着拉她的机会,将她的衣袖扯上去一些。一截莹白润泽的玉镯露了出来。这只玉镯不但晶莹剔透还触手生温,居然是难得一见的暖玉。 这样的成色水头皆是上佳的暖玉镯,起码要上千两银子一只,还是有价无市。只怕在翁家也寻不出几对来。想必这妇人也知道这暖玉镯的珍贵,所以卸下了满头首饰,却不舍得将这只手镯取下来。大概她自持藏在衣袖中,没人能够看见。 好一个清清白白,只有六钱月例的文书,花怜月心头暗自冷笑。 她丝毫不怀疑这位年轻妇人的身份,因为这个镇子这有这么大,走几步就能碰见熟人。这位妇人如果是陌生面孔,或者她的老爷不是军中文书,早就会有其他百姓叫嚷出来。 “夫人别怕,我生平最恨男人欺负女人,他们若是再敢动你一下,我定会帮你出头,与他们拼命。”花怜月语气诚恳,眸中还带着激愤,狠狠瞪着那俩个倒霉士兵。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年轻妇人忙拉了拉衣袖,将腕上的暖玉镯藏好后,才疑惑的道:“姑娘的脸瞧着面生,似乎不是本地人吧!” 花怜月笑道:“夫人好眼力,我是昨日刚从北冥过来的,准备去尔纳古镇寻我哥哥。” 因为北冥这一年战乱不休,很多在那边谋生的东秦人都纷纷回到了故土。所以年轻妇人相信了花怜月的辞,于是委委屈屈的对她道:“原来如此,多些姑娘出手相救。若不是你,只怕我会被他们打死在这里。” 对面满脸抓痕的士兵眼角抽了抽,受伤的明明是他们好不好?这个女人看着柔弱,十根指甲就像是刀,真正是伤人于无形。 他们纵然满心委屈,可是他们不能像女人一样哭哭啼啼,只能将满腔委屈吞了下去。只对花怜月一拱手,道:“姑娘若是经过,还请继续经过。她家老爷犯得可是倒卖军粮的大案,要送到京城刑部去受审。并不是我们有意为难她,是她在这里胡搅蛮缠阻碍咱们的行程。” “我胡搅蛮缠?”年轻妇人掐着腰尖叫道:“若是有证据,现在就拿出来给大伙瞧瞧!” “这位夫人笑呢!”话的是凤七,刘晖怕那些押解的士兵不认识花怜月会坏事,于是让能会道的凤七出面,助她一臂之力。 凤七本是世家出身,又跟在刘晖身边这么长时间,架子端起来时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仪。他淡淡的道:“证据自然是送到刑部的公堂上,还需皇上与各位大臣共同参阅,又怎是你一个来历不明的疯婆子想看就能看的。” “你们抓了我家老爷,还敢我是疯婆子!我和你们拼了”年轻妇人似乎有所依仗,她丝毫没有被凤七吓到,反而一低头朝着凤七怀中撞去。 凤七显然看了泼妇的厉害,他一愣神,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挡。那妇人刚刚冲到他面前,还未触及他的衣裳,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随即一边拍着地面,一边哭嚎起来:“哎呦,哎呦,打死我了。你们这些黑良心的,是想要我们俩口子的命呀!” 第二百七十三章讹诈 临街的酒楼里有一个穿着宝蓝色织金团花长袍,腰垂玉诀荷包,脚蹬牛皮长靴的中年男子。 他独自坐在二楼的包间内享受美酒佳肴。不时端着酒盅来到栏杆处,居高临下的将底下的一团混乱全都看在眼中。 中年男子见囚车队伍已经被越来越多的百姓团团围住,想要前进一步都十分困难,他浑黄的褐色眸子里透出几许得意之色。 回到位子上坐好,他带着硕大翠玉金戒指的手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着,嘴里哼着荒腔走板的曲,举起手中的酒盅“哧溜”一声喝了下去。 “痛快呀,痛快!”中年男子放下酒盅,又拿起竹箸夹了些肚丝放进嘴里细细嚼着,那神情即惬意又悠闲。 包厢外忽然传来“砰砰”的敲门声。 “谁呀?”中年男子警惕的问道。 “少啰嗦,开门!”外面传来一声不耐烦的低喝。中年男子显然听出了来者是谁,脸色立刻一变,眸中升起一丝畏惧。忙起身将包厢门打开,对外面的人恭敬的道:“二哥!” 被他称为二哥的男子看年岁比他还几岁,身上穿的也是寻常粗布短袄,气势却透着不出的冷厉。 “陆掌柜还挺会找地方,恰好肚子饿了,来找你讨杯酒喝。”他不客气的进到包厢内,径直在桌前坐下。 陆掌柜忙关紧了包厢门,也回到桌前。他持起酒壶恭敬的为二哥倒满了酒,赔笑道:“酒微菜薄,还请二哥不要嫌弃。要不,我让二再重新上几道热乎的。” 二哥淡淡的道:“不用,有口吃的就行,这些已经很好了。”完,他端起酒盅一饮而尽,又毫不避忌的伸手撕下一只肥硕的鸡腿,大口啃了起来。 陆掌柜忙持起酒壶将他的酒杯重新倒满,随即一脸邀功般的道:“二哥,你让传的话,如今外面已经传遍了。相信不用多久,就会钻进京城那些官老爷们的耳中。那个贤王,本以为是立了大功,却没想到是惹了一身骚,此刻想必也是焦头烂额。” “嗯,不错,这次的事你办的很好。”二哥呸的一声,吐出一块鸡骨头,道:“只是过了今日,那个妇人也不能留了。” “这”陆掌柜面皮抖了抖,眸中流露出一丝不舍。他试探的道:“二哥,就不能留她一条命吗?我可以让她隐姓埋名远走他乡,从此不在人前出现,定然不会坏了您的大事。” “啪”的一声轻响,二哥手中的酒盅重重顿在他面前的桌上,溅起的酒水撒了他满脸。 陆掌柜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他飞快抹去脸上的酒沫子,诚恳的道:“二哥,我为您办事一向尽心尽意。就这一次,请你高抬贵手,饶她一命。” 二哥冷冷的道:“只有死人才不会坏我的大事。” 陆掌柜闻言有些激动,心中的畏惧也似褪了几分,他沉声道:“二哥,我也不瞒你,她那个三岁的幼子其实是我的种。她为了我才不得不委身给成老四那个糟老头子。也是为了我,才会抛头露面去阻拦囚车。我,我不能过河拆桥,那未免太绝情了。” “这样,你怎么不早!”二哥重新端起酒盅,仰头一口喝尽,这个动作也完美的掩住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杀机。 放下酒盅,他用衣袖抹了抹唇边的酒沫子。随即拍了拍陆掌柜僵硬的肩头,笑道:“原来是弟妹,那当然不能随便处置。这样,今夜后,你就带着她远走高飞,以后的事,我帮你兜着。” “多谢二哥,多谢二哥!”陆掌柜脸上显出不可置信的狂喜,忙持起酒壶,乐颠颠的为他倒酒。 虽然只是几句闲话的功夫,俩人却都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局势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年轻妇人夫婿姓成,认识她的都叫她成家娘子。此刻她还想依葫芦画瓢,也去撕扯凤七一番,却没想到凤七就像是沾了油的泥鳅般滑不留手。他看似悠闲的左右迈上几步,就能成功避开她的抓挠。 闹了这么久,成家娘子已经累得娇喘嘘嘘,妩媚的眼睛开始闪烁着在人群中寻找那张熟悉的面孔。 她已经完成了姘头交代的任务,也怕闹得太过分,那贤王索性将她一起抓了治罪。此刻她需要有人搭个梯子,就会顺势下台阶了。 偏偏花怜月在此刻开始发难了,她不客气的挥动擀面杖对着凤七肩头呼去,嘴里还大声道:“夫人别急,我来帮你!” 擀面杖带着风声呼啸而来,凤七吓了一跳本能的往后一躲,却将站在他对面的成家娘子暴露出来。 那根擀面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成家娘子的面门砸去。这一下若是砸实了,她嘴里的门牙恐怕都要掉几颗。 成家娘子一声惊叫,下意识的伸手护在面前。花怜月唇边噙着一抹冷笑,手中的擀面杖微微变了方向,毫不犹豫的朝着她腕上的暖玉镯狠狠砸去。 一声细微的脆响后,成家娘子抱着自己的手腕疼的眼泪都掉了下来,她不由尖叫道:“瞎了你的眼,往哪里砸呢!” 那碎裂的声音自然逃不出花怜月的耳朵,她满意的丢了手中的擀面杖,上前扶住成家娘子的胳膊,一脸内疚的道:“夫人,你怎么样了?我不是有意伤你的。” 她手上却暗暗一用力,原本就受到重击的暖玉镯,立刻变成几块碎玉,从成家娘子的袖口里掉了出来。 花怜月“咦”了一声,弯腰将那几块碎玉捡起来,越发内疚的道:“瞧我粗手粗脚的,夫人,你快瞧瞧,这镯子还能修不?” “我的镯子!”成家娘子惊叫一声,也顾不上手腕疼痛了。她手忙脚乱的接过那些碎玉,剜心挠肝般尖叫道:“我的镯子呀,你,你,你碎成这样还能修吗?” 成家娘子尖尖的指甲几乎戳到花怜月的鼻尖上,她银牙紧咬,一张原本还算温婉美丽的脸,此刻显得即尖酸又刻薄。 花怜月心翼翼的后退了一步,陪笑道:“夫人,我这不是想着帮你,免得受那些臭男人欺负嘛?没想到会把你的镯子给弄坏了,要不,你个价,我赔还不行吗?” 完,她扯下腰间的荷包,倒出几块碎银角子,递到成家娘子面前。 成家娘子轻蔑的扫了一眼她手中那几块风都可以吹走的银角子,没好气的道:“这点碎银子就想换我的暖玉镯,你是在做梦吧!” 花怜月苦笑着收回手,好声好气的道:“那夫人你要多少银子,我认,我赔!” 成家娘子冷笑着将一根如葱根般细长的手指竖在花怜月面前,道:“不多,也就这个数。” 花怜月挠了挠后脑勺,装傻道:“这么贵,要十两银子。”她咬咬唇,跺了跺脚恨声道:“谁让我好管闲事,偏偏出手又没有分寸,十两就十两吧!” 她将手中的银角子还有空瘪瘪的荷包一股脑塞进成家娘子手中,又一屁股坐在地上,脱了脚上黏着湿泥的烂鞋子,从里面扣出一张脏兮兮的银票。 “给,这可是我压箱底的银子了,正好十两,都给你。”花怜月也不管成家娘子难看的脸色,豪气的将银票拍在她细嫩的手心中。 “十两银子就想赔我的玉镯,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成家娘子满脸嫌恶,她手一甩,那张银票就如被暴雨击落的枯叶般,飘落在泥泞的地面上。 花怜月忙捡起来,一边用袖口擦着银票上沾染的污水,一边嚷嚷道:“夫人,你这是做什么,难道还嫌不够吗?今日我可是为了帮你,就算是弄坏了你的镯子也是无心之失,我也愿意赔偿,你为何如此无礼。既如此,我就不奉陪了” 花怜月将银票往袖袋里一塞,低头疾步往一旁的人群中挤去。 成家娘子被她弄坏了宝贝,怎肯善罢甘休,立刻扭着腰肢追了上去。 那些围观的百姓本来同情成家娘子夫婿身陷囹圄,家中的孤儿寡母没了生计。又见花怜月弄坏了人家东西却想偷偷溜走,难免愤愤不平。于是有几个熟悉的乡邻特意伸手将花怜月拦住。 见成家娘子气喘吁吁的赶过来,他们还邀功般的道:“成家娘子莫要着急,这毛手毛脚的臭丫头跑不了。” “放开我,你们怎么不讲理,我赔了她十两银子,是她自己不要的。”花怜月大声叫嚷着,她的声音吸引了越来越多人的注意,囚车那边没了成家娘子闹腾,反而没有人继续关注了。 成家娘子急切的分开人群,一把抓住花怜月的胳臂,冷笑道:“想走,得把银子赔够了才行。十两银子肯定不够,我这可是上等的暖玉镯,起码得赔我一千两银子才行。” 花怜月一声尖叫,她惊恐的道:“一千两,我这位夫人,就算我不识货,你也不能趁机讹人!你那镯子虽然成色不错,却怎么都不可能值一千两!” 成家娘子生怕她跑了,一边紧紧揪着她的衣袖,一边尖厉的喝道:“那只镯子可是我们孤儿寡母最后的家底,你若是不拿银子出来赔偿,就别想走。” 花怜月作势挣了几下,成家娘子索性抱住她的胳膊哭嚎起来。一会儿骂贤王仗势欺人,一会儿哭往后日子没法过,一会儿又骂花怜月多管闲事 花怜月耳朵都快被她哭聋了,见越来越多的人被成家娘子的哭声吸引过来,她终于开口了: “你也别哭,我身上确实只有这些银子,不过我哥哥在尔纳古镇做了好些年的生意,应该可以拿出一笔银子来。不过你开口就让赔一千两是不可能的。除非,你能拿出证据证明那镯子的价值。” 成家娘子停止了哭嚎。道:“证据?我怎么知道什么证据。反正老爷给我镯子的时候,就了这镯子来自西域,是极为珍贵,也极为难得的暖玉,最少价值一千两。” 她倒是没假话,也不想趁机多讹银子,只想拿到赔偿后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不过她嘴里的老爷可不是那成老四。 “你家老爷?”花怜月双手环胸,嗤笑道:“你家老爷连粮仓里的军粮都敢盗卖,他的话怎么能信。”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中忽然响起一片嘘声,成家娘子恼羞成怒的道:“你休要胡,我家老爷只是文书,他哪有本事去盗卖军粮。” 顿了顿,她又道:“咱们现在的是这只暖玉镯,你不要想着转移话题。” 花怜月冷冷道:“好,我就跟你这只暖玉镯,还是一句话,除非你能拿出证据来证明它的价值,否则我只能赔你十两银子。” 混在人群中的凤七,此刻也明白了花怜月的打算,他心中不由升起钦佩之意。 这时,他身边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大声道:“喂,成家娘子。荣升当铺的窦掌柜在这儿,你不如请他帮着掌掌眼。”语毕,有些年纪的窦掌柜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成家娘子眼睛一亮,忙道:“窦掌柜,麻烦您给掌掌眼!” 窦掌柜捏着下颌的三缕胡须,回头看了几眼,心中暗暗却暗暗泛起嘀咕:哪个兔崽子这么大力,一把就将我推了出来,也不怕摔了我这把老骨头。 不过已经站在了人前,也没有退回去的道理。窦掌柜就踱着方步,来到花怜月与成家娘子面前。 成家娘子忙把一直紧紧握着的碎玉片交到他手中,柔柔的道:“麻烦您给仔细瞧瞧,免得那些没见过世面的野丫头我讹她。” 窦掌柜轻咳一声,正想话,花怜月却开口了:“不行,你们是熟人,他一定会帮着你,我不相信他的话。”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究竟要怎么办?”成家娘子不客气的道:“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抵赖过去。” “我也没想抵赖,不过也不能什么都是你了算。”花怜月眼睛一转,道:“既然你找了人鉴定,那我也要找一个人来鉴定。” “谁?”成家娘子不耐烦的道。 花怜月勾唇一笑,抬手指向右前方,慢悠悠的道:“除了当铺外,自然还有首饰铺子的掌柜最识货。如果那家首饰铺子的掌柜这暖玉镯价值千两,我就认这个倒霉。” 大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丰祥金铺”几个闪闪放光的金字招牌出现在大伙面前。1089 第二百七十四章闹事 刘晖也抬起头看向那金碧辉煌的丰祥金铺,心中却是百味陈杂。他知道丰祥金铺是丰祥商号的分铺,幕后东家自然也是同一个人。他也这知道今日这场闹剧,也是那人意图打压自己的阴毒手段。 可是他却没有能力,也没有信心与那人正面对抗。可是他的月儿却敢,她指着丰祥金铺要求他们来鉴别暖玉镯的价值,就是意图让那些陷害自己的人,却不得不为自己正名。 张姣已经戴着锥帽下了马车,来到刘晖跟前。她伸手撩起眼前的纱幔,蹙着眉尖声道:“她这是想做什么,难道她不知道那铺子幕后东家是谁吗?” “无所求则无所惧!”刘晖闻言眸中闪过一抹苦涩,他低声道:“我们一直习惯了心翼翼的退让,心翼翼的见招拆招,却从来都不敢如她这般正面迎上去。” 他的黑眸幽深晦暗,声音中带着一种羞愧与怅然。他身侧的张姣听了,顿时安静了下来。 安静中的二人都将视线投向人群中的花怜月,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她,却比他们活得更加真实,更加鲜活,更加快意恩仇。 “丰祥金铺的掌柜”成家娘子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先前讨债的嘴脸倒是弱了几分,她犹疑着道:“人家有那么大的铺子要打理,怎么会有这个闲心来帮忙鉴定几块碎玉。” 花怜月敏锐的察觉到她眸光的躲闪,心中不由一动,她抬起下颌,露出一副无赖嘴脸道:“一千两银子可不是笔数字,就算是在江南富庶之地,也能买个三进三出的院子,再置下二十亩地,养活一大家子都是绰绰有余。 你却凭着三言二语就想让我赔这笔银子出来,未免也太异想开了。今日我就将话撂在这里。除非是这位窦掌柜与那位金铺的掌柜能够同时出面证明,否则这笔冤枉银子我是绝对不会出的。” 花怜月的话深深刺激到了在场所有人的神经,那可是一千两呀!原本大伙都是听个热闹,可谁也没有细想一千两银子意味着什么。 有些人穷其一生,怕是攒不下十两银子。而谁家若是有一百两银子,那可算是这条街面上难得的富户了。 有人心中难免泛起了酸水,平时这成家娘子虽然也学大户人家的做派,走到哪里都带着个丫鬟跟着伺候,可穿戴上却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她贴身佩戴的首饰居然如此贵重,那成老四对媳妇也太好了吧! 看着花怜月一脸精明算计的模样,成家娘子心头闪过一丝疑惑。面前之人一再强调要证明这暖玉镯的价值,是真的想要赖掉赔偿,还是有别的打算? 就在她暗暗踌躇时,一旁当铺的窦掌柜已经将手中那几块碎玉仔细研究了一番。他在当铺做了几十年,经过他手的各种珍奇古玩,珠宝首饰不计其数。基本上东西只要上手,他就能将其的价值判个八九不离十。 窦掌柜与成家娘子是旧识,又见花怜月一副刁钻无赖的模样,心中自然升起了偏帮之意。他轻咳一声,上前道:“成家娘子不用怕,老朽仔细看过,这几块碎玉虽然不成型,却依然光滑细腻,油润亮泽,手感温润,实乃玉中极品。若是完好无损,确实价值千两。 这位姑娘若是依然心存疑惑,不相信老朽的判断,你不妨去找丰祥金铺的陆掌柜掌掌眼,不定他这金铺中也能找出与之匹配的暖玉镯来。” “好呀!就这么着。”没等成家娘子开口,花怜月已经笑道:“那还等什么,走吧!”她手一挥率先往丰祥金铺走去,大有她才是苦主的架势。 那些围观的百姓却在私底下议论开了: “走,走,咱们也去瞧瞧!” “丰祥金铺一向只接待官府女眷,或者是富家千金,能让咱们这些泥腿汉子进去吗?” “怕什么,平时金铺里的伙计都是狗眼看人低,从门口过都要被叱责几句。今日咱们人多,看他们谁敢如往常般拿鼻孔看人。” “也是,听金铺里全是奇珍异宝,咱们也趁这个机会去开开眼界。” 看热闹的永远都不嫌事大,其余人也簇拥着窦掌柜还有骑虎难下的成家娘子,浩浩荡荡的跟在花怜月身后往丰祥金铺走去。 金铺门口本来有个伙计也垫着脚尖瞧热闹,却冷不丁的见一大群人呼啦啦的朝着自己铺子而来。且不少人面上还带着兴奋之色,瞧着竟像是来打劫的。 伙计吓了一跳,连滚带爬的去铺子里报信。 金铺也分为二层,二楼是一个个的包间,是给那些夫人姐安静选首饰的。包间门口垂着晶莹剔透的水晶帘,从里面可以清晰的看清楚外面,而外面却不能窥见屋内分毫。 一楼则是趋向于陈设,随处可见盘根银节的各色盆景,墙上悬挂着气势磅礴的字画。一只绿釉狻猊香炉在长几上静静的吐出薄纱般的青烟。 高大的朱漆红木陈设柜中摆着一应的各色簪环,明珠,宝石,珊瑚,琉璃,水晶等应有尽有。当然更多是金饰,什么戒指,耳环,华胜,钿花,簪子,步摇总之金闪闪的一片,耀人双目。 此时二楼隐隐传来轻声细语的话声,一楼却十分安静,只有几个伙计正在细心往陈设柜中摆放新到的各色首饰。 在门口瞧热闹的伙计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他对店铺内的人道:“不知为何,外面有许多人冲着咱们铺子来了。” 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穿着长袍的伙计抬头看向他,皱眉道:“许多人?都是些什么人,他们想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瞧着他们似乎来者不善!”伙计话未完,花怜月已经踏进铺子里。 脚还未站定,她已经掐着腰,大声呼喝道:“你们陆掌柜在哪?快点叫出来!” 长袍伙计见她个头不高,穿着寒酸,口气却不,于是皱皱眉不耐烦的呵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居然跑到咱们金铺中撒野,快点轰出去。” “轰不得,轰不得!”先前跑进来的伙计拉拉他的衣袖,低声道:“这丫头后面有人。” “怕什么,咱们后面也有人,还是京城里的贵人!”长袍伙计轻蔑的看了花怜月几眼,道:“如此寒酸,她后面能有什么人。” 金铺里的伙计们,甚至掌柜都不知道自己东家是谁,只知道是来自京城的神秘贵人,且手眼通,什么好东西都可以弄到。自持有贵人撑腰,所以他们一向都是耀武扬威惯了。 可惜他一味的喋喋不休,自作聪明。却不知道他以为的后面有人,与那伙计想要表达的后面有人截然不同。 话音未落,就见无数看热闹的百姓跟在花怜月身后蜂拥而至,瞬间将原本宽敞的铺子堵塞的水泄不通。 铺面里的伙计们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面,皆被吓得连连后退,差点将沉重的陈设柜给推翻了。年长的伙计目瞪口呆,喃喃道:“果真是后面有人,还是好多人!” 这番动静自然将二楼的人也惊动了,龙十一对正安静喝茶的华服男子道:“主子,外面这些人来得蹊跷,您不妨避一避!” 华服男子放下手中的茶杯,阴鸷的眸中闪过一抹精光,他饶有兴趣的道:“无妨,先看看他们想要做什么!” 龙十一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他试探着道:“主子,这样恐怕不妥!” 华服男子却不耐烦的一拂衣袖,冷声道:“我的决定还轮不到你来质疑。” 龙十一忙躬身道:“属下不敢!” 这时底下传来阵阵喧哗:“快把掌柜的叫出来。”“对,掌柜的呢,快点让他出来。” 华服男子勾唇一笑,道:“原来不是想闹事,是要找此地的掌柜。十一,你可知他在哪里?” 龙十一忙道:“先前听龙二提过,应该就在对面的酒楼。” “嗯,让人去将他叫回来咦,不用了,龙二回来了,他应该也回来了。” 华服男子已经透过珠帘的缝隙,看见龙二与一个略显富态的中年男子费力的从门外挤了进来。他饶有兴趣的问道:“兰儿,你来瞧瞧,底下那位可是这丰祥金铺的掌柜。” “龙少爷,那位正是丰祥金铺的陆掌柜。”一个无比娇美的声音在华服男子的身后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少女体香。 龙十一极有眼色的低下头,悄然退了出去。 华服男子微笑回头,看向已经来到身后的娇媚少女。这少女姿容不俗,眉眼如画,樱唇轻抿,仔细看去,又带着几分高傲的意味。正是在刘晖与花怜月面前吃了瘪的知县家兰儿姐。 兰儿看着眼前通身贵气的龙少爷,晕红着双颊,略带丝羞涩的道:“那位陆掌柜经常亲自去县衙为我母亲送时新首饰,所以见过几面。”完她又悄悄瞅了这位龙少爷一眼,这一眼风情无限,带着三分羞涩,三分探究,三分喜悦,还有一分怅然。 在她眼中,这位相识才三的龙少爷,并不比那冷冰冰的贤王差。虽然她一直没弄明白他的真实身份,可看他一呼百应的做派,看他那些身手不凡的护卫,再看他出手的阔绰,足可以证明他的真实身份必定非富则贵。 只可惜,这位龙少爷看着比贤王还要年长几岁,这个年纪的男人家中应该早就有了正妻。兰儿有些郁闷的长舒了一口气,难得遇见几个她能看上眼的男人,偏偏都不是她的良配。 想到这里,兰儿心中涌起了强烈的沮丧与不甘。 可惜方才还与她相谈甚欢的龙少爷,已经将注意力彻底转移到那些闹哄哄的人群中。兰儿咬咬唇,也凝眸望了出去。 龙二已经悄然隐在人群中,陆掌柜气急败坏的叫嚷道:“你们想做什么?外面可就有衙门的官差,你们若是想要闹事,就等着官差来抓去吃牢房吧!” 一句话,吓住了屋子里乱哄哄的百姓,花怜月清冷的声音突然从人群中响起:“这位可是丰祥金铺的陆掌柜?” 陆掌柜傲然挺起胸膛,不客气的道:“不错,在下正是姓陆,是这丰祥金铺的掌柜,不知这位姑娘有何指教?” “原来您就是陆掌柜,真是失敬,失敬!”花怜月学着男人的样子一抱拳,笑呵呵的道:“指教倒是不敢当,不过有一件事需要麻烦掌柜一趟。”花怜月将眸光投向进到金铺后,就一直埋首不语的成家娘子身上。 微微一笑,才继续道:“我这里有几块碎玉,想要请掌柜给鉴定一下它原本的价值。” 陆掌柜狠狠剜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成家娘子一眼,随即傲慢的道:“对不住了,我这铺子里还有贵客需要招待,实在没有空闲帮你鉴定什么碎玉。你们还请另请高明吧!” 陆掌柜的拒绝已经在花怜月的意料之中,她一拍巴掌,对成家娘子道:“你看,可不是我不想赔,人家陆掌柜的意思很明白了。几块碎玉不值钱。我劝大嫂你还是拿了这十两银子回家去吧!” 成家娘子有些肉疼的抬起头,却恰好与陆掌柜阴狠的眸子对上。她看清他眼中的警告,身子不由一抖,忙迅速低下头,嗫嚅道:“算了,算了,不用你陪了,你走吧!” 她这副模样,任谁都以为是被花怜月给吓住了,于是有人开始打抱不平。 第一个出头的,自然是拿着那几块碎玉的窦掌柜。他仗着与陆掌柜有几分交情,于是开口劝道:“陆老弟,你就帮着看看,花不了多少功夫。 成老四被抓,家里本就乱成了一锅粥。成家娘子这唯一值钱的首饰又让这个丫头给弄坏了。我已经帮着鉴定过了,这只玉镯的确是价值不菲的暖玉镯。可惜这丫头不肯认,非要找你再鉴定一番,才肯照价赔偿。你就当做做好事,帮帮成家的孤儿寡母。” 89 第二百七十五章 事实 窦掌柜看来不过是举手之劳,可他却没有注意到,他一心想要帮助的成家娘子在看见陆掌柜后,已经心虚的面色发白连头都不敢抬起。 陆掌柜也不去看她,只阴沉着脸,无比冷硬的道:“成家人是死是活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帮她来鉴定?窦老哥,别做老弟的不肯给你这个面子,你带着这么些人闯进我的金铺中。若是丢了东西或者是弄坏了东西,是不是你来负责赔偿?” “你”窦掌柜没想到一向交情还不错的陆掌柜居然如此不给面子,气得胡须都要飞了起来。 花怜月眉头微挑,看向陆掌柜的眸光渐渐带着几分兴趣。看来,除了成家娘子外,她又找到了一个新的突破口。只是这位陆掌柜的警惕性明显比那成家娘子要高,想要从他嘴里掏出话来,只怕不太容易。 二楼包间内,兰儿微蹙着眉尖,喃喃的道:“怎么会是她?”忽而她又嗤笑道:“亏她还是贤王最宠爱的夫人,居然欺负人家孤儿寡母,打坏了人家东西还不肯照价赔偿,真是一股子穷酸气,也不知贤王看上了她什么。” 她的嘀咕自然逃不出龙少爷的耳朵,他侧头望向她,微眯着眼睛疑惑的道:“兰儿姑娘是,楼下那位闹事的女子,是贤王新纳的月夫人?” 这话一出,兰儿面上就是一僵。她有些失落的绞着手中的娟帕,闷闷的道:“原来这位月夫人如此出名,连龙少爷你也认识她。”到这里,她又忍不住酸道:“也是,都月夫人手段毒辣,性子又善妒霸道,自然也不拘于抛头露面。龙少爷既然是来自京城,认识她也不奇怪。” 龙少爷闻言,眸中的兴趣越发浓了,他喃喃道:“手段毒辣,性子又善妒霸道,这样有趣的女人我倒是许久没有见识过了。”他幽深的眸光透过晃动的珠帘,几乎黏在了花怜月身上。 兰儿见状,胸膛中不由堵的慌,手中的娟帕差点被绞烂了。心中无名之火一个劲的往脑门上窜着,她猛的站了起来,气呼呼的道:“没想到龙少爷会觉得手段毒辣的女人有趣,兰儿实在不敢苟同。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位月夫人如此欺负人,恕兰儿不奉陪了。” 她一挥袖子,掀开面前的珠帘,蹬蹬的往楼下走去。“姐,姐!”原本安静伺立在她身后的丫鬟忙大呼叫的追了出去。 兰儿走得突兀,外面的龙十一忙进来听候吩咐。龙少爷却毫不在意的挥挥手,道:“只是闲暇时逗乐的玩意,不用管她。你留神看看,既然月夫人在此,我那立了功的好二弟,必然也跟了过来。如果等会出现什么混乱,你可以见机行事。” 他虽然没有明,阴冷的眸中却闪过强烈的杀意。龙十一心头一震,立刻抱拳道:“是!”他立刻返身下了楼。 花怜月心头忽然微微一颤,她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寂静如初的二楼。可惜她的视野终究是有限,除了那晃动的珠帘外她什么都没有看见,只不过那种被毒蛇盯上的奇异感觉,却让她暗暗生出了警惕。 面前的陆掌柜已经不耐烦的让伙计拿来棍子赶人,伙计们与那些看热闹的百姓推搪在一起,一时间叫骂声,呼喝声不绝于耳。陆掌柜若是铁了心的赶人,花怜月也不好强行干预,她一下子犯了难。 随着人潮进来的凤七一边艰难的护住她,一边声劝道:“主母,就算陆掌柜不肯帮忙鉴定,那只暖玉镯也成了最大的破绽。王爷他必定有法子洗脱污名,并不急在这一时。” 花怜月终究是不甘心,她忿忿的道:“可惜了,现下本该是最好的机会。过了今日,外面的流言蜚语想要平息,终究不是那么容易” 成家娘子早就生了退去之意,于是脚底抹油想要随着人潮一起混出去。谁知才走出几步,手腕却叫人给牢牢抓住,一个娇媚的声音在一片嘈杂声中突兀的响起:“等等,我有话!” 成家娘子心中本就有鬼,又见拉住自己的又是个娇滴滴的少女,于是不耐烦的一甩手,道:“老娘没空听你个姑娘瞎扯,还不放开些!” 兰儿本是抱着几分扶助孤寡的好意,却没想到面前的泼妇根本不领情,还差点喷了她一脸的唾沫星子。 兰儿心中顿时暗恨此人的不知好歹,又见不远处的花怜月正好看过来,将自己的窘态尽收眼底。她心中羞恼之余越发犯起了倔劲,于是死揪着成家娘子不让她离开,又仰着脖子尖叫道:“大伙别忙着走,我也可以帮这位夫人鉴定那玉镯的价值。” 成家娘子一听,心中越发大急,她口不择言的道:“真是好笑,陆掌柜都不敢贸然出手,你一个姑娘能有多少见识,就能帮我鉴定玉镯的价值。” 一旁有人奇道:“成家娘子,你还真是奇怪。先前在外面就撒泼打滚的让人家赔偿,现在好不容易有人愿意为你出头了,你却一个劲的推脱。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你话行事却完全颠倒过来,完全不合常理。若是真有什么隐情,不妨与咱们大伙。都是乡里乡亲的,大伙能帮的一定会帮,你可别急过了头,脑子里想岔了。”听口气,这人八成是以为成家娘子急火攻心,要失心疯了。 成家娘子心中的确暗藏隐情,却万万不敢直,如今她只恨自己不该戴了那只惹祸的镯子出门,事后,她还不知陆掌柜该怎么埋汰自己。 于是她讪笑着道:“不是,不是,你看这姑娘,虽然是热心。可她年岁在这,又能见过多少好东西?我也是不想再继续生事端。” 追着兰儿过来的丫鬟闻言可不乐意了,她掐着腰尖声骂道:“我们家姐可是知县千金,她好心好意想要帮你。你居然敢她没有见识,可真是不识好歹。” 知县家千金?成家娘子眼皮剧烈的一跳。虽然知县只是个的七品,可是现官不如现管,人家可是掌管着这一方的庶务。这看上去娇滴滴的少女若是知县千金,还真是有底气有气魄来插手管自己这摊子闲事。 成家娘子暗暗叫苦不迭,却还要堆起满脸的笑,谦卑的道:“原来是知县家的千金,恕我眼拙,若是得罪了姐,还请见谅。” 兰儿却没有理会,她的眸光如箭般穿过人群牢牢锁住被凤七护住的花怜月。她刻意提高声音,尖锐的道:“月夫人,难道你弄坏了人家的镯子,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吗?” 花怜月早就站住了脚跟,虽然被兰儿叫破了身份,她却没有丝毫慌乱之色,只浅笑道:“我倒是不想走,无奈掌柜不肯留人,我也不能没脸没皮的继续赖在这里。” “月夫人?什么月夫人?”成家娘子疑惑的插嘴问道。 兰儿冷笑道:“难怪你认不出来,方才我也差点以为是自己花了眼。没想到堂堂的贤王夫人居然会自降身份,做个厮打扮来四处哄人。” “贤,贤王夫人!”成家娘子一声惊叫,差点没咬住自己的舌头。她的脸因为心虚与惧怕瞬间涨得通红,身子也不受控制的轻颤起来。此刻她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花怜月失手打碎她的玉镯是刻意为之。 她心中更是后悔不已,不该听了陆掌柜几句甜言蜜语的许诺就来拦截囚车。如今贤王夫人亲自下套让自己钻,只怕今日之事不能善了。 “怕什么,有本姐给你做主呢!”兰儿察觉到了她的恐惧,忍不住狠狠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就算她是贤王夫人,万事也离不开一个理字,断没有弄坏人家东西就一走了之的道理。” 兰儿先前一直在丰祥金铺挑选首饰,并不知道不久前,眼前这个看似胆怕事的妇人,还在街面上拦截囚车,为夫叫屈,并顺带隐晦的给贤王扣了一顶不的罪名。否则她也不会一心认为花怜月改头换面,躲躲藏藏,只是为了逃避赔偿。 兰儿不知道,其他的百姓却知道。在听了花怜月的真实身份后,有些脑子灵活的,瞬间想到了其中不寻常之处。于是纷纷停下脚步,竖起耳朵想要听个究竟。毕竟这样的奇闻怪事可不常见,以后也是茶余饭后吹牛的资本。 陆掌柜同样眸光惊疑的上下打量着花怜月,心中已经将坏事的成家娘子,还有多事的兰儿骂了个狗血淋头。 兰儿自认为拿住了花怜月的短处,心中正得意,于是抬起下颌,一脸骄傲的对成家娘子道:“把你的碎玉拿来,本姐帮你看看价值多少。” 成家娘子硬着头皮道:“方才混乱中那些碎玉都掉了,掉了” 兰儿秀眉一拧,却听人群外一个老者高声道:“没丢,没丢,都在这呢!”看着窦掌柜举着碎玉从人群外挤进来,成家娘子一张秀丽的脸庞由通红瞬间变得煞白。 窦掌柜用衣袖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微汗,略带歉意的道:“幸好没弄丢了,都在这里呢!”他将手中碎玉一股脑全倒进兰儿手中。 兰儿到底年轻,鉴定珠宝的经验并没有窦掌柜那么熟练,她虽然对花怜月怀着莫名的嫉妒,却也不敢真冤枉了她,于是看得十分仔细。 一旁的陆掌柜脸色已经阴沉似水,于是下意识去寻龙二的身影。毕竟这件事是龙二授意他去做的,如今出了纰漏,他急需与龙二商量出化解之法。可环视一圈后,他才发现那位神秘的二哥居然又消失在人群之中。 事情渐渐失去了控制,陆掌柜心头开始打起了鼓槌。 花怜月虽然一直默然不语,清冷的黑眸却渐渐变得明亮。兰儿姐这个时候贸然出现,对她来就像是久旱逢雨,他乡遇故知,真是来得太是时候了。 耳边传来低沉而熟悉的笑声,来到她身边的刘晖,在她耳边轻声道:“月儿,这回你可来了个好帮手。” 花怜月侧头望向他,莞尔一笑,道:“只怕此事了解后,堂堂贤王会落下个吝啬气的名声。” 刘晖笑了,他慢悠悠的道:“京城中我的名声本就不太好,只要夫人不嫌弃,多一个也无妨。” 刘晖还是第一次在人前与她如此调笑,花怜月有些意外,也有些不适应。她缩了缩脖子,声道:“别高兴的太早,就怕那位知县千金眼神不好,若是出现什么纰漏,只怕又是白高兴一场。” 刘晖又是轻轻一笑,道:“没关系,相信月儿一定会想出其他法子,为我洗刷污名。” 花怜月斜了他一眼,口是心非的道:“我才不是担心你,我是担心翁家,尤其是翁伯伯。他年纪大了,可经不起这些折腾。” 跟在二人身后的凤七眼角直抽抽,相对于对面兰儿的凝重严肃,成家娘子的心虚惊恐,自家这两位主子未免也太淡定了些。颇有些谈笑间杀伐果决的意味。 当然,知道了花怜月的身份,又亲眼见着了刘晖的气度不凡,周遭已经有不少人猜出了他的身份,更是引起了不的骚动。各种探究的眸光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有不屑,有好奇,有钦佩,有怀疑,当然更多的还是敬畏。 兰儿也注意到了刘晖的出现,她柔媚的脸上闪过一缕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眸中含着掩饰不住的幽怨与阴沉。只看了一眼,她就低下头。 想了想,她索性褪下手腕上一只莹润的白玉镯,对周边百姓道:“这些碎玉是质地上乘的暖玉镯无疑,而我手上这只暖玉镯是三前在丰祥金铺购买的,恰好花了一千两银子,大伙都可以瞧瞧,是不是一样。” 成家娘子只觉得脑子里轰得一下炸开了,一张脸又青又白,几欲昏厥过去。 有了实物对比,就算是外行人也能瞧出几分门道,镯子与碎玉经过几个人的手传看后,又回到了兰儿手中。看过的人无不点头,表示认定了窦掌柜与兰儿姐的鉴定结果。 兰儿这才扬起下颌得意的将视线投向花怜月与刘晖,她微微屈膝,脆声道:“贤王一向英明公正,必定不会责怪女子出事实吧!” 89 第二百七十六章 灭口 刘晖微微一笑,没有言语。凤七垂下眼睑,幽幽叹道:“哎,又一个自以为是的女人。”只是他特意压低了声音,并没有让兰儿听见。 花怜月已经气定神闲的迎上兰儿充满挑衅的眸光,淡淡的道:“原来这只玉镯真的是价值不菲,看来是我太疏忽大意了,确实该照价赔偿。” 兰儿一口气堵在心口,差点没憋死过去。这个月夫人也太无耻了,自己戳破了她的谎言,她居然如此轻描淡写,毫无愧色的应承下来。可惜那贤王白长了副精明俊美的好相貌,却被这样一个厚颜无耻的坏女人迷了心窍,完全看不见自己的善良聪慧。 花怜月慢慢走到成家娘子面前,尽管此刻的她依然穿着最寻常的粗布袄子,可没人再敢认为她是毛手毛脚的粗鄙野丫头。毕竟,她设下引蛇出洞之计,顺利拿下主犯谢景德及他的同伙,追回被盗卖军粮的雷霆手段,已经从军中传到了民间。 除了兰儿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外,其余的人看向她的眸光中都充满了敬畏之色。 成家娘子正转着眼珠子,想着脱身之计,眼前却是一花。花怜月已经将一个浅蓝色荷包扔进她怀中,道:“你数数吧,一千两银子只会多,不会少。” 凤七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腰侧,随即苦着脸对刘晖道:“王爷,那是我的荷包,里面都是我的私房银子。” 刘晖轻咳了一声,严肃的道:“没关系,明日去账上领二千两就是了。” 凤七苦着脸道:“可那里面有二千三百一十七两银子” 花怜月继续道:“暖玉镯我是照价赔偿了,如今我倒是有句话想要问问夫人。既然你口口声声你的夫君只是文书,没有参与盗卖军粮的案子。那以他每月六钱银子的俸禄,又是如何买下这只价值千两的珍贵玉镯?”a 成家娘子已经猜到她会在这上面提出质疑,于是眼珠子一转,狡辩道:“这只玉镯乃是我成家祖传之物。” “放屁!”不等花怜月开口,人群中已经有人忍耐不住,开口呵斥道:“我是与成老四一起长大的,都是苦哈哈的军户出身,谁不知道谁的底细。记得他成家祖辈也是穷的叮当响,他爹死的时候家里就剩一口四处漏风的薄皮棺材。连寿衣都是我们几个一起凑钱买的,他成家怎么可能有如此贵重的手镯传下来。” 成家娘子恼羞成怒的尖声道:“成家有什么难道还要让你一个外人知晓吗?我是成家祖传的,就是成家祖传的。”她这话虽然有几分强词夺理,却又让人无法反驳。 人群中质疑之声立刻哑了下去。 花怜月微微一笑,继续道:“这玉镯是祖传的,也还得过去。可你脸上抹的三两银子一盒的猪油膏,贴身穿的二两银子一匹的素雪绸,难道也是祖传下来的?” 人群中有人愤怒的讥讽道:“就怕这些不是祖传的,而是从那些苦哈哈军户的嘴里扣出来的。” 成家娘子一双妙目猛地循声瞪了过去,她掐着腰,尖声道:“没有证据的事,你们不许胡。” “证据?”花怜月冷哼一声,道:“已经有这么多证据摆在眼前,成家娘子若是还想要装傻,我也无话可。只是不知道被你家夫君克扣了口粮的军士们,会不会由着你信口雌黄颠倒是非!” “嗖”的一声,一块石子从外面飞过来,打在成家娘子光洁如玉的脑门上。她猝不及防“哎呦!”一声捂住了脑门,只觉得被砸之处疼痛不已,肯定是破了油皮,于是她忍不住尖声叫骂道:“谁瞎了狗眼乱扔石子,也不怕伤了人。” 就听外面有人叫骂道:“打死你这个毒妇,拿我们卖命的粮食,养的你不知高地厚,居然还敢为那些烂心肝的东西喊冤!” “不错,幸好贤王与月夫人英明,帮我们揪住了这些蛀虫,找回了所有粮食,否者今年冬,还不知会饿死多少人。” “打死她,打死这个毒妇!” 越来越多的喝骂声,伴随着无数碎石子,臭鸡蛋,烂菜叶朝着毫无防备的成家娘子飞过来。成家娘子瞪大眸子,一脸惊骇的尖叫着,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成为众矢之的。 只瞬间功夫,原本一身素衣如白莲花般楚楚可怜的她,身上就像是开了染料铺子,黄的,红的,黑的,绿的,全都混成一片。成家娘子除了本能的抱着脑袋惊恐尖叫外,根本没有一丝抵抗的能力。 陆掌柜终于看不下去了,他阴沉着脸让伙计们上前护住狼狈不堪的成家娘子,一边高声呵斥道:“别扔了,别扔了,谁把我金铺的东西弄坏了,可要一一照价赔偿。 我知道你们心中有火,想要出气就朝着囚车里那些犯事的老爷们去发。她是个妇道人家,只知道心疼自家男人,哪里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就算做错了什么,也不值得你们这样仇恨。” 成家娘子闻言,忙尖叫道:“不错,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被他这么一劝,于是有不少愤怒的军户们,转身去寻囚车里那些犯人的麻烦。也有不少人,依然堵住金铺大门,指着蜷缩成一团发抖的成家娘子喝骂不止。 早在第一颗石子飞来的时候,花怜月已经拉着兰儿躲到了刘晖身边,闻言忍不住凉凉的道:“她的吃穿用度皆精细讲究,这可是一笔不的银子花销。既然她敢这么花用,就该知道自家男子在外面究竟干什么勾当。如今事情暴露了,还敢出头喊冤。真不知她是无知者无畏,还是无耻到了极点。” 陆掌柜此刻头上挂着一条烂菜叶,肩头开了大片蛋花汤,看上去也是狼狈无比。可他依然固执的护在成家娘子身前,一步都不曾退后。听了花怜月的讥讽,他怒目而视,冷厉的道:“这个时候还要落井下石,贤王夫人难道没有一点慈悲心肠吗?” 这是责怪她太过歹毒吗?花怜月丝毫不惧他的愤怒,冷冷讥讽道:“我瞧着陆掌柜倒是极有慈悲心肠,若是不知道的,一定以为你才是她的相公。” 陆掌柜脸皮紧了紧,沉声道:“贤王夫人休要血口喷人,我只是不想让外面那些粗人砸了我的店铺,起来,今日之事也是夫人你挑起的,事后咱们店铺的损失,只怕也需要夫人破费一笔银子。” “好,好!”花怜月忽然勾唇笑了起来。 她突兀的笑容,让陆掌柜忽然感到头皮发麻。总觉得面前之人似乎不会善罢甘休。果然,花怜月大声道:“外面的军户们都听着,若是有想要出气的,只管给我砸,所有损失有我花怜月一个人担着。” 花怜月手一挥,头顶上立刻响起呼啸声,几块婴儿拳头大的石块“啪啪啪”的落在持棍的伙计脚边。惊得他们连连后退,这要被砸中的,非得头破血流不可。他们这一推,挤兑着后面的陆掌柜也不得不退,结果与来不及避开的成家娘子摔在了一起。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各种叫骂声混合在一起,菜叶与鸡蛋齐飞,盆景与字画在哀嚎!那些往日受过金铺伙计白眼与驱赶的百姓们,如打了鸡血般冲在了最前面。 “你,你太过分了!”陆掌柜大概没有见过如此不讲理的女人,一张老脸气得通红:“你怎么能乱砸我的铺子。”他的声音因为尖厉几乎要泣血。 花怜月只用口型回了他三个字:“我高兴!” 凤七终于看不过去了,他在花怜月身后轻咳一声,声道;“主母,丰祥金铺明面上可没有做错什么。你就这么让人砸了,似乎有些不过去。” 花怜月头也不回,蛮横无比的道:“明知道这陆掌柜有问题,偏偏又没拿住他的把柄。今日若不将他的铺子砸了,我心里不痛快。”凤七有些傻眼,她倒是痛快了,可自家王爷的荷包怕是要不痛快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刘晖终于开口了:“凤七,由着她去吧!一家金铺而已,你家主子还赔得起。”他的声音毫无波动,甚至带着一丝温柔与宠溺。似乎她让人打砸了一家金铺是件极有趣之事。 “是!”凤七果然紧闭上嘴巴,不话了。 兰儿有些傻眼,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居然完全与她想的不一样,也没想到这位月夫人果然如此蛮横不讲理,更加没想到贤王居然还如此纵容。她拍了拍胸口,暗暗道了声好险。亏得她早早打消了那点旖念,否则还不知会落个什么凄惨的境地。 这时她的丫鬟在一旁嘀咕道:“这块碎玉上的花纹我怎么瞧着十分眼熟,好像就这几在哪里见过。” 花怜月眼睛一亮,忙追问道:“你仔细想想!可是陪你家姐买首饰时见过这只镯子?” “不错!”花怜月这么一提醒,丫鬟立刻想了起来,她兴奋的道:“姐,你三日前来看新首饰时,陆掌柜曾经拿来了好几只成色不错的玉镯,其中一只还带着点雨过青的沁色。你还不喜欢这个颜色,瞧着不够鲜嫩,所以没有挑中。你看,这三块碎玉拼在一起,上面的沁色是不是与那陆掌柜拿出来的一模一样。” “我瞧瞧!”兰儿取了那三截碎玉拼在一起,仔细看了看,惊声道:“还真是,这沁色与三日前我看的那只一模一样。” “三日前?”花怜月摸着下巴喃喃道:“三日前这这玉镯还摆在金铺中,今日却戴在成家娘子身上,难道”她正寻思着如何将两者之间的关系大白于下,忽然听见拥挤嘈杂的人群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混乱中,陆掌柜原本拼命的将成家娘子护在身后,却没想到拥挤中那沉重的陈设柜忽然倒了下来,将俩人死死压在了下面。伙计与百姓们都吓了一跳,忙齐心协力将柜子抬开。 却见陆掌柜与成家娘子已经被压得头破血流,彻底没了气息。只是在他们周围,还散落着不少瑰丽无比光彩夺目的珍宝首饰,在血泊中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没想到会出了人命,屋子里先是一片死寂,个个脸上都忍不住露出惊骇之色,随即有人偷偷溜走了,紧跟着,是越来越多的人脚底抹油,偷偷溜走了。 那些伙计们也傻住了,原本还有人招呼着去叫大夫,也有人偷偷从血泊中捡了几样值钱的赤金首饰往怀里一塞,然后随着人流退了出去。 有一个人带了头,就有二个,第三个,也就片刻功夫,那些伙计各自捡了几样值钱的首饰同样也溜之大吉了。 原本金碧辉煌的丰祥金铺只剩下那对同时毙命的野鸳鸯,及目瞪口呆的花怜月几人。看着那两具尸体,花怜月也感到头皮发麻,她有些后悔的道:“我只是气不过,想给他们一些教训,却没想过让他们死的” 刘晖上前一步,拥着她的肩头,安慰道:“不用自责,这只是个意外而已。” 花怜月蹙着眉尖没有出声,这真的是意外吗?她刚刚发现他们之间关系暧昧的证据,致命的意外就降临到他们头上。与其是意外,还不如是挑衅。 花怜月猛地抬起头,看向依然平静的二楼。她曾经敏锐的感觉到那里藏着一道极不友好的视线。她猛地转身,蹬蹬蹬的往二楼冲去。 同样傻楞着的兰儿,忽然回过神来,她忙提起裙角追了过去。还不忘警告道:“月夫人,你别胡来,里面是京城来的贵人”她的话忽然卡在了喉咙口。 花怜月已经不客气的掀开了珠帘,里面却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居中的花梨嵌云母的圆桌上,还有几碟没怎么动的点心,以及两只早已没有热气的茶盏。 兰儿呆了片刻,牙齿忽然打起颤来。她声呢喃道:“怎么会不见了,这里除了门连个窗户都没有。我也一直暗中注意着,也没见他出来呀!难道是我眼花了” 花怜月用手背碰了碰茶盏,看向跟上来的刘晖,有些沮丧的摇头道:“茶都凉透了,咱们来晚了一步。” 第二百七十七章 寻常夫妻 夕阳西下,漫黄沙枯叶的官道上,出现了一只长长的队伍。这只队伍中除了十几辆囚车外,居然还拖着一口醒目的棺木。还有几十个穿着粗麻囚衣的犯人,用铁链锁着跟在囚车后面艰难的行走。 押送的军士骑着马前后驱赶呼喝不止,若是有犯人慢了几步没有跟上队伍,他们手中的皮鞭就会不客气的狠抽过去。整个队伍的上空都弥漫着让人窒息的戾气与绝望,他们经过之处,连空气中都带着难以抑制的血腥之气。 官道上原本有着络绎不绝的赶路人,见到这只队伍经过时都会选择远远避开。 晓晴掀开车帘看了半,却没有见着想见之人,她有些气恼的摔下车帘使劲绞着手中的帕子。鼓了半腮帮子,终于忍不住道:“姐,出了城后一直没有见到贤王在队伍里出现。他现下可是大病初愈,也不知恢复的如何了,难道你就不担心吗?” 一直垂着头绣荷包的知雨闻言迅速抬眸偷偷望向张姣,见她没有话的意思,于是眼眸一转,细声细气的对晓晴道:“想必王爷是在月夫人的马车上,她必然会好好照顾王爷,咱们姐自然用不着担心。” 闭着眼眸靠在车壁上的张姣,终于睁开眼睛淡淡瞥了她们一眼,随即又轻轻合上。行驶中的马车颠簸的特别厉害,也极容易让人感到疲惫,她已经没有心情也没有必要在这两个丫头面前做戏。 她带着警告的一瞥,让俩个各怀心思的丫头不得不闭上了嘴。不过看似平静的张姣,心中却升起了犹疑,以刘晖认真到古板的性子,他这次确实是消失的太久了。 在这只队伍的前面数十里外,有一个运送皮毛药材的商队在官道上快速行驶着。一个穿着羊皮袄子的伙计骑着马来到跟在队伍后面的马车前,朝着里面唤道:“霍夫人,霍夫人!” 车帘一掀,一个身材娇的娇媚妇人探出头来,道:“哥唤我何事?” 伙计摸了摸脑袋,笑道:“我们东家让我问问,你家相公可好些了?若是还没有醒来,前面有个村子估计能找到治病的大夫。” 霍夫人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内依然在沉睡中的俊美男子,随即回头对那伙计笑道:“替我谢谢你们东家,我家相公不过是感染了风寒还未痊愈,才会一直昏睡着。等他睡醒了,自然也就没事了,用不着去看大夫。” “那就好!”伙计又道:“还有一事,前面左转有个岔口可以下官道,再赶四十里山路就可以见到运河。咱们要在黑前上船,东家请夫人你尽量跟上,因为那货船是不会等人的。” “知道了,替我谢谢你们东家。”霍夫人依然笑吟吟的,似乎并不觉得半个时辰要赶四十里山路是件为难之事。 目送伙计离开后,霍夫人又想钻回马车内,负责赶车的年轻护卫终于忍不住道:“你可想好了,若是上了船就再也无法回头,主子他醒来后还不知该如何震怒。” 霍夫人闻言却是一笑,道:“放心好了,万事有我担着。你若是害怕,现在下车也可,我找那东家匀个马夫就是了。” “算了吧,我若是不跟着你们才会真的害怕!”年轻护卫忍不住苦笑,手中皮鞭在空中抽的啪啪作响。 霍夫人满意的点头,又不忘提点道:“七,你可要记住,以后在人前不要再称呼主子,主母。叫我们少爷,少夫人即刻!” “是,少夫人!”被她称为七的年轻护卫带着磨牙的应承下来。霍夫人显然心情大好,终于笑嘻嘻的钻进了马车内。 马车内,年轻俊美却带着疲倦之色的霍少爷依然在沉睡,只是他睡得并不安稳。长长的眼睫不时微微颤动着,却怎么都无法睁开。 霍夫人为他压了压身上的被褥,又抚了抚他微蹙的眉峰,柔声道:“睡吧,我在呢!”她温柔似水的声音似乎安抚了睡梦中的霍少爷,他的眼睫终于不再努力颤动,而是陷入更深的沉睡。霍夫人忍不住微笑,附身在他额间印下一个亲吻。 除了他们,整个商队同样在拼命的赶路,终于在夕阳落山的瞬间,赶到了运河码头。 霍夫人被颠的七荤八素,还没回过神来,外面传来七的呼唤:“少夫人,准备上船了。” 霍夫人掀开车帘钻出来,却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只见滚滚奔涌的河面上停泊着二十几艘二层高的巨大货船。船上燃着无数灯火,却不足以让人窥见它们的全貌。只觉得中它们就像是盘踞在黑暗河面上的怪兽,将那些装满货物的车辆全部吞噬入腹。 霍夫人呆愣片刻,才惊叹道:“真是开了眼界,原本以为豪商都是在江南富庶之地,可看看这只船队,那些江南豪商只怕也要自愧不如吧!” 半个时辰后,霍夫人缴纳了一笔不的银钱,终于连人带车登上了其中一艘货船。 又过了二个时辰,遥远的际就像是打翻了墨盒,黑沉沉的不见一点光亮。星子银月全都被厚厚的云层遮盖的严严实实,显得晦暗阴沉。河水哗哗的奔腾不休。因为是顺流而下,货船运行的速度极为惊人。 霍少爷躺在船舱内并不算宽敞的床榻上,缓缓睁开眼眸。他许久没有睡过这样的好觉,只觉得全身无比畅快,比吃了千年人参还要舒坦。只是当他感觉到身下的床居然在轻轻晃动时,心中大惊,猛地翻身坐起。 舱房内燃着昏暗的油灯,霍夫人算好他清醒的时辰,叫了一桌子酒菜,正在自斟自饮。见到他忽然翻身而起,于是姿态优雅的举了举手中的酒盅,笑道:“你终于醒了。” 看见她的瞬间,霍少爷立刻松了一口气,又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不迫。他站起身打量了四周一圈,只觉得十分陌生,入目只有极简单的一床一桌加上一只陈旧的木箱而已。 他来到霍夫人身边坐下,才疑惑的道:“我们不是应该在押送犯人吗,为何会在船上?” 霍夫人微微一笑,持起酒壶亲自为他斟了一杯美酒,笑道:“因为我不喜欢与那个张家姐同行,所以打算走水路回京,可是一个人出行未免太无聊了些,于是在你喝的药里下了些迷药。 现在你是我的俘虏,这一路必须听我的安排。对了,旁人都称呼我为霍家少夫人,你是霍家少爷,此行是准备进京投亲的,可千万别弄错了身份。” 霍少爷自然就是刘晖,而那位霍家少夫人当然是花怜月了。此时的花怜月虽然面上平静如常,心中却有着几分得意。她这个心思已经酝酿了几日,也暗中做了许多准备,甚至带她上船的皮货商队也是翁家大夫人帮她找来的。 她暗中做了这么多事,就是为了能与刘晖忘记所有麻烦与责任,过一段平凡夫妻的日子。 “霍家少夫人!”刘晖薄唇微动,细细咀嚼着这个称呼。看向花怜月的眸光耐人寻味。 花怜月微微一笑,持起酒盅送到他唇边,柔声诱惑道:“满饮此杯,在这艘船上,你就是霍家少爷。” 很久没有见到她如此迷人的笑颜,刘晖似乎被迷惑了,就着她的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才低低道:“原来我病倒的那几日,你却日夜忙碌不肯露面,就是为了今日做准备。” 花怜月放下酒杯,斜睨着他,吐气如兰的道:“你不愿意陪我这一程吗?”昏黄的灯火下,花怜月歪着头,面上充满了期待与喜悦,隐隐可见两簇火焰在她眼底欢快的跳跃。 刘晖心头软的一塌糊涂,他抬手将花怜月鬓边的一缕乱发抚到耳后,轻笑道:“其实我早已经暗中让远扬先行二日,去前面的镇子等着咱们。到时我会带着你离开马队,如平常夫妻般四处走走,看看那些名山大川,没想到你却与我想到了一处。” 没想到他居然也生了与自己一样的心思,花怜月吃惊的瞪大了眼眸,却莫名感到鼻子一酸,居然有种想要掉泪的冲动,她忙侧头避开刘晖的凝视。 刘晖见她这副喜极而泣的模样,心中也不是个滋味。俩人虽然相识了数年,成亲也有不短的时间,却一直被各种各样的麻烦缠绕着,几乎没有几日子是舒心的。 被刘晖如火般热情的眸光盯得久了,花怜月有些抵不住,只觉得脸颊隐隐有些发热。她声嘟囔道:“目光灼灼真似贼!” 桌案上的烛火随着船身的晃动不停摇曳,虽然不够明亮,却让刘晖清晰的看见她耳根渐渐浮现的红霞。他心中不由一动,忍不住伸手用指尖轻抚她发热的脸颊,调笑道:“能做个偷香的贼,也是一件难得的风流韵事。” 花怜月羞涩不安的绞着衣角,假装没有听见他话中的隐喻。刘晖却凑近她的耳边,朝着她元宝般晶莹的耳垂吹了一口气,随即暧昧的低笑道:“夫人,平常夫妻这个时辰已经准备安寝了。” “轰”的一声,花怜月觉得浑身燥热似乎连脚板心都要烧起来了。她结结巴巴的道:“你,你不是才睡醒嘛!” 刘晖再次低笑出声,指尖在她绯红的脸颊上流连不去,低哑的道:“若是有夫人相伴,多睡几个时辰也是无妨的。” 凤七坐在舱门对面的围栏上,凄冷的河风吹着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提着酒壶大大的喝了一口,却惊愕的看见舱房内的烛火陡然熄灭了。他愣了愣,随即了然一笑,将视线移到深沉如墨的河面上。 凤七又灌了一口酒,为何一向喜欢自由自在的他,却突然有了种寂寞的怅然? 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错觉,一切都是错觉!看看主子就知道了,女人其实是一切麻烦的根源。 此刻已经接近子时,货船二楼却依旧灯火辉煌的,隐隐还能听见丝竹之色与女子娇媚入骨的低吟浅唱,当然还有男子兴奋的吆喝声夹杂在其中。 虽然是货船,因为接待的大多是有钱客商,他们赚了钱自然也不会吝啬享受,于是货船上还兼着赌坊,酒楼,茶楼,甚至是秦楼楚馆的生意。 刘晖与花怜月躲在舱房里三三夜没有出来,每日饭菜,洗漱用水,取暖的火盆,都是凤七花钱雇了个大婶负责照顾。他自己闲来无聊,就在货船上四处闲逛。听听曲,喝喝酒,在赌桌上挥霍几把,倒是过得惬意无比。 直到第四,花怜月才摆脱刘晖的纠缠走了出来。只是这三估计被折腾的惨了点,她眼底居然带着淡青色的淤痕,走路也有些虚软无力。不过一张脸却是红粉绯绯,透出一股子慵懒的春意。相较于花怜月的疲惫,刘晖倒是显得神采飞扬,气度不凡。 凤七终于等到他们出来,忙笑着迎上去:“少爷,这几日可辛苦了。” 花怜月面上一红,总觉得他的语调带着明晃晃的调侃之意,于是悄悄瞪了他一眼。刘晖却轻笑出声:“少爷?这个称呼倒是挺新鲜。”他侧头望向波光嶙峋的河面,道:“咱们可过了中都?” 凤七忙道:“这一路都是顺风顺水,昨夜就过了中都,如今已经靠近阜川地界!方才我打听过,货船会在码头上停靠二个时辰补充物资。” 刘晖点点头,侧头对花怜月笑道:“听阜川的羊肉不错,等会靠了岸,我带你去尝尝。” 花怜月点点头,笑道:“羊肉是温补之物,正好适合这个气进补。” 凤七跟在他们身后,无奈的摸摸鼻子。本以为他们出了舱门,自己会没那么无聊。不过这二人目中无人的模样,自己无聊的日子恐怕还要继续下去。 “前面俩位客官请留步!”随着这无比娇美的声音传来,一个细腰长腿的美貌丫鬟快走几步拦在了花怜月与刘晖面前。 美貌丫鬟嘟着嘴,不客气的道:“你们没听见我家姑娘的话吗?怎么越叫越走。” 她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柳眉杏目,琼鼻桃腮。可惜,她一副志气高扬的模样,破坏了原本的美貌。凤七皱了皱眉,道:“你这丫头好不知理,你们姑娘是谁我们都不知道,为何她一叫,我们就要听话站住?” 美貌丫鬟大概没被人这样怼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于是将求助的眸光投向他们身后。 她家姑娘终于慢悠悠的靠近了,柔柔的道:“是福儿无礼,还望几位赎罪!” 第二百七十八章 雪媚儿 面前的佳人比花怜月还要矮上几分,穿着一袭月白色隐绣竹梅图案的软袍,一头如云的乌发只用一根丝带松松的挽住,似在闺房般闲逸。她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瞳如点漆,唇若樱花,一副生的稚纯娃娃模样。 偏偏她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妖娆媚意,眼波一转似乎含着无尽秋波。这样一个集稚嫩与成熟与一身,却奇妙的不觉得突兀,反而让人看了脸红心跳,遐想翩翩的女人,可以是生的尤物。 凤七到底在船上厮混了几日,一眼认出了面前女子的身份,他微微一笑,道:“原来是雪媚儿姑娘。” 雪媚儿满脸春风,微微屈膝福了福,柔声道:“雪媚儿见过诸位!” “不必多礼!”花怜月虚扶了她一把,道:“不知姑娘唤我等有何事?”雪媚儿顺势站起身,待她看清花怜月后明显楞了楞,眸中似闪过一丝疑惑,只是一瞬又被很好的掩了过去。 雪媚儿一向都在男人堆里打转,一双眼睛修炼的极其毒辣。只需一个照面,就能将面前之人的身份探究得八九不离十。 而面前三人虽然没有前呼后拥的仆人,也没有奢华精致的穿戴,更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偏偏就是让她不敢觑。 雪媚儿只是无意间听见他们提到阜川的羊肉,心中一动想让他们帮忙带些。可在看见花怜月后立刻改变了主意。尤其是一旁长身鹤立,冷淡却不失威严的刘晖,这个略显无礼的要求她越发不敢再提。 她眼珠一转,笑道:“也无甚要事,只是方才偶尔听你们提及阜川的羊肉,于是忍不住提一句,阜川除了羊肉,还有鸡汤豆腐脑、水烙馍、桂花藕、锅贴等也是极有特色的。各位若是有兴趣不妨也去尝尝!” 花怜月眼睛一亮,忙拱手道:“多谢雪媚儿姑娘提醒。” 雪媚儿屈膝回了一礼,随即带着福儿转身悠然离去。 待她走远后,凤七才笑道:“这位雪媚儿姑娘甚为有趣,急急慌慌的追上来,居然只是让我们上岸后多吃些。” 花怜月浅浅一笑,道:“或许是有别的想法,只是临时改变了主意了。不过她倒是提醒了我,除了羊肉,那鸡汤豆腐脑,桂花藕我也是要尝尝的。” 刘晖望向凤七,道:“这位雪媚儿姑娘究竟是何身份?” 凤七道:“听她以前是风月场中的魁首,如今跟了个豪商,不再做迎来送往的生意,只一心帮着那豪商应酬客人。她如今在这艘货船上极出风头,有不少客人都成了她的护花使者。所以她身边的丫鬟,都被男人宠的失了分寸。” 花怜月忍不住插嘴笑道:“我怎么觉得这位雪媚儿姑娘挺有分寸,没有你得那么不知分寸。” 凤七耸耸肩,道:“我也是偶尔见过一回,并没有打过交道。不过世俗谣言,多半三分真,七分假。她的品性如何,大概只有她自己知晓!” 刘晖沉默片刻后,道:“凤七,你去寻船主,不管花多少银子,都要将房间换到二楼去。” “是。”凤七立刻抱拳离去。 花怜月了然一笑,悠然看向奔腾的河面。方才那位雪媚儿姑娘出身风月,难免有一双势力眼。大概是看他们居住在最平常的舱房,所以生了轻慢之心,才会如唤自家下人般随口召唤。 若是平时刘晖倒是不会太过在意,不过现下他们孤身在外,身边除了个凤七再无旁人可用。若想不被那些不知所谓的人欺辱,他们就要成为这艘船上的贵客。 花怜月不得不承认是自己思虑不周,有时候太过低调也未必是将好事。今日还好是并没有什么恶意的雪媚儿,若是对他们有恶意的仇人,旁人又有谁会在乎几个住在低等船舱之人的死活。 果然有钱好办事,半个时辰后,他们的房间就被搬到二楼。二楼的每间屋子被分为前后两间,中间用一幅厚厚的棉帘隔开,比一楼那狭窄的船舱宽敞舒适了许多。 房间里除了床榻,桌椅外,还有妆台,衣柜,甚至还有一张铺着厚厚锦缎褥子的长塌,及一张摆着笔墨纸砚的花梨书案。 凤七给了帮忙抬包袱的伙计赏钱,伙计眉开眼笑的道:“客官等着,的这就去给你们弄些热水,再搬个火盆来。” 凤七点点头,道:“去吧!不过火盆里的碳得用上好的银霜炭,那些黑炭就不用拿来了。办好了,我会重重有赏。” “得咧,万事交给我,客官只管放心就是。”伙计乐呵呵的转身离去。 凤七一屁股在外间的桌旁坐下,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新砌的茶水,热热的饮了几口。 花怜月在里间转悠的一圈,嫣然一笑,侧头俏皮的对刘晖道:“没想到这上房倒是比那船舱好了这么多,起来,那三日倒是委屈你了。” 刘晖已经在床榻旁坐下,闻言勾唇一笑,对花怜月伸出手,道:“即知道委屈了我,还不快些过来补偿。” 花怜月一楞,下意识摸向自己还有些发酸的腰肢。忍不住横了他一眼,咬牙道:“给你几分颜色,你倒是开起了染房” 外间的凤七忽然觉得屁股底下的凳子似乎着了火,他摸了摸鼻尖,苦笑着站起身,大步出了房门。 倚在围栏旁,凤七有些无聊的擦拭着随身佩剑。面前依旧是水声哗哗的河面,泛着白泡的浑浊河水中不时跃起肥硕的鲤鱼,它们闪亮的鳞片折射着五彩的光泽,煞是好看。 凤七正考虑着要不要弄几条上来,打打牙祭。余光却瞥见一个提着食盒的女子正娉娉婷婷的靠近,仔细看去,正是那位风情入骨的雪媚儿姑娘。 她已经换了先前那身慵懒简单的打扮,身上是一件簇新的芙蓉色遍绣红梅夹袄,领口袖口缀着雪白的狐狸毛。系着一条玉色绣折枝堆花百褶裙,裙底露出一截笋尖般的大红色绣花鞋。原本简单挽着的乌发此刻盘成精致的长乐髻,一根晶莹剔透的水晶琉璃蝴蝶步摇,在她的乌发间熠熠生辉。 凤七眯了眯眼睛,将已经擦拭的雪亮无比的剑身插入牛皮鞘中。雪媚儿已经来到他身侧,朝他福了福,柔声道:“不知客官如何称呼?” 凤七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的道:“在下姓郗,家中排行第七。” “原来是郗大哥!”雪媚儿再次福了福,一脸甜笑的道:“先前对你们家少爷,少夫人有所冒犯,这里有几样点心,是媚儿特意拿来赔罪的。”着,她举了举手中的食盒。 凤七并没有接食盒,只淡然道:“我家少爷,少夫人素来宽厚,不会计较姑娘方才的无礼,姑娘不必如此介怀。” 雪媚儿也不在意,她眼波一转,笑道:“如此我就放心了,我的房间在就在隔壁,与你们恰好比邻而居。此去京城还需二十多日路程,既能同行也是难得的缘分,这一路还请几位多多照拂才是。媚儿就此谢过!” 凤七点点头,没有应承也没有拒绝,雪媚儿也不气恼,点点头,笑吟吟的转身离去。凤七望着她窈窕有致的背影,目光沉沉,若有所思。 雪媚儿回到房间内,将手中食盒放在桌案上。原本坐在窗下绣花的福儿抬眼看了看,道:“他们没有收下?” 随即她又撇撇嘴,嘟囔道:“要我姑娘你也太心了些,他们从下面搬上来,也不见得就是冲着咱们来的。 况且,就算先前我们无礼了些,好歹也陪了礼,道了歉,一切都过去了。都是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他们有些出身来历,也不值得姑娘如此费心。” 雪媚儿轻蹙着眉尖,幽幽道:“我不是怕他们会不依不饶,只是觉得那位夫人有些眼熟,想要寻个机会再认一认!” 福儿点点头,了然的道:“想来这一趟,并没有让姑娘你如愿。” 雪媚儿叹了口气,随手打开食盒,将里面的碟子心的端了出来。晶莹剔透的桂花糕,外焦里嫩的牛舌酥,洁白如玉的奶汁角,软甜绵密的芸豆卷。样样精致,样样美味,却无人青睐,也无人品尝。 雪媚儿意兴阑珊的躺倒在床榻上,随手取了一块帕子覆在面上,疲惫的道:“我睡一会,若无旁事不要叫我。” 福儿咬断了丝线,道:“东家不是约了陆老板用午膳嘛!瞧着也就一个时辰了,你这会子睡了,等会怎么起得来。” “你不会我身子不爽利,正在休息吗!”雪媚儿有些赌气的翻了个身,拿后脑勺冲着福儿。 福儿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也不再继续相劝,只垂下眸子一针一线的认真的绣着手中的荷包。寂静的房间中,只有火盆中炭火燃烧时,偶尔响起寂寥的劈啪声。 就在福儿以为自家姑娘已经睡着了时,耳边响起她略带沙哑的声音:“半个时辰后叫醒我!” 福儿心中微叹,回道:“知道了!”屋子里再次一片死寂。 货船在经过阜川时,果然在码头靠了岸。在船上憋了几的客商们,纷纷上岸活动活动筋骨,或者采购一些当地特产。 花怜月与刘晖,凤七三人夹在如潮的人群中,登上了码头。花怜月有些兴奋的搓了搓被河风冻红的双颊,笑道:“在船了待了这么多,现在踏在实地上,却觉得这地面依然在晃晃悠悠。” 刘晖勾唇一笑,伸出手自然的牵住她,调侃道:“脚软不要紧,跟紧些就是,免得码头上人多,摔着了又哭鼻子。” 默默跟在后面的凤七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胳膊上的汗毛齐齐站立起来。 另一边,一顶软轿停在人群外,雪媚儿正准备上轿,一眼瞧见了刘晖牵着花怜月有有笑的从眼前走过。她眼波一转,对一旁伺立的伙计勾勾手指。 伙计忙上前,陪着笑脸道:“姑娘有何吩咐?” 雪媚儿纤纤玉指点着花怜月的背后,道:“你去跟着他们,看看他们是在何处落脚,随后速速报给我知晓。若是办成了,我重重有赏。” “姑娘放心,这等事我一定办得妥妥当当。”伙计一口应承下来,当即追着花怜月而去。 福儿掀开轿帘,唤道:“姑娘,咱们该迟到了。”雪媚儿咬咬唇,将肩头的披风紧了紧,俯身进了软轿。 轿子被颤颤巍巍的抬起,雪媚儿有些疲累的揉捏着鼻梁。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漆黑的眸子中却浮现出淡淡的哀愁。 伙计为了雪媚儿的打赏,果真是尽心尽意。他牢牢盯着眼前在人群中穿梭的三人,丝毫都不敢放松。 在他眼中,那三人虽然穿戴打扮都不错,却举止却像是从未出过远门的呆头鹅。他们在每个摊位前都要驻足看上半,不管是卖吃食的,还是卖锦缎布匹各种绣活的,或者是卖胭脂首饰各种花样子的,就连那最常见的冻柿子都要买几个尝尝。 阴沉沉的,风声越发凄厉,伸出手去有几朵细细的雪花落在掌心,随即化成水痕浸润在掌心的纹路中。 花怜月收回手,暗中对凤七使了个眼色,三人极有默契的转身进了一条狭窄的巷子。不多时,那个伙计笼着袖口骂骂咧咧的追了过来。 刚刚踏进巷子,眼前却是一花,一柄冰冷锋利的宝剑已经压在他的脖颈间。随着宝剑一起出现的,还有凤七那张冰冷无情的脸。伙计身子剧烈的一颤,差点没被吓尿了。 凤七用力一压手中宝剑,厉声喝道:“,你为何要鬼鬼祟祟的跟着咱们?” 伙计只觉得颈间的皮肤一阵刺疼,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他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求饶道:“饶命,饶命,各位爷饶命” 花怜月冷声道:“想活命,就出你的主子是谁,还要,跟踪我们究竟有何目的。” 伙计忙道:“人只是货船上的寻常伙计,是雪媚儿姑娘临时起意,让跟着你们看看在何处落脚。的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只是想赚点赏钱而已。几位爷大人大量,就饶了的这一回吧!” 第二百七十九章败露 “雪媚儿?咱们与她素不相识,她却一直纠缠不休,究竟想要做什么。”花怜月有些疑惑的回头去看刘晖,刘晖同样一脸不解的摇头。 凤七长舒了一口气,收了宝剑,对着正在磕头求饶的伙计就是一脚,正好踢在他翘起的屁股上。怒斥道:“为点赏钱就敢探听我等行踪,现在宰了你,也算不得冤枉。” 伙计见他骂的虽凶,却收了宝剑,就知道自己的命算是保住了。于是厚着脸皮道:“的再也不敢了,几位爷行行好,就当的是个屁,就这么放了吧!” 花怜月听他话粗俗,有些嫌恶的皱皱了眉,喝问道:“我问你,那雪媚儿现在是在船上,还是上了岸?” 伙计一脸谄媚的道:“雪媚儿姑娘已经上了岸,被月华楼的轿子接走了。几位爷若是想寻她晦气,只管去月华楼就是,一准能找到。” 雪媚儿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被如此干净利落的出卖了,此刻正在月华楼的包间内,低头调试着琴弦。 随后十指一扬,一阵美妙清幽的琴声,幽幽响起,逐风飘散在喧嚣的月华楼内。 那琴声如春风一荡,如喁喁私语,又如细雨敲窗,让人轻易沉醉在其中。 隔着半透明的雕花屏风,一道灼热的视线紧紧盯在她身上。佳人如玉,明眸皓齿,软媚可人。她却似毫无知觉,只半垂着眼睑,竟完全沉迷在琴声中。 那道灼热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她玉雕般的手上,越发变得痴迷火辣。 琴声,越发悠扬动听。原本喧哗的月华楼居然奇异的安静了下来,楼上楼下的食客们皆侧耳倾听着,似不忍世俗之声打断了这美妙绝伦的琴声。 久久的,琴声止息,雪媚儿抬头莞尔一笑,起身盈盈一福。清婉动听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响起:“媚儿献丑了!” “好,好,没想到时隔三年,还能听到媚儿姑娘亲手弹奏的《汉宫秋月》,实在是一大幸事。” 雪媚儿已经从屏风后娉娉婷婷的走了出来,领口的狐狸毛衬得她的脸越发粉嫩娇柔,就听她低低笑道:“多谢陆老板夸奖!” “别站着话,坐下,坐下!” 已经年近五旬的陆老板,望着雪媚儿的眸光依然充满了占有欲。可惜面前的佳人已经有了主,轻易不得染指。不过能面对面的话,调笑几句也是件让人心情愉悦之事。 雪媚儿瞥了对面不动声色的东家一眼,才撩起裙摆心翼翼的在二人中间坐下。随即乖巧的亲手持起酒壶,为他们将酒杯斟满。 美人不愧是美人,谈笑若春风拂面,双眸盈盈一转,便觉得无限风情扑面而来,着实让人神魂颠倒,意乱情迷。 陆老板忍不住打趣道:“媚儿姑娘这双玉手是用来弹琴作画的,今日却亲自斟酒,未免太糟蹋了。” 雪媚儿抿唇一笑,道:“你们男人家的生意我听不懂,只能尽力伺候的让俩位爷满意。” 雪媚儿长袖善舞,惯会在男人中间周旋。既不会冷落了谁,也不会对人特别热情。 总之,只要与她坐在一起,总是会觉得心情愉悦。这也是她那东家喜欢带着她谈生意的原因。 三人正喝得高兴,该谈的生意也谈的八九不离十了,包间外却响起轻轻的叩击声,随即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雪媚儿循声侧头看去,见是临时起意打发了去跟踪花怜月的伙计贸然闯了进来,她心头却是一惊。忙站起身,迎了过去。 将那伙计堵在门口后,她声道:“你怎么自己就闯进来了,有什么话咱们出去再!” 伙计苦着脸,道:“媚儿姑娘,也不用出去了,有什么话还是当面清楚比较好。” 雪媚儿柳眉一蹙,警惕的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外面却响起了花怜月清朗的声音:“意思就是雪媚儿姑娘有什么想知道的,只管亲自问我就是。不需要这样鬼鬼祟祟的着人跟踪,实在有失气度。” 雪媚儿面上一僵,漂亮的点漆双眸恨恨往那伙计脸上挖去。伙计一缩脖子,声嘀咕道:“姑娘也怨不得我,为了几个赏钱,若是将命丢了也不值当。” 刘晖,花怜月还有凤七大摇大摆的踏进屋子,雪媚儿神色有些难堪,忙迎上去想要挡住。福儿也过来帮忙,却被凤七一把掀开。 坐在对面的陆老板看到这一幕,拍案而起,怒声呵斥道:“好大胆子,闹事敢闹到我的场子里来,莫非是不要命了。” 花怜月勾唇冷笑:“奇怪了,明明是这位雪媚儿姑娘暗中窥逾我等的行踪,如今我等索性送上门来,你们却我是闹事” 她的话忽然堵在了喉咙口,因为原本坐在陆老板对面的青衣男子已经急急起身,回头望了过来,他惊喜的唤道:“月丫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空气似乎一滞,花怜月傻傻的张着嘴,半响后,才道:“萧凤楠,居然是你” 雪媚儿也有些傻住,她只是偶尔在萧凤楠的书房里看见了几幅他珍藏的画像,画像上策马挎刀的女子与花怜月极为相识。才会动了好奇之心,想要探探她的底。 没想到真的是本尊,雪媚儿有些自嘲的苦笑。本来盼着东家能快些将画像上的女子遗忘,没想到,今日却因为自己的好奇,而促使他们见面。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乡遇故友,不管是花怜月还是萧凤楠都十分高兴。尤其是萧凤楠,也不管刘晖的眼刀子如何冷厉,径直扯了花怜月回自己的舱房。 雪媚儿原想厚着脸皮一起跟进去,舱门却当着她的面啪的一声紧紧合上。雪媚儿呆愣了片刻,奶白如玉的脸渐渐涨红,她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猛地转身疾步回了自己房间。 福儿匆匆跟了过去,却见她已经扑在床榻上,声抽噎起来。福儿叹了口气,道:“姑娘你躲起来哭有什么用,东家他不会看到也不会心疼。” 雪媚儿带着哽咽的声音,从软枕底下闷闷的传出来:“你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 福儿却没有出去,反而往前走了几步,顺势在床榻边坐了下来。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雪媚儿的肩头,安慰道:“姑娘,如今你身边只剩下我一个人。若是连我也出去了,你岂不是连诉苦的人都没有了。” 雪媚儿抬起头,对上福儿的双眼。就听她轻轻的,用一种奇异的语调道:“姑娘大可不必如此,那位就算是东家珍藏在心中之人,可她已经嫁人了。瞧情形,也与她夫君相处的不错,东家是没有机会的。姑娘,你日日待在东家身边,却有大把的机会” 雪媚儿哽咽着道:“没有机会了,以前我还自信东家就算是铁石心肠,总有一会被我的坚持打动。 可是今却叫我清醒了,他若是真放在心上,就算是已经成亲了,也会一直占据着他的全部身心。就算我日日在他眼前晃,也进不去他心里” 到这里,她趴在福儿的肩头放声大哭,直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福儿心疼的拍着她的后背,一双眸子阴沉晦暗,她忽然轻轻的道:“如果她死了呢!” “什么?”雪媚儿没有听清,打着嗝道。 福儿垂下眸子,一下又一下的抚着她的后背,慢悠悠的道:“姑娘,你为东家付出那么多,实在不该受此委屈的。” 舱房内陈设典雅舒适,壁上挂着几幅字画,外间正中摆着两张铺着缎面厚褥的红木靠椅,居中一方高几,摆着茶水及时令糕点水果。 脚下是热烘烘的熏笼,一旁的红泥炉上,吊着一只白银水壶。此刻水滚了,白茫茫的热气如薄雾般飘荡着。廊下一只陶泥风铃晃动着,叮咚不断。 萧凤楠侧头看着花怜月,目光中满是愉悦与满足。听她了分别后的经历,他忍不住叹道:“真没想到,你嫁了人依然胆大包!居然连北冥那样的战乱之地也跑了两回。相比之下,我倒是比你过得舒坦许多。” 顿了顿,他又有意提高了嗓门道:“当年你若是嫁给我,就是五福楼的少奶奶,哪里用吃这些苦头,费这些心力。不定连孩子都能下地乱跑了。” 一道锐利如箭的眸光射了过来,恨不得在他背上扎出两个窟窿。萧凤楠非但不惧,还侧头迎上刘晖阴沉的眸光,充满挑衅的道:“霍大人,难道我的不对吗?” 刘晖嘴角抽了抽,花怜月吃的那些苦头,有多半是因为他,他自个想想都会心疼,又哪里能怪萧凤楠此刻挑理。 憋了半,他闷闷的道:“我以后不会再让她独自面对那些危险。”他这是承诺,也是给萧凤楠的警告。 花怜月抬头向刘晖看来,四目相对,明明是该感动的,她却偏偏想笑。 又聊了许久,花怜月才将话题扯到雪媚儿身上。萧凤楠深深看了花怜月一眼,才道:“起来,我能与雪媚儿相识,也是缘分” 原来雪媚儿本是活跃在京城的风月人物,她不同于那些平常妓人。而是弄了个精致的楼,养了几个乐师,一群美貌丫鬟,甚至还有一个从宫里出来御厨。 每日招待的客人也是非富则贵。像陆老板那样的,当年也就隔着远远的听一曲而已。 雪媚儿本就谈吐不凡,琴棋书画又是绝佳。大多数人乐得在她这里听曲品茶,再与几个好友洽谈生意,尽性后相携离去。就算有人窥逾她的美色,也会忌惮她身后那几位高权重的拥戴者。 当然,雪媚儿并不是清高到目下无尘。相反,她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也知道自己虽然有副好皮囊,却不能永葆青春。等到年岁渐长,她若是再不为自己另寻一条出路,就会彻底落入风尘。 一次偶然的机会,雪媚儿认识了萧凤楠,并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萧凤楠那时想要将五福楼的分店开到京城,却苦于缺少资金。 而雪媚儿有的是银子,却没有好的机会转行。于是俩人一拍即合,一个出钱,一个出人出力。五福楼在短短的一年,已经在东秦大城池开了十数家分店。 这个过程中,雪媚儿渐渐放弃了京城的基业,跟着萧凤楠东奔西跑,成为他谈生意时的左膀右臂。 花怜月边听边点头,却没有追问雪媚儿为何要窥探自己的行踪,不用想也知道必定与萧凤楠脱不开关系。 用过晚膳,花怜月与刘晖才从萧凤楠房里出来。沿着甲板慢慢行走,花怜月的手一直是微凉的,不管刘晖如何紧握,总也不能让她彻底变得温暖。 刘晖低下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些。花怜月抬眸望着他,夜色浓重如墨,她依然看清了他眼底的愧疚与不安。 花怜月低低轻笑,道:“萧凤楠不过是抱怨几句,你还真上心了?” 刘晖扯扯嘴角,嘴硬的道:“他什么我才不在乎。” 花怜月“嗯”了一声,不过明显感觉到他的手又收紧了几分,可不是不在乎的模样。她不由垂眸浅笑,轻轻依进他的怀中。 “走吧!”他在她耳边柔声道。俩人依偎着,汲取着彼此的温暖,再次往前走去。这一刻,因为他们的依偎,变得温暖静谧。 快到舱房门口时,花怜月忽然指着前方奇道:“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姑娘站在那里?” 刘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桅杆下,隐隐还能听见女子哀哀的抽泣声顺着风飘过来。 此刻光线昏暗,纵然二楼挂着不少灯笼,可烛火能覆盖的范围实在有限。而那姑娘又是藏身在光线照不到的阴影中,倒是让他们看不真切。 不过他们却清楚的知道,那个姑娘身前一步的距离,就是冰冷肮脏,深不见底的河水。 花怜月提起嗓子道:“姑娘,那里危险,你后退些,不要再往前走了。” 她话音未落,却听见女子的抽泣声又大了几分。她的身子似受不住寒风的侵袭,也开始轻轻摇晃。 花怜月心中猛地一提,往前踏出了一步,大声道:“姑娘,你做什么?下面的河水深不见底,若是掉下去,可就没命了。” 她话未完,却见黑暗中,那个连样貌都看不清的女子,已经如木头般往下栽去。 第二百八十章 失落 扯絮般的鹅毛大雪静静的从空飘落,落在地面很快与那些肮脏的泥水混合在一起。 甲板上的女人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模样,潮湿冰冷的厚重衣裳紧紧贴着她的身子如同第二层肌肤,虽然狼狈却看得出平素保养极好。只是此刻的她脸色苍白如纸,发梢衣角往外滴着水珠,嘴角如垂死的鱼般不断吐着泡沫。 还好凤七反应极快,跟着她一起跃入水中,才勉强将她捞了出来。若是晚上一步,这个女人就算不被淹死,也会被沉重的货船活活撞死。 在伏地一阵猛吐后,女人终于清醒过来。她抱着单薄的肩膀艰难的坐起,一口银牙被冻得咯吱作响。面对花怜月的询问,却半不出一个字来。 花怜月皱皱眉,对刘晖道:“瞧她衣饰打扮,应该是船上某位客商的家眷。要不找船上的管事来问问,看能不能找到她的家人。” “也好!”刘晖转身想走。 那个女人猛地抬起头,嘶哑的开口道:“请留步,若是真的将我家人找来,我只怕也活不成了。”听她的如此凄楚,刘晖只得无奈的站住了脚。 虽然女子不想张扬,不过先前救人时闹出的动静不,已经有不少人围了过来。于是各种各样的议论声,不绝于耳的传入他们耳中: “如此高的船掉下去还能被捞上来,这妇人还真命大。” “这妇人身段不错,若是死了还挺可惜的。” “咦,我瞧着怎么有些眼熟。” “得了吧,只要有几分姿色的,你都瞧着眼熟。” 周围的议论声已经越来越不堪入耳,女子想必是心高气傲的,对上四周不时投来的猥琐目光,原本因惊吓而苍白的脸渐渐涨得通红。 她一手护住自己曲线毕露的身子,一手拉住花怜月的衣服下摆,声哀求道:“这位夫人行行好,我这幅模样实在不能回去见人,能不能借你的地方让我清理一下。” 花怜月点点头,取了自家的披风搭在她的肩头,道:“你跟我来吧!” 她没有刻意去安慰这个先前还在求死的女人,此刻她既然能想着脸面的问题,足以证明她已经打消了寻死的念头。毕竟寻死需要极大的勇气,尝试过一次后想必不会再想尝试第二次。 不管有怎样过不去的坎,好死终究不如赖活着。 凤七与刘晖已经避了出去,女子泡了热水澡,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手中捧着热腾腾的姜汤,脚下踏着热乎乎的熏笼,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她再次对花怜月微微颔首,道:“多谢夫人出手相助,不知夫人该如何称呼?” 花怜月注意到,她的是出手相助,而不是出手相救,心中一动,面上的神情便淡了几分。她伸手取了牛乳茶,慢慢抿了一口,道:“我夫家姓霍,其实此乃事而已,不足挂齿。” “原来是霍夫人。”被救的女子见她神色淡淡的,并不以救命恩人自居,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她犹豫片刻,有些讪讪的道:“还有一件事想请霍夫人帮个忙。” 花怜月放下茶盏,道:“请。” 女子指着一旁自己换下的脏衣服,道:“请霍夫人想法子将我这些衣裳洗净,熨干了”她见花怜月的神色更淡了几分,自己也觉得有些过分了,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夫人休怪,因为我出门时穿的是这一身,若是回去时换了旁的,家人难免会多想。” 花怜月闻言也意识到面前这名女子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她站起身,道:“你等着!”随即伸手将那些湿漉漉的衣裳抱起,径直出了舱门。 此行她没有将潇潇带在身边,也不可能自降身份去帮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洗衣裳,于是打算找一个伙计,给几个赏钱,也就是了。 迎面却见福儿捧着一只填漆梅花茶盘从面前走过,她见到花怜月,立刻盈盈一福,甜笑道:“见过少夫人。” 花怜月点点头,应承道:“福儿姑娘不必多礼。” 福儿眼珠子一转,见到她手中湿漉漉的衣裳,忙道:“少夫人,这些衣裳可是准备拿去洗的?” “不错!” “这样的事,交给我就行了。”福儿忙热情的接过她手中的衣裳,道:“等会我洗完熨干,就给你送过来。” 花怜月转念一想,这堆衣裳中还有那个女人的亵衣亵裤,交给福儿确实比交给那些伙计要妥当,于是点点头,笑道:“那就有劳你了。”忙塞了几块银角子到她手里。 “少夫人太客气了。”福儿接了赏钱,拎着那些衣裳快步离去。 刘晖与凤七就在廊外徘徊,见状踱步过来。刘晖蹙眉道:“将她打发回去就是,怎么还洗上衣裳了。” 花怜月无奈的叹口气,道:“看这架势,一时半会也走不了。你与凤七也别白在外面吹冷风了,还是回屋暖和一下吧!” 凤七忙道:“我还是去赌场玩几把,不在这里陪着你们大眼瞪眼了。”完,他挥挥手,潇洒的大步离去。 女子本坐在桌前口口的啜饮的姜汤,只是她眸光呆滞神情凝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到刘晖随着花怜月一起进来。唬了一跳,忙起身侧着脸行礼。 刘晖淡淡一挥手,道:“不必多礼!”他的声音清朗温润,女子不禁抬头看来,却是一呆。 先前在甲板上光线昏暗不明,她又心慌意乱,又冷又怕,自然无暇对刘晖过多关注。现在灯火通明,她才算真正看清刘晖的模样,居然如此清俊贵气,气度不凡。她呆愣片刻,才略显慌乱的垂下眼睑。 刘晖已经掀开门帘,径直进了里间。 花怜月对那女子道:“你的衣裳已经拿去洗了,不过想要弄干只怕需要些时辰,今夜” 女子忙道:“霍夫人若是没什么不方便,不如借那软塌让我暂时栖身。” 花怜月皱了皱眉,道:“我倒是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你家人那边,久未见你回去,只怕会着急。” 女子苦笑道:“不会,他们此刻不会在意我的死活。” 女子绞干了头发,合衣躺在软塌上,花怜月特意寻来一床被褥给她盖上。吹熄了桌上的烛火,只留着窗下一盏豆大的油灯,才闪身进了内室。 黑暗中,女子的眸光幽深哀怨,竟无一丝睡意。却听见才踏入内室的花怜月一声惊呼,紧接着压低了嗓子抱怨道:“你做什么,吓我一跳。” 刘晖温暖带着调笑的声音传了出来:“忙了这么久,还不累吗?我给你捏捏肩膀。” 花怜月压低了嗓子警告道:“捏肩膀倒是可以,你若是敢打旁的主意,心我啐你。”紧接着是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女子静静的听着,眸中竟然闪过一丝羡慕。 良久后,刘晖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刚才在甲板上,你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现在觉得如何?” 花怜月懒懒的道:“我又不是瓷娃娃,几个喷嚏就会碎了。” “不许胡!”刘晖的声音陡然变得极为严厉。 女子听了忍不住一颤,自家夫君每次生气时,语调就是这样严厉无情。每每这个时候,她都是胆战心惊,连头都不敢抬。饶是如此,她还是挨过他不少巴掌。 谁让她嫁他是高攀,偏偏又生不出孩子呢! 想着里面那位柔弱的霍夫人就要承受那俊美男子的怒火,女子心中居然有种幸灾乐祸的畅快。大概她自己不幸,就希望所有女人都不幸。 果然,良久后,里面传来花怜月心翼翼的话声:“阿晖,我只是随口一,你怎么就生气了?” 女子转了个身,将自己的脸藏入黑暗中。唇边却挂着一抹冷笑。这位霍夫人到底是年轻,依照她的经验,这个时候就该紧闭着嘴,什么话都不。否则就是多错多。 男人嘛!一旦无情,比女人还要喜怒无常。 刘晖的声音再次传来:“你该知道,我听不得这些。就算是你随口一,也不行。我会难过,我会心疼!” 女子唇边的冷笑顿时一僵,他的回答,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记得七年前,她刚与夫君成亲时,也曾经有过一段柔情蜜意的时光。可就算是那个时候,夫君也没有对她过如此甜彻心扉的情话。 花怜月轻嗤了一声,居然有些不高兴的道:“阿晖,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婆妈。连话都不让人好好,累不累呀!” “我不管,就是不许你这些话让我心疼。你再,你再”刘晖居然如孩童般耍赖。 紧接着里面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花怜月抑制不住的轻笑从门帘后面传来,她连连告饶道:“我以后都不了,你饶了我吧!” 刘晖略显得意的道:“就知道你怕痒,这回被我拿住短处了吧!下回再不听话,我就这样制你。” “嘘!你别闹,外面还有人呢!”花怜月边笑边声警告道。 里面的动静立刻了许多,外面的女子竖着耳朵听了半响,也没有再听见他们的话声。只是不时响起的轻笑,让人感觉到此刻他们是那么的幸福恩爱。 她有些失落的叹了一口气,眼角却溢出两颗晶莹的泪花。或许当年她就该听大夫人的话,嫁给倾慕她的表哥,或许今她也与那霍夫人一样,被夫君如珠如宝的呵护在手心中。 偏偏那时的她嫌弃表哥只是的秀才,家中财帛并不丰厚。于是听信了生母的唆使,凭着出色的外貌,抢了原本属于嫡姐的高门贵婿。 可惜荣华富贵并不是那么好享的,她只是的庶女出身,又是用了手段才能嫁进去,自然得不到夫家其余亲眷的尊重。她又急着想要生下嫡长子巩固地位,于是暗中下手害了夫君几个怀孕的姬妾。 也不知是不是报应,她虽然也成功怀了孕,却只生下一个病歪歪的女儿,还在一岁时夭折了。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怀上过孩子。 生不出嫡长子,又只是靠着容色获得的宠爱,注定了不能长久。夫君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冰冷无情。 以前她害那些怀孕的姬妾失去孩子,夫君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没有嫡长子之前,若是有了庶长子,对整个家族来并不是一件幸事。 可现在她占着正室的头衔,折腾了半,却生不出嫡长子。以前在她手上吃过亏的姬妾,又开始暗中使绊子。求子心切的夫君想起了那些还未成型就化成一滩血水的孩子,看她的眼神已经由冷漠变成痛恨。 就在今日,她身边伺候的一个二等丫头居然发现怀了孕。夫君大喜,立刻纳了那个背主的蹄子为妾。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警告她,若是那蹄子腹中的孩子有何意外,就拿她来抵命。 被夫君冰冷无情的言语刺激,又在下人面前彻底失了当家主母的尊严,她才会绝望的想要结束自己失败的一生。 可当冰冷刺骨的河水无情的将她覆盖住,并四面八方的朝她口鼻涌入时,她立刻后悔了。 为何她要痛苦的死去,却让那些伤害她的人称心如意的活着,扭曲的不甘与强烈的愤怒,居然成了她想要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第二日,花怜月懒懒的睁开眼睛。却觉得窗外的色异常明亮。她胡乱披了件袄子,汲了绣鞋,踢踢踏踏的跑到窗前,一把推开了。 冰冷刺骨的河风瞬间灌进了温暖的屋子,花怜月缩着脖子,连着打了几个喷嚏,纤腰却被一双温热有力的臂膀环住。花怜月顺势往后一靠,依偎进熟悉的怀抱中。 “你怎么起得这样早?”大概是没有睡醒,刘晖的嗓子沙哑靡软。 花怜月伸手指了指窗外,兴奋的道:“你看,昨夜一场大雪,倒是让色都亮堂了。” 刘晖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懒洋洋的望了出去。果然阴沉晦暗了多日的空,终于恢复了明亮。远处的河堤积了一夜的雪,此刻望过去也是白茫茫的一片。 花怜月双眸发亮,正欲赞叹几句,刘晖却不由分,啪的一声将窗户给关了。对上她不解的黑眸,刘晖理直气壮的道:“色尚早,陪我再睡一会。” 第二百八十一章 有名无实 “月丫头,起床没有?萧哥哥带你去好地方玩玩!” 原本睡意朦胧的刘晖瞬间完全清醒,他重重的冷哼了一声,道:“大清早就不请自到,这人脸皮也忒厚了些。” 花怜月在他怀中噗嗤一笑,就知道遇见了萧凤楠,这一趟必定不会寂寞。她坐直了身子,推了他一把,嗔道:“色也不早,是该起来了。” 外面又传来凤七沉稳的呼喝:“萧老板还请自重,大清早的休要扰人清梦。” 萧凤楠却不示弱的道:“当年我认识月丫头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呢,这个时候又冒出来充什么心腹管事!我偏就要扰人清梦,月丫头,月丫头,出来了” 凤七怒喝道:“萧老板若是执意如此,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不客气就不客气,谁还怕了你不成?”萧凤楠什么时候怕过事,虽这些年拿腔作势的当惯了老板,却不表示他一身的功夫就这么放下了。 一言不和,两人居然就在门外交上了手。乒乓声,呼喝声不断,那气势颇有些吓人。 花怜月目瞪口呆,刘晖只觉得头疼,却忘了外间还有一位不速之客。 门帘呼得一下被掀开,昨夜留宿的女子披头散发,一脸惶恐的闯了进来。她抓着自己的领口,惊慌的道:“霍夫人,外面,外面这是怎么了?”其实她想的是,为何大清早就有仇家上门寻仇。 花怜月满头黑线,不得不耐心安抚道:“不用担心,外面那俩人只是只是闲来无事,练练身手而已。” “大清早就屋门口练身手?”真是太粗鲁无礼了,后面半句女子只敢放在心里。 她咬咬唇,偷眼瞧了瞧已经冷漠转身,背对着自己的刘晖。眸中闪过一丝足以为是的恍然之色:这人虽然看着贵气不凡,却又对妻子百般蜜意,一定是出身不好才会如此。 这样的误会花怜月能如何解释,只能呵呵两声干笑,掩饰了过去。 既然大家都没了睡意,只得让伙计打来热水洗漱。女子显然是被伺候管的,如今没了丫鬟在身边,倒是弄得手忙脚乱。连铜盆里的水都差点泼到地上。 相对而言,花怜月与刘晖要从容许多。当女子看见他们洗漱完毕,刘晖自然而然的拿起梳子帮花怜月挽髻时,下颌差点砸在脚面上。 要知道,这样的闺房之事,只要是有些脸面的人家。哪怕夫妻之间再恩爱,都不会如此毫无顾忌的在人前做出来。 毕竟男人是一家之主,在外的名声脸面比还大。这样伏低做,连脸面都不要的行为,也只有那些风流浪子,或者需要刻意讨好妻族的软骨头,才能做得如此自然。 可惜这位霍夫人的夫君徒有一副好皮囊,却是一个靠着妻族庇佑的草莽之徒。想到这里,女子眸中闪过一丝惋惜。 花怜月哪里知道自己一时善念救下的女子,居然对他们起了轻视之心。她不急不缓的洗漱完毕,又在刘晖的帮助下打扮妥帖,才打开房门,对着外头吆喝道:“你们能消停了吗?” 一阵衣诀飘飘的声音响起,萧凤楠如鬼魅般从而降,出现在房门口。引得好奇望过来的女子,捂嘴惊叫出声。 “吵死了,闭嘴!”萧凤楠耐不得聒噪,对着那女子匪气十足的低喝道。 女子忙闭上了嘴,可怜她在深宅后院长大,又在深宅后院斗了这么些年,什么时候见过如此粗鲁无礼的男人。就算萧凤楠的皮相如石雕般坚毅不凡,在她心中依然与那草寇匪类无甚差别。 凤七随后出现,只是他呼吸略乱,明显不如萧凤楠气定神闲。 萧凤楠瞥了他一眼,轻笑道:“子,你输了!” 凤七脸颊抽了抽,神情凝重而倔强,明显是不服气。 花怜月掐着腰,没好气的抱怨道:“一个二个都是不让人省心的,若是还想打,就去那甲板上打。你们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我都不予理会。如果还想踏进这个门,就给我消停些,也不怕旁人看笑话。” 凤七自然不敢言语,灰溜溜的进去伺候自家王爷。萧凤楠瘪瘪嘴,闷闷的道:“月丫头嫁了人,怎么变厉害了这么多,定然是那臭子将你带坏了。” 刘晖闻言瞥了过来,似笑非笑的道:“若是你大清早就被扰了清梦,脾气应该也不会太好。” 萧凤楠梗着脖子,一眼瞥见花怜月眼底下两道淡淡的淤青,立刻闭上嘴不言语了。 福儿正好捧着洗净熨干的衣裳过来,却见花怜月正掐着腰撒泼,不由愣怔了一下。要知道萧凤楠在她们心中一向都是不苟言笑,精明霸道的主。怎么到了这个女人面前,就成了被呼来骂去的软脚虾。 还好自家姑娘没有过来,若是见到这番情景,心中还不知是什么滋味。顿了顿脚,她才笑吟吟的捧着衣裳踏入房门。 女人换上自己的衣裳,又让福儿伺候着打扮齐整了,才告辞离去。只是由始至终她都没有言明自己的身份,当然花怜月他们也没有一人想要询问。 站在甲板上远眺,残雪映着朝阳,倒映在波光嶙峋的河面上,看似明亮红火,实则依旧冰冷刺骨。 花怜月拢了拢肩头的织锦羽纱斗篷,侧头望着近在咫尺的青衣男子,心头异常柔软温暖。 没有萧凤楠带着,花怜月不知道这看似简朴的货船,居然还隐藏着如此奢华的销金窟。 那些温暖如春的厢房被镂空雕花屏风,与轻舞飞扬的薄纱稍作隔离,壁上挂着几幅宜喜宜嗔的美人图。无数仅着薄纱粉裙的美人在曼妙的扭动着腰肢。 几张赌桌周围坐满了客人,他们个个眼底布满血丝,眼窝挂着淤青,竟是久未好好休息的模样。 也有几个身手灵活的伙计,端着精致的菜色在人群中穿梭着。空气中弥漫着酒香,肉香,女人香大概只要是男人,进到此处,都会沉醉其中不想离开。 一路行来,倒是有不少薄纱美人与萧凤楠打招呼。看来没有碰见花怜月之前,他一直过得逍遥自在,一点都不寂寞。 花怜月也算是见过世面了,进到这里,依然觉得眼睛都不够用。她四下看着,双眸异常明亮。也不知是不是房间里的火龙烧得太旺,此刻她只觉得体内冷清了许久的血液,隐隐有着沸腾的迹象。 另一边,刘晖磨着后槽牙对萧凤楠道:“这里,就是你嘴里那好玩的场所?” 萧凤楠对他翻了个白眼,道:“这里不但有牌九,骰子,叶子牌,还有歌舞,美食,相扑,书怎么,你还嫌花样不够?” 刘晖眼角抽了抽,明明他不是这个意思。这个阴魂不散的萧凤楠却要刻意曲解,还真是可恼。 花怜月却已经拍手笑道:“好久没有玩色子了,也不知道手艺生疏了没有。” 萧凤楠立刻贴心的送上银票,道:“就知道你会手痒,银票我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大杀四方。” 花怜月望向刘晖,刘晖眼角抽搐了一下。他慢条斯理的从袖袋中取出几张银票,递到花怜月面前,一本正经的道:“夫人,家里银钱也不富裕。今夜是喝粥还是吃肉,就全靠你了。” “噗嗤!” 几个从他身旁经过的客商,恰好听见了他的话,忍不住嗤笑出声,看向他的眸光充满了轻视。 花怜月接过他手中的银票,调皮的眨眨眼睛,同样一本正经的道:“夫君只管放心,有我在,今夜保管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萧凤楠看不得俩人在他面前耍宝,立刻插嘴道:“月丫头,你萧哥哥今晚的伙食,也全靠你了。” 花怜月勾唇一笑,异常自信的道:“放心,跟着我,有肉吃!”她一挥手,气势汹汹的往赌色子的那一桌走去。 一旁的凤七,满脸艳羡的望着二人的背影。刘晖一眼瞥见了,道:“你怎么不去?” 凤七讪笑着道:“这里的赌场邪门的很,这几夜,我身上的银钱已经输了十之八九。再赌下去,只怕连身上的衣裳都要保不住了。” 刘晖眼角抽了抽,面无表情的道:“别怪做主子的没提点你发财的机会,四年前,你家主母就凭着听风辨骰的功夫,扫荡了二百六十七,不对,是二百六十八家赌坊”刘晖的话还未完,凤七已经如旋风般朝赌桌扑去。 “买定离手!要下注的快点啊!”庄家洪亮着嗓门不断的吆喝着。 “我押大,这都连开六把大了,一定还会继续开大!” “我押,下把一定是。” “大爷我还见过连开十八把大的,这把一定是大。” “元老板,这一把若是输了,这一趟的买卖怕是白跑了!” “周老板只管放心,这几个钱我还输得起,就怕你顾着银袋子,不敢与我对赌!” “既然如此,我就陪你玩玩,我押!”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转眼间,画着大的桌面上又被赌红眼的老板们丢下了不少筹码。 “等等!月丫头,我们押大还是押?”萧凤楠拿着一叠银票,急不可耐的问道。 花怜月摸着下颌,蹙眉仔细寻思着。 穿着栗色团福长衫,下摆却掖进腰带的庄家忍不住笑着调侃道:“萧老板,你这几日输的也不多,怎么就急昏了头,跟在一个女人后面伏低做。” 萧凤楠斜瞥了他一眼,一脸倨傲的道:“这会子你只管笑,等到萧大爷数银票数到手软的时候,你可别哭!” “你?就靠着这个女人萧老板,该不是昨夜喝多了,现在还未酒醒吧!”庄家肆意的嘲笑着,引得周遭人皆忍不住哄笑出声。 萧凤楠倒是不急不恼,气定神闲的道:“别废话,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好,豪气!”庄家一声大喝:“开!二二三,七点!” “元老板,承让,承让” 赢钱的哈哈大笑,输钱的一脸懊恼,旁观的一脸羡慕。 立刻有几个美人围上来,为那位周老板端茶,拭汗,喂点心……周老板得意的哈哈大笑,赢来的银子如雪花般撒出去一大半,欣喜若狂的美人立刻奉上无数香吻。 一阵吴侬软语的调笑声中,萧凤楠搓着手指,急不可耐的道:“月丫头,下一把你押什么,哥哥就跟着你押什么。” 花怜月斜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急什么,没听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吗!” 萧凤楠磨着后槽牙,恨恨的低声道:“你可知就在这张桌上,短短五日我可是输了整整一万两白银。这个公道,你得帮我讨回来。” 一直跟在他们身后,默然不语的凤七,立刻幽怨的插嘴道:“我也输了三千一百零九两。” 花怜月眼角抽了抽,忽然有种鸭梨山大的赶脚。 刘晖嫌气闷,索性出了舱房,倚在船舷上欣赏美景。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有多少人在他身后来来去去,都不曾扰了他的清静。 忽而,身后飘来一阵香风,一个穿着樱红遍撒百花夹袄的女人从他身后经过。身上的环佩钗环在她走动时,发出清脆悦耳的撞击身,引得刘晖不由侧头瞧了一眼。却见那位女子离他四五步的距离站住了脚。 凛冽的河风吹着她领口的狐狸毛软软的飘动着,虽然只能看见她半张描画精致的眉眼,刘晖却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偏偏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不过也只是淡淡的一眼,他就不甚在意的移开了眸光。 没过多久,一个丫鬟兴冲冲的跑了过来,对那女子屈膝福了福,道:“香姨娘,我打听过了,夫人昨夜果真一夜未归。” 那个被她称为香姨娘的女人得意的一笑,道:“我就知道,如今我肚子里有了一块肉,又得老爷看重抬了贵妾。那个女人定然会心生不忿,居然一夜未归”她的语调中带上了幸灾乐祸与阴狠:“老爷若是知道了,只怕饶不了她。” 丫鬟却犹豫的道:“不,不太好吧!她毕竟是夫人。就算老爷一时气恼惩治了她,等老爷气头一过,咱们还是得遭殃。” 香姨娘却不以为,手轻轻搭上自己还未显怀的肚子,傲然道:“怕什么,有这块肉在,她这个夫人注定了有名无实。” 第二百八十二章 报仇的机会 刘晖皱了皱眉,他对人家后宅的阴私之事实在没什么兴趣,于是一挥袖子,大步往依旧喧嚣热闹的舱房走去。 香姨娘暗中算计自家夫人毕竟心虚,见有人忽然走动,立刻凝眸望了过来。当她看清刘晖的模样后,身子剧烈一颤,差点软倒在地。 丫鬟吓了一跳,忙上前扶住了她,关切的道:“香姨娘你这是怎么了?” “闭嘴!”香姨娘紧紧掐着她手臂上的软肉,压低了嗓子怒吼。她身子绷得紧紧的,一向温婉秀丽的脸庞竟然有种奇异的扭曲。 丫鬟委屈的眼泪在眼眶中不断打着转,却咬着牙不敢出声。 只是一瞬,刘晖修长挺拔的身影已经在舱房门口消失,一直偷眼瞧着的香姨娘才长舒了一口气。 眸子一转,却对上丫鬟委屈的眸子,她忙不迭的松了手。想了想,又扯下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一颗雪津丸塞进春儿嘴里,才温和的道:“春儿,方才没弄疼你吧!” 香姨娘虽然被抬了贵妾,身边却只有这个憨直的春儿能上话。尽管她看不上春儿的死心眼,在没人能用的情况下,也不得不耐心哄着她。 含着甜丝丝的雪津丸,春儿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摇头笑道:“我皮糙肉厚不怕疼的。”随即又好奇的道:“香姨娘,你方才是怎么了,可是被什么吓住了?” 香姨娘抬手摸了摸耳旁晃动的宝石坠子,犹豫片刻,才压低了嗓子道:“春儿,香姐姐平日待你如何?” 春儿眨了眨黑豆般的眼睛,憨憨的道:“香姐姐与我在一个屋里待了二年,平素不管是得了夫人什么好东西,都不忘给我留一份。在春儿心里,香姐姐就像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香姨娘满意的点点头,又道:“那害了香姐姐一家的仇人呢?” 春儿面露坚毅,斩钉截铁的道:“香姐姐的仇人自然也是春儿的仇人!” “很好,你给香姐姐帮个忙!这个,就当是香姐姐给你的谢礼!”她俯身在春儿耳边低语几句,随后又从自己腕上褪下一只绞丝银镯,亲手给春儿戴上。 春儿轻抚着手腕上尚带余温的银镯,脸上露出一抹惊喜。她冲着香姨娘屈膝福了福,道:“香姐姐只管放心,这样的事,我定会帮你打听的清清楚楚。” 香姨娘轻轻颔首,目送着春儿转身往舱房走去。她的唇边噙着一抹微笑,眼中却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幽光。 此刻花怜月面色凝重,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庄家手中的骰盅,一点都不敢大意。“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庄家不断的吆喝着,手中的骰盅摇的哗哗作响。花怜月元宝般的耳廓动了动,眉头几乎拧成了结。 “啪!”的一声脆响,骰盅被稳稳的顿在桌面上。庄家大手一挥,道:“最后的机会,还有下注的吗!” 花怜月沉思片刻,将银票压了上去,萧凤楠指尖轻轻一甩,也将手中银票稳稳的掷了过去。 庄家环视了一圈,见再无人下注,才伸手揭开盅盖,将结果公布于众:“四五六,十五点大!” 看着面前的银票又入了旁人的口袋,萧凤楠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倒是花怜月有些生气的站起身,道:“赌十把,输十把,真没意思,我不玩了!” 她转身离了赌桌,萧凤楠忙跟了过去。身后传来庄家得意的呼唤:“萧老板,这就走了?不是要手底下见真章的吗!” 听出庄家话中的讥讽之意,周围响起一阵哄笑,萧凤楠却只是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 寻了一张圆桌坐下,花怜月才压低了嗓子道:“他的骰子有问题。” 萧凤楠伸手取了茶壶,为她倒了一杯热茶,随后气定神闲的道:“在你输第三把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花怜月不解的道:“你知道了还每把都跟,难道是嫌钱多烧手吗?” “那倒不是!”萧凤楠闻言倒是一笑,眸中闪过一丝宠溺之色。他将手中剩余的银票如蒲扇般展开,轻轻晃动着,道:“我只是想着既然是一起来的,自然要共同进退。若是我先退了,岂不是灭了咱们的气势,倒是让那些人瞧了!” 凤七瞥了他一眼,心下不以为然。原本他还想着翻身,却被带累着将身上最后一点剩余银子都输光了。想着荷包干瘪,随后的日子将在无聊中度过,他就忍不住想要仰长叹。 刘晖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懒懒的开口道:“输了就输了,反正只是图个消遣。” 花怜月鼻子一哼,没好气的道:“你们只管放心,这个场子我定当找回来。你们今日跟着我输的那些银子,也会成倍的赢回来。”她眸中透出浓浓的自信,显得异常明亮璀璨。 随后两日他们不再赌钱,却依旧来这里消遣。毕竟坐船的日子太过无聊,就算不能赌钱,看看歌舞,听听书,或者假模假式的投投壶,也是很容易打发时间的。 在这段闲暇的日子里,花怜月遇见了那夜投河的女子。只隔着雕花屏风,可以看见她低眉顺眼的陪在一个四十开外的华服男子身边。偶尔抬眸,透过屏风的缝隙看见花怜月与刘晖时,女子面上也是一派冷漠与陌生,仿佛他们是素味平生的过客。 虽然有屏风隔着,却算不上隐蔽。花怜月可以清晰的看见那男子对那女子不甚客气。呼之即来,呼之即去,稍有迟疑。虽不至于打骂,呵斥声却是不绝于耳。 花怜月虽然不喜那女子阴沉的性子,可见她被自家夫君如此作贱,难免感到愤愤不平。刘晖却劝道:“世上不平之事多了,尤其是人家的家务事。你若是强出头,也只能图一时痛快,她以后在府里的日子只怕会越发难过。” 花怜月回头看了他一眼,气鼓鼓的道:“你们男人总是愿意帮着男人话,却从来不去想女人的不易。” 见她不高兴,刘晖苦笑着举手告饶:“我只是就事论事,你可不兴借题发挥。” 萧凤楠倒是笑了起来,道:“就算人家夫妻不尊重,自己却还没怎么着,你们倒是先闹起来,也不知图什么!” 花怜月腮帮子鼓了半响,闻言倒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清冷如墨的眸子中荡漾着如水的笑意,对刘晖道:“委屈你了,倒是我的不是!” 刘晖挺直了腰背,调侃道:“既然知道委屈了我,还不赶快斟茶赔罪。” 花怜月嫣然一笑,果真伸手提起茶壶倒了一杯热茶。她端起茶盏,眯着眼睛望向刘晖,挑眉道:“夫君,这茶温度适宜,恰好适合饮用!” 一声夫君,喊得刘晖骨头都软了,忙伸手去接。花怜月手腕一转,已经将茶盏抵在自己唇边,仰头一口喝了。随后斜眼瞥着他,唇边笑意盈盈,道:“不愧是狮峰龙井,清香怡人,入口生津。” 刘晖的手在空中顿了顿,随即自然而然的接过她手中的空茶盏,重新满上茶水,递了过去:“难得夫人喜欢,不如赏脸多喝几杯。” 花怜月抿着嘴,笑吟吟的接过茶盏,慢慢抿了一口,才软软的道:“多谢!” 两人相视一笑,引得萧凤楠不住的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随后一脸同情的望着凤七,道:“兄弟,若是没有遇见我,你的日子该有多难过。” 凤七鼻子一酸,有种遇见知心人的感觉,他重重的点头,道:“萧老板真是” “真是什么?”刘晖淡淡的瞟了他一眼。 凤七神色一凛,立刻一脸严肃的道:“真是胡言乱语,能与我家主子主母单独出行,我不知有多荣幸,怎么可能会觉得难过。” 萧凤楠瞪大了眼睛,眸光在花怜月与刘晖面上转了一圈,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中,刘晖眼含笑意,温柔的对上花怜月的双眸。俩人在彼此明亮的眸中,看见了掩饰不住的愉悦,于是也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们的笑声肆意张扬,引得周遭众人纷纷侧目望来。那女子刚刚受了自家夫君的呵斥,心中正觉得委屈难受。听到这样由心而发的笑声,只觉得刺耳扎心。 她狠狠的瞪了过来,眸中居然闪烁着疯狂的嫉妒与不甘。她总觉得花怜月是在用她的幸福,嘲笑她的不幸与狼狈。 同样是女人,为何她的夫君待她如珠如宝。而自己嫁了七年的男人,却将自己视为可丢可弃的废物。 忽而一只茶盏狠狠砸在她的脚边,破碎的瓷片划疼了她的脚背。女子悚然一惊,抬头望向自己的夫君。 原来她一时恍惚,没有听见他的吩咐。此刻他正阴沉着脸,冷冷的道:“贱人,难道你在质疑我的安排?” 女人慌忙低下头,拼命的摇着。谁也看不见她的牙齿已经将唇瓣咬出血来,满嘴让人欲呕的血腥气,抵不住面前凉薄之人带给她的痛苦。 男子见她如此卑微惊恐的模样,心情立刻大大好转。他倨傲的道:“我知道你心中不服气,不过这也是权宜之计。谁也没想到香儿上船后才发现有了身子,偏偏孕吐的如此厉害。那春儿又实在太,根本就不顶事。 让旁人去照顾我也不放心,眼前只有你能帮上她。毕竟你是生过孩子的,多少有些经验。况且她肚子里的孩子出来了,也要叫你一声嫡母。你照顾她几日,也不算辱了身份。” 让当家主母去照顾一个怀孕的侍妾,还不算辱了身份?女子心中恼恨的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了,面上却丝毫不敢露出不满之色。只低着头,木然的道:“夫君想要我如何做?” 男子沉默了一会,有些恼羞成怒的道:“我怎么知道你该怎么做?” 顿了顿,他才压低了嗓子道:“你到底是夫人,也不需要自降身份去端茶送水。只需在香儿房里待着,看紧她的饮食。别让她因为孕吐不肯进食,坏了腹中孩儿就行。” 女子忍不住冷笑,亏他这个时候终于想起自己是他正经夫人,不是那些可卖可弃的通房侍妾。 女子沉默了片刻,才低低道:“夫君需知,香姨娘腹中的孩子不光是你紧张,我亦是同样看重的。只是香儿她一向心思重,就怕她看见我在眼前坐着,会越发紧张难安,反倒是不利于养胎。” 女子话音一落,一向性子暴躁的男人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面上。他厉声低喝:“来去,你就是个心思恶毒的妒妇。如此百般推辞,就是不肯看住我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孩儿。” 女子沉默了,过了一会,她低低的道:“夫君息怒,我定会好好看着香姨娘,看着她腹中的孩儿。” 男子满意的点头,道:“如此甚好,去吧!” 女子起身福了福,才默默的转身离去。她一直垂着双眸,将疯狂的恨意牢牢掩饰住。 男子见她走后,立刻招手叫来几个穿着薄纱,露着纤腰的美人。美酒佳肴源源不断的上着,男子左拥右抱,豪爽大气,丝毫也看不出先前那副狠厉绝情的模样。 香姨娘原本悠闲适意的剥着橘子,她长长的指甲在光滑的橘皮上轻轻一划,软而薄的橘皮就从橘肉上顺利的脱落。 酸酸凉凉的橘肉吃在嘴里,特别清爽开胃。一只巴掌大的橘子很快被吃尽,香姨娘随手将剩下的橘皮扔在热乎乎的熏笼上。温暖如春的屋子里,立刻飘出淡淡的橘子清香。 香姨娘拍了拍手上的残渣,又在面前的点心匣子里挑挑拣拣。大概没有什么合心意的零嘴,她有些气恼的道:“让捡几样精致的点心送来,偏偏没有一样是瞧着爽利的。若是有黄眉酥和山楂糕就好了” 春儿急急忙忙跑了进来,香姨娘顺手从点心匣子里捡了一块杏仁饼塞进她嘴里,笑道:“瞧你这着急忙慌的模样,莫非有鬼在后面追你” 春儿随意嚼了嚼,将杏仁饼吞了下去,才道:“姨娘别在这坐着了,快回床上躺着去。” 香姨娘愣了楞,道:“怎么了?” 春儿不由分,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扶起,急急的道:“老爷果然心疼姨娘,方才亲口吩咐下来,让夫人亲自来守着你。” 香姨娘闻言,心中顿时一喜。今晨她因为吃多了橘子胃里泛酸,所以吐了一回,恰好被老爷瞧见了。她最拿手的就是卖乖取巧,于是委委屈屈的哭诉了一回怀着孩儿的艰难。 没想到老爷居然上了心,还打发夫人来亲自照看。以往在夫人手上吃过不少苦头的香姨娘立刻意识到,自己报仇的机会来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探底 花怜月白日多饮了几口酒,夜间睡得极为安稳,待到醒来是,已是日上三竿。摸了摸身边,被褥中已是一片冰凉,显然刘晖已经大清早就起来了。 揉了揉酸涩的眼皮,她挣扎着坐起,却隐隐听见外面传来女子温柔的话声。 刘晖听见了里间的动静,掀开门帘进来。 见他眸光深沉,面上淡淡的,花怜月好奇的问道:“外面是谁?” 刘晖沉吟片刻,才缓缓的道:“你可记得李若兰?” “若兰姐?” 李若兰,她当然记得! 花怜月脑海中不由出现了当年在梅岭镇,那个温婉妩媚,眉宇间却始终带着淡淡忧愁的李府姐。她本以为自己与李若兰会是一辈子的至交好友,却没想到最后却落得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你毁了我的爱情,我也毁了你的爱情,咱们终究是做不成姐妹了”她临死前最后一句话,再次在花怜月的耳边响起。 可惜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李若兰的尸体恐怕已经化成枯骨,花怜月却一直没有明白她这句话的含义。花怜月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如何毁了李若兰的爱情,让她恨到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将自己拉下地狱。 还好她的血液能解百毒,还好将刘晖救活了 花怜月甩了甩脑袋,将这些陈年往事皆从脑海中甩了出去。 刘晖叹了口气,低声道:“外面来的是李若兰的庶妹,李如香!当年我与她哥哥李明杰关系不错,也见过她几面,却没有过几句话。过了这么多年,她居然认出了我,还特意寻上门来叙旧。” 顿了顿,他又道:“我旁敲侧击过了,她并不知道李若兰已死。” “不知道吗?”花怜月有些恍惚,显然思绪还停留在那些陈年往事中,没有回过神来。 见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刘晖眉头微蹙,他双手握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了几下,道:“别再想了,李若兰的死不怪你。李府私下参与铁矿开采,被朝廷抄没家产,就更加怪不得你。” 花怜月回过神来,她勉强笑笑,低声道:“我明白” 屋外, 李如香端起桌上的茶水,想要润润嗓子。春儿忙道:“姨娘,夫人不是尽量少喝茶水嘛!” 李如香鼻子轻轻哼了哼,道:“她的话你也肯信!”话虽这么,她却知道自己腹中的这块肉,是她最后的依仗与资本。终究不敢大意,还是将手中的茶盏放回桌面。 又静坐片刻,才见门帘微微一晃,洗漱完毕的花怜月与刘晖一道走了出来。 李如香站起身,对着花怜月盈盈一福,柔声道:“见过花捕快不对,应该是见过霍夫人。” 李如香一直不知道刘晖的真实身份,只当他还是当年那官职卑微的县令,所以行礼时,并未见有多恭敬,只是微微屈膝,随即在春儿的搀扶下站直了身子。 花怜月也已经听刘晖声了她的近况,想到当年那个心高气傲,一心想要高嫁,与嫡姐一争长短的少女,最后却成为卑微的侍妾。花怜月难免要感慨一声世事多变,实在是很难预料。 面对着花怜月那张与昔年并无多大变化的面容,李如香的脸有些涨红,眸中水盈盈的,也不知是激动还是同样想起了往事。 花怜月点点头,淡然道:“听你现在还有着身子,实在不用如此多礼。”她以前就不喜欢这个李如香,时隔多年,依旧不太喜欢。 李如香却没了当年的傲气,她垂着眸,抿着唇,秀气的笑道:“多谢霍夫人体恤。” 各自坐下,花怜月却不知该与李如香些什么,气氛有些尴尬。花怜月轻咳一声,道:“你既然怀着身孕,就该好好在府里安静养胎,为何会在这货船上受颠簸之苦?” 李如香伸手在自己平坦的腹部抚了抚,略显得意的道:“霍夫人有所不知,我家老爷姓郗,是沐阳府的知州。此次五年任满,因为要赶在年前回京复命,才会带着我们走水路。 我也是上了船才知道怀了身孕,否则以我家老爷的性子,定然是不放心让我坐船的。毕竟我这腹中,可是老爷的长子。” 沐阳府的郗知州?你认识吗? 花怜月用眼神向刘晖询问,刘晖轻咳一声,不动声色的摇头。当今皇上登基二十多年,朝廷派到各地方上的知州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他怎么可能个个都认识。 不过若是姓郗的话,不定与凤七有些渊源! 李如香带着骄傲的完这些,见花怜月与刘晖面上依旧是淡淡的,并没有表示出惶恐,或者震惊。她心头越发感到恼怒。 因为她认定了刘晖依旧是当年的县令,而他当年对自家即将嫁去知府家中做填房的姐姐百般照拂,却对如今身为知州府中贵妾的自己如此轻慢。来去,还是瞧不上自己庶出的身份。 李如香此行也不是真的想要与他们叙旧,扯出娟帕按了按眼角。她似无限感慨的道:“昔日的旧人死的死,散的散,大哥下落不明,二姐受到胡府牵连被发配边境。爹娘,妹妹他们舍不得梅岭镇,依旧留在故地,靠着以前族里分的几块薄田度日。 我幸好遇到我们老爷,也算是在郗府站稳了脚跟。本以为日后待在郗府后宅,再也见不到昔日的亲朋故友,没想到却在这的货船上遇见了你们,起来也是难得的缘分。 听船上伙计你们也是去京城投亲的,日后咱们还得多多走动,多多亲近,也不枉咱们相识一场。” 李如香话音刚落,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凤七提着一只沉重的食盒走了进来。见到屋子里多了二位陌生女客,当下便是一愣。 尤其是李如香,今日确实是细心打扮了一番。桂绿色的齐胸瑞锦襦裙,软银轻罗蜀锦软袍。元宝髻上斜插着的绞金丝嵌孔雀绿翡翠蝴蝶发簪,与她修长白皙的脖子上挂着孔雀绿翡翠珠链相得益彰。 也难怪凤七会愣神,外面冰雪地,眼前的美人儿却打扮的像是春里新抽的芭蕉叶子,还露出大片洁白的肌肤,看着就觉得怪冷的慌。 李如香却已经将他们打听的清清楚楚,知道面前这个年轻男子,是跟随他们的侍卫。她自持身份,微微斜了斜身子,似乎想要避开他的目光。 春儿倒是极有眼色的。立刻站在李如香的身旁,挡住了凤七的目光,叉腰呵斥道:“看什么看,没见你家主子在接待贵客吗,真是一点眼色都没有。” 刘晖忍不住扬唇笑道:“阿七,这位是沐阳府郗知州的家眷。”他特意加重了语气,尤其是那个郗字,让屋里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李如香以为刘晖是在提醒这个鲁莽的护卫不要得罪自己,终于找回了些高高在上的感觉,她的眸中露出一丝满意之色。 凤七眼角狠狠的抽了抽,他收回了目光,不动声色的上前,将手中食盒放在桌上。淡淡的道:“这里是萧老板那边准备的早膳。” 他一边一边样样的从食盒里往外端着碟子,碧玉粳米粥,鸡丝龙须面,芝麻烧饼,金丝烧麦,酱瓜条,甜酱萝葡,糖蒜、腌水芥皮等等。每样只有一点点,却架不住花样多,很快就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 刘晖不动声色的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又吹,却并不急着饮用。 花怜月望向依然端坐如山的李如香,半响后,才轻声道:“你可用了早膳?若是不嫌弃,不妨一起吃点!” 李如香终于起身,她用娟帕掩住口鼻,道:“不用了,你们吃吧!我就不打搅了。今日原本只是来认认人,以后来日方长,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 将李如香主仆送出了门,花怜月忍不住对刘晖道:“记得当年在李府住着时,她也没给我个好脸子,今日怎么巴巴的上门来认人?” 刘晖为她添了一碗热粥,闻言笑道:“或许是见到昔日的故人,想要炫耀一下她那出身高贵的夫婿。” 已经坐下来,拿着一块烧饼大嚼的凤七忍不住翻了白眼,恨恨的嘟囔道:“连端茶送客都不明白的粗俗妇人,偏偏成了我郗家儿郎的家眷。我郗家什么时候堕落到如此地步,真是气煞人也。” 刘晖慢条斯理的道:“你也用不着气恼,她只是那位沐阳府郗知州的侍妾而已,也算不得什么正经家眷。不过她昔年与我们是旧识,哥哥姐姐又与我们交好。看着这些情面,倒是不好在人前坏了她的脸面。” 凤七闻言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道:“我她那副轻狂模样怎么能成为我郗家的当家主母,原来只是侍妾,还好,还好!” 刘晖心中一动,终于记起几日前,在甲板上偶尔听见过李如香与身边丫鬟的对话。听那语气,似乎想要暗中对当家主母不利。 他轻咳一声,道:“凤七,那沐阳府的郗知州,你可认识?” 凤七咧嘴一笑,道:“郗家几百年的基业,除了主家还有无数旁系子弟,有许多我也认不太全。不过这位郗知州我倒是有一点印象,算是我旁系子弟中出类拔萃的一个。当年我爹见他有出息,亲自保了他这个知州的职位。 算起来的确是整整五年了,当年他领了差事,还想拜见我来着。不过我不喜欢应酬,更不喜这些后辈扰了我的清静,只让他在院门外磕了三个头。” “哇!”花怜月凑过来,兴致勃勃的八卦道:“堂堂一府知州上任前还要给你磕头,难道你在家族里辈份很高?” 凤七将烧饼全都塞进嘴里,胡乱嚼几下就吞了下去。随后才傲然道:“好,好,郗家虽然家大业大,那些白须白发的旁系子弟,见到我还得恭敬的称呼一声叔公。” “叔公呀!”他这话一出,花怜月双眸圆睁,声惊呼道:“这辈份听着的确是挺吓人的。” 刘晖夹了一筷子酱瓜丝慢慢嚼了,才道:“他那辈份在郗家才能够唬人,你这么吃惊做什么,在你面前他永远都是凤七而已。” 凤七用力戳着碗里的粥水,没好气的道:“当年若不是打赌输给了纪煌,我还好好的待在郗府做我的三少爷。而不是莫名其妙的加入凤卫,成了旁人嘴里的阿七。” 他忽然提到纪煌,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刘晖也放下手中的碗筷,似乎没了进食的胃口。原本轻松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凤七懊恼自己逞一时口快,触到了刘晖心底的隐痛。他咬咬唇,暗中向花怜月投去求救的眸光。 花怜月咬咬唇,伸手覆在刘晖的手背上。 刘晖一愣,侧头望向她,将她眸中的担心尽收眼底。他叹口气,拍拍她的手背,道:“不用担心,我没事!” 花怜月嫣然一笑,道:“我知道,不过我想的是。只要一日没有见到纪煌与邀月的尸体,在我心中,他们就一直活着。 他们或许是失去了记忆,或许是想要过自由自在的日子。总之,就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好好的,开心的活着。” 刘晖长舒了一口气,慢慢道:“我也相信,他们一定还活着!” 春儿扶着李如香在甲板上慢慢走着,春儿有些疑惑的道:“姨娘既然他们是你的仇人,方才为何还与他们相谈甚欢?” 李如香咬着下唇,半响后,才道:“今日我只是想探探他们的底,听他们的口气,那姓霍的只怕连的县令都没有保住。 他们害的我家道败落,让我由一个高高在上的大姐,沦落成伺候人的卑贱丫鬟。若不是得了老爷的宠爱,我差点就被夫人打发去庄子上胡乱配人。这份欺辱我铭记在心,一刻都不会忘记。 只是当年我年幼,又没有人能够撑腰,所以拿他们没有法子。如今我家老爷是高高在上的知州,他们是进京投亲的破落户,我有的是法子整治他们。 春儿,有什么比看见仇人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的跪地求饶,还要痛快的事吗?” 春儿见一向温婉的香姐姐,眸中流露出的阴狠毒辣,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心头莫名升起一抹害怕与惊惶。 第二百八十四章病重 李如香才进屋,就听到郗知州含糊的话声:“大清早的,你去哪了?咳咳” 透过青纱床幔可以隐隐看着床上的男子正在搜心刮肺的用力咳嗽。李如香下意识掩住口鼻,眸中闪过一丝厌弃之色。 船上的美人太过勾人,这位郗知州虽然身边跟着家眷,却老的老,的,怀孕的怀孕,没一个能顶事的。于是他将所有精力都奉献给了那些妖精。到底是不如年轻的时候了,彻夜纵欲的结果,就是感染了风寒, 面对那副被酒色掏空了一半的身子,李如香实在没什么靠近的兴趣。当然她也是看重肚子里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若是这个要紧的时候被感染了风寒,可是极为危险的。 眼珠一转,李如香立刻用娟帕捂住嘴,弯腰干呕了几声。一旁的春儿早得了她的吩咐,忙一边为她抚背,一边细声细气的道:“老爷有所不知,这几日姨娘晨吐的特别厉害。她又怕扰了老爷的休息,才会早早的出去散心。等到老爷醒来,或者吐得没那么厉害了,才会回来。” 李如香待春儿完了,才推了她一把,轻声呵斥道:“这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还不快去看看老爷如何了。” 看见春儿跑着拿了痰盂过去,李如香也作势往前紧走了几步。在靠近床榻时,她又猛地用帕子捂住嘴,跑到一旁干呕起来。 郗知州到底对她腹中的孩子还存着慈父之心,忙哑着嗓子对春儿道:“你别管我,快去看看姨娘如何了?” 见春儿丢下痰盂,又手忙脚乱的去照顾李如香。 郗知州难免怒气上涌,他用力捶着床板子,呵斥道:“夫人呢?不是让她这几日暂时照顾一下姨娘嘛,怎么这个时候了还没见着人?” 李如香勉强直起腰身,擦了擦唇边的酸水,苦笑道:“多谢老爷抬爱,不过妾身份卑微,实在当不得夫人亲自照拂。老爷快快打消这个念头,可千万别让妾背上一个不敬主母的罪名。” 郗知州又咳了几声,往春儿随手搁下的痰盂中吐出一口浓痰后,恨恨的道:“你倒是个乖巧知礼的,只是你那主母哎,不提也罢!咳咳咳” 一句话未完,郗老爷再次俯下身子,剧烈的咳嗽起来。 李如香搓着手指,无措的道:“明明喝了药,怎么这两日咳得越发厉害了。老爷,要不咱们换个大夫看看吧!老这么咳,也不是法子。” 郗知州自己也害怕了,自己身子一向不错,就算夜里纵欲过了些受了风寒,也不该病得这样沉重。 他忙吩咐道:“香儿,你拿着我的钥匙,去箱子里拿张银票,再出去找个大夫来看看。记住,一定要请最好的。” “哎!”李如香慌忙起身,快步来到床榻边,接过郗知州从腰间扯下的钥匙。打开他平时当宝贝般看紧的红木箱子。 当看见里面那一叠叠厚厚的银票时,李如香心中剧烈的一跳,眸中闪过一丝贪婪。难怪这个家伙不肯跟老太爷还有二老爷三老爷一起走,原来是想将这箱子巨额财富隐瞒下来。 “香儿,还不快些去!”身后传来郗知州狐疑的质问。李如香长舒了一口气,压住心中涌起的贪婪。她伸手取了一张面额最的银票。在郗知州警惕的注视下,啪的一声将箱子重新盖上,落上锁。 将沉重的铜钥匙交回到郗知州手上,李如香抚了抚他因咳嗽而剧烈起伏的胸口,柔声道:“老爷只管安心等着,香儿一定将船上最好的大夫给你请来。” 郗知州粗重的喘息着,伸手抚过她如云的秀发,道:“还好有香儿你贴心贴意的照顾着,待老爷身子好了,一定给你打副时兴的赤金头面作为奖赏。” 李如香眸中含着热泪,伏在他胸前,悲切切的道:“妾不要什么新头面,妾只盼着老爷快些好起来。妾与腹中的孩子,只有老爷一人是真正看重的。若是老爷有什么好歹,咱们娘俩也必定会活不下去。” 郗知州听出她话中有话,不由拧紧了眉头,道:“香儿此话何意?难道是夫人对你做了什么?这个毒妇,已经害了我无数孩儿。难道到了今时今日她还想罔顾我的警告,继续对你腹中的孩子下手?” 李如香听出他隐含的怒气,于是垂眸道:“老爷别问了,夫人夫人待我自然是极好的。我,我只是一时害怕而已。”话间,她单薄的肩头居然一直轻颤着,让人看了难免心生怜惜。 郗知州抚着她的肩头安慰道:“别怕,有老爷给你撑腰。那个毒妇若是还敢害我的孩儿,回去后,我就将她送去家庙修身养性,让她下半辈子都为那些夭折在她手中的孩儿祈福。” 郗知州浑浊的眸子中透出一丝狠辣。李如香低低叹息,柔柔弱弱的道:“妾如今也不求别的,只要老爷与孩儿都平平安安就好。” 将春儿留下照顾病体沉重的郗知州,李如香转身疾步出了舱房。她动作极快,不久后,就领着一位六旬开外的大夫走了进来。 只离开一盏茶的功夫,郗知州居然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脸竟透出诡异的青紫之色。他一只手紧紧抓住领口,难受的在床榻上翻滚着,哀嚎着,样子十分可怖。 春儿一张脸雪白,怯弱的站在床榻边竟然不敢上前。泪花儿在眼眶中不断转动着,竟似受了不的惊吓。 李如香一眼瞧见她脸颊上浮起的清晰五根手指印,立刻知道,必定是郗知州在难受的紧时,拿她出了气。 李如香此刻倒是顾不上她,忙对好不容易找来的大夫道:“床榻上的就是病人,麻烦您快给瞧瞧!” 大夫有些年纪,也见惯了各种病人病发时的恐怖场面。他倒是镇定自如,不慌不忙的拿出诊脉的软枕放在榻边,又扯了郗知州的胳膊过来,细细的探查他的脉像。 半盏茶的功夫,郗知州又猛地咳了起来。他一张脸再度被憋得青紫,一口气似乎换不上来,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大夫见状,忙从袖口中掏出一只的青色香囊,放在他的鼻尖,急呵道:“想要活命,就用力吸。将这气味吸进你的胸肺。” 站在一旁的李如香隐隐闻到一缕清凉的薄荷气息,当然还有一股草药味混合在其中。郗知州捧着香囊用力的吸着,那股气息钻进他堵塞严重的鼻腔,又缓缓滑进他憋疼的胸肺中。竟似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抚过,立刻感觉畅通爽利了不少。郗知州面色渐渐好转,诡异的青紫色也消退了十之八九。 大夫严肃的脸色终于显出一丝笑意,他从药箱里拿出一颗药丸,递到李如香手中,叮嘱道:“拿盏热水,将这颗药化开了,给你家老爷服下去。先前那些庸医开的风寒方子不要用了,再用下去也不会见效,因为你家老爷根本就不是风寒引发的咳嗽。” 李如香接过药丸,又吩咐春儿弄来了热水,将那颗药丸投了进去。眼见原本清澈见底的清水变成漆黑的药汁,李如香才扶着郗知州,心翼翼的喂了进去。 大夫的药终于对了症,郗知州有了种死里逃生的庆幸。他哑着嗓子对大夫道:“大夫好手段,一颗药丸下去,我竟感觉好多了。” 大夫抚着胡须笑道:“前两日船上有位客商因为多闻了一会新开的凌波仙子,也是这般又咳又喘的。老夫帮他配了一些药丸与香囊,恰好没用完。否则等老夫另行配药,又要耽误大半的功夫。” 李如香在一旁插嘴道:“听您这话的意思,我家老爷竟然不是感染风寒?” 大夫淡淡的道:“你家老爷这病当然不是风寒那么简单,他咳而上气,喉中水鸡声,是明显的喘鸣症状。这不,闻了我的香囊,服了我的药丸,你家老爷立刻有所缓解。” 李如香忙道:“大夫,你只我家老爷这病要紧吗?” 大夫道:“按这病春难过,也有冬日受了寒风一激,即刻发作的。不过平日里多加留神,大约也不打紧。” 郗知州感觉好多了,心中对这名大夫也是十分佩服。他披上外裳坐起,又让春儿端来茶水点心伺候。 大夫端着洁白如玉的茶盏,轻轻吹去茶汤上漂浮的细白沫,满意的抿了一口。才道:“不过客官平日衣食住行还是得当心些,尽量远离那些让你发病的物件。这病虽然能治,同样也能要人性命。” 郗知州心中一动,沉声道:“听大夫这么一,我倒是想起,以前每年春柳絮乱飞的时候,我必然会这般狠狠咳上数月。直到柳絮飞尽了,才会慢慢好转。 家里的大夫也我这病是那柳絮害的,于是府里长辈让下人将所有柳树都砍尽了。这一晃过去了好几年,我也很少再发病,居然就将这茬给忘了。” 顿了顿,他又道:“只是现下是冬,才下了一场好雪,堤边的柳树还未来得及抽絮,又怎么可能会有柳絮乱飞? 起来我这病来得实在太过蹊跷,还请大夫帮我在屋子里仔细检查一遍,可有什么物件中,能够藏下这要命的柳絮。” 李如香闻言望了过去,恰好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阴冷与怀疑。她微微一笑,又将视线收了回来。 大夫迟疑片刻,放下茶盏道:“我原只是负责治病救人,这些牵涉家宅私事的勾当,我是不会参与的。” “大夫此言差矣!”李如香插嘴道:“既然是治病救人,就该负责到底。今日我家老爷虽然吃了您的药,闻了你给的香囊暂时痊愈了。 可那病根并未消除,若是您前脚刚走,我家老爷后脚又发病了该怎么办?您何妨救人救到底,将那害人的物件寻出来。别老爷了,我也会感激您一辈子。” 大夫抚着下颌的胡须,陷入沉思。 郗知州瞪着眼睛瞧着他,恨不得从他嘴里直接将实话掏出来。 幸好只考虑了一盏茶的功夫,大夫便开口道:“旁的我也不多了,你们只想想,发病前老爷可接触过新的贴身物件?” “贴身物件?”李如香眉心一动,视线开始在舱房内细细搜寻起来。 “不用找了,我知道是什么!”郗知州猛地站起,取了墙上挂着的宝剑,返身对着才枕过的蜜合色缠枝莲软枕砍去。 他在船上已经住了十余,一向都安稳无事。只有生病那日,李如香他以前睡得瓷枕不舒服,非要他换上她常用的软枕, 那软枕果真极软,靠在上面,半边脸颊都可以陷进去。有时候连鼻孔都能遮住半边,的确比瓷枕舒服的多。起来,这只软枕确实是最可疑的贴身物件。 很快,漫飞起洁白如云的棉花,中间还夹杂着朵朵轻盈的柳絮。 “阿啾!”郗知州只觉得鼻子一酸,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那种让人窒息的憋闷感,再度卷土重来。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救治,那些夹杂着柳絮的棉花,与那被砍烂的软枕套子,被春儿细心的用包袱皮收好了。 郗知州面色铁青的坐在椅子上,手脚还有些放软,那柄剑在他手中竟似有千斤重。 李如香噗嗤一声跪倒在他面前,泣诉道:“老爷,我真不知道软枕中的柳絮是哪里来的,我也绝对不敢生暗害老爷的心思。毕竟老爷如今是我与孩儿唯一的靠山。妾只盼着老爷您百岁千岁的活着,咱们娘俩才能过上安心日子” 她语无伦次的表着忠心,因为害怕,身子已经抖成了筛糠。 郗知州叹了口气,沉声道:“不要了,我知道你不会,也不敢害我。毕竟没了我,你与孩子也就没了活路。这是有人想要借刀杀人呀!” “借刀杀人?”李如香捂嘴惊呼,随即声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老爷不利?” 郗知州眼睛眯了眯,恨声道:“一定是那个毒妇,只有她知道我碰不得柳絮,也只有她能将这个软枕赐给你,更只有她想要我立刻死去,才不会废了她夫人的名头。” 第二百八十五章 惩罚 “郗夫人,安胎药熬好了。还有这些浆洗过的衣裳,也已经熨干叠好。”船上干活的年轻妇人将一叠洗净的衣服还有被盖住的提篮放在郗夫人面前。 郗夫人面上淡淡的,透着浓重的疲惫之色。她随意的看了看那叠衣服,点点头,掏出一块约二两重的梅花银锭子递到那位满脸风霜的妇人跟前。 年轻妇人不客气的接了,道了谢,又轻快的道:“郗夫人,若是你屋里有什么打扫提水的粗活,尽管吩咐下来,我定然帮你办的妥妥当当。还有那厨房人多杂乱,地面湿滑,您生娇肉贵的容易摔着。下次您想要另外煮什么吃食,也只管告诉我,我帮你一起准备了,岂不是便利。” 郗夫人知道面前之人会这么热心,全是来自于自己丰厚的打赏。她抬手揉了揉发涨的额角,疲惫的道:“你只管放心,我那屋里如今病的病,怀孕的怀孕,活计自然不会少,回头我就细细给你听。只有你伺候的尽心,赏钱一个子都不会少。” 年轻妇人得了她的承诺,满脸笑意的道:“多谢郗夫人想着。对了,昨日你提过想要养血安神丸,我问了大夫,侥幸得了两丸。” 她从袖袋中掏出一个黄裱纸包,左右瞧了瞧,见无人关注,才神神秘秘的递到郗夫人面前。郗夫人心中猛地一跳,忙一把接过纸包飞快的藏入袖袋中。 妇人压低了声音道:“这个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您可别” “知道,知道!”郗夫人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她索性将荷包连同剩余的散碎银子全部塞进妇人的手中,低声道:“此事你不可张扬,到了下船那日,我定会给你一份厚赏。” “郗夫人只管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妇人眸中闪过一丝精明。在这艘船上待得久了,她什么龌龊事没见过。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得了银子妇人也不多做停留,立刻转身离去。刚刚转了弯,离开郗夫人的视线,暗里伸出一只手紧紧拉住了她的胳膊。 妇人吓了一跳,侧头望去,却见到福儿那张笑吟吟的脸。妇人松了一口气,嗔怪道:“蹄子,一点声都不出,差点吓死老娘。” 福儿歪着头,一脸调皮的挪揄道:“玉嫂子,看你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可是赚了不少银子吧!” 妇人喜上眉梢,她掏出郗夫人赏给她的荷包,放在手中掂了掂,笑道:“亏得你介绍了这个好主顾,那位郗夫人虽然性子阴沉了些,出手却是极大方。” 福儿笑道:“性子阴沉怕什么,又不用你去跟她过日子。只要出手够大方,就是好生意。” “不错,不错!”妇人将荷包打开,从里面翻出最的一块银角子,笑呵呵的塞进福儿手中,道:“给你,拿去买糖吃。” 福儿跟在雪媚儿身边,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怎么会将这轻飘飘,一口气就能吹走的银角子放在眼中。 她又笑着塞了回去,道:“我跟着姑娘不缺银子花,你家二妞还,需要花银子的地方多着呢,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那我就替二妞谢谢你了!”妇人顿时眉开眼笑,也不再推辞,又将银角子心翼翼的收了回去。 福儿笑眯眯的看着她,等她将荷包重新收好了,才状似好奇的问道:“那位郗夫人让你做什么了,居然打赏这么多银子?” 妇人四下看了看,才低声道:“不知道她打的什么鬼主意,居然问我船上有没有卖逍遥散的。” 福儿吓了一跳,道:“你卖给她了?” “卖了,我又不是傻子,有银子不赚!”妇人见福儿一脸惊异,噗嗤一笑,道:“放心好了,明知道她是想要害人的,我才不会拿真的逍遥散给她。” 福儿疑惑的道:“那你给她的是” 妇人压低了声音道:“早上我在厨房里抓了一把麦粉,用黄纸包了。她这种五谷不分的富贵人家夫人,哪里分辨的出来,就跟什么宝贝似的藏着,还赏了我这个荷包。”到这里,妇人得意的笑了起来。 福儿闻言也跟着笑了起来,道:“玉嫂子,你就只管捉狭,也不怕那位郗夫人知道上了当来寻你麻烦。” 妇人也笑道:“不怕,她自己还心虚着呢!就算知道上了当,也断然不敢声张。只是萍水相逢而已,等下了这艘船,南地北的,谁还会见着谁去!” 福儿笑了笑,侧头去看依然坐在原地没有动弹的郗夫人,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郗夫人的手压在那叠散发着皂角清香的衣裳上,粉嫩嫩的桂枝绿缎面软袍,领口袖口绣着朵朵的嫩黄色卷须花,滚着葡萄花纹的浅绿色襦裙,还有玫瑰红的缎面对襟褙子,藕荷色的柔软中衣 这些属于少女的艳丽衣裳,衬得她的脸色越发阴沉难看。她的手指慢慢收紧,直到手中的衣料皱成一团乱麻。一颗心就像被狠狠蹂躏糟蹋过的华服,精致的纹路也掩饰不住它饱受摧残的沧桑,其中的酸涩苦楚,无人理会也无人在意。 掌心溢出一丝汗意,软滑的料子在她手中慢慢变得艰涩。她不动色的松开手,轻轻将上面的细纹抚平。 冷风吹动着她耳畔的玲珑宝蓝坠子,她终于站起身,活动活动因为久坐而僵直的腰腿,才一手抱起那堆衣裳,一手提起食盒,慢腾腾的往回走。 推开舱房,听见里面传来李如香软软的话声。郗夫人身娇肉贵,提着这些东西早就手脚发酸。她心中有气,声音便提高了几分:“春儿,还不过来帮忙!” 屋子里顿时一静,一只粉窑白底缠枝莲纹茶盏飞过来,砸在郗夫人的额头。她猝不及防,被砸的头昏脑涨,一下子摔倒在地。 手中物件滚落一地,锦缎华服沾满尘埃,撒出的药汁如同漆黑的蛇,在地上蜿蜒爬行。 郗夫人一手捂住被砸红的额头,惊怒的道:“老爷,你这是做什么?” 郗知州快步冲过来,一脚踢在她的心口,怒声呵斥道:“毒妇,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中明白!” 郗夫人面上一白,以为自己暗中买逍遥散的事情泄露了,眸中不由露出一丝怯意。郗知州先前只是怀疑,见她这副明显心虚的模样,心中越发坚定了她想要刻意谋害自己的念头。 想着她不念夫妻情分,居然处心积虑的要害自己的性命,他就一阵后怕,浑身更是气得如筛糠般抖个不停。 李如香眸中闪过一丝得意,忙过来轻抚着他的胸口,柔声劝道:“老爷,您心自己的身子,才好些,可别因为气恼又犯病了。” 郗知州一把拂开她的手,如困兽般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嘴里骂骂咧咧:“毒妇,毒妇,平素在府里你为所欲为,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你得了意,越发胆大妄为” 正话间,门口走过几个客商。想着这不是在自家府里,郗知州终究顾忌脸面,忙不迭的住了嘴。 心头终究是气恨难消,他低声对瑟缩在一旁的春儿怒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将夫人关进净房,没有我的吩咐不许放出来。” “是!” 春儿战战兢兢的过来拉扯郗夫人,却被她一甩袖子拂到一旁。郗夫人捂住额头勉强站起身子,恨声道:“不用你拉扯,我自己会走。你们这些贱人,一个个的只会暗地里撺掇老爷犯糊涂。等回到京城,在老太爷面前,看你们如何交代。” 这个时候还想发威?李如香暗地里不屑的撇撇嘴,面上却是恭敬委屈的垂着眸,一句话都不敢多。 郗知府却冷冷的道:“你这个毒妇,还妄想老太爷会帮你出头,简直是做梦。只怕老太爷知道了你的恶行,立即将你送去家庙。” 他死死盯着郗夫人,浑浊的眸中露出狰狞与后怕:“你放心,我郗家几百年不曾休过嫡妻,你会永远带着大夫人的头衔,在家庙中为自己犯下的罪行忏悔。” 被永远囚禁在家庙! 这个决定将郗夫人瞬间击溃,她声嘶力竭的怒吼道:“我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就算有,也是被你逼出来的。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如果不是你一个又一个的往屋子里拉人,我会这么做吗,呜呜” 郗知州怕她嚷出更难听的话,居然亲自动手,用一块娟帕堵住了她的嘴。然后厉声吩咐春儿取来麻绳,将郗夫人结结实实的捆了,丢进了狭窄的净房中。 听着净房中传来咚咚的撞击声,李如香眸中得意之色越浓。这是她最想要的结果,夫人当然不能死,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就算是生出了长子,得了老爷的宠爱,她也只是个地位低下的侍妾。 如果将夫人斗死,四十出头的郗知州定然会迎娶新夫人。不用想也是那些官宦之家出来的姐,若是新夫人厉害些,再撺掇着将长子养在膝下,她李如香就什么都捞不着。 李如香不会做这样的傻事,见好就收才是正理。 见郗知州依然气恨难消,坐在椅子上直喘粗气。她忙收了眸中的得意,取了茶水送到他唇边,劝道:“老爷生气归生气,却别将话绝了,坏了与夫人的情分。 虽然夫人做了错事,也只是一时糊涂。在家庙中静心思过,已经是足够的惩罚。想来夫人也会体恤老爷的良苦用心,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她话音刚落,净房中的撞击声越发激烈。郗知州指着净房,怒不可喝的道:“你看看,你看看,她比我的气性还大,哪里有认错的意思。” 李如香抿嘴一笑,道:“那是夫人还没有想明白,等她想明白了,自然就不会再闹了。”顿了顿,她又柔情似水的道:“老爷既然心烦,咱们也别在这屋里待着。我陪您出去走走,权当散散心。” 郗知州喝了几口茶水,顺了顺气,也不愿意在屋子里继续待着,于是站起身,道:“你身子不方便,还是让春儿陪着在屋子里休息。顺便看牢了那个贱人,别让她乱话,丢了我郗家的颜面。我出去转转,散散心!” “是!” 目送着郗知州扬长而去,恭敬的李如香撇撇嘴,转身在居中的椅子上坐定。 春儿被净房里的动静弄得胆战心惊,她忧心忡忡的道:“香姨娘,老爷走了,咱们该怎么办?” 李如香随手取了一枚蜜桔慢慢剥着,漫不经心的道:“什么怎么办?老爷不让咱们出去,咱们就在这屋里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她将剥好的橘肉塞进嘴里,酸酸凉凉的,她满足的眯起眼睛。 春儿听闻净房中的动静越来越,她绞着衣角,有些担心的道:“夫人若是一直这么撞下去,受伤了可怎么得了,咱们也不理会吗?” 李如香瞥了净房那狭窄的朱漆门一眼,略提高了嗓门道:“夫人自然是气势十足,咱们这两年也没少领教。不过咱们终究是郗家的人,不是夫人的陪嫁丫头,自然要以老爷的话为尊。老爷临走前只了让咱们看牢夫人,既然没吩咐别的,咱们看牢也就是了,旁的不用理会。” 也不知里面的郗夫人是不是听见了李如香的话,只片功夫,居然安静了下来。 李如香暗中撇撇嘴,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终于是闹完了。她继续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一点都不肯委屈自己。 春儿叹口气,将散落一地的衣裳捡起,又将地上的瓷碗碎片,残余的药汁打扫干净, 她忙忙碌碌的收拾半,却听李如香漫不经心的吩咐道:“春儿,我口渴了,去厨房帮我炖盏燕窝羹来。” 春儿愣了愣,道:“咱们哪来的燕窝?” 李如香伸出手指,在她额头戳了一下,嗔道:“你傻呀!夫人上船前,不是特意买了一大包上好金丝燕嘛!你去找出来,加上蜜枣莲子一起炖了。” 春儿有些踌躇,她捏着衣角,声道:“可那是夫人的东西,咱们能擅自取用吗?” 李如香撇撇嘴,冷笑道:“一个即将被关进家庙接受惩罚的夫人,还有机会吃燕窝吗?与其浪费,还不如给我吃了养胎。你多炖些,到时也分半盏。” 春儿不想吃什么燕窝,却也不敢违抗李如香的吩咐。她从郗夫人的包袱里找出燕窝蜜枣冰糖,出门去寻厨房炖煮。 春儿出门不久,李如香就觉得困顿,眼皮就像是被浆糊糊住了,怎么也分不开。她索性爬上床榻,盖着软软的被褥,呼呼大睡起来。 这时,房门被悄悄的推开了,一个窈窕的身影悄无声息的进到屋内。她看了一眼榻上睡得如死猪般的李如香,眸中闪过一丝轻蔑。 第二百八十六章 二尸三命 气很冷,空阴涩晦暗,乌鸦鸦的云低低的压在半空中,仿佛触手可及。河面刮起北风,一声紧过一声。那寒意仿佛能穿透身上所有衣物,直直的刺进骨髓。 花怜月虽然披着厚实的貂毛大氅,依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将领口越发裹紧了些,疾步从走廊上穿过。 很快,她来到一间舱房前,门虚掩着,她轻轻一推就开了。犹豫片刻,她还是踏步走了进去。 这间舱房的结构也是一进一出,中间用厚厚的棉门帘隔着,看不见里间的情形。 整间舱房都是静悄悄的,并没有人走动或者话。花怜月迟疑片刻,出声唤道:“香姨娘,香姨娘” 依然没有人回应,花怜月心头突得一跳,感觉似乎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她果断的转身想要离开。忽然里间传来一声脆响,似是什么器皿被砸碎了,紧接着传来女子模糊却痛楚的呻吟。 花怜月听见动静,立刻停下脚步,转身匆匆的往里间走去。 随手挑开门帘,她看见对面被垂下的厚重纱幔遮住大半的床榻上,隐隐躺着个人影。可惜那人身上的被褥盖得十分严实,从头到脚几乎都遮住了,只露出一把乌央央的长发,披散在大红的缎面软枕上。 花怜月往前走了两步,再次唤道:“香姨娘,你怎么样了?” 话音未落,她惊觉身后似乎有异动,急急转身,眼角余光却瞥见侧边砸来一个硬物。“砰”的一声闷响,她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感觉似乎过了很久,花怜月终于幽幽醒转。她感到头疼欲裂,于是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自己的手脚居然被人给绑住了。 她大吃一惊,忙用力挣扎,结果发现绑住她的只是一根软软的嫩黄色腰带,稍一用力,就挣脱开了。 花怜月手忙脚乱的将缠在手脚上的腰带解开,然后扶着墙壁站起来,四下看了看。她很快发现自己是在一处狭窄的净房中。 高高的圆形窗户,被固定在壁上的洗脸架子,还有同样被固定在壁上的马桶。四周是朱漆木板严严实实的隔开。 花怜月觉得很熟悉,因为货船二楼每一间舱房里,都配了同样的净房。 难道自己还是在李如香的舱房里?花怜月心中又气又急。本来她会匆忙赶过来,是得了船上一个伙计传话,是李如香不甚滑到,有产的迹象。身边又只有一个春儿忙不过来,所以求她过来帮把手。 刘晖本不想她插手此事,不过花怜月念着昔日与李若兰那点情分,还是不顾刘晖的劝阻,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没想到等待她的居然是一个陷阱。 李如香,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花怜月带着怒气用力拉扯房门,却发现并没有被拴住,她忙打开门大步走了出。待看清屋子里的情形后,心中不由猛地一沉。 就见原本整洁的房间此刻被翻得乱七八糟,箱子柜子全都大开着,各种细软被丢了一地。一只玫瑰色缎面首饰匣子搁在桌面上,里面的钗环首饰撒了一桌子,明晃晃的甚为夺目。 花怜月心翼翼的往前走了几步,秀丽的眉头已经蹙紧。该不是这么倒霉,恰好碰见入室盗窃的毛贼了吧?不过瞧着这些值钱的首饰都还在,看来毛贼应该还没有得手。 花怜月心中暗暗猜测着,很想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想到李如香手无缚鸡之力,此刻又怀着孩子,若真是碰见了毛贼,只怕也吓得不轻。 花怜月下意识的侧头往床榻方向看去,却见床榻上的被褥高高拱起,似乎有人藏在里面。她犹豫片刻,悄悄摸了挂在壁上的宝剑,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 她的动静很,榻上之人似乎一无所觉。花怜月也分不清里面藏着的是还未来得及逃走的毛贼,还是被吓住的李如香。于是将宝剑横在胸前做出防卫的姿态,另一只手抓住被褥的一角用力掀开。 “啊!”的一声尖叫,紧接着是清脆的瓷碗落地声响起。花怜月闭了闭眼睛,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春儿满脸惊恐的盯着她手中的宝剑,抬手颤抖的指着她,尖叫道:“你,你,你杀了我们夫人还有姨娘!救命呀,杀人了,杀人了”春儿如被鬼追般,转身跌跌撞撞的飞快跑了出去。 花怜月看了看春儿惊恐的背影,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又看了看榻上那两张靠在一起的熟悉面孔,现在却变成冷冰冰的尸体,觉得头疼的越发厉害了。 郗知州得了报信跌跌撞撞的赶了过来,李如香与郗夫人的尸体已经被抬在地上,一张玫瑰紫的毛毯盖住了她们僵硬冰冷的身子。 郗知州看见尸体时只惊愕片刻,立刻扑向一旁的木箱。手忙脚乱的将木箱打开,发现里面的银票依然还在,他才长舒了一口气。 守在花怜月身后的凤七,看见他进来时,面上流露出同情之色。谁知他第一眼不是瞧地上的被害的亲人,而是迫不及待的清点财物,凤七眸中不由闪过一丝恼恨。 将木箱重新盖好,落锁。郗知州忽然怒不可恕的吼道:“是谁?是谁如此丧心病狂,害得她们二尸三命。”只是,此刻才想起要为死者讨回公道,终究是太晚了些。 跪在一旁嘤嘤啜泣的春儿抬手指向一旁的花怜月,指控般的道:“老爷,我进屋时,看见这位霍少夫人手中拿着宝剑,就站在夫人与姨娘的面前,必定是她下得毒手” “霍少夫人?”郗知州赤红着眼睛上下打量了花怜月几眼,随即怒吼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何要如此狠心害她们的性命?管事,为何她还好好坐在这里,没有被绑起来?” 货船管事是个三旬左右的健壮汉子,因为常年在船上待着,每日接触的人形形色色。上到高官贵族,下到贩夫走卒。一双眼睛自然修炼的极其毒辣。 管事看郗知州习惯性的颐指气使,就知道他必定是从那个地方上回京的官员。可看见同样气定神闲的花怜月,还有同样不动声色,却气势不凡的刘晖。自然知道心中这杆秤砣该往那边移。 就听花怜月叹了一口气,好声好气的道:“我与她们无冤无仇,自然不会害她们的性命。方才我对管事也过了,是一位伙计带了话给我,是你家姨娘有产的迹象,春儿一人忙不过来,让我过来帮把手。 谁知我进到屋里就被人从后面打昏了,醒来后发现房间里已经被翻乱,而你的夫人与姨娘则已经被人害死。” 刘晖心疼的抚了抚她额边散落的黑发,那里有一块明显红肿的伤口。他低声道:“还疼吗?” 花怜月摇摇头,又点点头,显然是心不在焉。此刻的她已经是头昏脑涨,也分不出是伤口疼,还是被突如其来的祸事闹的头疼。 “你撒谎!”春儿抬头瞪着她,尖着嗓子叫道:“姨娘过,你与她有仇,而且是害得她家道中落,不得不卖身为奴的生死之仇。” 没想到李如香会如此仇恨自己,花怜月心下艰涩,抿唇不语。 郗知州闻言也面色铁青的望向花怜月,眸中满是愤慨之色。 管事的眸光也有些复杂,原本他也不认为看上去娇娇弱弱的花怜月能杀人,而且出手就是两条人命。可春儿的话却又不得不引人怀疑,难道是他看走了眼,这个女人确实是杀人不眨眼的毒妇? 郗知州想着李如香肚子里还有自己满心期待的孩儿,如今却随着李如香一道成了一缕冤魂,他心中就愤怒的想要杀人。 “管事!”郗知州习惯性的发官威了,他一指面前的花怜月,对管事吩咐道:“还不将这个杀人凶手拿下,严加看管起来。等船到了京城,立刻交给京兆衙门严加审问。” 管事轻咳一声,陪着笑道:“郗老爷还请稍安勿躁,我已经让人将船上所有当值的伙计找来,请霍少夫人当场认认,看能不能找到给她传话的伙计。” 春儿却立即尖声反驳道:“她在撒谎,姨娘一直好好的,根本没有滑到,也没有什么流产的迹象。” 花怜月皱皱眉,问道:“既然你们姨娘好好的,为何你却不在屋子里伺候?我从进来到被人打晕,再到醒来发现尸体,中间起码有一个时辰的空缺。这么长时间,你身为她贴身伺候的丫鬟,为何一直没有出现过?” “不错!”郗知州到底不是一脑袋浆糊,他听出其中的蹊跷,同样回头怒瞪着春儿,质问道:“老爷我不是让你伺候着姨娘吗,你为何不好好守在舱房中?” 春儿着急的道:“老爷,是姨娘肚子饿,让我去帮她炖燕窝了。你瞧,地上打坏的那些就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大家都看见了一滩黏黏糊糊的燕窝羹倒在地上。 花怜月又追问道:“既然你是在炖燕窝,不妨看是在哪里炖的,可有人为你作证?” 春儿抬眸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郗知州,声道:“我就在舱底下的大厨房里寻了一个空出来的灶眼,不过一直都是我亲手在炖煮燕窝,旁的人我也不认识。所以所以我也不知道谁能帮我作证。”到后面,她几乎是带着哭腔。 听到这里,郗知州忍不住拍案喝骂道:“真是没用的废物,废物。”春儿胆怯的哆嗦了一下,她缩着脖子,眸中晶亮竟然有泪花在闪烁。 “我还有一事想要问郗老爷。”花怜月清冷的眸光转向了郗知州,她清朗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既然身为她们的老爷,出事的这段时间,你又是在哪里?” 郗知州眉头一拧,他阴测测的道:“霍少夫人,你是什么意思?现在出事的是我的妻子侍妾,那侍妾的肚子里还有我的孩儿,难道你怀疑是我害死她们的?” 花怜月手指在桌上轻敲着,她淡淡的道:“有一件事我想还是必须告诉郗老爷一声,几前,你家夫人曾经跳河轻生。若不是我们恰好经过侥幸救了她,她早就溺死在那冰冷的河水中。” “夫人她,曾经跳河轻生”郗老爷似乎被这个意外的消息给镇住了,他愣了楞,才厉声道:“霍少夫人应该是弄错了,我家夫人绝对不会轻生,她只是失足落水而已。” 到这里,他心中越发恼怒郗夫人死了还让他丢脸面。于是看向花怜月的眸光也越发不善。他冷声道:“霍少夫人如此东拉西扯,究竟是什么意思?” 花怜月心中微叹,却并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因为究竟是轻生还是意外落水,到了现在都已经不清楚。 她微微一笑,道:“我只是觉得这间屋子虽然被翻的很乱,可那些金银珠宝还有银票细软都没有丢失,可见凶手是并不是为财而来。 凶手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杀人,如果不是为财,那就有可能是为情,为仇,或者是一时的激愤,所以这里每个人都有嫌疑。我问清楚些,只是想尽量帮大家理清思绪,早些找到这个杀人凶手。” 郗知州眯着眼睛,森然道:“霍少夫人来去,无非是想要扰乱我等思绪。等会若是没有找到你所的伙计,就足以证明其实你才是有着最大嫌疑的杀人凶手。” 花怜月虽然看似沉稳的侃侃而谈,心中却一直在琢磨着此事的蹊跷之处。至于那个传话伙计,她估计十有八九是有人假扮的,恐怕是找不着了。 若是有人存心给自己设下这个陷阱,那么定然不会留下这个最大的破绽。如此以来,形势就会对自己很不利。只是她不明白,这个陷阱最终的目标究竟是自己,还是对面这位准备进京述职的郗知州。 可惜那个伙计本就留了心眼,特意寻了她独自一人的时候过来交代的,刘晖与凤七都没有看见本人,如今就算是想要帮忙寻人,都无从下手。 想到这里,她侧头望向刘晖,刘晖同样眸光深沉的看着她,心头闪过一丝恼怒。不错,是恼怒!他只是想与她过一段普普通通,没有阴谋,没有暗算的悠闲日子,为何就这么难! 第二百八十七章 赏钱 每个人都各怀着心思,看向彼此的眸光透着意味不明。花怜月的视线一直在春儿身上打转。这个女孩一直默默的跟在所有人身后,不显眼也不招摇,却将所有事都看在眼中记在心底,不知道能不能从她嘴里掏出些有用的线索来。 这时一个伙计跑了进来,对管事抱拳道:“所有人都被集合在甲板上,名册也拿来,现下可以对着名册去认人了。” “好!”管事站起身,对花怜月道:“霍少夫人,请!郗老爷,请!” “管事请前面带路!” 花怜月大步走了出去,虽然知道希望不大,她却还是抱着的期待。 郗知州鼻子重重一哼,命令春儿留下看着屋子,自己则不甘示弱的跟了上去。 甲板上站了二三十号人,有十三四岁的少年,也有六旬出头的老者。他们或蹲,或站,或依在一起。大概是知道船上出了人命官司,脸上多少都显露出些许不安。 看见管事领着人走过来,立刻一窝蜂的围上来,七嘴八舌的道: “管事,我方才一直在后厨帮忙来着,这里发生的事情与我没什么关系。” “不错,不错,我们几个也一直在检查桨轮,与咱们也没有关系。” “管事,究竟出了何事?死的是什么人?” “管事” “管事” 管事被这些人给吵昏了头,一挥手,怒声呵斥道:“安静,安静,大伙都别急,现在也没人你们与那杀人凶手有关系。” “没关系?那你把我们都叫来做啥咧!” “不错,我那灶台上还炖着鱼汤,耽误久了,那汤就会熬干了。” 管事有些恼怒的喝道:“汤敖干了倒掉就是,再在这里胡咧咧,心把你们当成凶手同党抓起来。你们都听好了,待会念到名字的站过来让少夫人仔细瞧瞧,瞧过了就可以离开。若是念到名字却有意躲着不出来,就会被当成凶手同党抓起来。” 一番话威胁立刻将混乱的场面震慑住了,谁也不想平白惹祸上身,只得乖乖等着被点名。 管事转头对花怜月道:“少夫人,请!” 花怜月点点头,对凤七道:“你来念名册!” “是!”凤七不客气的接过管事手中的花名册。 郗知州被冷落在一旁,心中自然生出不满。他冷哼道:“管事,这样安排只怕不妥。她可是被当场抓住的犯人,又与我那死去的侍妾有仇。让她来认人也就罢了,怎么念花名册的也是她的人?” “这个?”管事面上露出为难之色。他只是个管事,船上死了人已经是极为晦气之事。偏偏两边的当事人都是富贵出身,他那边都得罪不起,所以一直在中间赔着笑脸和稀泥。如今死者家人提出不满,他也不能毫不理会,只得试探着问道:“不知郗老爷有何指教?” 凤七也不客气的将花名册递了过去,挑衅道:“要不你来念。” “大胆!”郗老爷此刻十分后悔没有多带几名家丁护卫跟着,如今身边只剩下个低眉顺眼的丫鬟,发威都没了气势。他原想着带着这大笔见不得光的私银,越少人知道越好,才会摒弃陆路改走水路。如今看来,却还是失策了。 郗知州指着凤七,横眉立目的道:“你一个护卫,敢对老爷我如此无礼,莫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等到了京城,自然有你好看。” 凤七眼角抽了抽,很想一巴掌拍死这个给自己,给整个郗家丢脸的不孝后辈。要知道刘晖就站在郗知州身后,已经默默将他刻薄寡恩的嘴脸全都看在眼中。 尤其是他对花怜月无礼时,刘晖眸中一闪而过的阴鸷寒芒,让凤七暗暗吃惊。若非花怜月一直暗中给刘晖使眼色,只怕他的怒火早就压抑不住。 凤七心中明白,不管最后有没有找到杀人凶手,就冲着对主母言语上的不敬,这位郗家子孙的光明前程算是彻底毁了。不要觉得不公平,这本是强权至上的时代。 花怜月见凤七面色难看,心中不由暗叹这位郗老爷有眼不识泰山,连自家长辈都不认识,还在这里大放厥词。她轻咳一声,对管事道:“一事不烦二主,这事只怕还要麻烦你了!”随即又对郗知州道:“如此安排,郗老爷可还满意?” 郗知州冷哼一声,不出声了。 “不麻烦,不麻烦!”管事正愁这剑拔弩张的局面不好收拾,闻言忙陪着笑脸连连点头。 “牛二喜!” “在咧!” 一个满口黄牙的汉子从人群中挤出来。他冲着管事弯了弯腰,一脸谦恭的道:“在咧,在咧!” 管事不耐烦的道:“知道你在,站过去些,让少夫人好好瞧瞧!” “是,是!” 牛二喜忙麻溜的站到花怜月面前,呲着满嘴黄牙,一个劲的傻乐。管事瞧着生气,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呵斥道:“傻笑什么,站好了,不得对少夫人如此无礼。” 牛二喜忙收敛了笑容,垂着手而立,再不敢将视线放在花怜月身上。 花怜月倒是笑了起来,对管事道:“不必如此苛责,本是我有事麻烦他们。” 管事忙道:“他们都是在下层船舱中做粗活的,没见过世面。也不知礼数,不严厉些怕会冲撞了几位客官。” 花怜月闻言心中一动,立刻凝目望了过去。面前的牛二喜虽然只有二十七八的模样,却因为河风侵袭的的原因,露在外面的皮肤不但黝黑且极其粗劣。尤其是赤着的双脚,大概是常年在潮湿的船上走动,不但被泡得发白还脱皮的厉害。 花怜月脑海中努力回想着当时唤住自己的伙计,他虽然一直谦恭的半垂着头,没有让她完全看清相貌,她却清晰记得他露出的皮肤虽然偏黄却并不粗糙,完全没有被风霜侵袭过的痕迹。 花怜月迅速在心中做了判断,那人就算是船上伙计,也绝对不是经历过风吹日晒的。 花怜月微微叹了一口气,知道想要从船上将这个人找出来,只怕无异于大海捞针。她对牛二喜点点头,柔声道:“有劳了!” 牛二喜不明所以,茫然的看向一旁的管事。管事瞪了他一眼,呵斥道:“还不走,等着领赏钱呢?”随即他又笑着对花怜月道:“少夫人,这都是些粗人,你对他们话不必如此委婉客气。” 牛二喜对管事极为敬畏,虽然云里雾里的被叫来,又云里雾里的被喝退,他却一点脾气都没有。忙急急转身,准备脚底抹油。 “等等,还有赏钱领!” 牛二喜虽然是粗人,听到赏钱二个字,立刻鼓着眼睛循声望了过去。却见一个披着墨色狐皮大氅的男子正大步而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随从,提着几口朱漆木箱。看他们步履蹒跚的模样,就知道那几个木箱分量不轻。 刘晖望着来者微微皱眉,道:“萧凤楠,你来做什么?” 萧凤楠一甩衣袖,傲然道:“我来自然是给月丫头帮忙。”他对花怜月抱歉的一笑,道:“抱歉,月丫头。因为要将银票兑换成现银,才会来晚了些!” 花怜月眼角抽了抽,有些无奈的道:“不晚,这才是第一个!” “那就好!”萧凤楠对身后的随从吩咐道:“将箱子放下!”沉重的木箱并排摆在一起,引来所有人好奇的注视。 萧凤楠环视了周遭一圈,见所有人都望了过来,才面带得意的大声吩咐道:“开箱!” “啪,啪,啪”随着几声轻响,木箱全部被打开了,人群中立刻响起声声惊叹,就连那见多识广的管事,也瞪大了眼睛。 原来几只木箱中装的全是银锭子,温润的银色光泽,看得人眼热心跳。花怜月这才领会到他所的将银票兑换成现银。是何意思。这几箱子中的现银起码有二三千两,全部倒出来几乎可以堆成的银山。 萧凤楠顺手从箱子里拿了一锭大概五两重的银锭子,丢到牛二喜手中,笑道:“这是少夫人给你的赏钱。” 牛二喜还真是喜出望外,手忙脚乱的接住银锭子,忙连连弯腰道谢。 萧凤楠又抓了一大把银锭子,让它们如细沙般从手中滑落入木箱中。银子撞击时,发出好听的脆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视后。萧凤楠才慢悠悠的道:“谢倒是不必,等会记得告诉那些名册上没有名字的伙计,只要这样在少夫人面前走一遭,就会有赏钱领。如果有谁躲着不敢领赏,你只管偷偷告诉我,我会将他那一份也赏给你!” “是,是,的知道该怎么做了!”牛二喜怀中揣着这笔意外之财,在周遭伙伴羡慕的注视中,乐呵呵的大步离去。 刘晖却黑了脸,萧凤楠如此张扬嚣张的帮花怜月出头,倒是将他这个正经夫君挤兑得黯淡无光。 “花名册上没有名字的?”花怜月皱皱眉,疑惑的道:“什么意思?” 萧凤楠看了一眼不自在的管事,笑道:“傻子,花名册上没有名字的,自然是那些临时招的黑工。这些人不被官府记录在册,船主自然少交一份税银。” 花怜月眼眸一亮,忙道:“一艘货船上,这样的黑工占了多少?” 萧凤楠微微一笑,道:“起码有五成!” “这么多?”花怜月有些吃惊。 管事忙道:“没那么多,没那么多,咱们船队只有三成黑工。因为走的路线较长,船上用的都是经验丰富的熟手。那些黑工虽然便宜,却大多是没上过船的新手。咱们东家怕出事,不敢用多了。” 对上花怜月清冷的眸光,管事无奈的笑笑,道:“不过这些人都是下了船在工头那边统一领取工钱,所以我这边真的没有名册。” “没关系!”萧凤楠吹了一声口哨,得意洋洋的道:“有了这几箱银子,那些黑工不用咱们去找,自己就会钻出来。”到这里,他眸中闪过一抹精光,冷声道:“如果有人连赏银都不要,那就肯定是心中有鬼。月丫头,这样的人你只管拿下,保证一问一个准。” 一旁的郗知州忍不住冷哼一声,酸气十足的道:“果然商人多狡诈,居然用财帛驱使他人效力。” 萧凤楠斜瞥了他一眼,接话道:“商人自然是狡诈的,绞尽脑汁只为了多赚银钱。比不得那些读了满腹诗书的大老爷们,只要坐在家中,自然有这些满身铜臭的商人将大笔银钱拱手送上。” 郗老爷怒了,再次忘了身边没有官差护卫撑腰,他指着萧凤楠喝道:“你敢出言讥讽朝廷命官,莫非是活的不耐烦了。来人,将他拿” “下”字还未出口,他就被不耐烦的萧凤楠推了一个踉跄:“站开些,别挡着伙计们领赏钱!” “你,你,你”你了半,郗知州发现根本无人理会自己。就连管事也装作没看见,只目不斜视的盯着自个手中的花名册。 没了往日那般一呼百应的威风,郗知州心中莫名生出一股虎落平阳的挫败感。他狠狠的瞪了萧凤楠一眼,道:“你等着,到了京城自然有你好看,哼!”他一拂袖子,居然丢下所有一切,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 凤七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眼角再度狠狠一抽。随即抱拳对冷着脸的刘晖行了一礼,低声道:“主子,郗家不会包容这等狂妄贪财之徒。” 刘晖眯了眯眼睛,慢条斯理的道:“阿七,你不必如此谨慎。他只代表他自己,代表不了整个郗家。” 凤七长舒了一口气,道:“多谢主子宽宏大量。”顿了顿,他又低声道:“属下记得太仆寺缺了个管事,您看” 刘晖看着他意味深长的道:“他会舍得?” 凤七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的道:“主子笑呢,同是从五品,还能待在子脚下,免受长途颠簸之苦,他高兴还来不急怎么会舍不得。” 他们话的声音极低,只有周边几个人能够听见。不过郗知州已经走了,周边绝大多时都是自己人,也不怕走露了风声。 唯一不是自己人的就是货船管事。别看他头也不抬,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手中的花名册,却耳尖的将刘晖与凤七的对话听进耳中。他旁的不知道,却知道那太仆寺是专门负责养马的,实在算不得好去处。 能够随意安排五品官员的职位,面前这位寡言低调的霍少爷究竟是何等显赫身份? 管事根本不敢多想,只是身子越发站直了些,唱名的声音越发用力了些。整个甲板上都回荡着他声嘶力竭的嘶吼:“朱鹏” “何春伟” “” 第二百八十八章 谣言 二层甲板上站着不少看热闹的客商,其中也有雪媚儿玲珑秀气的身影。 她倚在船舷上,眸光复杂的看着底下那个挺拔如松的墨色身影,看着他如此殷勤的为另一个女人出头,她心中不出是酸是涩,总之极不是滋味。 忽而觉得肩头一暖,原来是福儿怕她受凉,拿来了一件羽纱缎面披风。 福儿斜了下面乱糟糟的人群一眼,道:“没想到那位霍少夫人看着面善,暗地里却如此心狠手辣。 我方才路过那间出事的舱房时顺便瞧了一眼,里面被翻得极乱,值钱些的物件都露了出来。 那两具尸体就直挺挺的摆在地上,听死者中还有一个是怀着孩子的孕妇。” “孕妇?”雪媚儿掩嘴惊呼,她眨着圆圆的眼睛,神态如稚童般娇憨真:“怎么可能有人对孕妇下得去手,那可是一尸两命,极损阴德的。福儿,你定然是弄错了。” 福儿撇撇嘴,一边灵巧的为她系着披风缎带,一边嘀咕道:“姑娘,你就是性子太软和了,总觉得只要笑脸相迎的就是好人。 这几日我常见那位霍少夫人在赌桌前厮混,还输了不少银子,不定就是她见财起意,才对那位夫人下了黑手。” “嘘,别乱!”雪媚儿双眸如水,含着某种奇异的兴奋,嘴里却警告道:“福儿,没影的事你这样乱,岂不是会弄臭少夫人的名声。” 只是她这个时候的警告未免晚了些,福儿想的话已经一股脑全抖了出来。 福儿嘟嘟嘴,道:“我可没胡。姑娘,难道你忘记了,我们第一次见到这对霍氏夫妻时,他们可是住在一层的低等客房。 结果没半个时辰,他们就搬到二层的上等客房。其中意味着什么,您仔细想想就能明白。” 雪媚儿眼睛灵活的咕噜一转,忽而惊呼道:“难道你是他们有意从低等客房搬到上等客房,是为了”她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没有将后面的话出来。不过她略显惊恐的模样,还是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完全展现了出来。 周遭听见这对主仆一问一答的船客们开始议论纷纷,内容无外是这位霍家少夫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何会混入他们中间。 传言的多了,就变得越来越离谱。到了最后,霍氏夫妻已经成了他们嘴里的江洋大盗,他们上这艘船,就是为了伺机杀人夺财的。 要知道能住在这上等客房的客人,都有着不菲的身家,而这些人的通病就是将身家性命看得极重。当他们感受到生命财产受到了威胁时,一种不安与愤怒的情绪开始在这些自视甚高的客人中悄悄蔓延。 底层的甲板上,箱子里的银子越来越少。不得不萧凤楠的法子极为管用,有了银子做诱饵,那些在船上打黑工的也从四面八方钻了出来。他们同样在花怜月面前走过,顺利的从萧凤楠手中领了赏钱。 不过萧凤楠多了个心眼,让管事指出了负责管理黑工的工头,并多给了他一份赏钱,然后请他将所有领过钱的黑工名字记下。 眼见银箱快要见底,刘晖忍不住问道:“如何,所有人都来领过银子了吗?” 管事看了一眼花名册,回到:“我这边的人都已到齐,就是不知他那边如何了。” 工头满头大汗的数着纸签上的名字,连着数了三次,才恭身回道:“我这边还差二个人未到。” 刘晖与花怜月皆是眼眸一亮,几乎同时问道:“哪二个?”刘晖紧接着问道:“他们中可有第一次上船的新手?” 工头思索片刻,点头道:“不错,其中有一个叫俞武的伙子是生手。” 花怜月忙道:“他可是十七八岁的模样,肌肤偏黄却细腻,并无劳作过的痕迹。他的脸” 花怜月努力的回想着,慢慢道:“他的脸很普通,并没有什么特点,不过眉毛很浓,就像用炭笔画过,他的左侧脖颈后有三颗黑痣,一大二并排列着。” 随着她原来越清晰的描述,工头慢慢瞪大了眼睛。管事在一旁满脸钦佩的道:“少夫人真是好记性,竟如亲眼瞧见了般真切。” 萧凤楠眼睛一亮,道:“那些黑工中真有这个人存在?” 工头放下手中毛笔,道:“不错,少夫人描述的与那俞武有八分相似。他的确是个新手,而且是在船队出发前一日自己找来的。 当时我见他身子单薄且细皮嫩肉的,似没做过什么重活的模样,就不想收他。 他一直苦苦哀求且愿意自降一半工钱,我见他实在可怜才勉强收下。这一路上我见他还算老实,也就只给了他打扫的活计。难道这次的事端是他惹出来的?” 花怜月心知肚明,什么自降工钱,什么瞧着老实,定然是那个叫俞武的暗中许诺奉上一半的工钱,工头才愿意带他上船。 按愿意远离家乡做这份差事,目的都是为了那份不菲的报酬。黑工本就赚的不多,再减少一半,就越发少得可怜,完全没有不辞辛苦跑这一趟的必要。 且又是在船队出发前寻来的,其目的就越发可疑。花怜月几乎可以肯定,这个神秘的俞武就算不是凶手也必定是知情人之一,只要找到此人,郗夫人与李如香的死因就可以真相大白。 萧凤楠已经从袖袋中掏出一叠银票,他高高举起,大声喝道:“你们都听好了,谁能将俞武完好无缺的带到少夫人面前,这叠银票就是谁的。” “哗!”所有人都贪婪的看着他手中的银票,有眼尖的瞧见最上面一张可是百两面额的银票。就算下面的全是白纸,这张百两面额的银票也足以让这些一个月只赚二两银子的船工疯狂。 萧凤楠笑眯眯的看着面前这些人如潮水般迅速散去,他笃定,有这些人做帮手,那个俞武已经注定藏不住了。 萧凤楠侧头望向花怜月,手中的银票甩得哗哗作响,邀功般笑道:“怎么样,我这法子不错吧!咱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那个陷害你的毛贼揪出来。” 花怜月点点头,道:“还真是谢谢你了!” 萧凤楠得了她的谢越发得意起来,他斜眼看着面色平淡的刘晖,乐滋滋的道:“原来查案也不是很难,也怪我幼时不喜读书,否则定能做个惩恶扬善的青大老爷,不定还能名垂千史为我萧家光宗耀祖。” 看他一副得意洋洋眉飞色舞的模样。,刘晖莫名觉得刺眼的很,于是轻哼一声,道:“萧老板还是不要得意太早,这件案子本需暗中查探,你却硬要用银钱铺路,且将声势闹的如此浩大。若是能早些找到俞武还好,若是那子机警藏得严实,只怕这些被赏金激红眼睛的船工,会给这艘载着数百人的货船带来一场不的骚乱。” 萧凤楠脸上的得意笑容顿时僵住,随即他瞥了刘晖一眼,嘴硬的道:“我才不信,他一个人能闹出多大的动静。况且这艘船上所有人都在找他,一定会很快被揪出来。” 刘晖眸光渐渐变得幽深暗哑,他沉声道:“别忘了狗急都能跳墙,况且他还是个大活人,而且我们并不知道这艘船上,究竟藏着多少他的同伙。” 花怜月面上也露出一丝忧虑,先前萧凤楠凭着冲动的性子擅自做出决定,她根本来不及阻止,如今也只能盼着事情千万不要变得不可收拾。 此刻她的一颗心也暗暗揪着,希望俞武早些被找到,能在最的影响范围内让一切都尘埃落定。 凤七上前一步,在刘晖耳边低声道:“主子,咱们可要召唤人手?” 刘晖迟疑片刻,看向花怜月。花怜月叹了口气,冲着他点点头。刘晖伸手牵住她有些冰冷的手,才对凤七略略颔首。 凤七不再迟疑,他从腰间取出一只密封的竹筒,用火折子点燃了。只一瞬,一阵刺耳的尖啸声突兀的响起,引来所有人侧目。 就见凤七手中的竹筒闪过火花后冒出了一股浓烟,紧接着是一道橘色的光芒带着黑烟腾空而起直插云霄。 那道橘色光芒在茫茫的河面上极为显眼刺目,就算前后都有同样高大的货船紧紧夹着,也难逃出有心人的视线。 花怜月扬起白净的脸颊,安静的注视着空中如蛟龙般的浓烟渐渐散去,她知道平静的日子已经结束。不过这段偷来的美好时光,将会一直留在她的记忆中。 不但她在看,刘晖与凤七,萧凤楠也在看,就连那些原本靠在二层船舷旁看热闹的客人也静静的看着。 过了良久,浓烟已经散尽,空不再留有痕迹。刘晖才低下头对花怜月道:“折腾了这么久,你也该累了,回去休息一会暖暖身子。” “好吧!”花怜月抬手将额前被吹乱的碎发拂到耳后,随即苦笑着道:“如今咱们除了等消息,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我也去!”萧凤楠不理会凤七的白眼,兴致勃勃的道:“我去你们屋里等消息。” 刘晖瞥了他一眼,懒得与他计较,只牵着花怜月转身上楼。 才上到二层,雪媚儿在福儿的陪伴下,含笑迎面走来。她双眸圆润明亮,双颊透着淡淡的红晕,看着实在养眼。她悄悄瞥了萧凤楠一眼,才笑着盈盈一福:“见过霍少爷,见过少夫人。” 花怜月抬手虚扶了她一把,客气的道:“媚儿姑娘不必如此多礼。”她已经听萧凤楠过,知道这位雪媚儿姑娘虽然昔日是风月场上的翘楚,如今却是他生意上的左膀右臂。 只是这几日她一直称病躲在房间内将养,所以花怜月很少有机会与她这样面对面的碰上。 雪媚儿顺势直起腰身,又对跟在后面的萧凤楠微微颔首,柔声道:“萧老板!” 此刻的萧凤楠丝毫没有先前的跳脱张扬,他负手而立,神情平静,眸光沉稳。似乎又成了那个发誓要将五福楼开遍东秦的大豪客。 他对雪媚儿点点头,沉声道:“不必如此多礼。听福儿这几日你感染了风寒,如今可大好了?” 雪媚儿抿了抿樱唇,略带羞涩的道:“多谢萧老板关心,现下已经好多了,只是夜间依然有些咳嗽。因为身子不争气,怕将病气过给了贵客,媚儿才一直躲在房中不敢出来。若是慢待了,还请几位勿怪!”后面这两句,她明显是冲着花怜月与刘晖的。 不等花怜月有所回应,萧凤楠已经抢先替她开了口:“他们两个与我是多年的交情,你无需将他们当成客人对待,自在些就好!” “知道了!” 雪媚儿脆脆的应了,她圆圆的眼睛在萧凤楠身上咕噜一转,明亮至极,似有春光流淌,又带着几分缠绵。此刻就算是瞎子,都能看出她对萧凤楠的深切情意。 可惜常年在风月场中打滚的萧凤楠,此刻竟然真就是个睁眼瞎,居然对着这样极品美人儿的秋波视而不见,反而满脸认真的道:“既然不舒服,还是回屋子里去避避风头。这样在甲板上被寒风吹久了,只怕到了夜里又会咳得厉害。” “我们正准备回去,姑娘见到你们上来,非要过来行礼,我拦都拦不住。”一旁的福儿适时的插嘴,让雪媚儿的双颊越发红的厉害。 “就你嘴快,不话也没有当你是哑巴!”雪媚儿薄嗔了福儿一句,才朝着众人再次福了福,道:“诸位勿怪,媚儿告退了!” “姑娘请便!”花怜月客气回了一句。却看见雪媚儿娉娉婷婷离去时,情意绵绵的眸光还似有似无的在萧凤楠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凤七目送雪媚儿离去后,凑近萧凤楠低声笑道:“好你个萧老板,居然将昔日名满京城的玉雪无双中的雪媚儿收服的如此服帖。” 萧凤楠闻言立刻来了兴致,忙追问道:“玉雪无双我在京城时确实常常听人提起,却恨没有福气无缘与那玉娇蕊,叶无双见上一面。七哥哥,那玉娇蕊与叶无双究竟是何等风姿,你不妨与我!” 花怜月闻言不由想起昔年将他当成采花贼,于是与刘晖携手,假借着叶无双的名头做局引他上钩的旧事。 她忍不住笑着调侃道:“本想夸你艳福不浅,听你提到叶无双我倒是想起一件旧事。还记得梅岭镇吗?其实真正的叶无双一直藏身在镇上,可惜你没有眼福,总是与她失之交臂!” 第二百八十九章 犯了众怒 雪媚儿走出数步后,忍不住回头看向他们的背影,她美丽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只一眼,她又回过头来,娉娉婷婷的继续往前走着。 就算没有人陪伴,属于她自己的路,还得一步一步稳稳走下去。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花怜月抬眸望了望渐渐暗沉的际,不知不觉中一又过去了。忽而她感觉被刘晖牵住的手微微一紧,她收回视线好奇的看向他。 刘晖却没有看她,他微抬着下颌注视着前方,俊美贵气的脸上居然透出阴沉之色。花怜月有些不明所以,凤七凑上前,在她耳边道:“主母,心些,气氛有些不对。” 花怜月这才发现,他们一路行来,船舷边聚集的所以客人几乎将目光全都聚集在他们身上。那些目光并不友善,甚至明晃晃的带着警惕与敌意。有几个年轻些的,还当着他们的面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那一道道阴森愤然的眸光,让花怜月恍惚觉得自己是他们痛恨的仇人。 怎么会这样,他们什么时候犯了众怒? 面对这样无声却庞大的压力,花怜月有些错愕,也有些茫然。就算她此刻是所有人心中的杀人嫌犯,可只要没有被官府定罪,那也只是嫌犯而已。 先前这些闲散客人聚集在出事的舱房外围观时,也是好奇多过愤怒,没见这么同仇敌忾过。 刘晖暗暗加快了脚步,他们静静的从那一道道冰冷漠然的视线中穿过,直到进入自己的房间。“啪”的一声关上房门,将那些让人心悸的敌视通通隔绝在外,一直紧绷着脸的刘晖才暗中长舒了一口气。 花怜月快步来到桌前,提起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热茶,仰头一口喝干了。抹去嘴边的水珠,她心有余悸的道:“外面的人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对咱们这么大的敌意?” 萧凤楠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嘴里喃喃的道:“不对劲,很不对劲!定然是有咱们不知道的事发生了”他猛地站住了脚,对花怜月道:“你们索性待在屋里别出去,这艘船上有我几个朋友,我去跟他们打听一下,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花怜月想起方才那些冰冷如刀的目光,就觉得不寒而栗,总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她点点头,道:“看来也只有辛苦你了。” 得了她的同意,萧凤楠立刻转身往外走去。站在门前时忽然又顿住,他侧头对凤七吩咐道:“我出去后,你将门窗都锁好了,免得出现什么意外。” “放心吧,外面的人想要闯进来,除非是踏过我的尸体。” 凤七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收起了往日嬉皮笑脸,肃然的抱拳应承下来。 “萧大哥!”花怜月紧走两步,对着他高大的背影叮嘱道:“你自个也心些,不管多大的事你都别急,只管回来告诉我们。只要大伙在一起,就能想法子解决。” 萧凤楠回头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脸,道:“放心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看着他毫不犹豫的大步走出房门,花怜月忽然觉得鼻头有些发酸,隐隐有种想要落泪的感觉。她又不自觉的往前走了二步,凤七却当着她的面“啪”的一声将门给关紧了。 利落的将厚重的门栓插上,凤七回头对花怜月道:“主母,外面形势不明,咱们还是心为上。” 花怜月颓然的退回到桌旁坐下,刘晖走到她身边,将温润的手掌轻轻搭在她的肩头。花怜月抬起脸看向他,露出一抹艰涩的苦笑后,自嘲道:“阿晖,我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灾星,只要靠近我的人似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胡什么呢!”刘晖稳稳的压住她单薄的肩头,沉声道:“如今与你最亲近的人就是我,我此刻好好的站在你身边,就足以证明这些都是意外,与你没有关系。” 花怜月唇动了动,半响后,才叹息道:“阿晖,这些年我身边的朋友不是出事就是远离,我真是怕了!怕到了最后,一个朋友都留不住。” 刘晖神色复杂的收紧了五指,让她的背脊靠近自己怀中,他低低的呢喃道:“我知道,其实我也有些怕了!” 河道并不是很宽,站在船尾视野开阔处依稀可见岸边杂乱枯败的芦苇与点点残雪。水面漂浮着肮脏的泡沫与枯草一直在船旁徘徊不去,偶尔会有翻着白肚皮的死鱼随着水流逐波而下。 “哗”的一声,一盆脏水被倾倒进河面,溅起大片的水花打湿了躲在船尾围栏下少年的衣裳。俞武双手紧紧抓着湿滑的栏杆,整个身子就像是八爪鱼般紧紧趴在船身上。 俞武站的并不平稳,因为在他脚下只有半个脚掌大的凹槽,能够让他勉强稳住身子。 俞武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当他的手脚被刺骨的寒风冻麻木了,就会跌入这深不见底的冰冷河水,成为那些鱼儿果腹的食物。 他用力的吸了吸鼻子,愈发用力的抓紧了栏杆,眼睛却死死盯着远处灰白色的余晖。只要色完全黑下来,他就能躲过所有人的视线,悄悄爬回船舱,寻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只是此刻他的双臂已经开始在冷风中无力的颤抖,勉强勾住凹槽的脚因为长时间的不敢动弹,而渐渐变得麻木。他眸中透出强烈的焦急之色,从未如此痛恨过时间流逝的缓慢。他唯有努力忽视一切身上的不适,只当自己是块楔子,牢牢的钉在原地。 忽而,俞武隐隐听见头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话声。他心下一凛,越发将身子紧紧靠住湿滑的船身,一动都不敢动。 “奇怪,船就这么大,能藏人的地方咱们都找过了,怎么就是找不着那个臭子。” “你他会不会藏在下面的库房里?” “下面有人在找呢!为了那笔赏钱,如今个个都红了眼。马顺子他们笃定了那子藏在库房里,现下正发了疯般的在里面翻找,还不许旁人靠近。听还差点与那些看管货物的伙计打起来。” “要我,马顺子他们就是犯傻,库房虽大看守的人同样不少。除了船上的伙计还有客人自己带来的伙计,我要是那臭子,绝对不会藏在那里。” “喂,哥几个,咱们可好了,若是抓住那个臭子,咱们几个就平分那笔赏钱,到时谁也不许贪心。” “嘿嘿,一定,一定!那位萧老板出手大方的很,瞧那一叠银票怕是有几千两。咱们一人分几百两根本不是问题。有了这笔钱,咱们就可以回家买地买铺面,再也不用受这风吹日晒的苦楚。” “不错,不错,没想到那子不声不响的,居然这么值钱。哥几个,咱们只要看见他。宁可将他腿打断了,也不能叫他跑了。否则,咱们的好日子就飞了。” “三哥得对,一定不能给那子逃脱的机会,一定先把他两条腿打断了” 俞武听出他们话中的贪婪与残忍,心中不由越发害怕,一张脸连冻带吓,已经变得异常难看。 脚步声渐渐靠近,他感觉到这些急于抓自己讨赏的人已经来到了自己上方的甲板。俞武越发害怕,只想着若是能将身子缩成一团,或者变成不起眼的飞鸟鱼虫就好。 “喂,你们几个看仔细了,连那些犄角旮旯都不能放过。” “知道,知道,放心好了!记得,船外能落脚的地方也瞧一眼!” 俞武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他紧紧咬着苍白如纸的唇瓣,生怕自己会因为惊恐而叫出声。一丝鲜血慢慢沁了出来,在渐渐昏暗的色中,显出一抹妖异之色。 “啊你们几个做什么?”忽而头上传来少女惊恐的尖叫。 “你在这做什么?难道不知道这里是不让客人过来的吗?”回答的声音同样不太客气,甚至带着某种警惕。 少女带着委屈的哭诉道:“我,我,我家主母刚刚去世,我想着她们还没有走远,所以将她们平时喜欢的衣裙鞋袜烧了,让她们到了那边也能漂漂亮亮的。” “啊,这些都是死人的东西?呸,呸,呸,真是晦气!” 俞武虽然是第一次上船做工,却知道这些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的人有许多禁忌,比如不能在船头撒尿,吃鱼不能翻过来,船上不能杀生等等。 别看船上客人不少,可平素吃用的肉食,都是在岸上买宰杀好的,就是为了不触犯那些神秘的禁忌。如今船上死了人已经是犯了大忌讳,现在又碰见有人烧死人的东西,他们自然是避之不及。 短暂的骚乱后,有人喝问道:“姑娘,我问你,你在这里待多久了,可有看见旁人?” 少女细声细气的道:“这里风大,我已经烧了半个时辰,除了你们也没有看见旁人来。” “喂,你还要烧多久?” “不用多久,将这些衣裳鞋袜烧完了我就走。” “哇,还有这么多,只怕半个时辰也烧不完。怎么办?” “咱们不如先去别处找,免得沾了晦气,让财神爷给跑了!” “走,走,走,去别处!” 俞武悄悄长舒了一口气,他静静倾听着头顶杂乱的脚步渐渐远去。忽而头上传来少女心翼翼的呼唤:“哥哥,哥哥” 俞武抬起头,对着春儿漆黑的眼眸,勉强笑道:“妹!” 春儿见俞武死命抓着栏杆,单薄的身子不断的轻颤着,心中不由大急,她急切的道:“你等着,我马上就来救你。” 俞武对着她露出一个坚定的笑容,安慰道:“没事,哥哥还撑得住。” 他话未完,春儿已经“嗖”的一声缩回了脑袋。不一会,一条用无数艳丽衣裳绑成的绳索垂了下来。俞武抬起头,见到春儿已经将绳索的另一头系在自己纤细的腰间,她双手紧紧抓着上头的围栏,探头对俞武道:“哥哥,我会拉住你的,你快上来。” 俞武颤抖的伸出一只手,拉住垂下的绳索,他费了半劲才勉强将绳索绑在自己腰间。春儿原本满脸紧张的看着,见俞武终于将自己绑住,才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她细声细气的道:“哥哥,动作快点,等会再有人来就麻烦了。” 俞武点点头,有了腰间这根救命的绳索,他也有了不的底气,于是紧紧抓着围栏踩着船身慢慢往上攀爬。 木船常年浮在水面,为了防止腐烂或者漏水,隔三差五就会拖上岸涂抹一层厚厚的桐油,船体自然是滑溜无比。俞武才爬了两步,就感觉脚底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往下栽去。 俞武吓出了一头冷汗,尖叫声已经逼近喉咙口,却又叫他死死咬住舌尖憋了回去。他觉得周遭一片寂静,唯有脚下那哗哗的水声清晰可闻。只是这往常听习惯的声音,此刻却像是地府使者招魂的诅咒,让人胆战心惊。 幸好腰间系着绳索,他才没有直接掉进水里。可此刻的他如同一条风吹肉般,被一根绳索挂在船外,那滋味也不太好受。 “哥哥,哥哥,你怎么样了?”头上传来春儿焦灼的声呼唤。 俞武挣扎了半,却沮丧的发现自己什么都够不着,全身重量都系在那根绳索上。春儿带着哭腔的声音再次响起:“哥哥,你别怕,我我拉你上来” 俞武抬起头,看见春儿果真用麻杆般瘦弱的双臂用力拉着绳索。她一张脸憋得通红。双腿也在微微颤抖,纤细的腰身几乎被绳索给勒断了。 俞武眼眶有些发热,他喃喃道:“妹”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撕裂的轻响,俞武惊恐的看见,中间一件藕色软缎衣衫因为承受不住他的重量,有了撕裂的迹象。俞武还来不及惊呼,那件衣衫已经被他的重量拉扯成两截。 “哥哥!”春儿惨烈的惊呼声中,一只有力而粗糙的大手,及时抓住了断掉的衣裳。一个穿着青布短袄,留着短须,半边脸颊有着大片红褐色印记的丑陋汉子紧紧揪住了那根救命绳索。他探出头,对下面被吓丢了魂的俞武道:“臭子,可让我找着你了。” 第二百九十章 求助 俞武眼睛一亮,本来绝望的他陡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他拼命的哀求道:“吴大哥,救救我,救救我!” 听见他带着哭腔求救,吴大哥咧嘴一笑。他的力气极大,可不是春儿这样的丫头能比的。就见他双臂齐齐用力,一声低吼,居然将俞武生生的拉了上来。 惊魂未定的俞武在潮湿的甲板上滚了几圈,才稳住身子。春儿已经扑过去,焦急的道:“哥哥,你没事吧?” 俞武手忙脚乱的将腰间残留的绳索取了下来,远远的丢开,才疲惫不堪的抬起头,嘶哑的安抚道:“放心吧,哥哥没事!” 吴姓汉子在俞武面前蹲了下来,他手中还留着半截破烂的衣裳,阴沉的双眸紧紧盯着俞武,沉声道:“臭子,居然心虚的躲到船底下去了,难道那俩个人的死真与你有关系?” 俞武半垂着脑袋,苦涩的一笑,哑声道:“吴大哥,这些日子多亏你的照顾,若是你也想得那些赏银,只管拿下我就是。不过我没有杀人,就算是对着官老爷,我也是这句话,我没有杀人。” “赏钱?”吴大哥双眼微眯,脸颊上丑陋的伤疤随之微微抽搐显得无比狰狞。 他抬起头望向波涛翻滚的暗沉河面,傲然道:“当年我也曾一掷千金,就算如今家徒四壁,也没有将这些赏钱放在眼里。子,你若是杀了人,就算没有赏钱我也会把你交出去。若是你没有杀人,就算是千金万金,我也会把你保下来。” “吴大哥,哥哥他没有杀人,真的没有杀人其实,她们是我杀的,是我杀的!”春儿惊恐的抓住吴大哥的衣袖,一张脸上布满了污渍与泪水。 俞武厉声呵斥道:“妹,住口,没做过的事不能乱认。你忘记爹爹是怎么死的吗?他就是不该抵不住严刑拷打,胡乱认下罪名,才会被判了个斩立决。” “可是,可是”春儿绞着手指,偷眼望向面沉似水的吴大哥,眸中的惊恐让人怜惜。 “等等,别话!”吴大哥忽而抬起手,他警惕的侧耳倾听片刻,随即压低了嗓门道:“又有人过来了,你们若是相信我,就随我来。”他率先站起身,极快的消失在甲板阴暗处。 “哥哥,怎么办?”喜儿双手环住手臂,一脸惊恐的望向身边的俞武。 俞武踌躇片刻,随即毅然道:“我相信这艘船上,只有吴大哥一人不会害我。走,咱们跟上去。” 空最后一丝光亮已经消失,如同被泼上了浓稠的墨汁,只剩下一片漆黑。往日稀稀落落的星子皆失去了踪影,耳边只有呼啸的尖厉风声。花怜月在黑洞洞的甲板上奔跑着,她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哪里,只知道要尽快的逃离。 她的长发在脑后飞扬,与凄厉的风纠缠在一起。她的脚下一片漆黑虚无,每一脚都像陷入无尽的深渊。她急促的呼吸着,冰冷刺骨的气息顺着她的鼻腔延伸而下,进入她的身体,似要将她的五脏六腑冻成冰块。 她不敢停顿,因为她不知道黑暗中究竟隐藏着什么,她只想拼劲全力,逃出这块让她窒息的无尽黑暗。她茫然四顾,却发现自己奔跑了许久,居然一个人影都没有见着。喧闹的货船此刻漆黑死寂,所有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花怜月心中的恐惧越盛,她环住手臂茫然而无助的四顾着,就像是瑟瑟发抖的兽。 “咚咚咚!”忽然从四面八方传来沉重的敲击声,那声音就像是敲击在她的心坎上,每一下都能让她的心跟着一起撞击胸膛。 “阿晖,阿晖,你在哪里?”她捂住耳朵张开嘴想要呼唤,却发现自己的嗓子似乎被什么给堵住了,只能徒劳的一张一合,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月儿,月儿,快醒醒,你做噩梦了!” 花怜月忽然一个激灵,茫然的睁开眼睛。却见梦中她遍寻不着的刘晖,正满脸焦虑的看着自己。愣了愣,她才发现廊下挂着灯笼,桌上燃着烛台,明亮的火焰终于驱散了她心底的阴霾。 “咚咚咚!”有人在坚定而耐心的敲着房门。 凤七警惕的沉声问道:“谁?” 外面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一位故友,求见昔日的梅岭县霍大人。” “故友?” 凤七回头望向坐在软塌旁的刘晖,眸中全是疑惑。 刘晖眉头扬了扬,低头望向才从噩梦中惊醒的花怜月。 花怜月挣扎着坐起,她抬手将额前的乱发抚到耳后。稍一寻思,轻声对刘晖道:“开门吧!若是存心找麻烦的,也不会如此客气。” 刘晖勾唇一笑,气定神闲的道:“你倒是与我想到了一处!”他对着凤七微微颔首,凤七立刻利落的拔下门栓,将满脸凶煞之气的吴大哥放了进来。 “是你!”花怜月没有想到会在这艘船上碰见昔日的旧识吴青峰。 刘晖同样对他脸颊上的疤痕记忆深刻,立刻想起他就是当年带着叶无双为逃避追杀,隐居在梅岭镇的淮阳侯前世子。 吴青峰咧嘴笑笑,冲着刘晖花怜月一抱拳,道:“多年未见,霍大人与花捕快居然成了夫妻,恭喜,恭喜!” 刘晖与花怜月都没有想到,事隔多年,居然会与他在这艘货船上相逢。花怜月仔细打量了他一眼,就见他身上穿着船工们最常穿的粗布夹袄外面罩着防水的油衣,油裤。满面胡子拉碴,眼角又多了几条细纹,看上去沧桑了许多。 “吴兄突然造访,可是有何要事?”刘晖已经不客气的出声询问,虽然不知道吴青峰为何会突然出现,不过瞧他的神色,似乎不是为了叙旧而来。当然,他们本就是数面之缘,也谈不上什么交情。 吴青峰同样不客气的道:“事情紧急,我也不与霍大人兜圈子,我是为了一个兄弟而来。不过此事也不是一句两句能够清的,还是请你们先见过本人再详谈。” 在所有人错愕的眼神中,吴青峰大步走到窗户旁,一把将紧闭的窗棂推开,探出身去。将挂在外面的俞武与喜儿抱进屋内。 看清俞武的脸后,花怜月神色一凝,诧异的道:“是你!” 俞武站稳身子后,第一件事就是冲着花怜月跪下,连着磕了几个响头后,道:“请少夫人赎罪,此事” 他话未出口,一旁的吴青峰已经不耐烦的道:“别婆婆妈妈的,外面现在闹得不成样子,这里也不知能保几时清静,你先捡要紧的话对霍大人还有少夫人。” 刘晖见此情景也明白了几分,面前这个满脸惊恐的少年,就是他们要找的俞武。他眉头一拧,厉声道:“我倒是想听听,你究竟有何苦衷,要设圈套陷害我家夫人。” 俞武惭愧的低下头,声道:“是我报仇心切,一时想歪了,才会做下这等蠢事” 原来俞武与喜儿本是一对兄妹,他们的父亲早年闯下一份家业,虽然称不上大富大贵,日子却过得有些滋味。五年前,他们父亲因为做生意得罪了人,被人暗中陷害吃上人命官司。 而郗知州因为得了对方的好处,对他们父亲严刑拷问,他们父亲本是没有什么背景的商人,耐不住痛楚,被屈打成招判了个斩立决。 他们的母亲四处喊冤,却被无情拒绝,还让郗知州的随从一顿乱棍打折了双腿,最后在家中含恨而终。没有父母庇佑,他们兄妹怎么可能保住父亲留下的产业。不出三年,就被贪心的族人掠夺的干干净净。 两兄妹对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的郗知州充满仇恨,于是决定潜入郗府,想法子为父母报仇。一番折腾下来,喜儿成了郗府外院的粗使丫头,而俞武也成了郗家商铺的伙计。 可惜郗知府平时进出时身边都有无数官差护卫跟着,他们一个是外院的粗使丫头,一个是的伙计,根本就近不了郗知州的身侧,想要报仇谈何容易。 不过喜儿虽然年幼,磨难却让她变得精明,她在外院时看出李如香野心勃勃,绝对不会甘于平庸。于是喜儿刻意与她亲近。果然,李如香凭借手段勾住了郗知州的魂,成功进入内院,并成为郗夫人房里的丫头。当然,一向在她面前乖巧听话的喜儿,也被李如香当成心腹一道带入了内院。 喜儿知道报仇的机会来了,可是还没等她想好法子,郗府却做出举家迁往京城的决定。喜儿是被卖身在郗家,自然会随行。而俞武只是拿月例的伙计,很快被解雇,他只能偷偷尾随,想方设法登上了这艘货船。 因为,这是他们兄妹为父母报仇的唯一机会。 喜儿同样冲着花怜月磕了几个响头,哭诉道:“少夫人,是我的错,我不该知道了你与香姨娘有仇后,就生了陷害的恶毒心思。本来只是想将一切嫁祸到你身上,可没想到我进到屋里,却发现夫人与香姨娘已经断了气。我一时乱了主意,又听见你在外面唤门,索性心一横,故意打坏一个茶盏将你引进来,然后用香炉将你打昏了。又将屋子弄乱了,造成进贼的假象” 吴青峰只是听他们哭诉没有杀人,却不知道他们其实已经动了杀人的心思,只是还没来得及动手而已。他眉头一拧,冲上前,挥手就是几个巴掌,狠狠甩在俞武的脸上。 俞武被打蒙了,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双颊迅速肿起,嘴里蔓延着一股子血腥之气。 吴青峰指着他的鼻尖,满面狰狞的呵斥道:“好子,原来你们真的打算动手杀人,只是被旁人抢了先而已!亏我还一直认为你们是被冤枉的,原来是我看走了眼。”俞武捂住红肿的双颊,羞愧的头都不敢抬。 喜儿却挺起腰肢,护在俞武身前,尖声道:“你别打他,这个主意是我想出来的,与哥哥没有关系。况且我们只是计划,却并没有开始,她们确实不是我们杀的。” 刘晖神情肃然,手指轻轻的在桌面上敲着。面前的少女虽然一脸稚嫩,因为被仇恨日夜侵蚀着,她眼底充满了戾气。只有面对俞武时,才会展现出曾经的真与娇憨。 花怜月同样漠然的望着眼前这对看似无助的兄妹,她并没有被他们的眼泪与求饶感动。在她眼中,这对兄妹为了报仇而不惜陷害无辜之人,已经不值得她同情,也不配得到她的怜悯。 她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发涩,于是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才道:“听你们的意思,仇人只是那郗知州,为何你们要对他的夫人还有姨娘下手?” 喜儿的眸子里透出一种奇异的光亮,她也豁出去了,索性仰起头直视着花怜月,道:“因为夫人也不是个良善的,后院中死在她手中的姨娘,丫鬟同样不少。以前有位红玉姐姐对我是极好的,可惜被老爷看中做了通房,才半年就被夫人抓住她与外男私相授受的把柄,被老爷下令沉了塘。 我夜里偷偷去看过红玉姐姐,她一直对我哭诉,是根本没有与外男私相授受,完全就是夫人陷害她。她还告诉我,府里好几个出事的姨娘,都是被夫人暗中使手段给害了。 既然他们这对狼心狗肺的夫妻可以想害人就害人,我为何不能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花怜月皱皱眉,道:“那香姨娘呢?她似乎对你不错,你为何连她也要害?” “香姨娘!”喜儿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冷笑:“哼,原本我也以为她是对我好的,直到有一回,她将夫人赐给她的点心给我吃了几口。那日,我的肚子疼了整整一夜,到了明的时候还呕出一口鲜血。那时我才知道,香姨娘对我好,不过是将我当成试毒的工具。既然如此,她也别怪我对她无情!” “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花怜月饶有兴趣的问:“原本你是想杀了郗夫人与香姨娘嫁祸给我,那你是打算如何对待真正的仇人呢?” 喜儿慢慢捏紧了拳头,半响没有话。俞武担心的看着她,声唤道:“妹,妹,你怎么了?” 喜儿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她居然轻笑出声,慢慢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他,因为死对他来未免太便宜了。只有夺了他最在乎的东西,让他生不如死,让他痛彻心扉,才算为我爹娘报了仇。” 花怜月见她这副诡异的模样,心头突然一跳,她立刻追问道:“难道你已经对他下手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混乱初现 廊下挂着一长串的灯笼,灯火明亮璀璨照亮了甲板。站在此处,偶尔能够听到靡软的丝竹管弦之声随风飘过。 大概因为船上之人都知道里面摆着两具尸体,嫌弃晦气,所以这附近居然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凤七一脚踢开了紧闭的房门,闪身进到屋内。里面黑漆漆的,他陡然从明亮之处进入,眼睛有些不适应。眯着眼睛停顿半响,才借着外面的光亮渐渐看清里面的情形。 依然是一片凌乱,地上散乱的瓷器碎片透出莹莹的光泽,那摊早就散去热气的燕窝羹与尘埃混在一起,肮脏黏腻就像从胃里翻出的腐朽食物。几件精致华贵的锦缎衣裳丢在地上,在无数次踩踏下早就如同破烂的抹布。 凤七只一眼匆匆扫过,立刻大步进入内室。 隔着一道棉布门帘,内室中黑洞洞的,只能隐约瞧见物件的大概形状。凤七皱皱眉,从腰间抽出火折子,点燃了方才随手从桌上摸到的半截蜡烛。 橘红的火焰跳动着,驱散了屋内的黑暗。凤七借着这抹光亮,渐渐看清了里面的情形。尽管早就有了心里准备,却依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见郗夫人与李如香的尸体齐齐整整的摆在地上,而她们中间却多了一个人。一个舌头被割,双手双脚皆被挑了经脉,只能如巨大蛆虫般蠕动的男人。 男子的脚旁还有一只火盆,里面残留着半盆烧尽的黑灰。凤七蹲下身子,用剑鞘在里面拨了拨,看见黑灰中有几块没有燃尽的纸片。 他取出其中一张最大的瞧了瞧,上面还残留着隆鑫钱庄的半截印戳。凤七叹了一口气,将轻飘飘的纸片扔回灰烬中。拍拍手上的黑灰,他终于低头对上郗知州几欲凸出的惊恐双目。 郗知州舌头被割已经不出话,手脚被废也爬不出昔日娇妻爱妾的禁锢。他只能用力抬起脖颈,对着凤七发出恐怖的嚯嚯声。 凤七从袖袋中拿出一块郗家独有的腰牌,在他面前晃了晃,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后,才低声道: “郗集文,昔日你在家主面前立下誓言,若是能得到皇上重用,定会唯公不为私,维名不图利,绝不会让郗家数百年的清誉有损。否则断手断脚并自请从郗家族谱除名,永不享受郗家后代烛火供奉。如今你落得如此下场,也算是应验了你自己的誓言。” 郗集文呆愣片刻,神色越发惊恐,他拼命的抬起头想要去碰触凤七的足尖,似乎想要求得他的原谅。 这是一个信奉鬼神,并以家族为重的时代。尤其是像郗家这样有着数百年清名的庞大家族,所有子孙后代都为能够在死后,灵牌被迎进祠堂享受后代香火供奉为荣。 郗知州情愿立刻死去,也不愿意被家族除名。因为那意味着他百年后会因为魂魄无所依,而成为孤零漂泊的孤魂野鬼。 因为挣扎的太过用力,郗知州原本凝固的伤口处再次迸裂,浓稠的鲜血一股股的涌出,他嘴角的涎水混合着血沫子打湿了下颌的衣裳。 到底是郗家子孙,凤七虽然恨他不争气,也不忍心瞧他如此凄楚的模样。他站起身扯了床榻上的毛毯随手一扬,遮住了他还在拼命蠕动的丑陋身体。 凤七弯腰将毛毯随意一裹,将郗知州连头带脚牢牢遮住,然后夹在腋下想要离去。才走到门口,就听外面传来嘈杂的喧闹声:“等等,你们看,那屋里有动静。” “不错,不错,该不是俞武那个臭子藏在里面吧!” “走,去瞧瞧!” “等等,我记得那两个娘们的尸体就在里面,你们就不怕沾染了晦气?” “怕呀!老子除了怕晦气还怕穷气,现在谁要敢拦着老子发财,老子就让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晦气” 凤七一愣,心中不由暗骂萧凤楠这个惹祸的头子,同时脚下连退几步。门“砰”的一声被人用力推开,七八个手持棍棒的船工伙计闯了进来。 他们恰好与凤七迎面对上,也被吓了一跳,手中棍棒齐齐指向凤七,乱七八糟的喝问道:“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可是想要趁乱偷东西?” 凤七眯了眯眼,冷声道:“诸位想多了,我只是”他手上的郗知州挣扎了一下,发出呜呜之声。 凤七越发用力的挟住他,才继续道:“只是这位客人受了伤,我想要带他回房瞧瞧,看还有没有治愈的可能。” 所有人的视线都移到凤七腋下那一团庞大的物件,这些为了赏钱已经红眼的人岂会相信凤七的话,其中一人立刻喝道:“不管你手上是谁都要速速放下,否则咱们几个可不会与你客气。” 凤七可是个倨傲的性子,除了刘晖与花怜月能让他低头外,就算是太子爷也不见得能让他买账。他又怎么会被几个空有一身蛮力的船工伙计给吓唬住。 加上凤七觉得郗知州此刻狼狈的模样实在丢了郗家的脸面,所以不想让他在人前展示。于是一挑眉,挑衅的道:“我如果不放下,你们又待如何?” “哥几个,碰到一个不怕死的与咱们抢银子,怎么办?”为首的满脸狰狞,率先出言挑拨。几个愣头愣脑的立刻附和道:“夺人财路就如杀人父母,当然不用与他客气,大伙一起上” 他们占着人多,又认准了凤七如此强横,定然是抓住了俞武想要独吞赏银,于是不怕死的围拢过来,手中的棍棒全都没头没脑的往凤七身上招呼。 凤七冷冷一笑,用力一甩胳膊,将腋下的郗知州连同毛毯一起掷回内室。手中的剑鞘同时飞出,砸中其中一人的面门。 出鞘的宝剑带着嗜血的寒芒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没想到凤七居然会突然发难,伴随一声惨叫,原本凶神恶煞般的众人脚下立刻迟疑。 凤七仗剑而立,通身的凌厉气势一泄而出。他哈哈大笑道:“不怕死的就上吧,爷在船上憋了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有人躲在后面怂恿道:“怕什么,他再厉害也只有一人而已,咱们这么多人一人一棍也能砸死他。” “不错,饿死胆的,撑死胆大的,哥几个别被他唬住了,上” 面对蜂拥而上的众人,凤七毫无惧色,他哈哈大笑着仗剑迎了上去。剑影化成无数道寒芒,在人堆中接连闪烁,不时有几蓬鲜血飞出并伴随着一声惨叫。 凤七虽然愤怒却还留着一丝理智,他知道面前这些人只是暂时被贪婪蒙蔽了双眼,却并不是大奸大恶之徒,也罪不至死。所以他下手极有分寸,宝剑每次挥出看着气势惊人,实则只是划破他们的皮肤即立刻收了手。 所以现场看似惨烈,实则并无多大伤害。 几个回合下来,那些船工伙计们却以为他是绣花枕头,看似厉害却并无杀伤力,于是他们的气势更盛,下手也更狠。 好虎架不住群狼,加上房间并不算宽敞难免施展不开,凤七身手再敏捷也挡不住四面八方挥来的木棍,于是也肩头后腰也结结实实的挨了好几下。 眼前这些人被贪婪迷惑的不知进退,持勇行凶下的全是黑手,凤七渐渐红了眼睛。他一咬牙,手中宝剑渐渐带上几分真气,随手狠狠挥出。这一下,他决定不再留情,总要让他们害怕了,才会知道进退。 宝剑划过空气带着凌厉的呼啸声,听这动静就知道凤七是急了眼,谁要碰上可不是破皮那么简单。剑风下几个身手灵活些的立刻连滚带爬的躲开,却将后面一个躲闪不及的少年推了出来。 宝剑凌厉的朝着少年的脖颈砍去,这一下若是砍实了,伙子非血溅五步丧命当场。凤七眸光冷冷瞟过来,与少年惊慌失措的目光恰好对上。 少年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稚气未脱的脸上浮现出绝望之色。他也想要这笔赏钱能够回家娶亲,却还没有被贪婪泯灭最后一丝良心,所以一直躲在人堆后面虚张声势。却没想到危险来临,那些人会躲得如此之快,毫不犹豫的将他推到凌厉的剑锋下。 少年双膝一软,胯下就是一阵湿热,居然瞬间就被吓尿了。 凤七一眼瞥见他潮湿的裤裆,也是一愣神,到底是心软了。手上宝剑去势未减,却偏离了方向。剑身从少年肩头滑过,重重的砍向一旁的朱漆衣柜。 锋利的剑身陷入缝隙中,一时拔不出来,只是一瞬的功夫,凤七又挨了好几下重击。 凤七恼怒至极,用力拔着深嵌的宝剑。耳边忽然再次传来奇异的破风之声,他下意识的抬起左臂挡在眼前。他感觉臂处挨了重重一击,好像被什么利刃砍破了,温热的液体决堤般从那受伤的地方往外涌出。瞬间,他左臂的力道尽失,一股剧痛从伤处传遍他的全身。 凤七抬眸与一个满脸蛮横的中年男子对上,他手中还有一把染血的短刀,眸中流露出的得意与狠厉让凤七无比恼怒。凤七终于不再手下留情,用足了力气狠狠揣在中年男子的腹上。 “嗷”的一声惨叫,中年男子如断线的风筝般从大开的门口飞了出去,后背重重砸穿了木质船舷掉了下去。 凤七踢飞了偷袭的中年男子,用力拔出宝剑。他左臂的伤口处还在往外涌着鲜血,却无暇顾及,只仗剑在胸,厉声喝道:“谁若再上前,可别怪我剑下不再留情。” 凤七突然发威让大伙寂静了片刻,随即有人不甘心的怂恿道:“他都受伤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大伙这个时候可不能怂,一起上,只要将他弄废了就可以领赏。” “对,一起上,一起上” 凤七眼中杀机迸发,这个时候再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他冷冷望着眼前这些贪婪疯狂的人群,慢慢举起了手中的宝剑。 对峙中,凤七忽然瞥见萧凤楠如旋风般出现在门口。他气势汹汹毫不客气,手中握着临时捡来的木棍,无情的敲打在那些船工伙计身上。嘴里骂骂咧咧:“一群瞎眼的东西,让你们找个人都找不着,那也罢了,居然还围着我的兄弟群殴。赏钱不想要了是吧” 萧凤楠可不是凤七,他本身就带着市井泼皮的气质,身手又比凤七还要强上几分。手中的木棍如雨点般专门朝着人要害之处砸去。瞬间就打翻数人,且个个头破血流爬都爬不起来。 “萧爷息怒,萧爷息怒,咱们是在帮你找人”剩余几人见状忙远远躲开并连声求饶。他们虽然红了眼,却知道面前之人得罪不得,毕竟还指望着在他手上讨赏呢! 萧凤楠用木棍杵地,瞪着眼睛厉声喝道:“一群王八羔子,有你们这样找人的吗?分明是想要害人性命。我告诉你们这些瞎眼的东西,他可是有官身的,若是死在这艘船上,你们这些狗东西一个都别想逃,洗干净脖子准备挨刀吧!” 四下顿时肃然,他们面面相觑,显然是被萧凤楠的话唬住了。再看向虽然受了伤,却依然仗剑在手怒目而视的凤七,这些人的理智终于回来了。 其中一个捂住被砸破的脑门,不服气的道:“萧爷这么可不对,明明是这位官爷先挑事的。他找到了俞武却不肯交出来,与咱们几个苦哈哈抢银子。咱们气不过才动了手,如今却全怪在我们头上,实在是不能让人服气。” 萧凤楠也没想到为了那点赏钱,会闹的如此不可开交,对上凤七快要冒火的眸子,心中不由懊恼不已。只是此刻也不是他后悔的时候,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呵斥道:“俞武在哪?你们将他弄出来,我现在就把赏钱给你们。” “萧爷等着” 那些人听打伤了官爷居然还能领赏,顿时乐开了花,也不顾身上疼痛,几个人闯进内室,将被毛毯裹住的人抬到萧凤楠面前。 “萧爷,俞武被带来了” 毛毯被掀开,郗知州那痛苦狰狞的凄惨模样露了出来,本来兴高采烈准备领赏的众人皆傻了眼。 凤七在一旁冷笑道:“他可是五品知州,此番是准备进京面见皇上的,没想到在你们船上被残害成这个模样。本官原打算将他悄悄弄走,暗中调查此案。你们却百般纠缠,看来也难逃干系。等船到了京城,你们几个就随我去刑部走一遭吧!” 第二百九十二章 混乱起 凤七话音未落,所以人都撒丫子跑了,只留下一地狼藉与血迹。他紧绷的面颊露出一抹苦笑,身子微微有些摇晃。 “子,你没事吧?”萧凤楠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他的胳膊,并在桌前坐下。凤七没有吱声,额头却冒出细密的冷汗。紧绷许久的神经放松后,让他有片刻的眩晕。 萧凤楠这才发现他臂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已经将厚重的衣裳全部浸湿。萧凤楠捏着他的胳膊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叹道:“那些人怕是疯了,下手居然这么狠!” 凤七回了他一记白眼,恨声道:“还不是你做的好事!” 萧凤楠做事一向只徒痛快,哪里想到会惹出如此大的风波。他挠挠脑袋,舔着脸赔笑道:“子,这事虽然怪我没有多加考虑,不过好歹我也算救了你,你能不要这样盛气凌人吗?” “那还真是谢谢你。”凤七冷笑道:“不过你再不帮我止血,我这条胳膊只怕是要废了。” 萧凤楠嘿嘿笑道:“子,求人救命可不是这种口气!” 凤七傲然抬头,道:“你也可以不救”话音未落,嘴里已经被塞入一颗药丸,将他接下来的话全都堵住。 萧凤楠喂了他药丸后,随手撩起自己的袍服下摆,撕扯里面干净的中衣,嘴里不忘邀功道:“这可是唐门五少给我的疗伤圣药,我当宝贝般藏在身上好几年,没想到今日却便宜了你。” 药丸入口即化,凤七吧唧吧唧嘴巴,只感觉到一股残留的浓郁药香。他好奇的道:“唐门不是惯于制毒吗,怎么会有疗伤圣药?” 萧凤楠用撕扯下来的干净布条心的包扎着他臂上的伤口,闻言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想呀,唐门历来以暗器与毒物闻名下,他们到处对人下毒结怨,当然也会被仇人追杀。 不弄些疗伤药在身上备用,岂不是很容易被那些寻仇之人弄死。不过他们为了保持唐家百年毒门的神秘噱头,也不方便对外宣扬,所以这些好东西也只有门内人能够享用。” 凤七听他的风趣,心中恼意渐渐散去不少。萧凤楠也很快将他的伤口包扎妥当,不知是药丸的缘故,还是萧凤楠包扎的手法管用,凤七伤口处的血居然真的止住了。 他站起身活动活动手臂,见并没有伤到筋骨,心头顿时一松。可萧凤楠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神经再度紧绷。 “兄弟,我知道你们世家子弟生傲骨又自视甚高,不屑和这些无知粗人计较。不过接下来恐怕会有一场大乱,你如果还是这样心怀慈悲不忍痛下杀手,倒霉的可会是我们自己。” 凤七闻言面上一凝,他低喝道:“姓萧的,将话清楚了,究竟发生了何事?” 萧凤楠已经将郗知州扛上肩头,闻言苦笑道:“方才我偷偷去找了我那几个朋友,知道了一些内情。也不知是哪里传来的谣言,你们三个最开始住的低等舱房,后来为了与豪商们混成一片,才会搬到上等舱房居住。 还你们定然是清风寨的水匪,这次混上船是为了摸清船上肥羊的底细,然后里应外合准备将整艘船一网打尽。” 凤七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他不可思议的道:“怎么会有这样的无稽之谈?” 萧凤楠苦笑道:“这还罢了,最棘手的是船上有几个带了镖师的大客商已经决定联合起来。他们想要先下手为强,今夜趁着你们没有防备,先将你们统统拿下。等到与清风寨的人对上时,用你们的性命换取一路顺风。” 凤七一脸震惊的望着他,已经不出话来! 俩人带着重伤的郗知州回到刘晖的舱房内,并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们。众人心头皆是一惊。性格暴躁的吴青峰忍不住又是几巴掌扇在俞武的脸上,怒喝道:“你们兄妹真是害人不浅,为了你们家那点破事,这后面还不知要用多少人命来填。” 俞武脸皮紫涨,心中也是后悔不已。喜儿却尖声怒道:“吴大哥话好没道理,明明是这个狗官草菅人命害死我的爹娘,我才会以牙还牙。你不怪他却来怪我们,难道也是看我们无爹无娘,可以任意欺凌吗?” “你这话也好没道理!”花怜月清冷的厉喝道:“你与他们以牙还牙的报仇,咱们是不能什么。不过我可没有害过你的爹娘,甚至都不认识你们,你们报仇却将我也算计进去,又是何道理?按照你的法,我是不是也可以寻你们报仇?” 喜儿一滞,纵然涨得满脸通红,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俞武拉了她一把,低声道:“妹别了,此事本是我们的错。是我们不该为了报仇而罔顾旁人的性命,如此行径与那狗官有何区别。” “哥哥,你也认为我错了?”喜儿倔强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松动,她茫然的望着俞武,第一次对自己的所做所为产生了质疑。 “行了,现在不是纠结谁对谁错的时候,还是想想咱们等会怎么脱身吧!”萧凤楠郁闷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脸上写满了焦灼与纠结。 大家都没有话,凝重的气氛让所有人心头都升起强烈的不安。已经有些后悔的喜儿捏着衣角,偷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鼓起勇气声嗫嚅道:“要不我出去向所有人解释清楚?” 萧凤楠摇摇头,苦笑道:“没用的,到了这个关口没人会相信你的话。那几个大客商都不是善茬,他们为了自己的安全,绝对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凤七坐在桌前静静的擦拭着雪亮的剑身,闻言蹙眉道:“要不,咱们表明身份吧!如果他们知道我家主子就是刚从北冥归来的贤王,不定会偃旗息鼓,不敢再继续造次。” 原本安静坐在一旁,却心生退意的吴青峰闻言神色大变,阴鸷的眸光不断的在刘晖身上细细打量。俞武,喜儿得知自己想要陷害的居然是堂堂王爷夫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爬不起来。 萧凤楠凝眉寻思片刻,最后却依然摇头道:“恐怕也不行,你们这一趟实在太过韬光养晦,居然还住了三低等舱房,这个时候忽然你们是贤王夫妻,恐怕没人会信。” 花怜月闻言不由苦笑,道:“这事怪我,不该一心只想着要低调,才会住了三低等舱房,给那些口舌流言留下了把柄。” 刘晖伸手压住她的手背,安慰道:“这事怪不得你,你无需如此自责。” 沉默片刻,萧凤楠忽然疑惑的道:“你们还真住了三低等舱房?这事我都不知道,外面那些人是怎么知道的?” 屋子瞬间安静了下来,萧凤楠再次烦恼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刘晖与花怜月对视片刻,忽然异口同声的道:“雪媚儿” 萧凤楠一愣,他站住脚,回身诧异的问道:“难道此事与雪媚儿有关?” 凤七忍不住冷笑道:“当日就是这位雪媚儿姑娘,亲眼看见王爷与主母从低等舱房走出来。随后我们搬到上等舱房,这位神通广大的雪媚儿姑娘还提了食盒前来赔罪,却被我拒绝了。起来,还真是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咱们这些的动向。” 萧凤楠脸色有些阴晴不定,雪媚儿跟着他走南闯北一年有余,贴心贴意的帮了他不少忙。他除了将她当成生意伙伴,同样也将她当成知心朋友般对待,却不明白她为何要散布这样损人不利己的谣言诋毁刘晖与花怜月。 萧凤楠不明白,花怜月与刘晖却瞬间明白。有时候一个女人疯狂嫉妒起来,其杀伤力绝对是难以想象。当这个女人是绝色美女时,那她的力量简直可以媲美一支军队。他们齐齐望着一头雾水的萧凤楠摇头,原来除了美人误国,男色一样也坏事。 沉默了一会,萧凤楠提议道:“现在这些也没意思,咱们不如趁着他们还没有动手,先寻个隐蔽的场所暂时避避风头?” 刘晖一甩袖子,傲然道:“你要本王躲着他们?简直可笑。” 萧凤楠怒道:“我知道你身份贵重,不屑于躲藏。可是他们人多,咱们这边的,伤的伤。还有月丫头,平时虽然咋咋呼呼,手上却没有杀人的本事。与那些走南闯北的镖师比起来,咱们丝毫没有胜算。” 刘晖端起桌上的茶盏慢慢抿了一口,才淡淡的道:“不用躲,先前凤七发出了信号,相信亮前,我的船就会追上来。这些人既然愚昧的将我们当成敌人,我自然也不会对他们客气。” 萧凤楠双手抱胸冷笑道:“我就怕你的人还没赶来,我们已经先成了阶下囚。” 刘晖重重的将手中茶盏往桌上一顿,道:“你若是怕了,可以先离开。相信以你萧老板的本事,一定可以毫发无伤的置身事外。” “你”萧凤楠怒瞪着固执已见的刘晖,恨不得一棍子将他给打昏了,免得在这里碍手碍脚。 刘晖同样不甘示弱的瞪着他,如果不是他在月儿面前大献殷勤,又怎么会引得雪媚儿的嫉妒,从而导致后面这一连串的变故。 就在俩人不甘示弱的怒目而视,谁也不肯让谁时,头疼的花怜月忍不住冷声喝道:“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候,你们居然不想法子脱身,却只顾着内斗?” 这声音隐隐带着失望与愤怒,却瞬间让斗鸡般的刘晖与萧凤楠恢复了理智。屋子里终于恢复了平静。 花怜月目光如电的扫过众人,却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吴青峰身上。她轻咳一声,出声问道:“看吴大哥的模样,对这艘船一定是非常熟悉。不知你可有法子让我们脱身?” 吴青峰没想到花怜月会突然问到自己头上,他沉吟片刻,才道:“这艘货船要藏几个人不让人找到确实是很容易,不过这些地方我清楚,其他靠着这艘货船谋生的伙计同样也很清楚。 如今那些人为了赏钱已经红了眼,咱们若是带上俞武,只怕是不可能有安全的藏身之所。” 所有人的眸光都集中在罪魁祸首萧凤楠身上,萧凤楠讪笑几声,对着花怜月谄媚的解释道:“月丫头,你知道我是采花贼出身,曾经被六扇门悬赏缉拿过。就为了一点赏钱,六扇门那些人可是追的我上入地,几次差点栽了跟头。 白日里我也是想着六扇门悬赏抓人的法子不错,所以临时借鉴一下。我是真没想到,会闹的越来越不可收拾,你可不可以原谅萧大哥的擅作主张?” 花怜月还未开口话,刘晖已经不屑的一甩袖子,讥讽道:“拿着无耻做有趣,萧老板还真是一点避忌都没有。” “月丫头?”萧凤楠根本不将刘晖放在眼中,他拽住花怜月的衣袖摇呀摇,就像是讨糖吃的顽童。 花怜月无奈的想要抚额,一个两个平时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豪杰,怎么到了这个紧急关头,却一个比一个别扭。她纵然心火如焚,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安抚道:“阿晖,你少几句。萧大哥只是想要快些帮我找到线索脱罪,并不是有心想要闹出事端。” 萧凤楠见花怜月帮着自己教训刘晖,不由眉开眼笑,他得意的斜瞥着面色阴沉的刘晖,嘲弄道:“听见没有,堂堂贤王还没有我家月丫头明辨是非。” 我家月丫头? 刘晖显然被这五个字给气到了,却见花怜月一个劲的冲着自己使眼色,他又不好继续责问。于是冷笑道:“如果你是存心闹事,还有机会站在这里吗?哼,行事如此没有章法,也不知你的五福楼是如何经营的。” 话才到一半,还想卖弄深沉的吴青峰,见大伙聊得话题居然完全被带跑偏了,忍不住暗暗苦笑。大概这就是身为亲王贵胄,或者真正心无牵挂的洒脱之人才有的骄傲与自负吧! 记得当年他还是淮阳王世子的时候,也是这样策马红尘张狂肆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吴青峰也不由自主的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中,外面却隐隐传来一阵喧哗: “快看,后面有三艘船正在全速追着我们,该不是那些水匪来了吧?” “一定是清风寨,只有他们才敢这么嚣张的追赶大型货船。怎么办,我们真的遇上水匪了。” “完了,完了,这批货可是押了我的全部身家,若是被清风寨的人抢去,我也不用他们杀,索性直接跳河罢了!” “不,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第二百九十三章 水匪出没 货船上的客商们全都陷入无法形容的恐慌中,他们个个自命身家不凡,自然不会想要莫名其妙的丧命在这冰冷湍急的河水里。 忽而有人振臂高呼道:“诸位不用乱了方寸,别忘了我们手上也有人。只要将他们的内应抓了,不怕他们不放咱们离开。” “不错,不错,将姓霍的夫妻抓出来。” “于镖头,这次咱们能否活命就全靠你了。” “” 纷杂中,原本紧闭的舱房门忽然被推开。众目睽睽之下,刘晖与花怜月携手走了出来,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凤七与萧凤楠,一左一右护在他们身后。 没有人想到他们居然会大喇喇的出现在人前,混乱的局面顿时陷入一片奇异的寂静。所有人都目光灼灼注视在这对年轻夫妻。 刘晖俊美贵气的脸在走廊下的灯火照耀中显得尤为清晰,他毫不避忌的迎上周遭满怀敌意的怒视,幽深晦暗的黑眸似千年不化的冰雪,与他眸光撞上之人皆暗中心生寒意。 他牵着花怜月的手在走廊上从容不迫的走着,衣角被河风吹得猎猎作响。面对这样诡异的气氛,他们的脸上居然带着淡淡的笑容。 年轻夫妻直直的朝着那些原本打算冲进舱房,将他们挟持住的镖师们走去。原本蠢蠢欲动的镖师们在面对这对淡定自若的年轻夫妻时却迟疑了。其中一个镖师忍不住回头,望向威信最高的于镖头。 只是犹豫的片刻,刘晖与花怜月已经来到他们面前。镖师们没有得到明确指示,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于是大多警惕的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并没有接下来的动作。 有些沉不住气的年轻镖师,在面对刘晖幽深的眸光时,被心头莫名涌起的强烈压力刺激,忍不住将手搭上腰间的佩刀,慢慢抽出闪着寒光的雪亮刀身。 此刻,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的等待着,空气凝重的仿佛结了冰,让人呼吸都觉得困难起来。有些胆的,感觉一颗心几欲跳出胸腔,忍不住捂住胸口侧开头,不忍心看接下来的血溅五步。 随在刘晖身后的萧凤楠伸手捏住其中一人的刀鞘,满脸笑意的道:“这位兄弟,水匪离咱们有些距离,还没到拔刀的时候。”完,他轻轻拍了拍此人的肩膀,随即淡然的走过。 年轻镖师被他此举弄得有些发蒙,待他走过去后,才下意识的想要重新拔出已经出鞘一半的佩刀,却惊愕的发现刀身似乎被嵌死在刀鞘中,怎么都拔不出来。 怎么回事?关键时候若是连刀都拔不出来,可是大的笑话。 年轻镖师举起刀鞘对着明亮处晃了晃,立刻惊愕的张大了嘴。就见原本光滑平整的刀鞘上居然多了两枚深深陷下去的指痕。一左一右极为对称,刚好将里面的刀身给牢牢嵌死。 不用想也知道,这个指痕肯定是萧凤楠方才那么随手一**出来的。年轻气盛的镖师额头冒出了冷汗,他的刀鞘可是硝制的熟牛皮,韧性十足,用力砍上几刀也只是多几道白痕而已。 这样随手就能捏得变了形,也只有修炼了内家功夫的高人才能办到。难怪这对年轻夫妻面对整船人的敌意时依旧毫无惧色,原来他们身边有这样深不可测的高手保护着。 他们真的只是区区水匪吗? 刘晖牵着花怜月又走出数步,他云淡风轻却又不怒自威,一路行来居然没人敢拦住他的去路,于是纷纷避让到一旁。他居然就这么畅通无阻的走到船侧,面对着不远处正乘风破浪,飞快追赶上来的三艘快船。 刘晖终于松开花怜月的手,众目睽睽之下,他将双手搭在围栏上,凝眸远眺了片刻,才朗声道:“此处离衮州只有百余里的距离,且前后都有码头集市,随时都有客船货船经过。据我所知,清风寨的水匪虽然猖獗,却一直在新野河的下游活动。咱们走的却是运河,诸位为何认为这三艘看不清全貌的快船,就是远在新野河的清风寨水匪?” 强劲的河风将他的话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众人从慌乱中回过一丝味来。 也怪清风寨的恶名实在是太响亮了,跑船之人或多或少都有听闻。当所有人都怀疑这对年轻夫妻是水匪内应时,自然就与那清风寨联想到了一起。 一个蓝袍客商站了出来,扯着嗓子道:“就算那三艘快船不是清风寨水匪,可瞧这架势也是冲着咱们货船来的,这个你们又怎么解释?” “解释?”花怜月斜眼过去,冷哼道:“船上的客人怕是有上百号,为何单单要我们夫妻来解释?不如你先解释解释,这是何道理?” 一个瘦长脸的精明汉子厉声道:“就凭你们落日前放出的那枚信号,明显是在标注方位召集人手。要这三艘快船不是你们招来的,恐怕没人相信。” 随即他又冷笑着道:“少夫人,不要以为就你们夫妻精明,我们所有人都是傻瓜。若是让你们这样轻而易举的算计了,我抚远镖局的招牌也可以砸了。” 一旁抱着双臂满脸闲适的萧凤楠忽然一拍大腿,道:“我怎么瞧着这么眼熟,原来您就是抚远镖局的于镖头。” 瘦长脸汉子愣了愣,诧异的道:“你认识我?” 萧凤楠几步上前,先拱手行礼,随即热情的寒暄道:“多年未见,于镖头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居然连我都不认识了。 府上可都还好?我记得门口有棵百年枣树,今年怕是结了不少果子吧!还有府上的四少爷,这几年应该又长高了不少。老夫人身子可还硬朗?我还记得老夫人那手青灵剑法,使得玄妙无比,让侄我至今都是难以忘怀。” 于镖头原本半信半疑的看着他,直到听见他提及家中老母善使的青灵剑法,才稍稍动容。想到家中老母已经六旬有余,有好些年都没有与人动过手。见过她施展青灵剑法的,都是早年来往密切的几位故友。 没准面前这个热情的年轻人,就是当年那些故友的子侄后代,早些年被家里长辈带着上门玩过,才会对府里的情况这么清楚。 于镖头也暗中调查过他们的情况,知道萧凤楠的大概来历。于是抱拳回了一礼,勉强挤出一丝笑脸,回道:“多谢萧兄弟记挂,家中诸事平安,老夫人身子大不如前,所以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倒是我家四子这两年长高了不少,可惜让老夫人宠坏了。 如今个头比他姐姐还要高了,依然是文不成武不就的上不了台面。就等着再过几年,性子沉稳些了,跟他的哥哥们一起出去走走镖,好好历练一番。” 花怜月原本也是听的一愣一愣的,以为萧凤楠真是碰见了熟人。当于镖头提到他家中还有一个女儿时,她突然想起萧凤楠曾经珍藏丰富的美人画卷,莫名有种豁然开朗的奇妙之感。 果然,就听萧凤楠继续道:“老夫人身子硬朗我就放心了,老人家偏疼孙子也是平常。我倒是极想念贵府门口那棵大枣树,记得那次我偷吃了不少,味儿又脆又甜,直到现在我都没吃过那样美味的大枣。” 于镖头听他提到枣树,面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尴尬之色。迟疑片刻,才道:“那枣树确实有些年头,结出的枣子也很美味。可惜那棵树太高了,容易招贼进屋,所以早年间我就让人给砍了。” 花怜月也不知是不是被冷风吹着了,忽然呛咳出声。刘晖不明所以,忙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萧凤楠带着警告的斜瞥了她一眼,才继续与那于镖头寒暄道:“怎么就砍了呢,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于镖头显然不想过多谈论这棵枣树,于是转移了话题:“恕我眼拙,我依稀记得与家母交好的故友中并没有姓萧的。不知贤侄家中是哪位长辈与家母是故友?” 萧凤楠哈哈一笑:“于世叔果然是贵人多忘事,您不妨再仔细想想” 居然无耻的连世叔都喊上了,还真是没脸没皮到了极致。花怜月一边咳嗽,一边暗暗腹诽。 俩人唠家常的模样,再次让紧张的气氛奇异的缓和下来。于镖头在这群镖师中威信颇高,如果是他熟悉的子侄后辈,应该也是身家清白才对。有不人少松懈下来,再次将视线投向幽暗的河面。 这一分神的功夫,他们发现那三艘快船似乎又靠近了不少,人群中再次不安的骚动起来。 见众人的注意力有所偏移,凤七满脸钦佩的对花怜月道:“原以为姓萧的玩世不恭,没想到他如此交游广阔。看情形那些镖师都是以这位于镖头为主,如果能借此关系将误会撇清了,也算是意外惊喜。” 花怜月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闻言差点心虚的差点再次被冷风呛到。她用衣袖掩住口鼻,偷眼瞧向萧凤楠的方向。只希望他能机灵些,别太早露出马脚。 花怜月猜测他屡次提及人家门口的那棵大枣树,必定是曾经借着那棵枣树的便利暗中造访过人家府邸。居然还逼得在内宅中养尊处优的老夫人亲自对他使上了青灵剑法,甚至让人家一气之下连那棵百年枣树都给砍了,估计他犯下的事不。 在她担心目光中,雪媚儿在福儿的陪伴下,从人群后面挤了出来。她脸上带着和煦温婉的笑容,与花怜月的眸光对上时,甚至还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花怜月心底却是一沉,她了解萧凤楠,跟了他不少时日的雪媚儿一定也了解萧凤楠。这个紧要关头,她贸然站出来,绝对不会是为了帮助他们。 花怜月一把抓紧了刘晖的衣袖,她用的力气极大,让刘晖微微一愣,随即诧异的低声询问道:“怎么了?” 花怜月看着雪媚儿一步一步靠近萧凤楠,她不由压低了嗓子,焦灼的道:“雪媚儿会坏事,一定要想法子阻止她。” 凤七有些不可置信的道:“就凭她?一介女子,能坏什么事?” 花怜月眼睁睁的看着雪媚儿走到了萧凤楠身边,冲着自己挑衅的勾唇冷笑,随后才收回眸光,顺利的与他们搭上了话:“萧老板,于镖头的抚远镖局在淮阳一带可是声名显赫,没想到居然与你家还是故友。咱们相识了这么久,怎么也没有听你提起过?” 这个时候,神仙也阻止不了雪媚儿的蓄意破坏。花怜月无奈的闭了闭眼,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我看清楚上面的旗帜了,真的是清风寨独有的飞鱼旗” 几乎是一瞬的安静,客商们再度陷入极度的恐慌中。有人拔腿就往回跑,也有人与刘辉一样,抓紧了围栏凝眸远眺,更多的人开始在船上寻找能躲避的隐蔽场所。 跑船的大多都知道,在北冥,西夏与东秦交汇之处,有一大片零星孤岛。这些岛屿面积不大,却星星点点的有数十个之多。且都是岩石结构,土地因为泥土覆盖极薄所以十分贫瘠,基本上长不出高大些的植物。 曾经有百姓想要在岛上安家,结果发现除了野草,不管种什么都会被一场大水通通卷走,根本就活不了人,只能让这些岛屿荒废。 于是有人戏称,这片零星孤岛就像是戏曲里唱的青大老爷,两袖清风空空如也。 正是因为这片孤岛生存环境的险恶。不管是北冥,西夏,还是东秦都不放在眼中。时间一长,这里就成为三不管地带。 有很多穷凶极恶之徒,被仇人追杀的无处可逃,就会躲进这片岛屿。因为这里四面环水,又有四通八达的岩洞可以藏身。只要能够顺利躲进来,基本上仇家就没有法子继续寻仇。 时间一长,在岛上栖身的恶徒也越来越多,需要的食物生活用品也越来越多。这些恶人不会种植也不会打鱼,唯一擅长的就是杀人。 于是他们为了活下去,就会纠集在一起,打劫经过这片水域的各种船只。久而久之竟然形成一定规模,岛上养活的恶人也越来越多。于是在十多年前,他们终于打出了清风寨的旗号。并修建不少快船,专门做水上打劫的勾当。 而清风寨的旗帜也非常好认,就是黑布上绘制的一副阴森鱼骨,偏偏还在鱼骨腹鳍位置戏虐的绘上禽类的翅膀。清风寨的水匪还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飞鱼旗”。 传飞鱼旗所到之处,皆被扫荡的空空如也,如吃剩的骨头般干净。 第二百九十四章 立威 刘晖也看清了船头飘扬的飞鱼旗,他蹙紧了眉头,暗暗吃惊清风寨的嚣张。这里离他们活动的水域已经有数百里的水道,居然敢到这里来打劫,难道他们就不怕触怒了东秦官府,对他们进行毁灭性的围剿吗? 刘晖正在暗暗寻思间,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厉喝:“好你个不要脸的恶贼,居然还敢糊弄我!大伙一起上,这几人必定是清风寨的内应无疑。速速将他们杀了,不能让他们与那些水匪联手将我们整船人害了。” 刘晖大惊,急急回头望去,却见于镖头不知什么时候翻了脸,抽出佩刀与萧凤楠交上手。且看他那拼命的架势,似乎与萧凤楠有着刻骨的深仇大恨。 雪媚儿踉踉跄跄的退了几步,惊慌失措的道:“可是我错话了?于镖头请息怒”福儿却用力拉扯着她,尖声道:“姑娘,躲远些,仔细刀剑无眼伤了你” 雪媚儿拼命挣扎着,失声尖叫道:“萧大哥,萧大哥,你心些!”虽然在挣扎,在尖叫,她却被福儿成功的拉入了人群之中。 众镖师们将于镖头已经与萧凤楠交上了手,于是不客气的对刘晖几人发动了进攻。凤七早就做好了准备,长剑出鞘,瞬间抵住了凶神恶煞般涌上的人群。 刘晖与花怜月背对背凌风而立,强劲的河风将他们的长发与衣角绞在一起。他们毫无惧色的面对着越来越多的人潮。刘晖忽然爽朗一笑,道:“没想到咱们没有死在凶险万分的北冥,却要死在一群糊涂虫手中,想想,还真是有些窝囊。” 花怜月手中的剑柄几乎要握出汗来,闻言却是一笑,道:“是死是活都有我陪着你,有什么好怕的!” 刘晖手中利剑用力一挥,逼退了一个想要从侧边偷袭花怜月的镖师,随即笑道:“不错,不错,只要咱们俩个在一起,到哪里都是不怕的。” 花怜月发髻几乎全部散开,脸颊上溅着几滴鲜血,此时此刻显得特别妖异。双手死死握住剑柄,瞪大凌厉的双眸,狠狠劈向迎面逼过来的几个镖师。随即喘着粗气道:“可恨这些糊涂虫,恐怕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被两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花怜月忍不住侧头望向躲在人群中的雪媚儿。 雪媚儿双手捂着胸口,她蹙着眉尖一脸担心,杏核般的眸子里更是泪花闪动,花怜月却分明看见了她眸子一闪而过的恶毒快意。 三艘尖头快船呈品字形在漆黑的河面全速前进,最前面的一艘船上,掌舵的是一位戴着半边鬼怪面具的黑衣青年。 他的头发只用一根发带简单的束在头顶,疾劲的河风将他的长发吹得高高扬起。他半眯着眼睛,抵御着河风的侵袭,手上的船舵却丝毫不敢放松。 因为色的原因,他的视野十分有限,这样极速前进,其实是十分危险之事。若是不心撞上打鱼的船,或者是河面突出的岩石,随时都会船毁人亡。 “三当家,你快看,那艘货船上的人自己打起来了。”一个十来岁的圆脸少年如灵猴般挂在船帆上。不同于自己这边的漆黑,对面货船上灯火辉煌,照耀的如同白昼。他居高临下,可以很容易的将货船上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少年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咂舌道:“哎呦,三当家,他们仗着人多欺负人少。哎哎哎呀,居然连女人都不放过,真是不要脸,连我水猴子都看不下去了。” 少年身子灵活的在船帆上翻动着,很快手中多了一副粗糙的臂弓,他半眯着眼睛瞄准了目标。手指微微一动,臂弓上一根削尖的青竹箭闪电般飞了出去。 货船上一个背对着他的男子,正举着闪亮的钢刀想要偷袭一对陷进包围中的青年男女。水猴子射出的青竹箭利落的从他的后心钻入,前胸钻出。 男子高举着钢刀,似乎不相信的低下头看着胸前忽然多出来的竹尖,手中的钢刀掉落。身子剧烈的摇动了几下,很快栽进漆黑如墨的河水中。 一条生命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消失了。 水猴子得意的大笑道:“三当家,这臂弓经过你的改良,比以前好用多了。” 黑衣青年皱皱眉,扬声问道:“水猴子,他们中有客人要的肥羊,你若是不心射杀了,咱们没东西交出去,剩下的一半酬金可就拿不到了。” 水猴子悄悄吐了吐舌尖,道:“我只是练练手,待会不随便杀人也就是了。” 黑衣青年满意的点点头,道:“水猴子,别在上面玩了。通知后面的兄弟一声,准备减速登船。” “知道了!” 水猴子收了臂弓,从怀中掏出一红一黄两面旗帜,飞快的对后面紧跟的两艘快船打出旗语。待收到回复后,水猴子再次扬声道:“三当家,成了!” “好!”黑衣青年张扬的哈哈大笑:“水猴子,下来,准备收肥羊了。” 水猴子果真如猴子般,轻盈的几下腾挪就从高高的船帆上跳了下来。他英姿勃勃的站在船头,双手拢在嘴边扬声大喝道;“肥羊们,我们来了!”随即又将食指弯曲塞进嘴里打个尖厉的呼哨。 黑衣青年听见他张狂的呼哨声,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从船舱内涌出许多衣裳破旧,手持各种兵器的水匪,他们站在船头与水猴子一样,哇哇的怪叫着。其声势极为惊人,原本跟在货船前后的船队,迅速转移方向逃离,将这艘被清风寨虎视眈眈盯上的货船孤立出来。 黑衣青年见此情形,同样得意的哈哈大笑。若不是因为手中掌着轮舵,他也很想这样肆意的狂吼一番。 亏他们这十几日都是昼伏夜出,眼看就要靠近衮州,还以为这笔买卖要泡汤,没想到最后关头还是赶上了。 黑暗中,一个窈窕的红衣女子走到他身边。女子臂弯中搭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她轻轻一抖,将这件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斗篷披在三当家的肩头。随即细心的叮嘱道:“等会心些,速去速回,心让衮州官兵追上。” 黑衣青年在女子鬓边狠狠亲了一口,豪迈的道:“放心好了,我心中有数!这是我第一次做买卖,只会成功不会失败。” 女子微微一笑,细心的将披风系好,她柔声道:“我去准备酒水,等会为你庆功。” “去吧!”黑衣青年随意的点点头,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艘混乱的货船上。 女子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刘晖与花怜月原本陷入苦战,当有人中了暗箭摔进河水中后,本就紧张万分的局势越发慌乱不堪。 幸好萧凤楠身手利落,拼着挂彩卖了个破绽,终于制住了于镖头,并将他作为人质挡在那些杀红眼的镖师面前,才勉强让他们有所顾忌暂时停止了疯狂的进攻。 花怜月乘机喘了几口粗气,随即厉声喝道:“你们清醒一些,我们不是你们的敌人。对面的水匪已经开始大开杀戒,咱们却还在不知所谓的内斗,岂不是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你们别听她胡。”对面的雪媚儿疯狂的尖声反驳道:“如果不是你们的信号指引,怎么会引来这些水匪?还敢你们不是敌人,我看你们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水匪。” “雪媚儿,这个时候你发什么疯?”萧凤楠又惊又怒,忍不住大声呵斥。要不是他手上还制着于镖头,此刻他真想上前用力摇醒雪媚儿,问问她这样死咬着不放,究竟是为了什么。 雪媚儿满脸凄楚的看着他,哀怨的道:“萧大哥,你才要醒醒,看清楚你身边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货色,她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全力相救。你快过来,我会在所有人面前证明你只是被那个狡猾的女人蒙骗了,并不是存心出卖大家。” “你居然敢是我出卖了大家?雪媚儿,我究竟有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害我?”萧凤楠始终不知道雪媚儿对他怀着异样的情愫,于是话里话外充满了失望与愤怒。 雪媚儿同样没想到这次真的会招来传中的清风寨水匪,就算心中后悔此刻也是骑虎难下。她怕自己这个时候出实情,会被周遭已经杀红眼的镖师们顺手给解决了。 她只得硬着头皮继续狡辩道:“萧大哥,你误会我了。我真不是想要害你,只是想要帮你看清那个女匪的真面目。你快过来,让他们将这对水匪夫妻拿下,只有这样咱们” 话未完,她忽然浑身一颤。低下头,却见自己胸前多了一截鲜血淋漓的刀尖。她不可置信的眨了眨雾气蒙蒙的杏核眼,艰难的侧头往后看去。 却瞧见身后多了一张丑陋狰狞的脸,吴青峰一手压住她的脑袋,咬牙恨声道;“你这个贱人,如此生死攸关的时候还敢妖言惑众,冤枉堂堂贤王夫妇是水匪,我看你才是活得不耐烦了。” 贤王夫妇?雪媚儿已经混乱的脑子里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吴青峰毫不留情的抽出了她体内的钢刀。鲜血喷涌而出,雪媚儿软软的扑倒在地。在风月场中呼风唤雨了数年的她,居然就这么轻飘飘的死了。 “姑娘你敢杀我们姑娘,我跟你拼了。”福儿傻了眼,张牙舞爪的扑上来想要跟吴青峰拼命。却被他随手一刀,毫不怜惜的抹了脖子。 温热的鲜血喷了周边人满头满脸,他们不同于在下面的拼命的镖师。而是一群惜命如金的普通商人。当他们发现危机就在眼前时,不少人如女子般惊恐的尖叫起来,纷纷在甲板上四处逃窜。 此起彼伏的尖叫响彻云霄,整个货船因为吴青峰忽然插手并大开杀戒,而越发混乱起来。 萧凤楠傻了眼,他手中的于镖头同样傻了眼。他望着那张既熟悉有陌生的脸,不可置信的道:“淮阳侯吴世子?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原来你认识这位前淮阳侯世子。”萧凤楠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恨声道:“你这个糊涂虫死了,他也不会死。” 吴青峰手中染血的钢刀指向已经越来越近的清风寨快船,厉声道:“有血性的,就不要在这里继续与自己人较劲。咱们的敌人是他们,清风寨!” 几乎是同时,快船上的三当家已经弃了船舵,大步走到船头。随着他的出现,那些奇形怪状的水匪们纷纷退到两旁。水猴子更是在他头顶挑起了几盏灯笼。 倾泻而下的明亮灯火,让黑衣男子面上的鬼怪面具越发显得狰狞恐怖。疾风吹着他身后的斗篷高高扬起,就像是黑夜中蝙蝠展开的巨大翅膀。 面具后藏着的凌厉目光缓缓扫过货船上众人惊恐的脸,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戏虐的道:“咦,你们怎么不打了?” 刘晖仗剑而立,华贵俊美的眉宇间透着凌厉,他紧紧盯着对面船上的黑衣青年,冷冷的问道:“阁下,可是清风寨的水匪?” 黑衣男子四顾的阴狠眸光终于停在被人群团团围住的刘晖身上,在看清刘晖的面容后,他忽然觉得脑袋中一紧,久违的疼痛忽然席卷而来。 突如其来的疼痛就像是一把利刃狠狠插进他的脑门,他额头上青筋迸起,面部肌肉随着疼痛一起不受控制的抽搐着,紧抿的薄唇由先前的苍白渐渐变成诡异的紫黑色。 可惜他神情的变化都隐藏在妖异的鬼怪面具之下,旁人无法察觉到他此刻的强烈痛苦。 黑衣青年垂在身侧的双手狠狠捏成拳头,指甲狠狠戳进掌心中。似乎他想要借助这样的皮肉疼痛来抵御脑袋中那几欲炸裂的剧痛。忽然他脑海中闪现出几个零碎画面,皆是他与一个华服少年读书习武骑马的旧事。 每次他头疼发作时,这些画面就会自动在他脑海中出现。次数久了,他也将那少年的脸牢牢记住。如今,记忆中经常出现的少年面容,恰好与对面船上那个傲气十足的青年完美无瑕的重合在一起。 黑衣青年一边抵御着剧烈的头疼,一边暗暗寻思:难道对面船上站着的,是自己昔日熟悉的故人? 刘晖没有听到他的回应,于是再次高呼道:“阁下,可是清风寨水匪?” 水猴子已经抬起手,手上绑着的臂弓对准了那青年的胸口。他阴测测的道:“三当家,那人如此无礼,不如射杀了为咱们清风寨立威。” 第二百九十五章 四面楚歌 “等等” 黑衣青年猛地抬手将水猴子的手臂打飞,锋利的青竹箭带着刺耳的呼啸声隐入漆黑的夜色。 水猴子有些不解的望向黑衣青年,黑衣青年的眸子却密切的注视着黑暗的水面。很快,漆黑的河面有了动静,两个人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的从货船底部冒了出来。他们浮在冰冷的水面上,冲着黑衣青年打个响亮的呼哨。 黑衣青年心头大喜,他没有急着强攻,就是等着这俩人暗中潜入水底破坏货船底部的螺旋桨。只要螺旋桨被卡住不能转动,货船就会如老僧入定再也无法移动。 黑衣青年见一切准备就绪,顺势一挥手,厉声喝道:“弟兄们,上船发财啰。” “得令!” 水匪们得了他的命令个个喜笑颜开,他们长相各异,武器各异,穿着各异,来历各异。却是为了相同的目的将他们聚集在一起,就是大把的银子,漂亮的女人。 面前高大的货船所装载的财物货品,还有货船上那些漂亮的女人,在他们眼中已经成了囊中之物。至于那些男人,除了雇主指定的那只肥羊,其余通通都是死人。 于是无数系着麻绳的铁飞爪飞向对面的货船,也有数人一起抬着粗大的树干想要搭在两船中间造一座桥,更有彪悍的直接咬着钢刀跳入冰凉的河水中,朝着货船奋勇游去。 水匪们凶神恶煞般的面容已经近在咫尺,货船上立刻响起女子尖叫声,还有男子求饶声。不少水性好的船工伙计察觉货船已经被水匪破坏无法逃离,立刻弃船跳入河中,朝着其他远去的货船拼命游去。原本静静流淌的河面就像是被一把火点燃了,剧烈的沸腾起来。 黑衣青年似乎觉得眼前的情形十分有趣,忍不住放声大笑。他的笑声极为嚣张,货船上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萧凤楠恨得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他猛地将于镖头推到在地,指着那些疯狂登船的水匪,大声喝道:“姓于的,你看清楚了,对面那些才是你的敌人。只要他们登了船,咱们也不用拼的你死我活了,因为这艘船上谁都别想活命。” “你们真不是水匪内应?”于镖头利落的一跃而起,转身怒瞪着萧凤楠,眸中依旧闪烁着不信任。 萧凤楠手一抬,将于镖头的佩刀掷了过去,无比豪迈的道:“若我真是水匪内应,现在第一个就杀了你。剩下的镖师们没有主心骨,就会成为一盘散沙,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想要拿下简直就是易如反掌。被你们当成水匪的霍少爷是当今二皇子,他刚刚从北冥归来,原想带着夫人隐姓埋名一路游玩回京。你们若是真的伤了他们夫妻,就等着被皇上抄家灭族吧!” 于镖头伸手接过他扔过来的佩刀,回头望向人群中格外镇定显眼的刘晖,那样从容不迫的气魄让他不得不信了萧凤楠之言。于镖头回过头来,沉声道:“好,我就暂且相信你一回。当务之急是对付水匪,咱们之间的恩怨,等此事了解以后再算。” 萧凤楠哈哈一笑,抱拳道:“好,此事了解以后,我一定亲自走一趟抚远镖局,正式向你请罪。” 于镖头鼻子一哼,道:“不是向我请罪,是向我女儿请罪!” 萧凤楠额头留下一颗冷汗,讪笑道:“都一样,都一样!” 吴青峰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几个纵身直接来到刘晖面前,他挥刀逼退围在刘晖身边的镖师,随即焦灼的道:“王爷,咱们怎么办?” 刘晖扶住围栏望了出去,就见无数水匪如猴子般顺着麻绳往货船上攀爬,水里也有不少沉浮的黑影在慢慢靠近货船底部,他们嘴里叼着的钢刀在灯火下,折射出让人心悸的寒芒。 快船虽然比货船矮了不少暂时无法将树干搭上来。可是那些水匪居然扛着树干喊着号子,不断往船身撞击着。相信用不了多久,船身就会被他们撞出一个大窟窿。到时,不管是谁,都阻止不了这些疯狂的水匪登船。 每一下撞击都让巨大的船身跟着一起剧烈的晃动,那一张张丑陋凶狠布满兴奋贪婪的脸,那一波响过一波的喊杀声,让货船上所有人心惊胆战,膝盖发软。 刘晖的手不自觉握紧,他眉心紧蹙,黝黑的眸中满是焦虑。面对这些蝗虫般蜂拥而至的凶狠水匪,他心中陡然升起无力之感。 忽然刘晖感觉手背一暖,垂下眼,却见是花怜月伸手覆上他的手背。他侧头望向她,她虽然满身狼狈,莹白如玉的脸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却依然冲着他微笑,清冷明亮的黑眸中满满的全是信赖。 刘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用拇指擦去她面颊上那些碍眼的血迹。对着她依旧温润的笑脸,他闭了闭眼,忽然转身急急爆喝道:“吴青峰,这艘船上,你可还能找到帮手?” 吴青峰眼眸一亮,立刻挺起胸膛,大声道:“王爷,这艘船上的黑工大多与我有些交情。别看这个时候他们都如无头苍蝇般团团乱转,若是有人带头集结起来,也是一股不的力量。” “很好!”刘晖面色沉重,他一字一顿的道:“你将这些人集结起来,下到船底,专门对付那些从水上游过来的水匪。记住”刘晖将手搭在吴青峰的肩头,大声道:“你们只要能够坚持抵御一个时辰,咱们就会有援兵赶过来。” “援兵,咱们还有援兵?”周围的已经绝望的镖师还有客商们闻言纷纷望了过来。 凤七抽出腰间的密封的竹筒,当着大伙的面点燃了,橘色的火焰再次带着浓烟直冲云霄。凤七大声道:“你们看清楚了,我的确是在召集人手。不过我召集的不是水匪,而是衮州守军。有咱们贤王在,衮州守军不敢不来,而且会用最快的速度赶来。咱们只要坚守一个时辰,那些水匪就会陷入衮州官兵的包围。” “是。”吴青峰闻言眸中闪过兴奋之色,立刻转身快步离去。 虽然逃生的船工不少,也有更多是拖家带口在船上做事的。他们不忍心丢下不善水性的妻儿,自然也不甘心平白丧命,这些人将会是抵抗水匪的坚实力量。而吴青峰很清楚这些人是谁,也知道该如何将他们鼓动起来。 “太好了,只要衮州官兵赶过来,咱们就有救了!” “可是那些水匪来势汹汹,咱们能坚守一个时辰吗?” 其余的镖师船客们被水匪如此彪悍的进攻吓破了胆,原本绝望的以为没有逃生的希望。凤七这番话却让他们再度燃起活下去的希望。 一个时辰,只要坚持一个时辰!此刻没有一个人再会怀疑他们是水匪内应。 议论声中,于镖头对着刘晖抱拳行礼,随即单膝跪倒:“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差点冒犯了贤王殿下,还请赎罪。” “不知者无罪,于镖头请起。”刘晖毫无怪罪之意,甚至亲手将于镖头扶起,他沉声道:“对抗水匪,还需借助你们的力量。只有咱们齐心合力将这些水匪尽数挡在船外,咱们这一船人的性命才能保住。” 于镖头知道此刻已是十万火急,他立刻转身,随手在指着那群镖师道:“你们几个,随着王爷对付那些爬上船的水匪。你们几个随我下去挡住那些破船的水匪。咱们绝不能让那些水匪成功撞破船身。若是他们将两条船连在一起,今夜咱们谁都别想活命。” “是,我等愿意听从于镖头号令。”镖师们纷纷抱拳对着于镖头行礼。对他们这些江湖人士来,有力的拳头才有服力。所以他们眼中一个远在边遥不可及的王爷,还是没有声名显赫威风八面的镖头有威慑力。 于镖头不再多话,立刻带着一部分镖师匆匆离去。 “弟兄们,跟着我一起,将这些麻绳隔断,断然不能让他们爬上来。”萧凤楠举臂大吼,其余的镖师纷纷响应,怪叫着,举起兵器扑了出去。等到钢刀利剑砍到麻绳上,这些镖师们才惊愕的发现,水匪们用的麻绳看似不甚结实,里面却绞着细铁丝,想要弄断破费一番功夫。 那些攀爬在麻绳上的水匪们又岂会束手就擒,于是各式各样的暗器如雨点般不客气的飞了过来。飞刀,飞蝗石,铁橄榄,铁莲花,金钱镖、掷箭,几乎包括了江湖上所有成名暗器。 镖师们先前没有防备,猝不及防之下有不少人中招。待他们回过神来,立刻不客气的还了回去。 一时间惨叫声四起,尤其是那些还未找好地方躲藏的客商们,有些肩头中了飞刀,有些脑门中了飞蝗石,有些面颊上插着半枚铁橄榄一个体格肥胖的客商趴在地上又哭又叫,身下早就一片**腥臭,而在他的发髻上赫然插着一朵漆黑锋利的铁莲花。 刘晖护住花怜月蹲在围栏下,凤七站在他们身后,不断挥舞宝剑格挡着四面八方飞来的各种暗器。花怜月从围栏缝隙中偷眼瞧去,却见那些水匪太过悍勇,那些镖师们居然有种抵抗不住的架势。虽然冒着如雨的暗器勉强砍断了几根坚韧的麻绳,他们付出的代价却不,不少镖师也中了暗器,却不得不忍疼硬撑着,也有人倒了下去再也爬不起来。 水匪步步紧逼,镖师们节节败退。凤七,萧凤楠已经冲上去抵住两个缺口。刘晖自然不能安心躲着,他终于松开了一直紧牵着花怜月的手,不放心的叮嘱道:“你自己心些!” 花怜月点点头,微笑道:“你也是!” 刘晖凑上前,在她温热的脸颊上落下一个亲吻。随后迅速起身,迎上如飞蝗般的暗器,劈向那些坚韧密集的麻绳。 花怜月忍不住探头望下去,就见水里游动的水匪已经靠近船体边缘,好在船身距离水面还有一定高度。水匪们想要爬上去还得费一番手脚。 吴青峰带着人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手中持着木棍,船桨或者菜刀鱼叉等作为武器,击打着爬在船身上的水匪。可惜水匪太过凶悍,而那些船工到底畏手畏脚,于是有不少人的攻击非但没有效果,还让那些水匪趁机缠上。也亏得吴青峰够凶狠,手中钢刀飞舞不停,解决了不少缠住船工的水匪,却依旧有不少人被拖住掉进冰冷的河水中。 看不见的屠杀在黑暗的河水中进行着,恐惧,绝望的尖叫声此起彼伏,鲜血渐渐将河面染红。 花怜月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变得水雾迷蒙,她抬起衣袖用力抹去眸中的泪花,这个时候软弱的眼泪是最没用的玩意。绝对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一定要想法子做些什么。 花怜月一咬牙,站起身来。她回头看了一眼勉强支撑的刘晖,还有已经受伤的萧凤楠,凤七。只是这一眼,又有两个镖师中了暗器惨叫着从船缘跌落下去。还没有落入水中,就被下面的水匪顺手解决了。惨叫声戛然而止,船上众人越发不寒而栗,绝望与无助在每个人心头悄悄升起。 花怜月毅然回身,提着碍事的裙摆,往黑暗的船舱底部冲去。此刻她需要帮手,也需要能够退敌的东西或者法子。 因为船身一直在剧烈摇晃,原本挂着的灯笼皆被弄灭了。眼前一片黑暗,花怜月顺着长廊没头没脑的跑着,隐约看见一道门挡在眼前,立刻不假思索的闯进去,却差点被脚下的东西绊倒。 “心!”一双温暖的手在黑暗中伸过来,扶住了她的身子。 花怜月吓了一跳,稳住身形后,第一件事就是抽出火折子点燃了,她这才发现自己误打误撞的进到一间货仓。而货仓中除了一堆堆的货物外,居然还藏着很多人。 这些人大多是女人与孩子,穿着也极为简朴,她们紧紧搂在一起,静静的挤在那些货物中间,紧张的看着冒然闯进来的花怜月。 扶住花怜月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她有些印象,因为这个妇人也在萧凤楠手上领过赏钱,是在船上讨生活的船工之一。 花怜月看清了货仓里的情形,那些躲藏的女人同样也看清了她。扶住她的妇人更是勃然色变,她猛地将花怜月推到,厉声道:“原来是你。” 花怜月猝不及防,重重摔倒在地。耳边传来那个妇人的责骂:“你这个该死的水匪婆娘,害得我们这么惨。既然都是要死,不如先拿你的命来填。” “不错,打死她,打死她!” 第二百九十六章 软弱 火折子微弱的光芒扑腾几下就熄灭了,花怜月却看清了那一张张愤怒的脸。她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好不容易让外面那些人相信自己不是水匪,没想到在这货仓中还藏着一群坚定认为自己是水匪的女人。 “等等,我不是什么水匪”花怜月话未完,黑暗中飞来一块硬物,准确的砸在她的头上。紧接着是一声又一声的喝骂:“还敢狡辩,我砸死你。” “对,砸死她,砸死她” 花怜月捂住被砸中的地方,连着退了好几步。感觉手中一片温热**,随之而来的是炸裂般的剧痛,她不由闷哼出声。黑暗中更多的不明物体砸了过来,花怜月也顾不上旁的,尽量躲在货物后面并用双手紧紧护住脑袋。 别的也就罢了,若是脑袋再这样来一下,她怕自己就会被砸昏过去。 “等等,你们听我,我真的不是什么水匪”花怜月虚弱的辩解声很快淹没在女人们愤怒的喝骂中。 花怜月万般无奈,只得抱着头勉强贴着船壁想要暂时躲出去。谁知她刚刚走出几步,却耳尖的听见破空之声传来。她暗暗叫声不好,警觉的迅速扑倒在地。一声闷响,似乎有什么硬物击打在她身边的麻包上。 麻包受了重击,簌簌的落了她满脸灰尘。花怜月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心中暗暗吃惊。没想到这些女人居然如此彪悍,这一下的力道不比男人差多少。 不过想想也知道,她们长年累月待在船上,做的也大多是男人的活计,身子娇弱的自然会活不下去。能够适应下来的,其力道体格也比平常女人强上不少。 花怜月还不来不及喘口气,又惊恐的听到让她心惊的破空之声,这次是冲着她脑袋的方向狠狠砸来。看来行凶之人不将她打死誓不罢休。 不远处忽然隐隐出现昏黄的灯光,正由远而近的快速靠近。花怜月借着这抹微光不假思索的往一旁空地滚去,那棍子还是狠狠落在她的肩膀上。就听“啪”的一声闷响,她闷哼一声,觉得自己的肩头似乎被砸碎了。 “你们在做什么,可是水匪上船了?”门口传来女子惊慌的喝问。 花怜月捂住受伤的肩膀,紧紧咬着嘴唇,借着这丝微光警惕的看向偷袭自己的凶手。却惊愕的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居然是个面容带着几分稚嫩的女孩。大概十三四岁的年纪。虽然皮肤暗黄头发蓬乱,却骨骼粗大,一看就是做惯粗活的。 女孩个头不高,穿着一件极不合身的粗布袄子。身上的油衣也有缝补过的痕迹,看上去十分破旧。女孩双手紧紧握住一根烧火棍,她紧紧咬着下唇,冒火的眼睛透过乱发死死盯着花怜月。嘴里却理直气壮的回答道:“吴大嫂,你不用慌。我只是在教训这个做内应的水匪婆娘。” 花怜月挨了这两下重击,全身疼的要命,却又不得不强打精神,对那个浑身透出凶悍之气的女孩道:“姑娘,能不能讲点道理,你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我是水匪?” “外面都这么,难道还冤枉你不成!”女孩有些蛮不讲理,她手中的烧火棍用力往地上一戳,道:“就是你们这些横行霸道的水匪,害死我的爹娘。反正也没有活路了,我今日就不讲理一回,先打死你再。” 女孩再次抡圆了棍子,这次花怜月完全暴露在她的眼前,女孩眸中闪过一抹狠辣 “珊瑚,别胡闹,她确实不是水匪。” 花怜月眯着眼睛循声望了过去,看见一个提着油灯的年轻妇人出现在货仓门口,她全身笼罩在昏黄的灯火中。虽然这个妇人面带风霜,身上的衣着也极为普通。在花怜月眼中,她就像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叶无双! 她早就该想到,既然吴青峰在这艘船上,叶无双也应该不离他左右才对。 “吴大嫂,难道你认识她?”叫珊瑚的女孩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烧火棍,她歪着头警惕的盯了一会花怜月,又看向匆匆赶来的叶无双。 叶无双没有理会珊瑚,她慌忙来到花怜月面前,提高手中的油灯,焦灼的道:“花捕快,你没事吧?” 花怜月勉强咧嘴一笑,道:“没事!” “她是捕快?女捕快?”珊瑚在一旁呆了呆,忍不住出声问道。 其余只敢躲在暗处用木块碎石偷袭的女人孩子也慢慢走了出来,她们同样好奇的重新打量着花怜月。似乎觉得她身份转换的太快了些,让她们有些不适应。 一个只有三四岁的男孩也从黑暗中跑出来,他跌跌撞撞的来到珊瑚身边,一手紧紧抓住她的衣裳,黑豆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奇,好奇的看着无比狼狈的花怜月。 叶无双怕她们不相信,再次强调道:“你们别跟着听风就是雨,花捕快向来嫉恶如仇,当年在梅岭镇也不知破了多少案子。旁人谁都有可能去做水匪,唯独她却不会。” 花怜月闻言忍不住苦笑:叶无双呀叶无双,你若是早些来,我也不会冤枉挨这几下。 叶无双忽然惊呼道:“花捕快,你头上怎么流血了?”她忙放下手中油灯,对身后那群探头探脑的女人孩子招呼道:“快弄些干净的帕子来包扎一下。” 她放的急了些,油灯碰到地上的杂物瞬间倾倒。黑色的灯油倒出了不少,瞬间浸湿了一旁的麻包。火星子也同时迸了上去,很快将本就容易着火的麻包给点燃了。 火焰瞬间窜起,引来一阵惊呼。珊瑚忙将烧火棍丢下并将男孩拉到一旁,随即从一旁储水防火的水缸中舀出一瓢清水泼到火焰上。火势非但没有因为这瓢清水减弱,在黯了一瞬后反倒是越烧越旺。 女人孩子的惊呼声再次在货仓中响起,伴随着阵阵浓烟,妖异的橘色火焰照亮了周边一张张惊恐的面容。不少人被呛得咳嗽起来。 最先扶过花怜月一把的妇人捂着口鼻瓮声瓮气的提醒道:“大伙别慌,别慌。这灯油被点燃是不能用水去扑的,快弄些棉被或者厚衣服打湿了再将这些火头盖住,一会儿就能熄灭。” 因为气寒冷,妇人孩子身上穿的都是可以保暖的厚重夹袄。有人立刻脱了身上的夹袄放进水缸中浸湿了,压在那些随着油渍四处肆虐的火头上,渐渐的,火光弱了下来,只剩下一股又一股的浓烟在狭窄的货仓中蔓延。 火头虽然灭了,呛人的浓烟却一时无法散去。货仓中已经不能藏人,于是众人纷纷往门口涌去。 花怜月被撞了好几下,却没有挪动地方,只呆呆望着那些明亮的火焰渐渐熄灭,昏沉沉的脑袋中却似闪过一抹灵光。叶无双心急如焚的抓住她的胳膊,大声道:“花捕快,此处不能久留,快走!” 花怜月被她拉着踉跄的跑出了货仓,叶无双松开了她,大口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花怜月却反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急切的问道:“你可知道船上哪里会有大量的火油?” 叶无双愣了片刻,下意识的问道:“你要火油做什么?” 花怜月咬牙切齿的道:“当然是用来对付那些杀千刀的水匪。” 听是对付水匪,最先拉着男孩跑出来的珊瑚立刻眼睛一亮,她不假思索的道:“我知道火油在那里,你跟我来!”她松开男孩的胳膊转身想走,却被一个妇人猛地拽住。 “你做什么?”珊瑚挣扎了几下,居然没有挣脱妇人的拉扯,忍不住喝问出声。 昏暗中,妇人混浊的双眸盛满了惊恐。她哆嗦着嘴唇对一脸倔强的珊瑚道:“不能去,你若是敢乱来,那些水匪不会放过我们。” “珊瑚,吴大嫂,你们不要冲动。那些水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若是惹怒了他们,还不知道会怎么对付咱们。” “不错,切不可轻举妄动” 除了这个妇人,其余的人同样在努力劝阻着。她们提到清风寨,提到水匪时眼神都四下飘忽不定,透着心翼翼。仿佛那些水匪如同厉鬼,随时都会从那些黑暗的角落里钻出来,可见她们是从骨子里感到害怕。 珊瑚有些恼怒,她尖声道:“你们怕水匪,我却是不怕的。你们继续躲就是了,不要拉着我。” “珊瑚,听话,别胡闹!” “珊瑚,你家可就剩下你和你弟弟。你想好了,若是与水匪做对,被他们给杀了,你弟弟该怎么办!” 七嘴八舌的声音,让珊瑚有些头昏。原本在一旁咬手指的男孩闻言似乎被吓住了,猛地扑上来抱住珊瑚的腿,奶声奶气的道:“姐姐别走,姐姐别走!” 珊瑚低头望着眼中蓄满泪花的弟弟,眸中闪过一丝强烈的不舍,她再次抬起头,将求助的眸光投向叶无双。叶无双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男孩圆圆的头顶,心头也闪过一丝踌躇。 花怜月心中暗暗恼恨,先前这群女人趁黑对自己下手时,可没见一丝手软或是犹豫。现在准备动真格的去对付外边那些水匪,她们却一个二个的顾虑重重,这差别未免也太大了些。 想到这里,花怜月冷哼一声,道:“你们怕得罪水匪会引来杀身之祸,可外面那些水匪正在肆无忌惮的屠杀你们的丈夫,兄弟或者是儿子,他们可没有一丝的手软。 现在我的男人也在外面与那些水匪殊死搏斗,我一定要去救他,你们谁要是再咋咋呼呼的阻拦,就别怪我对她不客气。” 一句话,让那只紧紧揪住珊瑚胳膊的手悄悄退却了,不少人心虚的躲避着花怜月几欲喷火的眸子,可她们的眼中开始闪动着泪花。虽然躲在这狭窄的货仓中,她们却心中明白知道自家的男人正在外面与水匪做着生死搏斗,等到事情平息,还不知有几人能够侥幸活命。 众人皆是垂着头黯然神伤,有两个年轻妇人甚至搂着怀中的幼子轻轻抽泣起来。 珊瑚咬紧唇瓣,轻轻却坚定的将还在哭泣的弟弟推开。她对其中一位妇人道:“玉嫂子,麻烦你暂时照顾我家弟弟。我去与水匪拼命,就是想让他有机会活下去。年前我爹娘就是做了缩头乌龟,祈求着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水匪开恩,结果还是难逃被灭口的命运,这次我断然不会重蹈覆辙。” 玉嫂子眼眶一红,忙将哭叫不已的男孩紧紧搂入怀中,却什么话都没有出口。 花怜月心头急得恼火,也不想与这些人多做纠缠。她一把拉住珊瑚,急切的道:“不能再继续耽误下去,水匪若是上了船,咱们就全都完了。她们不肯帮忙,就继续躲在这里做缩头乌龟,你带我去取火油。” “好!”珊瑚爽利的应了一声,又念念不舍的望了男孩一样,随即带着花怜月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花捕快,等等我!” 叶无双临走前也回眸狠狠瞪了她们一眼,恨声道:“我的男人也在外面与水匪搏斗,我也是要去帮忙的。你们就糊涂吧,看那些水匪会不会开恩,放过你们,放过你们的家人。” 女人们的眼神躲闪着,不敢与叶无双对上。叶无双暗恨她们的懦弱,一跺脚,飞快的转身追着花怜月珊瑚而去。 珊瑚将花怜月带到另一个货仓,里面堆积着大量为客商准备的各种食物还有生活用品。火油也是必不可少之物,自然也采购了不少,全用红褐色的瓦罐装着,堆在货仓的一个角落中。 叶无双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差点撞上花怜月的后背,她才停住脚,急不可耐的道:“花捕快,咱们该怎么做?” 花怜月指着那些瓦罐道:“咱们把它们搬出去,再准备一些点火用的火把。” “好,我力气,我来准备火把。”叶无双忙道。 珊瑚也道:“我力气大,我来帮你搬这些火油。”动手就动手,三个女人立刻有条不紊的忙活起来。 甲板上的厮杀已经进行的如火如荼,几个水匪已经顺着麻绳爬到船上,并开始进行大肆屠杀。有不少帮忙的伙计瞬间被砍倒,镖师们不得不分出人手来抵御甲板上的水匪。 力量本就不够,被分散后越发抵御不了水匪的疯狂进攻,越来越多的水匪如蚂蚁般爬上甲板。 对面船上的黑衣青年密切的关注的事情的发展,见状眼眸不由一亮。拍腿大笑道:“成了,水猴子,咱们也准备登船。” 第二百九十七章 绝望 早已经是跃跃欲试的水猴子闻言大喜,他将食指屈起塞进嘴里,打了个响亮的呼哨。随即紧紧身上的衣裳,乐呵呵的对黑衣青年道:“三当家,我去了!若是得了什么好东西我给你留一份!” “混子!”黑衣青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牙齿,朗声道:“你还是给自己多留些吧!别手上一活泛,就和那些老家伙学,全送进女人的裤腰带里。” “嘿嘿!”水猴子被揭了短一点都不气恼,他一个轻灵的跳跃来到船头。随手捞了一根在寒风中微微摇晃的麻绳爬了上去。 他如灵猴般倒挂在上面,手脚并用飞快的往前移动着。抢在他前面的弟兄们有不少已经成功登船,而对面那些碍事的镖师们,也焦头烂额的应付着开始肆意烧杀抢夺的水匪,根本无暇顾及到他。 水猴子双眼冒光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货船,这样的距离,他只需两个纵身就能上去。水猴子贪婪的舔了舔嘴唇,开始美滋滋的想着登船后该得多少宝贝。眼前却忽然有火光飞快的晃动着,一个蓬头散发的少女举着燃烧的火把突兀的出现在船头。 水猴子一愣神,那少女已经迅速将一瓢黑色液体泼洒出来。这些液体虽然大多落入河水中,却依然在麻绳上残留了不少,有一些甚至还泼到水猴子身上。 水猴子抽动了一下鼻尖,一股刺鼻的气味窜进他的脑门。水猴子忽然面色大变,他惊恐的吼道:“是火油,火油”周边跟他一样挂在麻绳上的弟兄们不少,每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沾上了一些。 听到水猴子的鬼喊鬼叫,他们皆暗暗感到心惊。都是老江湖,面对着那根明晃晃的火把,他们都知道少女接来的想要干什么,于是纷纷调转方向飞快的往回退去。 少女紧咬嘴唇,她的速度极快,片刻功夫就将脚底下的一罐火油全泼了出去。看着那些仓皇后退的水匪,少女的眸子越发明亮。她猛地举起火把毫不手软的在麻绳上扫过,被泼了火油的麻绳瞬间被点燃了。 纵横交错的麻绳就像是复活的火龙,熊熊燃烧起来。水猴子恼恨不已,抬手对着少女射去一箭。 少女面对着迎面而来的青竹箭睁大了眸子,她身边忽然多了一个手持宝剑的男子。他挥手一磕,青竹箭斜飞了出去,迅速没入河水中。 “混蛋!”水猴子狠狠吐了一口唾沫,还想继续给那胆大包的少女一箭,却惊恐的发现火舌借着风势正迅速的往自己这边蔓延。水猴子猛地想起自己身上也被泼了火油,那可是沾火即燃。他可不想变成火猴子,立刻手脚并用的快速后退。 可惜他的速度虽不慢,那火舌蔓延的速度却更快。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追上他,他身上的衣裳瞬间被点燃了,水猴子成了名副其实的火猴子。 不光是水猴子,他身边很多水匪的衣裳也被点燃了。不少人吼叫着松了手,从麻绳上直直坠入河水中。 真是出师不利,水猴子也哭丧着脸松了手,他张牙舞爪的扑进乱糟糟的河水中。冰凉刺骨的河水瞬间没过他的头顶。 水猴子只所以被称为水猴子,就是因为他水性极佳。他丝毫不惧严寒,将自己全身没入水里,直到身上的火焰却都熄灭了,才猛地从水下跃出。 他周围全是方才起火那一瞬,被迫选择落水的兄弟,嘈杂的水面哗哗作响,充斥着各种喝骂与怒吼。 水猴子也很郁闷,他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做了几次买卖,却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大亏。他将臂弓取下来贴身藏好,飞快的脱下被水浸湿后无比沉重的夹袄。 在水中活动活动双臂,他看准货船的方向奋力游去。此刻他只想着能够顺利上船,找到那个险些烧了他屁股的少女算账。 游没几下,空忽然落下几滴液体。下雨了吗?水猴子愣怔的伸手在头顶接了几滴,放在鼻端一闻,那股熟悉的刺鼻气味直接窜进他的脑门。水猴子愣了半响,忽然撕心裂肺的怒吼道:“水里被人泼了火油,快后退,后退” 他的声音很大,可是在浮浮沉沉的河面上并没有传出多远。他想要退,夹杂在人群中却根本没有办法施展手脚。水猴子惊恐的抬起头,隐约看见高高的货船上有好几个身影忙碌着将一瓢又一瓢的火油泼下来。 一个女人双手举着火把,站在船的最边缘。明亮的火光照亮了她的脸,还有她嘴边噙着的那抹冷笑。 水猴子心中打了个冷颤,竟然觉得那抹冷笑是如此的熟悉。再一回想,他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每次面对那些无法反抗的肥羊时,也会噙着这样一抹得意的冷笑。 只是在这样的瞬间,看着这样的冷笑在对手脸上浮现,他居然有种风水轮流转的错觉。“找死!”水猴子怒吼着,他抽出藏在腰间的臂弓,对准了那持着火把的女人。 几乎是同时,女人双手同时用力,两只火把在空中划出两道华丽的弧线,落入人头攒动最密集的河面,漂浮着一层火油的河面呼得一下燃烧起来。 几乎是同时,水猴子迅速收回了手。他深吸了一口气,在火焰燃起的刹那,一头扎入冰冷的河水中。火光将整个河面都照亮了,不光是货船上的人,还有对面快船上的黑衣青年皆被这样的场景惊呆了。 水中的人在拼命退缩着,痛苦的嘶吼着,他们临死前惊恐的面容,被火光照耀的清清楚楚。在水中被烧死是什么滋味?大概也只有底下那些翻滚的人最清楚。原本满是血腥气的河水,又笼罩上了一股皮肉烧焦的气味。 两种原该属于地狱的气味混合在一起,让人闻之欲呕。 从战场上回来的花怜月很清楚,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毫不手软的掷出火把后,她立刻回声吼道:“继续泼火油,不能让火熄灭了。” 原本帮着她泼火油的妇人们似乎被吓住了,她们没想过这些火油能够将河里的水匪一锅煮了。看着下面的惨况,听着水匪们被火烧后的怒吼,闻着血腥与焦臭味混合在一起的奇怪气息。不少妇人扶着围栏剧烈的呕吐起来。 “千万别心软呀!”花怜月没想到她们好不容易想通,肯出来帮忙了,却在这么关键的时候退缩。她大声道:“那些火油烧不了多久,你们这个时候手软,等到他们回过劲来,只怕会有更加疯狂的反扑。” “花捕快,你可别开玩笑了!”玉嫂子抬起头,抹了一把唇边的秽物,哭丧着脸道:“咱们可都是奉公守法的老实人,不是那些心狠手辣的水匪。这几瓢火油泼下去,还不知烧死了多少人。也不知官府会不会秋后算账呀!” “官府若是秋后算账,找的也是我这个罪魁祸首,与你们没什么关系!”花怜月没想到她们居然还顾虑着这些有的没的,忍不住苦笑道:“你们若是畏手畏脚,给了水匪卷土重来的机会,那才是眼前真正要命的。” 几句话的功夫,随着河水的流动,火油被分散,火势明显了不少。先前不少见势不妙迅速沉入水底的水匪纷纷冒出头来,大口大口的换气。 花怜月心中大急,这些水匪的凶性已经被激发,随之而来的报复只怕会更加恐怖,绝对不能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她也不理会那些吓破胆的妇人,独自拿起水瓢舀了火油奋力泼了出去。 还未完全熄灭的火焰碰到火油再次燃烧起来,可惜她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有限,再快的速度也赶不上河水的流动,终究不能造成先前那般惊心动魄的气势。 快船上的黑衣青年蹙紧浓眉,他一甩披风,伸出同样绑着臂弓的胳膊,对准了依旧忙碌不停的花怜月。只要扣下去,这个坏了他好事的女人就会立刻消失。 黑衣青年瞄了半响,手指却像是石雕般怎么都扣不下去。他有些恼怒的甩了甩脑袋,此刻绝对不是心软的时候,如果死了这么多弟兄,还没有将肥羊带回去。他这个刚刚上任的清风寨三当家只怕很快就会成为清风寨众多孤岛下的一副骸骨。 黑衣青年闭了闭眼睛,准备扣下手指。忽然感觉一双温热的手搭上自己的手背。他下了一跳,慌忙睁开眼睛,却见原该呆在下面的红衣女子不知何时走了出来。 红衣女子站在他的对面,用自己柔软的身躯挡住了他的箭尖。如水的眼眸定定的望着他,眸中翻腾着惊涛骇浪,似乎藏着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出口。 黑衣青年有些恼怒的低喝道:“飞雪,让开!” 红衣女子咬着唇,轻轻摇头。 黑衣青年提高了嗓门,不耐的道:“飞雪,你是想找死吗?” 红衣女子身子微微一颤,眸中浮现出他看不懂的哀伤。静默片刻,红衣女子终于出声道:“别亲手杀他,杀了他,你日后一定会后悔的。” 黑衣青年一甩手,怒喝道:“不杀她,我怎么向其余弟兄交代!怎么向大当家,二家交代?女人,别忘记了咱们的身份,水匪是不该有妇人之仁的。” 红衣女子哀怨的道:“难道咱们一定要做水匪吗?满手鲜血真的会让你快乐吗?” 黑衣青年冷漠的望着她,曾经有过的点点温情全部消失,他极冷漠的道:“我讨厌听人命令被人安排,尤其是女人,如果乖乖听话不要这么多意见,或许我会好好疼你。如果你想干涉我的行动,那是在自寻死路。” 红衣女子身子剧烈一震,她不可置信的对上他冷漠,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眸。女子脸上渐渐浮起的绝望之色让他忽然感到一阵心慌。 当然,这样的心慌只会让他越发气恼。不过是个自己缠上来的女人,若是听话玩玩也就罢了。可她明显仗着自己一时的心软,就想对他的决断指手画脚。这是他的禁忌,也是他最不能容忍的。 红衣女人似乎看清了他眼中的无情,片刻后,她居然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黑衣青年放下手臂,认真的对她道:“飞雪,你若是乖乖的听话,我会一直疼着你。现在,你躲开,不要在我眼前碍事。等抓到肥羊,弄回了银子,我给你买首饰头面,买锦衣华服。如何?” 红衣女人的唇角越裂越大,她的笑意越发加重,渐渐的,居然狂笑出声。仿佛他了一个多么可笑的笑话。 面对她疯狂的笑脸。黑衣青年忽然觉得刚刚平息的头疼再次卷土从来。 他猛地捂住快要炸裂的脑袋,厉声喝道:“贱货,别笑了,滚开,滚开” 他没有看见红衣女人眼中的泪水随着笑声一起簌簌而落,她轻声道:“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黑衣青年忽然感觉心头无比慌乱,似乎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正在渐渐逝去。他顾不上头疼,猛地伸手抓住了红衣女子的手腕,厉声喝问道:“你究竟在什么?什么最后一次?” 红衣女人猛地一挥手,拂开了他的控制。她冷着脸,无比决绝的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让你践踏,也是最后一次对你摇尾乞怜。纪煌,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哪怕在黄泉路上碰见了,也只当不认识。” “纪煌,纪煌是谁,是我吗?”黑衣面对她的决绝明显有着慌乱,他再次伸手拽紧她的手腕,蛮不讲理的道:“你不将话清楚了,不许走!” 红衣女人冷哼一声,面若冰霜的道:“我邀月若是想走,谁也拦住不住。”她身子轻轻一旋,看似没有用力,却巧妙的挣脱了他的掌控。 “飞雪!”黑衣青年急追了两步,红衣女人却警惕的喝道:“别过来,别让我后悔认识你。” 黑衣青年闻言心中剧烈一震,居然乖乖的站住了。红衣女人再次轻哼,眸中一闪而过的异彩,也不知是恼恨还是如释重负。她一甩宽大的袍袖,朝着船头的方向轻盈跃去。看情形,竟然是想跨过火绳飞跃到对面的货船上去。 黑衣青年的面颊紧绷着,双眸阴郁的盯着她窈窕的背影。忽然他耳朵动了动,似乎听见无数嗡鸣声铺盖地的飞过来。黑衣青年大惊失色,他猛地抬起头,却见红衣女人已经飞快的转身,毫不犹豫的扑进他的怀中。 黑衣青年被红衣女人扑到在甲板上,那嗡鸣声转瞬到了他眼前。黑衣青年仰面朝上,因为惊恐而瞪大的眼眸中,映出空中密密麻麻带着白羽的铁箭。 这些铁箭划破长空,铺盖地的朝着载着水匪的三艘快船飞来。 第二百九十八章 救兵 滚滚翻腾的河面上,出现了一排高大的官船。船头旗帜迎风飘扬。一排排官兵整齐排列着,他们手持弓箭,闪烁着寒光的箭矢对准了那三艘幽灵般在河面轻轻晃动的快船。 “是衮州的官船,咱们有救了,有救了”货船上响起了兴奋的呼唤声。那些还在于镖师们殊死搏斗的的水匪们却开始心生退意。 就见官船上一个指挥官用力挥动手中的旗,拉着弓箭的官兵齐齐松手,漫羽箭如雨点般再次齐齐飞来。让人从骨子里敬畏的嗡嗡声再次响起,这披箭雨再次巧妙的避开了货船,尽数落在随着波浪起起伏伏的三艘快船上,还有那些在河水中拼命游动的水匪头顶。 一轮箭雨过后,官船上忽然传来官兵们响亮的齐声呼喝:“杀,杀,杀!”声音顺着风声传入所有人的耳中,那么响亮,那么整齐,带着让人心悸的杀戮之气! 赶来救援的衮州官兵气势如虹,已经死伤惨重的水匪们越发心惊肉跳,没了继续缠斗下去的勇气。而那些对水匪对抗的镖师,船工们勇气倍增。他们同样大喝着:“杀,杀,杀”将这些无心应战的水匪逼得纷纷跳水逃命。 水匪们泡在冰冷的河水中,纷纷惊恐而绝望的喝道:“风紧,扯呼!”他们再凶悍,也无法与训练有素的官兵对峙。随着一轮又一轮的密集箭雨。水匪们如潮水般狼狈而迅速退去,三艘快船也调转了方向,用最快的速度仓皇逃命。 他们来的诡异,退的同样也十分干脆。若不是河面上零星燃烧的火星,还有静静飘在河面的无数尸体,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场噩梦。 货船上沉寂片刻,在确定水匪全部退去后,忽然爆发了一阵阵的欢呼。能够从恶名远扬的清风寨手中逃命,对所有人来都是不可思议的。不少人甚至直接瘫软在甲板上,有些人则捂住脸后怕的流泪。 官船终于与货船汇合了,一位穿银袍的青年将领挎着宝剑,带着一队士兵迅速登上货船。士兵上船后,开始有条不紊的收拾那些受了伤无法逃生的水匪。青年将领却径直来到刘晖面前,他单膝跪倒,抱拳行礼道:“见过王爷,卑职来迟一步,还请赎罪。” 刘晖虚扶了他一把,沉声道:“张都尉,起来吧!这次多亏你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多谢王爷!”张都尉再次行了一礼,才利落的站起。 刘晖又与张都尉交代了几句,却听见人群后传来花怜月焦灼的呼唤:“珊瑚,珊瑚,你怎么样了?” 刘晖忙丢下张都尉,循声找了过去。 货船最外面的围栏底下,躺着一个衣裳褴褛的少女。少女双眸紧闭,脖颈处皮开肉绽,胸口也赫然插着一柄飞刀,刺目的鲜血不断往外涌着。浸湿了她身上破旧的棉袄。 一个男孩趴在她身边拼命摇晃着,嘴里一声声的喊着姐姐。 刘晖想起,方才在最紧急的时刻,正是这个少女用火油烧着那些麻绳,逼得那些水匪不得不弃绳跳河,给船上的人一口喘息的机会。大概也是如此,那些睚眦必报的水匪才会对这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下了黑手。 萧凤楠蹲下身子,他伸手探了一下少女的鼻息,片刻后,对着花怜月黯然的摇了摇头。凤七满脸惭愧的对刘晖道:“属下无能,没能护住珊瑚姑娘,还请王爷赎罪。” 刘晖拍拍他的肩膀,沉声道:“算了,你为了救她身上又添了好几处刀伤,已经尽力了。”安抚住凤七,刘晖又担心的看向花怜月。 珊瑚居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 花怜月有些愕然,也有些伤感。不过这艘货船上死的又何止珊瑚一人,四处响起的抽泣声,哀嚎声还有焦灼的呼唤声,都预示着,经过这场血与火的洗礼后,这世上又多了无数破碎的家庭。 叶无双弯下腰将男孩抱在怀里,轻轻将的脸压在自己的颈窝处,不让他看见珊瑚凄惨的模样。她轻轻的摇晃着男孩的身子,柔声哄着:“石头,别哭了,你姐姐只是累了才会多睡一会,咱们别吵她,让她多休息一会!” 男孩趴在她的肩头用力眨着水濛濛的眼睛,真的制住了哭泣。他显然与叶无双极为熟悉,双手环住她的脖颈,抽抽噎噎的嘟囔道:“那姐姐什么时候会醒?石头害怕,爹娘也是这么睡呀,睡呀的,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周围的人听了无不感到鼻头发酸,一旁的吴青峰皱皱眉,抬起满是血污的手掌搭在石头的肩头,沉声道:“石头,你姐姐再也不会醒。她为了救你,为了救我们整船的人,被水匪给暗害了。” 叶无双迅速捂住石头的耳朵,回头怒瞪了吴青峰一眼,道:“他还,如今连最后一个亲人都失去了,你话就不能软和些。这样硬邦邦的,孩子怎么受得了。” 吴青峰却提高了嗓门,对显然能够听清自己话的石头厉声道:“下来,给你姐姐磕个头!自从你爹娘死后,她一个姑娘既当爹又当娘的照顾了你大半年,这个礼是她该受的。” 石头刚刚止住的眼泪刷的一下流了出来,他的身子在叶无双怀中变得无比僵硬,呆滞片刻后,居然真的挣扎着从她怀中跳了下来。 叶无双心头不忍,弯腰想要将他抱回来,花铃月却在一旁悄悄拉住了她。 叶无双回头不解的看着她,花怜月轻声道:“吴大哥是对的,石头现在需要的不是温言软语的哄骗,而是一个能够活下去的理由。” 叶无双依然有些不忍,她眼睛紧紧追随着石头的一举一动,嘴里喃喃道:“可是他还这么” 花怜月苦笑道:“就是因为他还,在这世上却一个亲人都没有。他需要比别的孩子坚强百倍,才能好好活下去” 叶无双似有触动,虽然眸光依然担忧的在石头身上打转,却不再试图劝阻吴青峰。 石头已经在吴青峰的示意下,在珊瑚尚未丧失余温的尸体前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吴青峰在一旁严厉的道:“石头,抬起头,看清楚你姐姐身上的每一道伤口。你要记清楚,这些都是清风寨的水匪加诸于她身上的。她本可以好好的躲起来,却为了你,为了船上其他客人不受水匪的残害挺身而出,她是最勇敢的战士,你身为她的弟弟,可不能做只会哭鼻子的脓包!” 石头早就泣不成声,却奇异的记住了吴青峰这番话。十多年后,他果真成了一员难得的少年将军,并带人攻破了为害一方几十年的清风寨。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石头忍着哭鼻子的冲动,站起身,又对着吴青峰跪倒。在众人惊愕的视线中,他毕恭毕敬的磕了头,随后扬起脸,极为认真的道:“我听姐姐你很有本事,我想长大后给姐姐报仇,你能做我师傅教我功夫吗?” 大概连吴青峰都没有想到石头会出这样的话,他愣了片刻,才沉声道:“我除了会功夫,会骑射,会布阵,还会诗书,会下棋,会画画。你若是拜我为师,这些都要学,那可是十分辛苦的。” 石头懵懂却坚定的点头,奶声奶气的道:“石头不怕吃苦,只要能学本事,能为姐姐报仇,石头做什么都可以。” 吴青峰并没有马上答应,他故意仰着头沉吟着。周围的人都恨不得替石头压下他的脖颈,答应他拜师的请求。花怜月也忍不住在叶无双耳边道:“没想到昔日的纨绔世子,居然如此深藏不露。” 叶无双抬手理了理耳边的乱发,深深看了吴青峰一眼,才带着骄傲的神情声道:“不然你以为当年我为何要死心塌地的跟着他,难道就图他那世子名号吗?若不是被人有心压制着,他的成就必定会比老淮阳侯强上百倍。” 一个极有眼色的伙计,忙寻来干净的茶盏装上清水递到石头面前,怂恿道:“石头,快给师傅敬茶!” 石头懵懂的接过茶盏,对吴青峰道:“师傅,请喝茶!” 吴青峰忍不住苦笑:“看来只要喝了你的茶,就会被你给彻底赖上。”他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接过石头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口。 伙计大喜,忙对石头道:“吴大哥收你为徒了,快点给师傅磕头。” 于是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在珊瑚的尸体旁,石头算是正式拜吴青峰为师。花怜月想了想,从腰上取下一块晶莹剔透的玉诀,放在石头的手上,笑道:“既然观了你的拜师礼,就该给你一个物件作为见证。这块玉佩是我百花谷的信物,日后你若是有需要,只管拿着这块玉佩去百花谷找我。” 围观的客商中有不少听过百花谷的大名,也知道百花谷柳谷主神医的名号,这块的玉佩简直就是一次活命的机会。客商们皆是满眼火热的盯着石头手中的玉佩,恨不得能够抢到自己手中。 刘晖见花怜月大方的送了东西出去,自然也不好太过气,想了想,他拿出一块黝黑的木质令牌,放在石头手中,道:“这是我送给你的信物,此乃我贤王府的令牌。如果日后你出息了,想要给家人报仇,可以拿着这块令牌来找我,我一定会尽全力助你。” “谢谢!”听这块沉甸甸的木牌以后报仇能够用上,石头立刻不客气的道谢收下。 张都尉也凑趣般从身上取出一柄短剑,递到石头面前,笑道:“给,这是我送你的礼物。这把剑可是我才得的,削铜剁铁,斩金截玉如摧枯拉朽,今日就便宜你了。” 一旁的叶无双原本满脸欣慰的看着,听了张都尉的话吓了一跳。忙抢在石头前面接过他手中的短剑,陪着笑脸道:“石头还,这样的好东西若是被他弄坏了岂不是可惜。还是我替他将这把剑收起来。等到他长大些,拿得动弓提得起剑时,再交到他手上。” 张都尉只是随着刘晖凑趣,其实并不在乎这把短剑最后归谁。他友善的冲着叶无双点点头,并没有吱声。 萧凤楠急了,他可不想被刘晖比下去,在身上摸了半,居然摸出一叠厚厚的银票。他将银票拍进石头手中,笑道:“我这个人实在,不会拿什么玉佩,木牌充当礼物,这叠银票给你了。好好给你姐姐把后事办了,其余的就拿来养活自己。” “谢谢!”石头乖巧的点头,转眼将这叠银票捧到叶无双面前,道:“师娘,这些你也一并帮我收着吧!” 叶无双同样毫不避忌的收了,并将那叠银票心的塞进贴身的荷包中。 花怜月见状心中不由一动,随即暗叹还是萧凤楠想的周到。吴青峰既然决定收石头为徒,就意味着他要负担起石头的全部生活费用。 而看吴青峰简朴的穿着,还有领着叶无双在货船上打黑工的行为,可以看出他必定是囊中羞涩。萧凤楠这叠银票是给石头的观礼,却间接接济了吴青峰夫妻,可算是雪中送炭。 石头算是安顿好了,张都尉才抱拳对刘晖道:“王爷,这艘货船已经被贼人破坏的十分厉害,肯定是不能继续前行。您不如搭我的官船回京吧!” “这”刘晖看向花怜月。 花怜月垂下眼睫,一下一下的抚摸着石头的脑袋,并没有话。 刘晖想了想,直接拒绝道:“算了,我还是跟着其他客人一起换搭别的货船,就不劳张都尉费心了。” 张都尉一愣,估计是没想到刘晖会拒绝自己的提议。他想了想,道:“既然如此,卑职也不勉强。不过这次清风寨水匪伤亡惨重,卑职担心他们会卷土重来,对船队展开报复。不如让卑职护送船队一程,只要到了京城的范围,想必那些清风寨水匪们必定不敢再来纠缠。” 这话一出,其余的客人同时欢呼起来。有这批武装力量强悍的官船做后盾,清风寨的乌合之众,必定会远远的躲着,不敢靠近一步。 谁也没有发现,在充斥着鲜血的河水底下,有一个黑影如鱼儿般,在水里浮浮沉沉着。他心翼翼的前行着,避开一具又一具随着水流飘过来的新鲜尸体,没有溅起一点水花,也没有发出丁点声音。 第二百九十九章 礼物 “哗”一张巨大的渔网撒了过来。黑影知道这是官兵们在打捞泡在河水里的尸体。他扬起脸,看着密集的网子从空落下来,瞬间将他与几具身上还插着羽箭的尸体捞进渔网中。黑影在渔网落下来的一瞬,立刻闭上眼睛,僵住手脚,一动不动的将自己彻底当成尸体中的一员。 忙碌了一夜,寒凉的星子渐渐敛去,漆黑如墨边翻出鱼肚白,光亮重新回到大地,货船上剩余的人员货物才被全部分散到其他货船上。船队由官船护着再次全速前进,水波嶙峋的河面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被惊走的寒鸦又飞了回来,河水依旧在静静流淌。两岸干枯的芦苇被疾劲的北风吹得飒飒急响,根部浮浮沉沉的肮脏泡沫居然带着妖异的红色,似乎在暗示着昨夜那场激战的惨烈。 石头连惊带吓,又哭了半夜,终于熬不住抱着珊瑚往日穿着的衣物,趴在床榻边睡着了。叶无双轻手轻脚的将他抱上床榻,又打了热水绞了帕子,给他洗净沾满泪痕鼻涕的脸,并抖开软软的被褥轻轻盖在他身上。 她忙忙碌碌的做这一切时,唇角始终含着一抹慈爱的微笑,动作轻柔的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心肝宝贝。 花怜月抬头瞧了几眼,又低下头往快要熄灭的炭盆里扔了几块新炭,然后将上面吊着的,咕噜咕噜直冒白烟的铜壶取下来,先将汤婆子灌满了,又将剩下的滚水注入放好茶叶的茶壶中。 叶无双还在细心的为石头掖被角,花怜月将包了毛巾的汤婆子递过去。叶无双轻轻道了谢,接过暖和的汤婆子塞进石头的被窝中。 终于忙碌好了,她一抬眼,却见原本睡过去的石头迷迷糊糊的半睁着眼睛,声嘟囔道:“姐姐,真暖和!” 叶无双一愣,立刻明白他是睡迷糊了,将自己当成了珊瑚。她眼眶一热,却又瞥见花怜月听见声响望了过来。她忙侧过身子用衣袖拭了拭眼角。随即,隔着被子轻轻抚摸着石头单薄的后背,声安抚道:“好孩子,睡吧!” 石头勉强半睁的眼睛再次轻轻阖上,不一会就发出均匀平稳的呼吸声,显然是睡实了。叶无双站起身,对花怜月声道:“咱们出去话,让孩子好好睡一觉。” 花怜月点点头,顺手端起刚刚泡好的热茶,随着叶无双出了屋子,来到外面的隔间坐下。花怜月将热茶递了过去,道:“忙了一夜,喝口热茶缓缓。” “谢谢!”叶无双抿嘴一笑,端起茶盏抿了几口,搁在一旁脱漆的几上。又顺手从一旁的针线篮子里拿出一只做了一半的布鞋,低头缝制起来。 花怜月却将温暖的茶盏捧在手里,吸取着杯壁散发的温暖。她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杯中粗劣的茶水,眸光却一直悄悄在叶无双身上打转。她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停不下来的恬静妇人,与当年那个艳绝京城的花魁联想到一起。 花怜月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叶无双飞快的飞针走线,直到她侧着脸,露出晶莹的牙齿咬住细细的黑色线头,几缕细软的碎发调皮的滑下来遮住她光洁的额头。她却无暇理会,用力一扯,丝线应声而断。她才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随即抬手将那缕乱发随意的抚到耳后。 这恬静满足的嫣然一笑,倒是有了几分昔日的妩媚风情。 “给我瞧瞧!”花怜月终于开口了。 叶无双带着一抹羞涩,三分得意,将才做好的新鞋交到花怜月手中。不忘谦逊道:“活计粗糙,你可别笑话我。” 花怜月细细看着上面细密的针脚,又摸了摸厚软的鞋垫,里面也不知塞了多少柔软的棉花才能这样又软又厚。这只鞋显然倾注了她全部的心血,虽然看上去极为普通,穿在脚上绝对是非常舒适温暖。 花怜月忍不住赞道:“这样的活计还是粗糙,你也太谦虚了。” 叶无双笑笑,又从针线篮子里拿出另外一只,开始继续缝制。花怜月把玩着手里的布鞋,见她一直低垂着修长的脖颈,眼睛眨都不眨的紧盯着牵着丝线的针头,忍不住道:“老这么着,可挺辛苦的,你家世子爷也不怕你熬坏眼睛?” 一句未了,她察觉自己似乎失言了,不由懊恼的吐吐舌尖,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这么顺嘴一!” 叶无双飞快的抬起眸子瞥了她一眼,笑道:“没事,他平时也不让我做这些活计,我都是趁着他不在屋里的时候偷偷多做些。这水上不比地上,鞋袜很容易打湿,洗的多了又会变得硬邦邦的不够暖和,所以我想给他多做几双替换。” 她将细长的针在头皮上蹭了蹭,又道:“现在咱们又养着石头,我瞧着他原先的衣服不是了就是破了,还想着帮他做几身新的。” 到这里她微微叹了口气,才继续道:“珊瑚也是个苦命的,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却要带着个更的弟弟。能将石头养活,没冻着没饿着就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给石头做衣裳?”花怜月眼睛一转,忙道:“我那里有不少布料,放着也碍事,不如选几块合适的给石头做衣裳。”她站起身,也不等叶无双同意,径直出了门。 花怜月从叶无双的房里出来,顺着旁边的楼梯蹬蹬的上了二楼。因为刘晖的身份被公诸于世,一路上碰见的船工,伙计,客商们皆毕恭毕敬的向她行礼。 有几个甚至跪了下来,实实在在的磕了头。花怜月瞧着眼熟,仔细看了几眼才认出昨日混乱时,这几个人夹杂在人群中跟着起哄,还不断撺掇叫嚣着要将自己拿下。 大概他们知道刘晖的王爷身份后害怕了,生怕会来个秋后算账,才会如此谦卑吧!花怜月眼角抽了抽,一阵旋风般从他们身边快步走过。她可不是圣母,对他们和颜悦色肯定是做不到,怪罪也犯不上,只能选择无视。 船主给刘晖安排了顶级客房,除了待客休息的两间屋子,还多了一间议事的书房。花怜月见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隐隐有话声传出。于是吐吐舌尖,对坐在花梨嵌云母圆桌旁品茶的萧凤楠道:“谁在里面?” 萧凤楠翻着白眼想了一会,极为诚实的道:“不知道是位姓钱的老板,还是位姓刘的老板。反正我不太认识,也没有留意。不过送来的礼物却不轻,我瞧了一眼,是一对南海产的珍珠,有龙眼大,用来做耳坠子最好不过。”话间他朝着一旁的长条案几上努努嘴。 长条案几已经被琳琅满目的动物皮子,布料还有贵重药材,香料,珠宝首饰等物件给淹没。萧凤楠所的龙眼大的南海珍珠混在其中毫不起眼。 这堆东西都是那些客商们,因为得罪了刘晖夫妻,怕招来报复,特意送来赔罪的。原本刘晖是不收的,不过他不收,客商们就认为他还在生气。转眼间又诚惶诚恐的捧来更珍贵的礼物。 刘晖被闹的头疼,只得尽数收下。幸好这些礼物虽然不轻,却也算不上多稀罕。权当是给他们吃颗定心丸,自己也落个清静。谁知他松了口,来送礼的人越发络绎不绝,不过这些人的来意可就不是赔罪了。 消息灵通些的都知道如今北冥战事即将平息,不出意外,北冥太子将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谣传其中二皇子刘晖功不可没。 而北冥这场内战,几乎将绝大部分城市波及进去。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房子被摧毁,多少农田被荒废,多少牲畜被抢夺一空总之,整个北冥几乎成了废墟。而这些商贾们敏锐的嗅到了其中的商机,想要趁北冥百业待兴的机会分一杯羹,于是纷纷上刘晖这里打探消息。 花怜月无聊时也听了一耳朵,弄清楚他们的真实心意后,不得不暗叹这些人心思活泛,难怪个个皆是身家不菲,只怕世上的银子都让他们赚去了大半。 花怜月没有去看南海珍珠,而是白了萧凤楠一眼,嗔道:“既然这么无聊,你怎么不回屋躺着?身上还带着伤呢,这样硬熬着不好好休息,也不利于伤口的恢复。” 明明是关心的话,却要用不耐烦的语气出来。 萧凤楠不以为意,他瞥了一眼自己包着白布的胳膊,随即揉着额角,一脸痛苦的道:“我倒是也想好好休息一会,可敲门声不断,都是些借着赔罪来攀交情的。我嫌他们麻烦索性到你们这边躲躲清静,没想到,你这边居然比我那边还要热闹。” 顿了顿,他又理直气壮的质问道:“方才你去哪里躲清静了,也不知道带上我。” 花怜月有些心虚的道:“就在楼下,吴大嫂屋里!”忽然她觉得不太对劲,蹙着眉尖没好气的道:“我去哪里用得着向你交代吗?” 萧凤楠“哦”了一声,自动忽略她后面半句,神色自若的道:“左右无事,等会我随你一起去。” 花怜月有些头疼,这家伙就像块狗皮膏药,粘着就不肯放手。几次她无意间瞧见刘晖暗中握拳,忍耐着他的肆无忌惮。她很为难,既不想冷了萧凤楠的热心肠,又不想让刘晖不舒服,于是言语中暗示了几次。谁知萧凤楠也不知是没听懂,还是根本就在装傻,依旧我行我素,根本就不将刘晖的隐忍放在眼中。 碰上这样一位我行我素的主,花怜月能怎么办?她也很无奈呀! 花怜月索性丢下他,走到长条案几旁,从那一堆五花八门的布料中,选择适合石头的。一番精挑细选后,她终于挑出几块素净没有花纹的,一块莲青色,一块宝蓝色,一块墨绿色还有一块石青色。这些颜色对孩来虽然厚重了些,却是不显脏极好打理的。 想了想,花怜月选了一块芙蓉色撒花云锦,一块湖蓝色四喜如意云纹蜀锦。她可以想像得到,这两块素雅又不失俏丽的布料做成衣裙穿在叶无双身上,该是如何的相得益彰。 萧凤楠伸手翻了翻那堆衣料,诧异的道:“你这是打算给谁送去?” 花怜月寻来一块包袱皮,想要将这六块布料包起来。闻言随口道:“方才听吴大嫂打算给石头做几件新衣裳,我就想着给她送几块布料去。石头这么就成了孤儿,实在太可怜了,能帮一些是一些吧!” 萧凤楠嗤笑一声,将手中布料丢下,道:“若是真的打算给石头,我劝你还是赶紧换一换吧!” 花怜月不解的道:“换?为什么,难道你嫌颜色不好,或者觉得质地不够细软?”她虽然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却也听过,孩子的衣物最好质地柔软,才不会伤到他们细嫩的肌肤。这几块布料虽然瞧着不显眼,她却细细摸过,皆是细软绵密的,应该错不了。 萧凤楠轻哼一声,道:“我是嫌这些布料太过细软了!” 花怜月眼角一抽,觉得自己似乎问错了人。就听萧凤楠继续道:“这些料子虽然好,却不耐磨。今听那位吴大哥的意思,日后必定会对石头严加教导。若是用这些布料给他做衣裳,估摸着不用费劲就会被磨烂,根本就不实用。” 花怜月一哑,听着好像真是这个理! 萧凤楠也没闲着,从堆积如山的布料中,抽出几块细棉布料子,道:“我看这些就很不错,虽然没有锦缎那么柔软,却比锦缎要吸汗。其耐磨程度比不上麻料,却比锦缎强上数倍,用它们做衣裳最合适不过。” 花怜月嫣然一笑,接过他挑出的细棉布塞进包袱皮里,笑道:“不愧是见多识广的萧老板,这回就听你的!” 果然,叶无双爽快的收下了那几块细棉布,却婉拒了花怜月特意为她挑选的那两块布料,并笑道:“多谢你的美意,不过这两块料子太过珍贵,我若是穿着它们操持家务,多半也是糟蹋了,你还是收回去吧!” 萧凤楠闻言冲着花怜月得意的抬抬下颌,意思是你看,听我的没错吧! 花怜月无奈的闭眼叹气,忍住想要揍他的冲动。与叶无双寒暄了几句,她与萧凤楠再次起身告辞。 叶无双将他们送到门口,待花怜月与萧凤楠离去后。叶无双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正想将门掩上,她忽然又停住了手,眸光疑惑的投向对面一个缩着脖子,将手笼在袖筒中的瘦削背影上。 第三百章 主母 那人正低着头匆匆穿过甲板,后肩处一块褐红色暗花圆形补丁时隐时现。 叶无双对那块补丁极为熟悉,因为是她亲手补上去的。她记得这件棉衣的主人是一个姓李的伙计。因为家里有老人与几个孩子要养活,所以就连一个大子都舍不得浪费。上船时就带了这么一件御寒的棉衣,还是补了又补,舍不得丢弃。 因为这个李姓伙计与吴青峰关系不错,有时候他的棉衣破了,叶无双也就顺手给补了。她还清楚记得,那块圆形布料原本是做衣服剩下的边角料,她准备留着给吴青峰做荷包的,不过因吴青峰不许她做太多针线,就一直放在针线篮子里没有动。 后来她见棉衣上被撕扯出来的破损范围挺大,又恰好是圆形,才从针线篮子里将这块碎布翻出来,给他补了衣裳。所以别的倒还罢了,这件旧棉衣她闭着眼也能认出来。 只是看背影,穿着这件旧棉衣的明显并不是那位姓李的伙计。他就这么一身御寒衣裳,是绝对不会给人的。连想到昨夜那些凶神恶煞般不要命的水匪,叶无双心头不由一紧,忙退回屋里,随手将舱门给紧紧关上。 叶无双回到屋里,心里却依然砰砰直跳。心中暗忖着那个陌生的背影究竟是何人,又可惜方才太过慌乱,没有找机会瞅清楚他的模样。如果真是水匪混上了船,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叶无双心中越发惴惴不安,她心烦意乱的坐回桌边,拿起没有做完的针线继续做活。谁知没缝几下就觉得指尖一疼。她轻呼一声,忙将冒血珠子的手指含进嘴里。 门外忽然响起轻轻的叩击声,是吴青峰回来了,叶无双心头一喜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忙站起身匆匆忙忙的去开门 船队又行驶了一个时辰左右,终于靠近衮州城边的码头,货船纷纷减速准备靠岸。在这里会有很多客商下船,也有很多新客人上船。加上各船都需要大量补给,所以本就繁华的衮州码头越发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花怜月与萧凤楠一起在外面晃了一个时辰,眼见着货船即将靠岸,才各自回到了舱房做上岸的准备。凤七见她回来了,忙悄悄迎上来,道:“主母可算是回来了,王爷都问过几回了。” 花怜月伸着脖子往半掩着的书房门口瞧了瞧,问道:“那些客人都走了?” 凤七轻笑道:“都让王爷三言二语打发走了,现在是张都尉陪着在里面话呢。” 花怜月原本迈开腿准备往书房去,听闻张都尉在里面,她迈出一半的步子在空中停顿片刻,居然又缩了回来。凤七瞧着一愣一愣的,道:“不进去吗?” 花怜月讪笑道:“还是等张都尉走了我再进去吧!免得他们谈论什么要紧事,我在面前杵着碍事。”她一转身想要往外溜。 里面传出刘晖沉稳的话声:“进来!” 凤七见花怜月装作没听见想要继续往外走,忙一闪身挡在她面前,含笑道:“主母,里面请!”花怜月狠狠瞪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无奈的往书房走去。 书房陈设极为简单,除了一张巨大的楠木书桌,四条高背靠椅外,就是一个被牢牢钉在墙面的书架,地上却铺着一张厚厚的羊毛毡子,踩上去静寂无声颇为柔软。 刘晖坐在书桌后面,张都尉换了一身便服,坐在下首的椅子上。见到花怜月进来,张都尉精光四射的眸子先是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才站起身抱拳行礼,道:“见过夫人!” 夫人? 花怜月想起夜里凤七曾经悄悄告诉过她,这位张都尉是张姣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也是张家子孙中官职上升最快的。其人精明干练又极有眼色,加上得了刘晖的从旁协助,日后的成就必定不可觑。 凤七与花怜月都不知道刘晖与张家族长暗中达成了协议,也不知道张姣早就知道自己与刘晖无缘,其所作所为只是为了麻痹太子,让他以为能够利用她的嫉妒破坏刘晖与张家之间的合作关系。 当然刘晖也是暗中对张家族长许下了无数好处,才会换来自己的自由,而张都尉就是最先受益者。就算是这样,回京后刘晖逃不了一个抗旨不尊的罪名。虽然不至于砍头,可是严惩是免不了的。一个不好,甚至会让他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 张都尉是张姣的亲哥哥,多少知道其中的内情。虽然理智上知道自家妹妹与刘晖注定成不了夫妻,可他还是忍不住为自家容貌才情样样出众的妹妹抱屈。 在张都尉的眼中,一向英明神武的贤王,为了这么一个貌不惊人才不惊世,就连性子都称不上多温婉贤淑的江湖女子,放弃自家完美无缺的妹妹,实在是个极为愚蠢的决定。 因为在张都尉看来,刘晖如果实在是放不下这个江湖女人,大可以收入王府做个侍妾或者做个侧妃,相信以自家妹妹的胸襟绝对不会多一句。这样他既可以美人在怀,又可以不用违抗圣旨讨了皇上的欢心,岂不是两全其美。 在他想来,贤王就算暂时被她迷惑,放弃了张姣。以后还会有李姣,王姣,陈姣,杨姣等等无数美人。他就不信这月夫人会有如此大的本事,能蛊惑着贤王以后再不肯亲近别的女人。 因为从心底的不赞同,所以他看向花怜月的眸光带着一丝意味声长。花怜月敏锐的感觉到了,才会下意识的想要避开,可惜刘晖不给她退缩的机会。 就算躲不开,花怜月也绝对不会让人瞧了去。她迎上张都尉咄咄逼人的注视,微微颔首,淡淡的道:“都尉大人多礼了!”完,她一甩袖子,越过他向着神色闲适的刘晖走去。 刘晖似没看见他们之间的暗潮涌动,只轻轻拉住她的手,含笑道:“一早上不见你,在忙什么呢?” 花怜月没有回话,只随手翻了翻桌案上厚厚一叠礼单,皱眉道:“这些东西你打算怎么处理?” 下首的张都尉闻言不由暗中撇嘴,到底是江湖女子,眼皮子浅又没有见识,哪有这样冲上来看着礼单就拔不动腿的。若是自家府里那些女人,想要从他手上捞好处,都知道用尽心思先将自己哄得高兴了,才委婉的提出要求。 就在他暗中腹诽的时候,就听刘晖开口道:“我暂时没什么主意,你可有什么想法?” 张都尉眼中闪过一抹不屑,没想到精明的贤王面对这个女人的时候,会如此糊涂或者没有底线的宠溺。这还用问吗?哪个女人不喜欢奢侈的首饰珠宝,不喜欢华贵精美的衣料他这么一问,这位月夫人肯定会顺势将这批价值不菲的礼物全部纳入囊中。 就见花怜月对着刘晖勾唇一笑,道;“你既然问了,我倒是有个想法。” 刘晖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含笑的眸子熠熠生辉,他柔声道:“夫人请,在下洗耳恭听。” 花怜月想了想,道:“方才我特意去问过管事,并帮着他清理了一下昨夜因水匪来袭遇害的船工名单。大概算了算,死了的有十四个,受重伤的有七个,连尸首都没有捞到的有二个。 这些人大多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们死了家里就等于断了生计,家里的孤儿寡母没了收入只怕会流落街头。那些受重伤的即使没死,日后痊愈了也会落下病根,再不能赚这口辛苦饭吃。 而这批礼物虽然是那些商贾送来赔罪的,你拿在手中却是个烫手山芋,很容易引来世人诟病。我想,咱们索性将这些东西全部换成现银,送给那些亡者及伤者家属。这样他们得了实惠,你又留了清名,岂不是两全其美。” 刘晖静静的听完,瞥了一眼花怜月身后露出古怪之色的张都尉,随即勾唇一笑,点头道:“甚好,如此一来,的确是两全其美。” 花怜月微微一叹,道:“我也是见珊瑚死后石头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石头倒是幸运的,以后有吴大哥夫妻俩照顾疼爱。可在咱们看不见的地方,还不知有多少孤儿寡母会挨饿受冻。” 张都尉再也坐不住了,他站起身对着刘晖花怜月一抱拳,朗声道:“王爷,主母请放心,这件事只管交给属下去办,定然会妥妥贴贴。” 怎么又变成主母了? 花怜月有些蒙圈,不过她没有计较张都尉的称呼,只满脸严肃的道:“不是我不相信张都尉,丑话却要在前头。张都尉若是想要揽下此事,就得保证,这批东西换回来的银钱,全都要交到那些受害者的家属手中,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侵吞。” 张都尉并没有因为花怜月的质疑而感觉受到侮辱,他反而极为诚恳的道:“主母大可放心,这件事属下定会交给心腹去办,并会让其立下字据,若是出现暗中贪墨银钱的卑鄙行为,一律视为违犯军纪,自然有八十军棍等着他。” 八十军棍?那可是要人命的节奏。大概有了张都尉放下的狠话,他的手下也不敢乱来。花怜月终于对他露出笑脸,满意的道:“有罚也要有奖,底下人才会尽心办事。我会备下赏钱,等到此事了解,会对尽忠职守之人做出奖赏。” 张都尉一抱拳,心悦诚服的道:“还是主母想的周到” 听张都尉一口一个主母,喊得无比自然,守在门口的凤七不由会心一笑。他们会心悦诚服的将花怜月当成主母,可不是因为刘晖,而是因为他们真心佩服这个女人,愿意终身将她当成主母来效忠。 他们也绝对不会再唤刘晖其他的女人做主母,不过他们同样也相信,花怜月不会让刘晖有其他的女人。 船队慢慢在衮州码头靠了岸,随着上船下船人数的增多,码头变得熙熙攘攘极为热闹。 凤七与几个官兵护着花怜月先下了船,她并没有走远,而是在一旁静立着。偶尔会从匆匆忙忙的人群中看见几张熟悉的面孔,那些人大多在水匪到来前都叫嚣着要拿下花怜月。如今知道了她的背景,又见她身后护卫的是满脸严肃的挎刀官兵,难免感到心虚害怕,一个个不由自主的避开她清冷的眸光,几乎是大气都不敢出,溜着墙边匆匆而过。 花怜月却全然没有将这些人看在眼里,她的眸光一直停留在一辆靠边停放的双橼马车上。几个官兵正忙忙碌碌的往里面装东西。闪亮的绫罗绸缎,油滑柔顺的各色动物皮子,一捆捆的药材,一盒盒的珠宝首饰很快就将这辆宽敞的马车塞得满满当当。 东西终于装完了,她看着张都尉又对几人交代了几句,才让他们齐齐上马护着马车慢慢离去。落到最后的刘晖这才来到花怜月身边,含笑道:“都处置妥当了,咱们也进城去逛逛。” “进城?”花怜月惊诧的道:“船队会停留很久吗?” 刘晖叹了一口气,道:“你忘了,昨夜死了那么多人,肯定是要惊动官府的。船队这一时半会根本走不了,要等查过了才会放行。还有船仓底下全是尸体,时间一长必定会发臭,也需要官府来处理,明早上能走都是快的。” 花怜月悄悄吐了吐舌尖,她还真是将这些给忘了。想了想,她又道:“衮州官府若是来人,你可需要去见见?” 刘晖想也不想,直接摇头道:“我可不耐烦去应付他们,咱们还是自己寻个清净之地养足精神为好。”他又转头对花怜月身后的官兵吩咐道:“这里不用你们了,都回去吧!” “是!”几个官兵毕恭毕敬的行了礼,才退回到张都尉身边。 凤七牵着张都尉特意留下的马车,笑道:“上车吧!趁着现在时辰还早,咱们还可以在衮州城里逛逛。” “我倒是不急着逛,只想在一张不会晃动的床榻上好好躺躺。”话间,花怜月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随后提起裙摆想要爬上马车。 “等等,月丫头,你怎么可以丢下我!” 远远的,传来萧凤楠不客气的呼唤。花怜月身子一僵,停下动作抬头望了过去。就见萧凤楠如同赶不走的花蝴蝶般,满面笑容的飞奔而来。 花怜月头痛的叹了一口气,却感觉手上一暖,原来是刘晖悄悄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眸光却一直紧紧的跟随着萧凤楠,唇边隐含笑意,慢慢道:“月儿,他既然想与咱们在一起,咱们就等等他!” 不对,很不对!刘晖唇边那抹透着诡异的微笑让花怜月头皮发麻,她忽然有种预感,这个腹黑的男人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在酝酿阴谋。正欢快扑过来的萧凤楠一定会倒霉,而且是很倒霉。 第三百零一章 觅知音 萧凤楠兴冲冲的来到马车前,对已经上了车的花怜月道:“月丫头,你也不知道等等我。衮州这地我熟的很,年头在城东开了家五福楼分号,这大半年生意还不错。起来,我也算是半个东道主。既然到了我的地头上,不如由我做东,好好款待你们一番。” 他的眸光在刘晖身上转了一圈,才将这个“们”字吐出来。明晃晃的暗示刘晖能去他五福楼做客,可是沾了他月丫头的光。 花怜月有些瞠目结舌的道:“衮州都有你五福楼的分号,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做生意?” “有些本事是赋,是羡慕不来的。” 萧凤楠的大言不惭让花怜月哑然失笑,她还是将询问的眸光投向一旁静默的刘晖。刘晖若是不想去,她还是会狠下心拒绝萧凤楠的邀请。 萧凤楠也在瞪着刘晖,大有你若是不答应,我就缠到你答应为止的意思。 刘晖再次勾唇一笑,对花怜月道:“既然是萧老板盛情邀请,咱们若是不去岂不是不给面子。走吧!我也有许多年没吃过五福楼的招牌菜了,倒是挺想念的。” 花怜月双眸立刻笑得弯弯,就像一轮刚刚升起的月牙儿。她笑眯眯的对萧凤楠道:“萧老板,听见没有,还不前面带路。等会到了五福楼,你可不能气,只管紧拿手菜端出来让我尝尝。” 萧凤楠有些闷闷的,道:“月丫头,你什么时候成了应声虫,人家什么就是什么,一点意思都没有。” 刘晖面上的笑容一僵,自己这个拜过地的夫君,居然混成他嘴里的人家。刘晖拂开门帘,懒洋洋的道:“这么多废话,还不快些前面带路!” 花怜月掩嘴轻笑,一欠身利落的钻进马车。她才刚刚坐稳,就见脸皮修炼的比城墙还厚的萧凤楠也硬挤了进来。他不客气的在花怜月对面坐下,而后扭头对刘晖笑道:“还是马车里暖和,咱们挤挤,你不会在意吧!” 刘晖勾唇一笑,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当然不在意!” 负责赶车的凤七,笑眯眯的等着这三人终于在马车里坐好,才扬起马鞭在空中抽出一声响花,车轱辘滚动着,朝着衮州城门方向而去。 他们都没有发现,有两道阴狠的眸光正不怀好意的追随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直到马车看不见踪影,他才压下头上几乎遮住半张脸的羊毛毡帽,从牙齿缝中挤出几个字:“城东五福楼,很好,很好” 刘晖虽然图清静不想与衮州官场上的人打交道,可是这些人消息灵通的很,他们前脚才踏进五福楼,后脚就有人递名帖拜访。不一会居然赶来了十几号在衮州排的上名的各路官员。 不过这些人都心有灵犀的穿着便服,示意是用私人身份拜访。不过他们个个都带着不少随从护卫,倒显得身边只跟着凤七的刘晖气势弱了很多。 这些人一来就不客气的将原本用餐的客人全部都赶走了,五福楼掌柜也不敢反抗,还得让伙计迅速的将整个二楼都收拾干净,摆上整齐的席面,上了最好的茶水糕点,供这些耀武扬威的官爷们享用。 这些人虽然对普通百姓极为不客气,在刘晖面前却表现的十分恭敬谦卑。当然,刘晖知道他们恭敬谦卑的态度多半是因为在他们管辖的地界上居然出现水匪,而且造成极大的伤亡,还将自己这个堂堂亲王都牵涉在内,差点丢了性命。 这些人是怕自己一怒之下,将此事闹到皇上面前,到时不管他们后边的靠山是谁,只怕都会保不住他们头上的乌纱帽。 刘晖明白这些老狐狸的心思,不过也知道,清风寨的水匪是走水路日夜兼程赶上来的,此事若全怪罪到他们身上也确实有些冤枉。不过他们身为地方官,管辖范围内出现了这么多的水匪却一点风声都没有得到,也不过去。 现下刘晖身为苦主,端起架子来吓唬吓唬他们,也不算过分吧!毕竟恩威并施,才是驭下的王道。 宴席间,众官员们阿谀奉承连连,个个没口子的夸赞刘晖少年英雄,尤其是不顾生死的北冥之行。不但没有费东秦一兵一卒就成功牵制住了羽广羽元,还让本来没有胜算的北冥太子成了最后的赢家。为东秦边境带来了最少十年的平静,云云。 刘晖独自坐在居中的上首,听着这些没脸没皮的奉承。有些话实在是太夸张了,他自己都听着心虚,从这些人嘴里出来却是如此自然顺畅。听得多了,他都觉得自己真是某位大仙座下的童子下凡,特意来人间救苦救难。 躲在后面偷听的花怜月忍不住噗嗤一笑,对萧凤楠道:“还是官字两个口,这样没影的奉承话他们居然得头头是道。” 萧凤楠不屑的道:“所以我一向都不喜欢与做官的打交道,就怕被他们这两张口哄迷糊了,被卖了还帮他们数银子。” “没意思!”花怜月掩唇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道:“我可熬不住了,还是到后面客房去躺躺。” “等等!”萧凤楠忽然张嘴叫住了她,他眼睛依然透过缝隙盯着里间,喃喃的道:“怎么还弄来个女人” “什么,我瞧瞧!”原本满脸倦态的花怜月立刻来了精神,将萧凤楠挤到一旁,凑过去细看起来。 一个白衣胜雪,容貌绝艳的少女,正缓步走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抱着古琴的俏丽丫鬟。少女步履轻盈,行走时如弱风拂柳。她终于来到刘晖面前,盈盈一福,宛如清泉叮咚般轻灵的声音,在屋里响起:“妾身玉仙儿,见过王爷!” 刘晖还未开口,外面的花怜月忽然捂住了嘴,惊讶的道:“玉仙儿?难道她是玉雪无双中的玉仙儿?” 萧凤楠沉吟片刻,道:“我倒是没见过,不过以前听雪媚儿提起过,玉仙儿姑娘似乎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早些年就被逼着出了京城。如今出现在衮州也不算奇怪,毕竟这衮州的繁华虽然比不上京城,却也没差多少。只是算年纪,玉仙儿姑娘应该是二十出头了,怎么看上去还像是未经世事的少女?” 花怜月没有话,一双眸子正饶有兴致的盯着屋里。就见一位肥头大耳,穿着一身墨绿色暗竹纹直缀薄棉袍的中年男子站起身,对上首的刘晖一抱拳,笑道:“王爷,这位玉仙儿姑娘的琴技了得,知道王爷驾临,卑职特意请了她来弹奏几曲,全当是助兴。” 刘晖举起酒杯,挡住了眸中的精光。他抿了一口酒,才慢腾腾的对玉仙儿道:“你的琴技很好?” 玉仙儿脸上露出抹羞涩温婉的笑容,她微微屈膝福了福,才道:“妾身无用,专心研究琴技十余年,才勉强能够入耳!” 刘晖瞥了她一眼,含笑道“你倒是很谦虚,坐吧!” “多谢王爷赐坐!” 立刻有两个随从搬来了新的桌椅,还特意摆在刘晖的下首。周遭的官吏们皆含笑看着,似乎觉得这样安排极为合理。 玉仙儿莹白如玉的脸颊飞上两抹羞涩的晕红,她又冲着刘晖盈盈一福,才在刘晖下首坐好。跟随她的丫鬟,立刻将古琴心翼翼的摆在她面前。 玉仙儿低下头,十指灵巧的在琴弦上抚过,在发出一串叮咚如清泉般的优美琴声后,她有用十指轻轻按住琴弦,侧头望向刘晖,一脸娇憨的道:“不知王爷想要听什么?” 刘晖轻轻一笑,道:“就弹姑娘拿手的吧!” “是!” 玉仙儿的手灵巧的在琴弦上拨动着,琴声再次响起,亦扬亦挫,深沉婉转又不失轻灵激昂。透过美妙的琴音,似能看见巍峨的高山,似能听见河水奔流。 玉仙儿一直半垂着头,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琴声中。她精致如画的五官,在昏暗的室内,依然散发出绝美的光芒。她全身洁白,竖起的衣领缀着一圈油滑绒软的白色狐毛,衬得她眉愈黑,眸愈亮,鼻愈挺,唇愈红。尤其是那张莹白的脸,宛若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 众人的眸光皆痴迷的盯在玉仙儿身上,低低的感叹声此起彼伏:“玉仙儿姑娘真乃绝色!” “玉仙儿姑娘的琴技果真是下一绝,足可绕梁三日。” “不错,不错,可惜她轻易不肯弹奏,我等还是借着贤王的福分,才能一饱耳福。” “玉仙儿,果真是月中仙子下凡。” 刘晖本抿着酒水,欣赏着难得的琴音,忽而听到有人玉仙儿是仙子下凡,忍不住轻咳了一声。难怪先前一个劲的吹捧自己是什么救苦救难的仙童,现在又来了个仙女,这是隐晦的想要将他们凑成一对呀! 看来这些人拜访是假,送女人是真。难道他们以为自己收下这个仙子,就会对他们犯下的错误既往不咎吗?刘晖唇边慢慢浮起一抹冷笑。 外面,萧凤楠用手肘轻轻在花怜月身上碰了碰,幸灾乐祸的道:“听到没有,那位弹的可是高声流水,人家是来觅知音的。” 花怜月轻哼了一声,没好气的道:“她是知音就是知音吗?我还是烂桃花呢,沾了必定会倒霉!” 萧凤楠嘿嘿一笑,道:“可惜大多数男人,都想沾一沾这朵烂桃花!” 花怜月闻言直起腰,也不去偷看了,只盯着萧凤楠没好气的道:“这话我都记住了,等到你娶媳妇那,我可会全学给你媳妇听。” 萧凤楠噗嗤一笑,伸手在花怜月头上一阵乱揉,道:“丫头终于心虚了,居然拿我那还不知在哪里的媳妇吓唬人。” 花怜月恼羞成怒,一把拂开他作怪的手,道:“讨厌,走开些!” 他们偷看的位置就在刘晖身后,如此毫无顾忌的吵闹,自然全都传入刘晖的耳中。刘晖心中一动。立刻竖起耳朵仔细去听。当他听见花怜月明显带着妒忌的评价玉仙儿是烂桃花时,忍不住会心一笑! “王爷?王爷?”一个声音心翼翼的响起,喊了半,却见上首那位唇边含笑,漫不经心的转动着手中的酒盅,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人不得不提高了嗓门,再次唤道:“王爷,王爷!” “嗯!”刘晖终于回过神来,略带不快的眸光投向打断他偷听之人身上。正是那位请了玉仙儿的绿袍中年男子,就见他白胖的脸上带着一丝尴尬,心翼翼的询问道:“王爷,仙儿姑娘还在等着您点评。”原来玉仙儿一曲高山流水已经弹奏完了,正眼巴巴的等着他夸赞几句。 “哦!”刘晖无意识的应了一声,因为他听见后面原本吵闹不休的二人静默了片刻后,忽然齐齐的低声笑了起来。刘晖有些心痒痒的,很想知道他们究竟在笑什么。耳边又传来心翼翼的呼唤:“王爷,王爷!” “吵死了!”刘晖挫败的声嘀咕了一句,一口将杯中酒饮尽了,一抬眼却与玉仙儿幽怨的眸子对上。他忽然回过味来,后面那两声王爷是这位娇柔的玉仙儿姑娘的声音。而自己那句不耐烦的声呵斥,似乎被她听见了。此刻的她脸有些涨红,神情有些倔强,眸光更是带着无声的控诉。 玉仙儿这幅含嗔带怒的神情,比一味的柔顺温婉更容易打动男人,玉仙儿能艳名远博,凭借的可不仅仅是绝色姿容,还有她娴熟转换各种情绪,不时露出爪牙不轻不重的挠挠,引得男人产生征服欲望的手段。 毕竟一只会咬人,却不会伤人的狐狸,可比一只驯服的白兔有意思多了。 可惜她往日的手段,在此刻居然一点用都没有。刘晖一夜未眠已经又困又烦,他哪里还有心情与这些明显不怀好意之人周旋。若不是他还一心想着如何敲打敲打这些官场老油子,他早就轰人了,哪里还有心情去点评这个什么仙子的琴技。于是胡乱点点头道:“不错,不错!”至于怎么个不错法,他就不出来了。 大概玉仙子没有遇见过如此慢待自己的男人,心头隐约动了一丝真怒。她咬了咬下唇,带着倔强的追问道:“王爷可是对妾身的琴技有所不满?还请王爷指点一二,妾身愿意洗耳恭听。” 哎呀!还蹬鼻子上脸了,刘晖的脸瞬间阴沉下来。 第三百零二章 闲话 对上刘晖阴冷不带一丝情感的幽深黑眸,玉仙儿忽然心头一跳。她想起面前这个男人与她遇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同。他可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是当今的二皇子。他这样的人身份贵重,同样见多了各色美人,绝不会被自己的一首曲子给唬住。 玉仙子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却在飞快运转着,思索着面前这个骄傲却不失俊美尊贵的男人究竟会被什么样的女人吸引,而她就要成为那样的女人。 因为她知道,攀高枝容易,可是这样金堆玉砌的高枝却是可遇不可求。如果能成为他的女人,借着他尊贵的身份,她就可以正大光明的重新回到京城,可以在当年看自己笑话的那些贱人面前一雪前耻。这个时候使性子,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玉仙儿当下嘴角一扬,竟迅速收敛了薄怒,温柔的笑道:“王爷休怪,因妾身有个孤拐脾气,总想能多听听旁的意见,好让妾身知道自己的不足之处。”玉仙儿此刻的笑容,语气,有种特别的真诚,让人听了,便感觉她是发自肺腑的谦逊。 刘晖抬头,淡淡的望着她,幽深的黑眸中平静无波,道:“玉仙儿姑娘若是真想听本王的点评,倒是没什么,只怕话不中听,会有所唐突。” 玉仙儿站起身,温温柔柔的屈膝行了一礼,道:“王爷但无妨!” 刘晖笑了笑,道:“本王听过逍遥道人弹琴,听过出尘子奏曲,他们弹奏的曲子都有一个特点,就是随心所欲自在逍遥。记得不知是他们中哪位过,过于注重技法的充其量只是个乐师,而能够做到琴心合一的,才是一代大家。” 玉仙儿面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就听刘晖继续道:“而方才玉仙子姑娘弹奏的高山流水,确实是铿锵激昂娓娓动听。可惜姑娘太过于在乎指法,在乎琴技,唯独缺了自在。因为姑娘心中牵绊太多,根本就没有自在可言,又怎么可能弹奏出昔年伯牙子期之间的意境。” 玉仙儿垂下双眸,周遭的议论声也戛然而止。四面八方投来的不满目光,似乎都在为玉仙儿打抱不平,也在埋怨刘晖的唐突佳人。 半响后,玉仙儿才后退了一步,盈盈一福,道:“王爷今日一言,与妾身来如同醍醐灌顶,妾身受教了,希望下次还有机会请王爷点评。妾身告退!”她毫不留恋的一转身,一拂袖,居然就这么大步往外走去。 “姑娘,等等我!”她的丫鬟忙抱起被遗留下的古琴,一溜烟的追了过去。 玉仙儿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她大步跨出了大门,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头也不回的飘然离去。 直到出了五福楼的大门,她才停住脚步回头望去。丫鬟声道:“姑娘,你别生气,我瞧着那位王爷多半也是半吊子,顺嘴胡诌而已。” 玉仙儿抿唇莞尔一笑,低低道:“我没有生气,只是觉得他很有意思!”只是她的眉眼间依然有一丝怨怼与不服,刘晖的态度激起了她强烈的好胜之心,这样的男人若不能拿下,她就枉费了当年玉雪无双的名声。 丫鬟跟了她多年,自然明白她的心思。眸光一闪,低声道:“姑娘你若是有什么想法可要抓紧了,贤王只会在衮州待一夜。” 玉仙儿秀丽的眉尖微微蹙起,眸中闪过一丝茫然与不甘。是呀!只有一夜,这一夜她若是不能把握,就会与滔的荣华富贵失之交臂。她推了推鬓边的水晶琉璃簪,道:“你,王爷他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丫鬟想了想,道:“我想王爷他是在皇宫中长大的,什么绝色美人没见过,普通美人他定然是不放在眼里的。想到得到他的青睐,肯定要有过人之处才行。” “是呀!必定要有过人之处。”玉仙儿的眸光落在丫鬟怀中的古琴上,想起刘晖那番不客气的点评,心头难免又是一阵不自在。她对自己的琴技一向充满信心,也确实下了一番苦工练习。只是她也隐隐觉得自己这些年的琴技似乎一直停滞不前,她却不知道是何原因。 不过,听她弹琴的客人,又有谁是真正冲着她的琴技去的。人家花了大把银子,想要欣赏的是她这张嫩若娇蕊的绝美容貌。各种吹捧夸赞她倒是听得多了,却没有人真正指出过她的不足。 刘晖今日所言虽然是不客气了些,让玉仙儿下不来台。可现在走出屋子,被寒凉的北风这么一吹,玉仙儿忽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是了,这些年她就是太过于在乎技法,而失去了弹琴的本心,自然也缺了自在不够洒脱。只是琴技到了她这个地步,一般人也听不出她的不足来,今日刘晖只是随便听听,中间甚至还走了神,却指出了她的不足。 现在想来,玉仙儿不得不心生佩服,甚至对刘晖产生了种高山仰止的莫名崇拜。 丫鬟忽然环视了周遭一圈,压低了嗓子对玉仙儿道:“姑娘,我以前倒是听过几句这位贤王爷的闲话,你可想知道?” 玉仙儿神色一动,她也压低了声音,道:“什么闲话?你来听听。” 丫鬟附身在她耳边,声若蚊呐的道:“我听北边来的客人提起过,贤王爷孤身入北冥,根本就不是为了咱们东秦百姓,也不是为了北冥太子,而是为了救他私自迎娶的一位夫人。 听这位夫人出身江湖,甚至还做过低贱的捕快,她爹也不过是位江湖郎中。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出身卑贱的女人,硬是逼得正经贤王妃,堂堂旬阳张家之女不敢触其锋芒。” 玉仙儿一愣,美丽的眸子里忽然闪过一丝火热。如果江湖女子都能独得他的宠爱,她玉仙儿也一样可以做到。 话间主仆二人已经来到马车前,玉仙儿不再话,她利落的上了马车。随手放下车帘遮住四面八方那些惊艳的眸光,淡淡的吩咐道:“走吧!咱们回去。”丫鬟忙爬上马车,车夫一甩马鞭,马车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渐渐远去。 五福楼内,众人还在窃窃私语,表示着对玉仙儿突然离去的遗憾。刘晖忽然懒洋洋的道:“可都记录好了!” 隐蔽的黑暗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王爷放心,我等都记录妥当了。” 一直静默着待在一旁,仿佛不存在的凤七站出来,他高声道:“都呈上来吧!”原本空寂无人的角落里忽然出现几个矫健的身影。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本写满字的册子。这些人黑衣黑裤,并用黑巾遮面,如幽灵般隐藏在黑暗的角落,如果不是刘晖忽然发问,其余人根本就发现不了。 暗卫?这就是传中皇室才有的神秘暗卫? 周遭原本侃侃而谈的官员们都有些发蒙,不知刘晖此刻唤出暗卫究竟是何意思,也不知道这些暗卫记录的又是什么消息。于是一个个闭紧了嘴巴,眼巴巴的望着上首的刘晖。 凤七已经将暗卫手中的册子全部收集在一起,然后一挥手,道:“都散去吧!” “是!”这些人齐齐抱拳答应了,并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再次诡异的在房间里消失。只是窗没开,门没动,所有人都知道这几个人依然藏在这间屋里。偏偏瞪大了眼睛,就是一个都找不着。 刘晖没有理会下面这些人的震惊,他翻看着凤七呈上来册子,忽然取出一本,念到:“玉仙儿姑娘真是国色香,如果能够与她春晓一度,那可是大的美事。” 他又翻了一页,继续念道:“你可知玉仙儿姑娘一首曲子价值几何?足足一百两纹银上次我花了五百两,才听她弹奏了三首曲子,不过喝了一盏她亲手沏的茶水不亏,不亏,我还趁机摸了摸她的手。果然是嫩滑无比。这五百两花的简直是太值了” 刘晖还未念完,坐在最后一个穿着普通深蓝色缎面薄长袄的男人战战兢兢的站起身,与刘晖闪着寒芒的黑眸对上后,男子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随即连连磕起响头来。 刘晖将手上的册子合上,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才慢条斯理的道:“朱同知,你跪下做什么?” 寒风刺骨的气,朱同知的额头却生生冒出了一层毛汗。他也不想如此失态,可是他不明白,自己私下里的话怎么就全被记录在册,并呈了上去。他不知刘晖暗中让人记录这些做什么,不过以他多年当官的经验来,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刘晖没有再理会他,而是顺手拿起另外一本册子,又平淡的念了出来。这次里面记录的话越发不堪入耳,还有大篇大篇对刘晖的阿谀奉承。 另一个男人也战战兢兢的站了出来,学着朱同知的模样,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刘晖依然没有理会他,又翻出一本新的册子很快,诺大的一层酒楼中,只有刘晖清朗的声音响起。 外面的花怜月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脸嫌弃的道:“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这样单独拎出来,我怎么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萧凤楠却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听到关于玉仙儿的描述时,不时点头露出赞同之色。花怜月见状目露嫌弃之色,忙往外移开了几步,不想与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站在一起。 直到屋子里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刘晖才慢慢合上最后一本册子。他抬起幽深的黑眸,注视着眼前这些惴惴不安的官吏们,慢悠悠的道:“水匪退去不过几个时辰,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卷土从来。而你们身为地方官第一时间寻到本王这里,谈论的却不是如何寻找逃窜的水匪,谈论的不是如何安抚受害的船工家属,谈论的不是如何补偿受损的商户,谈论的不是如何加强戒备。而是满口阿谀奉承,满口女人银子,你们怎么配做我东秦百姓的父母官。” “贤王赎罪!”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什么事都怕较真。如果刘晖真抓住这个把柄不肯放,他们可要倒大霉了。 果然,就见刘晖的手按在那一叠账册上,浓眉紧蹙,继续道:“这些东西若是交到父皇面前,只怕他也会震怒吧!” “贤王赎罪!” 求饶声越发响亮,尤其是那个自作聪明,将玉仙儿请来的绿袍胖子,此刻脸色惨白,背后的衣裳已经被冷汗给浸湿了。这次就算是刘晖会放过他,其余人日后都不会放过他吧! “赎罪?”刘晖忽然抓起桌上的茶盏狠狠砸了出去,所有人都是悚然一惊,再不敢开口求饶。 他们忽然明白过来,眼前这个看似风流倜傥的王爷,并不是表面上那么无害。他是从战场上回来的杀神,坊间谣言果然都是真的,他,是掌握了无数人命运,掌握了无数人生死的铁面阎罗! 不知不觉中,众人皆颤抖起来。他们匍匐在地,用的是最谦卑诚服的姿势,只希望眼前这个铁面阎罗能够放自己一条生路。 刘晖察觉到了他们的畏惧,他满意的点点头,又放缓了声音,道:“如果你们能够吸取这次的教训,真正将心思用在百姓身上,这一叠册子本王会一直将它们束之高阁。如果本王再察觉你们继续玩忽职守,这叠册子就会被放在御书房的桌案上。”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言语。就听刘晖继续道:“凤七,这些人只怕还存着侥幸心理,想着出门可以拒不认账。你现在让他们每个人都在册子上签字并盖上手印。若是有不从的,就用以下犯上的罪名,格杀勿论。” “是!”凤七迟疑了一下,又道:“王爷,属下没有朱砂印泥呀!” 刘晖一拂袖子,道:“为了让他们以后能牢记在心,就用他们自己的血!” “遵命!属下一定会让这些老爷们记忆深刻。”凤七回答的格外响亮。唇边惯常带着的那抹微笑居然透出狰狞之意。 第三百零三章 漏夜来访 听见屋子里响起鬼哭狼嚎的呼痛声,萧凤楠幸灾乐祸的道:“这些人今日吃了乱话的亏,以后再想商议事情,只怕得先将屋子上上下下都检查一遍才行。” 花怜月冷笑道:“若是行的端做得正就不会有这些困扰,是他们自己其身不正,就不要怪被人抓辫子。” 萧凤楠又有些奇怪的道:“只是那些暗卫是哪里来的?这一路也没见露过面。” 花怜月噗嗤一笑,道:“什么暗卫,那些人是张都尉的贴身护卫,身手都挺利落。阿晖暂时借来一用,凤七又教了他们一些粗浅的隐蔽法子,才能唬住这些官场老油条。” “别他们,连我都差点被唬住了!”萧凤楠忽然眼睛一亮,道“这些官老爷来的时候耀武扬威,还赶走我的客人,害我足足损失了一百三十七两五钱银子,再加上这些席面,用得可都是上等食材,加起来怕是得五百多两银子,我得趁他们没有缓过神,先把银子要回来。” 花怜月眼睛一转,压低了嗓子,极其神秘的对萧凤楠道:“萧老板什么时候变这么家子气了,五百两算什么,你没听他们自己听一首曲子就是一百两,还觉得特别值。 这么多人吃饭你才收五百两银子,也太扫这些官老爷的面子了。等会我让凤七跟着你,你尽可以十倍百倍的要。 例如那一道桂花鸭,你可以那些鸭子从就是喂食桂花,所以烧制出来才会有桂花的清香,收他们三十两银子一道也不算贵吧! 还有那道炙烤羊羔肉,就这羊是喝奶长大的,每还要有专人帮它们按摩,才能保证肉质的嫩滑鲜美,收他们六十两银子一道,也得过去吧” 萧凤楠的下颌几乎砸到脚面上,听花怜月如数家珍的完,他不由啧啧叹道:“奸商呀奸商,幸好刘晖那子收了你,如果有一你突然跑去开酒楼,我五福楼岂不是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花怜月嘻嘻一笑,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随即道:“好了,该怎么要钱我都告诉你了,至于能从他们手上抠出多少钱就要看你萧老板的本事。好歹这件事也算是已经了解,我终于可以安心回去睡一觉了。” 萧凤楠嗤笑道:“你是见你家阿晖没有被那位玉仙儿勾走魂魄,所以安心了。”花怜月笑着冲他摇摇手,裹紧身上的披风,转身往后面的客房走去。 回到布置妥当的客房中,花怜月洗了把脸,用铜钳子夹住燃烧的火盆,拖进床榻边。随即她脱去外衣,钻进软乎乎的被子里。几乎后脑勺才挨着枕头,就跌入黑甜梦乡。 待到她醒来时却是大半过去了,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却见刘晖附身过来,笑眯眯的道:“你醒了?”他原本半靠在床榻边看书,花怜月就睡在他的身边,所以她一动弹,他立刻就察觉到了。 花怜月迷蒙的睁着眼,却与他眸中闪耀的星光撞在一起,他深邃却耀眼的眸子,简直让她挪不开眼睛。尤其是此刻的他也是青丝半解,身上仅穿着宽松的宝蓝色直缀长袍,领口还是松开的,露出一丝莹润的锁骨 看着眼前若隐若现晃动着的精致锁骨,花怜月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刘晖此刻没有金冠玉带华袍,自然少了一丝凌厉精明,多了一丝难得的慵懒之态。她的手指在温暖的被窝里动了动,有种想要伸手摸一把的冲动。 花怜月痴迷的眸光让刘晖很满意,他伸手摸了摸她光洁的额头,低声道:“怎么睡傻了?嗯!”那声嗯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宠溺,眼底的温柔更是几乎要溢出来。 一丝红晕慢慢爬上花怜月的脸颊,她低声道:“没有,只是睡得久了,反而有些犯懒!”随即她又奇怪的道:“你怎么看上书了,也没休息一下?” 刘晖低低一笑,道:“不用担心,我足足睡了三个时辰,现在精神好得很。” “三个时辰!”花怜月惊呼出声:“居然这么晚了!” 她这才发现刘晖眸中闪耀的星光原来是摇曳的烛火,只是整间屋子里被照耀得如同白昼,她才会一时没有察觉。 “不晚!”刘晖轻轻一笑,道:“我正准备叫醒你,还有一场好戏在等着咱们呢!” “好戏?”花怜月疑惑的看着他,也不知是不是睡迷糊了,她忽然发现刘晖的头顶上似乎出现了两只直立的大耳朵,身后也有一条蓬松的尾巴在摇呀摇! 花怜月再次吞了一口唾沫,那些话本子里描述的男狐狸精,大概就是这个模样吧! 下弦月,夜风凉! 白日热闹非凡的街面上此刻却是人迹罕至。五福楼大门紧闭,里面已经熄了灯火,笼罩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中。只有外面黑底金字的招牌下挂着两只纸糊的灯笼,散发出的幽幽烛光照亮了门前的三层石阶。 忽然不知打哪里飞来两块石子,就听“啪啪”两声轻响,灯笼里的烛火瞬间被击灭,整座五福楼被黑暗覆盖。一只原本缩在墙角打盹的杂色野猫被惊动了,它“喵呜”得叫了几声,舒展了一下柔软的四肢,随即轻盈的跳上墙头很快在黑暗中消失不见,周遭很快恢复了一片寂静。 又过了一会,几个黑衣人悄悄的出现在五福楼门前,他们警惕的观察着周遭的动静,随即如同那只野猫般轻盈的越上墙头,很快在黑暗中消失。 事情就是这么巧,这些黑衣人刚从墙头消失,寂静的长街上忽然出现了一辆马车。车轮在满地碎叶上碾过时,发出悉悉索索的轻响,与马蹄清脆的敲击声混合在一起,在这寂静的夜色中传了很远。 马车在五福楼门前停了下来,车帘被人掀开,车缘下挂着的灯笼照亮了玉仙儿那张洗尽铅华的绝美面容。素衣白裙,满头青丝只用发带轻轻挽住,肩头倒是披着一件带风帽的银狐大氅。 若不是那件大氅,她这模样倒是像极了刚从榻上起来,或者像是准备上榻休息,却怎么都不像是出门见客的打扮。丫鬟倒是打扮的非常齐整,俏丽的灵蛇髻,银红色撒花袄,玉色百褶裙上绣着嫩黄的水仙花。背着一只月白色绣梅兰竹菊图案的布袋,布袋的顶端露出古琴的一角。 丫鬟抬头望了望漆黑寂静的五福楼,嘀咕道:“怎么连盏灯都不留,这黑漆漆的还怪吓人。” 玉仙儿也抬起了白瓷般的脸颊,看了看招牌下那两只漆黑的灯笼,秀丽的眉头不由蹙紧。她裹了裹身上的大氅,对丫鬟道:“你去敲门!” 丫鬟得了吩咐,立刻不客气的拍响了紧闭的黑漆木门,沉闷的拍打声在夜色中显得尤为刺耳。夜里寒意越发刺骨,久未见人应声,玉仙儿紧紧抱着怀中的紫铜缠枝牡丹翠叶暖手炉,面上露出一丝不耐之色。 终于,漆黑的屋子里有了晃动的光亮,在一阵抽动门栓的闷响后,大门终于开了一条缝。一个披着棉袄,睡眼惺忪的伙计露出半边身子。他提起手中的油灯照了照,道:“这么晚了,谁呀!”话未完,他又顺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丫鬟满脸的嫌弃的用手在鼻端挥了挥,随即脆声道:“我们姑娘是来找贤王爷的,麻烦哥进去通报一声。” “这么晚了来找王爷?”伙计的眸光落在丫鬟身后一直没有出声的玉仙儿身上,带着几分玩味也带着几分猥琐。 “喂,往哪里看呢?”丫鬟迅速挡在他眼前,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再乱瞧,心把你眼珠子扣出来。” 伙计撇撇嘴,道:“王爷已经睡下了,姑娘若是有事还是明清早。”完,他缩回了脖子,就想随手关门。 “等等!丫鬟话不醒事,还请这位哥勿怪。”玉仙儿终于出声了,她的声音柔柔弱弱的,又带着几分软糯,是个男人都会觉得十分受用。 伙计果然停止了关门,也不肯让她们进去,只道:“仙儿姑娘客气,怪不怪罪的倒是谈不上。不过色已晚,我纵然有两个脑袋也不敢去打扰王爷休息。姑娘若真有什么要紧事,还是明再跑一趟吧!”伙计不用玉仙儿开口,就知道了她叫住自己的意图,忙先将丑话在前头,堵住她的嘴。 玉仙儿眸光闪了闪,悄悄给丫鬟递了个眼色。丫鬟心思灵巧,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忙从袖中摸出一只荷包,塞进伙计手中,赔笑道:“哥勿怪,先前是我不对。不过我们家姑娘就是这么个脾气。白日里听了贤王爷的点评后,茅塞顿开。回去后又独自练了好久,倒是品出了与平时不同的滋味。 这不,她又急巴巴的赶来,就是想要将所感所悟弹奏出来,请王爷再指教一二。我们也不敢扰了王爷休息,就请哥去瞧一眼,若是王爷有空,就帮咱们姑娘回禀一声。见过不见都在王爷一句话,想必王爷也不会怪罪。” 伙计掂了掂手中的荷包,分量可是不清。看来这位玉仙儿姑娘为了见贤王爷还是下了血本,况且她所求的也是件风雅之事,想必是个男人,都不会忍心拒绝她这样的绝色美人,只会感叹她对于琴技的痴迷。 伙计思量再三,终于将荷包收入怀中,道:“你们在这等着,我去后面瞧一眼,若是王爷还没有休息,我就找机会帮你提一嘴。若是王爷已经歇息,这个忙我也帮不上了。” 听伙计终于松了口,丫鬟不禁喜笑颜开,忙连连道谢。伙计却迅速缩回身子,“啪”的一声将门重新合上,将这对主仆关在了外面。 丫鬟面上的笑容顿时一僵,她跺了跺脚,悻悻的道:“这寒露重的,也不知道让咱们进屋去避避。”玉仙儿淡淡一笑,没有话,笼住大氅内的玉手却已经绞在一起。 刘晖正陪着花怜月坐在紧闭的窗户下喝新磨出来的花生酪,新挖出来的花生本来就很香,又撒了细细的雪花糖,吃在嘴里又香又滑又甜。只是这玩意不能多吃,吃过了就会腻味。所以他们面前还贴心的准备了一些热茶,还有酸酸凉凉的福橘。 “王爷,玉仙儿姑娘在外求见!” 花怜月正在喝茶,闻言猛地呛咳出声。刘晖抬手帮她轻轻拍背,闲闲的道:“人家是来见我的,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花怜月有些恼羞成怒,暗中掐了他一把,声道:“还漏夜追过来了,她想做什么?” 刘晖伸手捏了捏她掐住自己的手,不动声色的道:“我去瞧一眼,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你还想去见她!”花怜月的嗓子不由提高了些,她眨巴眨巴大眼睛,道:“这夜深人静的找上门来,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要不我陪你一起走这一趟?” 刘晖垂下眼皮,伸手擦去她唇边残留的一点花生酪,哄道:“你方才不是肚子饿吗,我让他们去弄两碗银丝面,等到面煮好了,我也就回来了,到时我陪你一起吃。” 花怜月知道,他这样就是委婉的拒绝了自己的提议,不满的嘟嘟嘴,她还是乖乖放了手,道:“那你去吧,夜里风凉,记得多披一件衣裳。” “嗯。”刘晖笑了笑,正想起身。花怜月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因为屋子里火盆烧得旺盛,他们嫌热都脱去了外裳。刘晖甚至连领口都敞开着,就是为了图个舒服。 花怜月一边利落的帮他整理着领口,一边絮絮叨叨的道:“心脖子里灌了风,明又得嗓子不舒服。”直到将他的衣襟拉得严严实实,她才住了手。摸着他贴合无缝的衣领,她眉开眼笑的道:“好了,早去早回,我等着你一起吃面。” 刘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才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时,他又站住脚,回头嘱咐道:“别老在窗户根下坐着,虽然关着窗,难免有风从那缝隙里灌进来。心吹久了会头疼。”花怜月很高兴的挥手让他快些滚了。 回到桌前坐下,少了一个人,屋子里也显得寂静不少。她有些无趣的摸了一只圆滚滚的福橘在手中,指甲轻轻一划,软软的橘皮立刻裂开了一条缝,露出里面白白的橘络还有整齐的橘瓣。 花怜月慢腾腾的吃了大半个,忽听寂静的夜色中传来一阵悠扬美妙的琴声,她愣了愣,随即猛地站了起来。大半夜前来求见,怎么还弹上曲子了,这是想做什么? 第三百零四章 赔钱 就在花怜月感到诧异间,那悠扬动听的琴声忽然嘎然而止,紧接着是一声响彻云霄,足以将衮州城百姓全从美梦中惊醒的尖叫。 花怜月心中一动,“啪”的一声将紧闭的窗棂推开,将头探了出去。却见街对面的五福楼中已经是灯火闪耀。有无数官兵持着刀剑火把,从黑暗中冒了出来。并迅速将五福楼团团围住,看这架势,怕是连一只老鼠都逃不出去。 可惜隔得太远,纵使她踮起脚尖,依然看不见五福楼内院的情形,却能听见那震的喊杀声。她挫败的收回视线,在屋子里团团打转的干着急。 原来夜里虽然死的水匪不少,也有几个只是身负重伤的,被渔网当成尸体一起捞上来后,迅速被收尸的官兵给控制住。 在张都尉的逼问下,这几人很快交代了此次冒险深入东秦内部的最终目的,并不是单纯为了抢劫,而是有人出了十万两银子,买船上一人的手脚。 十万两可是大手笔,却不是买人一条命,只是买手脚而已。只是这个倒霉鬼究竟是谁,这些只会拿银子杀人的水匪并不知道。只有负责这次行动的新任三当家,才有关于这个倒霉鬼身份的唯一线索。 三当家? 刘晖与花怜月知道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夜风中,站在快船船头,带着半张狰狞鬼怪面具的黑衣青年。几乎不需要求证,他们就认定了那人就是水匪嘴里所的清风寨三当家。 可惜这位三当家跑得太快,,这位三当家的来历,长相,甚至是姓名,这些水匪都是一概不知。其实除非是特别亲近的,或者是一起结伴加入清风寨的匪众,互相之间会稍稍熟悉外。 其余的人互相之间都是冷漠与敌视,他们只会称呼彼此间的外号,绝不会互相打探来历,不会互相打探姓名,更加不会打听往日的经历。 因为这些匪众都是心知肚明,能够进入清风寨的都不是善类,且每个人身上都着一段不可告人的秘密。人命对他们来更是贱如蝼蚁。他们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不会在意,只知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在清风寨里,每都有人莫名其妙的消失,也每都有新鲜的面孔加入。那些消失的没人会关心去了哪里,而新加入的,若是没有足够的手段保命,也会很快喂了河底那些肥硕的鱼儿。 所以清风寨的大本营虽然在岛屿上,可匪众们从来都不吃鱼。他们虽然杀人如麻,也怕从鱼肚子里吃出一根手指,或者一颗眼珠子半截血肠子。 为此刘晖也与张都尉密谈过,猜测这艘货船上,究竟谁惹来的仇家。恨到连命都不想要,只想要他缺手缺脚如废物般痛苦的活着,想起来还颇让人胆寒。 刘晖也耐着性子旁敲侧击了每一个给他送礼的商贾,却发现这些商贾们虽然个个精明,却只是单纯的生意人,谈起生意皆头头是道,可谈到水匪却是一脸茫然。 最后刘晖与张都尉都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个倒霉鬼十有八九是刘晖他自己。因为在这艘货船上,谁的仇家都没有刘晖多,甚至个个都是权势滔之辈,还遍布东秦,北冥还有大夏。 远的不,就前不久才告一段落的军需案,被他损害了利益的,可不止那些关在囚车内的犯官,还有许多人躲在暗地里咬断了牙根。 那些水匪虽然暂时被官兵给吓退了,可是以他们要钱不要命的德性,真的会眼睁睁放跑这只价值十万两的肥羊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以清风寨往日凶残的行事风格,吃了这样一个大亏,又什么都没有捞着,肯定是不会甘心的。而他们最后赚取这十万两的机会,就在今夜,就在这衮州。 于是刘晖在明面上与张都尉在码头分道扬镳,暗中却早就商量好了如何将剩余的水匪一网打尽。原本张都尉还暗中提供了一处利于伏击的偏僻客栈。可惜对此事一无所知的萧凤楠硬凑上来,无比热心的邀请他们前往五福楼,刘晖便坏心的应承下来。 花怜月知道萧凤楠对自己的刻意亲近,还有在货船上的屡次炫耀,让刘晖犯了心眼。夜里若是真有水匪来袭,与官兵一场恶战下来,这间才开了大半年的酒楼必定会损失惨重。 可惜这事她又不能明着对萧凤楠,只得暗中出坏主意,让他狠狠敲了那些送上门的衮州官吏一笔。相信那笔丰厚的银子,足可以弥补五福楼今夜的损失。 今夜本来一切都按照计划在进行着,那些水匪也确实露了面,唯一的变数就是这位夜里突然找上门来的玉仙子。若是任由她们敲门不予理会,又怕那些即将踏入埋伏的水匪们产生警觉。 几番权衡利弊之下,乔装成伙计的士兵一边让人悄悄给早就暗中离开五福楼的刘晖送信,一边硬着头皮让玉仙儿主仆踏入了五福楼。 玉仙子怀着忐忑见到了刘晖,也得了他的首肯愿意听她弹奏一曲,她满心欢喜的摆好古琴,点燃了清幽的白檀。在袅袅青烟中,她似陶醉的微闭星眸,手指在古琴上轻轻拂过。 才奏出几个调子,几根锋利的青竹箭忽然破窗而入,擦过她的肩膀飞向静坐在上首的刘晖。 就听“哚哚哚”几声,飞进来的青竹箭全都插在左侧贴墙立着的双门朱漆描花大立柜上,当然是一直默然跟在刘晖身边的凤七,手疾眼快,抽剑磕飞了这几只简陋却同样能要人命的青竹箭。 玉仙儿被这突然的变故吓破了胆,下意识的尖叫出声。她噗通一声摔倒在地,立刻连滚带爬的躲到墙角下。此刻的她哪里还有一丝往日的仙子风范,完全就是个贪生怕死的无知之辈。丫鬟也害怕的很,她踉跄的扑到玉仙儿身边,忽然惊叫道:“姑娘,你,你受伤了!” 惊慌失措的玉仙儿这才察觉自己肩头一阵刺痛,低头一看,却见鲜红的血液正在慢慢浸湿她雪白的外裳。玉仙儿再次惊叫出声,她又慌,又惊,又怕。于是对刘晖伸出了纤纤玉手,如受惊的兔子般哀怨的唤道:“王爷,救我!” 刘晖正欲踏出房门,闻言斜眼瞥了过来,对上她蒙着水雾的大眼睛,极其冷漠的道:“真是麻烦!放心,只要不出门你就死不了,自己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或者就趴在墙根下不要动弹。”刘晖一甩袖子,居然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踏出了房门。 玉仙儿伸出手的顿时僵在了半空中,愣了片刻,随即又颓然的垂了下来。她似乎高估了自己的魅力,也太心急飞上枝头变凤凰,才会一而再的自取其辱。 然而她没有时间自怨自艾,刘晖才出了房门,又有几支利箭从窗户外飞进来,险象环生的越过她们主仆的头顶。玉仙儿被吓得够呛,也顾不上别的,忙趴在地上抱着头,抖着嗓子对丫鬟道:“快,快找地方藏起来。” 丫鬟早就顺手捞了一只圆凳,顶在自己头上,闻言焦灼的道:“屋子就这么大,这刀剑又不长眼,能往哪里躲?” 玉仙儿背心已经冒出了毛汗,她慌乱的环视了周遭一圈,忽然眼前一亮,狠狠推了丫鬟一把,指着那扇插着青竹箭的朱漆立柜道:“那里可以藏人,咱们挪过去。只要能躲进柜子里,什么暗器都不用怕了。” 丫鬟不敢乱动,又不敢不听玉仙儿的指挥,只得冒着头上不时飞过的各种暗器,咬着后槽牙,趴在地上手脚并用的慢慢往立柜方向挪去。好不容易爬到立柜底下,她摸了一把额头冒出的冷汗回头望去。却愕然的看见玉仙儿依然在原地趴着,没有移动地方。 丫鬟惊诧的声唤道:“姑娘,你怎么还没过来?” 玉仙儿眼睛一亮,立刻声吩咐道:“你先把柜门打开。” 丫鬟抬头看了看,却绝望的发现柜门上方的铜锁是搭上的,想要将柜门打开,她就必须要站起来才行。 又看了看柜门上插着的青竹箭,居然还在微微晃动。丫鬟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回头对玉仙儿哀求道:“不行,姑娘,我够不着!” 玉仙儿瞪着眼睛,美丽的面孔居然有些扭曲。就听她低低的呵斥道:“你腿瘸了,不会站起来吗?只要站起来一点点,就能够到锁片”她话音未落,又是两枚闪着幽光的暗器飞进来,击碎了长条案几上的红底梅花四棱花瓶。 这一声刺耳的碎裂声,让原本听了玉仙儿的呵斥,想要直起一点身子去摸锁片的丫鬟,几乎吓破了胆。她带着哭腔的道:“姑娘,我害怕,我害怕!” 玉仙儿也害怕,才会近乎执拗的逼着丫鬟将柜门打开,好让她躲进去。却见丫鬟畏畏缩缩的怕死模样,一点忙都帮不上,她不由气上心头,咬着牙喝道:“死丫头,我今夜若是再伤着一点汗毛,明日就让王大夫停了你那死鬼老娘的药。” 丫鬟心中一惊,她知道玉仙儿凉薄自私,平时看不出来,到了要紧的时候,必定不会吃一点点亏。自家老娘的病又全靠王大夫的药吊着,若是真被停了药,只怕熬不过这个冬。 她一咬牙,索性豁出去了。她先定了定神,紧紧抓着立柜的门,涂着蔻丹的指甲差点被掐断了。才深吸一口气,用最快的速度一跃而起,伸手将柜门上的铜锁片打开,随即她又迅速的蹲下身子。 这一连串的动作她做得如同行云流水,重新毫发无伤的蹲下后,她还在心有余悸的急急喘着气。尤其是心口跳动的异常迅速,差点就从她嘴里蹦出来。 稳住心神后,她忙回头对玉仙儿道:“姑娘,成了,你快过来。” 玉仙儿也是大喜,忙连滚带爬的来到大开的立柜前,手脚并用,飞快的爬了进去。并急促的吩咐道:“快,将门锁上。” 丫鬟愣了愣,立柜里面空空如也,以她们纤瘦的身形,一起躲进去都不会觉得拥挤。没想到玉仙儿自私至此,根本就不管其余人是死是活! 丫鬟一颗心几乎沉到了寒潭之中,她有些伤心,也有些赌气,毕竟跟了玉仙儿几个年头,平时也非常亲近,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候,玉仙儿却能毫无顾忌的抛弃她。 既然你不仁就休要怪我不义,丫鬟也生了弃她而去的心思。不过临走前她还是没有忘记玉仙儿的嘱咐,先将立柜的门给牢牢锁住 刘晖无暇顾及玉仙儿,且他也认为,只要她们主仆乖乖待在屋子里,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他在凤七的护卫下急匆匆的出了屋子,却听房顶有滚动的声音,一个水匪从屋顶上坠落下来,重重的摔倒在石阶下,胸口还插着两根白羽箭。鲜血从他的伤口处不断涌出,瞬间在他身下汇集成洼。 而这个滚落的水匪早就不能动弹,死的透透的。屋顶上还不断有刺耳的吆喝声,还有兵器交击时的脆响。看来爬上屋顶的水匪不少。而眼前的院子里也是乱成了一锅粥,官兵与暗中潜入内院的水匪也交上了手。 刘晖默默数了一下人头,能够看见的就有十几人,还不算那些躲在屋顶上,根本看不见的。看来那些随着快船一起逃跑的水匪基本都冒头了,看来今夜过去。清风寨进入东秦的水匪会被全部消灭干净。 忽听“哐当”一声响,就见萧凤楠披头散发,仅穿着一件寝衣从对面一间黑灯瞎火的屋子里闯了出来。他的动静颇大,立刻有两个水匪围攻了过去。幸好他出来时手上还拎着一把宝剑,虽然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却并没有太过狼狈。 几个回合下来,他利落的击杀了一名水匪,却抬头看见了站在屋檐下,背负着双手似乎在悠闲看戏的刘晖,忍不住气上心头。他又挥出几剑,将另外一个水匪逼退后,纵身来到刘晖面前。 他怒冲冲的对刘晖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些水匪的目标是你,才会答应在我五福楼留宿,还偷偷埋伏下这么多的官兵。” 最可气的是,面前这个笑面虎趁着自己一夜未睡,精神不济的时候,还给自己偷偷下药。他才会睡得昏昏地,根本不知道自己辛辛苦苦经营的酒楼,变成了全是陷阱的狩猎场。 刘晖勾唇一笑,气死人不偿命的道:“原本只是怀疑并不能确定,不过现在能够确定了。所以,多一手准备总是没错的。”顿了顿,他又一脸遗憾的道:“只可惜给你火盆中加的药少了些,否则你一觉睡到明早上,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见过无耻,却没有见过这么无耻的。自认为是江湖中的老油条,风月场上花蝴蝶的萧凤楠,指着刘晖的手指抖呀抖,半才从牙缝里挤出二个字:“赔钱!” 第三百零五章 纪世子回来了 很快大半个时辰过去了,五福楼里绝大多数水匪都被官兵拿下或者击杀,只有几人为了活命还在勉强抵抗,看情形也是强弩之末根本不足为虑。 与此同时,在喧嚣的长街另一边,出现了一个带着羊毛毡帽的男子。他穿着件寻常的粗布棉袄,缩着脖子,将双手插入袖筒中。越过被喊杀声惊动的人群,往长街后一条漆黑狭窄的巷里走去。 他的脚步很沉,似带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他的喘息声很重,似体力渐渐不支。当他听到黑夜中忽然传来阵阵蛐蛐叫时,立刻停住了脚步,抬头往发出声音的墙头看去。 这寒地冻的肯定不会有蛐蛐,果然,他看到高高的墙头上,影影绰绰的伏着一个黑影。那黑影一动不动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如果不是发出那不合时宜的蛐蛐叫,就算从下面走过,也察觉不了。 男子眼前一亮,他迅速环顾了四周一眼,这条阴森的窄巷里静悄悄的,除了他再也没有别人。 男人如狸猫般迅速窜到墙根底下,一根麻绳从上面垂了下来。男子伸手抓住麻绳,用力扯了扯,随即顺着麻绳爬上高高的墙头,很快与那身影一起消失在黑夜中。 院子里是一座两层楼,两边是东西厢房。朱墙黛瓦,飞檐翘角,画梁雕栋,花窗回廊,显得非常精致。楼前楼后环绕着一些矮的乔木。回廊下挂着几盏明亮的灯笼,为这漆黑的院落带来了光亮。 带着羊毛毡帽的男子蹲在回廊后的乔木丛中,隐藏住身形,随即低声对身边人问道:“水猴子,人在哪里?” 水猴子朝着二楼一间黑通通的屋子努努嘴,声道:“三当家,人在那间屋里。先前还点着灯火,方才却被吹灭了,该不是发现什么了吧?” 三当家仰头看了看,阴沉的脸上同样露出一丝疑惑及警惕之色。他想了想,又道:“那些保护她的官兵在哪里?” 水猴子嗤笑一声,道:“原本都在外面守着,后来又嫌太冷,回屋去烤火了,只留了两个人守在楼梯口的避风处。”他抬起臂,露出绑在上面的臂弓,阴森森的道:“这两个人交给我就好!” 三当家拍拍他的肩膀,赞许一笑,低声道:“十万两到手,咱们兄弟一人一半,也不用回清风寨了。有银子在手,南地北哪里去不得。” 水猴子眼眸一亮,道:“谢过三当家!” 三当家含笑不语,幽深的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可惜被黑暗给掩盖住了。水猴子纵然狡诈如狐,也被那即将到手的五万两银子给喜眯了眼。 楼就在他们对面,水猴子走在寂静的回廊中,他警惕地四处观察着,慢慢往楼方向移动。刚走出几步,忽然感觉身后传来一阵劲风,将他罩在其中。 这劲风强劲之极,是水猴子生平仅见!他知道必是强敌偷袭,大骇之下,只来得及往后射出一箭,便飞身往前猛扑。 尽管他反应迅速,还是晚了一步。后心挨了重重一刀,水猴子如断线的风筝般往前飞去。人还在半空中,伤口处喷出大蓬鲜血,落在冰冷的青石板地面上。 水猴子挣扎起身,扭头望去,却看见在他身后站在一个高大的男子。明亮的灯火下,男子脸上的红褐色疤痕越发显得狰狞刺目。他手中垂下的雪亮钢刀,折射出让人心悸的寒芒。 东西厢房的门被迅速打开,无数官兵从里面涌了出来,所有人的刀剑皆无情的指向重伤在身的水猴子。 水猴子一颗心几乎沉到了底,他知道,这一次,只怕是凶多吉少! 水猴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三当家却趁机悄无声息的摸上二楼。廊下虽然灯火明亮,而屋子里却是黑漆漆的。他不假思索的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陡然从进入黑暗中,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眯起。 稍一迟疑,三当家就听见衣诀飘动的细微声响。他心中一动,刚想躲避却感觉自己的颈部被人用利器给抵住。 三当家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无奈的开口了:“不用紧张,是我!” “纪煌?”黑暗中,花怜月惊呼出声。 屋内的灯火被重新点燃,纪煌脱下了头上的羊皮毡帽,对依旧感到惊愕的花怜月道:“偷袭五福楼的水匪已经被一网打尽,而楼下那个水匪是漏网的。人称水猴子,别看年轻,却是狡诈无比且杀人不眨眼。 他一路跟踪你们进入这座院落,若不是你们人多,他怕会打草惊蛇,今夜你们必然会吃个不的暗亏。” 花怜月根本没有仔细听他在什么,只急急的对外面官兵吩咐道:“快去将王爷叫回来,就纪世子回来了” 谁也没有想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纪煌再次出现时,居然是臭名远扬的清风寨三当家。就连纪煌自己提起此事,也是满头雾水。 那日从山崖坠落入新野河后,纪煌并没有死。只是他的后脑因为滚落时,撞击到山壁的岩石,在落水前已经昏迷。 幸运的是一艘路过的商船很快发现了他,并将他从水里捞起,才没有让他成为淹死鬼。可惜船主见他一直高烧不退,处于半迷糊状态,生怕他会死在船上惹来麻烦。于是将商船停靠到岸边,让伙计将他抬下船,丢在一处草丛中。 伙计还算心善,偷偷在他身边留下了一些食物。 夜里一场雨将纪煌从昏迷中浇醒,他不知道为何自己会独自躺在野外,却知道如果继续躺下去,等待他的不是野兽就是死亡。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候,他爆发出了惊人的毅力。 纪煌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用这些被雨水泡过的食物将肚子填饱。又将外衣脱下来,包上剩余的食物背在身上,随后跌跌撞撞的寻找能够遮风挡雨的栖身之地。 好在他运气不错,力气用尽前,在离河边不远的一处山坳中,找到了一座被遗弃的农家院落。 院落后面的菜园子里有没有挖尽的萝卜,山芋。茅屋的土墙上还挂着织补了一半的渔网,角落里堆着大大好几个鱼篓。再就是一张铺着稻草的土炕,一堆破旧的农具,几张脱漆的旧桌椅,其余什么都没有。 看来屋子的主人原本是擅长打鱼的村民,大概怕被战火波及,于是带着家人外出逃命。 找到这间茅屋后,纪煌仅存的力气基本耗尽,躺在铺着稻草的土坑上,他再次陷入昏迷。只是偶尔清醒时,他会拼命的往嘴里塞食物。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会昏死过去,而下一刻清醒又会是什么时候。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好些,当纪煌再一次从昏睡中清醒过来,他发现寂静到可怕的茅屋里,不知被谁点燃了一盏豆大的油灯,昏黄的光亮被夜风吹得如水波般不停晃动。 一个容貌娇美的女子听见动静,立刻匆匆推门而进,她手里还捧着一只散发着热气的药碗。 对上他茫然却警惕的眼睛,女子眼眶一红,显得十分激动。偏偏又似心有顾忌,并不敢太过靠近,咬着红唇犹豫片刻后。女子才心翼翼的道:“你,你终于醒了,伤口还疼吗?” 纪煌愣了愣,细细打量着面前这个衣衫破烂,发髻蓬散,显得十分狼狈的女人。半响后,他才裂开满是细碎伤口的薄唇,冷冷的问道:“你是谁?” 女人手中的药碗砸在地上,美丽的眸中满是惊骇与不可置信。 纪煌似乎被药碗破碎的声音刺激到了,一阵剧烈的疼痛忽然袭上他的脑门。他抱着似乎要炸裂的脑袋在土炕上翻滚着,如野兽般嘶声哀嚎。 女人被吓坏了,忙上前来扶他,却被他一把给狠狠推开。他嘶哑的怒吼道:“你究竟是谁,我又是谁,这里是什么鬼地方!” 不错,纪煌他失忆了,不但忘记了自己,忘记了前程往事,还落下个受到刺激就会剧烈头疼的毛病。 女人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只告诉他自己叫飞雪,因为与家人走散了,才会出现在这里。纪煌知道她在撒谎,却懒得戳破,因为他看出这个自称飞雪的女人对他没有丝毫的恶意。 有了飞雪的照顾,纪煌恢复的极快。一人烧火,一人做饭,倒是过了几安静的日子。虽然每只能吃半生的萝卜,寡淡的煮山芋,飞雪依然觉得很开心。 只是生骨子里带着叛离血液,无事还要搅风搅雨的纪煌怎么受得了这样枯燥的日子。 于是他修补好这户人家留下的渔船渔网,又挖出所有萝卜山芋,还将这些山芋都煮熟了。他是在为远行做准备,而他做这些时并没有征求飞雪的意见,飞雪也从不开口询问。 纪煌以为他们会在这间破旧的茅屋中分道扬镳,还细心的将萝卜与熟山芋分出一半,留给飞雪做口粮。因为他早就看出飞雪绝不会是寻常村妇,她细嫩的皮肤,她油滑柔顺的长发,她手腕上莹润的玉镯,她优雅的谈吐无一不在显示出她的出身不凡。 在他心中,她只是自己生命中的过客。却不知道,这个倔强的女人,早就将他当成生命的唯一。 于是在纪煌做好一切准备,准备顺着新野河遨游下的时候,飞雪早就静静的坐在渔船上等候。 不知为何,纪煌在登船后,发现飞雪也在,且是一脸生死相随的坚持,他心中居然有着不出的释然与暗喜。好像他从内心深处已经笃定了,这个女人注定了追随他的脚步。 于是这这艘狭窄晃荡的渔船上,纪煌让这个女人真正成为了自己的女人。只是他不明白,她明明是在笑的,为何会有止不住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他以为是自己弄疼了她背后的瘢痕,因为那块瘢痕太过巨大且恐怖,就像是将她后背的皮肤完全削去。 纪煌不想问那块恐怖瘢痕的来历,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轻轻抚摸着。躺在他怀中的飞雪泪水越落越多,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他们在新野河上漂流了好几日,终于碰上神出鬼没的清风寨出来打劫。当然他们这艘破旧渔船,清风寨的水匪是看不上眼的,他们打劫的是一艘路过的商船。 纪煌与飞雪从骨子里来都是极冷漠,极自私之人。他们不会逞英雄,为了救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而得罪那些凶神恶煞般的水匪,于是静静的避在一旁。 可惜他们不惹事,事却要惹他们。那些水匪劫了财物,正兴高采烈的回航时,一艘快船上的头目却一眼看中了娇媚动人的飞雪。于是动了邪念,想要杀了纪煌将飞雪抢回去做压寨夫人。 谁都没有想到飞雪看似柔弱,杀人时却丝毫都不会手软。那个头目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纪煌与飞雪联手击杀。原本他们以为会迎来清风寨的疯狂报复,没想到另一艘快船驶了过来,船上一个魁梧汉子,指着全身心都在戒备的纪煌,不容拒绝的道:“从今起,你就是清风寨三当家。” 原来当初建立清风寨的大当家曾经立下一个规矩,除了大当家外,从二当家往下,任何大头目位置都是有能者居之。就是,为了维持水匪们的凶残本性,他们鼓励自相残杀。 若没有真本事,就算是做了清风寨的二当家,也会随时被底下的兄弟给干翻。据清风寨史上最短命的一位二当家,就是与同伙一起暗算了前任。大当家刚刚宣布他成为新任二当家后,先前还与他合作的同伴,立刻回身就是一剑穿心,顺利又让他变成了前任。 纪煌本就无处可去,也不知道清风寨的规矩,只觉得做水匪还挺新鲜。而且一来就是威风凛凛的三当家,于是欣然应允。 谁知真正登上了清风寨的大本营后,他才知道这个三当家并不是好当的。只是纪煌从来没有怕过谁。就算是失忆了,也同样狡诈如狐,凶狠似狼。 几番明争暗斗下来,倒是将这些匪众治得服服帖帖,也得了大当家的青睐,才会将这次行动交给他负责。 刘晖与花怜月静静的听着纪煌的叙述,他虽然得轻描淡写,他们却听得惊心动魄。这段经历放在任何人身上。恐怕都熬不下去,偏偏只有纪煌。他不但活过来了,还在险象环生的水匪窝里混得如鱼得水,有滋有味。 到这里,纪煌又从身上摸出一张画像,放在桌案上,对面前二人道:“这笔买卖是与大当家单独联系的,我并不知道是谁。大当家将此事交代下来时,只给了我这一张画像做为寻找肥羊的线索。” 第三百零六章 谁是肥羊 刘晖与花怜月皆是一惊,因为他们都看见,那张画像虽然只用了寥寥几笔,却足以让所有人都能清楚的认出本尊来。长眉,杏眼,菱角般的红唇,正是穿着男装,手摇折扇的花怜月本人。 纪煌见他们一脸惊愕,于是耸耸肩,对花怜月道:“别你们,先前我也以为肥羊是个男人。直到恢复了记忆,才认出来,这只肥羊原来是你。” “十万两纹银居然是买我的手脚!”花怜月脸上的笑容明显有些僵硬。她捏捏自己的胳膊,又捏捏自己的大腿,无比庆幸它们虽然没有什么力气,却还好好的安在自己身上。 花怜月苦着脸,端起面前的白玉茶盏,不服气的想到:明明十万两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拿来买铺子,买地,只怕能够养活一个家族了,为何要浪费在自己这样的无名卒身上呢?这人也太意气用事了。如此浪费银子,真是可耻呀,可耻! 刘晖也在打量花怜月,只是他的眸光带着一丝奇异之色。花怜月忍不住横了他一眼,嗔怪道:“看什么?” 刘晖居然接着她的话头,调侃道:“看你究竟哪里值十万两银子!有这十万两拿去买猪蹄多好,够啃一辈子了。” 花怜月闻言差点气得仰倒,桌下的脚不客气的踩在刘晖的脚面上,还狠狠碾了好几下。 刘晖却依然云淡风轻的对着她笑,花怜月气恼更盛,脚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咳,咳!”纪煌轻咳了两声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请高抬贵脚,你家夫君是断然不会乖乖让你踩的。” 花怜月这才知道自己踩错了人,忙不迭的将脚收回来,面上却已经红霞满。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 端起桌上的茶水一口饮尽,纪煌又侧头望向刘晖,意味深长的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们,以后,就全靠你们自己了。” 刘晖正在偷笑,闻言一愣,道:“你打算去哪里?” 纪煌淡淡一笑,道:“飞雪想去哪里,我就陪她去哪里。我欠她的太多,只能用我的余生来还。” 一夜无眠,亮时居然下起了雪,就像是漫撒下的盐粒子。地面很快结了冰凌子,踩上去能滑出数十步远。几个不怕冷的孩子穿着敦实的棉袄棉裤,兴高采烈的踩在冰凌子上滑来滑去。不时有人摔了个屁股蹲,引得周围大人孩子一阵哈哈大笑。 一个挎着篮子的年轻妇人,伸出手接了几颗冰凉的雪粒子,笑道:“都下雪了,看来春也不远了!” 是呀!下雪了,意味着春也不远了。 纪煌从年轻妇人身旁走过,凄冷的北风裹着雪粒子扑打着他的头脸,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寒冷。因为他知道,有一个女人,一个视他为的女人正在等他回家。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飞奔而去。 刘晖撑着一把油纸伞,与花怜月一起,静静的目送着他的背影在雪雾中消失。花怜月忽然侧头望向刘晖,好奇的问道:“他的飞雪可是昔日的邀月?” 刘晖叹了一口气,道;“不错,飞雪是邀月在民间游玩时用的假名。” 花怜月忽然拍手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否则,邀月为了他跳崖,他却要用余生去陪另一个女人。我会为邀月感到不平,会忍不住坏心的诅咒他们得不到幸福。如果飞雪就是邀月,我会每烧香拜佛,希望他们都平平安安,美满幸福。” 刘晖微微一笑,道:“我冷眼旁观看着他们纠缠了这么些年,如今总算有了个不错的结局,也算是一件让人高兴的美事。” “只是不知道今日一别,以后还会不会有机会看见他们!”花怜月有些怅然的道。 刘晖伸手揽住她的肩头,道:“放心吧!会有机会再见面的。” 送走了纪煌,他们重新回到屋子里。花怜月又拿起那张画像仔细揣摩着。这幅画像绝对不是近期的作品,纸张因为受到岁月侵染,已经有些泛黄,画像上的一些墨迹也有晕开的迹象。似乎受过潮,又被细心烘干。 而且她久未做男子打扮,最近的一次,还是几年前在梅岭镇当捕快时的事。花怜月心中忽然一动,又仔细看去,却见画像上的自己,头上勒着晶莹的东珠,手中的折扇撒着耀目的金花。 “这是我在梅岭镇时,被人偷画的。”花怜月忽然惊叫一声,她指着画像上的东珠与折扇道:“我记得,初到梅岭镇时,我惯常就是这样的打扮。一直到后来,因为我身上的银子不够使,又不好意思找你拿,就让双偷偷将这两样最值钱的物件给当了。” 到这里,她忽然有些心悸,如此一分析,这位藏身在暗处的仇人,岂不是在几年前就开始暗中窥觊着她的一举一动。花怜月突然觉得头皮发麻,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用担心!”刘晖将她拥入怀中,安慰道:“这人只拿出几年前的画像,就证明其实后面几年,他其实并没有过多的关注你。我想,大概是你近段时间,做了触犯了此人利益之事,他才会突然爆发,打算用这笔重金狠狠教训你一顿。” 花怜月倚在他温暖的怀中,忍不住苦笑道:“我竟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招人恨。” 刘晖轻轻一笑,低头在她额发上落下一吻,低声道:“不怕,这个人虽然有钱,却没人可供其驱使。否则他想要寻你麻烦,有无数法子可以用,实在不必如此大费工夫,寻上清风寨的水匪。” 花怜月眨了眨眼睛,忽然感觉灵台似乎闪过一道亮光。她猛地从他怀中抬起头,兴奋的道:“我想起来了,记得当日我将你迷昏,并随着一个车队赶了一段路,才被东家顺便带上了船。 而当时码头上并排停靠了足足六艘货船,就算在登船的前一刻,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最后哪艘货船会愿意搭乘我这个不速之客。而这人既然连我们坐哪艘船都如此清楚,那他当时必定就在我们周围。只是我当时没有察觉到而已。” 花怜月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她不由懊恼的拍着自己的额头,道:“我怎么这么笨,当时怎么就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呢!” 听着花怜月絮絮叨叨的话,刘晖面色渐渐变得阴沉,眸中更是阴云密布,就连鼻息都粗重了不少。 过了好半响,刘晖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将她重重搂入怀中。他沉声道:“放心好了,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被人暗害了去。” 其中还出了个插曲,那位玉仙儿姑娘在五福楼时,因为遇见水匪突袭,一时害怕就躲进了立柜中,外面还被人上了锁。 后来水匪被击退,官兵们忙着打扫战场,没人留意到那柜子里还锁着人。大概玉仙儿自己也怕水匪还未退去,一直紧闭着嘴没有出声。等到被人发现时,已经是一后。 听打开柜子的人,昔日总是纤尘不染的玉仙儿姑娘,当时浑身恶臭,裤裆里全是湿漉漉的,见人就昏了过去。等到被大夫救醒后,居然变得有些痴傻,再不是往日那个风流灵巧,名盛一时的玉仙儿。 花怜月听了此事后,倒是暗叹了一声这位玉仙儿姑娘的确是个聪明人。出了这样大的丑,她已经成为整个衮州的笑话。大概只有采取这样的哀兵之术,让人谈论她的丑事时,会生出几许怜惜。 等过上几年,人们将这件事完全淡忘了,她又可以恢复神智,做回以前那个艳绝下的玉仙儿。 只是以后的事又有谁能得清呢!美人如玉,却抵不住岁月的流逝,而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船队足足耽搁了三日,才再次从衮州出发。刘晖一改先前的低调,不但强行命令居住在二层上等客房的商贾全部改换另外的货船,还带来了数十个高大的护卫,将整个二层全部守护起来。花怜月不管走到哪里,身后都有好几个人呈包围之势,将她团团围在其中。 在甲板上碰见了萧凤楠,花怜月停下脚步想要与他多聊几句。萧凤楠自然是与往常般口无遮难,那些护卫居然齐齐的瞪过来。仿佛花怜月只要一皱眉,他们就会强行出手,将萧凤楠从船上扔下去。 萧凤楠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手。打也打不过,瞪也瞪不赢。只得悻悻作罢,与花怜月话时,自然而然的收敛了几分。 花怜月原本还觉得被人这么簇拥着,十分新鲜,也十分威风。只半功夫,她发现自己不管走到哪里,众人都是纷纷避开,就觉得十分无趣了。可是想到那在暗处偷偷窥觊着自己的仇家,她就从心底往外冒寒气,终究还是不敢再丢下这些护卫,如同往日般自由自在的在船上随意走动。 低低的叹息一声,她熟门熟路的来到叶无双居住的舱房前。敲过门后,是石头来开的门,家伙原本看见她时还是满脸笑容,可瞥见她身后那些凶神恶煞般的高大护卫后,差点没吓尿裤子。 “谁呀!”叶无双也从里间走了出来,见此情形也愣了半响,才陪着笑脸道:“夫人亲自登门,可是有什么要事?” 花怜月眼珠子咕噜一转,一脸严肃的点头道:“不错,正是有要事向吴大嫂请教。”她边,边迈腿走了进去。 花怜月前脚刚进去,跟着她的护卫们也想往里面闯。她忙抬手制止道:“等等!” 领头的护卫一拱手,道:“主母休怪,王爷吩咐咱们必定要寸步不离的保护在主母左右。”完,他不顾花怜月的反对,带着手下人强行进到屋内。 叶无双早就拉着石头躲在一旁,花怜月抬起下颌,衣袖重重一甩,道:“听王爷的吩咐是没错,你们也要知道审时度势才行。这里除了女人就是孩子,能对我造成什么威胁?何况房间就这么大,一眼全都可以看完,也没有能够藏人的地方。” 喘了口气,她又用商量的语气继续道:“这样,我与吴大嫂几句女人之间的体几话,你们也不用老跟这么紧,就在外面守着。” 护卫头领沉吟片刻,又在屋子里外都检查了一番,见确实再没有旁人,于是一抱拳道:“我们就在外面候着,主母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大声吩咐一声。” 花怜月绷着脸,挥手道:“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是!”几个护卫齐齐抱拳应承,那声音在这狭窄的舱房中显得格外洪亮。 石头被吓得一咧嘴,差点没哭了。 花怜月忙瞪了他们一眼,道:“心吓着孩子!” “是!”这次的声音依旧无比洪亮。石头的金豆子终于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花怜月无比头疼的道:“都出去,都出去!” 几个护卫这才前后有序的出了舱房,最后一个还贴心的将大门给紧紧关上。 端了半架子的花怜月终于瘫坐在长塌上,哪里还有方才当家主母的威风。 叶无双轻笑出声,抽出帕子,为石头擦去脸颊上残留的金豆子,又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糖豆子。他立刻破泣为笑,到一旁玩他的木剑去了。 花怜月托着下颌,饶有兴趣的道:“没想到才几功夫,石头就与你这样熟悉了,看来你哄孩子还挺在行。” 叶无双倒了杯热茶,递到她面前,笑道:“本来我就与他们姐弟很熟,以前珊瑚做事的时候,都是我在带着他,自然是熟能生巧了。” “这就难怪了!”花怜月笑嘻嘻的转头去逗石头:“石头,这几跟你师父学什么本事了?” 石头回头看着她,两只眼睛忽闪忽闪的,道:“师父我太,又没有力气。即扎不了马步,又提不动铁剑,只能削把木剑让我练练招式。 只是前两日师父才将这把木剑削出来,就是有要紧事办匆匆出了门,直到今早上才回来,还要下仓去干活,还来不及教我招式呢!” 花怜月见他年纪,一番话下来却极为顺溜,一点都不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忍不住调侃道:“乖乖,你这身板还没有铁剑高呢,想要将铁剑舞起来,只怕还得等上八,九年吧!” 第三百零七章 求助 石头的眉头立刻皱成了八字形,他一脸纠结郁闷的对叶无双道:“师娘,真的要等八,九年,我才能学铁剑吗?” 叶无双想了想,道:“你若是每都多吃一碗饭,就能快些长高长大,自然不用等那么久了。” 石头重重点头,道:“好,就这么定了,以后我每都要多吃一些,才能快些长力气跟师傅学本事。我一定要成为像师傅一样的侠士!”完,他扭过头,不再搭理花怜月,而是极为认真的将手中木剑用力刺出。 嗓子里还不时发出“嗨,嗨”的吆喝声,似乎每一下都用上了全力。 花怜月啧啧的赞道:“不错,不错,咱们石头年纪虽,志气可不。”她又侧头望向叶无双,压低了嗓子道:“这孩子精神头还真不错,我瞧着他似乎也适应了跟着你们两口子过日子。” 叶无双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不知道,这两日他白倒是没怎么,该吃的吃,该睡的睡。可是到了夜里,常常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哭,第二早上起来,那枕头都能拧出水来。” 花怜月微微吃惊,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认真练剑的背影,她也压低了声音,道:“这孩子怕是心思重,若是什么都放在心里,时间长了可不好。” 叶无双也面露忧色,道:“我原本想着孩子嘛,忘性大,一时接受不了,心里难受多哭哭,不定过几就没事。可你看他练剑时的认真模样,怕是满脑子里只剩下了仇恨。我也担心他心里会一直背着这个包袱,以后会出大问题。” 花怜月伸出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安慰道:“没事!今后有你在他身边,时刻关注,时刻开导,他出不了大问题。” 叶无双回她一抹娴静的微笑,低声道:“我这辈子怕是没机会生自己的孩子了,如今他也失去了所有亲人,我就将他当成上赐给我的孩子。日后不管如何,总是会全心护着他的。”话间,她美丽的眸子一直温柔似水的在石头身上打转,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欢石头。 花怜月将热乎乎的茶盏捧在手心中,吹去上面的浮沫,慢慢抿了一口,才继续道:“起来我还得谢谢你们,幸亏吴大哥给咱们及时送信,我们才能掌握水猴子的行踪,将他一举擒获。听那子看着年纪不大,却是贼窝里养出来的,为人心狠手辣还极为狡猾,手上还有数条人命官司。这次若是让他跑了,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倒霉呢!” 叶无双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喃喃道:“原来他这么坏的。” 花怜月抿了抿唇,心有余悸的道:“明面上的坏倒是不怕,就怕这样明面上对你笑,暗地里却毫不手软的对你捅刀子,那才是真的坏到了骨子里。” 叶无双闻言似深有体会,一个劲的点头。忽然她抬眸偷偷瞄了一眼正在喝茶的花怜月,随即又迅速的低下头,洁白的牙齿紧紧咬住下唇,手指却开始无意识的绞着衣角。 花怜月一时没有察觉,喝了几口茶,又看见桌上有一碟煮好的盐水花生,于是抓了一把在手里慢慢剥着,不时又闲话了几句。 叶无双却一直低头不语,几次她的唇都动了动,可与花怜月清冷的眸光对上时,她又迅速低下了头来。手中的衣角都快被揉破了,面颊也越涨越红,偏偏就是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 如此几次下来,花怜月就算是再迟钝,也发现了叶无双的不对劲。她倒是好奇起来,究竟是什么事,让叶无双为难成这个模样。瞧这样子,一个字都还没呢,她就先把自己的脸给憋得通红。这个时候若是有人进来,指不定还会以为是自己如何欺负了她呢! 花怜月又剥了几颗花生,嚼得“咯吱”作响,见叶无双的头越来越低,修长的脖颈几乎快要折断了。她实在忍不住,丢了手中的花生壳,拍拍手上沾染的碎屑。 听见她的动静,叶无双倒是迅速的抬起头来,急急忙忙的问道:“你,你这是要走了?” 花怜月调皮的眨眨眼,不紧不慢的又抓了一把花生,道:“没有啊!你的话还没有出口,我怎么会走呢!不过,你最好快些想好怎么开口,这花生虽好,吃多了也是会腻的。” 叶无双闻言“噗嗤”一笑,将另一个框里的几个黑皮果子往前挪了挪,道:“嫌腻就别吃了,吃个冻梨吧!冰爽酸甜最是解腻!” 花怜月倒是笑了起来,她没有去接冻梨,只对叶无双道:“吴大嫂,我是个急脾气,最受不了你这样的欲言又止,有什么话你不妨直。你若是还这样犹犹豫豫的,可就是与我生分了。” 叶无双见她得直爽,也不好再继续扭捏,想了想才开口道:“难得你不将我当成外人,我也就厚着脸皮几句了。青峰他原是淮阴侯世子,可惜因为从到大都是被淮阴侯夫人娇惯着长大的,所以满身恶习几乎是淮阴的一霸。不过他对我却是极好的,不管是在做世子的时候,还是被夺了世子头衔,他对我都是不离不弃。 尤其这些年,我身子弱,又不能在一个地方久居好好静养。青峰他赚的银子全都贴在了我的药罐子里,才算将我这条命保全下来。可我看着他日日这样辛苦操劳,实在是心疼呀” 顿了顿,她抬起袖子轻轻拭了拭湿润的眼角,才继续道:“我就想着,这几年的磨难,已经让他的性子变得沉稳许多。能不能请贤王爷帮忙看看,给他一个机会,一个让他能一展抱负的机会!” 到这里,她似乎觉得自己的要求过分了,于是又垂下眸子,不安的揉着衣角。半响后,才继续慢慢道:“我不求别的,就求能给他一个机会,就算是从兵做起,他也是愿意的!” 叶无双的极为谨慎,没有提到淮阴侯夫人一句坏话,也没有提自己为何不能在一个地方久居。可是花怜月只需略一琢磨,就能明白个大概。想必那位贤良淑德的淮阴侯夫人怕老侯爷有一会后悔,又将这位前世子找回去,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放弃暗中对他们夫妻的追杀。 吴青峰只能带着叶无双东躲西藏四处漂泊,就连在货船上打工,都要将她带着身边才放心。 或许对淮阴侯来,吴青峰并不是一个好儿子。可是对叶无双来,吴青峰却是一个好相公。因为他真正做到了祸福相依,不离不弃!所以,她也不忍心,看着吴青峰为了她此生再无出头的机会,才会贸然提出这样的请求。 “无双!” 陡然听见吴青峰的呼唤,花怜月与叶无双同时转过头去。 就见舱门被推开,吴青峰直挺挺的站在门口,不过被花怜月的护卫拦住了去路,他不得不开口唤了一声。 “让他进来!”花怜月提起嗓门吩咐了一句。护卫们这才闪开身子,让吴青峰进到屋内。 “今怎么回来得这样早?”叶无双忙扬起笑脸迎了上去,只是花怜月看出她的神色有些慌乱,眸光甚至都不敢与他对上。看来她先前的那番话都是临时起意,事先并没有和吴青峰商量过。 吴青峰先对花怜月抱了抱拳,算是打过招呼,才在桌前坐下,满脸疲惫道:“今日事情不多,管事的就让我提前回来了。” “师傅回来了!”看见吴青峰回来,石头显然是很高兴的,忙放下木剑蹦跳着过来。 吴青峰面上并无多少表情,再配上那狰狞的瘢痕,很容易让人心生畏惧。偏偏石头似乎并不怕他,对他竟然比对叶无双还要亲近许多。 吴青峰却没有被石头的热情打动,他轻哼了一声,沉声道:“我让你每用全力平刺五百下,今日的可完成了?” 石头面上的笑容顿时一僵,他停住脚步,怯怯的道:“没,没有!” 吴青峰浓眉一拧,加重了语气,极为严厉的道:“没有你还在这玩什么?我告诉你,今日你若是没有刺满五百下,就不用吃饭了。” “是,师傅!”石头眼眶有些红,声音也有些哽咽,却乖乖的回去拿起木剑,对着面前的空气用力刺了出去。 花怜月这才明白,原来先前石头并不是在玩,而是在完成吴青峰交代下来的任务。 叶无双为吴青峰倒来一杯热茶,又将火盆拖到他的脚下,还拿来一双干净的鞋袜让他替换,并将他换下的湿鞋放在火盆旁烘烤。 叶无双忙完手上的活计,抬眸见到石头鼻头红红的模样,忍不住声劝道:“你别逼得他太紧,他还是个孩子。真要一刺五百下,只怕胳膊都会肿了。” 吴青峰正在喝茶,闻言猛地将茶盏顿在桌上,几滴茶水洒了出来,溅湿了他的手背。这番动静不,正在剥花生的花怜月吓了一跳,手里才剥出的两颗花生仁都没有捏住,直接滚到了地板上。 就见吴青峰皱着眉头,对显然也被吓住的叶无双道:“这个话我不想再听了,你可知,当年我爹请师傅教我武功的时候,我那好继母,也是在我爹耳边细声细气的这个话! 甚至到了后来,不管是我爹让我学什么,她都会笑眯眯的道:不着急,他还呢!等他长大些再。结果长大后,我就成了淮阴的霸王,我爹的任何话再也装不进脑子里。 后来我发现,我那好继母对待她的亲生儿子可不是这样,她的要求甚至比夫子还要严格。常常会为了一帖字没有写好,罚他不许吃饭不许睡觉。那时,二弟还常常找我哭鼻子,他不是娘亲生的,我才是。为此,我对我继母比对我亲爹还要敬重” 到这里,他的嗓子有丝不易觉察的哽咽。他侧过脸,用大手在脸上抹了一下,才含糊着道:“不了,不了,起来又是一肚子气。” 叶无双脸有些涨红,她飞快的瞟了一眼花怜月,才低声道:“对不住,这些我都不知道,只是心疼石头,顺嘴一而已。” 津津有味听了半豪门八卦的花怜月,被叶无双瞥了这一眼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似乎坐的太久了,听了许多不该听的话。 她放下才抓在手中的几颗花生,站起身,顺手拍去身上细碎的花生衣,讪笑着道:“这个我似乎出来太久了,再待下去,只怕阿晖要打发人来寻我。这个吴大嫂,你忙你的,我下次再来寻你话!” “我送送你!”叶无双想要起身,花怜月忙按住了她的肩头,笑道:“就是楼上楼下,有什么好送的。你还是留在屋里,陪吴大哥话吧!” 叶无双也不再勉强,花怜月出门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却见坐在那里没有动弹的吴青峰,腰杆挺得笔直,眸光四顾间威煞十足。看来这些年的磨砺并没有让他变得颓废,反而让他越来越沉稳,越来越有担当。 是不是该劝劝刘晖,给他一个机会呢?花怜月一边暗自思索,一边抬腿走了出去。 刘晖正与张都尉坐在一起喝茶,见到花怜月低着头,满脸心思的进来,幽深的黑眸瞬间变得明亮飞扬。他扬起唇角,笑道:“不是去看石头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已经看过了,不过,连石头都在忙着练剑,没有兴趣理会我。真是无聊透了,”花怜月毫无形象的瘫在桌旁坐下,伸手拿了一只福橘,也不急着吃,只在桌上滚来滚去的玩。 以前没有暴露身份时,还能与萧凤楠,凤七一起,玩色子,推牌九,或者欣赏美人歌舞,听听先生书。再不济还可以玩玩投壶 可现在,这船上所有人看见自己时,皆毕恭毕敬的退让到一旁。都怪她身后那几个高大的护卫,板着的脸上简直写着生人勿进。就连萧凤楠那样一块狗皮膏药,都被他们给吓跑了。不对,准确的,是不带她一起玩了。 想到这里,花怜月就有些愤愤然。这船上的色子可是加了料的,她才琢磨出破解之法,却因为接二连三的出事,而没有寻到再次挑战的机会。 哼,如果萧凤楠不带她一起玩,一定会输得很惨,很惨!想到不久之后,萧凤楠就会哭丧着脸,来找她求助时,她郁闷的心情忽然又明亮了几分。 第三百零八章 离开 见花怜月无意识的把玩着溜圆的橘子,莹白的手指握着红通通的橘子,竟然像是笼着一团的火焰,煞是赏心悦目。而她清亮的眉眼却是一会微蹙,一会扬起,似乎正在想什么有趣的事。 刘晖心中忽然升起极大的满足与甜意,他挥手让张都尉悄无声息的退下,伸手抓住了在桌上乱滚的橘子,笑道:“一会儿愁,一会儿笑的,在想什么呢?” 花怜月侧头望向他,一双灵动的黑眸眨呀眨得,透着顽皮的狡黠。她扬起唇角,笑道:“起来,今日倒是听了一耳朵的稀罕事” 于是她就将从叶无双与吴青峰那里听来的话都对刘晖了,随即又笑道:“以前听爹,他最不喜欢与那些高官贵胄的后宅打交道,因为高门大户中看似繁花似锦,实在藏着太多见不得人的阴私,原来都是真的。” 刘晖慢慢剥着手中的橘子,听她话完了,他的橘子也剥好了。于是塞了一瓣进她喋喋不休的嘴里,才开口道:“那位淮阴侯夫人我倒是见过几面,看上去颇为和蔼可亲。 听她还是前淮阴侯夫人娘家的庶妹。以前听太后在家宴上与皇上闲聊时,还提过她一嘴,是她对嫡姐留下的唯一儿子照顾的细心妥帖,十岁上还亲自喂饭穿衣,实在难能可贵。 回去后,我娘却抱着我摇头,是世子爷只怕是要毁了。可惜当时我年纪,没有明白我娘的意思。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那位淮阴侯夫人的心机有多深沉。” 花怜月心中一动,道:“太后娘娘见多识广,怎么会看不出捧杀这等低劣的手段。大概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会看破不破。不过只要是心思灵巧些的,都会明白她话中的含义。应该会有不齿这位淮阴侯夫人阴毒手段的夫人们,从此不屑于她来往。” 刘晖手一顿,若有所思的道:“难怪后面几年的家宴,再没见过这位夫人露面,定然是父皇知道太后恼了她,不再给她下帖子。” 花怜月嚼着清甜爽口的橘子,忽闪着灵动得黑眸,一脸纠结的道:“这么一,我倒是觉得吴大哥还挺可怜的。以前虽然做了不少混账事,却吃了这么些年的苦,也算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你,咱们该不该帮吴大哥一把?” 刘晖心中一动,脑海中闪过吴青峰那双阴沉却透着野心的眸子。他相信叶无双那番话定然是随心而发,而吴青峰这番话,却是有备而来。就是吃准了花怜月喜欢多管闲事的性子,必定不会对他们夫妻的惨况坐视不理。 不过,这一路吴青峰算了帮了他不少忙,这个人情必然是要还上的。人家既然已经隐晦的提出了要求,他就不妨给吴青峰一个机会。如果吴青峰能够借此机会重新站起来,也是他命不该绝。 吃完了蜜橘,他让凤七将吴青峰叫了上来。书房的门掩上了,将心头如猫抓般的花怜月挡在了外面。花怜月百无聊赖,于是喝了两杯茶,又吃了两块点头,随后拿着本闲书乱翻一气。 半个时辰以后,书房的门终于打开了,里面隐隐传出吴青峰略显激动的话声:“多谢王爷肯给的一个机会,以后总不会让王爷失望就是。” 原本斜倚在床榻上的花铃月猛地坐了起来,隔着厚厚的墨绿色竹纹门帘。她听见刘晖淡然笑道:“吴世子不必多礼,记得昔年老淮阴侯,也是靠着显赫军功,才得了这侯爷封号福泽了数代子孙。如今你既进了公门,只要能够建功立业,未必就没有加官进爵的机会。相信淮阴侯知道了你的努力,也会老怀安慰,重新大开府门接纳你们夫妻二人。” 花怜月暗暗点头,她听出刘晖这是隐晦的劝吴青峰,先别急着回去报仇,做出一番成绩,有了一定的实力,老淮阴侯自然会欢迎他回家。 吴青峰显然也明白了刘晖的意思,沉默片刻后,才低声道:“一切都听王爷的!” 花怜月原本还担心吴青峰桀骜不驯,不会听从刘晖的建议。没想到他却很快应允了。看来,生活才是最好的师傅,教会了他如何妥协。 吴青峰告辞后,直接回到了舱房中。叶无双已经准备好了晚饭。见他回来,忙招呼他坐下吃饭。吴青峰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色,一碗油炸鱼干,一碗煮盐水花生,这是给他下酒的。还有一碗炒白菜,一碗豆腐萝卜汤。另外一碗嫩嫩的水蒸蛋,撒了葱花搁了香油,放在石头面前。 叶无双搬出酒坛子,为吴青峰倒了一碗酒,又添了一碗糙米饭放在石头面前。顺手还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快些吃,吃的多了才能长高。” 石头道了谢,立刻拿起筷子,埋头大吃了起来。叶无双又给吴青峰还有自己各盛了一碗饭,吃了几口后,她细心的发现,石头虽然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扒着光饭,可他端着饭碗的手却一直在微微颤抖。显然那五百下平刺,还是让他累得不轻。 叶无双纵然心中老大不忍,却不敢再什么,只是默默的往他碗里夹了一堆菜。口中道:“光吃饭可不行,菜也要多吃些。” 石头扒饭的手一顿,从饭碗上抬起头,怯怯的瞧了吴青峰一眼。叶无双忙道:“吃饭不归他管,师娘让你吃什么,你就吃什么。” 石头见吴青峰并没有出声,才红着脸道了声谢,继续低头吃了起来。 叶无双见他终于肯吃菜了,不由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回头去看吴青峰时,却见他端着酒腕,并不往嘴里送,却看着碗中的酒水发愣。 酒是极普通的高粱酒,酒液虽然不够清澈,味道也不够香醇,却够足够辛辣。这寒地冻的劳作,吴青峰每餐都要喝上一大碗,驱除体内的湿气还有寒气。 似感觉到了叶无双不解的凝视,吴青峰终于放下酒腕,沉声道:“无双,跟了我这些年,却没让你享过什么福,你可怨过我?” 叶无双见他得认真,也放下了碗,奇道:“今日你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这些做什么?”随即她又笑道:“这些年你又没有让我冻着,又没有让我饿着,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只要咱们在一起,平平安安的就好。如今又多了个石头,我倒是觉得日子过得越来越有滋味了。” 到这里,她不由侧过头,摸了摸石头的脑袋。 吴青峰郁郁难平的搓了搓自己的脸,喃喃道:“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你本该住在我淮阴侯府里,吃的是珍馐美味,穿的是绫罗绸缎,戴的是金钗玉环。而不是穿着粗布棉袄,对着一碗白菜,一碗豆腐萝卜,露出心满意足之态。” 叶无双被他的模样给吓住了,她死死的盯着他,一脸焦急的道:“青峰,你别吓我,你到底是怎么了?” 吴青峰终于抬起脸,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带着薄茧的指腹,道:“你不要担心,我只是突然有感而发!” 叶无双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反手握住了他的手,神情颇有些激动的道:“方才贤王爷叫你去,可是了什么?” 吴青峰咧嘴一笑,森白的牙齿在昏黄的油灯下,发出莹白的光芒。他努力压抑住胸口的激动,沉声道:“贤王爷让我去,是询问我可有兴趣加入凤卫。” 叶无双立刻猜到,必然是她对花怜月的那番话起了作用。她美丽的眸子不由一亮,脸上立刻洋溢出喜气。强忍住雀跃的心情,她忙问道:“你先给我,凤卫是做什么的?” 吴青峰想了想,简单将几位皇子身边这些护卫的等级划分对她解释了一遍,随即又笑道:“贤王爷他能力有限,我如今是一介白丁,就算是他,也不能随心所欲的给我弄给官做。 只有效忠他一人的凤卫,才是完全掌握在他的手中,想要让谁加入都可以。虽然只是的六品,却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他抬起手,拇指在叶无双脸颊上轻轻摩挲着,道:“无双,你只管放心,就算没有淮阴侯府,我也能凭着这双手,给你挣个诰命回来。” “嗯!”叶无双用力的点点头,美丽的眸子中竟有泪花闪烁,她欢喜的道:“我知道,你总会有出头的一。” 怀着满心憧憬,那些白菜,豆腐,萝卜,居然让他们吃出了翡翠白玉汤的味道。叶无双也破荒的陪他喝了一碗高粮酒。酒未入口,她的双颊已经酡红,大概酒不醉人人自醉,就是这幅模样。 随后的日子过得风平浪静,六后,在临近京城时,张都尉终于带着他的船队折返衮州。一后,经过长途跋涉,船队终于驶进京城地界。 一路上颇会自寻乐子的花怜月,在得知已经进入京城后,却忽然安静了不少。她披着鸦羽般的发丝,坐在窗沿边,看着河面上越来越多的船只发愣。 刘晖久未听她话,于是从桌案上抬起头,恰好看见她一脸郁郁的模样。明亮却没有温度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脸上,竟似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刘晖轻轻蹙眉,放下手中毛笔,道:“你若是无事,不如陪我下盘棋吧!” 花怜月回头瞥了他一眼,懒洋洋的道:“昨还笑话我是臭棋笼子,今怎么又想着下棋了?” 刘晖轻轻一笑,道:“免得你又开始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难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花怜月好奇的问道,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就像是蝴蝶在闪动翅膀。 刘晖盯了她一眼,慢条斯理的道:“还能想什么,当然是丑媳妇怕见公婆了!” 花怜月本就心绪难安,被他这么一调侃,越发不自在起来。她冷哼一声,索性扭过脸,望着窗户外来来往往的船只,赌气道:“什么丑媳妇怕见公婆,等会我直接回二哥府里,才不需要去见谁。” 刘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于是站起身,走到她背后。也不话,只揽着她的肩头,陪她一起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船只。 安静的看了许久,花怜月才低声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是见过皇上,皇后还有太后的?” 刘晖认真的想了想,道:“这个你倒是从来都没有提过!”随即,他又轻轻一笑,道:“不过,我能猜着!” 花怜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又道:“那你一定不知道,其实我也见过淑妃娘娘!” “你见过我娘?”刘晖似乎被惊到了,终于低下头,看着静静倚在自己胸前的人。 花怜月扑闪着睫毛,手指无意识的描着窗棂上精美的镂空花纹,轻轻的道:“阿晖,见过淑妃后,我忽然觉得后-宫太大,太大了。大到一对曾经排除万难,都要在一起的有情人,最后却找不到彼此。 那时我就想着,这里可不是好地方,此生来玩过,看过已经足够。我绝对不会再踏进去一步,更不会让自已成为其中的一员。”顿了顿,她又幽幽道:“阿晖,记得以前纪煌对我过,你的时候受过不少折磨,是不是也不喜欢那座冷冰冰的宫殿?” 刘晖蹙了蹙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道:“你听过我娘的事?” 花怜月长长的睫毛忽闪着,低声道:“那时我住在太后宫中,日日都能见到淑妃娘娘前来请安。那些宫女太监,见到她总是要在背后唠叨几句。那时我只是个孩子,他们自然不会避忌,所以也听了一耳朵的故事。” “是吗?那你看,都听见了什么?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不妨来问问我。好歹,我算是半个当事人。”花怜月感觉到身后之人语调明显带上了警惕,身子也变得僵硬。 花怜月终于回过头,她抬起脸望着他,极为认真的道:“阿晖,你不明白我的意思。那时,我听了宫女太监们的闲言碎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淑妃娘娘她不属于皇宫,她不该安静的守着一座寂寥的宫殿,日复一日的受着这些零碎折磨!” 刘晖猛地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她,似乎还未完全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泪尽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花怜月幽幽叹息了一声,继续道:“阿晖,你看,我们都不喜欢那个地方,为什么不能想办法带你娘一起离开?” 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终于让刘晖彻底呆住了! 第三百零九章 赏赐 还没有正式见过婆婆,却已经开始惦记着如何拐带婆婆的新媳妇,底下大概就花怜月这独一份了。她的胆大妄为实在超出了刘晖的想象,但是也让他陷入了沉思。 刘晖是心疼自己亲娘的,所以他一直在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在他想来,只有掌握了权利,他的娘才能获得应有尊重。 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不堪的往事,刘晖的眼圈徒然一红,他忙扬起脸,将下颌抵在花怜月的额角。 他没有话,花怜月自然也没有催促,一时间,偌大的书房里只有两人平静的呼吸声。 货船终于靠岸了,花怜月终于踏上了这片平稳夯实的土地。想想上次离京还是一年多前,目的是为了躲避刘晖的眼线追踪。而这次回来,她却与他成了夫妻。她不由暗暗苦笑,不得不感慨一句这世间的事还真是奇妙。 站在一棵笔直的银杏树下,此刻落叶的季节已过,只剩下树冠上光秃秃的枝桠,被疾劲的河风吹得微微晃动。 刚刚才与萧凤楠暂时道别的花怜月,拢了拢肩头厚重的石青色羽缎披风。她好奇的四下打量着码头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来来往往的各式马车,骡车还有平板车。 这些车大多是装卸货物的,也有来接人的。人多,货多,伴随着骡马此起彼伏的嘶鸣,实在是热闹的很。 原本以为这次回京是悄无声息的,没想到居然来了人接船。花怜月仔细看着对面正在与刘晖话的华服男子,眉目俊朗,嗓音响亮,气概不凡只是,瞧着怎么有些眼熟? 花怜月正在暗暗寻思,刘晖已经引着那位俊逸男子来到她面前。刘晖轻咳一声,正欲开口介绍。那位男子已经抢先谄媚的开口了:“见过二嫂!” “你,你是刘寿?”花怜月第一眼瞧见他时,就觉得眼熟,直到他开口话,她才算是认出来。眼前之人,是当年在梅岭镇有过一面之缘的刘寿。 刘寿笑眯眯的道:“没想到几年未见,二嫂居然还记得我刘寿!” 花怜月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道:“想要忘记的确很难。” 当年到梅岭镇与刘寿第一次见面,他就想抢她的上房,第二次见面,就发现他纵然属下打伤了魏泽。这样嚣张跋扈,随心所欲的公子哥,想要忘记的确很难。 刘晖见花怜月对刘寿的印象似乎并不太好,于是插嘴道:“月儿,这是我五弟,几个兄弟中也就他与我最亲近。” 花怜月闻言,脸上虚伪的笑意倒是多了几分真诚。 刘寿倒是无所谓,他极为热情的道:“二哥,你们赶了这么久的路,一定是累坏了。咱们先上车,有什么话回府再。” 刘晖也有此意,闻言含笑点头,道:“也好!” 花怜月忽然想起一事,疑惑的道:“怎么上岸后,就一直不见凤七?” 刘晖淡淡道:“他有家事要处理,我许了他几假!” 花怜月立刻想到了那个倒霉的郗知州,还有命丧黄泉的郗夫人与李如香。凤七需要处理的家事,应该就是指这些吧! 当时水匪退去后,一位船妇闲话时对叶无双起,郗夫人曾经偷偷找她买逍遥散,虽然她给的只是一包普通麦粉,却足以证明郗夫人已经起了害人之心。 叶无双转背就将船妇的话告诉了花怜月,花怜月回想起来,也觉得当时春儿交代的话,也是不尽不实有诸多隐瞒。 虽然没有确实证据,不过花怜月猜测,郗夫人大概是被李如香与郗知州逼得狠了,于是生了玉石俱焚的心思。而春儿定然在旁边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或者她就是等到这两个女人两败俱伤后,坐收了渔人之利。 不过,这件事已经是郗家的家事。春儿是家仆,不管有多大的仇恨,她敢出手害主子,就算是打杀了,官府也不能过问。因为家仆如同牛马,相当于主人的私产,而主人有权对自己的私产随意处置。 不过春儿没有被仇恨彻底冲昏头脑,最后关头她并没有让俞武参与的太多,也算是尽全力保全了他,为俞家留下了一条血脉。 花怜月正寻思间,刘寿却悄悄扯了一把刘晖,对着后面一辆挂着族徽的马车努努嘴,道:“那不是谢家的马车吗?难道还有谢家的人和你一起回来?” 刘晖也凝眸望了过去,却见几个人簇拥着一个披着红色羽纱斗篷,风帽遮住头脸的女人上车。女子因为背对着他们,头脸又被风帽遮挡的严严实实,一时倒是看不出是谁。 刘晖心中猛地一动,他立刻对刘寿道:“阿寿,帮二哥一个忙,让人暗中盯着那辆马车,看看那个女人究竟是谁?还有,再打听一下她是从哪里上的船,还有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得咧!” 刘寿立刻招手叫来燕三,燕六,暗中指着那辆马车吩咐了一番。燕三,燕六得了吩咐,立刻悄无声息的跟上已经往码头外驶去的马车。 花怜月独自坐进了马车,刘晖,刘寿骑着马,伴在马车旁边。相对于刘晖的沉稳,刘寿就显得太过聒噪: “二嫂,你是第一次来京城吧!我告诉你,京城可比那梅岭镇好玩多了。戏园子,茶馆,酒楼遍地都是。等你休息好了,我与二哥一起,带你四处逛逛。” “二嫂,你喜不喜欢打猎?过些我带你去西山打野兔玩。还有麋鹿,野鸡,不定还能碰上野猪,到时你可别哭鼻子!” “二嫂,我告诉你,别的倒还罢了。春华楼的烤乳猪,宝悦阁的斋菜,五福楼的清风玉露酒,都值得一尝” 坐在马车里的花怜月忍不住一拍额头,听这语气,五皇子刘寿每的精力,都花在吃喝玩乐上了。不过花怜月也能感觉到他见到刘晖后,那种由内散发出的由衷喜悦。 贤王爷回府,自然是正门大开,门口除了两排穿戴整齐的护卫外,还有一排衣衫光鲜环佩叮当的美貌侍女。见到刘晖下马,这些侍女们纷纷下摆,齐声道:“见过王爷!给王爷请安。” 刘晖皱了皱眉,他怎么不记得自己府里什么时候有了这群莺莺燕燕? “阿晖!阿啾”马车里的花怜月也不等侍卫上前,自己掀开车帘钻了出来。却被一股浓郁的脂粉香熏得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揉了揉鼻尖,花怜月也不等刘晖来扶,自个先跳了下来。那群侍女见状,立时有几人露出了鄙夷之色,却还是齐齐屈膝道:“见过月夫人!给月夫人请安。” 花怜月眼睛立刻笑成了弯弯的月牙,不住道:“好好!” 随即她又斜眼瞥向脸色阴沉下来的刘晖,磨着后槽牙,皮笑肉不笑的道:“这几位都是府上的谁呀?” 对上花怜月略显阴森的眸光,刘晖有些头皮发麻,他立刻提高了嗓门,唤道:“管家,管家呢?” “来了,来了!”虽然是寒地冻的,匆匆而来的老管家额头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也不知是热的,还是被吓得。他对着刘晖抱拳行了一礼,道:“的迎接来迟,请王爷赎罪!” 刘晖双眉紧锁,用鼻子哼了一声,冷着脸扫了那些依然半蹲着的侍女,沉声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管家闻言立刻苦着脸,一张脸都要皱成了菊花。他斟酌再三,才心翼翼的道:“半个时辰前,宫里的成总管带了这几位姑娘。是皇后娘娘赏下来的。是您既然已经娶亲,府里就不能没有人伺候” 他吞了一口唾沫,偷眼瞧了瞧脸色越发阴沉的刘晖,索性将心一横,继续道:“成总管还,这些姑娘是皇后娘娘亲自挑选的,不管是容貌性情在宫里都是顶拔尖的,且个个知书达理,又伺候过宫里各位娘娘,懂得规矩,也不算辱没了贤王府的门楣!” 花怜月眉头挑了跳,皇后这是什么意思,这个时候弄群女人来,是想给她个下马威。还是见不得刘晖立功回来,想要给他添堵? 刘晖垂在身侧的双手已经握成拳,花怜月感觉到了他的身躯的僵硬,知道他实在是愤怒到了极点。生怕他下一刻,就会出言驱赶这些侍女,她忙悄悄拉了刘晖一把,低声道:“站在府门口成何体统,有什么话还是进去再吧!” 刘晖也感觉到来来往往的街面上,似乎有许多双目光,都向着这边盯过来。他深吸了一口,强行压制住心头的怒火,道:“别杵在这里了,都进去吧!”他又回头对刘寿道:“今日府里有家务事要处理,就不招待你了。” 刘寿微微一笑,颇为识趣的道:“二哥只管忙你的,我是自家兄弟,也用不着你交代。”随即他又对花怜月眨眨眼,道:“二嫂,你也好好歇着,下次有机会,我再领着你好好逛逛京城。” 花怜月哭笑不得,还是含蓄的点头,算是应允。刘寿哈哈大笑,他拉转马头,短鞭在空中抽的啪啪作响,随即带着自己的护卫扬长而去。 刘晖目送他们离去后,才顺手牵住花怜月,抬腿进了王府的朱漆大门。 那些侍女蹲了半皆双膝酸软,站起来时身子也开始摇摇晃晃。原本见到俊美无匹的贤王时那种喜悦,已经散去了大半。不少人都瞧出了刘晖只有对上月夫人时,才会和颜悦色。可看向她们时,眸中除了让人心悸的冷漠,还是冷漠! 想起出宫前,皇后娘娘的暗中吩咐,原本信心满满的侍女们,皆个个露出忧色。 被刘晖一路牵着,花怜月还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整个王府。 大概是缺少女主人的细心打理,整座王府虽然楼台水榭,九曲回廊,假山绿荫等一应俱全,却多了大气与磅礴,少了精致与婉约。就连那些绿植都是以四季常青的松柏,香樟为主。偶尔能见到几棵广玉兰点缀其中,却不是开花的季节,只有寥寥几片枯叶在风中摇曳。 花怜月随着刘晖一起进到正厅中,却见一束灼灼红梅,摆在居中的长案上,旁边的蓝田玉镂空雕花香炉中,淼淼的往外冒着青烟。一股若有似无的香甜气息笼罩在大厅之中。花怜月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看来管家知道他们回来,倒是做了不少贴心的安排。 扑面而来的温暖气息,让花怜月身上的织锦斗篷披不住了,此刻她身边又没有人伺候,只得自己动手将斗篷解下来。恰好一个圆脸侍女端了茶点进来,忙过来利落的接过花怜月手中的斗篷,甜甜的笑道:“交给我就好!” 刘晖抬眸瞧了一眼,道:“月儿,她是清影,以后就让她伺候你。” “是!”清影闻言,忙屈膝行了一礼。 花怜月也好奇的打量了清影几眼,见她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模样,皮肤白净,一张圆脸总是带着笑意,看上去颇为讨喜。 第一次见面,身为主母的花怜月矜持的略点了点头,道:“以后就辛苦你了!” 清影忙笑道:“能够伺候主母是我的福气!只要主母别嫌弃我笨手笨脚就好。”花怜月冲她笑笑,不再话。清影也不用旁人吩咐,乖觉的站到了花怜月身后。 管家也领着府里其他的管事,护卫进来了,宽阔的大厅中跪倒一片,向刘晖行礼。刘晖并没有让他们起来,反而站起身,牵着花怜月的手,满脸严肃的对面前这些人道:“她就是你们的主母,以后你们也要拿你们的命来保护她,效忠她,如果让本王知道,你们谁敢对主母不敬,就如同对本王不敬,后果,你们可知晓?” 众位管事,护卫皆神色一凛,齐声道:“属下(的)不敢对主母不敬,必当忠心耿耿效忠主母!” 花怜月微微一笑,道:“都起来吧!” 她知道,这些护卫大多是跟着刘晖出生入死闯过来的,愿意守在这的王府,是他们的忠心,她自然不会苛待他们。 见过礼,刘晖与花怜月又坐了下来,挥手让护卫们退下,刘晖只留下管家与各院的管事。是管事,其实这座王府因为只有刘晖这一位主子,还经常外出几个月不会回来,所以他们能管的事实在少得可怜。如今好不容易见到王爷回来了,还带回了正经的主母。 有了主母,就会有主子,管家想着以后王府会慢慢热闹起来,就忍不住心花怒放。 刘晖又让管事将库房的钥匙,对牌,还有账册全都交到花怜月手中。随即又对望着一盘子铜钥匙,露出呆滞之色的花怜月道:“这个王府我给交给你了,你可以处置王府中任何一个人,不需要再经过我的同意。” 花怜月眼睛咕噜一转,抬手指向正厅外,正站在长廊底下吹着冷风,等候召见的那些美貌侍女们。花怜月笑嘻嘻的道:“她们既然是皇后娘娘赐下的,自然也是咱们王府的人,我也可以随便处理吗?” 底下的管事闻言,翻起厚重的眼皮看了过来。却见他们的王爷露出宠溺的微笑,毫不犹豫的道:“当然,你既然是她们的主母,自然是交给你来处理。” 管家的眼皮不由剧烈一跳,又将脑袋深深的埋了下去。 第三百一十章 规矩 刘晖眯了眯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他端起手边的粉青釉茶盏,轻轻吹去上面的浮沫,慢慢抿了一口,才开口提醒老管事:“让外面那些人都进来吧!” 这些侍女们既然能被皇后娘娘挑中,自然都姿色不俗,或娇俏,或妩媚,或丰盈,或纤细,或总之男人喜欢的各种口味,都照顾到了。 看着少女们排着队袅袅婷婷的走到近前,那一张张娇嫩鲜活的脸庞,让花怜月眼花缭乱,忽然有种坐在金銮宝殿上选美的错觉。 八位各具特色的美人儿终于在刘晖与花怜月面前站定,齐齐俯身,脆生生的道:“见过王爷,见过夫人!” 既然了交给花怜月处置,刘晖自然也不会多加理会,只低着头慢慢喝茶,连眼皮都没有撩一下。花怜月倒是兴致勃勃,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似乎觉得有这么一群活色生香的美人在眼前晃悠,其实也挺养眼的。 直到看够了,她才道:“起来吧!” “谢夫人!” 花怜月唇角始终含着一抹微笑,平心静气的道:“你们既然是宫里出来的,自然也是好人家的姑娘。不妨看,你们叫什么名字,以前伺候的是宫里哪位主子,负责的又是什么事务?” 一旁的老管家原本担心花怜月是年轻媳妇,妒心重,会直接将这些侍女给打发了。真要这样,可就是落皇后的脸面,就算皇后娘娘大度不计较,可在皇上太后面前不好交代,不定还会在世人面前落下一个善妒的恶名。 可看花怜月的神情,居然颇为愉悦,并没有什么不开心的意思。他不由扬起花白的眉毛,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不错,主母心胸豁达,颇有大妇风范。 侍女们互相瞧了一眼,一个瓜子脸,桃花眼,杨柳腰,穿着一身茜红衣裙的侍女率先走前一步,她盈盈一福,柔声道:“奴婢娇杏,原是伺候长信殿苏美人,是负责洒扫的三等宫人。”完,她又盈盈一福,后退一步,回到了队伍中。 有了娇杏开头,立刻又有一个圆盘脸,杏核眼,体态丰盈的绿衫侍女走了出来,她同样冲着花怜月屈膝一福,脆声道:“奴婢倚蓉,原是伺候永宁殿的温容华,是负责针线的二等宫人。” 紧接着是一个穿着嫩黄衣裙,鹅蛋脸的少女走了出来:“奴婢” 花怜月静静的听着,果然不出所料,这些少女原本在宫里伺候的都是些品阶不高的主子。大概因为她们的容貌出众,这些主子怕她们会夺了圣宠,于是都将她们边缘化,平时只负责些针线,洒扫或者浆洗的活计。起来,她们在宫里也算是郁郁不得志的,也亏得谢皇后能将这些人搜罗起来,一口气全塞进贤王府里。 这些少女在后宫中被压制得久了,如今好不容易来到新地方,又是得了谢皇后暗地里的怂恿,必定会在一向平静的贤王府里闹出一番动静来。 话间,花怜月已经瞧见其中有几个已经压抑不住心头的雀跃,偷眼去瞧上首低眉敛目的刘晖,甚至有一个特别胆大的,当着她的面还不断向刘晖暗送秋波。可惜太心急了些,而刘晖又太冷漠了些,少女这番热情全做给了瞎子看。 花怜月面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轻轻的将目光移开。 等到她们各自完了,管家见花怜月虽然面上一直带着微笑,眸光却明显游移,可见是走神了。他轻咳一声,心地问道:“主母,这些侍女该如何安排,还请示下。” 花怜月的神智被拉了回来,她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着,沉思片刻后,道:“你们的名字想必也是进宫后,各位主子给取得,不过如今你们既然进了我贤王府,自然不能再用以前的名字,得全部改了!” 少女们盈盈下拜,乖巧的齐声道:“请夫人赐名!” 花怜月根本没有思索,大喇喇的将手一挥,指着左边四个,道:“太复杂了我也记不住,这样,你们就是春,夏,秋,冬。”随即又指着右边四个,道:“你们就是梅,兰,竹,菊!”少女们齐齐呆滞! “咳,咳,咳!”正一副神游状,慢慢喝茶的刘晖呛咳出声。这名字起得也太随意了吧! 老管家的眼角也一个劲的抽搐,难怪坊间谣传,王爷心仪的女子是草莽出身,根本比不得旬阳张家的嫡女。原本他是不信的,可看她给侍女们起的名字,透着浓浓的粗鄙之气,哪里有一点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韵。 花怜月听见刘晖的呛咳,斜眼瞥了过去,道:“怎么?王爷觉得我取得名字不好听?” 少女们也同样满怀期待的望向刘晖,这样又土又俗的名字,她们可不想要!想想若是有一,她们得了王爷的青睐。王爷却只能口口声声唤她们:春儿,夏儿或者梅儿,竹儿,那是多煞风景之事。 刘晖头皮一紧,忙道:“挺好,挺好,朗朗上口,又容易记住,比什么娇杏,倚蓉唤着顺口。”少女们如遭重击,王爷,你这样昧着良心话,真的好吗? 可是刘晖都这么了,她们这些做奴婢的也没有法子改变,只得哭丧着脸,齐齐屈膝一福:“多谢夫人赐名!” 花怜月勾唇一笑,道;“别急着谢,我的话还没有完呢!春夏秋冬,你们以后就负责庭院洒扫,梅兰竹菊,你们以后就负责院子里的花木。” 刘晖闻言呵呵一笑,听听,改了名字以后,喊起来还真是朗朗上口,一口气全吩咐完了,都不用歇气的! 少女们听了花怜月的安排后,不由面面相觑,露出迟疑之色。花怜月见状,暗暗冷笑。果然,有谢皇后在后面撑腰,这些人可没那么好打发! 花怜月也不急,她正好有些口渴,于是端了桌上的茶盏,一口气喝了半盏。 老管家见气氛有些诡异,忙提醒道:“夫人已经安排了你们的差事,还不赶快向夫人道谢!” 少女们依然咬着唇,没人肯挪动地方。最后还是那个偷偷向刘晖抛媚眼的少女忍不住了,她上前一步,朝着花怜月福了福,脆声道:“夫人怕是弄错了,皇后娘娘交代我们,是进府伺候各位主子的。而不是什么打扫庭院,看护花木。还请夫人斟酌着,给咱们姐妹另外安排活计,免得辜负了皇后娘娘一番好意!” 这是明晃晃的拿谢皇后来压制她了。 花怜月“嗖”得一下抬起头来,她面上的笑容已经全部敛去,冷冷盯着那个胆大妄为的少女,她沉声问道:“皇后娘娘可有交代你们,不尊主子安排,随意驳回主子决定,或者不将主子放在眼里?” 少女一惊,她原本见花怜月一直是笑眯眯的,又给她们取了那样粗鄙的名字,就以为她是没有见识的寻常妇人,只要将皇后娘娘这杆大旗扯出来,她必然会有所顾忌。没想到,花怜月端起主母的架子,气势会如此逼人。 “噗通”一声,少女双腿一软,竟然无力的跪倒在地,她慌乱的摇头道:“没,没有。” 花怜月依然冷冷盯着她。 少女咬着下唇,偷眼去看一旁的刘晖。却见他同样拧着浓眉不耐的盯着自己。她身子不由微微一颤,终于软倒在地,颤声道:“是奴婢会错了意,皇后娘娘只让咱们好好伺候主子,并没有让咱们对主子不敬。” 花怜月点点头,放下茶盏,慢条斯理的道:“原来皇后娘娘没有这样嘱咐你们,本来我还想着明日进宫时,再亲自问问皇后娘娘,别是我太笨,弄错了皇后娘娘的本意。” 顿了顿,她又缓和了一下面色,心平气和的道:“你们放心,皇后娘娘既然将你们赐下来,我贤王府就不会亏待了你们。不管是内院的活计,还是外院的活计,都是伺候主子。若是做得好了,一样会有赏钱领!”她话未完,可侍女们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若是做得不好,自然也会被罚! 侍女们这才明白,她们将这位月夫人视为粗鄙的寻常妇人。而这位月夫人却将她们视为案板上的鱼肉,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根本不惧将她们赐下来的皇后娘娘。 她们能怎么办?她们只是无权无势的侍女,只能暂时捏着鼻子接受花怜月的安排。只要不将她们赶出去,总会有出头的机会。 见这些宫里出来的侍女们都老实下来,管家立刻将她们带了下去,再行各自分配具体负责的事务。想来被花怜月吓了这么一回,她们也该老实一些。 谁知刘晖与花怜月才回到主院不久,管家又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花怜月已经换了件烟霞色宽袖蜀锦夹袄,领口还缀着油滑绒密的白色狐狸毛,衬得她一张脸越发莹白如玉,似有宝光流转。 此刻,她正甩着手中的铜钥匙,拉着刘晖,兴致勃勃的想要参观一下他珍藏多年的私库,看看里面有什么宝贝。 老管家站在游廊下,苦着老脸对花怜月道:“夫人,那些丫头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花怜月眼睛一转,饶有兴趣的问道:“可知道她们是为了何事?” 老管家跺了跺脚,恨声道:“亏她们还是宫里出来的,一点规矩都没有,什么都要争。床榻的位置,负责洒扫的庭院范围,甚至连夫人赐下的名字,她们都争个不休,没一个肯退让的。到后来,索性打了起来。” 到这里,老管家还是一脸的惊恐与愤慨,想必他自从进了王府后,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不守规矩的侍女。 花怜月却笑了起来,她伸手拢了拢鬓边的几缕乱发,道:“她们这是以前被压制的太久了,如今好不容易到了新地方,大家又都是平起平坐,没有先后高低之分,索性大闹一场,自己先分个高下尊卑出来。” 到这里,她不由含笑斜眼去瞥刘晖。刘晖白净的脸皮有些涨红,他恨声道:“高下尊卑都是主子了算,她们都是宫里出来的,怎么如此没有规矩。管家,你去告诉她们,谁要是再敢闹事,全部等着挨板子吧!” “是!”老管家得了刘晖的吩咐,想要立刻转身离去。 花怜月却开口道:“等等!” 老管家站住脚,道:“夫人可是还有别的吩咐?” 花怜月却瞥着刘晖道:“不是好了,后院之事都交给我管吗?” 刘晖一滞,悻悻的一甩袖子,不言语了。 花怜月这才望向老管家,笑嘻嘻的道:“她们不知规矩,没有体统,都没有关系。反正是在府里,不会被外人知晓。她们就算人脑子打出狗脑子,也翻不了去。您辛苦了一,不如回去好好歇歇。让她们自己去闹腾,闹腾累了,自然就会消停下来。” 老管家万万没有想到花怜月会如此吩咐,他迟疑片刻,不敢苟同的道:“夫人,咱们王府虽然下人不多,却个个都是有规有矩,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丑事。若是不管她们,会不会” “这件事您不用操心,只管听我吩咐就好!”花怜月的笑脸冷了下来。虽然她不想对一位看重规矩的老者摆主子的谱,可是她同样不容人质疑她的决定。 老管家不敢再多嘴,只得蹒跚着转身离去。 花怜月看着他的背影,暗暗摇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刘晖就算是采用粗暴的将这场纷争平息下来,也只能维持表面的平静。暗地里的明争暗斗,依然不会停息。毕竟,这关系着所有人的切身利益。 很简单,管家安排她们睡的是两条通铺,别看她们四个人睡一张塌上,位置不同,感受也同样不同。比如靠窗户的位置,就会容易漏风漏雨,而靠门的位置,就容易被进进出出的人打扰。于是她们都会盯着通铺居中的两个位置,即暖和又不会被吵到。 还有打扫庭院,谁都知道树下落叶不断,永远都清扫不完。而青石路面没有落叶的困扰,自然很容易清扫。那么,自然所有人都想去打扫青石路面,没有人会想打扫那些永远都扫不干净的落叶。 就连看护花木,也有容易打理,不容易打理之分。花怜月将这些事安排下来的时候,故意的极为含糊。就是为了让她们去争去抢,只有她们自己闹腾的厉害了,才能找到借口将她们赶出王府,并堵住皇后的嘴。 第三百一十一章慧宁郡主 冬日的暖阳如碎金子般洒满了院子的各个角落,从枝桠间呼啸而过的北风似乎也没有那么冷了。 树根下匍匐的茜草早就褪去了青色的外衣,细长的红色枝蔓却依旧顽强的往前蔓延着。几株野菊顽强的从树根下探出头来,黄的,紫色,白色,虽然称不上绚烂多姿,却别有一番野趣。 将老管家打发走后,花怜月没有再提去库房,而是寻了一处被阳光照拂的游廊下坐了。 她心中的这些打算并没有明确告诉刘晖,她知道他纵然对那座冷冰冰的皇宫有着无数的不满,可是他依然会下意识的去维护它的尊严。就像他不满皇上这些年来对他们母子的轻慢忽略,却依然殚精竭虑的为朝廷排忧解难。求得不过是皇上一个赞扬的眼神,一句慈爱的问候! 可惜,前有太子珠玉在前,后有最的九皇子日日在皇上膝下承欢。他这个有着庶民血统的二皇子,不上不下,身份还真是尴尬。 不过与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皇子相比,刘晖实在是太能干了,这些年经营下来,其暗中培养的实力居然能与太子抗衡。而太子借得是谢家的势,而刘晖没有得力的外戚相助,靠得全是自己的本事。这也是他为何会被皇上早早封王,并建府独居的目的,大概就是为了绝了他的某些念想。 可皇上毕竟又是刘晖的亲生父亲,对这个能干却出身尴尬的二皇子,还是有着微妙的愧疚心理,于是又亲自指了张家嫡女做他的贤王妃,想要尽一个父亲对儿子的补偿。 这些都是花怜月没事时琢磨出来的,虽然不是全对,却也猜中了十之八九。越是想的明白,她就越心疼刘晖,越厌弃那座宫殿,还有宫殿里的人。有些事情暗中布置起来,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心理障碍。 “月儿!”刘晖见花怜月扶着朱漆廊柱,久久没有话,就以为她在还在恼怒老管家。于是轻咳了一声,道:“你可是心里不痛快了?” 花怜月扭过头来看他,黑亮的眸子里满是不解。 刘晖却以为自己猜中了她的心思,于是叹了口气,道:“他年纪大了,性格自然也会固执些。就算心里有些事想不明白,也绝对不会阳奉阴违坏你的事。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多担待他一些!” 花怜月眼珠子一转,好奇的道:“难道老管家的身世有什么特殊?” 刘晖迟疑片刻,才老老实实的道:“前几年,宫里放了一批年过六旬的宦官出宫,连叔就是其中一个。他伺候了我娘很多年,也是看着我长大的。听他是家里遭了饥荒才被净身进宫的,早就没了别的亲人。于是我将他安排在京城养老,建成王府的第一,就接他进来当了管家。 他看着我出生,看着我长大,所以将我当成唯一的亲人。注重规矩,也是他在宫里多年养成的习惯。不过我可以保证,连叔最多是唠叨一些,却绝对没有坏心的。” 花怜月一愣,没想到老管家对刘晖来,居然是亲人般的存在。想了想,她有些抱歉的道:“这些我都不知道!要不,我等会带些东西去看看他?” 刘晖却笑了起来,道:“那倒是不用,你别忘了,他可是最注重规矩。你如今好歹是王府的当家主母,若是纡尊降贵去看他,岂不是又会让他不自在。平常些就好!还有,你可以多交代些事情下去让他做,他会觉得自己还没老,还能派上用场,一定会很高兴。” 花怜月“噗嗤”一笑,道:“亏你絮絮叨叨这么久,就是怕我会嫌他老,慢待了他。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清影” 一直默默站在她身后的清影,忙上前屈膝一福,道:“夫人有何吩咐?” 花怜月想了想,道:“你去告诉老管家,就就最近气干燥,王爷晨起时嗓子不舒服想喝杏仁酪,请他去厨房督促着,千万别给做坏了。” “是!”清影抿唇一笑,转身去寻老管家了。 果然,老管家默然坐在院子外的石凳上,里面依然有少女们的争吵声隐隐传出。他觉得很是烦恼,想要去管管,又怕会惹得才进门的夫人不高兴。真的放任不管,又觉得这样吵吵嚷嚷,失了王府体统。 清影寻了过来,见到满脸愁容的他不由笑道:“连叔,原来您老在这里歇脚,亏得我一路好找。” 老管家皱皱眉,道:“你不是去伺候夫人了嘛,来寻我做什么?” 清影笑着道:“还不是王爷最近气干燥,晨起时嗓子不舒服想喝杏仁酪,又怕厨房里做的不合口味,想请您去盯着些。” 老管家有些浑浊的眼睛不由一亮,眉眼间的阴郁立刻全部散去。他站起身,拍拍裤腿上的尘土,笑眯眯的道:“那杏仁酪可是考究功夫的,王爷时候最爱喝了,可惜”似乎想起了某些不好的记忆,顿了顿,他才继续道:“那玩意要做得好吃,还是破费功夫,我得去好好盯着,可不能让厨房里那些粗手粗脚的婆娘给弄毁了。” 清影见他高兴,于是故意询问道:“您老不妨也告诉我做那杏仁酪有什么秘诀。好让我回去也自己做些尝尝。” 老管家有些得意,又有些炫耀般的道:“看是你我才,一般人我才不会告诉他!” 清影忙道:“我知道,我承您老的情!” 老管家压低了嗓子,一脸神秘的在她耳边道:“这杏仁酪的关键,就是粉要磨得细,还要加一点生糯米,这样做出来的才够滑嫩。你们女娃家吃还可以放些碎红豆、碎山楂糕、碎梅子干,碎松子等。不过王爷从就喜欢吃纯的,只要一点点蜂蜜,他就觉得很好吃了” 正话间,院子里忽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东西被砸坏了,不过那些纷杂尖厉的争吵声,却瞬间平息了下来。清影吓了一跳,迟疑的道:“这怎么还砸上家伙了,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老管家却气呼呼的道:“不去看了,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是夫人得对,由她们闹去,左右出不了这个院子。我还是去给王爷准备杏仁酪!”完,他居然真得不再理会,一转身朝着厨房去了。 冬日的阳光明媚却短暂,花怜月坐了一会就觉得风吹在身上有些凉了,于是起身回了暖阁。 刘晖正好积攒了不少公文需要处理。于是让人将所有公文都搬到暖阁中批阅。于是他们一个倚在软塌上看书,一个坐在一旁批阅公文,中间只隔着一张花梨木蟠龙雕花几。 刘晖批阅公文时碰见有趣的地方,还会念上几段给她听,再问问她的意见。 花怜月虽然没有接触过这些,却胜在心思灵巧,有时随口提出的建议让他有茅塞顿开的感觉。他常常还会感叹,没想到事情还能这样解决。 时光飞逝,似乎并没过多久,就擦黑了。花怜月吩咐侍女们掌灯,很快几根婴儿手臂粗的红烛被点燃了,火光瞬间就将暖阁照得如同白昼。 晚膳自然也准备妥当了,刘晖久未回府,加上主母第一次品尝厨房的手艺,那些厨娘们可是卯足了力气表现。就见诺大的红木嵌云母圆桌上,居中摆着一个热气腾腾的菊花火锅。外面围着一圈精致的碗碟,软煨鹿筋、鸡丝炖银耳、酒酿桂花鱼条、麻辣八宝兔丁、红烧团鱼,清炒嫩玉笋等几样热菜,另外还有四个凉菜,四样点心,再加老管家精心炮制的杏仁酪。 花怜月看着满座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倒是笑了起来:“这么多怎么吃得完!” 厨房管事毕恭毕敬的道:“因为不知道夫人的口味,所以多做了些。夫人瞧着若是有爱吃的,就赏脸尝一口,若是不爱吃,我再让她们重做。” 花怜月喜欢吃,也会吃,见到这一大桌菜色自然也十分高兴。于是随手夹了块桂花鱼条放在嘴里细细嚼了,又夹了一块兔丁闻了闻,却放在一旁的碟子里并没有吃。 厨房管事原本颇有信心,见自家主母似乎并不太满意,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花怜月又夹了一些玉笋,脆脆嫩嫩的笋片极为爽口,她终于对着厨房管事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厨房管事心中好奇,于是试探着道:“夫人若是对这两道菜有何不满意的,不妨告诉我,下次才好烧出让夫人满意的菜色。” 花怜月笑了笑,指着那碗酒酿桂花鱼条,道:“这一道菜别的还好,就是酒酿的味道重了些,抢了鱼肉的鲜味。至于那道麻辣八宝兔丁,却是麻味超过了辣味。而且八宝其实是八种辣椒,可是我瞧着那道兔丁中,似乎少了最辣的一味指椒。” 厨房管事闻言,不由万分钦佩的道:“夫人好厉的口舌,那道八宝兔丁中的确是少了一味指椒,因为那种辣椒极为稀罕,如今整个京城只有皇宫里才有存货,咱们王府的份例几个月前就用完了。所以我让厨娘加重了红尖椒的分量,没想到夫人不用品尝,靠鼻子就能闻出来。” 花怜月能她的鼻子有时比舌头还要灵敏吗?当然不能,于是她谦逊了笑笑,道:“只是凑巧而已!” 花怜月与厨房管事讨论厨艺,刘晖已经在老管家慈爱的目光下,喝了一碗杏仁酪。随即笑道:“入口香滑,您这手艺一点都没有退步。” 老管事闻言越发笑得满脸菊花都盛开了,忽听门外有人笑道:“连叔的杏仁酪我可是好久没喝了,现下也馋的很,您不如也弄一碗给我尝尝。”那声音清亮爽朗,花怜月一点都不觉得陌生。因为前不久,她还被烦得不行。 暖阁的门帘很快被人给掀开了,刘寿带着满身寒气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径直来到桌边,探头瞧了一眼满座的菜色,咂舌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样一桌子的好菜怎么能少了好酒。幸亏方才我路过五福楼时,顺便买了两坛子他们独有的清风玉露酒。正好咱们兄弟俩个,又可以一醉方休。” 五福楼的清风玉露酒?花怜月眼角直抽抽,没想到萧凤楠将五福楼的生意做到了极致,连刘寿这样只会吃喝玩乐的富贵闲人,也爱上了这清风玉露酒。 刘晖神色却颇为闲适,招呼人准备新的碗筷,又让人将酒坛子抱进来,拿乌银梅花四方樽给温了。刘寿不急着落座,却对老管家道:“连叔,今日我若是没有吃上杏仁酪,可是不会走的。” 老管家笑得嘴角都合不上,只连连道:“有,知道你会来,我特意多做了几份,你想吃多少都没有问题!” 刘寿笑得粉红的牙肉都露了出来,道:“就知道连叔疼我!” 花怜月默默的搓着手臂,试图让齐齐树立的鸡皮疙瘩缴械投降,可是看见老管家那副高兴的模样,显然对刘寿的撒娇十分受用,她又不忍心打破这份奇妙的温情,只能硬着头皮保持沉默。 一份份奶白色的杏仁酪,装在剔透的托脚水晶碗里,被端了上来。上面还淋了一勺琥铂色粘稠的蜂蜜。杏仁独有的香味与蜂蜜的甜香混合在一起,确实很容易让人食指大动。 于是在老管家殷切的注视下,花怜月也吃了一份,随即对刘晖笑道:“难怪你一直念叨着,果然比外面的杏仁酪软滑许多” 此时,乾清宫里也在准备晚膳。因为眼瞅着快到年下,谢皇后要打点过年的诸多琐碎之事,又是各种赏赐,又是准备家宴,又是祈福祭祀的安排总之事事都要她亲力亲为,一样都马虎不得。 这些事其实她是做惯了的,虽然看似繁琐,却都有旧例可查,要是年轻的时候,她三下五除二就给办的妥妥当当。可最近两年,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只要稍微劳累,她就会觉得头疼欲裂。于是以前三可以办完的事,现在七都没有办完。 好不容易将禀事的各宫管事都打发出去,谢皇后懒懒的歪在软塌上,一个宫女帮她揉着发涨的太阳穴,另一个宫女跪在软塌边,为她捶腿。 有宫女在门外轻声道:“娘娘,慧宁郡主求见!” 第三百一十二章 夺权 谢皇后面上露出一抹喜色,忙道:“还不让慧宁郡主进来。” 暗红色遍绣团金福纹的门帘被人掀开了,一个身姿丰盈修长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她乌黑的秀发绾着流云髻,髻间插着几朵珠花,额前垂着一串晶莹的珍珠流苏,随着她轻盈的步伐微微晃动。她如玉的肌肤透着一抹绯红,淡淡的娥眉,微挑的星目,虽然称不上国色香,却也清丽可人。 “见过皇后娘娘!”慧宁郡主屈膝深深一福,态度恭顺有礼。 谢皇后满意的点点头,立刻有宫女上前将慧宁郡主扶起,并搬了铺着厚厚软垫的绣墩让她坐下,又端上了茶水糕点。 见慧宁郡主端起茶盏,浅浅的抿了一口,谢皇后才缓缓开口道:“你是从太后那边过来的?” 慧宁郡主忙放下茶盏,细声细气的道:“回娘娘的话,慧宁正是从太后那边过来。正好碰见皇上也在陪太后话,于是给皇上磕了头。皇上知道我惦记着娘娘,问了几句闲话,就打发我过来了!” 顿了顿,随即她又笑道:“娘娘身子可好?眼瞅着还有十来就要过年了,怕是有忙不完的事吧!” “是呀!每睁开眼就是忙不完的琐事,闹得我脑袋疼。”谢皇后接过宫女端上来的燕窝羹,只喝了两口,又蹙着眉尖挥手让人端下去。拿娟帕印了印唇角,谢皇后才继续道:“你有心了,每年都记着来京城看看我这个姑姑。只是今年似乎晚了些,路上可是碰见什么事了?” 慧宁郡主忙站起来,屈膝福了福,道:“临出发前,不心感染了风寒病了一回,才会推辞了行程。” 谢皇后见她诚惶诚恐的模样倒是笑了起来,道;“坐下回话,我也只随口问问,瞧把你这个孩子给吓得,倒似我有多凶。” 慧宁郡主抿唇轻笑,道:“谁不知道娘娘对咱们这些晚辈最是疼爱,要是有人娘娘凶,我第一个就不答应。” 谢皇后终于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温和的道:“你这孩子就是贴心,难怪皇上太后都喜欢你。可惜晖儿他没有福气” “娘娘,妾身这等蒲柳之姿,自然是配不上贤王的英明神武。”慧宁郡主神色倔强,眼底却浮起朦胧的水雾。仿佛心中最深处尚未结痂的伤口被掀开,疼痛瞬间让她无法自持。 谢皇后没有想到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慧宁郡主依然对刘晖当年的拒婚耿耿于怀。见她泫然欲泣,心头难免有些不忍,于是伸出手拍拍身侧,道:“傻孩子,真是个傻孩子。你们几个别看着,快去打水来让慧宁郡主洗洗脸。”后面的话,却是对宫女们吩咐的。 立刻有宫女打来热水,捧来梳妆匣子,服侍着慧宁郡主洗了脸,抹了香脂,又重新将头发抿了抿。一番忙碌下来,慧宁郡主也平复了心情。 谢皇后这才含笑道:“别站着了,坐到我身边来,咱们姑侄俩个好好话!” 慧宁屈膝福了福,才在她脚边的暖炕上坐下。又有宫女捧了簇新的绒面团福软垫塞在她的腰间,竟是一副准备抵足长谈的模样。 了几句闲话,又细细问了家里的情况,谢皇后才长舒了一口气。这时慧宁郡主从袖袋里掏出一套荷包,扇套,香囊,罗缨等物件。 就听她细声细气的对谢皇后道:“娘娘,送到宫里的年礼是父亲备下的,这些却是慧宁亲手绣的活计,您若是不嫌弃它们粗糙,就将就着用。” “是你亲手绣的?倒是要看看你的手艺是否有长进。”谢皇后取了最上面的荷包放在手中细看着,就见荷包针线细密,绣样精致,居中的七彩凤凰展翅在祥云间翱翔,眼睛是红宝石点缀的,在烛火的映射下隐有光华流转,竟栩栩如生仿若活物。 饶是见惯了珍品的谢皇后,也不得不赞叹道:“好精致的绣活,慧宁,你倒是生了一双巧手。也不知以后会叫哪个有福的得了去,那可真是祖上积了德。” 慧宁面上微微一红,道:“娘娘又拿我取笑。” 谢皇后让宫女将东西收好了,才回头细细打量着面前垂首玩弄着腰间玉诀的慧宁郡主,眉眼间不由透出一丝玩味。慧宁郡主虽然姓谢,却与谢皇后不是出自同一枝。不过按辈分,她还是得喊谢皇后一声姑母。两府因为隔得近,关系倒是不错,且走动的十分频繁。 当年,谢皇后就是见她乖巧,想要将她指给刘晖,也算是拉拢之意。当然,这个年长又能干的二皇子娶的正妃是自己家的侄女,也能让谢皇后更加放心些。 谁知刘晖那子如此不识趣,情愿承受皇上的怒火,也不肯接受慧宁。于是被盛怒之下的皇上打发出京,只让他孤身去做了个县令。同时为了安抚皇后,也给了慧宁一个郡主的封号。当然慧宁并不是皇家血脉,这个封号只是个好听些的虚名,让她每年多了些银米俸禄供养,却没有封地府邸。 不过最后结局能让刘晖远离京城,远离权利重心,谢皇后也是满意的。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刘晖默默无闻的做着县令,就在谢皇后几乎要遗忘他时,偏偏他却立了大的功劳,收缴胡家暗中开采的铁矿,让黑尼族彻底覆灭加上那段时间太子有些事闹得过分了些,皇上气恼之余忽然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于是一道圣旨将刘晖召回了京城。 接下来的事,就有些脱离谢皇后的掌控。想必皇上也没有想到,刘晖虽然不在京城,与他一起长大的纪煌,却暗中不断的帮他蓄积力量。等到他回京后,一发不可收拾,居然让朝廷内原本太子独大的局势,很快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皇上想要让刘晖牵制住太子,却又在私心中怕他真的有夺位之心。于是在刘晖回京后不久,立即给了他贤王的封号,算是彻底断了他的与皇位的联系。 当然,权利之争,都是男人们的事。谁也没有想到,当年被拒婚的少女渐渐长成,她就像一朵完全绽放的空谷幽兰,优雅,美丽又贵气十足。偏偏又是她这个没有皇室血缘的郡主身份,于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将自己的终身大事给耽误了下来。 眼见着她已经过了最好的议亲年纪,再想要找年纪合适的,就只能在那些死了老婆的鳏夫里选。慧宁心气极高,自然是不肯的。于是一年又一年的耽误下来,慧宁郡主渐渐成了老姑娘。 不过听她今无意中露出的口风,这丫头居然还没有对刘晖忘情。谢皇后心中虽然吃惊,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俩人都怀着心思,一时都没有话。满室安静,只有火盆里的银霜炭不时发出“劈啪”轻响。 谢皇后本就头疼,于是轻蹙着眉尖,揉了揉额角。慧宁见状,忙问道:“娘娘可是不舒服?” 谢皇后没有话,旁边的宫女答道:“回郡主的话,我们娘娘这些累着了,一直闹头疼。” “可看过太医?” 谢皇后摇摇手,无奈的笑道:“太医只会让静养,可年下事情这么多,桩桩件件都是要紧的,哪有机会静养。且熬着吧,等节过完了,再向皇上告个假,好好静养一段日子。” 慧宁郡主忙道:“这两年,我娘也时常犯头疼。她又怕吃药,于是我和一位老先生学了些推拿的手法,虽不能断根,却能暂时缓解头疼。娘娘要是难受,不如让我给你推拿一番?” 谢皇后正难受着,于是欣然应允。让宫女取了头上的首饰,散了发髻,在暖炕上躺下。立刻有宫女拿来一床薄被轻轻给她盖上。明黄色的缎面上绣着大朵大朵繁复的牡丹花,深深浅浅的红纠缠在一起,她瞧着有些眼晕,忙移开视线。 慧宁郡主站在炕边,取下手上的指环,镯子,手串。将袖子挽起,用热水净了手,再涂了一层柔滑的香脂,才将修长的十指探入谢皇后披散而下的长发中,慢慢的,有力的在她头顶穴位上轻重有序的按压起来。 慧宁郡主倒是下过一番苦功,她不但认穴准,按摩的手法也极为老道。不轻不重极有节奏。不一会,谢皇后就觉得头疼缓解了不少,她微闭着眸子,脸上渐渐显出一抹笑意。 忽然一个宫女满面笑容的进来禀报:“娘娘,皇上过来用晚膳了!” 谢皇后猛地睁开了眼睛,疑惑的道:“皇上怎么想着这个时候过来了?快扶本宫起来。”此刻的她发髻散乱,仪容不整,可不太适合接驾。 慧宁郡主停下手,又协助宫女将谢皇后扶起。谢皇后才抬手抿了抿鬓边的乱发,皇上已经快步走了进来。见到谢皇后正欲行礼,忙上前扶了她一把,道:“听你又闹头疼,必然是这些累着了。朕过来瞧瞧,可好些了?” 谢皇后顺势直起身子,含笑道:“多谢皇上记挂着,臣妾已经好多了!”她又瞧了一眼依旧屈膝行礼的慧宁郡主,道:“慧宁这丫头手巧,亏她方才帮臣妾推拿,现在已经好多了。” 皇上正奇怪一向注重仪态的谢皇后,为何会披头散发,听她这么一,才知道方才定是慧宁郡主在帮她推拿。于是对慧宁点点头,道:“你是个好孩子,起来吧!” 一直屈膝半蹲着的慧宁郡主,暗中长舒了一口气,忙站起身子。谢皇后抬手抚了抚头发,笑道:“皇上先坐着喝口茶,容臣妾去整理整理!” 皇上已经大刀阔斧的在暖炕上坐下,手中掐着一串一百零八颗的琉璃嵌猫眼石佛珠。闻言颇为随意的挥挥手,道:“去吧!” 谢皇后含着一抹微笑,扶着宫女的手臂转身去了后堂。慧宁郡主原想跟着一起去的,却叫皇上开口留下,她只得站在下首,等着皇上问话。 谁知皇上并没有开口,慧宁郡主心中诧异,于是悄悄抬眸瞧了一眼。却见皇上的手搭在几上,正飞快的掐动着手中的佛珠。浓密花白的眉头微微拧着,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烦心之事。 只偷偷瞧了一眼,慧宁郡主又飞快的垂下眼皮,盯着脚边的鎏金珐琅九桃薰炉。过了一会,皇上终于开口了:“慧宁,听你是坐船回京的?” 皇上语气淡淡的,慧宁郡主的眼皮却是猛地一跳,转瞬却是恢复了无波无浪的平静。她乖巧的答道:“是,因为行程晚了几,怕会误了节气,所以走了水路。” “哦!”皇上又是半没有出声,慧宁郡主不明所以,心中正感觉有些忐忑时,皇上又开口问道:“路上可还顺利?”慧宁郡主心头又是一跳,她不得不飞快的思索着皇上此番问话的用意。 犹疑了半响,她才道:“原本一切顺利,只是在经过衮州时,碰上了清风寨的水匪。不过他们打劫的是另外一艘货船,听衮州官兵也来得及时,倒是没受什么惊吓。” “水匪?”皇上显然并不是太过惊讶,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痛心疾首的道:“本该在新野河的水匪居然跑到衮州地界,什么时候,我东秦居然乱到如此境界。” 慧宁郡主与随伺的宫女,太监立刻跪倒在地。又是久久的安静,似乎只能听见各自的呼吸声。终于,皇上疲惫的开口了:“都起来吧!” “谢皇上!” 慧宁郡主有些胆战心惊的站起身子,皇上放缓了语气,又问了些水匪的情况。可惜当日,慧宁郡主乘坐的货船迅速远离了出事地段,所以她知道的情况十分有限。 皇上见问不出什么,面上不由露出些许失望之色。 此时皇后也重新挽了发髻走了出来,见慧宁郡主毕恭毕敬的站在皇上面前,连头都不敢抬起,不由眼波流转,盈盈轻笑着打破了屋子里的寂静:“皇上今日来得可巧,今日臣妾的厨房里炖了一碗野鹧鸪汤,还有极新鲜鹿肉,狍子肉,再配上一壶温过的惠泉酒,正好给皇上驱驱身上的寒气。” 皇上颔首道:“那些鹿肉,狍子肉倒还罢了,你那野鹧鸪汤,朕倒是想喝一碗。慧宁也留下,人多吃饭热闹一些。” 慧宁郡主忙盈盈一福,道:“是!” 皇上果然对那碗野鹧鸪汤极感兴趣,用那汤泡了饭,就着些酱乳瓜,甜蒜,热热的吃了两碗。见谢皇后只动了动筷子,就称吃不下了。他蹙了蹙眉,叹道:“到底是累着了,如今不是年轻的时候,不能意气用事硬撑着。朕瞅着珍昭仪,丽昭容俩个勤勉克己,温良恭淑,以后就让她们帮着你处理后宫事宜。你也该歇歇,好好养养身子了。” 低头安静用膳的慧宁郡主眼皮一跳,忽然觉得周遭的空气似乎被掺了凝胶,渐渐变得粘稠的让人喘不上气来。 第三百一十三章 遗憾 花怜月并不知道宫里出了大事,当然,就算是知道了,她也不会放在心里。饱饱的吃了一顿,她正抱着一壶清影沏的山楂茶消食,却听外面来报,是光禄寺卿夫人携幼子来访。 光禄寺卿夫人就是大双,花怜月惊喜万分,忙让清影出去迎接。 “大嫂,你怎么来了!”花怜月早就迎出了院门,接过大双抱在怀中粉团般的人儿,花怜月又惊又喜的道:“这就是我那侄儿,嗯,虽然脸型随了二哥,眉眼却像极了你。快叫姑姑,姑姑给你糖吃。” 大双“噗嗤”轻笑出声,嗔道:“他才多大,连牙都没有长出几颗,哪里会叫姑姑。” “我是第一次看见他,高兴嘛!对了,他叫什么名字?”花怜月抱着怀中这软绵绵的一团肉,见他睁着黑白分明的水润眸子,咕噜噜的四下转动着,不时裂开只有八颗乳牙的粉嫩嘴,吐着泡泡呵呵傻笑,她的一颗心软的几乎要融化了。 记得去年她离开二哥的光禄寺卿府时,他还在他娘的肚子里,现在却抱在手中冲着你一个劲的笑,不得不让她暗叹时光飞逝。 大双伸手理了理儿子的衣服,笑道:“还没取大名呢,咱们就叫他福哥儿!” 花怜月轻轻摇着怀中的人儿,细声细气的逗道:“福哥儿,福哥儿,你知道吗,你可是我们柳家的第一个孩儿,果真是满身福气!”回答她的,是一个闪亮的口水泡泡,及一个甜美无垢的傻笑。 廊下的鸟架子上,一只凤头葵花鹦鹉扑闪着巨大的白色翅膀,嘎嘎的叫着;福哥儿,福哥儿福哥儿立刻挣扎着扭头去看,嘴里吹出的泡泡却应声而破。福哥儿似乎吓了一跳,却又被那只鹦鹉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粉嫩的嘴一瘪一瘪的,也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花怜月,大双,清影见此情形不由都笑了起来。 进到暖阁中,大双见刘晖与刘寿都在一旁坐着,于是屈膝向他们行礼:“见过贤王爷,见过五皇子!” 刘晖点点头,温和的道:“柳夫人请起!” “别理他们,榻上暖和,咱们上榻话!”花怜月兴冲冲的拉着大双上了软榻,又将福哥儿摆在软榻中间,周边用厚厚软软的垫子围着,让他既可以自由活动,又不会伤着自己。 清影还拿来一些闪亮精致的玩意,逗福哥儿来抓着玩。花怜月就拉着大双一叠声的问道:“二哥怎么没一起来,他还好吗?双好吗?成亲这么久,她也怀孩子了吧?” 大双倒是笑了起来,道:“你呀!怎么还是以前的急性子。放心放心,他们都好着呢!还有十几就要过年了,你二哥身为光禄寺少卿自然是最忙碌的时候。现在还在府衙里没有回来,商议着年前祭祀之事呢!不然,他早就跟着咱们一起过来了。 双也好,唐家那子待她不错,在外面游山玩水,上个月却发现怀了孩子,唐家子立刻带她回了蜀地。是要等她平安将孩子生下来,才肯放她出来。前几日,我还收到她的书信,一个劲的抱怨被限制了自由呢!” 随即她又“噗嗤”一笑,道:“现在由着她抱怨,等到她将孩子生下来,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被锁住了脚。” 听到大家都好,花怜月真是满心欢喜。她侧了侧头,飞快的抬手擦去眼眶的湿润,随即又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双性子跳脱,唐尧也是个无拘无束的,有了孩子只怕会稳重些” 见她们得热闹,刘寿笑笑,回过头压低了嗓子对刘晖道:“先前在码头下船的谢家人,燕三打听清楚了,是慧宁郡。她每年都是这个时候进京给谢家族长送年礼,当然也少不了皇后娘娘那一份。只是往年她都是走的陆路,今年不知为何会走了水路,就是与你们一批的船队,不过她乘坐的货船与你们并不是同一艘。” “是她?”刘晖眉头拧在了一起,慧宁郡主虽然差点成了他的正妃,其实他对这个女人并没有多少印象。因为她每年只在京城待一个多月,接触的人或事与刘晖又是截然不同。所以除了每年家宴时,能隔得老远见一面外,再也没有别的交集。 刘晖抚额长叹,喃喃地道:“怎么会是她”如果是别人倒还罢了,偏偏这个慧宁郡主,自从被他决绝的拒了婚事后,再也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家定亲,一来二去居然拖成了二十出头还未嫁出去的老姑娘。 于是京城中总有风言风语传出,是他误了慧宁郡主的终身。虽然这个法刘晖并不认同,却依然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对那个女人有所亏欠。 想到这些扯不完的旧账,刘晖就觉得头疼。不过他还是需要证据,进一步确定她是不是暗中买凶之人,于是他低声问道:“可打听清楚她是在哪里上船的吗?” 刘寿想了想,道:“这个还没有打听清楚,不过,听她是江宁府人,如果是从家里过来,十有八九,就是从江宁府附近的码头上的船。” “江宁府?”刘晖皱了皱眉,想起船队的确是在江宁府周边的一个县城停靠过,慧宁郡主很有可能是在那里上的船。要真是这样的话,水匪一事就与她无关了。因为江宁府距离水匪的老巢已经很远,从时间上算,她就算立刻发现了刘晖与花怜月也在船队上,却赶不及去水匪老巢买凶,毕竟中间隔的距离太远了。 “难道是我想错了,这件事与谢家人没有关系?”刘晖蹙着眉头,自言自语的道。 刘寿没有听清他什么,只自顾自的的道:“谢家又不是没有男人,却年年让她一个姑娘家往京城送年礼,你她家长辈究竟是怎么想的?” 刘晖斜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我又不是谢家人,怎么会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刘寿丝毫不惧他的不耐,反而堆起一脸八卦,凑近刘晖耳边,声道;“你是不是谢家人见你一直没有迎娶正妃,所以不死心,还想让你娶她?你也知道,以她的年纪,想要找个合适的,可是不太容易。” “谁没有合适的!”刘晖的眸光落在刘寿身上,意味深长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后,他笑眯眯的道:“眼前不就有一个。” 刘寿一滞,随即悻悻的道:“算了吧!我这样无权无势,又没有母族撑腰的闲散皇子,谢家人是看不上的。” “滚!”刘晖没好气的道:“自怨自艾可不太像你!” 刘寿闻言不禁苦笑,他也不想自怨自艾,可是他又能如何。每除了百无聊赖的吃喝玩乐,真不知道能做什么。或者他不管做什么,上至皇上下至百官都是视而不见。 他不喜欢那座冷冰冰的宫殿,于是常常在京城的风月场所厮混,每在不同的床上醒来,面对的是一张张精致美丽却又完全陌生的面孔。他经常会有一瞬间的愣怔,需要好好想想眼前之人究竟是谁。 这样的日子,看似潇洒风流,实际上充斥着寂寞与孤独,还有日复一日的颓废。 花怜月与大双的话题显然愉快多了,当然,基本上是围着福哥儿打转。比如他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吃饭。 大双听她问得多了,于是笑着打趣道:“既然这么好奇,你索性也生一个,正好与我们福哥儿作伴!” 花怜月原本笑吟吟的脸上顿时一僵,血色一点一点的从她的脸颊上慢慢褪去。她轻咬着下唇,整个人竟似迅速萎靡下来。 大双先是一愣,忽然想起花怜月被那剧毒伤了身子,此生想要有自己的孩子几乎是不可能。她心头不由涌起一阵强烈的懊恼,恨不得生生咬断自己的舌头。 “月儿,我”一向敦厚贤淑的大双,不知该如何挽回自己无意中造成的伤害,唤了声月儿,却不知该什么。 倒是花怜月很快调整过来,她勾唇笑了笑,伸手轻轻抚摸着福哥儿的脑袋,满是慈爱的道:“不急,就算我不能生个娃儿给咱们福哥儿作伴,还有双呢!等到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咱们家就热闹了!” 大双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什么都不对,于是顺着她的意思也扯开了话题。又闲聊了一会,花怜月还不时拿糕点逗着福哥儿在榻上爬来爬去。 福哥儿正是学走路的时候,不想爬了就扶着身边的软垫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不过他的力气实在有限,常常站起半截,又一个屁股墩坐了下去,逗得花怜月前仰后合笑个不停。 大双含笑注视着,心底却在暗暗叹息。因为她知道,花怜月虽然表现得若无其事,可她的心头终究是留下了一道流血的伤疤。 孩子毕竟是孩子,玩了一会就开始一个劲的揉眼睛,原本灵动的黑眸也渐渐变得呆滞。含着两泡晶莹的泪花儿,福哥儿不再理会拿玩意逗他的花怜月,而是一头扎进大双温暖柔软的怀抱。谁来抱他都是满脸拒绝,嘴还一瘪一瘪的。 大双索性站起身,抱着福哥儿在屋子里走了几圈。不一会,他就靠在大双怀中呼呼大睡起来。就算是在熟睡中,他短的手指依然紧紧拽住大双的袖子。 这样全身心的依赖,大概只有血脉相连的母子之间才会有吧!一旁的花怜月瞧着有些眼热,有些心痒,又有着深深的怅然。 送走了刘寿,又让软轿抬走了大双母子,刘晖才抱着花怜月回了房,不一会,脸红如朝霞的清影出来,并将大门给牢牢关上。 屋外,寒风卷着落叶飒飒作响。屋内,红烛轻摇,如诉如泣的轻喘,从紧闭的窗棂缝隙中溢出,瞬间被吹散在寒冷的夜风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清影终于听到里面传来刘晖懒洋洋的唤水声,面红耳赤的清影忙提着一直挂在火盆上的铜壶进了屋子。却见透过被掀开的一角帷帐,隐隐瞧见里面一具欺霜塞雪的后背,只是那上面为何纵横交错着许多陈旧的鞭痕? 清影来不及细看,刘晖已经将掀开的帷帐拉下来,遮住了她的视线。清影也不敢再看,将铜壶中的热水注入水盆中,她立刻在刘晖的示意下,迅速退了出去。 清洗过后,刘晖长臂一伸,重新将花怜月揽入怀中。枕着他的胳膊,花怜月一点睡意都没有,她忽闪着大眼睛,声道:“福哥儿真可爱,是吗?” 身后的刘晖没有话,她回头瞧了一眼,却见他已经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她嘟了嘟嘴,对着他的胸口声道:“什么时候我们才会有自己的孩子?” 没有人能够回答她这个问题,花怜月有些沮丧得想着。忽然听见头顶传来刘晖含糊的话声:“我不喜欢孩子,太吵,这样就挺好。” 花怜月一愣,感觉他又收紧了胳膊,越发含糊不清的道:“累了一,早些睡,明还要进宫呢!” 花怜月被他牢牢禁锢在怀中,根本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只得悻悻的闭上眼睛。很快也进入了梦乡,却不知抱她之人,心情复杂,很久以后才慢慢睡着。 一夜北风,院子里又多了不少落叶,本该一片萧索的院子此刻却是百花争艳。暖阁中,睡醒了的花怜月洗漱过后,正坐在临窗的软榻上喝茶,透过半开的窗棂往外看去。却见春夏秋冬,梅兰竹菊八个如花似玉的美貌侍女,穿着轻薄的彩色春衫,如轻盈的蝴蝶般,在满地落叶的院子里飘来飘去的打扫。 花怜月嘴里的茶水好险没一口喷出来,清影正拿着铁熨斗熨烫待会她要穿的衣裙,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好奇的道:“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花怜月放下手中的茶盏,讪笑着道:“没什么,就是大清早看见院子里多了一群花蝴蝶,有些吃惊而已。” 清影“噗嗤”一笑,道:“夫人放心好了,这样寒地冻的,她们支持不了多久。”显然,清影是早就看见了院子里那番热闹的情景。 花怜月眼角抽搐了一下,收回了视线,看向忙碌的清影。静默片刻,花怜月忽然问道:“清影,你也是从宫里出来的吗?” 清影忙碌的双手一顿,眸中闪过一丝黯然。花怜月见状,忙道:“我只是随口一问,若是有什么不开心之事,你可以不。” 第三百一十四章 偿命 就在这时,刘晖掀开门帘走了进来。他手中倒提着一柄宝剑,俊逸的额头浮现出一层薄汗,显然是才练功回来。 花怜月利落的下了榻,接过他手中的宝剑,笑道:“你起来多久了,我怎么一点都没有察觉?” 刘晖笑道:“也就半个时辰而已!” 花怜月将宝剑插回剑鞘,放在长条案几上,嘴里却暗暗嘀咕道:“难怪院子里会多了那么些花蝴蝶。” “花蝴蝶,什么花蝴蝶?”刘晖诧异的道:“这种气就算有蝴蝶只怕也冻死了,你定然是眼花看错了。” 花怜月一愣,随即与清影相视一笑。嘴里却挪揄道:“我倒是没有眼花,花蝴蝶确实不少。不过承贤王所言,只怕这会都被冻得差不多了。” 刘晖不明所以,只能跟着干笑。用过简单的早膳。刘晖换上了代表身份的明黄色四爪蟒袍,腰间系着镂空雕花玉带,头上戴着镶绒花的金冠,足下蹬着一双黑色的牛皮长靴,顾盼间显得贵气十足。 花怜月并不是正经的贤王妃,自然没有诰命服,不过穿得也是非常正式。一件大红色团花织锦外裳,外面罩着一件银狐褙子。底下是绣着孔雀图案的八幅长裙,缀着五彩丝绦。腰间挂着玉诀,荷包,珊瑚串子等饰物。 满头乌发梳了个精致的元宝髻,正中插着一只双凤衔珠金翅步摇,金色的流苏垂在她雪白的额前。耳旁是一对流光溢彩的明珠坠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让一向灵动活波的她,硬生生多了几分雍容沉静的气质。 出了贤王府,登上马车,俩人径直往皇宫而去。才入宫门,刘晖就被皇上随伺的太监给拦住,是皇上在御书房已经等候多时。不过御书房是商量国事,批阅奏折的场所,就算是得宠的嫔妃也不能踏入。花怜月这样的身份,就更加不能贸然闯入。 刘晖本想先带着她去见淑妃的,毕竟那是自己的亲娘。如此一来,计划却被打断了。他不放心花怜月,花怜月却笑着道:“没关系,好歹当年我也在这里住了一个月,如今只当是故地重游,你还怕我会走丢了。” 刘晖踌躇片刻,道:“月儿,我娘在深宫中住了许多年,性子变得有些偏激。加上有许多话我还来不及告诉她,估摸着,她此刻对你会有一些误解。如果她了什么难听的话,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不管有什么误会,等我回来都能解释清楚。” 刘晖知道淑妃一直将张姣当成正经媳妇,怕她会在言语上对花怜月多加刻薄,才会事先提醒。 花怜月自然也明白他的顾虑,于是不假思索的点点头,道:“放心吧!我不糊涂,知道事情的轻重。” 刘晖还想再,太监忍不住提醒道:“王爷,皇上还在御书房里等着呢,可不能耽误的太久。” 花怜月伸手为了理了理金冠两旁垂下的金色流苏,笑道:“快去吧!让皇上等久了不好。俗话伸手不打笑脸人,再怎么,我特意前去拜访,你娘也不好对我如何。若是真有什么误会,我会等你回来再。” 刘晖知道自己再担心都没有用,花怜月终究是要过这一关的,于是点点头,又特意寻了一名经过的宫女给花怜月带路,他才一步三回头的随着太监去御书房晋见皇上。 淑妃居住的福熙殿位置十分偏僻,离太后的慈宁宫有些距离,离皇上的乾清宫就更远了,基本属于被边缘化。宫女带着花怜月在长长的夹道中走着,两旁是高高的朱色高墙,前后连个洒扫的太监都没有。除了穿堂而过的呼啸风声,伴随着她们的只有她们踩在青石地面上时发出的哒哒声。 花怜月忍不住问道:“这位姑娘,究竟还要多久才到福熙殿?” 宫女笑道:“夫人别急,出了这夹道,往右边一拐,经过一个花园就到了。” 花怜月脚下一顿,宫女诧异的回头望着她,道:“夫人怎么不走了?” 花怜月捂住肚子,愁眉苦脸的道:“方才多喝了两碗茶水,现在急着如厕。不知姑娘可知附近哪里能寻到茅厕?” 宫女秀眉微拧,露出一抹为难之色。却见花怜月捂住肚子弓着腰,竟然是一副十分着急的模样。她只得指着前方道:“夫人别急,出了夹道就有净房。” 花怜月忙道:“那就劳烦姑娘快走几步。”完,她竟然加快了脚步,宫女一路跑才勉强跟上她的脚步。很快俩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夹道,花怜月脚不停息顺着宫女指的净房方向,匆匆而去。 宫女嫌净房有气味,又估摸着她不用多久就能出来。于是没有跟过去,只在必经的路口等着。过了一会不见花怜月出来,她忍不住诧异的嘀咕道:“怕是肚子不好了,真是麻烦!” 又过了一会,依然是静悄悄的,宫女这才觉得不对劲,忙往净房方向跑去。却见净房的门紧闭着,宫女忙提高了嗓门朝着里面唤道:“夫人,夫人你可在里面?” 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她。 宫女心中大急,忙上前用力推开净房的门,却发现里面居然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人呢?人怎么不见了?”宫女大急,忙提高了嗓子唤道:“夫人,夫人” 此刻的花怜月已经独自踏上了另外一条路,怎么可能听见她的呼唤。 宫女在附近找了一圈,却连一根纱都没有找到,就知道自己是被花怜月给骗了。纵然满心不甘,她终究不敢再继续耽误下去,于是提着裙摆往先前指给花怜月看的方向奔去。 右边没有宫殿,却有一个大大的池塘,听里面的水是活水,是通过暗渠从外面的运河引进来的。夏日,池塘上可是接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可惜此刻是冬季,水面上的荷花早就败尽,只有满池的枯杆落叶。 花怜月幼时在太后慈宁宫住过一个月,无聊时独自在内宫中四处游玩,对内宫里的环境大致有一些了解。虽然已经过去了十来年,细节上或许会有一些变化,大格局却绝对不会改变。 所以当她听宫女往右拐就能到福熙殿时,心中咯噔一下,立刻产生了警觉。这后宫还真是步步惊心,处处陷阱呀!花怜月独自在一片桃林中穿行着,心中却暗暗思索。虽然不知道那个宫女究竟有什么目的,把自己往那荷塘边引,她却知道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眼前的桃林极大,可以想象春日里大片桃花盛开时,必定是云蒸霞蔚,美艳不可方物。可惜这个时节不是桃树生长的季节,便是往日浓绿的叶子也变得斑驳黄脆。枝叶飘零的树头显得格外颓废,像要枯死一般。 踩着满地碎金子般的落叶,花怜月独自走了许久,却没有见着一个宫女太监。想必也是这桃林荒凉,所以没人会想起过来走走。很快她来到一个交叉路口,想了想,花怜月凭着幼时的记忆,试探着踏上了左边一条林荫道。 走了没几步,花怜月忽然感觉眼前一花,一道白影闪电般从她面前窜了过去。她吓了一跳,忙站住脚定睛望去,却是一只浑身长毛几乎垂地的白猫。 这只长毛白猫眼睛是空般的蓝色,浑身毛发又密又厚,看上去非常的柔软华贵,像个可爱的玩偶。 它仰头看了看花怜月,冰蓝色的眸子中闪烁着傲慢的光泽。如果不是它的嘴里还叼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半死鹦鹉,花怜月觉得它就像是一位优雅骄傲的公主。 白猫警惕得盯了花怜月一阵,见她似乎没有靠近自己抢食的意思,于是将嘴里叼着的鹦鹉放下,用厚厚的肉垫拨弄着它的翅膀,又喵呜喵呜的叫几声。 鹦鹉艰难的扑闪一下翅膀,却因为伤势太重,根本就没有法子飞起,只能在原地打着旋。却又叫白猫一嘴咬住了半边翅膀,又往不远处的灌木丛里钻去,树根下只留了两根鲜艳的羽毛及几滴鲜血。 猫吃鸟一点都不奇怪,不过看那只长毛白猫的样子,那只鹦鹉对它来似乎是玩具而不是食物。花怜月好奇的看了几眼,却见猫与鹦鹉都消失在眼前,于是她回过头继续往前走去。 走出没多远,却见一个宫女抱着一只寻常的黄狸猫迎面走了过来。花怜月正在发愁不知道这条路对不对,好不容易见到有人过来,忙扬声招呼道:“这位姑娘,可知道福熙殿怎么走?” 宫女忽闪着大眼睛,反问道:“这位夫人可是贤王府来的?” 花怜月点点头,道:“正是!” 宫女忙屈膝福了福,道:“见过夫人,奴婢是福熙殿的宫女落霞,奉了我家淑妃娘娘的命令,前来迎接贤王与夫人。” 花怜月不由一喜,忙道:“贤王被皇上叫去御书房问话了,我先随你去见淑妃娘娘。” “这样呀!”落霞踌躇片刻,随即笑道:“那就请夫人随我来。” 花怜月高高兴兴的跟上她,眸光却好奇的落在她怀中的黄狸猫上。落霞就笑道:“夫人勿怪,方才出了殿门,奴婢才发现它一直跟在后头。奴婢怕送它回去会耽误了时辰,所以抱着它一起来了。” 花怜月笑着摇摇头,道:“无妨。”随即又好奇的问道:“这只猫是淑妃娘娘养得吗?” 落霞正要搭话,却听见后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花怜月自然也听见了,于是齐齐回头望去,却见几个太监举着一根捕鸟的竹竿,正匆匆而来。 其中一个太监见到落霞,忙高声问道:“落霞,见着太后养的那只鹦鹉没有?” 落霞摇摇头,回道:“没见着!” 花怜月心中一动,立刻想起了先前被那只白猫叼着玩耍的鹦鹉,没想到是太后养在眼前的。看这些太监着急的模样,想必那只鹦鹉是太后的宝贝。花怜月记起那只鹦鹉虽然被咬伤了,似乎没有伤到要害,如果救治及时应该活的过来。 她忙指着先前白猫停留过的树根底下,道:“先前我瞧见一只长毛白猫叼着一只五彩鹦鹉,在树根底下玩耍。也不知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不过我瞧见那只鹦鹉似乎被咬伤了翅膀,大概飞不起来。你们顺着血滴去找,应该能够找到。” 那太监一拍大腿,叫苦不迭的道:“糟了,被猫叼着,岂还有命在。快寻着血迹去找,希望能捡回一条命来。否则太后盛怒之下,咱们都要挨板子了。” “对,对,快去!” 见这些太监一窝蜂的往后面扑去,花怜月吐吐舌尖,一回头却见落霞也在悄悄的吐舌。俩人相视一笑,又继续往福熙殿方向走去。 又走了一段路,落霞指着前方径尽头影影绰绰的一座朱墙琉璃瓦的宫殿,笑道:“夫人,前面就是福熙殿了。” 花怜月抬眸望了过去,那座宫殿比起她住过的慈宁宫可是寒酸了许多。却让她心头莫名有些紧张,难道真是丑媳妇就要见公婆了! 正思索间,后面又是一阵嘈杂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花怜月不用回头就知道,必定又是那几个寻鹦鹉的太监。难道那只长毛白猫叼着鹦鹉又去了别处?不过这些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此刻她满心思都是在想着见到淑妃娘娘后该如何表现。 可惜她觉得与自己没关系,别人却不是这么想。那几个太监快步追上来,不由分拦住了花怜月与落霞的去路。花怜月抬起头,却见居中一个太监手中倒提着那只原本被长毛白猫叼着的鹦鹉,只是此刻的它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原本炫彩的羽毛蓬松凌乱,还沾染着斑斑血迹,显然是已经死透了。 花怜月吃了一惊,没想到那只看似高贵优雅的长毛白猫下嘴居然这么狠,一条幼却鲜活的生命逝去,还是让她心中觉得有些遗憾。可是拦路太监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瞬间瞪大了眼睛。 就见那提着死鹦鹉的太监,一脸倨傲的瞪着落霞,并指着她怀中那只闭着眼睛昏昏欲睡的黄狸猫,厉声喝道:“落霞,你们宫里养的畜牲咬死了太后娘娘的宝贝,难道就想这么若无其事的走了吗?走,你随我去见太后。还有这只畜生,必须给太后的心头肉偿命。” 第三百一十五章 威胁 “等等!”花怜月忙拦住想要伸手去抓落霞的太监,皱眉道:“你们莫非是记性不好?先前我就告诉过你们,是一只长毛白猫叼着这只鹦鹉在玩。你们想要帮它报仇,只管去找那只白猫就是,拦着我们做什么?” 太监见她气势汹汹,早已经不自觉的后退了二步。可低下头看看手中死状颇惨的鹦鹉,想想自己等会不定会比它死的还惨,心头就是一抖。 他不得不硬着头皮道:“你是白猫咬得就是白猫咬得吗?我只知道它是被猫咬死的,而这附近除了她怀里抱着的那只,再没有别的猫,不是它咬死的还有谁?” 太监完,悄悄对身边的同伴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心领神会,上前就往落霞怀中那只黄狸猫的脖颈处抓去。 落霞忙抱紧了怀中的黄狸猫,尖叫道:“明明是你们自己没看好鹦鹉,就混赖人。宫里谁不知道我们娘娘养的这只黄狸猫一向只喂熟肉,性子极其温顺,从来都不会攻击别的动物。而且它与我一起从福熙殿出来,一直被我抱着,爪子连地都没有沾过,凭什么就被你们乱扣罪名,我不服。” 太监皮笑肉不笑的道:“落霞,你这些话与我们不着,有什么冤枉,只管到太后面前诉去!” 听太监提到太后,落霞明显瑟缩了一下。花怜月忽然记起,当年太后就不待见淑妃,难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后依旧固执得不待见淑妃,所以连带着也不喜欢她宫里的人? 花怜月寻思的瞬间,太监已经伸手抓住了黄狸猫的脖子,偏偏那猫被淑妃养得油光水滑,太监还没来得及抓稳,落霞灵活的一扭身子,躲了过去。 太监两次落了空,面上就不太好看。他忍不住威胁道:“落霞,我劝你还是别犯倔了,我们也是身不由己。鹦鹉被猫咬死是事实,这里只有你们福熙殿中的猫在,也是事实。 现下我动手就是拿猫而已,就怕太后娘娘知道以后,盛怒之下派了侍卫来,可就是要拿人来为这只鹦鹉偿命了!” “休要拿话来吓唬我!”落霞神情激动,双眸中熠熠生辉,竟似燃烧着两簇奇异的火焰。她连连冷笑道:“明明这宫里养猫的不只我们娘娘,三日前,珍昭仪娘家哥哥进宫,不是给九皇子带了一只长毛白猫吗?你们怎么不到珍昭仪面前去问问,不定是她们的猫野性未驯,才会咬死这只鹦鹉。” 顿了顿,她又嘟着嘴,极快的道:“不就是见九皇子得了皇上的宠爱,珍昭仪又得了帮助皇后协理六宫的权利。你们不敢得罪她,就拿我来作伐嘛!” 落霞伶牙利嘴,太监们被她抢白的脸上挂不住了,红一阵白一阵的异常难看。 花怜月这才知道,原来那只长毛白猫的主人来头不,这些太监不敢得罪,又不想回去后被太后严惩,于是想要拿相对势单力薄的落霞还有那只懒懒的黄狸猫抵罪。看来他们真是不怕得罪福熙殿的人呀! 想到这里,花怜月不由深吸了一口气:这些人还真是会捏软柿子。 抓着鹦鹉尸体的太监越发恼怒了,他尖着嗓子,冷哼一声,道:“落霞,你这个死丫头怕是舌头不想要了,居然敢编排珍昭仪的不是。我告诉你,别你只是个宫女,以珍昭仪如今的盛宠,就算是你们主子只怕也不敢贸然得罪。还有一事你别忘了,咱们太后的慈宁宫,你们主子可是一步都没有踏进去过,你们养的猫就想率先踏进去捣乱” 他话音未落,就听“啪”的一声脆响,花怜月一巴掌狠狠甩在他的脸上。她下手又快又恨,将太监都给打蒙了,手中的鹦鹉尸体吧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花怜月将红了的手掌背在身后,冷笑着道:“好大胆的奴才,居然敢以下犯上。福熙殿的主子再如何,也轮不到你这个做奴才的随意编排。”, “你”太监捂着又疼又麻的脸颊,双眸冒火得瞪着花怜月。虽然花怜月的脸对他来十分陌生,可是看花怜月的穿着打扮,就知道必定是贤王爷在外面纳的夫人。 提到那位冷冰冰的贤王爷,太监心中还是发憷得,当然也就不敢在明面上得罪花怜月。可是他又不甘心白挨了这一下,眸子一转,阴冷的眸光自然落在了落霞身上。 就见他捂住脸,恶狠狠的对落霞道:“你可要想好了。今日你若是不肯将这只畜牲交出来抵命,就别怪等会,我在太后面前告你一状。到时,只怕你们主子都会跟着吃挂落。” 北风萧萧,落叶飘飘!落霞顶风而立久久没有话,抱着黄狸猫的手心却冒出了薄薄的冷汗。她舍不得怀中的黄狸猫,当然更舍不得淑妃娘娘被太后践踏。迟疑间,她渐渐松开了抱着黄狸猫的手。 黄狸猫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它在落霞怀中拱起身子,不安的喵喵叫着,并拿毛茸茸的圆脑袋去拱落霞的手心。感受着手心的柔软,几乎是瞬间,落霞委屈的眼泪就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太监见她有了妥协的迹象,唇边不由露出一抹狞笑,伸手就来抓渐渐炸毛的黄狸猫。 眼见着他黄狸猫就要落入他的手中,斜里却伸出一只手,将黄狸猫抢了过去。就见花怜月轻轻摸了摸黄狸猫的脑袋,微笑着道:“既然与你们掰扯不清,我索性就亲自去慈宁宫走一趟,将这件事解释清楚。想必太后娘娘菩萨心肠,定然不会罔害了一条生命。” 太监神情明显一滞,随即阴测测的道:“夫人怕是不知道吧!咱们太后娘娘虽然菩萨心肠,却从来不喜欢福熙殿的人。你这样强出头,只怕会引来太后的厌弃。” 花怜月嗤笑出声,同样冷冰冰的道:“当年我住在慈宁宫里,闲极无聊时就将太后养得两只孔雀尾巴上的毛全拔了,也没见太后不依不饶的喊打喊杀。明明是你们几个自己犯了错,偏偏打着太后的幌子做大旗,让旁人来帮你们抵罪。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落霞!”花怜月忽然侧头对还在偷偷抹泪的落霞唤道。 落霞愣了愣,屈膝福了福,道:“夫人有何吩咐?” 花怜月一边安抚着怀中不安的黄狸猫,一边慢条斯理的道:“咱们不急着去福熙殿,先去慈宁宫,在太后面前将事情交代清楚。” “是!”落霞不假思索的应承下来。却让一旁的太监们吓了一跳。他们只是想要唬住落霞,让她交出那只再寻常不过的老猫抵罪。这样,他们既不用得罪珍昭仪,也不用受太后的责罚,岂不是两全其美。 没想到这位贤王夫人如此咄咄逼人,一步都不肯退让。而且听她话中的口气,她与太后竟然还是旧识。如此一来,他们的打算只怕是要落空了。 为首的太监脸皮抽了抽,随即又对着花怜月一拱手,陪笑道:“夫人休怪,是我们哥几个见鹦鹉死了,心中着急,才会想要快些抓住肇事的猫,免得被太后责罚。既然你坚定的认为,不是这只黄狸猫所为,我们姑且将这话带到太后面前,就看她老人家想要信任谁了。告辞!” 太监极为利落的一转身,居然就这么带着所有人大步离去。 花怜月却知道,自己与他们的仇算是解下了。有一句话是另可得罪君子,千万不能得罪人。而这些太监明显就是诡诈多变的人。 花怜月知道如果今不将这件事了解,并让他们生出畏惧之心。待刘晖与自己出了宫,淑妃倒是没什么,这只黄狸猫还有无权无势的落霞,恐怕会要倒大霉。 想到这里,花怜月对落霞道:“咱们不能让他们去太后面前告状,自个却吃哑巴亏。得想个法子,将事情彻底来个了解。” 她本以为落霞是会犹豫的,毕竟太后不待见福熙殿中出来的人,是宫里众所周知的秘密。没想到落霞却用力的点头极为认真的道:“夫人,你想如何做,我帮你!” 正在半倚在软塌上,慢慢掐着佛珠,闭目养神的太后,忽然觉得眼皮一个劲的跳,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这时,一个宫女匆匆走了进来,声道:“太后,德子他们回来了。” 太后忙睁开眼睛,急切的问道:“可是找到哀家的宝贝儿了?” 宫女踌躇片刻,声道:“找是找到了”宫女慢慢道:“只是被伤得极重,怕是活不长了。”她不敢直接已经死了,于是先含含糊糊的开个头。后面才一步步的琢磨。 一声脆响,晶莹剔透的碧玺佛珠滚了一地。太后的眸子却阴沉下来。她猛地一拍桌子,怒声呵斥道:“究竟是谁弄死了哀家的宝贝儿,快点将人带上来。” 暖阁外忽然“噗通噗通”跪倒了一大片,那具血淋淋的鹦鹉尸体摆在最前面。几个太监一边磕头,一边泣诉道:“太后娘娘赎罪,奴才们该死,奴才们该死!” 太后听见动静,忙扶着宫女的坐起身子,怒声道:“让外面那些狗奴才滚进来话!” 太监们果真是手脚并用滚进来的,那具鹦鹉尸体被为首的太监虔诚的捧着手心中。它耷拉的脑袋,蓬乱的羽毛,还有上面那些斑斑血迹,皆刺疼了太后的眼睛。 一名宫女立刻声斥道:“大胆,这样血糊糊的呈上来,也不怕吓着太后,快点拿下去!” “是,是奴才们疏忽了,太后赎罪!”德子将鹦鹉尸体交给身后的太监。那太监倒也机敏,一手捧着鹦鹉,另一只手轻轻一拂,宽大的袍袖立刻掩住了鹦鹉僵硬的身子。 “哀家的宝贝儿呀!”太后心疼万分的唤了一声,往日还算平和的眉眼间染上一层怒色。她瞪着德子,沉声道:“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哀家的宝贝儿为何会成为这幅模样?” 德子先磕了个响头,才带着哭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奴才们寻到宝贝儿时,它已经奄奄一息,被丢在福熙殿附近的草地上,脖子上翅膀上都有被猫咬过的痕迹。” 太后听到福熙殿三个字,眉头习惯性的蹙紧。 就听德子继续道:“奴才们也瞧过了,当时福熙殿的宫女落霞,就抱着一只黄狸猫站在旁边。”德子虽然没有明,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指向落霞,指向福熙殿。 可让他奇怪的是,太后听到福熙殿后,虽然依旧是满眼的厌弃,可是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立刻发怒让人将落霞拿来问罪,反倒是激动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这时,一个宫女端着朱漆梅花茶盘进来,茶盘上搁着一碗冒着青烟的药汁。宫女低声道:“太后,该喝药了!” 太后点点头,在宫女的伺候下将药喝了,又接过清水漱漱口。立刻有宫女奉上攒盒。太后随手捻起一颗糖渍樱桃放进嘴里。又酸又甜的蜜饯儿很快驱除了她嘴里药汁残留下来的苦味。 德子与其余的太监一直跪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太后慢腾腾的喝药,漱口,却不敢起身。 太后吃完了一颗糖渍樱桃,才慢腾腾的道:“你们都下去吧!” “什么?”德子有些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太后斜瞥了他一眼,又加重了语气,继续道:“记住,下去后,你们每人去领三十板子。” 德子傻了眼,他愣愣张口结舌的抬头看着上首面色平静的太后,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这三十板子为何会落在自己身上。 一旁的宫女见他们还傻楞着,忙低声呵斥道:“糊涂东西,还不滚下去领板子。” “是!” 德子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太后面前争辩,只得低眉顺眼的退了下去。 待德子他们退了出去,一直没有出声的太后,才恨声道:“没用的东西,没用的东西”只是她嘴里骂的,也不知道是德子他们,还是福熙殿的落霞,或者是另有其人 第三百一十六章 妒妇 慈宁宫外,一排长条凳上趴着几个被扒了外裤的太监,打头的一个就是没有将福熙殿放在眼中,想要拿落霞抵罪的德子。他们身旁都站着一个拿着板子,准备行刑的太监。 太监们被吓破了胆,偏偏手脚都被牢牢的困在凳脚上,根本动弹不得。只得高声求饶,声哭泣。德子越发扯着脖子,惊恐的叫道:“李总管,饶命,饶命呀!” 长眉耷眼,皮肤白皙,穿着朱红外袍的李总管坐在一旁的靠背椅上,手里端着一只的紫砂壶口口的啜饮着茶水。他松弛的眼皮翻了翻,没好气的道:“猴崽子,该你们倒霉,明明是你们偷懒让猫叼了太后娘娘心爱的鹦鹉,还想让旁人来替你们顶罪。三十板子也算是给你们长长记性。放心,要不了你们这些猴崽子的命。” 德子不知道究竟是谁在太后面前告了自己的状,不过脑海中还是下意识闪过了花怜月那张可恶的脸。他晃了晃脑袋,努力抬起脖子,可怜巴巴望着李总管,还想继续讨饶。李总管已经不耐烦的挥手道:“行刑!” 早就蓄势待发的行刑太监立刻将一块软木塞进他嘴里,将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随之而起的,是此起彼伏的板子声。 李总管抬头看了看,日头终于从厚厚的云层中探出来,院子里苍翠的松针似乎染上了金光。他眯了眯昏花的老眼,感叹道:“太后居然没有迁怒福熙殿,看来福熙殿是要变了。” 太后发落了德子等一干太监,宫女们都不敢多言,只越发心的在一旁伺候着。太后用了药后,斜靠在软榻上,一个宫女拿着玉锤轻轻捶着她的肩膀。 透过半开的窗棂,却看见庭院中虽然繁华落尽,墙角的一株老腊梅树上,却不知何时冒出了无数的花骨朵儿。虽然还不没有完全盛开,却已经隐隐透出点点沁芳。 太后忽而长叹了一口气,道:“将宝贝儿埋在那棵梅树根下吧!” 有宫女答了声“是”,立刻出去拿了花锄,在梅树下挖了起来。 另有宫女见太后眉目中带着不舍与哀愁,于是声问道:“太后,珍昭仪宫里的那只猫,咱们该如何处置?” 太后勾唇冷笑,道:“如此野性未驯的畜牲也敢送到宫里来,告诉他们,给哀家乱棍打死!” 宫女犹豫片刻,低声道:“太后,珍昭仪昨日才得了协理六宫的权利,咱们今就打杀了她宫里的猫,皇上那边” 太后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宫女悚然一惊,忙闭上了嘴。她忽然想起,那位珍昭仪仗着年轻,又养育了最的九皇子,在皇上面前备受宠爱。既然有人得宠,自然就有人失意。太后本就不喜欢珍昭仪轻狂,明里暗里又听其她嫔妃了许多她的不是,于是一直想要找机会好好敲打她一番。 偏偏这次又是她宫里的猫,叼走了太后养了好些年的宝贝鹦鹉,此事太后自然不会就此罢了!宫女不敢再多言,立刻挑帘子出去,将太后的话吩咐了下去。 重新踏上去福熙殿的路,花怜月心情却是极好。她本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按照以前纪煌教她的法子,发出了召集暗人的号令。却万万没有想到,就连太后的慈宁宫里都有纪煌留下的暗人。 她的号令一出,立刻有俩个看似平常的太监,如鬼魅般出现在她眼前。后面的事,自然是十分简单,只要抓住那只身上还残留着鹦鹉血迹的长毛白猫,在德子他们还未回到慈宁宫时,找个借口送到太后面前。又按照花怜月教的,不经意的了几句挑拨之言。 长毛白猫本就没有跑远,又有对猫儿习性极为了解的落霞帮忙,那俩个身手灵活的太监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抓住了那只躲在草窝里睡觉的长毛白猫,并送到太后面前。 太后第一眼见到它时,就发现它的嘴角,胸前都被斑驳血迹染脏了,知道它是才撕咬了活物,心头就是不喜。于是让人拿笼子关了,远远放在墙根底下,准备等到珍昭仪来讨要时,再借此责罚她几句。 没想到才前后脚的功夫,德子他们就带回了被猫撕咬过的鹦鹉尸体,太后立刻明白,原来那长毛白猫撕咬过的活物,居然是她精心饲养了三年的宝贝鹦鹉。怒火攻心之下,太后自然不会再被想要推卸责任的德子挑拨,反而因为他们的办事不利,给予了重重的惩罚。 站在福熙殿前,花怜月站住了脚。一位看上去三十出头的年长宫女满脸焦灼的站在宫殿门口,好不容易看到花怜月与落霞出现在宫门口,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的眸光带着一丝审视,快速的在花怜月身上扫了一圈,才看向落霞,语带责备的道:“你怎么才回来,娘娘都问过几回了。” 落霞吐了吐舌尖,没有急着解释自己为何会晚归,只笑着道:“明月姑姑,这位就是贤王夫人。”随即又笑着对花怜月道:“夫人,这是咱们福熙殿中的管事姑姑,明月。” 明月这才对着花怜月微微屈膝,道:“奴婢明月,见过贤王夫人。” 花怜月虚扶了她一把,道:“明月姑姑不必如此多礼!” 明月站直了身子,笑道;“夫人里面请,咱们娘娘已经等候多时了。” 福熙殿的朱漆大门因岁月侵蚀有了斑驳的痕迹,门旁的两根巨大的朱漆立柱上也布满了细细的裂纹。殿内虽然也是飞檐卷翘,雕梁画栋,却早就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透出肃穆陈旧之色。 走在平整的青石地面上,花怜月侧头看了看一旁高大的朱壁宫墙,又看了看堂前两棵巨大的紫薇花树。“盛夏绿遮眼,此花红满堂。”可惜不是开花的时节,不过经历了风霜露水的苍翠叶子,再配上它迎风而动的柔韧身姿,瞧着也煞为有趣。 明月将花怜月引到正堂,掀开宝蓝色的团福门帘,绕过朱漆镂空嵌螺钿的四季屏风,花怜月终于见到了坐在上首的淑妃娘娘。 花怜月虽然很多年前远远的看见过淑妃几次,却没有机会近距离接触。今日见穿着莲青色暗花衣裙的淑妃霍氏,花怜月却惊异的发现,虽然上了年纪,她却依然十分沉静美丽。 尤其是她精致的眉眼,漆黑明亮的眸子中似有宝光流转。而刘晖的相貌有七分是随了她,尤其是抿唇时的清冷,居然与刘晖如出一辙。 “见过淑妃娘娘!”花怜月第一次见刘晖的生母,只偷偷瞧了一眼,立刻收回目光,乖巧的屈膝行礼。 淑妃娘娘也在打量着花怜月,她的眸光中带着几分审视,带着几分探究,也带着几分不满。片刻功夫,她才叹了一口气,道:“不必多礼,起来话!” 花怜月僵硬的站起身,因为心中紧张忐忑,她居然忘记了向淑妃道谢。只傻愣愣的垂着头,无意识的捏着衣角。淑妃又是不满的轻蹙眉头,似忍耐般的深吸了一口气,才对明月道:“去搬张椅子来,让让这孩子坐下!” 淑妃本是想要生疏的称呼她为花姐,可是看她不安的模样,终究心头还是一软。 花怜月道了谢,才在明月搬来的绣墩上坐下。明月奉上茶水,点心后,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偌大的正堂中,只有花怜月与淑妃二人安静的坐着。 淑妃轻咳了一声,端起手边的茶水抿了一口。才开口道:“听,以前晖儿做知县时,你是衙门里的捕快?” 花怜月终于抬头看着她,眨了眨眼睛,她毫不掩饰的道:“不错!”可惜,淑妃闻言飞快的垂下眼眸,又慢慢的喝了一口茶水,倒是让花怜月看不出她此刻的情绪。 “你与晖儿既然是旧识,应该知道,他没有母族可以助力。能够有今的成就,是付出了比旁人更多的努力!”淑妃终于放下茶盏,直视着花怜月,不客气的道:“而你,一个的捕快,能带给晖儿什么?” 花怜月闻言,原本忐忑的心情,却奇异的平静下来。她依旧直直的注视着淑妃,不假思索的道:“我不知道能够带给他什么。只知道,他和我在一起时,是最放松,也是最开心的。” 竟然这样理直气壮,淑妃娘娘久居深宫,过着深居简出的孤寂日子,很久没有与人这样舌枪唇战过了。她有些困惑的皱了皱眉,才继续道:“晖儿为了你,曾经颓废了整整一年,此事你可有什么解释?” 那一年,也是淑妃娘娘最提心吊胆的一年。看着自己优秀的儿子,为了一个女人如此不成体统。淑妃娘娘心疼之余,自然会怨恨上花怜月这个罪魁祸首。 可想到儿子如此没有出息,情愿冒着违抗圣旨的罪名,也要将这个女人娶回来,淑妃又暗恨儿子的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花怜月眨了眨眼睛,毫不避忌的道:“那些年,我也一直在躲着他。可惜人算不如算,我已经远远避到了北地边境,却还是能够与他偶遇。我不得不想,这大概就是上注定的缘份。” 缘份两个字从花怜月嘴里吐出来后,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脸颊渐渐飞上两抹红霞。 淑妃见此情形,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又无意识的抿了一口茶水,淑妃才继续道:“你们既然已经成了亲,我这个做娘的自然也只能够祝福。不过”她顿了顿,才继续道:“不过张姣毕竟是皇上选出来的贤王正妃,而你又是晖儿心中所爱。身为晖儿的亲娘,我希望你们日后能够和睦相处,共同辅佐晖儿” 花怜月没等她将话完,立刻斩钉截铁的道:“娘娘多虑了,我是不会与他人共侍一夫的。” 这一瞬,就连空气都变得凝重到让人窒息。 淑妃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她盯着面前微微扬起头,神情中透着倔强与坚持的花怜月。心翼翼的问道:“你方才什么?” 她们都没有发现,正堂外,有一个修长的身影默然站立,静静的倾听着她们的对话。 花怜月迎上淑妃的快要喷火的眸光,一字一顿的道:“娘娘没有听错,我是不会与人共侍一夫的。哪怕是皇上亲封的贤王妃。如果真有一日,阿晖他要将贤王妃抬进门,我后脚就会离他而去,而且此生绝对不会再与他相见。”她的声音中有着让人不可忽视的坚持。 堂外之人身子剧烈的一震,宽大袍袖下的双手不由悄悄的握紧成拳。 “你,你这个妒妇!”淑妃有一瞬几乎不出话来。半响后才抬着手,颤抖着指向花怜月的鼻尖,咬牙道:“晖儿他居然被蒙蔽了双眼,娶了你这样一个妒妇!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淑妃不会骂人,除了一口一个妒妇,她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可是她满眼的厌弃,依然伤着花怜月了。花怜月自幼没有母亲,进宫前,她还憧憬着能与淑妃和睦相处,从今往后将她当成自己的母亲。可是现在,她失望了。 淑妃对刘晖来是一个好母亲,却永远都不会是她花怜月的母亲,就这样简单的几句对话,亲疏立分。 花怜月没有与年长妇人相处的经验,她见淑妃气得不行,也不想再留在这里继续刺激她。想了想,她站起身,屈膝福了福,道:“抱歉,今日之言或许会让娘娘不快,不过句句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就算是阿晖在这里,我的决定也不会改变。” “居然还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这个丫头,我不知该你狂妄,还是你愚蠢!”淑妃终于从震怒中缓过劲来。她虽然喜欢张姣这个正经儿媳,可是儿子既然为了面前这个女人神魂颠倒,她这个做母亲虽然不喜,却也是打算接受的。 可她没有想到花怜月会如此不识抬举,且将离去之言,如此轻易的吐出来。仿佛她的宝贝儿子,在她的眼中,只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寻常男子。这个,是淑妃最不能容忍的。 摇了摇头,淑妃按耐住心头的愤怒,苦口婆心的劝道:“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而且晖儿是堂堂贤王爷,是皇上众多儿子中,第一个封了世袭爵位的。你能够得了他的宠爱,成为他的侧妃已经是大的福分。没想到你如此不知足,居然起了独占之心。你可知,你的善妒,会害了我的晖儿,你的夫君。” 第三百一十七章 暗潮汹涌 花怜月出了福熙殿,一眼就看见静静等在廊下,随时听候淑妃吩咐的明月,落霞。落霞眸中透出几丝焦虑,看见花怜月出来,忍不住往前踏出一步,似乎想些什么。 明月却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并冲着她暗暗摇头,落霞只得不甘的退了回去。明月也在看花怜月。只是她只略略一瞥,便低下了头。她的动作十分突兀,明显带着不敬。 花怜月也不在意,她知道自己的坚持不但吓住了淑妃,同样也让福熙殿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议。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已经做好了与所有人为敌的准备。 才踏出福熙殿的大门,突然一只大手伸过来,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花怜月吓了一跳,侧头看去,却是满脸疑惑的刘晖。 “你怎么出来了?”刘晖抢先问道。 总不能淑妃被她气得七窍生烟,直嚷着胸口疼吧!花怜月两只眼睛滴溜溜的乱转着,呵呵讪笑着道:“见你这么久还没过来,所以出来看看。” 刘晖顺势牵了她的手,叹道:“父皇问了军需案,十分震怒!”别的话他没有再,清澈的眉眼间却染上了一丝忧虑。 花怜月心头却是一动,她不由联想到珍昭仪昨日突然得了协理六宫的权利。两件事看似没有关联,却不能不让人产生遐想。难道皇上因为军需案而迁怒皇后,才会夺了她的权利逼着她静养? 花怜月正在寻思间,却听见身后传来明月惊喜的呼唤:“见过贤王爷!” 刘晖虚扶了一把,含笑道:“不必多礼!” 明月站起身子,脸上带着笑,眼中却已经饱含了盈盈水雾,道:“娘娘日盼夜盼,终于盼到您回来了,等会还不知道该激动成什么样!” 刘晖也不用她再,牵着花怜月往她才踏出的福熙殿正堂而去。花怜月见他神情明显有些激动,心知到底母子情深,他也是一直记挂着在后宫中并不受宠的淑妃,于是乖乖的跟在他身后。 进到福熙殿,淑妃依旧坐在上首,胸口起伏不定,脸上带着些许潮红,显然还未从愤怒中缓和过来。在见到刘晖的第一眼,她眸子立刻就是一亮,可转瞬见到跟在他身后的花怜月时,她脸上才浮现出来的笑意立刻僵了僵。 不过只是一瞬,她的面上又重新恢复了笑容。待刘晖恭恭敬敬的行完礼,忙招手让他到自己身边坐下话。一年未见,母子俩自然有不完的贴己话要。 花怜月倒是十分识趣,知道淑妃是看在儿子的面上,没有立即将自己赶出去,才会这样若有若无的将自己晾到一边。好在她脸皮够厚,也不用人招呼,自个就泰然自若的寻了张椅子安静坐下。 明月又重新倒了热茶来,将其中一只茶盏放在花怜月面前,柔声道:“夫人请喝茶。” 袅袅升起的青烟似云山雾罩,模糊了她的眉眼。花怜月淡淡扫了一眼,略点了点头。明月将茶盏轻轻放下,又娉娉婷婷的轻摆腰肢,朝着刘晖而去。 花怜月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眸光,她将茶盏捧在手心中,默默吸取着杯壁的温暖,却并不往嘴边送。 上首淑妃与刘晖聊得十分热闹,明月不时插上几句,越发显得其乐融融。他们聊得都是一些陈年往事,花怜月自然插不上嘴,只能在一旁干坐着。 这时,门帘悄悄被掀起一角,黄狸猫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了进来。看来它熟门熟路的模样,就知道它也是这正堂的常客。 慵懒的伸展了身姿后,黄狸猫轻盈的纵身一跃,跳上了一张垫着厚厚软垫的椅子。在原地徘徊了几圈后,它就懒懒的将身子蜷缩成一团,顺势趴了下来。 花怜月正百无聊赖,于是放下茶盏踱步过去,将黄狸猫抱在怀中,轻轻抚弄着它背脊柔软的毛发。 刘晖原本担心她会无聊,见她颇会自寻乐子,于是会心一笑。 明月恰好见到他唇边那抹宠溺的微笑,一愣神后不由暗中叹气。难怪花怜月会痴心妄想,意图独占贤王的宠爱,看此情形,贤王他心中只怕也容不下别的女人吧! 淑妃顾忌刘晖的感受,明面上并没有给花怜月难看,那看似不经意的冷淡,在刘晖眼中也是她们还不熟悉的缘故。 因为他乐观的认为,面前这俩个女人,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成员。只要给她们一些时间,必定会相处的亲密无间。 过了没多久,一个太监过来传话,是皇上去了慈宁宫,请刘晖与花怜月过去话。刘晖自然不敢怠慢,忙领了花怜月暂时与淑妃告别。 淑妃静静看着俩人并肩而立,掀开门帘退了出去。帘子放下,终于隔住了她的视线。淑妃脸上的笑立刻垮了下来,心中有一丝怅然,难道真的是儿大不由娘吗? 明月见她神情愣愣的,于是声劝道:“娘娘不用忧心,王爷与夫人是新婚,此刻自然好的如同蜜里调油。这样热辣辣的时候,您若是让王爷纳旁的女子,他们自然心中不会痛快。等过些时候,这股新鲜劲过了,王爷也会想明白,不会辜负了娘娘的苦心。” 淑妃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发髻上细碎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半响后,她才略带忧虑的道:“晖儿这孩子看似冷心冷肺,可实际上比谁都要固执。若是不动情倒还罢了,一旦动情,只怕就是一辈子。 原本那张家姐倒是好的,气度不凡,胸襟宽广,极有大妇风范。晖儿若是娶了她,必定能将王府后宅之事打理的妥妥当当。可你看看这个,心胸狭窄,眼里不容人,嘴上不饶人。这样锋芒毕露的女人,偏偏就成了晖儿命中的克星。 你想想,就她那善妒的模样,将来怎么帮助晖儿管理好王府?我不喜欢她,一点都不喜欢她!” 其实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淑妃冷眼瞧着。刘晖的眸光总是下意识的跟着花怜月打转,只要她露出一抹微笑,他必定也会跟着不自觉的傻笑。 身为母亲她立刻明白,花怜月为何敢放出那样的话。这让淑妃心中越发不喜,因为她不能容忍自己一向骄傲的儿子,为了一个女人如此神魂颠倒。 明月闻言也是默然 刘晖与花怜月来到太后的慈宁宫,方转过影壁,已经听见里面言笑晏晏,似乎十分热闹。进去后,才知道。原来不但皇上来了慈宁宫,还有几位妃嫔也在慈宁宫陪太后闲话家常。 宫女领着他们来到东暖阁前,并掀开门帘请他们进去。见到刘晖与花怜月进来,原本热闹的暖阁立刻安静下来,无数道包含各种深意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了过来。 花怜月倒是毫不羞怯,行了礼后,睁着乌黑明亮的眼珠子,也好奇的看了回去。就见太后居中而坐,穿着明黄色五爪龙袍的皇上陪在一旁,几个并不算年轻的嫔妃则陪坐在下首。 与记忆中的太后相比,眼前已经年近七旬的太后穿着家常的深紫色绣玉兰团花夹袄,盘了简单的圆髻,只带了几样简单的翠玉首饰,依旧如往昔般雍容端庄。 倒是皇上这些年瘦削憔悴了不少,不但眼角有了细密的皱纹,就连鬓边也多了几缕白发,却依旧极有威严气势。 太后见到她倒是满脸笑容,显得极为欢喜。她招手将花怜月唤到身边,持着她的手细细摩挲了一番,侧头又对皇上笑道:“记得当年她住在慈宁宫时,只怕还没有窗棂高,现在却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皇上淡笑不语,只略点了点头。太后又回头对花怜月道:“你父亲如何了?多年未见,身子可还好?” 花怜月笑道:“多谢太后记挂家父,家父这几年很少待在百花谷,南地北的四处走,就连我们一年到头也难得见他一面。不过他身子倒是极为硬朗,除了多了几缕白发,与以前没有多大变化。” “南地北的到处走!”皇上神色一动,眸子中立刻多了几许神往。他抚着下颌的短须,感慨道:“一晃就是四十多年过去了,记得当年你爹与我过,他此生愿望就是看遍东秦的大好河山,他还真是做到了!” 其实这个愿望并不是柳义良一人的,而是他们年幼时共同的心愿。只是随着岁月的流逝,昔日的伴读成了名满下的神医,而他自己也成了东秦身份最尊贵之人。 可惜,他们之间却渐行渐远,再也没有交集。不过柳义良最终实现了当年的愿望,而他身为皇上,整个东秦的大好河山都属于他一人。他却被禁锢在这四方地中,根本没有机会出去好好欣赏。 又闲话了几句,陪着太后,皇上用了午膳,刘晖与花怜月才告辞离开慈宁宫。默默走在出宫的青石板路上,随处可见朱红的宫墙,明晃晃的琉璃瓦。明明如此富丽堂皇,在花怜月的眼中却如同最华丽的牢笼。 刘晖悄悄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放心,今你表现的很好。” 花怜月长长吐了一口气,对刘晖展颜一笑,轻声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不过她眉宇间的萦绕的淡淡忧愁,并没有逃出他的眼睛。 刘晖并不知道花怜月与淑妃起了正面冲突,只以为这后宫中规矩太多,让她拘着了,才会如此闷闷不乐。得想个法子,让她以后少进宫才是。 俩人想着各自的心思,出了皇宫,坐上了回贤王府的马车。 摇晃中,花怜月忽然问起军需案那些要犯什么时候才能押解进京。刘晖算了算日子,道:“大概年前才会到。” “要这么久呀!”花怜月有些怅然。 刘晖见她神情郁闷,不由诧异的道:“好端端的,你这是怎么了?” 花怜月扭开脸,对着车窗外熙熙攘攘的来往人群,闷闷的道:“没什么,只是想我爹了。很想,很想”如果方才福熙殿中爹也在,一定会坚定支持自己的决定。 一生一世一双人,真的是妄想吗? 刘晖默然,随即紧紧握住了花怜月冰凉的指尖。花怜月没有回头,只瞧着马车外发愣。 马车滚滚前行,终于见着贤王府朱红的大门。见到他们夫妻回府,立刻有王府的厮护卫上前迎接。 老管家也亲自迎了出来,道:“王爷,夫人,府里来了客人!” 花怜月已经瞥见角门外停着一辆珠翠华盖的奢华马车,她皱皱眉,好奇的问道:“是谁?” 老管家咳嗽了一声,才望着刘晖道:“是静安公主。”刘晖闻言,眉头立刻拧在一起。 静安公主刘翎是真正的之骄女,乃皇后所出,又是皇上还是普通皇子时,得的第一个女儿,自然是集万千宠爱与一身。 原本皇上精挑细选,为她选了博陵崔氏一位杰出的后代为夫婿。结果成亲才三个月,那位崔驸马因为一场风寒而丢了性命,年仅十六的刘翎成了新寡。 皇上自然不会让自己备受宠爱的长女一生孤苦,于是三年后,又选了大将军少阳平为公主驸马。原想着大将军勤与武学,身体素质自然极佳,不会如同前一位驸马那样,读书读虚了身子,一场风寒就要了性命。 结果只过了两年好时光,一次大将军在校场上操练兵马时,因为马匹受惊摔断了脊椎,脖子以下都不能动弹。在将军府里足足熬了五年才去世,长公主刘翎再次成了寡妇。 这时的刘翎已经二十六,七。虽然算不上青春少艾,却如成熟的蜜桃般风韵十足。只可惜,谁也不敢做她第三任夫君,就怕她再此不幸的成为寡妇。 不过刘翎也不在乎,她有钱,有权,有貌,虽然不能再嫁,床榻之上却从来都不寂寞。而她只有太子这么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于是一心想要辅佐他登上皇位,于是暗中帮着太子做了不少笼络臣子的勾当,当然也不会将太子之外的其他兄弟放在眼中。 因为两任女婿都是皇上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却让刘翎两次痛失夫婿成了寡妇。他自认为亏欠了这个长女,于是对她的一些荒谬举止只能包容,甚至选择无视。 其结果,就是刘翎越来越胆大妄为,做出的荒唐事也越来越多,已经隐隐成为京城的祸害。 刘晖对于刘翎这个荒唐的皇姐一向都是避而远之,却不知她为何会突然寻到他的贤王府。 进了王府不久,却听见一阵莺莺燕燕的笑语喧哗。花怜月站住脚,仔细倾听了一会,忽然慢慢笑了起来。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不敬 贤王府东苑中,正是欢声笑语不断,其中还夹杂着悠扬的丝竹之声。远远的,可以瞧见几个身姿窈窕的少女在院子里翩翩起舞。 她们软而宽大的袍袖在空中飞扬着,如巨大的蝴蝶翅膀。薄而软的袍服似裹不住那喷薄欲出的高峰。纤细柔软的腰肢,不知疲惫的疯狂扭动着。轻盈的旋转中,波浪般扬起的裙裾下,女儿家最隐蔽的纤纤玉足时隐时现。 少女们围着一个正在舞剑的黑衣青年起舞,青年举手投足飘然欲飞,长剑破空穿百蝶,起伏腾挪如剑仙临世。 花怜月痴了痴,忽然跺脚薄嗔道:“凤七竟有如此绝世之姿,可恨在货船上却一直藏着掖着不肯显露出来。否则,我也可以学上两招。也不至于长日漫漫,靠着下棋来打发时光。” 刘晖瞥了她一眼,权当没有听见,只大步往居中而坐的长公主刘翎走去。 刘翎穿着一件大红色暗蝶纹软袍,外面罩着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裘衣。满头青丝挽成松松的飞仙追月髻,两支赤金掐丝暖玉火凤含珠钗,垂下细细的金色流苏在她光洁的额前轻晃。 刘翎虽不似花季少女般青涩,却有着少女没有的妩媚风情。尤其是她细腻柔滑的肌肤,喷薄而出的高挺,修长笔直的大腿,还有那双时刻泛着淡淡水雾的双眸就像是盛极的艳丽牡丹,足以让所有男人为之疯狂。 刘翎手中端着一只金錾云龙纹嵌珠酒杯,却并不往嘴边送,一双水濛濛的妙目却牢牢的盯在凤七灵活翻腾的身影上。她轻咬着红唇,双颊染上的红晕就像是边的晚霞。 刘晖已经走到她面前,淡淡一眼扫了过去,两旁正在奏乐的乐师们纷纷起身行礼:“见过王爷!” 翩翩起舞的少女们亦停住了脚步,纷纷屈膝行礼。她们双颊晕红,发髻微乱,娇-喘吁吁,在男人眼中别具一番风情。 可惜刘晖的视线只投在刘翎身上,就见他一抱拳,道:“不知皇姐来我这的贤王府,所谓何事?” 刘翎见凤七已经收剑在手,眸中竟闪过一丝遗憾。她将手中美酒一饮而尽,才将视线放在对面的刘晖身上。 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懒洋洋的微笑。刘翎一拂袖,薄嗔道:“许久未见,阿晖竟然还似以前般冷淡无趣。你瞧瞧,这里有酒有肉,有倾城美人跳舞,有俊俏侠士舞剑。阿晖,你不妨坐下,陪皇姐一起好好欣赏。” 当她到俊俏侠士时,一双美眸毫无顾忌的落在凤七身上。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还伸出嫣红的舌尖,轻轻舔过唇角残留的酒液。 那样含着挑逗的动作,那样带着侵略的眸光。凤七虽然面无表情,花怜月却分明瞧见,他垂在身侧的双拳悄然握紧,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就像是蜿蜒的蛇。 看来刘翎赤-裸-裸的勾引对凤七来不是艳福,而是一种莫大的侮辱。心下暗暗嘀咕了一阵后,花怜月扬声道:“凤七,去地窖将那坛上好的屠苏搬来。长公主难得来一次贤王府,定然要好好款待一番。” “是!”凤七冲着花怜月一抱拳,眸中竟然满是感激。随即利落的一转身,迈着长腿快速离去。 “你”刘翎一愣,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唤住凤七。可惜凤七走得实在太快,就像是被鬼追般,很快就消失在人前。刘翎只得无奈的收回了视线,再看向花怜月时,眸光中就带上了几分审视与不喜。 花怜月似乎没有察觉她的不快,疾步上前,亲手取了案几上的酒壶将刘翎的酒杯斟满,笑道:“不知长公主驾到,竟然没有备下好酒好菜,实在是该罚,该罚!” 她又侧头看向刘晖,笑靥如花的嗔道:“阿晖,还不坐下,陪着长公主好好喝上几杯!” 刘翎似乎没想到花怜月会如此热情,她愣了愣,眸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她含笑对刘晖招手道:“不错,阿晖快坐到皇姐身边来!”刘翎这是霸道的将自己当成王府主人了。 刘晖垂下眼眸,一向俊美贵气的脸上多了锐利与冰寒。他飞快的敛了去,随后上前几步,在刘翎身边坐了下来。 刘翎含笑持起酒杯望向他,刘晖也慢腾腾的端起酒杯与她轻轻一碰,随即仰头一饮而尽。 原本有些冷清下来的气氛,再度变得热烈起来。乐师拨动着琴弦,悠扬的乐声再度响起。伴随着乐曲,先前跳舞的少女们如陀螺般旋转起来,裙摆飞扬,发丝飘动,可惜中间少了那挺拔的青年身影,已经再也勾不起刘翎的兴趣。 她修长的手指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眸光却落在已经在刘晖身旁坐下的花怜月身上。她倒是看得眉飞色舞,不时拍着巴掌叫一声好。刘翎撇撇嘴,以前觉得她还挺聪明,怎么现在倒是变傻了。 这些跳舞的少女们,或纯真,或魅惑,或纤细,或丰盈,可她们望着刘晖的眸光皆是情意绵绵,满是期待。而她花怜月居然还能不动声色的稳坐泰山,难道就不担心刘晖会被勾引了去? 刘翎轻咳了一声,放下酒杯,笑道:“阿晖,这些宫里出来的侍女能歌善舞极为乖巧,也不见母后赏赐几个给我,却全都巴巴的送到你贤王府来,可见母后是疼惜你的。” 刘晖举了举手中的酒杯,面无表情的道:“皇姐若是喜欢,等会我就让管家套辆马车,将这些能歌善舞的侍女全都送到你的公主府去。” 刘翎被噎住了,她哼了哼,勉强笑道:“阿晖可真会哄人,母后赐下的人,你敢转手送与我,我还不敢收呢!” 刘晖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浅笑。只是这样未达眼底的笑,落在刘翎眼中似乎暗藏着讥讽。刘翎恼怒更盛,可想想此行的目的,又不得不压下心头的怒火。 她瞥了一眼花怜月,见她持银箸夹了一块糕点在嘴里嚼着,居然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刘翎再次哼了哼,收回视线,意有所指的对刘晖道:“阿晖,不是皇姐你。宫里出来的,哪怕是猫狗都比旁人要尊贵。你怎么可以让她们去做打扫庭院,伺候花木这等下贱活计。母后若是知道她的好心被如此糟蹋,只怕是会伤心的。” 刘晖淡淡的道:“话虽这样,不过我这王府中人口单薄,实在用不上这么多人伺候。且之前也问过了,她们在宫中做的也多是洒扫,针线上的活计。如果她们真觉得在我王府洒扫伺候花木委屈了,不如请皇姐做主打发她们出去与家人团聚,也算是一件无上功德。” 刘翎再次语塞,她暗暗捏紧了手中酒盏。半响后,才皮笑肉不笑的道:“这些可都是母后特意赐给你的,我可不敢越俎代庖,代你打发她们出去。” 他们的对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在场大多数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听到刘晖有放她们出去的意思,于是少女们脸上的神情都变得微妙起来。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想成为男人的玩物,如果还能有别的选择,相信很多人都会愿意与自己的亲人在一起。 花怜月微笑着垂下眼眸,没想到刘晖居然与她想到了一处。这些宫中出来的少女,虽然都抱着攀龙附凤的心思,可毕竟没有做过什么伤害理之事。 可放在府里时间长了,也怕她们会生出许多妄想。最好的法子,就是将那些还心存善意的先打发出去。如果还有人赖着不想走,那就不能怪他们做事不留情面。 刘翎几次提及话头,都被刘晖堵了回去,心中不由渐渐焦躁。于是微眯着眼眸,不动声色的在花怜月身上转了一圈。没想到这个丫头不是傻,而是太过精明。居然将一向精明能干的刘晖牢牢抓在手中,所以才能这样有恃无恐吧! 刘翎想着想着,心头不由涌起强烈的不屑。这些身份卑贱的侍女打发了也就打发了,可是总有一,真正的贤王妃会被迎进门。你花怜月现在有多得意,到时就会有多失意! 刘翎想到此处,勾起嫣红的唇角,露出一抹恶毒的微笑。于是暂时放下了乱塞美人的心思,一边欣赏歌舞,一边与刘晖闲话家常。 花怜月也安静在旁聆听着,不多久,她终于察觉了刘翎此行的真正目的。原来还是为了军需案,刘翎是来打探军需案的细节。虽然是用闲聊的方式,却能在对方放松心情的时候,将想要知道的实话一一套出。 不过刘晖对刘翎极为了解,又怎么会中她的圈套。刘翎只得了他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始终没有探查到军需案的核心秘密,最终还是悻悻而去。 刘翎出了贤王府并没有回自己的公主府,而是直接进宫,去见了对外号称因头疼闭宫静养的谢皇后。 谢皇后坐在书案前抄写佛经,在她的左手边有一叠写满簪花楷的洒金纸签,看字迹居然全是出自皇后之手。虽然门窗紧闭着,依然有一缕缕的寒风顺着缝隙钻进来。那叠纸签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翻动着,不时发出飒飒轻响。 “母后,你怎么还坐得住。”刘翎在贤王府憋了一肚子火,话就没了顾忌。她站在书案前,没好气的道:“太子还没有回京,刘晖那边一点口风都不肯露,真是气死我了。” 谢皇后放下手中的紫竹狼毫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随即将才写好的纸签心捧起,轻轻吹干上面的墨迹,将它与那一叠纸签放在一起。 “母后!”刘翎心中郁闷,又想开口怂恿几句。谢皇后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刘翎心头一震,立刻乖乖的住了嘴。 谢皇后这才将视线移开,她的手在那叠散发着墨香的纸签上拂过,慢慢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沉不住气。” 刘翎转身在一旁铺着厚厚软垫的椅子上坐下,没好气的道:“母后倒是沉得住气,您可知,方才在乾清宫外我碰见了珍昭仪与九皇子。她见到我居然不行礼,还假惺惺的父皇这两心情不好,非得九皇子在眼前逗趣才吃得下饭。” 刘翎到这里连连冷笑,端起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大口,才继续道:“这要是以前,她哪里敢如此大胆。父皇再宠着九皇子,他也不过是三四岁的娃儿,难道还能越过太子去!不过是暂时协理六宫而已,偏偏就让她得意的忘了形!” 谢皇后眸中闪过一丝戾色,却飞快的掩盖了下去。她持起毛笔沾满墨汁,在崭新的纸签上慢慢书写着。嘴里却道:“只要能让你父皇高兴,她得意几又有何妨。” 九皇子终究太,任珍昭仪再上蹿下跳,却依旧注定成不了气候。 刘翎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她仗着皇上的疼爱,在这后-宫之中一向是横行惯了。陡然被人如此怠慢,自然是想要将这场子找回来。 谢皇后抬眸,见她脸色阴晴不定,手中的娟帕几乎要被绞烂了,就知道她并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谢皇后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徐徐劝解道:“翎儿,我知道你不服气。 不过军需案实在是让你父皇太过震怒,偏偏犯事的又是谢家不成器的子孙。你父皇气恼之余,对我有所迁怒,也是在所难免。其目的,是想给谢家一个警告,希望他们老实些,不要闹得太过分。” 刘翎眸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她不再絮絮叨叨的抱怨,似乎陷入沉思中。没过多久,她似乎想通了一些事,于是匆匆告辞离去。 暖阁中恢复了一片寂静,只有毛笔在纸签上快速游走时,发出的沙沙轻响。很快,一张纸签又写满了。皇后再度放下毛笔,将写好的纸签心翼翼收好后。她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慢慢的阖上双眼。 她的心中并不像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气定神闲,皇上因为谢家人犯事迁怒与她,还是第一遭。这是不是意味着,皇上已经开始对谢家不满,连带着对自己,对太子也产生了怀疑? “来人!”谢皇后站起身,高声唤道。 在外候着的宫女立刻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娘娘有何吩咐?” 谢皇后指着那叠纸签,道:“这些是本宫亲手抄些的金刚经,你给太后娘娘送去。” “是!”宫女捧着厚厚的纸签离去。 皇后却依旧端坐在书案后,没有动弹。她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想要结束静养,想要拿回管理六宫的权利,还得她主动出击才行。 第三百一十九章 拒绝 刘翎走后,号称去地窖搬屠苏,却一去不复返的凤七,终于慢悠悠的晃了出来。刘晖斜瞥着他,道:“不是有家务事要处理吗,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 凤七耸耸肩,道:“这些事自然有族长做主,我身为辈,只负责将人带回去就行。至于后面该如何处置,却不是我能够操心的。” 花怜月见色已晚,于是吩咐管家摆饭,并将凤七留下一起用饭。很快,清蒸鳜鱼、滑溜虾球、酱焖鹌鹑、爆炒牛柳、花椒鸭掌等各色佳肴,摆了满满一桌子。 花怜月与刘晖虽然在慈宁宫用了午膳,不过在皇上太后面前,怎么可能肆意吃喝。回到府里,又陪着刘翎喝酒赏舞,并勾心斗角。肚子里那点可怜的食物,早就被消化的七七八八。 好不容易没有了外人,花怜月才敞开了肚皮吃喝。凤七陪着刘晖喝了几杯,才问道:“王爷今日进宫,皇上可有些什么?” 刘晖微微一笑,道:“皇上本就对谢家的日益膨胀感到不满,如今又出了军需案,主犯居然也是谢家人。依我看,父皇必定不会再继续容忍下去。 等着吧,皇上必定会大举消灭谢家在朝堂上的势力,谢家的好日子到头了。而皇后在这个时候突然闭宫静养,只是一个开头而已。” “太好了!这个消息值得干一杯”凤七端起酒杯,哧溜一口,将杯中美酒全部饮尽。 听他们又聊了几句朝政,吃饱喝足的花怜月突然插嘴问道:“凤七,先前你为何会给长公主舞剑?” 凤七面上僵了僵,才悻悻的道:“我一个五品护卫,怎么敢不听长公主的吩咐。” 语毕,他郁闷的独饮了一大口酒,却死命不肯再继续回答花怜月的疑问。刘晖却知道,刘翎的第二任驸马去世后,她虽然不再想着嫁人,却私下里养了许多情人。 有些相貌俊俏的低阶官员,为了获得升官的机会,甚至会特意布局与长公主邂逅。因为他们知道,只要能让刘翎看上眼,并哄得她高兴,就意味着日后能够平步青云。 刘翎也是被这些不知廉耻的男人,哄得不知高地厚。认为只要是她看上的男人,知需勾勾手指,就会如蝴蝶般飞过来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凤七本就长相不俗,又是出自百年世家的贵公子,行动间又比那些官吏多了几分自信与风度。在刘翎眼中,自然就成了一块想要咬一口的香饽饽。这也是在贤王府,她只能让他舞剑,饱饱眼福而已。若是在长公主府,只怕立刻就会被拉上床榻。 虽然今日花怜月帮他解了围,可刘翎想要得到的人,必定不会如此轻易放弃。凤七想起这些事就觉得头疼,他可以预感得到,随后的日子里,长公主刘翎恐怕会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到了晚间,凤七告辞离去,清影也被打发回去休息。暖阁中只剩下刘晖与花怜月俩人。 刘晖洗漱后,向往常一样,陪着花怜月坐在软塌上看公文。花怜月却趴在他的肩头,环住他精瘦的腰身,喃喃道:“阿晖,如果有一,你的母亲不喜欢我,你该怎么办?” 刘晖皱皱眉,他放下手中的公文侧过头去,不经意间,薄唇从她温暖柔软的面颊上扫过。他有意停顿片刻,感受着她的温暖,还有扑鼻而来的淡淡体香。随即低低一笑,道:“月儿,你放心,我喜欢的人,母亲她一定也会喜欢。” 真是个乐观的呆子! 花怜月暗暗腹诽着,心中却如明镜似的。在她出想要独占刘晖的誓言后,淑妃再也不能够喜欢自己这样一个善妒的儿媳。 她的指尖在他腰间的软肉上无意识的画着圈,心中却在思索着,该如何给这个乐观的呆子提个醒。 刘晖手中捏着公文,心思却全在她不安分的手上。那纤长柔软的手指带着微微的凉意,在他腰间摩挲蹂躏。不时轻轻往下一探,勾得他三魂七魄全凝聚在那调皮的指尖上。 可她却没有如他所愿的继续向下,而是停顿下来,似乎犹豫着该不该继续下去。 真是个磨人的妖精! 刘晖放下公文,长吸了一口气,道:“月儿,这一手,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花怜月一愣,这才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她不由勾唇一笑,索性调皮的伸出舌尖,在他的耳廓上轻轻一舔,充满诱-惑的低吟道:“这些可都是你教我的” 话音未落,她只觉得旋地转,瞬间被刘晖不客气的扑到。一时间,满室旖旎春光,竟驱散了严冬的风霜寒露。 第二日起来,花怜月浑身酸疼,连腰肢都直不起来。清影为她梳理发髻时,无意间瞥见她脖颈处蜿蜒而下,点点如红梅的可疑瘀斑时,还闹了个大红脸。 透过菱花铜镜,花怜月瞧见了她的不自在,于是拉高了领口,遮住那些瘀斑,讪笑道:“王爷去哪了?” 清影忙道:“王爷在院子里练剑呢!” “什么练剑”花铃月随手抓了妆台上的一柄雕花羊脂玉梳把玩着,嘴里悻悻的嘟囔道:“分明是去招蜂引蝶!” 清影听着她醋意十足的抱怨,忍不住笑道:“夫人,也奇怪。昨那些蹄子还不肯好好干活,个个都打扮的如同花蝴蝶般,在王爷眼前晃悠。今她们却都学乖了,除了一个叫馥兰的依旧打扮的花枝招展外,其余几个,居然都老老实实的在庭院中打扫,并没有特意往王爷面前凑。” 花怜月闻言倒是一笑,道:“希望她们能聪明些,不要被人当成刀剑使了。” 今日不用出府,花怜月只穿着家常服饰,梳了简单的元宝髻。斜插了两三支梅花造型的珍珠发簪,也算是应了景。 刘晖练完剑,回房陪着花怜月用过早膳,就带着凤七等一干护卫出了王府。 花怜月无事可做,于是捧了一本闲书,斜倚在厚厚的软垫上翻看。正看到要紧处,她伸出手笼在一旁的火盆上,想要取暖。却发现火盆中的炭火几乎全部变成灰烬,只有几点火星子还在顽强的燃烧。 于是她扬声叫道:“清影,清影,进来添点炭!” “来了!”回答她的并不是清影,而是一个陌生却柔媚的声音。 一个十六七岁左右的年轻侍女,提着一篮子银霜炭走了进来。她用金黄色的铜钳熟练了夹了炭条,放在忽明忽暗的火星子上。还不时嘟起嘴,一下一下的吹着。 这个时候,清影也捧着一瓶新开的凌波仙子进到屋里。见到一个陌生的侍女在伺弄炭火,先是愣了愣,才将亭亭玉立的凌波仙子,摆到花怜月手边的几上。 花怜月抬手抚着修长的叶片,又凑近那白瓣黄蕊闻了闻,只觉得清香扑鼻,她不由勾唇浅笑。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闲适的摆弄花草,享受属于自己的悠闲日子。 几乎快要熄灭的火盆,终于在年轻侍女的努力下重新燃烧起来。侍女抹了一把额头因为紧张而冒出了细微汗珠,心翼翼的道:“夫人,火升好了!” “嗯!”花怜月的视线依旧停留在盛开的凌波仙子上,只淡淡点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年轻侍女偷眼瞧着她,轻咬下唇,一张脸微微发红,却没有听话的退出去。 花怜月终于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于是抬起头,直视着面前年轻的侍女,疑惑的道:“你还有话?” 侍女已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她恭恭敬敬的磕了头,才道:“夫人明察,奴婢乃江州府人,早年间因为父亲做了一方吏,才会被选入宫成了迎春殿中的针线宫女。” 侍女到这里顿了一下,她见花怜月忽闪着大眼睛,静静望着自己,并没有打断的意思,她的胆气不由壮了几分。于是膝行几步,又快速的道:“可是前些日子,听江州府那边的人带话,是我那可怜的母亲因为思念太过,一年前就病倒了。且药石无效,人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恐怕熬不过这个冬。” 到这里,侍女竟然捂住脸,嘤嘤哭泣起来。 花怜月收敛了笑容,垂眸静静望着她。侍女耸动着双肩,楚楚可怜的哭了一会,却没有听到花怜月出声,心下一慌,竟慢慢停止了哭泣。 她抬起梨花带雨的脸,怯怯的偷眼望去,却与花怜月清冷无波的眸光撞在一起。她慌忙低下头,匍匐在地,连连磕头道:“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一旁的清影冷哼一声,道:“亏你还是宫里出来的,居然如此没有规矩,果真是该死!难道你不知,既然入了宫做了奴婢,就一辈子是家的奴婢。 你家里的人或事,都与你再无关系。就算你是个有福的,熬成了主子娘娘,没有皇上皇后的允许,也见不着你那快死的亲娘。还有,既然你娘都病了一年,你为何不在你原先的主子面前求去?” 年轻侍女张张嘴,正想话,清影已经快言快语的接着道:“哼,只怕在原来的主子面前,你连一个字都不敢提。就怕宫里的主子会嫌弃你晦气,将你打发到各司库去做苦力。如今倒好,你才在咱们夫人面前伺候第一遭,就这样哭哭啼啼的,什么意思嘛!” 年轻侍女无言以对,她颓然的垂下眸子,越发卑微的匍匐着,连头都不敢抬起。 花怜月居高临下,清晰的瞧见她单薄的肩头一直在轻轻颤动,显然是被吓得不轻。心头虽然升起一丝怜悯,面上却依旧淡淡的,没有开口的意思。 昨夜刘晖就暗中叮嘱过她,贤王府倒还罢了,可只要牵扯到皇宫,不管是人还是事都要格外心,因为有各种繁琐的规矩礼仪需要遵守。 而这批宫中指出来的侍女们,代表的是皇上皇后的恩宠,就算不喜欢也不能随意打发。尤其是现在,皇后太子还有朝堂上亲近太子的那些臣子们,都在等着抓贤王府上下的辫子,所以行事需要万分心。 总之就是一句话,这些侍女不能在王府久留,想要打发出去,却需要个万全之策才行。 若是在以前,一个思念母亲的少女在她面前哭诉,她一定会为其打抱不平。可现在花怜月的眉头慢慢拧在一起。 年轻侍女的额头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背后就像有无数细的蚂蚁在爬动,所经之处,又是一阵颤栗。 她原本不敢提这事的,是有人暗中撺掇,夫人是出生低贱的江湖女子,根本就不懂宫里的规矩。又年轻,必定面薄心软。如果她想回去见母亲最后一面,就到夫人面前哭诉一番,不定会开恩放她回家去。 现在看来,夫人纵然年轻,却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年轻侍女急急的道:“是奴婢不知高地厚,才会在夫人面前胡八道,夫人赎罪,夫人赎罪!” 花怜月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于是侧开脸不去看她,只拿着竹剪在凌波仙子水葱般的枝条上修剪。 清影看了花怜月一眼,才对年轻侍女道:“今日既然是第一遭,夫人大人大量,也就不与你多做计较。你下去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旁的,我劝你还是少动些心思。就算夫人心善,王爷那边却不会饶了你去。” “是,多谢夫人大人大量,多谢清影姐姐悉心教诲!”年轻侍女磕了头后,才仓惶起身离去。 清影冲着她的背影暗暗摇了摇头,又去倒了杯热茶放到花怜月手边,道:“夫人,这是莲心茶,虽然清苦却最是清火。” 花怜月手上一顿,斜眼瞥向清影:“你觉得我在上火?” 清影噗嗤一笑,道:“夫人若是没有上火,这竹剪怎么专门冲着那花苞儿去。”完,她还朝着几上的凌波仙子努努嘴。 花怜月这才惊觉,方才自己的一顿乱剪,居然将无数藏在枝叶中的花苞都给剪没了。她有些丧气的将竹剪扔到一旁,果真端起莲心茶热热的饮了一口。 清影在一旁轻声道:“夫人可是觉得心中不痛快?其实这事怪不上你,她家爹娘愿意将她送进宫,就该知道这个女儿从此只有主子,没有亲人。” 花怜月放下茶杯,怅然道:“难道她们注定此生与父母无缘吗?” “也不是!”清影慢慢道:“等到她们满了5岁就会被遣送出宫,到时她们想要回家,想要婚配,都悉听尊便!” 第三百二十章 年礼 很多人家家世一般,却会将自家有几分姿色的女儿送进宫去做宫女。因为,在那个地方她们才最接近权利,她们才有机会成为那个最有权势之人的女人,但是这些少女绝大部分连皇上的面都没有见过。 因为那个在权利顶峰的男子,身边簇拥的着不计其数家世不凡,且各具特点的美貌嫔妃,哪里还有多余的目光来看出身卑微的宫女呢。 所以,大部分没有背景的宫女除了终身伺候主子,并没有别的选择,直到青春逝去昭华不在才会被放出宫。 不过千万不要以为,出宫后她们就得到了自由,因为很多噩梦才刚刚开始。 出宫后她们很少能回到以前的家里,因为她们的父母皆年迈,兄弟家里也没有谁会想要养这些眼高手低的姑奶奶。所以她们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第一条路就是找个人嫁了。可是二十五岁的女人想要嫁做正室是不太可能,好在在主子们的熏陶下,宫女们的姿色气质都比普通的同龄女人强上许多,做个妾倒是绰绰有余。 只是,她们上头有主母压着,下头有更年轻貌美的妾侍争宠,想要幸福美满只怕比登还难。 第二条路就是卖身去青楼,因为那里是一个没有人会在乎年龄出身的地方。只要有足够的姿色和手段,就可以在那里生存下去。宫女们平时看多了宫里面的娘娘争宠,多少也是学会了一些勾搭人的手段。 可是年龄还是一个无法忽视的问题,但凡是个男人都想要找个年轻一点的陪自己,所以她们在青楼里面的地位也不怎么样。在那样一个地方生存,还时时招不到顾客,有的时候,那样的日子比起在宫里还要难过,很多的人承受不住便自杀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会这么悲惨,总有一些人有独特的韵味可以留住自己的恩客,再找个机会把自己嫁出去,当然也只能为妾。 有极个别幸运的人因为伺候过地位不凡的主子,会被官宦人家请去做自家女孩儿的教养嬷嬷。她们的一生倒也还算平安,只是一辈子都在伺候人。 当然也有第三条路,就是在宫中攒够足够下半辈子花销的银子。出了宫后,再做些买卖养活自己,只是这样的日子,注定了孤苦一生。 都是些心比高命比纸薄的可怜人,在见识过富贵奢华后自然不想再被踩入泥潭,有些许机会,就会拼了命的想要牢牢抓住。 清影心中微叹,却没有将这些话给花怜月听。因为除了徒增烦恼外,一点用都没有。 看了一会话本子,花怜月渐渐觉得有些疲惫。于是推开紧闭的窗棂望了出去,满目斑驳的苍翠薄黄,偶有几朵不惧严寒的野菊,从枯叶中探出头来随风摇曳。明亮却无甚温度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桠,在平整的青石板路上投下支离破碎的光斑。 最近经历的死亡实在太多,眼前的平静就变得无比珍贵,一点一点的驱除着她心头残留的那些血腥与凄惶。 寂静忽然被一阵欢快的脚步声打破,一个稚嫩的童声在呼喝:“师娘,你快些!” 紧接着,是一个柔媚却透着慈祥笑意的声音响起:“石头,你慢些,师娘跟不上。” 花怜月快要眯上的眼睛徒然一亮,忙急急的让清影去打开院门。引进来的是背着包袱的叶无双与满头薄汗同样背着包袱的石头,领他们进来的老管家道:“夫人,王爷请您给这位吴夫人安排住所。” 叶无双也略带腼腆的道:“夫人,给你添麻烦了。” 吴青峰虽然得刘晖的推荐进了凤卫,可是他们在这京城并无根基,也无多余的钱粮,自然也没有法子买宅院置办家当,于是住了两客栈。 刘晖今日得知他们窘迫的处境,又想着自己白日忙于公务,花怜月独自在王府中实在无聊,让叶无双去陪陪她也不错,索性邀请他们来贤王府暂住。 吴青峰正愁将叶无双独自放在客栈中不太放心,毕竟淮阴离京城并不算远。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谁又能保证他那位好继母会放弃了对他们夫妻的追杀。 刘晖有此打算,他吴青峰求之不得,自然是欣然应允。 花怜月果然高兴,忙不迭的让清影捧来攒盒,放在石头面前,示意他随意取食。攒盒中的点心都是昨日太后娘娘赏下的,极为精致可口。 石头倚在叶无双身边,咬着指尖,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一个劲的在攒盒中打转,却并不肯伸手去抓。 花怜月见状,亲手捻起一块撒了芝麻的蜜核桃,递到他手边,石头却看都不看的扭开了身子。 花怜月有些愕然,叶无双忙笑着解释道:“他师傅这些甜腻的零嘴会消磨毅力,容易生出倦怠之心,所以除了一日三餐不教他吃旁的。” 花怜月失笑,道:“哪有孩子不喜欢甜食的,一点都不给吃,岂不是太残忍了。” 叶无双苦笑着,道:“哪里是怕吃甜食,青峰就是怕我太宠着这孩子,会将他给养废了。” 石头也在一旁用力点头,嫩生生的道:“不错,我不能让师傅失望。师娘每日三餐都能让我吃的很饱,也有力气练功夫,不需要再吃点心。”话间,他腰杆挺得笔直,手还按在腰间那柄木剑上。那模样,像极了英气勃勃的年轻侠士。 他的话,让叶无双与花怜月无奈的相视一笑。好吧!再坚持下去,好像显得她们还没有一个娃儿懂事。挥手让清影将攒盒拿下去,给叶无双上了茶水,两人才坐下闲聊。 夜里,刘晖回府,也带来了吴青峰给她磕头。花怜月笑道:“既是共过生死的旧识,也该知道我的脾性,最不喜欢这样磕来拜去的,还是免了吧!对了,我将你们安排在南边的清芷水榭。那里靠近南边的角门,你们进出很方便,又有一个平整的大院子,刚好可以给石头练习步下马上功夫。” 吴青峰忙道:“多谢夫人考虑的如此周全。”只是等到石头练马上功夫,还得几年光阴。到哪时,他吴青峰自然可以闯出一方地,怎么可能还委委屈屈的寄居在贤王府的偏院中。 只是这些话都在吴青峰心头萦绕,他的面上除了感激之色,什么都看不出来。从主院告辞出来,吴青峰在一个护卫的带领下直奔清芷水榭。 叶无双已经准备好了晚膳,站在院门口翘首等着他回家。石头则站在宽敞干净的院子里,一下又一下的缓缓将手中木剑刺出。今日忙着收拾包袱搬家,他还没有将师傅安排的任务完成,现在当然要补上。 “你回来了!” 听到叶无双的话声,石头眸子立刻一亮。恰好也完成了五百下平刺,他忙收了木剑,蹦蹦跳跳的迎了出去。 吴青峰正站在清芷水榭的门口,眼前是个四方形的院落,正对门是主屋,左右是东西暖阁,有独立的书房厨房柴房,主屋前还有两棵高大的石榴树。浓翠如盖的树冠几乎遮住了主屋半边屋顶,可以想象得到,到了来年五六月间,是如何繁花怒放,灿若云霞。 迎出来的美貌贤妻,扑进怀中的调皮孩儿,让吴青峰有一瞬间的恍惚。“师傅,师傅”石头抱着他的腿,仰头笑道:“这个院子好大,还能烧地龙,咱们夜里再也不用怕冷着了。” 吴青峰回过神来,他低下头看看那张洋溢着快乐的脸,心中升起几分叹息,终究还是有遗憾的。迟疑了一下,他伸出手在石头的脑袋上摸了摸,却没有话。 身旁的叶无双却含笑道:“饭菜都准备好了,快进去吧!” 吴青峰闻声侧头仔细打量着她,今日的叶无双薄施胭脂,黛眉如柳,红唇如樱,一双含着水雾的桃花眼经过精心描绘显得格外妩媚动人。 满头乌发梳成美丽的桃心髻,几根别致的白玉玲珑簪,映衬出云丝乌碧亮泽,斜斜一枝珍珠缠花步摇垂着一缕长长的珍珠流苏。 她穿了件簇新的大红色绣百蝶穿花的云锦夹袄,领口缀着一圈柔软油滑的银色貂毛,袖口宽大绣着一圈缠枝莲纹,缀着的琉璃水晶珠,行动间折射出细碎耀目的流光。一条暗绣金色卐字五彩丝绦将腰身紧收,下面是一袭月白色绣大朵玉兰的长裙。 她本就是姿国色,这些年跟着他东奔西逃,生活潦倒困顿,很久没有闲暇,也没有多余银钱这样精心打扮过了。灰头土脸那么久,忽然如此盛装的出现,倒是让吴青峰惊艳不已。 他火热的眸光久久的在叶无双脸上凝视着,叶无双摸了摸鬓边的长流苏,垂下长长的眼睫,带着几分羞涩解释道:“这些东西都是夫人送的,她一番好意,我倒是不好推辞。”顿了顿,她心翼翼的问道:“我这样打扮,不好看吗?” 叶无双此刻的拘谨与不自信,立刻让吴青峰心中莫名感到难受。他略显粗鲁的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咧着大嘴呵呵笑道:“你在我眼中,不管怎么样都是最好看的。” “嘻嘻!” 叶无双羞涩的低下头,却看见吴青峰膝盖高的石头,正在挤眉弄眼的偷笑。她有些羞恼的偷偷瞪了他一眼。 石头却拍着巴掌笑道:“师娘害羞了,师娘害羞了!” “鬼头,你倒是什么都知道!”吴青峰难得这样好心情,一把将石头扛起,一手牵着叶无双笑道:“走,咱们进去话!” 主院东暖阁中,花怜月正望着桌上一叠厚厚的礼单发呆。清影端了热水来,刘晖一边净手,一边笑道:“这些都是私下与我交好的朝臣送的年礼,你都好好收着,然后按照他们的礼单,再准备一份差不多的回礼。 估计从明日开始,你就会陆陆续续收到他们宴请的帖子。也不用全都都去,挑两家熟悉的走走,就当是散心了。” 花怜月正饶有兴趣的清点着礼单,闻言笑意盈盈的脸上立刻带上了愁容。她此生最怕的就是与那些素不相识的贵夫人们坐在一起,言不由衷的互相恭维。还好刘晖明白她受不得拘束,只打算让她走两家应应景。 刘晖用香胰子洗了手,取了细软的娟帕擦干净水珠,便挥手让清影退下。 花怜月将一叠礼单铺开,如折扇般捏在手中,一条条的念道:“上等北海黑珍珠两斛,枷楠香木嵌金福字手串两对,荷花莲子镂金手串两对,鎏金点珠彩霞花灯两对” 她哗哗摇着手中的礼单折扇,好奇的道:“这些人送的礼,怎么都是一对一对的?” 刘晖喝了一口热茶,含笑道:“自然是想讨个巧,取成双成对的好意头。” 花怜月恍然大悟,这是他们成亲的第一年,这些官场油子们自然会讨这个喜。一张张翻看着礼单,花怜月有些头疼的道:“每个府里送的年礼都不同,想要按照差不多的价值准备回礼,还真是不太容易。” 刘晖想了想道:“你如果有不明白的,就让老管家帮你看看,往年这些琐碎之事都是他斟酌着置办。不过那时咱们王府没有女主人,从今年开始,这些事只怕要夫人你来操心了。” 花怜月斜瞥了他一眼,薄嗔道:“你倒是好命的,什么都不用管。”话虽这么,她还是心的将礼单都收进匣子里。既然成了夫妻,有些责任是她逃脱不了的。比如节里这些互相打点应酬,就是各府女眷用来联络感情的方式。” 刘晖笑了笑,脱去身上厚重的镶毛锦袄,换上一件家常的湖水蓝平金团福纹衣裳,花怜月又亲手帮他摘了头上沉重的束发金冠。 她修长的手指还顺势帮他按了按紧绷的头皮,刘晖原本惬意的微眯着眼眸,目光无意间扫过那瓶被花怜月“精心”修剪过的凌波仙子,先是一呆,随即失笑道:“月儿,那盆凌波仙子你不喜欢吗?” 花怜月也一眼扫了过去,却见原本秀挺枝条间的如珠团苞,都被自己给剪没了。东倒西歪的枝条像是杂乱无章的野葱。几簇嫩白欺雪,清香赛兰的花朵儿狼狈的孤立在枝头,全没有先前清高淡雅的意味。 正转动着眼珠子,想着如何应付刘晖的调侃,外面老管家恭敬的声音传来:“王爷,夫人,长公主府送来了请帖,请你们明日共同赴宴。是新得了几盆难得的极品茶花,还特意请了玉堂春唱戏助兴,” 第三百二十一章别有用心 第二日,清朗的好气已经过去,日头收敛了往日的光芒,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阴沉沉的,地间就像蒙上一层灰色的薄纱,再也不复昨日的敞亮。一声紧过一声的北风,将树梢本就不多的残叶尽数卷落。 路上来往的百姓缩着脖子,笼着衣袖,脚步越发急促。 花怜月站在贤王府门口,呵出口淡淡的白雾。她搓着冰冷的指尖,抬头看了看暗沉沉的际,蹙眉道:“这情形,怕是要下雪了!” 清影为她披上大红织锦嵌灰鼠皮披风,笑道:“夫人,马车上准备了炭盆,就算是下雪了也不怕。” 花怜月还是上了马车,刘晖早就在里面等候多时。她将头靠在他的身上,闷闷的抱怨:“我不喜欢去长公主府。” 刘晖伸手揽她入怀,无奈的道:“我也不喜欢去,可你也知道,皇姐她素来骄纵惯了,这次居然亲自给咱们下帖子。咱们若是不去,她闹腾起来,大家面上也不好看。” 他凑到花怜月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况且,今日这赏花宴,只怕另有蹊跷!” 花怜月轻蹙眉尖,不解的道:“赏花而已,能有什么蹊跷?” 刘晖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下巴微抬,指了指马车外愁眉苦脸的凤七,道:“这个花嘛!自然也分许多种” 花怜月噗嗤一笑,随即又紧紧捂住了嘴。见外面的凤七朝着马车内扫了一眼,又移开了眸光,才学着刘晖,同样声若蚊呐的道:“哪有你这样的,明知道长公主心怀叵测,怎么还带着他!” 刘晖无聊的将她的发丝缠绕在指尖把玩着,随口道:“其实赏花倒是其次,估计皇姐昨日没有套出我的话,心中还是不甘,索性今日就换了个法子。 到底,不过是想从我这儿打听军需案的内情。只是她也不想想,军需案牵扯极广,除了父皇外,这些内情又怎么可能让旁人知晓。” 花怜月闻言,不由露出一抹忧色,道:“她毕竟是长公主,老是这样旁敲侧击却得不到想要的消息,只怕会翻脸。” 刘晖冷哼一声,道:“她不过是想知道,军需案可否牵扯到太子。却不知太子生性凉薄,皇后又城府极深,她这个长公主只是被利用的对象罢了。这些机密之事,又怎么可能让她知晓。她如此上蹿下跳,也不过是白效力而已。 而父皇作为一国之君又太过心软,明明知道这些事背后都有太子的势力在作祟,而且做出这样动摇国之根本的丑事,简直如同谋反。就这样父皇都没有将太子问罪的意思,只是稀里糊涂的暂时夺了皇后权利,将全部怒火都发泄在谢家,也是心软的一塌糊涂了。”到这里,他忍不住心中升起一股悲凉之意。 花怜月闻言不得不摇头叹息:“都慈母多败儿,原来慈父若是也没有原则,危害同样不容觑。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永远只能看着太子作恶,却拿他没有办法?” 刘晖嗤笑道:“慈父?那也是太子一人的慈父,他对其余的儿子,可没有这么多的耐心。”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话音顿了顿,才继续冷声道:“不过,一国之君的耐心总是有限的,谢家已经是他最后发泄怒火的途径。如果太子还不知道收敛,依旧如此肆意妄为。子的雷霆之怒终究有一会蔓延到他身上。” 花怜月满脸疑惑的道:“难道你又暗中得了什么消息?” 刘晖冷静的分析道:“九皇子的生母珍昭仪出身将门,她的外祖父是抚远大将军,丽昭容虽然没有子嗣,她的两个舅舅也都是赫赫有名的将军。 一个负责操练京郊的十万大军,一个负责镇守京城北城门。这次皇上让她们协理六宫,与皇后夺权,就是不希望这两处军机要地与谢家,与东宫太子勾结在一起。皇上这是心生芥蒂,开始暗中提防太子了。” 花怜月脑海中忽然闪过柳义良与她闲聊时,过的一句话:太子已经成年,而皇上却依旧身子强健,于国于民都不是一件好事。 花怜月打了个寒颤,立刻将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中挥出去。她拢了拢肩头的披风,有些担忧的道:“你长公主今日弄这赏花宴,究竟打算怎样向你套话?我这心里总是不得劲,老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刘晖安慰道:“我估摸着不过是灌上几杯酒,再邀几个相熟之人,继续旁敲侧击而已。左右今日赏花宴你不离我左右就是,她也要顾全脸面,不敢胡乱硬来。” “就算她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就算她千方百计想要帮着太子巩固地位,却依旧会在大家没有面对面的扯破脸前,保留三分颜面。” “可是……”花怜月担忧的道:“长公主会不会对你用美人计?我可不相信她只会旁敲侧击这一招。” 刘晖哑然失笑:“傻丫头,不是让你一直跟着我吗,她就算想要用美人计,也无从下手呀!” 花怜月吐吐舌尖,心道也是,若是她敢当着自己的面对刘晖使用美人计,她就,她就想了想,她索性取下发髻上一根锋利的金簪藏在袖子里。只要刘晖被旁的女人勾了魂,她就暗中用这金簪来扎他,不信他还能继续沉迷在美人秋波中。 花怜月正暗自笑的得意,瞧见她暗藏金簪的刘晖,以为她是胆怯,于是忍不住苦笑摇头。若是他知道,她藏在怀中的金簪是为了提醒他不要被美人迷惑,不知道还能不能笑出来。 “凤七!”刘晖忽然高声喊道,凤七听见了,纵马来到马车旁,低声询问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刘晖道:“拿一把能藏在袖中的匕首来。” “是!”一会功夫,一柄寒光肆意的匕首,被恭恭敬敬的送进马车内。刘晖指着匕首对花怜月道:“你那根金簪用来吓唬人可以,真有什么事,却无法让你自保。你还是将这柄匕首收起来,不管如何,总比那根金簪管用些。” 花怜月眼角抽了抽,这样的要求她怎么可能会不答应。默默取出金簪重新戴在头上,又将这把寒光四溢的匕首藏入袖中。同时她也在心中发誓,如果刘晖真被美人迷了眼,她一定轻轻的刺,绝对不会让他后悔给了自己这把匕首。 三头并驱马车行驶在宽阔的长街上,车檐下挂着的两只琉璃绣球明瓦灯笼轻轻晃动着,而车外面垂着的明珠流苏也在微微摇晃,若是盯着看久了,可能还会有些眼晕。 马车行驶的速度很快,不多时便到了长公主府。刘翎做为皇上最疼爱的长公主,其府邸必然是极尽奢华,就看那朱红大门,还有大门上镶嵌六十四颗铜铆钉,颗颗都有碗口大,就能窥见几分公主府的奢华。 门口一左一右有两只雕刻精美,活灵活现的石狮子,据传其材质是珍贵的汉白玉。因着常年的风吹雨打,那本来棱角分明的汉白玉石狮子已经被打磨的圆润了不少。 而门上那匾额,也是皇上御笔亲书的,昭容长公主府六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磅礴大气,气势如虹,代表的却是皇上给当今长公主的最高荣耀。 就连门口的门房都是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刘晖的马车停下后,凤七上前递上了拜帖,明了自家主人是来赴宴。 而门房接了帖子,仔细研究过后便大开了正门,同时矮下身子行礼:“的见过贤王爷,见过贤王夫人。” 凤七转身来到马车旁,拿下花梨马凳让花怜月与刘晖双双下车,而马车则是被车夫赶去了公主府后院。 刘晖与花怜月走在公主府的花园中,身后跟着神情自若的凤七,前面有个公主府的侍女带路。 花怜月虽然是与刘晖并肩走在一起,可那种淡然自若的优雅步伐却是丝毫不乱,让一直暗暗观察她的侍女内心不由得赞叹了几分。 本以为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的贤王夫人,是出身低贱的江湖女子,行事必然粗鲁不堪。没想到本人却是一个淡然大方,气度不俗的,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估计等会的赏花宴上,那些心中不甘,想要看她出丑的各府姐们,只怕是要失望了。 偌大的公主府后花园中早就是衣香鬓影,环珮叮当。虽然是赏花宴,可这隆冬季节,草木瑟瑟,百花凋零,实在没有什么名贵花种可以欣赏。 若是有那应景的寒梅,倒是也算一道风景。可惜世人都知道,长公主刘翎只爱花团锦簇,绚丽多彩。梅花这等孤傲苦寒之物,实在不是她的心头好。 寒风萧萧,吹得落叶翻飞,那些收到帖子不得不硬着头皮赴宴的各府女眷们,虽然个个面带笑容,估计肚子里都在骂娘。 花怜月怀着恶意猜想着,因为此刻她自己就被冷风吹得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鼻头被冻得通红,只想能够狠狠的打几个响亮的喷嚏。 她不信那些穿着比自己还要单薄的各府女眷,身上真如面上那般舒适惬意。 “月儿”温柔的呼唤响在耳边,花怜月循声一望,却看到了大双。 今的大双穿着翠兰色镂金撒花云锦薄袄,披着织锦镶毛斗篷,梳了精致的元宝髻,头上的赤金嵌红宝双蝴戏花步摇,随着她的走动颤颤巍巍,几欲展翅高飞。 “二嫂”花怜月迎上前,看着她空荡荡的身后,不解道:“你独自一人来赴宴啊?” “你二哥忙的很,哪里有空来赴这赏花宴。他长公主一定也给贤王府下了帖子,你是必定会随着贤王一起来的,他让我前来照看照看,免得你人生地不熟的,会吃了亏去!”大双的声音很轻,除了花怜月,就连她身边的刘晖都没有听清楚。 花怜月轻持着她温暖的双手,悄声道:“谢谢你,二嫂!”随即她又四下张望着,疑惑得道:“长公主在哪呢?” 大双暗中朝左边努努嘴,道:“你瞧!” 花怜月顺着她的指向,看到一座巧的八角亭,十多个面貌俊俏的男子或站或立围在旁边,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名美丽少妇。 少妇穿一袭樱红色满绣合欢花拖地长裙,肩头笼着一圈雪白的狐狸皮。她面似桃花,体态轻盈,万缕青丝梳成华丽高雅的发髻。赤金双凤步摇,在她如云的发髻间熠熠生辉。虽然她一直面带微笑,可她始终轻扬的巧下颌,让她的神情中透出一股倨傲。 正是昭容长公主刘翎! 见刘翎毫不避忌的坐在一堆男人中间,享受着他们的追捧与赞美。花怜月有些目瞪口呆,她惊诧的问道:“那些人都是谁啊?” 刘晖朝着八角亭的方向瞥了一眼,平淡无波的道:“没见过,我一个都不认识!” 刘晖认识的都是有资格上朝,能在金銮殿外排队的大官吏。而有这个资格的,起码是四品官阶。而围着刘翎献媚的那些男人,除了有些是各府无法出头的庶子外,其余就是一些根本没有资格上朝的官吏,所以刘晖才会他不认识。 花怜月闻言眉头微挑,又回头看看因为无聊,而踱步在一旁,仰着头数叶片的凤七。人呀!还真是不能比较。那些男人虽然面目大多俊俏,可与经历过无数此杀伐果决的淬炼,气度中自带冷冽气质的凤七一比,实在是差得太远。 难怪昨日,长公主刘翎,会对凤七流露出垂涎之意。只是世上多是男人抢女人,她还真想见识一下女人抢男人是何种热闹情形。 大概是她的眸光太过诡异,凤七感受到了威胁,于是收回数叶片的眸子,淡然却带着警告的扫了她一眼。 花怜月只得讪讪的收回目光,同时收回了满脑子的奇思妙想。 这时一位似乎与大双认识的贵妇人踱步过来打招呼,大双也得体了应答了几句。还毫不吝啬的夸赞:“长公主亲自布置的赏花宴,自然是风雅别致。” 花怜月满脸钦佩的望着她,这样的违心之论也得如此坦然。大双呀大双!你真是被二哥给带坏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赏花 大双继续与人寒暄,花怜月插不上话,又不想站在旁边陪笑,于是与刘晖一起慢慢踱步到一旁。 她看着院子里并不算多的闲散贵客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不解的道:“怎么不见刘寿?他是五皇子,长公主宴请宾客应该不会丢下他。” “阿寿早就来了,大概在清音阁闲逛。”刘翎不知何时撇下了那些护花使者,来到刘晖与花怜月身后。她带着盈盈笑意,妙目隐含春风,让人如沐浴在暖阳中,只感觉通身舒畅。 “正好,我去清音阁找阿寿话,就不耽误皇姐在这里招待宾客了。”刘晖漫不经心的着,拉着花怜月就往清音阁方向去。 刘翎微笑着并未阻止,只是见到凤七跟在刘晖身后,也想要离去时。她眸中闪过一丝明显的失望之色。眸光流转,就听她忽然哎呦一声轻呼,似脚下一滑,香软的身子就往凤七身上倒去。 凤七身手敏捷,见那成熟欲滴的娇软身子即将倒进自己怀中,立刻极快速的跳到一旁,眼睁睁看着刘翎收不住脚,狼狈的扑到在地。 刘翎原本想要借着崴脚这个百试百灵的借口,将凤七拐走。没想到他如此铁石心肠,宁可看自己摔倒,也不肯伸手扶一把,心中不由大怒。 她半趴在地上,愤怒的抬起头,冒火的眸光恰好与凤七带着戏虐与倨傲的眸光撞在一起。不知为何,她心头忽然轻轻一颤,似乎有只蚂蚁在轻轻噬咬,让她又痒又麻又酥。刘翎轻咬下唇,满腔火气尽消,美眸中的雾气越发浓了几分。 凤七不愿意沾染刘翎,可旁边却有许多虎视眈眈,等着刘翎顾盼间施舍一点温情的俊俏男子。他们见到刘翎狼狈摔倒,一窝蜂的围了上来: “长公主,长公主,可摔着哪里?” “快,快去叫御医。” “你是何人?方才明明只需一伸手,就能扶住长公主,你为何偏偏要躲开?你可知,对长公主不敬,就是对皇室不敬,若是皇上怪罪下来,只怕你吃罪不起。还不快些跪下,向长公主磕头赔罪!” 话的男子大概二十六七岁的模样,长得倒是眉目俊美,论五官比凤七要精致几分。只是他的背脊不够挺直,唇太薄,眼白太多,眼珠子一个劲的转动着,看上去似时时透着算计。 男子似乎以护花使者自居,他手舞足蹈,神情激动,唾沫横飞,大有为长公主强出头的架势。 凤七不急不恼,淡淡瞥着神情激动的男子,慢条斯理的道:“难道你不知道长公主身份尊贵至极,实乃九仙女下凡,咱们这些凡夫俗子根本就不配碰触吗?” 男子一哑,吧嗒吧嗒一下嘴巴,发现自己接下来的指责,似乎被堵住了。明明想在长公主面前露露脸,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无赖。轻飘飘的两句话,不但恭维了长公主,还将罪过撇清了。 京城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 刘翎已经被人搀扶着站了起来,她也听见了凤七的那两句话,纵然知道他只是信口胡,偏偏她心中就是觉得甜丝丝的。 “吴元洲,不得对本公主的贵客无礼!”刘翎不客气的对男子呵斥道。她已经在侍女的搀扶下站起身子。盯着凤七的一双美眸含着幽怨,如秋波荡漾,含着情意绵绵。 周围只要眼不瞎的,都能看出刘翎神情异样,还有对待凤七的不同。 花怜月很想笑,若不是刘晖带着警告意味握紧了她的指尖,她一定会大笑出声。 刘翎勾引男人的法子也太幼稚拙劣了些,不过凭着她的美貌,还有她的权势,男人一般都不会拒绝她的勾引。可惜今日她却失了策,在不解风情的凤七身上栽个大大的跟头。 正在胡思乱想间,花怜月忽然听见一个侍女声惊呼道:“长公主,你身上的衣裙弄脏了。” 其实不用侍女,大伙也都看见刘翎那身斑斓绚丽的大红衣裙,染上了大片污渍,且位置不可描述。 刘翎垂下眸子扭头看了看弄脏的地方,脸上浮现出羞恼之色,于是愤然道:“今日是谁负责打扫这处院落的,如此偷懒倦怠,让她自己去管事那里领五十板子。” 扶着她的侍女似乎并不觉得惊讶,只卑微的屈膝,低低的回了一声:“是!” 不远处,一个站在假山底下的侍女忽然跪倒,她满脸惊惶,连连磕头道:“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周遭的话声皆戛然而止,似被一股寒风扫过,寂静的空气越发森冷刺骨,不少怜悯的眸光落在那个倒霉的侍女身上。 花怜月也是悚然一惊,五十大板可是会生生要人半条命的酷刑。明明是刘翎自己假装摔倒,勾引凤七不成。为了维护那并不存在的脸面,却拿无辜的侍女来抵罪。这刘翎不愧与太子是一母同胞,果真是同样的冷酷残忍。 倒是那个叫吴元洲的男子冷哼一声,道:“还敢求饶,连地都扫不干净,害得公主滑倒,要我一百大板也不为过。” 原本磕头不已的侍女闻言,身子就是一软,满是泪痕的脸上尽流露出绝望之色。已经有府中护卫上前架住了她的双臂,并往她的嘴里塞了帕子。免得她的哭闹求饶声,惊扰了院子里的客人。 这时一个宛如之音的声音,在人群外响起:“长公主,今日赏花宴本是高兴之事,何必弄得血淋淋的,让大家心中都不痛快。” 穿着蜜合色嵌赤色狐狸皮锦袄,梳着姑子发髻的慧宁郡主从人群外走了进来。她的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并不看旁人,只对着刘翎道:“依我看,不如罚她一年的月例,算是陪长公主这身衣裙。这样她也算受到了教训,下次必不敢再犯这样的错误。” 刘翎眸光流转,含着深意在刘晖平静无波的脸上掠过,才轻笑道:“既然慧宁郡主亲自开口求情,本公主就暂且记下这五十大板。不过,就算是罚她一年的月例,也买不来我这一片衣袖。” 原本绝望的侍女闻言似乎获得了新生,她被堵了嘴不了话,却在护卫松开辖制后,感激的冲着慧宁郡主连连磕头。 慧宁郡主冲着侍女莞尔一笑,上前亲密的挽着刘翎的手臂,轻笑着调侃道:“知道你是看在我的面上,我承你的情就是!要不,今日就让我亲自伺候长公主换裳。” 刘翎长叹一口气,拍拍她的手背,道:“你倒是个心善的,可惜就是命不好”后面的话她没有继续下去。只是她那模样,任何人都能察觉到她是在为慧宁郡主感到惋惜。 刘翎再次深深凝视了刘晖一眼,才在慧宁郡主与侍女们的簇拥下离开。 懵懂的花怜月这才趁机问道:“这位慧宁郡主又是何方神圣?”为何与刘翎如此亲近?为何刘翎与她话,眸光却总是暧昧的在刘晖身上打转? 刘晖摇摇头,道:“慧宁郡主是谢家人”只了半句话,他就闭上了嘴。后面只能靠花怜月自行脑补。可惜任她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刘晖就是因为拒绝了与慧宁郡主的婚事,才会被皇上一怒之下,贬到梅岭县做了三年知县。 那吴元洲原本想要跟上长公主刘翎,却被护卫不客气的喝退了。他倒是个脸皮厚的,无意中听刘晖提到慧宁郡主是谢家人,满是算计的眸子顿时一亮。只是刘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进的冷厉气势,他下意识的不敢靠近,于是踱步到一旁,私下里打听慧宁郡主的详情。 大双站在花怜月身后良久,此刻见长公主已经远去,原本站在院子里的客人也耐不住冷风侵袭,三三两两的相携而去,于是笑道:“王爷,主人家都走了,咱们也别在这里挨冻了,还是到清风阁听戏去!” 刘晖自然不会拒绝,四人很快离开花园,跟着稀稀落落的人群,悠闲的往清风阁方向而去。一路行来,随处可见隐在浓翠中的高大楼宇,皆是朱墙黛瓦,飞檐翘角,玉兰绕砌,金辉兽面,彩焕螭头昭华长公主的富贵奢华无处不在。 花怜月忍不住咂舌,暗道与昭华长公主府相比,刘晖的贤王府可寒酸许多。 很快就见到了被一条蜿蜒水渠环绕着的清音阁,渠中波光粼粼流水潺潺,两旁道栽垂杨柳,桃杏李树顺水流。可以想象,到了初春,这条清幽的水渠必然是红痕漫,柳波如烟。 花怜月一路行来,入目的奢华除了让她惊叹,还是惊叹! 才踏上巧的石拱桥,众人已经能够听见阁中传出的悠悠丝竹之声。踏进清音阁,一股暖香扑面而来,花怜月才惊觉自己依旧是少了见识。就见阁内满眼都是绿萝成瀑,姹紫嫣红。许多并不耐严寒的娇艳花朵,此刻却开得如火如荼。 尤其是居中一盆巨大的茶花,浓翠茂盛的枝桠中密密匝匝的绽放着无数花朵。这倒不是奇特的,最奇特的是它们颜色各异,或红,或白,或紫,或黄,或粉,或 总之只要是花怜月能想到的颜色,全都汇聚在这一棵高大的茶树上。难怪长公主敢在这隆冬时节办赏花宴,这株罕见的山茶花果然吸引了无数华服贵妇,围在一旁啧啧称奇。 花怜月知道,只要能维持适宜花草生长的气候,养出这一屋子的姹紫嫣红并不难。难的是如何让这一棵茶树上,开出如此色彩斑斓繁复华丽的各色鲜花,想必今日这难得的盛况,是汇聚了无数花匠的心血。 花怜月不得不佩服,论享受,这位昭华长公主可真是首屈一指。想到此处,她忍不住想要靠近些,细细欣赏一番。 贵妇们察觉有人靠近,纷纷回头看来。一看之下,不少人的眸中多了意味不明。刘晖虽然没有太子名头响亮,可他身为第一个封王的皇子,又屡屡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如今权柄日盛,隐隐有与太子分廷抗衡之势。 这样位高权重的人物,偏偏后院极其干净,明里暗里也不知拒绝了多少想要入他后院的名门贵女。听最近才在外面以正式迎娶正妃之礼,娶了一位出身寒微的江湖女子。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待他好不容易回京后,当今皇上居然奇异的对此事保持沉默,明显就是默许的意思。 这些贵妇们自然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姿国色的美貌女子,才能将这位桀骜的王爷收入石榴裙下,还让皇上欣然接受。 不得不,当她们看清这位神秘的贤王夫人本尊后,很多人都失望了。也不是花怜月不美,只是她实在不够资格让人眼前一亮。 因为在这些贵妇人的眼中,她的身材太过单薄,肤色太过苍白,唇不够明艳,眼波不够娇媚。举手投足虽然大方得体,顾盼间却带着洒脱之意,没有名门贵女的矜持含蓄。 花怜月似乎没有察觉到周遭那些诡异的眸光,她兴致勃勃的将刘晖拉到茶花前,笑道:“没想到京城也有这样珍品茶花,倒是不虚此行!” 刘晖见她高兴,脸上也自然而然的流露出笑意,他随着她的话点点头,道:“这株茶花确实难得。” 花怜月嘻嘻一笑,道:“呆子,你可想知道它的别名?” “哦!愿闻其详!”刘晖回眸浅笑着望向花怜月。 花怜月俯首闻了闻,才耐心的解释道;“因为它有八种颜色,且开出的花朵只有茶杯大,观之玲珑可爱,所以叫八面玲珑,已经算是难得的珍品。” 旁边一位穿着宝蓝色妆花缎面锦袄的贵妇人,闻言忍不住插嘴道:“夫人觉得这株茶花只算是难得的珍品,莫非是见过比这更珍贵的品种?” 大双瞧了那妇人一眼,对花怜月笑着介绍道:“这位是林侍郎家的少夫人。” 林少夫人似乎也觉得自己贸然插嘴有些鲁莽,于是笑着解释道:“因为我平素就爱侍弄这些花花草草,听夫人话中的意思,似乎是见过更名贵的花种,所以忍不住问问。” “原来是林少夫人!”花怜月微笑颔首,才道:“比这八面玲珑高一品的是七仙女,就是一株树上有七种不同颜色的花同时盛开。” 林少夫人皱皱眉,不解的道:“这七仙女明明比八面玲珑少了一种颜色,为何反而要高出一品?” 花怜月道:“因为这八面玲珑并没有特指哪八种颜色,只要凑齐了就成。可这七仙女虽然少了一种颜色,花径却比这八面玲珑要整整大上一圈,足有碗口大。且必定红色最大,因为那是大仙女。而绿色的最,因为那是最的妹妹。只有所有条件都符合了,才配得上七仙女的名号!” “还有绿色的茶花?我还是第一次听!”林少夫人面上明显露出不信之色。 大双在一旁笑道:“绿色茶花虽然罕见,却并不是没有。凑巧年前我就得了两盆,唤做绿珠球。若是林少夫人喜欢,回去我就让厮搬一盆去你府上。” 林少夫人闻言立刻喜笑颜开,忙拉着大双道:“柳夫人既然拳拳盛情,我就厚着脸皮笑纳了。”随即她又长叹一声,道:“我倒是很想亲眼瞧瞧,那七仙女又是何等风姿卓越!” 花怜月笑道:“其实除了七仙女,还有鸳鸯凤冠,玉带紫袍,洒金宝珠,香山雏凤,胭脂点雪等名品。虽然没有那么多的颜色,可开花时,花瓣繁复饱满,花香甘冽扑鼻,同样很值得一观!” “如此神奇的七仙女,本公主也想瞧瞧!”刘翎明显阴沉几分的声音,在众人身边响起。愕然回头,却见换了一身明黄色祥云孔雀纹嵌珠锦衣的刘翎,不知何时来到了众人身后。 第三百二十三章 分席 花怜月有些汗颜,这位长公主怎么神出鬼没,专门躲在人身后听墙角,如此行事风格还真是不敢恭维。 “见过长公主!”各府夫人,姐们恭恭敬敬的屈膝行礼。 刘翎没有应声,她抬起手轻轻拂过八面玲珑中开得最盛的一朵大红色花朵,指尖一用力,那朵极艳极红的花朵被她掐了下来。 周遭响起一片惋惜的低叹,刘翎恍若未闻,只是将花儿放到鼻端深深一嗅。她的手保养的极好,莹白细腻仿佛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那妖治的艳红在她手中就像一汪鲜血。 轻轻一嗅后,她的手骤然收紧,美丽娇艳的花朵在她手中破碎成渣。她随手一抛,红绡满地翻滚,相信不用多久,就会被来往宾客践踏成泥。 漫不经心的拍了拍手上恍若胭脂沫的花汁,刘翎美丽的脸上浮现出几分阴狠,冷声道:“敢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次品来敷衍本公主,来人,将这盆什么八面玲珑抬下去。还有,将献花的花匠” 她咬紧银牙正准备重重发落,似想起了什么,她忽然放松了面皮,侧头拍拍身边慧宁郡主的手背,道:“知道你见不得血腥,看在你的面上,暂时就不罚板子了,罚他什么呢?”她轻蹙眉尖,看似举棋不定。 慧宁郡主浅笑道:“不如罚个雅致的,就让他去寻贤王夫人所的七仙女。还有那鸳鸯凤冠,玉带紫袍,洒金宝珠,香山雏凤,胭脂点雪通通让他寻来,皆时再请长公主办个赏花宴,让我等也跟着一饱眼福!” “这个好,罚得又雅又有趣!”刘翎眼眸一转,居然满脸阴郁尽消,轻声笑了起来。她终于将视线移到那些还在行礼的夫人,姐们身上,才漫不经心的道:“你们怎么还拘着呢,都起来吧!” “谢长公主!”早些膝盖发软的各位夫人姐才纷纷起身。不过她们都知道,刘翎性子乖张喜怒不定,自然也不敢露出抱怨之色,还纷纷陪着笑脸恭维几句。 刘翎显然很享受众星拱月的感觉,她被簇拥着,非但没有不适反而被哄得哈哈大笑。与几位相熟的夫人寒暄几句后,她终于一甩袖子,道:“客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开席!” 桌子早就摆好,分东西而设,有护卫们抬来了一盆盆盛开的鲜花放在中央,居然形成了一道娇艳欲滴的鲜花屏障。 花怜月一愣,道:“这是男女分开坐席吗?” 刘晖面上也有些不好看,刘翎一向在男女之事上随意,所以举办宴会也从不男女分席,今日忽然如此安排,只怕是大有深意。 就见宾客们在最初的诧异后,纷纷分东西入座。东边全是高冠博带的男子,西面则是衣香鬓影环佩叮当的各府女眷。 刘翎见刘晖与花怜月久久没有动弹,眸光一闪,面上已经带着几分笑意。她移步上前,伸手抓住花怜月的胳膊,侧头望着刘晖,娇嗔道:“阿晖,皇姐这府里没有男主人待客,你好歹也算是半个主子,就帮着皇姐招待那边的客人。你这夫人随着皇姐就是,皇姐定然会好好款待她。” 刘晖神色中带着几分凝重,他虽然被刘翎顺势推了一把,脚下却并没有动弹。 刘翎也不动气,只斜瞥着他,半调侃半威胁的道:“怎么,皇姐都指使不动你了?” 一直静默不语的慧宁郡主,终于光明正大的将眸光凝聚在刘晖那张清隽高贵,俊美无筹的脸上。她莞尔一笑,柔声道:“公主,怕是贤王他不舍得与夫人分开。” 花怜月被刘翎拉着不好挣脱,于是垂下睫毛静默不语。只是她的唇边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纵然刘翎心中不满,却寻不到什么错去。 刘翎看了垂下眸子的花怜月一眼,随即捂住轻笑道:“嘻嘻,这清音阁就这么大,话大声些都能听见。阿晖,难道你还怕皇姐会拐了你家夫人去?” 这话再下去可就不好听了,花怜月到底面薄些,于是轻轻推了刘晖一把,声道:“既然分了男女席面,你还是去那边坐吧!这边有二嫂陪着我,不打紧的。” 刘晖也没有再继续坚持,只嘱咐道:“你昨晚有些咳嗽,怕是受了凉,待会别喝酒,等会我会尽快过来找你。” “知道了!”花怜月声应承下来,刘晖才转身离去。 慧宁郡主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出了会神,突然一脸艳羡的对花怜月道:“王爷位高权重,却对夫人如此细心体贴,真是让人羡慕。” 花怜月还未话,刘翎已经轻笑着对她道:“你不知道,阿晖是个死心眼,轻易不会动情,一旦动情就是全心全意的付出。以前有个笑蓉,他也是百般疼惜宠爱,可惜红颜薄命是个没有福气的。 那时阿晖万念俱灰,我还以为他从此清心寡欲,打算出家做和尚了。没想到,现在又有了你陪在他身边。他不会再形单影只孤独过日,我这个做皇姐的也算是放心了。”她看似温柔可亲,平易近人,可出的话却如一根毒刺,狠狠的往人心窝子里戳去。 花怜月早就知道笑蓉,也听纪煌讲过他们的过往。她知道笑蓉是太子的人,只是没想到人已经死了那么久,刘翎居然还无耻的意图用她来刺伤自己。这让花怜月对这位长公主的厌恶,又多出了几分。 花怜月笑了笑,垂下眸子,看似谦卑的道:“过去的就是过去了,长公主还时时刻刻将那位笑蓉姑娘挂在嘴边,只怕是不妥。况且如今陪在他身边的是我,他眼里心里的也只有我,我又何须计较已经过去的往事!” 出乎她意料的是,刘翎并没有生气,反而松开她的手臂,拍了拍她的肩头,转身摇曳着往正席而去。花怜月有些不明所以,只得跟了上去。她没有看见身后慢下脚步的慧宁郡主,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刘翎长公主入座,各色佳肴美酒被流水般的端了上来,宴席算是正式开始了。同时锣鼓声也响了起来,原本在戏台上轻歌曼舞的歌姬们退了下去,玉堂春的戏班子正式开锣唱戏。 清音阁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笑声,评论声,伴随着舞台上花旦清婉的唱腔,让人仿佛有种置身于闹市的错觉。 在刘翎的坚持下,花怜月与慧宁郡主陪坐她的左右两侧,大双的身份注定了她不能贸然挤进去,只得在隔壁一桌坐了,只是视线却始终不离花怜月左右。 刘翎是极喜欢热闹的,玉堂春的戏本子他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依然陶醉其中。花怜月虽然也喜欢听戏,可是这样的场合,她实在不能全身心的投入,于是难免眸光游离四顾。 慧宁郡主见她心不在焉,于是轻轻一笑,亲手持起桌上的酒壶为花怜月满上一杯酒。随后端起酒杯,细声细气的道:“今日初次相识,我敬酒夫人一杯!”完,她也不等花怜月话,扬脖子一饮而尽。 远处的刘晖,隔着花障缝隙,看见了这一幕,紧紧皱起了眉头。 花怜月的指尖在杯沿上轻轻摩挲片刻,随即也端起酒杯,一脸歉意的道:“郡主太过客气,只是” 慧宁郡主用手绢在唇边轻轻按了按,笑道:“无妨,方才王爷了夫人身体抱恙,这杯酒夫人随意就好。” 花怜月倒是一愕,慧宁郡主的娴静大方,倒是衬得处处提防的她有些家子气。不过,只要能够平安从这公主府出去,家子气又如何。她端起酒杯,沾了沾唇瓣,又厚着脸皮将酒杯放下。 刘翎看见这一幕,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她也看出来了,花怜月明显是怀着深深的戒心,不管是酒菜还是点心,甚至连茶水鲜果,都是不肯轻易沾唇。 她鼻子轻轻一哼,又将眸光移开。 “贤王夫人,郡主已经一饮而尽,您就这样沾沾唇角,怕是不好吧!”一位端着酒杯过来敬酒的贵夫人笑眯眯的道。虽然是调侃,可那神情,那语气,怎么看都像是唯恐下不乱。 花怜月清冷的黑眸中浮现一抹暗芒,她笑了笑,道:“还好慧宁郡主体贴,不计较这些细微末枝。”言下之意,就是暗讽这位突然冒出来的贵妇人是多管闲事。 贵妇人也不气恼,只笑着打趣道:“慧宁郡主自然是体贴的,倒显得我这老货是不识趣了。” 慧宁郡主却端起酒杯,浅笑着对那贵妇人道:“李夫人端着酒杯而来,可是想要找人喝酒?不如就让我陪您喝一杯!” 李夫人见慧宁郡主如此,也不去找花怜月麻烦,与她酒杯轻碰,满饮了一杯后,才转身离去。 慧宁郡主连喝两杯,双颊飞上一抹淡红,周身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酒气。她笑着对花怜月道:“李夫人素来就爱这杯中之物,回回宴席上,都端着酒杯四处敬酒。你若是不肯与她喝,就会啰嗦个没完。索性痛痛快快喝了,大家也落个高兴。” 花怜月没想到她会对自己这些,怔了怔,才点头表示感激。 刘翎冷眼看着她们相谈甚欢,精明的眸子微微眯了眯。慧宁郡主居然主动对花怜月示好,想象中的针锋相对瞬间化为虚无,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慧宁,你也是性子太好了。老是这样软绵绵的可不好,将来嫁了人,容易被夫家欺负。” 慧宁郡主抬眸对上她不怀好意的目光,眼眸里浮现一抹晦暗:“公主笑呢!慧宁有皇上,皇后撑腰,谁又敢欺负了去。况且慧宁只想照顾好家中的祖母,暂时没想过婚配之事。” “话是这么没错,但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你是皇上亲封的郡主。不管容貌性子都是一等一的好,谁要是娶了你,都是得了宝贝去。可惜,总有那些有眼无珠之人,宁可捧着鱼目做珍珠,却让真正的明珠蒙尘。”刘翎面上浮现出惋惜之色,言词却是赤-裸-裸的挑拨。 傻乎乎听了半的花怜月,总算是品出味来了。这刘翎嘴里的鱼目分明指的是她,难道除了笑蓉,眼前这位慧宁郡主与刘晖也有一段前程往事? 刘翎似笑非笑的看向花怜月,只见她明媚的脸上微微阴沉,清冷的黑瞳里暗芒闪掠,就知道自己的挑拨之言,终于被人记在心里去了。于是笑了笑,将眸光又移到戏台上。 宴会在继续进行着,有许多隔壁桌的女眷过来给刘翎敬酒。而慧宁郡主忙着替刘翎挡酒,无暇再与花怜月闲聊。 花怜月虽然心中生出一抹疑惑,可现在无人理会自己,她也落得一身清静。她手指伴着锣鼓声在桌面上轻点着,正听得津津有味,忽见侍女将一只只肥美的螃蟹端上桌,金黄的蟹身冒着热气,还以盛开的雏菊相衬,让人看了垂涎欲滴。 没想到这个季节还有如此肥美的螃蟹,花怜月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螃蟹看。她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拿着筷子,大快朵颐起开。 刚刚吃了一半,面前碟子里才剥出来的雪白蟹腿就被人给端走了。她愕然抬头,却见双颊酡红的慧宁郡主,正端着那碟蟹腿,对自己摇头。 花怜月举着银箸,傻傻的问:“你干嘛?” “你现在身体弱,不能吃太多寒性蟹!”慧宁郡主呼出一口酒气,摇头道。她又端了盘点心放到花怜月面前,嘟囔道:“还是吃点心,清淡好消化,对你身子好。” 花怜月知道是自己先用了身子不好做借口拒绝喝酒,慧宁郡主用担心自己身子做借口也得过去。可是那螃蟹的香味勾引着她肚中的馋虫一个劲的往外爬,只得陪着笑脸,道:“那蟹我已吃了一半,浪费了太可惜,还是让我吃完吧,不会有事的。” “过几,等你身体无碍了,我给贤王府送一车螃蟹去。任你想吃多少都可以,今这半只就免了。”慧宁郡主似乎酒意上头,话做事有些失了分寸。 她刁蛮的推远了那半只螃蟹,将一碗热汤放到花怜月面前,含糊的道:“不想吃点心就喝汤暖暖身体……哇” 花怜月来不及躲闪,被慧宁郡主吐出的秽物,溅湿裙角鞋袜,她的脸顿时变绿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威胁 花怜月还有些愣怔,刘翎已经惊跳着躲出老远。她以袖掩鼻,满脸嫌弃的对身边侍女吩咐道:“你们是死人呀!还不去收拾一下。” “是!”侍女们不慌不忙的上前,洒扫,清洗,熏香,不一会就将地面收拾的干干净净。 大双疾步而来,正蹲在花怜月身边,拿帕子蘸了水为她清洗被弄脏的裙角。刘晖闻声赶了过来,皱眉道:“怎么这样不心!” 慧宁郡主似乎清醒了不少,她满脸通红,两只手不知所措的互相绞动着,时不时抬眼去瞧花怜月。见刘晖面露不悦,忙声嗫嚅道:“弄脏了夫人的衣裙,是我的不是,我,我” 她这快要哭出来的无措模样,像极了受惊的白兔。立刻引来周边贵夫人们的同情,于是纷纷为她求情开脱。 花怜月总觉得心中有些疑惑,她虽然与慧宁郡主是初识,并不知道她的酒量如何。可就算是喝得急了些酒意上头,也不至于吐就吐,一点控制能力都没有。尤其是在这么多贵客面前丢脸,实在是太失礼了。 可是慧宁郡主今日表现出来的温婉善良,让所有人都心生好感。谁要敢她是故意为之,必定会被周围那些贵夫人们的唾沫星子给喷死。 花怜月只得捏着鼻子自认倒霉,她无奈的挥挥手,道:“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虽然衣裙上的秽物被清洗干净,依然有一股浓浓的酒味挥之不去。花怜月苦着脸抖了抖裙裾心中直倒霉,慧宁郡主忙示好道:“我马车上有备用的一套衣裙,夫人若是不嫌弃,不妨让侍女拿来先换上。” “也好!”花怜月还来不及话,刘翎已经抢先道:“你们都去将衣裳换了,随便醒醒酒,待会还有一场好戏,可别错过了!” 长公主都发话了,慧宁郡主恭敬的应了,又亲自来扶花怜月。花怜月哪里还敢让她近身,忙抢先往清音阁外走去。 刘晖正想跟上,衣袖却让刘翎一把扯住,她笑吟吟的道:“她们去换衣裳,你跟那么紧做什么?反正有柳夫人跟着,定能照顾的妥妥帖帖,你还是在这里帮着皇姐待客为好。” 刘晖深吸了一口气,握紧双拳。虽然心中愤怒,他却知道慧宁郡主也要换衣裙,自己跟去确实会惹人闲话。勉强按捺下想要狠狠挥开刘翎的冲动,他对身边的凤七使了个眼色。 凤七立刻心领神会的跟了出去,刘翎眸光一闪,红唇动了动,似乎想要开口唤住他,最终还是强行忍住。 公主府宴请宾客,自然也准备了房间给各府女眷随时换裳。只是为了方便客人换取衣裳,所以这些客房靠近公主府的大门。一路行来,慧宁郡主似乎不胜酒力,虽然被两位侍女搀扶着,却依然走得东倒西歪颤颤巍巍,好几次因为双腿发软差点瘫坐到地上。 花怜月不好撇下她独自离开,只得走几步停下来等她一等。往常只要半个时辰就能走到,现下足足花了一个时辰。 大双忽然“咦”了一声,疑惑的道:“记得之前这附近还有侍卫在来回巡查,方才走了这一路,怎么一个护卫也没有瞧见?” 花怜月闻言也是眉头轻蹙,她四下环顾了一圈,果然一片死寂。地上匍匐的草在寒风中瑟瑟颤抖,稀疏的枝桠透出阴沉之气。凋零的枯叶在蜿蜒的径上翻滚,不心踩上去,发出细碎的摩挲声,就像是毒蛇在吐着红信。 忽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从不远处传来,打破了眼前的死寂。这声音来的突兀,随即又嘎然而止,就像是被人拗断了脖子。 “哈哈哈!没想到在这里能碰见贤王夫人,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那声音狂妄中带着凶狠,就像是一道雷鸣,将面前这几个娇弱无助的女人劈得面无血色。 伴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个身材高大黑巾蒙面的黑衣男子。一个侍女壮着胆子喝道:“哪里来的狂徒,敢在公主府撒”她话音未落,一柄青竹箭突兀的飞来,带着凌厉的风声,将那侍女射倒在地。 刺目粘稠的鲜血从侍女的伤口处不断涌出,很快染红了她身下的枯草。“啊杀人了!”其余的侍女尖叫着,想要逃开,更多的青竹箭从高处飞来,将这些想要逃窜的侍女射倒在地。 失去扶持的慧宁郡主软倒在地,恰好跌在一个还未断气的侍女身上。侍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抓住她的手腕,绝望的求救道:“郡主,救救命!”短短的几个字吐出,她的嘴里已经涌出大量的鲜血。 “啊!”慧宁郡主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形,她惊得花容失色,酒意似乎也消散了不少,立刻手脚并用的想要爬开。谁知那侍女将她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手指痉挛的抓紧了她的衣袖,就是不肯撒手。慧宁郡主爬了几下,居然都不能摆脱她的禁锢,连惊带吓差点没昏过去。 花怜月盯着那些熟悉的青竹箭,眼角一抽,瞳孔瞬间缩紧。她喃喃道:“清风寨,你们还真是贼心不死,居然敢混进京城来作乱。” 黑衣男子哈哈一笑,道:“夫人好见识,难怪咱们清风寨能在贤伉俪身上栽这么大的跟头。这个场子若是不找回来,以后弟兄们在江湖上可就抬不起头来话了。” “咻!”又是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轻响,花怜月与大双的脚尖前齐刷刷的插上一排青竹箭,箭尾半响后尤自轻颤不已。 那箭头紧紧贴着俩人的脚尖,可以想象,如果对方愿意,想要将她们钉在原地,完全是轻而易举之事。 黑衣男子双手抱胸,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睥睨的寒芒,他冷笑道:“想在我的眼皮底下玩花样,只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就见他手微微一抬,不远处的公主府墙头上,站起一排同样黑巾蒙面的男子。他们缓缓拉开手中的铁弓,弓弦吱吱轻响,带着震撼人心的威慑,齐刷刷的对准了下面的花怜月与大双。 黑衣男子轻笑道:“夫人还请移步到寒舍住几日,等到贤王爷筹够了一百万两纹银的赎金,我等定然会将夫人安全送回府里。如果夫人不愿意” 他忽然屈指如爪,闪电般往身边的树干上抓去,粗糙坚硬的树干就如豆腐般,被他轻松的挖去一大块。随即又在他的掌心中化成一堆宛如砂砾的碎渣,悉悉索索的落了下来。可以想象,这一爪若是抓在人身上,只怕是连骨头都会成为灰烬。 花怜月一瞬不瞬的紧紧盯着他森然的眼睛,眼瞳紧缩,她分明看见了强烈的杀意还有对生命的蔑视。 这些人是针对自己有备而来!她相信,自己只要一个不字,墙头那些青竹箭就会如雨点般飞过来,毫不犹豫的将所有人射成马蜂窝。 而自己这边,只有大双勉强有自保的能力,可是她定然会为了保全自己而不顾性命,这却是花怜月最不希望看见的。 她不能让二哥没有妻子,不能让福儿没有母亲。想到这里,她的手心中冒出了黏腻的汗珠。 大双满脸凝重的盯着对面的黑衣男子,心中快速的盘算着脱身之法。看情形公主府的护卫是靠不住了,只是那凤七怎么也没有出现?如果他们两人可以联手,大不了拼着中上几箭,也可以保得花怜月全身而退。 周遭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触即发的局势,让花怜月心头突突乱跳。狂风骤起,吹乱了她的长发,花怜月眯了眯眼睛,忽然勾起唇角轻笑起来。 “这位清风寨的英雄,只是想要银钱而已,何必如此大动肝火!”花怜月的声音如流水潺潺,动听却不失温婉,丝毫没有普通女子被劫持时的慌乱。 男子挑了挑眉头,轻笑道:“夫人若是肯合作,自然是最好,也免得无辜之人多受牵连。还有,夫人若是想要借着话来拖延时间,等着公主府护卫前来救援,只怕是打错了算盘。 公主府的护卫虽然多,可是为了不惊扰各府女眷,这些护卫不敢随意靠近,否则我们弟兄也不会进来的如此顺利。” 花怜月苦笑,就冲着刘翎对他们夫妻的敌意,她可没想过公主府的护卫会来救自己。话间,她看见黑衣男子身后又出现几个鬼魅般的身影,他们呈扇形朝着自己这边包抄过来。心中不由微叹,任她心思灵敏,这个时候想要脱困,只怕是比登还难。 感觉到身边的大双警惕的往前踏出一步,花怜月立刻一把抓紧了她的手臂,摇头道:“不要冒险!” 大双一急,脱口道:“难道咱们要坐以待毙?” 花怜月笑了笑,轻轻的道:“不,毫无胜算的拼命,不如见机行事。大双,你的命不属于你自己,别忘了福儿还,他不能没有母亲。” 花怜月的话戳到了大双内心深处,她不再是以前那个无拘无束,只要跟在姐身边,哪怕四处游荡也心满意足的丫鬟。家里还有嗷嗷待哺的稚儿,有等着她回家的夫君 大双怒瞪着双目,贝齿死死咬着下唇,因为太过用力下唇已是血迹斑斑,可是她握紧的拳头却渐渐松开。 男子居高临下看着她们的挣扎,眸光中带着睥睨下的傲慢。他哈哈大笑,带着调侃的道:“夫人如此识相是最好不过,也免得受那些皮肉之苦。来人,还不将夫人请回去!” 花怜月眨眨眼,忽然出声道:“慢着!” 男子一皱眉,道:“夫人难道想要反悔?” 花怜月莞尔一笑,慢条斯理的道:“你们既然是冲着我来的,我跟你们走就是了。只是这位柳夫人,却是无辜被牵连进来的。可否请各位高抬贵手,放她回去给我家王爷报个信?” 黑衣男子默了默,忽然低低一笑,道:“夫人自身难保,还想着救旁人的性命,还真是有几分咱们江湖儿女的义气。” 花怜月心头一喜,以为他是答应了放过大双。谁知他话音一转,冷森森的道:“不过我已经安排了人给贤王爷报信,就不麻烦柳夫人了。”话间,有几人迅速上前,将大双给牢牢制住。 花怜月心头一凉,这人还是对大双起了杀机。心头转动间,她猛地伸手取下头上的金簪,抵在自己雪白的颈间。 “月儿!你不要胡闹。”大双惊呼一声。 花怜月没有理会她,只紧紧盯着黑衣男子,冷声道:“既然你不想放过我们,索性我就自己了解。一了百了,大家都干净。不过,想必你也知道我家王爷可是睚眦必报的性子,我若是死了,只怕他终其一生,也会让整个清风寨为我陪葬。” “你敢威胁我!”黑衣男子眸中闪过一丝寒芒,他浓眉紧蹙,似乎被花怜月的举止给激怒了。 花怜月苦笑道:“不敢,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她一咬牙,手上用力,锋利如剑的簪尖刺进她娇嫩的颈间,温热的血液如怒放的春花,染红了她的衣襟。 男子皱皱眉,他当然看出花怜月绝对不是威胁而已,她对自己下手极狠,那簪尖只要再进去一分,她就会戳穿自己的咽喉。到时,就算是神仙在世,只怕也救不了她。 寻思间,男子指尖微弹,一缕劲风袭上花怜月的手腕。花怜月只觉得手上一麻,金簪再也握不住,如折翅的蝴蝶般坠落在地。 男子冷哼道:“我生平最恨被人威胁,夫人不必如此为难自己,还是安分一些为好。”话未完,他已经看见花怜月嘴角有鲜血流出,她手上没了金簪威胁,居然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男子大惊,没想到她刚烈到如此地步,忙上前一步狠狠掐住她的嘴角。花怜月狠狠瞪着他,含糊的道:“我虽然没有办法杀了你,却有办法杀了自己。你若是敢伤她一根头发,我就让你的百万金银化成泡影。” “姐,你,你疯了!大双只是你的丫鬟,不值得你如此”大双失声痛哭,她拼命的挣扎。只恨自己方才一丝软弱,放弃了抵抗,才会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花怜月摇摇头,嘴角噙着一抹调皮的笑意,柔声道:“你护了我那么多回,总该换我护你一回。很公平,不是吗?” 男子眸光一闪,化掌为刀狠狠劈落。顷刻间,大双双眸一翻,软倒在地。 第三百二十五章 被俘 “啊!杀人了” 几声惊恐的尖叫突兀响起,男子斜眼瞧见花径后又转出几个侍女打扮的少女,徒然见到大双被袭软软倒地,且院子里又多了一群手持利器黑巾蒙面的匪人,不由齐齐惊叫出声,连滚带爬的往后面跑去。 花怜月提起的心终于放下了,这些侍女虽然养尊处优,见到明晃晃的兵刃就恨不得躲到地底下去。不过她们这样一路大呼叫的跑进去,只怕会惊动公主府的贵客还有护卫了。 慧宁郡主好不容易爬起来,扯着花怜月的衣角,带着哭腔对那男子呵斥道:“你们这些大胆匪类,居然跑到公主府来撒野,也不怕朝廷追究下来诛了你们九族。” “九族?”男子似乎听见了什么好笑之事,居然哈哈大笑,道:“朝廷若是能帮我诛了九族,我倒是感激不尽。” 慧宁郡主神情一滞,花怜月知道,这些人干的是刀头上舔血的买卖,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什么家族亲情都是边的浮云。慧宁郡主拿这个威胁他们,根本如同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不过男子似乎被提醒了,知道再耽误下去,真的等到公主府大批护卫赶到,也讨不了好去。于是一手挟住花怜月,一手挟住慧宁郡主,低低对周边弟兄们喝道:“肥羊已经到手,此地不宜久留,速速退去!” 于是众匪人在护卫赶来前,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只留下满地锋利的青竹箭,被打昏的大双,还有几具血淋淋的尸体。 京城繁华富庶,且地广人多。这些匪人只要藏了兵器,脱去蒙面黑巾,混入百姓之中。想要再找出来,如同大海捞针。 不久后,一辆寻常的青布马车在狭窄的巷子里疾行。马车内自然是被堵了嘴,绑了手的花怜月及慧宁郡主。黑衣男子也除去面巾,换了一身打扮。 他大概三十出头的年纪,皮肤偏黑,鼻尖微勾,颌下留着短须。此刻穿着宝蓝色祥云纹的锦缎长袄,腰间系着玉带,看上去倒是仪表堂堂,只是狭长的眸子流转间透着阴邪之气。 花怜月在看见他真容的一刻,心底就是一沉。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在他的眼中已经是个死人,根本就不值得再遮遮挡挡。 她又低头看了看半躺在自己腿上,如虾米般拱着身子,无声流泪的慧宁郡主,心中就是哀叹。若是她一人被抓,还能见机行事,想法子逃出去。如今又多了一个碍手碍脚的娇贵郡主,她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逃跑的机会又渺茫了几分。 也不知过了过久,只感觉马车左拐右拐似乎走了很多巷。花怜月因被绑了手不好动弹,偏偏身上还压着个慧宁慧宁郡主,早就是腰酸腿疼难受的要命。 偏偏对面那个男子,同样腰杆挺得笔直,一动不动的端坐着。花怜月不免苦中做乐的想着,看姿势他怕是比自己还难受才对,于是心中又高兴了几分。 终于马车停住了,就听外面有人谄媚的道:“是高爷回来了!” 男子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明显振奋起精神,伸长了脖子往车帘缝隙外张望的花怜月。感觉到他眸中的警告,花怜月不屑的撇撇嘴,只得识趣的缩回了脖子。 男子这才收回眸光,伸出带着薄茧的手指,撩开车帘的一角,对着外面懒洋洋的道:“不错,是我回来了。” 花怜月暗自思忖着:原来这个男人姓高,只不过多半是杜撰的。他十有八九是被通缉的要犯,又怎么敢把真实姓名出来。 外面又有人热心的问道:“高爷可是抓到了府上那两名逃奴?” 花怜月闻言差点跳了起来,逃奴,他居然早就做了安排,打着抓逃奴的名义。只怕待会下马车时,就算有人看见被绑着的自己,也只会以为她们是这个高爷嘴里的逃奴。 须知签了卖身契的奴才,等于是主子的私有财产,形同牛马,就算是被主子打死了官府也不会管。 难怪先前在绑她们的时候,高爷随手抓乱了她们头上的发髻,又扯烂了她们身上华丽的外裳。再加上在马车里狼狈的滚了这半响,已是满身凌乱肮脏,丝毫看不出先前的富贵雍容。 就算此刻她没有被堵住嘴,站出去大喊自己是贤王夫人,另一位是慧宁郡主,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吧! 高爷又与外面的人寒暄了几句,回头见花怜月十分安静,并没有想要趁机求救的意思,眸中不由闪过一丝诧异。 放下车帘,马车又徐徐前行,不过速度很慢,花怜月猜测,应该是来到了匪人藏身的窝点。只是这窝点应该并不是在偏僻之所,他才需要编个理由哄骗外面那些人。 大隐隐于市,没想到这厮虽然是杀人越货的水匪,却还挺有头脑,并不是一味逞强斗狠之辈。 马车再次停住,高爷利落的站起身,掀开车帘走了出去。不一会,又有两个穿着寻常青布棉袍的匪人上来,将不能动弹的花怜月与慧宁郡主如麻袋般扛在肩头,下了马车。 倒栽葱的姿势极不好受,仿佛全身血液都涌进了脑袋里。不过花怜月还是努力抬起头,想要多看看眼前的情形。 入目是个极为干净整洁的院,周围一圈高高的青砖围墙,墙头还挂着几株已经枯黄的藤蔓。墙角搭着矮矮的柴棚,甚至还有几只缩着脖子的母鸡,蹲在柴棚旁的一堆草垛子上休息。另一边是个马厩,两匹枣红马正在悠闲的嚼着槽里的枯草。 花怜月就算趁机将院瞧清楚了,心头依旧是毫无头绪。因为这样一处家境殷实人家的院,实是极为寻常,在京城中随处可见。 大概也是笃定花怜月看不出什么,高爷才没有特意去蒙住她们的眼睛。 很快,昏头晕脑的俩人被丢进一间封了窗户的空房间。微弱的光亮透过缝隙投进来,隐隐能够瞧见在空中浮浮沉沉的灰尘。周遭一片寂静,在这寒冷的冬日中,死亡的阴影牢牢笼罩在二人的心头。 花怜月用舌尖拼命将嘴里的帕子抵出来,长长舒了一口气后,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不少。正寻思着该如何脱身,却见一旁的慧宁郡主正眼巴巴的瞧着自己。 俩人如今是一根藤上的蚂蚱,花怜月也不好置之不理。于是挪了挪身子凑上前,用牙齿咬住慧宁郡主唇边帕子的一角,用力往后一扯。堵在嘴里的异物被取走,慧宁郡主也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待觉得呼吸畅快了,她才声道:“谢谢!” 花怜月苦笑:“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你无端受了牵连,我哪里还敢当你的谢字。” 慧宁郡主也沉默了下来,半响后,才怯怯的道:“你,我们会死吗?” 花怜月耸耸肩,道:“大概会吧!他们在咱们面前毫无顾忌的露了真容,应该没想过放咱们回去。” “那怎么办?”慧宁郡主身子剧烈一颤,几乎是带着哭腔的道:“我不想死在这里,咱们不能求他饶命吗?”一句话完,她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的往下落着。 花怜月头疼了,虽然她也怕死,却更加怕被这样软弱的,无休止的哭泣声烦死。想了想,她低声安慰道:“这些人是为了银子而来,只要银子没有到手,一时半会,他们不会要咱们的命。也许趁这段时间,咱们可以寻到机会逃出去。” 她的话声虽然极,却尽数落入慧宁郡主的耳中。不得不,这番话给绝望的慧宁郡主带来了希望。她也不哭了,只瞪着水濛濛的眼睛,满怀希望的看着花怜月,可怜兮兮的低声道:“那你快想法子,只要能够出去,我一定会重重酬谢!” 花怜月轻哼一声,没有话,却缓缓闭上了双眸。她背在身后的手指在暗暗抚摸着袖袋中那柄巧的匕首,那是她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不到必要的时候,不能拿出来。 寻思良久,她微微叹气,又将手指移开。 忽听缩在墙角的慧宁郡主怯生生的道:“夫人可是生气了?方才我只是有口无心,还请夫人勿怪才好。” 花怜月一愣,她全心全意的思索着脱身之法,根本没有心思应付慧宁郡主。况且只要想到慧宁郡主是姓谢的,她就下意识的有所排斥,所以对于她的话根本就没有往脑子里去。 可这样的话又怎么好出口,花怜月只得胡乱安慰道:“无妨,无妨!”花怜月无心与她多,以慧宁郡主的聪慧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乖乖的闭上嘴,不再打扰花怜月的沉思。 时间流逝的很快,从缝隙中透进的光亮越来越少,屋子里的温度也越来越低。待到黑透了,这屋子里也如同雪洞般,透着刺骨的寒意。 虽然什么都看不清了,花怜月却敏锐的感觉到,缩在角落里的慧宁郡主身子在不断轻颤,牙齿也不受控制的轻轻叩击,似乎被冻得狠了。 花怜月终于出声,打破了室内死一般的寂静:“可能站起来?如果可以,就起来活动活动,否则被冻死在这,可有些丢脸。” 话间,她已经用背撑着墙壁,慢慢的站了起来。开始在屋子里慢慢走动,活动冰冷僵硬的腿脚。 慧宁郡主听了她的话身子动了动,似乎也想站起来。只是她努力了几次,终究是因为太过娇弱而没能成功。她带着哭腔道:“怎么办,我的脚被冻麻了,起不来!” “起不来也要起来,除非你想被活活冻死!”花怜月的话虽然无情,却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她们不可能指望那些匪人忽然大发善心,怕她们冻着,给送个烧得旺旺的火盆进来。 漫长的冬夜,气温比白日里要低上许多,虽然暂时没有下雪,却是呵气成雾滴水成冰。若是不赶紧想个法子温暖自己,她们恐怕撑不到明日的太阳升起。 慧宁郡主被她的话刺激到了,挣扎了半响,终于撑着墙壁,一点点的站了起来。她自己似乎都不敢相信,带着雀跃低低道:“我,我站起来了!” “不错!”花怜月长舒了一口气,忙道:“赶紧在屋子里尽量活动起来,只要不停下来,咱们就冻不死。” 花怜月也觉得冷,不但冷她还觉得饿,今晨在王府里吃的点心粥水早就没了踪影,在公主府里又是粒米未进,此刻早就是前胸贴着后背。 虽然身子在忍受着饥寒交迫,她的脑子却还是得保持着清醒。俩人静静的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来回走动,忽听外面传来铁链滑动的声音。慧宁郡主正好背对着大门,闻声身子一颤,如受惊的兔子般跳着回过身来。 花怜月也瞪大眼睛望了出去,借着淡淡的月光,隐隐可以瞧见是一个穿着青布棉袄,带着羊皮毡帽的男人,悄无声息的打开门,走了进来。 男人没有点灯,也没有话,甚至在进到屋子后,反手将门给关上了。 黑暗中,花怜月心中猛地一沉! 男子借着外面的月光,大概瞧清楚了她们的位置,嘴里狞笑着道:“宝贝,可是冻着了?爷爷来暖暖你们”一边伸开手摸了过来。 他的身上还带着浓烈的酒气与久未沐浴的体臭,花怜月闻之欲呕,她屏气凝神,已经活动开的身子灵巧的往一旁躲去。同时心中深悔,为了隐藏那把匕首,而没有事先将缚住双手的绳索解开。现下除了脚还能用外,几乎成了待宰的羔羊,一点抵抗能力都没有。 男人也听见了屋子里悉悉索索走动的声音,不过现在大门紧锁,俩个美人又被绑住了手,只能任他揉搓。就算现在垂死挣扎,在他看来,也是多了几分情趣。 男子喝了不少酒,此刻正是满腔-欲-火无处发泄的时候。想着白日里,公主府中的云鬓花颜,又是他这一辈子只能仰视的尊贵身份,今夜却只能在他的身下战栗呻-吟。 男子光想想就觉得全身血液皆往下涌去,他迫不及待的张开双臂,如老鹰抓鸡般循声扑了过去。恰好抓住了一片滑腻的衣角,顺势用力一扯,顿时响起丝帛撕裂之声,并伴随着女子一声娇软的惊呼。 男子用力揉搓着手中这片衣角,并放在鼻端深深一嗅,淡淡的脂粉气息让他的-欲-望越发高涨。 “好香,美人儿,别躲了,爷会好好疼惜你们的”男子将这块带着香味的衣角藏入怀中,淫-邪的狞笑着,再次朝着隐隐晃动的慌乱黑影扑了过去。 第三百二十六章 刀俎 “噗通!”慌乱中有人跌倒,被-欲-望冲昏了头的男人趁机扑了上去。 一只还来不及退走的纤纤玉足落入他的手中,精致巧如笋尖的玉足,比他的巴掌大不了多少。虽然裹着软软的布条,却依然能感受到它的柔软滑腻。 这样一双细心呵护过的双足,在外面那些普通妇人身上可寻不着。男人越发难以抑制的兴-奋,居然将脸贴了过去,想要好好把玩一番。冷不防,被他抓住脚的女子,因为惊慌胡乱蹬着,另一只脚就狠狠踹在他的脸上。 这双玉足虽然能勾起他满腔-欲-火,不过踹在脸上依旧不太好受,尤其还踢中他的鼻子。他只觉得鼻子一酸,立即涕泪横流,手上也是一松,让这双玉足的主人挣脱了开去。 男子便宜还没有沾够,却吃了这么大的亏,心中顿时大怒。于是仗着酒劲解下腰间的马鞭,没头没脑的胡乱抽了出去。惊叫声打破了夜间的寂静,伴随着凄冷的北风传出了老远。 男子越发得了意,嘴里骂骂咧咧道:“臭娘们,爷爷的脸也是你们能踢的,今日不抽死你们”黑暗中,一个轻灵的身影似乎被抽打的昏了头,居然一头朝着他怀中扑来。 男人心头痒痒的,立刻展开双臂,想要迎接美人入怀。他因为醉酒本就踉踉跄跄,被美人一扑,他后退几步直接贴在墙壁上。男子正想收拢双臂,身子却是忽然一僵,被-欲-望冲昏的头脑终于恢复了片刻的清明。 怀中的美人恰巧抬起头,黑夜中,他只能看见她那双熠熠生辉的黑眸,格外的清冷无波,甚至带着几分残忍。她那双修长软滑的手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一丝寒光在她的指缝间闪烁,而更多的寒光已经被深深插进他的胸口。 嗤—— 沉闷的,低哑的,让人牙根发寒,心里发冷的声音响起。美人化身成为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她用力搅动着手中的匕首,似乎想要在他的胸口挖出一个大洞。 “啊!”慧宁郡主依旧缩在一角失措的尖叫,男子的鲜血却已经染红了花怜月白皙的手指。 他猛地抬手用力抓住花怜月单薄的肩头,也不知是想将她推开,还是想将十指插入她的肉中,可惜他的力气随着鲜血一起飞快的流逝,终究是什么都做不了。 花怜月滑腻的手掌用力的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几乎握不住那巧的牛皮把柄,只能用全身的力气死死顶住它。当她感觉不到男人的挣扎后,才缓缓松开手,露出沾满鲜血的匕首。 屋子里的动静终究是惊动了外面的人,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从里面紧锁的大门被人给用力踹开。进来的是提着灯笼的高爷及几个手持刀剑的大汉,当他,们看清倒在血泊中的看守后,皆是大吃一惊。 花怜月却抢先对高爷道:“是他想要对我们无礼,咱们只是不想坐以待毙而已。” “没用的废物!”高爷神色阴沉的咒骂了一句,黑着脸对身后的人呵斥道:“还不将这个废物抬下去。” 男人的眼睛依旧大睁着,面上却是一片死气沉沉的蜡黄。被抬走时,伤处的鲜血还在滴滴答答的往外流着,慧宁郡主吓得连头都不敢抬起。花怜月扫了她一眼,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她失措的尖叫声将人引来,其实杀了这个醉酒的看守后,是她们最好的脱身机会。 尸体被抬走了,却留下了一屋子浓重的血腥之气。 见高爷转身想走,花怜月疾步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道:“喂,能给点吃的还有取暖的火盆吗?你也不想还没有拿到赎金,就将金主给饿死冻死吧!” 高爷有些愕然,他没见过如此胆大妄为的女人,刚杀了他的手下,转眼就敢若无其事的向他讨东西。眸光一闪,他抬着下颌,冷声道:“你不是挺有本事吗,连看守都给杀了还怕被饿一晚上。” 花怜月笑了笑,厚着脸皮的道:“一码归一码,是你用人不当,才会让我们陷入险境。如今我们只是自保,顺便帮你解决了不听话的手下而已。” 高爷不怒反笑,狭长的眼睛却死死盯在花怜月脸上,眸光如刀子般在她面上剔过。半响后,却噗嗤一笑,懒洋洋的道:“这么,我还要谢谢你?” 花怜月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轻松,她也在赌。因为她曾经听纪煌提起过清风寨的大概情形。知道寨子里都是一些杀人不眨眼的主,他们是被利益绑在一起,互相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情意可言。 当高爷这句带着调侃的话出口,她就知道,自己在他的心目中,还是比那个倒霉的看守重要的多。 是呀!百万两纹银呢,就算是银票也是厚厚的一叠,足可以将他给淹没了。花怜月愤愤的想着,面上却不露声色,只一脸期待的看着他极其厚颜无耻的道:“谢就不用了,只希望高爷能满足我先前提出的那两个要求。” 高爷紧紧盯着面前女子的眼睛,摇曳的烛火下,折射着清冷如秋水的冷芒,华光璀璨中带着一丝不服输的倔强与煞气。 她精致巧的下颌处,还溅了两滴刺目的血滴。奇怪的是,他非但不觉得碍眼,反而心中一动,有种想要伸手帮她抹去的冲动。 这一刻,他心头原本涌起的愤怒尽皆消散,脑海中却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这样一个鲜活肆意,美丽狡诈的女人,不应该被关在深宅大院中,日复一日的消磨掉她的棱角。 如果她是他的女人他没有继续深想,却打消了拿到银票后立刻撕票的念头。 花怜月哪里知道他心中已经是百转千回,见他面色阴晴不定,生怕他会拂袖而去。于是抢先又道:“也不用什么好饭好菜,给几个冷馒头,能将肚子填饱就行。” 高爷听她得可怜,不由扬眉轻笑。忽而眸光扫过地上那摊还未干透的血迹,他又拧了眉头道:“你用什么杀了他?” 花怜月此刻十分庆幸方才黑暗中的混乱,就算是同室而居,她相信慧宁郡主也没有瞧见自己藏起来的匕首。眼珠一转,她嗤笑道:“我是阁下的阶下囚,还能用什么伤人?不过是他先拔刀相向,被我侥幸夺了而已。” 高爷皱皱眉,不置可否的轻哼了一声,很快将这个话题抛开,只道:“馒头我这里是没有的,不过先前我正在独自享用一桌燕翅席,你若是不嫌弃,就陪我一同喝杯酒。” “喝酒?”花怜月愕然。 高爷大笑,带着挑衅的道:“不过一杯酒,夫人不会不敢去吧?” 激将法都用上了!花怜月心中不由一动,与其被锁住坐以待毙,还不如出去寻找脱身的机会。想到这里,她勾起唇角莞尔一笑,道:“高爷盛情相邀,哪有不赏脸的道理!” “哈哈哈,夫人倒是好胆识!”高爷打量着花怜月,颇有深意的一笑,眸中不化的阴冷似乎消散了不少:“茫茫人海中能与夫人相识,也是一种缘分,我也不想委屈了夫人,来人” “高爷有何吩咐?” 高爷微笑道:“去重新置办一桌燕翅席。” “是”他的手下虽然觉得愕然,却还是乖乖下去置办酒席。 花怜月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一个男人对女人透露出的兴趣,她能够感觉出来。尤其是面前之人根本不加掩饰,狂野的眸光中带着强烈的侵略意味,让她心中的恼怒越盛。 一旁的慧宁郡主忽然抓住了花怜月的衣袖,她惶恐的摇头,声哀求道:“求求你,我害怕,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想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何曾见过血溅当场的惨烈,当然会吓得不轻。 花怜月还未开口,高爷已经大方的一挥手,道:“郡主也同去!” 正房内,地龙烧得旺旺的,温暖的气息夹杂着酒气扑面而来,被冻得嘴唇青紫浑身发抖的俩人,才算是彻底活了过来。 花怜月一边搓着冰冷的指尖,眸子却飞快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极普通的摆设,紧闭的窗户下是一条长炕,长炕一边的叠的整整齐齐的被褥,另一边是叠起的两只大红木箱。红木箱颜色黯沉,锁扣位置有些脱漆,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玩意。 另一边墙上立着一只同样陈旧的红木衣柜,柜面描着繁复的百子千孙图,一看就知道它们曾是伴随了女主人半辈子的嫁妆,而另一边的墙面上挂着一些用旧了的簸箕,篾筐,筛子等物件,下面还有一溜大大的腌菜坛子。 想想先前进来时,还曾看见墙根底下堆着一溜整齐的大白菜,花怜月心头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这个院子生活气息如此浓厚,绝对不是清风寨长久的据点,那么原先的主人去了哪里? 花怜月不敢再继续深想下去! 热气腾腾的燕翅席已经摆好,高爷毫不客气的占了主位坐下,一指下首的位置,含笑对花怜月道:“夫人,请坐!” 花怜月眼角抽了抽,忽然觉得他这一声一声的夫人听着十分刺耳,于是道:“高爷客气,还是唤我一声贤王夫人吧!” 高爷眸光一闪,笑道:“夫人无需见外!” 花怜月无声的哀叹:你还是见外吧!你这样不见外,我实在是承受不起。不过他看似带笑,实则固执坚定的眸光,在提醒她,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是心些,别将人激怒为好! 花怜月深吸了一口气,在高爷指定的位置上坐下,一直保持缄默的慧宁郡主也心翼翼的在她对面坐下,不过她却是僵硬着,不敢去碰眼前的碗碟。 花怜月肚子早就饿得不行,自然也无所顾忌,直接上手将眼前一只煮的喷香扑鼻,肥烂软滑的鸭腿给撕了下来,大口大口的吃上了。 她的吃相实在与优雅沾不上边,甚至可以是面目狰狞形象全无,偶尔还能听见她绞软骨时的咯吱声。让对面的慧宁郡主目瞪口呆,也让上首的高爷微微蹙眉。手中端着的一杯杜康酒,似乎也忘记往嘴边送。 一只鸭腿自然填不饱她的肚子,她将手中白森森的骨头一扔,索性将整只鸭子从汤汁里捞了出来,咧嘴笑道:“想必你们也不在乎一只鸭子,就让我一人包圆了,你们吃别的菜啊!” 高爷错愕片刻,立刻恢复了平静,他甚至亲手倒了二杯酒,移到花怜月与慧宁郡主面前,温和的道:“还是喝杯酒暖暖身子” 深夜的普通院,屋檐下挂着一盏昏暗的牛皮纸灯笼,被一阵阵的北风吹得晃动不已。两个缩着脖子,裹着棉袍的男子正躲在避风处喝酒。不知何时飘起了雪,扯絮般的雪花静静的飘落在他们的肩头,本就阴冷的气越发森冷刺骨。 其中一个瞧了一眼对面正房窗棂上影影绰绰的窈窕影子,满眼艳羡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不服气的嘟囔道:“呸,都是从刀口下讨生活的,人家吃的是二十两一桌的燕翅席,还有什么郡主夫人相伴。咱们就冒着风雪,躲在这里喝二个大钱一角的高粱酒,真是同人不同命。” 另一个仰头将粗瓷碗中浑浊的酒液喝尽,随即用手掌抹了下巴上残留的酒水,呵呵笑道:“我也不想要什么郡主夫人陪酒,只想着这一趟下来,能赚上几千两银子。回去后就能将采春阁的映红姑娘赎回去,咱们也过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老哥,你那贤王爷正能拿出百万两银子吗?” “不知道?不过既然大当家了能有,想必也差不离。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为了这么一个凶巴巴的女人将银子拿出来。” 俩人似乎都想到了那个死不幂目的同伴,皆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其中一个还回头看了看院门口的柴棚,先前还与他们一起喝酒的同伴,此刻就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被胡乱塞在那柴棚底下。 俩人不由想起十几日前,为了十万两银票而折损在衮州的三船弟兄。清风寨做事虽然不无往不利,不过很少出现这样巨大惨烈的伤亡。 而今日的虏获行动虽然一切顺利,没有出现什么大的问题。可偏偏在自家老巢中,还让本该待宰的肥羊解决掉一个弟兄不。身为主事的二当家,居然还用燕翅宴来招待这些染了兄弟血液的凶手。 真不知是世道变了,还是他们久居在清风寨,跟不上二当家的想法了。不过,他们的心头总是萦绕着一团乌云,这百万两银子,只怕不是那么好拿的。 第三百二十七章 鱼肉 沉默良久,其中一人终于叹口气,开口道:“希望一切顺利吧!真能拿到银子,这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我也过够了,索性找个偏僻之地了此残生。” 就在他们喝酒闲聊的时候,一个黑影正如鬼魅般无声无息的在窄巷中闪过。他的动作极快,地面上的融化的雪水影影绰绰反射出一道灰黑的影子,刹那间却消失不见。 月黑风高杀人夜,只是不知道谁才是最后获得胜利的幸运儿! 夜风呼呼的刮着,屋子里一片温暖,一旁的红泥火炉上还温着上好的女儿红。花怜月手边有一堆被咬的乱七八糟的鸭骨头,她半瘫软在椅子上,轻抚着滚圆的肚子,神态是一片惬意与满足。吃饱的感觉真好呀! 忽见慧宁郡主面前依旧是干干净净的,似乎除了高爷亲自斟的那杯酒外,她什么都没有吃过。花怜月又直起腰身,好心的帮她夹了一碗菜,并热情的催促道:“快吃,快吃,肚子饱了才有力气。况且这里的菜色不错,味道也不比公主府差。” 盯着面前几乎冒出来的各种菜色,慧宁郡主神色中透出一抹异样。半响后才摇摇头,怯生生的道:“我不饿!” “怎么会不饿!”花怜月眸子一转,又舀了一碗桂花酿圆子,放在她面前,笑道:“那就喝碗汤吃个圆子,放心,我方才也尝了一个,软糯清甜,一点都不黏牙。” 慧宁郡主见实在推脱不过,于是拿起调羹,慢慢在碗里搅动着,却并不急着往嘴里送。 花怜月斜眼瞧了她半响,忽然噗嗤一笑,道:“慧宁郡主可是担心里面有忘魂散?放心,我都一一尝过了,只有那只飘香鸭被下了忘魂散,其余的菜色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慧宁郡主霍然抬头望向她,原本含着怯意的眸子,渐渐变得犀利无比,哪里还有一点害怕的模样。上首的高爷倒是没有慧宁郡主那么吃惊,反而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道:“满桌子也只有那飘香鸭味道浓郁,能够盖住忘魂散独有的气味。”随即他饶有兴趣的紧盯着花怜月,道:“没想到你胆子倒是不,明知道里面有忘魂散,还敢整只吃下去。” 花怜月咧嘴一笑,用鸭骨头剔了剔牙缝,随即慢悠悠的道:“这只鸭子味儿不错,你们顾忌着忘魂散自然是不敢吃的,只能我一人包圆了,否则多浪费。” 这回任高爷见多识广,也抽搐着眼角,不出话了。 慧宁郡主忽然拍了拍手,她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花怜月,连声冷笑道:“这都没有瞒过去,以前倒是我轻敌了。贤王夫人不愧是贤王夫人,今日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好!”花怜月笑嘻嘻的抱抱拳,又道:“慧宁郡主才是让我刮目相看。你身为享受朝廷俸禄的郡主,居然与清风寨的水匪勾结,做下这些虏人撕票的勾当。也不怕世人知晓后,你谢家数百年清名再也保不住了。” 慧宁郡主轻蔑的笑了笑,道:“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反正这屋子里没人能将这些话传出去!”轻飘飘的一句话,居然带着浓浓杀机。只是她见花怜月依然安稳的坐着,丝毫没有惊慌之色,心中不由一动,反问道:“你是何时知道的?” “我可不相信,年年独自护送一堆年礼进京的慧宁郡主,会是遇事如此胆怯的白兔。”花怜月轻笑着,又继续道:“其实你今日在公主府的表现太过刻意,处处都透着破绽,不过让我最终确定的,却是先前在马车上,外面的人高爷府上跑了两个逃奴。” 清风寨是冲着她而来,却为何事先知道会抓回两个逃奴?自然其中一个是有问题的。花怜月却不想再细,当年做捕快的那段经历,让她养成了一些蛛丝马迹都不肯放过的习惯。慧宁郡主自认为伪装的完美,却不知在她的眼中,处处都是破绽。 慧宁郡主原本认为自己不管出身,容貌,才智都比花怜月要高一等,没想到现实却狠狠扇了她一巴掌。此刻除了冷笑,竟然不出半个字来。半响后,才从牙缝中挤出几句话来:“就算你心细如发,绝顶聪明又如何!如今你既然在我们手上,就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侃侃而谈。” 完,她又侧头望向一旁似乎在看戏的高爷,不满的道:“你们清风寨收了我的银子,就该把事做全了。既然贤王夫人已经识破了我们的计划,就请你将她控制起来。就算是严刑拷问,我们也要得到她嘴里的东西。” 高爷没有动,花怜月却在摇头:今夜她摆明了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慧宁与刘翎步步算计,她花怜月自然也会见招拆招。如果只是为了试探慧宁的虚实,就将自己搭进去,她未免也太傻了。 这个道理慧宁没有想明白,高爷作为老江湖,却已经是再清楚不过。 外面的雪忽然大了,片片雪花从乌怏怏的际飘落,不多时,将院的青瓦屋顶给染成了白色。仔细看去就能发现,原本青瓦屋顶上静静的匍匐着好些人。他们的衣裳原本与青瓦是同一个颜色,此刻却被雪给染白了,就像是细心堆砌出来的雪人。 忽听下面一声清脆的杯盏碎裂,原本雪雕般的人影全部动了起来,碎瓦四溅,残雪飘落,数条人影一跃而下,将花怜月给牢牢护住。 慧宁郡主已经惊得面无血色,这回她是真的在瑟瑟发抖。因为大门被人给用力推开了,伴随着风雪一起进来的,是穿着暗黑披风,俊美无匹偏偏面色阴沉似水的刘晖。 刘晖心中极为懊恼,明知道长公主的宴会必有蹊跷,他还特意吩咐了暗卫贴身保护花怜月。没想到清风寨匪人胆大到如此地步,居然敢闯到公主府拿人。被数十支锋利的青竹箭指着,暗卫们怕误伤了主母,没有贸然现身。不过他们还是暗中跟上了高爷的马车。 得知花怜月被挟持,心急如焚的刘晖得到他们传来的消息后,立刻调来凤卫所有人马,趁着夜色暗中将这个藏匿水匪的院团团围住。当然,他也让暗卫偷偷在墙角留下了不起眼的标志,花怜月见到这些标记,自然也知道刘晖的人已经赶到,才会戳穿慧宁郡主的假面目。 抖开手中的大红羽缎披风覆在花怜月肩头,刘晖杀气腾腾的厉声喝道:“将院子里所有匪人都就地正法,一个不留!”外面立刻响起震的喊杀声,还有利箭划破夜空的呼啸声。 高爷神情一动,抬脚踢飞脚下的椅子,椅子带着凌厉的劲风,飞向堵在门口处的俩个王府暗卫。王府暗卫手起刀落,将飞到眼前的椅子狠狠劈开。 高爷趁着这一瞬的功夫,飞身上前,一把擒住呆愣的慧宁郡主,右手如勾掐住了她白皙的脖颈。冷声道:“若是不想这位郡主丧命,就给我让开一条道来。” 慧宁郡主惊恐的尖叫:“贤王爷救我!” 刘晖眯了眯眼睛,冷冷一哼。也不理会慧宁,只对高爷道:“用一个花十万两纹银,买我夫人手脚的恶毒女人来威胁我,你怕是昏了头吧!” 高爷神情一滞,随即无奈摇头:“没想到你连这个都知道!” 刘晖勾唇一笑,慢条斯理的道:“原本不知道,不过现在却是十分确定了。” 高爷感觉手上的慧宁郡主摇摇欲坠,差点昏倒。他也有些哭笑不得,只摇头道:“你们还真是夫妻,同样的阴险狡诈,同样的不择手段。我清风寨两次栽在你们手上,倒是不算冤。不过”他收紧了掐在慧宁郡主脖颈上的手指,阴测测的道:“你贤王爷可以不在乎当朝郡主的性命,我就不信你那些手下也敢不在乎” 话音未落,却见刘晖一挥手,大喝道:“动手!”原本就蓄势待发的暗卫们,立刻围攻上去,居然真的不在乎他手上的慧宁郡主。 刘晖本就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在知道有人想要暗中对花怜月不利时,就已经动了杀心。他从来都不信奉得饶人处且饶人,也绝不会以德报怨。他只知道,谁要敢伤了她一根汗毛,就要用血来偿还。何况这慧宁郡主还是屡次对他们不利,早就耗尽了刘晖并不多的耐心。 慧宁郡主面色铁青,愤恨的收紧了手指,尖锐的指甲差点扣破了高爷的衣袖。高爷的脸色也渐渐变得凝重,他一直表现的气定神闲,就是打着挟持慧宁郡主脱身的主意,没想到眼前这个贤王爷居然如此狠辣,瞧这架势似乎有着借他的手将慧宁郡主除去的意思。 深吸了一口气的当口,已经有两柄剑三把刀攻到他的身前。高爷不再犹豫,一声大喝,将手中的慧宁郡主往迎面而来的刀尖上推去,自己则一掀起衣袍,借着这具肉盾,如流星般朝着门口方向扑去。 他这是见形势不妙,想要趁机逃跑了。岂料他方跃出房门,一支带着白羽的利箭呼啸着迎面飞来。他倒是反应极快的,立刻身子往后一倒,堪堪躲了过去,只是那支箭将他的束发玉冠给击破了。越来越大的飘雪中,夹着着几缕长长的断发,在半空中打着旋的缓缓飘落。 高爷半披着一头乱发,与凤七等人纠缠在一起。他虽然出身草莽,却很久没有被追杀的这样狼狈过。凤七心中窝着一团火,已经是第二次让主母在他眼前被人掳走,这次如果不能将匪首拿下一雪前耻,他简直无颜面再自称是凤卫中的老七。 于是这场争斗,异常的凶狠惊险。 屋子里,慧宁郡主狼狈的跌坐在地,她两边的肩窝都在往外涌着鲜血。虽然刘晖发了话,暗卫们还是顾忌她的身份,剑头一偏避开了她的要害,却各自在她的肩头留下了重创。 花怜月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居高临下望着她,啧啧道:“害人不成反害己,这个教训,你该记得一辈子。” 慧宁郡主脸惨白,却愤怒的仰着头,倔强的道:“我是堂堂三品郡主,你只是个卑微的侍妾,连个侧妃都没有争上,凭什么教训我。” 花怜月还未开口,刘晖的双眼已经眯起,他本就对慧宁逃脱一死感到不满,见到她不知悔改依然对花怜月出言不逊。他当然不会亲手杀她留下话柄,只对暗卫们吩咐道:“郡主与水匪勾结,意图谋害王府家眷,还不将她拿下送去宗人府问罪。” “刘晖,你敢”慧宁郡主尖叫着想要爬起来,却又狼狈的软倒在地。她如蛆虫般挣扎了片刻,忽然惊恐的尖叫道:“我的手,我的手为什么使不上力气?” 花怜月见她的脸已经是灰败至极,眸中的惊恐也不似作伪,心中不由一动,上几步来到她面前。慧宁郡主先前强撑的气势已经荡然无存,她一边挪动双脚往后缩,一边嘶声叫道:“你,你滚开,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可惜此刻她的双手皆使不上力,除了喝骂一点法子都没有。 花怜月已经来到她面前,蹲下身子,也不理会她的叫嚷,伸手抓住她软绵绵的胳膊,左右活动了几下。又抓住她另一只胳膊,如法炮制了一番。 半响后,她才对慧宁郡主道:“节哀吧!你伤到了筋骨,双臂只怕是废了。” 慧宁郡主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泪水却渐渐浸湿了她的面颊。她忽然尖叫道:“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向你们赔罪,放过我,放过我,我不要去宗人府,我不要没了双手,呜呜” 花怜月摇摇头,站起身回到刘晖面前。刘晖神色不动,只对暗卫一挥手,因失控尖叫不止的慧宁郡主还是被拖了出去。她一直在挣扎,可是这些暗卫又不会怜香惜玉,她哪里挣脱得开。 雪地中,绝望让慧宁觉得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滞不动,散乱的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那漫雪花,似乎都在她的眼前旋转着被放大,胸口如被压上重重的磐石。在野蛮的拖行中,她终究是支撑不住,脑袋一歪,彻底昏厥了过去。 凤七冷漠的与慧宁擦身而过,他进到屋子里,对着刘晖一抱拳,道:“王爷,这所院子共里外共藏了二十七个匪人,射杀了一十八个,活擒了八个。” 刘晖皱皱眉,道:“匪首呢?” 凤七露出惭愧之色,恨声道:“匪首跑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乱局 “怎么会让他给逃了?”刘晖神色有些难看。清风寨三番两次触及他的逆鳞,已经让他生出斩草除根的心思。这会子却让为首的跑了,对刘晖来简直是奇耻大辱。 凤七面露惭愧之色,道:“咱们几个本已经将他逼到墙角,眼看着就能擒住。谁知那子不但身手厉害,居然还下作的用几个手下喂了咱们弟兄的刀箭。这不,被他寻了破绽逃出包围,不过已经有几个兄弟追了出去。” “算了吧,他们已经尽力了。”花怜月上前一步,将手搭在刘晖的袖口,阻止他继续责问,又道:“与其在这里问他们的罪,还不如立刻通知各处城门守卫兵马,看能不能截住那个高爷!” 虽然这个希望很渺茫,不过动静闹得越大,与清风寨勾结暗害贤王夫妻的慧宁与刘翎脸就丢得越大。想必此事过去后,刘翎与慧宁再看见花怜月,也要绕着路走了。 刘晖面色依旧难看,却立刻明白了花怜月的意思。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没听到主母的话吗,还不快去!” “是!”凤七一抱拳,立刻转身离去。才出了院门,却见外面马蹄纷乱,数支熊熊燃烧的火把将黑暗的巷子照得恍如白昼。被几十个护卫簇拥在中间的,是满脸冷凝的刘翎。 刘翎如此及时的出现,不得不让知道内情之人浮想翩翩。此刻她正端坐在马背上,在对一名背着弓箭的贤王府护卫喝问什么。想必是没有得到有用的消息,原本俏丽的脸庞居然透出扭曲狰狞之意。 手中的牛皮马鞭高高扬起,对着面前油盐不进的护卫狠狠挥下去,鞭梢却落入了凤七的手中。凤七抬首望着刘翎,不卑不亢的道:“不知这位护卫犯了何事,惹得公主如此大动干戈?” “大胆,敢对长公主无礼,还不快速速放开!”公主府护卫见自家主子要吃亏,立刻团团围上来,手中刀剑也抵在了凤七身上。 而原本散在周边,收拾着残局的凤卫及贤王府护卫又怎么肯让凤七吃亏,于是也围了了上来。里三层外三层,倒是将凤七与刘翎二人给团团围在其中。 刘翎见是凤七拦住了自己,先是一愣,下意识的放松了绷紧的面皮。她一抬手,待自家护卫停止喝骂后,才道:“我问你,慧宁郡主可在里面?” 凤七眸光一闪,他松了手让刘翎将鞭子收回,才道:“慧宁郡主自然是在她该在的地方,长公主只管放心,咱们王爷绝对不会冤枉了她就是。”他这话得滑头,却也让人抓不住把柄。 纵然刘翎对凤七有着不可描述的晦暗心思,可听到他出“冤枉”二字,心头的焦躁越盛。她再也忍耐不住,厉声道:“我不管你们王爷想要做什么,慧宁郡主也不是他能随意处置的。” 刘翎高扬起头,簌簌的雪花渐渐覆盖住她的肩头。摇曳的火光下,她的眸子闪烁着阴狠的利芒,就见她盯着一众王府护卫,厉声道:“本公主劝你们立刻将郡主请出来,否则我必对你们不客气。” 刘翎如今与慧宁郡主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今她也深悔,不该一时鬼迷了心窍听了慧宁那个丫头的暗中唆使,暗中与臭名远扬的清风寨水匪勾结。 原本以为顺利挟持了花怜月,又有慧宁在旁盯着。只消一个晚上的功夫,定然能够得到想要的消息,又能借着水匪的手除去她,给近期表现实在太过耀眼的刘晖一个致命打击,真可谓是一举二得。没想到刘晖反应如此迅速,不但很快找到了这些水匪的藏身之地,还凌厉出手将其围剿。 原本她坐在温暖如春的暖阁中惬意的享受着精致的茶点,就等明日慧宁郡主将好消息带回来。当得到这个消息后,差点没从椅子上栽下来。 她匆匆点齐护卫冒着风雪快马加鞭赶过来,一路上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就是无论如何也要将慧宁郡主带回去。只要慧宁郡主脱离了刘晖的掌控,她刘翎自然也能逃脱一劫。 花怜月在院子里自然将刘翎骄横的轻呵声听得清清楚楚,此刻她的脸色有些发白,被大红的披风映衬着,越发显得面无血色。刘晖担心的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花怜月轻咬着下唇摇摇头,片刻后,嘟着嘴道:“我不喜欢她!” 虽没“她”是谁,刘晖却知道,这个她必然是外面仗着长公主身份咄咄逼人的刘翎。 刘晖为她拢了拢头发,沉声道:“我也不喜欢她,看似洒脱张扬,实则自私霸道。她虽然是咱们的长姐,可眼中除了太子,别的弟妹在她眼中比府里的奴仆也强不了多少。可惜她是父皇的心肝宝贝,咱们若是不敬着她,父皇明面上不什么,暗中也会帮她将场面找回来。” 花怜月听出他话中浓浓的嘲讽之意,还有隐藏的不甘与愤怒,心中不由微叹。平常人家的长辈偏袒某个辈,都会造成家宅不宁。而身为一国之君,居然也如普通长辈那般对一房子女偏袒的如此厉害。 若是这房子女是争气的也就罢了,可看情形,因为皇上多年的偏宠,太子与刘翎已经狂妄张狂到随意践踏律法,视人命如草芥的地步,也不知皇上如今会不会暗中后悔。 不过现在不是猜皇上心思的时候,外面刘翎还在张狂的要人,花怜月不得不庆幸,幸亏早一步将慧宁郡主给押走了。若是晚上一步,被刘翎将人给堵住,想要脱身只怕得兵戎相见。 刘翎久不见回应,心中越发焦躁,她咬着下唇,眸中的怒火似要喷出。本就不多的耐烦心已经耗尽,她将马鞭指向前方,厉声娇喝道:“给本公主闯进去,不管如何,都要将慧宁郡主救出来。” “是!” 公主府的护卫齐刷刷的回应着,凤七下颌已经绷紧,他抬起深沉到极致的眸子,看向马背上骄纵跋扈的刘翎,手却按住血迹未干的刀柄。 大战一触即发,台阶上却响起刘晖的轻哼:“皇姐好威风,这个时候带人来是想帮着我拿人,还是想让本就混乱的局势更加混乱?” 刘翎骑在马上,自然毫无阻拦的瞧见了伴随在刘晖身边的花怜月。见她一副平静自若的模样,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刘翎失望之余,不由暗中咬牙,这还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懊恼之色转瞬即逝,转眼间,她面上的狠厉之色尽去,带着亲密的责备道:“阿晖,你既然已经将夫人救出,为何却不放慧宁郡主出来?你可知她还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家,若是此番处理不当污了她的闺誉,你让她以后还怎么议亲。阿晖,咱们做人要厚道,你已经因为拒亲害了她一回,难道还想害她一辈子吗?” 刘翎看似循循善诱好言相劝,却句句将责任往刘晖身上推。尤其又是与女子名节有关,仿佛刘晖不将慧宁郡主放出来,日后她嫁不出去就全是刘晖的错。 拒亲?花怜月斜瞥了刘晖一眼,她还不知道慧宁郡主与刘晖还有这种牵扯。她手动了动,赌气想要挣脱出他的掌握,谁知他却暗中收紧了五指。 花怜月无法,只得按捺住心头的恼怒,撇开脸不去看他。 “皇姐此言不妥。” 刘晖自然不会让刘翎随随便便给自己扣个罪名,于是微笑着反驳道:“只要身正自然不怕影子斜,皇姐却偏偏拿慧宁郡主的闺誉话,究竟是想帮她还是想害她?” “你”刘翎哑然,眸光一转却望向一旁静默不语的花怜月。想了想,她放下了长公主的身段,道:“花怜月,阿晖是男子不明白这些,你同为女子,应该明白咱们女儿家活在世人眼中的各种不易。 你若是善良的,也该看在白日在公主府中,慧宁一片热情待你的份上,帮着我劝劝阿晖,别将一个可怜的女子往绝路上推。” 花怜月闻言简直想大笑三声,刘翎将黑成白的本事真是让她不得不佩服。要这世上女人确实活得不易,不过这话从她刘翎嘴里出来,未免就是大的笑话。 换了一个人,确实要顾忌对外的名声。不过花怜月却早就有了切身体会,对敌人善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名声什么的,只是边看得见却抓不着的浮云而已。 她莞尔一笑,对满脸期待的刘翎道:“怕是要让长公主失望了,我只是一介女子,哪里敢干涉夫君的决定,自然是他什么就是什么了。” 这丫头,越来越滑头了!刘晖眸光深沉的瞥了花怜月一眼,对她如此利落将自己从此事中摘出去,表示了由衷的佩服。 刘翎也被她堵得恼火,指望着这对腹黑夫妻发善心是不可能了,看来只能硬闯。 想到这里,刘翎双眼一眯,微微扬起下颌,纷飞的飘雪中,她的长鞭指向台阶上让她恨到骨子里的年轻夫妻,怒声道:“你们居然一点情面都不念,就别怪本公主硬闯了。来人,给本公主攻进去将慧宁郡主救出来,谁要是敢阻拦就地格杀。” “是!” 见慧宁郡主如此不知死活,刘晖眸中浮现出一抹嘲讽,将大手一挥,根本不用多什么。凤卫与王府护卫一起,对上了恶狠狠扑来的公主府护卫。 瞬间,吆喝声四起,马蹄翻飞,呼啸处处!温热的鲜血泼向白雪覆盖的地面,凌厉的刀光剑影,刺激着众人泛着血丝的眼球。 刘翎与刘晖自然静默不动,也没有谁的属下不开眼,敢将刀剑往他们身上招呼,不过他们凌厉的眸光已经在空中噼里啪啦的无形交战了无数回。 呐喊声,厮杀声在寂静的夜色中传出很远,周遭百姓皆紧闭房门,生怕会惹祸上身。而负责京城安危的顺府尹不敢插手皇子皇女的纠纷,早就写了折子让人快马往皇宫里面送去。 他不敢管,只能找敢管的出面。 寒地冻的,皇上本已经在珍昭仪的暖榻上安睡,却被-太-监-总管胆战心惊的叫醒。珍昭仪披着外袍,亲自拨亮了烛台,伺候皇上看了递上来的折子。 静默片刻,华丽宫殿中传出惊怒的咆哮,还有花瓶被砸碎的巨响,在夜风中传出很远很远 转眼间,战局已经接近尾声。公主府的护卫平时欺负百姓还是一把好手,真正与经过战火淬炼的凤卫们斗在一起,只有挨打的份。 公主府护卫已经是节节败退,一个个在刘翎面前受伤倒下,越发让她发指眦裂。忽然她厉声对身边的护卫道:“拿弓箭来!”她曾经跟着第二任驸马学过骑射,虽然不能百步穿杨,却也能不是平常女子可比。 “是” 一柄铁弓被恭敬的交到她手中,刘翎不由分,咯吱咯吱的将铁弓拉圆,闪着寒光的箭尖对准了刘晖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花怜月手心中冒出了微汗,倒不是被刘翎吓着了。而是周遭越来越浓郁的血腥味,让她头晕目眩,一阵阵恶心的感觉不断冲击着她的神经。 对着那寒光凌冽的箭尖,还有铁箭后刘翎那双盛满杀意的恶毒眸子。刘晖有一瞬间被强烈的失望给击溃,这就是他的亲姐姐。从到大,都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亲姐姐。 时候他一直不明白,自己与他们就算不是一母同胞,好歹也有一半的血液是相同的,他们为何会处处与自己过不去。再大些,刘晖也就明白了,就是因为那一半相同的血液,他们注定一辈子都会将他当成不共戴的仇人。 “圣旨到”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刻,一名穿着绯色衣裳的太监举着一卷黄绫,在一队官兵的护卫下骑马飞奔而来。 几乎是同时,刘翎似泄恨般,手指一松,长长的白羽箭带着风声朝着刘晖面门而去,擦过他的耳畔牢牢的钉在他身后的木门上。 刘晖倒是毫不动容,却将其他人惊出一身冷汗。谁也没想到,当着传旨太监还有宫中护卫的面,刘翎居然还敢仗势行凶。太监更是惊呼道:“长公主,皇上此刻正在盛怒中,您可万万不能冲动。” 第三百二十九章 处罚 其实见到传旨太监,刘翎被怒火烧昏的头脑渐渐恢复了清醒。她的本意是不想将事情闹大,只需从刘晖手上将慧宁郡主带回,就能暗中平息此事。谁知事与愿违,到了这里,她却被刘晖与花怜月撩拨得火气上涌乱了分寸,才会冲动的做出强攻的荒唐行径。 如此一来,此事真闹到皇上面前,她就越发没了理。心中恼恨之余,手中利箭还是飞了出去,却终究不敢再瞄准刘晖的心口,只能擦耳而过借此-发-泄一下她心中的愤怒。 皇上的旨意自然是让人将闹事的刘晖与刘翎押进宫去,刘翎趁机提出要将慧宁郡主一起带进宫。刘晖这才懒洋洋的表示,慧宁郡主早已经被他送入关押犯事宗亲的宗人寺。 刘翎气得倒仰,闹了半,正主根本就不在院子里。那她这番折腾,又折损了不少心腹手下,所谓何来! 传旨太监自然也不管这些,只卑微的弯着腰身,请刘晖与刘翎这对要命冤家尽快入宫面圣。忽听一阵惊呼,传旨太监不由抬眼望去,却惊愕的看见花怜月已经昏倒在刘晖的臂弯中 次日,刘晖哪里都没有去,留在府中陪了花怜月一整日。巳时他们散完步,站在被冰雪催开的梅树下赏花,然后让清影与带几个人取了梅花上还未融化的冰雪,盛在鬼面青瓮中,用黄泥封了口埋在梅树底下,准备来年挖出来泡茶。 北风越发紧了,阴沉沉的,又有了下雪的迹象,他们便相携回到暖阁中避风。叶无双左右无事,于是亲手炖了锅莲藕炖排骨汤,原来她也是个烹饪的高手,很擅于汤水料理,于是花怜月满足的喝了两碗,直到肚皮变得圆滚滚的,才算罢休。 刘晖忍不住伸手在她的肚皮上轻触,又飞快的移开,随即无措的搓着手指傻笑。花怜月含笑道:“你怎么不多摸摸?” 刘晖摇头道:“我手重,怕会伤着你们。” 花怜月抿唇,低下头看看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笑道:“哪里就这么娇气了。”完,她拿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随即又将自己的手温柔的覆在他的手背上,娇嗔道:“轻些就是了,孩子会喜欢的。” 听到“孩子”两个字,刘晖神情越发显得激动,他虔诚的将手掌轻轻贴着她的肚皮,态度十分凝重。就算隔着厚厚的袄子,依旧能够感觉到手下那片温热与搏动,这是很神奇的感觉。神奇到让他忍不住眼眶发热鼻头发酸。 昨夜花怜月突然昏倒,刘晖还以为她终究是受了暗算,连眼珠子都红了,差点没将刘翎给活撕了。当太医诊断出花怜月只是怀孕,身子虚弱加上情绪刺激过大才会昏倒时,他简直是惊呆了。 成婚前,柳义良曾经瞒着花怜月与他密谈过,所以早就知道她身子受损很难怀孕的事实。他那时觉得有没有孩子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有她在身边万事足以。 没想到上开恩,经过这么多的磨难后居然还会赐他一个孩子。有了这个孩子,足以弥补他所有的遗憾。此刻他无比感谢老爷,终究还是待他不薄的。 大概是因为太在乎,此刻的他患得患失,感受到手底下的温热与柔软后,他还是依依不舍的移开手。俯下身子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吻,笑道:“府里的事以后你还是别操心了,依旧交给老管家就好。等开了春,我在院子里头种两棵金桂。咱们的孩子会在初秋出生,到时满院子金桂飘香,就像当年咱们在梅岭县初遇时那样,多好。” 花怜月被他描绘的的美好给吸引了,靠在他温暖的怀中,她满眼期待的道:“真好,除了金桂咱们还可以种些果树,葡萄藤。到了春满院飘香,到了丰收的季节,孩子就可以自己爬树摘果子吃,多好!”就像当年她在百花谷时那样,无忧无虑,最是开心。 刘晖哑然失笑,屈指在她鼻尖轻轻刮过,笑道:“好是好,可若是女儿,岂不是只能在树下干看着。” 花怜月扬起眉眼,不服气的道:“谁的,当年,我可比大哥二哥他们爬树都要厉害。我女儿自然也不会差。” 刘晖点头,一本正经的道:“我也这样觉得!” 花怜月眼珠一转,反身勾住他的脖颈,手指绕着他的长发。一圈又一圈,半响后,偏头道:“要等到初秋才生,这么久没人侍侯你,你还忍得住吗?” 他微窘,随即又打趣道:“就是爱想这些有的没的。若是不放心,你每日里将我看牢就是。” 花怜月忍不住偷笑,又将头靠在他肩上。 半响后,刘晖忽然道:“月儿,如今你肚子里有了咱们的孩子,日后可不能再仗着自个百毒不侵,就什么毒药都敢吞。须知怀孕会让妇人身子发生极大的变化,万一” “知道了,知道了,我现在也后怕着呢!当时不过是为了让他们掉以轻心,我才会那样做的嘛!”刘晖话未完,花怜月就娇嗔着打断了他。 刘晖收紧双臂拥着她不再絮叨,鎏金异兽纹铜炉中的炭火毕剥轻响冒出橘红的微光,青花釉五彩蝠寿四棱瓶中的凌波仙子越发娇艳欲滴。静静垂下的水晶珠帘折射着晶莹剔透的光泽,此刻是如此的静谧而美好。 俩人关了府门,也不理会外面那些急得跳脚的各路客,过了几耳鬓厮磨的神仙日子。不过到了夜间,还是有消息源源不断的传进刘晖耳朵。 据皇上原本想要将此事压下去,却因为刘晖刻意惊动了宗人寺,结果此事怎么都掩盖不住。朝廷上下都知道了刘翎与慧宁郡主的荒唐行为,皆是震惊不已。于是关于刘翎意图插手朝政,蓄意谋害贤王夫妻的议论声四起。 皇上顶住朝野压力将此事压了两日,并给了几个亲信臣子暗示,刘晖若是识趣,这个时候站出来为刘翎开脱几句,他也好借着这个名头为她挽回一些名声。偏偏刘晖用花怜月初怀有孕,受不得吵闹惊扰为由紧闭府门。让这些想要对皇上效忠的臣子,空有一腔抱负却无处宣-泄。 第二傍晚,甚至连一向与刘晖亲近的刘寿也登门拜访,却同样没有敲开刘晖的大门。不过据这位五皇子来时神情凝重,回去时却是满脸轻松,丝毫没有被拒之于门外的恼怒,其中意味难免让人浮想联翩,于是关于皇上刻意偏袒才会让刘翎长公主如此肆无忌惮残害手足的议论,在民间越传越凶。 皇上见若是继续压下此事,估计在百姓心中自己一向英明神武的形象就要受到影响,于是他狠下心在朝臣面前将骄横的刘翎痛斥了一顿,并罚了了她三年的俸禄并禁足一年。 这样雷声大雨点的处置,让刘晖冷笑不已。原来勾结清风寨虏人勒索,差点害得花怜月一尸两命,只不过用三年俸禄,一年禁足就能补偿。 而慧宁郡主却没有刘翎那么好运,她受伤的双臂经过太医诊治虽然暂时保住了,终究还是会留下残疾。因为水匪一直是与她暗中联系的,皇上为了减轻刘翎的罪名,将她做为主犯发落。一道圣旨夺了她郡主的封号,并关进宗人寺修行已赎己罪。 而这样热闹喧嚣的时候,太子居然回京了。在第一时间得知此事后,太子当着满朝文武与皇上的面,将本就倒霉的刘翎又怒责了一遍。并备下许多珍贵礼物还有珍稀补品,送进贤王府给花怜月压惊。 当朝太子代替犯错的长公主,给的王爷夫人赔礼。这一番举动,让他原本受损的名声又救了回来。满朝文武皆感叹太子公正严明,不徇私,不枉法,谦逊宽厚。相对之下,出事后,一直紧闭府门谁都不见的刘晖,就显得家气许多。 不过,眼尖的朝臣却发现皇上并没有对太子此举表示出满意,神情反而是淡淡的,似乎带着某种不满与隔阂。 还有一事让刘晖极为懊恼,当日他曾暗中撒下去许多人手,却还是让那匪首给逃脱了。不过经过此事后,清风寨的水匪们也将贤王府作为拒绝往来户,再也不肯接与他们有关的生意。直到二十多年后,他们被一个名叫石头的将军,带领人马彻底剿灭。 当然这些糟心的事。刘晖都没有告诉花怜月。此刻他只想她能每日都高高兴兴的,等到金桂飘香时,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儿来,那才是最重要的。 花怜月过了几舒心日子后,却发现宫里出来的那些侍女,在知道她有孕后又开始蠢蠢欲动。大概是笃定她大着肚子伺候不了刘晖,于是一个个自觉有了机会。 借着花怜月的名义往书房送汤水的,丢了帕子发簪寻到刘晖床上的,半夜里在书房外哀怨抚琴的,甚至还有趁着他沐浴想要闯进去伺候的。 刘晖不胜其烦,索性让护卫将这些侍女全部打包,一股脑丢到京郊的庄子上去。当时整个王府都是哭声震,据看热闹的清影回来,那些侍女不愿意离开王府,又不敢去寻王爷求情,于是冲着老管家又哭又拜。激动之余差点没将老管家的裤子给扒下来。惹得一向好脾气的老管家大发雷霆,才将这些惹事的冤家们给送出去。 花怜月知道刘晖看似雷霆震怒,其实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些侍女留在府里终究会是祸害,之前因为是皇后赐下的人不敢随意处置。而恰好刘翎闹出这样的丑事,刘晖选择此刻处理了这些侍女,想必同样处于风口浪尖的皇后,因为先落下了口风,自然也不好再什么。 这些侍女到了庄子上,也就不会再被皇后关注,日后不管她们是想走还是想另外嫁人也好操作许多。 当然,这些事花怜月是一律不管的,如今她只躲在暖阁中,换不同姿势在软塌上滚着。因为自从发现怀了身孕后,她就十分嗜睡,有时与刘晖着话,就能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打个盹。刘晖自然也下了命令,不许拿府里的事烦她,只让她随着性子安心养胎。 这日下晌,刘晖有事出了府,叶无双端了一碟热腾腾的糖炒栗子来找她话。花怜月刚刚睡醒正百无聊赖的数着花瓣玩,忙让清影将她迎进来。看见她手上裹着稀薄糖衣热腾腾的炒栗子。花怜月眼睛不由一亮,笑道:“我正想着这个吃呢,偏巧你就送来了。” 清影奉上热茶,笑道:“这几日夫人的胃口都不太好,也就是吴夫人做的东西,还能吃上两口。” “那就好,也不枉我费了这番心思。”叶无双笑着在花怜月身边坐下,顺手取了颗栗子慢慢剥了,将滚圆软糯的栗子肉交到花怜月手中。 花怜月吃了几颗,才拍着手上的碎屑,笑道:“眼下就要过年了,你那屋子年货可准备好了?如果缺什么就与我,我让管家给你送去。” “不缺什么!”叶无双笑道:“前两日都置办的差不多了,咱们统共就三个人,买些吃食,再一人置办一身新衣裳也就可以了。昨日我家老爷还背回来好些干果,这不,我瞧着那栗子不错,就炒了些送给你尝尝。” 花怜月笑嘻嘻的听着,又吃了两颗栗子后,抬眼却瞧见叶无双乌鸦鸦的发髻上压着一只崭新的金嵌珍珠宝石串珠流苏步摇。她不由笑道:“这支步摇以前没见你戴过,想必是你家老爷送的吧?” 叶无双面颊飞上两抹红晕,她下意识抬手扶了扶头上的步摇,才笑道:“夫人真是心细,这支簪子是老爷昨日在倚芳阁买的。我原不要,眼下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这些身外物倒是不用如此急着置办。老爷却不听,只过年就该好好打扮一番。” 花怜月由衷的道:“叶姐姐放心,你日后必定是有福的。” 叶无双明亮的双眸忽然黯淡了下来,带着些许惆怅道:“如今我也不想别的,若是能让我也怀上个孩子,给老爷留下至亲血脉,那就真的是圆满了。” 第三百三十章 买卖 花怜月也默然了,半响后,才道:“子嗣之事也讲究个缘分,急不来。何况你们面前还养着石头呢!我瞧着那孩子比同龄人要懂事的多,你们将他抚养大了,日后定会记得你们这番恩情。” 又寒暄了几句,叶无双见花怜月打了几个哈欠,双眼渐渐变得迷蒙,似乎又睡意上头了。于是识趣的起身告辞。花怜月却让清影准备了几刀上好的宣纸,两方端砚,一只紫竹狼毫笔,一匣子徽墨锭子,用布包了让叶无双给石头带回去。 叶无双知道她的意思,石头日后想要有出息,不能一味的耍刀弄剑,还得能文能武才行。于是她道了谢,大大方方的接下这些东西,回去交给石头不提。 送走了叶无双,花怜月又缩进暖和的被褥中打了个盹,醒来后却见摇曳的珠帘后立着一个穿着烟翠袄的熟悉背影。她先是一皱眉,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直到那人捧着茶盘转过身,花怜月才惊呼道:“潇潇,是你吗?” 潇潇听见动静忙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唤了一声“夫人!”眼眶却是红了。花怜月忙掀开被子下了塌,扯着潇潇细细打量。 只是分开月余,却见潇潇个头似乎拔高了一些,只是瞧着又清瘦了不少,下颌尖尖的瞧着甚是可怜,面上也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之色。 大概进府后先好好梳洗打扮了一番,此刻她挽着整洁的元宝髻,斜插着一根珍珠蝴蝶簪,耳边摇曳的宝塔形珍珠坠子,衬着她的脸庞多了几分粉嫩。 当日花怜月是瞒着潇潇,半道上与她分道扬镳的,此刻见她满脸委屈又似吃了些苦头的模样,心中难免愧疚,于是好声劝道:“别哭了,咱们不是都平安着吗!” 凤五在外面听见了暖阁里的动静,于是隔着门帘给花怜月请了安。花怜月心中欢喜,也细细问了他一路而来的情形,才打发他回去休息。 她这才静下心来,与潇潇细谈别后种种。潇潇与花怜月相处了大半年,早就褪去了做舞姬时的媚俗艳丽,多了几分出水芙蓉般的清纯。又有着几次生死历练,自然带着几许刚毅之气。只是在见到花怜月后,她立刻就变成了需要安慰的柔弱少女。 久别重逢自然少不了一番寒暄,花怜月这才知道他们下晌才进的京。犯人自然是直接被关进大理寺监牢,一部分口供证据也被送进大理寺卿的案前,还有一部分则被送进宫里皇上的御书房内。 剩下的事自然有上面的人决断,已经轮不到花怜月操心了,于是她又问起柳义良与翁老将军的情况。提到翁老将军,潇潇面露忧色,道:“老将军身子一直不好,这一路也是靠一口气撑着,只怕与皇上见了面,将事情交代清楚后,就会” 潇潇打了个冷颤,似乎不忍心继续下去。花怜月也长叹,他的身子终究是被那奇毒给腐蚀了,如果不是父亲一直陪在他身边细心诊治,只怕翁老将军早就熬不下去了。 果然,刘晖后半夜才回来,是翁老将军在皇上的御书房里晕倒了。皇上当时吓了一跳,叫了太医院所有当值的太医前去查看,结果个个摇头连方子都不敢开。最后还是将在宫门外候着的柳义良传进去,才将翁将军救醒。 花怜月听了心中更是悱恻,难免萌生了去瞧瞧的念头。加之久未与父亲见面,她也想趁机给他请个安。刘晖想了想,这几日太子收敛了往日的嚣张气焰,日日在太后及皇后面前尽孝,想必是为了挽回皇上的信任,暂时无暇找他们的麻烦。 只要不是太子,在这京城中还是没有人敢故意为难身怀有孕的贤王夫人,除非他是不想在京城待下去了,于是刘晖也应允了她跑这一趟。 第二一大早,花怜月就去库房搬了一堆养生的珍稀药材,用红木箱装了,让凤五搬上马车。随即,她带着王府的一众护卫,由潇潇与清影俩人心守护着,浩浩荡荡的往东边的柳树胡同而去。 因为翁家早年间置办下来的宅子,就在这柳树胡同里。 凤七下了马,上前敲响翁府略显寒酸的朱红大门。开门的仆役们看清是贤王府的马车后,立刻有人去后院禀报。不多时,翁家大郎就亲自迎了出来。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翁家大郎眼底掩饰不住的焦虑之色,还是让花怜月跟着将心揪了起来。一路上也顾不得寒暄,她直直的问道:“翁伯伯如何了?” 翁家大郎脸色凝重的道:“昨日在皇上面前回话时又吐了血,这一路三两头的吐血,就算是身子健壮的年轻人都熬不住,何况他这样上了年纪之人。柳叔私下里,爹他终究是殚精竭虑,忧思过甚,才会衰败的如此迅速,只怕是这两三的事了。”到这里,他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哽咽起来。 花怜月的脸色终究是变了,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半响后,才道:“还好该的话已经在皇上面前明白了,这几日就让翁伯伯在府里好好休养着,外面的事有阿晖呢! 翁家大郎默然不语,花怜月也知自己这话只是一厢情愿而已。见到翁老将军时,他正昏昏沉沉的睡着。花怜月不让翁家大郎叫醒他,只在一旁陪坐着。 屋子的窗门紧闭着,一股浓郁的药味挥之不去。厚重的石青色帐幔下,老人脸色蜡黄两腮深深的凹陷下去,眉须又添了几分花白,大大的褐色斑点黯淡无光,眼角唇角的皱纹似乎又加深了几分。整个人衰败的极其厉害,似乎被一层死气萦绕着。 柳义良掀开门帘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端着药碗的厮。看着那碗黑漆漆,冒着袅袅白烟的药汁,花怜月顿时觉得心情又沉重了几分。 定了定神,她忙上前冲着柳义良轻轻唤了声“爹!”柳义良摆摆手,也算是打了招呼。 翁家大郎忙上前,道:“柳叔,药交给我就行。贤王夫人许久没见您,定然有许多体己话要。” 柳义良点点头,花怜月忙上前乖巧的挽着他的胳膊,道:“爹,咱们别扰了翁伯伯休息,还是出去话吧!” 来到柳义良暂时栖身的厢房,没有那浓郁的药味,没有那暗沉肃穆的气氛,花怜月阴郁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父女二人在铺着软垫的褐色太师椅上坐下,叙述一番别后情形,又喝了几口茶。柳义良看着面貌酷似亡妻的女儿,沉稳娴静颇有几分主母威势,身边跟着的铮铮铁汉皆对她恭顺有礼,就知刘晖对她的看重,柳义良心中不免升起几分骄傲。 放下茶盏,柳义良道:“将手伸过来,为父给你把把脉!” 花怜月惊愕:“爹,我又没有哪里不适,为何要把脉?” 柳义良抚着下颌的青须,淡淡道:“知道你没有什么不适,我只是想瞧瞧我的外孙可还安稳。” 花怜月一张脸“腾”的一下红了,一旁的潇潇与清影抿嘴轻笑,她羞恼的斜睨她们一眼,才乖乖的将手放在案几上。 柳义良将手指搭在她的腕侧,微闭着双眸感受着指尖处的跳动。半响后,才收回手,面上却多了几分凝重。 花怜月原本含着几分羞涩,见柳义良如此,心中又难免跟着忐忑起来。她轻咬下唇,心翼翼的道:“爹,可是孩子有什么不妥?” 柳义良点点头,满脸严肃的道:“的确是不妥!” 花怜月心中猛地一跳,似漏了一拍,她急急的道:“爹,究竟有何不妥,你倒是清楚呀,难道是孩子他,他”一旁的潇潇,清影也跟着露出焦虑之色,两个人四只眼全紧紧盯着柳义良,想将后面的话全都挖出来。 她们一脸焦急,柳义良却裂开嘴笑了,他慢条斯理的道:“你肚子里怀的可是双生子,府上什么东西都要准备两份。以后你一张嘴却是三人吃饭,比普通的孕妇可要艰难的多,这可是大大的不妥。” “双生子?”花怜月下意识垂头看看自己还未显怀的肚子,脸上却是不可置信。以前她为了不能有孩子暗暗忧虑,如今一怀却是两个,这怎么不让她又惊又喜。 潇潇与清影虽然不满柳义良如此卖关子,却也被这个消息刺激得张大了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清影忙出去寻凤五,让他赶紧将这个消息告知王爷。 屋内,柳义良面带笑容,点头道:“不错,不错,看来刘晖那子照顾的颇为细心。”心中却暗暗称奇,她这样的身子状况居然能够怀上,且还是双生子,看来真是上苍庇佑。 花怜月如做梦般轻轻捂着腹,却什么话都不来。 果然没过多久,得了消息的刘晖快马加鞭赶了过来。翁家人还不知出了何事,忙大开府门将贤王爷迎进来。刘晖还是按捺住性子,先去瞧了翁老将军,又安抚了翁家众人几句,才来见柳义良与花怜月。 见到柳义良,刘晖抱拳深深一揖,行了个标准的晚辈礼,神情却是抑制不住的欢喜。柳义良不避不让的坦然受了,才含笑道:“月儿,你去瞧瞧翁伯伯,我与贤王爷有几句话要。” 花怜月愣了愣,不明白他有什么话还要避着自己。不过见他虽然面带微笑,眸中却有不容拒绝的坚持,还是乖乖的起身。 刘晖忙道:“潇潇,清影,好生看着夫人。” “是!” 花怜月带着一丝疑惑,领着俩人出了厢房。 柳义良见她们出了房门,才将眸光投到刘晖身上,也不叫坐只意味声长的道:“贤王爷准备让我家月儿做多久的夫人?她肚子里的孩子将来出来了,又是什么身份?” 刘晖神情立刻变得凝重,他再次抱拳深深一揖,才道:“岳父大人只管放心,此事婿早已有了安排。原本只要等那张家姐回京,张家人就会上一道折子怒斥婿薄情寡义,让张家姐三番五次陷入险境。父皇震怒,会对婿有所惩罚,过了年父皇就会收回那道赐婚的圣旨。” 柳义良心中一动,他坐直了身子望着下首的刘晖,不可思议的道:“难怪这一路那张家姐跟在队伍后面,不是遇见土匪打劫,就是遇见山石滚落,过个桥都能将马车翻进水里,连带着身边两个侍女都遭了秧。听一个被土匪抢走,一个跌入水中生死不知,难道这些都是你暗中安排的?” 刘晖也没有想到经过会如此惨烈,愣了愣才道:“这些都是张家人自己安排的,婿却是不知。” 话到这里,柳义良与刘晖心中都已经明白,这些意外自然是张姣自己暗中安排的,因为对张姣的亏欠,刘晖愿意陪了自己的名声,让她不至于闺誉受损。不过没想到她还乘机除去了太子留在她身边的眼线,这个女人的心机绝对不容觑。 柳义良的念头却很快转到了别处,他捋着青须,试探着问道:“皇上为何会下令收回那道赐婚的圣旨,难道是你许了什么承诺?” 这件事刘晖隐藏的极好,连花怜月都不知道其中的内情。不过柳义良已经想到了这一层,刘晖自然不会再继续隐瞒。 于是刘晖压低了声音,道:“因为关中连着三年大旱,两湖又是水灾不断,为了安抚流民,国库早就入不敷出。而婿手中暗藏着一个没有见光的银矿,那银矿不算大,若是全部开采出来却可以让父皇五年内不用再为国库操心,婿就是用这个银矿买回了自由之身。” 纪煌曾经提议过,让同样没有正妻又与他关系不错的五皇子刘寿接手张姣。刘晖曾经有一瞬间心动了,最后思量再三,他还是放弃了这个计划。 纪煌可以毫无顾忌的算计刘寿,他身为刘寿唯一信赖的二哥,却不能做出这样的事。于是他宁可给张家更多的好处,又将这银矿暗中交出去,才算买回自己婚姻自由。 柳义良抚着青须终于满意的点头,刘晖又诚恳的道:“岳父大人放心,婿定然不会委屈了月儿。她腹中的孩儿也必定是我贤王府名正言顺的嫡子嫡女,身份尊贵无比!” 花怜月再见到柳义良时,见他看着刘晖的眸光慈祥的几乎能滴出水来,心中难免诧异,不知这对翁婿究竟密谈了什么。 不过为了不让她心中有负担,柳义良与刘晖同时选择了隐瞒。刘晖只笑嘻嘻的道:“岳父大人只是交代一些饮食上的注意事项,怕你听了烦心,才会单独留下我细。” 这些话花怜月却是不信的,不过这俩个男人若是联手隐瞒她,她也没有法子反抗,只得乖乖挥手作罢! 又过了两日,却是正式过年,刘晖与花怜月按照惯例得进宫参加家宴! 第三百三十一章 见礼 因为前阵子下了两场大雪,这日虽然依旧是银装素裹冰雪铺地,日头却是极好。整座皇宫在明媚的阳光下折射晶莹剔透的光芒,就像是冰雪雕成。 还未亮,刘晖就穿着亲王服饰先进了宫。因为按照惯例他要与皇上,皇后,太后,还有宫里的大主子们一起参加太庙的祭祀仪式。 这样的仪式繁琐辛苦,他自然是舍不得让花怜月参加的。当然,刘晖一心将她当成正妃对待,可她毕竟身份尴尬,名不正言不顺的,也实在不好参加这样庄重的祭祀活动。 一直忙到下晌,繁琐的祭祀仪式才算完成。花怜月也随着一些因为功勋卓著同样有资格参加家宴的勋贵们,还有一些得脸的嫔妃家眷们,一起从东华门进了宫。 于是宫里的气氛也渐渐开始活跃了,嫔妃家眷们自然是先去各宫见自家的亲人,勋贵们则陪着皇上太后赏景吃茶。 皇后也在宫里接见贵客,不过她见得不是娘家人,而是刚刚回京不久的张姣,下首作陪的却是正经的太子妃。 “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太子妃!”张姣温顺谦卑的屈膝行礼,让皇后非常满意,颔首道:“可怜见的,这才多久,水仙般的人儿就憔悴成这幅模样,也不知那贤王爷是怎么照顾人的。快快起来,无需如此多礼。”此刻的她就像是普通的家中长辈,慈祥中透着关心。 宫女得了示意,忙上前将张姣搀扶起来。又搬来了绣墩让她坐,并奉上茶水点点。 张姣却并不落座,反倒是恭恭敬敬的冲着太子妃跪下磕了头,才怯生生的道:“是臣女无能,没有护住几位姑娘,让她们先后遭了劫难,请娘娘责罚。”张姣知道她们会有一番明示暗示,索性先将话挑明了。 太子妃面上的笑就是一僵,于是抬眼去看上首的谢皇后。一向精明的谢皇后也有些摸不清她的意思,原本听赐给张姣的人先后都遇难后,她们就对张姣的意图起了疑心。 只是张姣身边的暗探并没有传回异常的消息,加上前日皇上又接到张家告状的折子,于是在后官当着许多人的面发了刘晖一顿脾气,不但罚了他半年俸禄,还让他亲自上张家赔罪。 刘晖自然是坚定的拒绝了,于是皇上让他在乾清宫外跪了三个时辰。当然,也不排除皇上趁机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儿子,给刘翎出气的意思。 今日见到张姣本人,谢皇后却发现在她的耳后,额角也多了几块擦伤。虽然被脂粉遮盖着,却并不能完全掩饰。须知女子最是重视容貌,就算是有心计的使些苦肉计,也断不会让自己的容貌受损。 可张姣脸上这些擦伤极其明显,弄不好就会留下一辈子的伤疤。这样得不偿失的苦肉计,对那些爱惜容貌就像是爱惜性命的宫中嫔妃来,几乎是不可能之事。如此一来,她们对张姣遇险的词信了几分。 太子妃忙站起来虚扶了张姣一把,薄嗔道:“是她们命不好才会碰上那些意外,你一个弱质女流又是孤身在外能有什么办法。况且你自己都伤成这幅模样,咱们又哪里舍得怪你。”着话,她还抬手往张姣额头上最大的伤口处拂去。 她一下手颇重,张姣疼的“哎呦”叫唤了一声。她才恍然大悟般收回手,一脸抱歉的道:“可是伤着了?都怪我手里没个轻重。”只是这一下,让张姣刚刚结痂的伤口又有血丝透了出来。 试探出伤口并不是伪装的,太子妃与谢皇后交换了一下眼神。 张家这几年窜起的太快,朝中的影响力也越来越不可忽视,尤其他们效忠的又是刘晖,这让谢皇后很不满意,于是萌生了摧毁之意。不过想要一个庞大的家族覆灭,绝非三年五载可以做到的,尤其是他们又谨慎心并没有犯过大错。于是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它从内里开始分化。 在皇后的眼中,张家既然有人替张姣出头上折子告刘晖的状,就代表着一部分张家人与刘晖之间的关系出现了裂痕,不再如明面上那么团结紧密。 而她目前最要紧的,就是将这道裂痕撕扯开。如此一来,张姣就成了其中最关键的人物。 张姣忍着伤口处的疼痛,柔声道:“娘娘无需自责,臣女一点都不疼。” “你也是不容易!”太子妃微微一叹,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了拍,满脸怜惜的道:“这一趟远行三番四次的出事,好在你福缘深厚,否则” 她顿了顿,似乎不忍心下去,又似打抱不平的道:“贤王平素看着稳重,只是不知他怎么就被柳家丫头灌了-迷-魂药,放着这样好的正妃不敬重着,偏偏将那个野丫头当成心肝宝贝,连体统都不要了。 这不,前几日太医断出她怀了身孕,贤王他宝贝的什么样子,竟然连着几日大门都不出,连父皇的召唤都敢违背。 要我,柳家丫头到底是山野中长大的,实在不知礼数。这个时候她就该出面劝着贤王才是,偏偏她恃宠而骄,非但不知道劝着些反而跟着贤王爷胡闹。日后你与贤王爷大婚后,可要好好教教她何为礼数。” 冷眼瞧着张姣面上神情有些难堪的僵硬,谢皇后暗暗冷笑,却出声轻斥道:“行了,啰啰嗦嗦这些做什么。柳家丫头怀的毕竟是贤王爷的第一个孩子,自然会得他看重,娇宠着些也是应当。这事连皇上都没有什么,你又在这里充当什么判官。” 太子妃忙打住话头,笑道:“瞧我这张嘴,今日是年三十,咱们不这些不开心的事。” 她又让宫女端了一碟精致点心送到张姣面前,笑道:“别拘着了,来尝尝这富贵牡丹酥,是母后宫里厨房做的,外面可吃不着。” 张姣忙道了谢,伸手取了一块酥饼慢慢吃了。谢皇后笑眯眯的看着她,转头又对身边的宫女道:“去将本宫给张姐准备的年礼拿出来。” 宫女捧来了两匹妆花缎,两匹织金缎,两匹烟罗纱,一串有拇指大的极品红珊瑚串珠,一串缀着流苏的五彩璎珞,还有一匣子压裙角的各色晶莹玉佩。年礼算不上多贵重,却不是人人都有,代表的是一份难得的体面。 张姣忙起身恭敬的道了谢,面上也流露出欢喜之色。又闲谈了几句,用了两盏茶,才依依不舍的起身告辞。 “母后,你她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太子妃看着张姣娉娉婷婷的离开,才疑惑的出声询问。 先前她明里暗里挑拨了半,这位张家姐除了面上难堪,却始终没有吐出半个字的抱怨。倒是让她有些摸不准,自己这番努力究竟有没有发挥作用。 谢皇后勾唇冷笑,她的手指在面前的粉窑茶盏上轻轻抚摸着,慢条斯理的道:“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她越是这样忍着憋着,心头的不平就会越盛,等着吧!这位张姐也不是好相与的,以后定会给咱们唱出一场好戏。” 张姣出了皇后的寝宫,走在御花园蜿蜒的道上。记得上次来,园子里花团锦簇彩蝶飞飞。今日入目却是草木荒疏一片洁白。 大概宫人们都在各宫忙碌着待客,整个园子静寂无声,不时有积雪从高高的树枝上滑落,扑簌簌的落在泥泞的地面上。溅起的雪沫子打湿了她披风的下摆,不过因为她心中想着事,脚下步伐倒是丝毫都没有受到影响。 “心!” 忽然耳边响起一声男子轻呵,张姣还来不及反应已是旋地转。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落入一个带着冰雪寒凉气息的宽大怀抱中。 张姣慌忙抬起脸,却见抱着她的是一个年轻俊朗的陌生男子。他穿着一件茄紫色的四爪团龙锦袍,头上戴着束发金冠,腰间系着镂空山河白玉带,垂着精致的荷包,璎珞及两块晶莹的美玉。 男子放开了她,见她呆立着没有回神,于是皱了皱眉,耐着性子询问道:“可是伤着了,用不用宣召太医?” 张姣闻言下意识的侧头望了一眼,却见自己原先站立的地方,有一大蓬刚刚从树上掉下来的积雪。 这一大蓬雪若是砸在头上,就算伤不着也会让她一身狼狈。皇宫中最重礼仪规矩,如今的她本就是别人暗中讨论的话题人物。虽然是被同情的那一方,可若是弄个殿前失仪,旁人只怕会误认为她是为了贤王才会神不守舍,传出去她就会成为整个京城最大的笑话。 张姣暗暗道了声庆幸,忙屈膝行了一礼,道:“臣女多谢五皇子出手相助。” 刘寿挑挑眉,饶有兴趣的道:“你认识我?” 张姣盈盈浅笑,道:“臣女曾有幸进宫给皇后,太后请安,远远见过太子,三皇子,四皇子的真容。今日见阁下穿着四爪蟒袍,宫中只有五位成年皇子,于是臣女斗胆猜测您必是那宫中传言,如闲云野鹤般来去无踪的五皇子。” 闲云野鹤?应该是自甘堕落碌碌无为才对!刘寿唇边露出一抹自嘲的轻笑,也不点破她的恭维。眸光却从她妩媚的脸上落在她额角那狰狞的青紫伤疤上。 张姣坦然的接受着他好奇的注视,丝毫没有因为他眸光的无礼,而露出羞怒之色。顿了顿,刘寿才收回眸光,轻笑道:“你既然猜出我的身份,不如让我也猜猜你的。看姑娘虽然薄施胭脂,却掩盖不住眼底的憔悴,加上你声称见过太子三哥四哥,却绝口不提二哥,只笃定我是五皇子你必是前两日才回京的张家姐。” 张姣莞尔一笑,作势轻轻拍了拍手掌,道:“五皇子好眼力,臣女在你面前倒是班门弄斧了。” 刘寿一笑,抬头看了看她来时的方向,慢条斯理的道:“张姐是从皇后那边过来?” “不错!”张姣丝毫都没有隐瞒,她同样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蜿蜒路,道:“皇后娘娘仁慈宽厚,臣女得其宣召进宫,又恭听了娘娘的教诲,实在是大的荣幸。” 张姣的话让刘寿心中一动,他知道刘晖因为薄待她还受了皇上训斥,还在后宫众人面前罚跪了几个时辰。 皇后这个时候宣张姣进宫,莫非又是起了挑拨之意?他自暴自弃独自游离在朝政之外,却不表示他看不透宫里这些把戏。 北风吹动着她秋水绿的裙裾如水波般晃动,她却似不惧严寒的青松般,挺拔的站立着,举止娴静文雅。提到皇后召见,她似乎非常坦然,言语间毫不避忌的透露出皇后对她的拉拢之意。她这到底是在向刘晖示威,还是展示她的心怀坦荡? 刘寿对面前谜一样的女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靴子踩在雪地中咯吱咯吱的轻响着,软轿中,花怜月被摇晃的昏昏欲睡,却还得使劲瞪大眼珠子,免得真不心睡着了,会失了体统丢了刘晖的的脸面。 进宫前潇潇怕规矩多她会吃不饱,于是让厨房里做了粉蒸肉,清蒸鲫鱼,桃仁山鸡丁、素炒双笋丝,又给炒了两个下饭菜,简简单单的家常菜,却让她吃的心满意足肚皮滚圆。 她将怀中的鎏金镂空缠枝莲转心手炉抱紧了些,其实她一点都不想参加这样代表着荣宠富贵的皇家宴席,也不想与那些一点都不熟悉的各宫贵人打交道。 雪后放晴明明是件美好的事情,就该待在温暖的屋子里,抱着暖和的被褥欣赏外面的雪景。而不是被迫冒着寒风去与那些明明各怀心事,面上却一团和气的贵人们勾心斗角。现在她多想靠在自己温暖的软塌上,或者帮父亲多做一只鞋垫,或者与潇潇斗斗嘴。或者看几页话本子,那才是惬意。 想到潇潇,花怜月又惦记起这两日她冷眼瞧着,这个丫头与凤五之间似乎有些异样。几回她都瞧见凤五望着潇潇的背影欲言又止,潇潇则趁着他不注意时,望着他的身形出神。当她回头撞见花怜月窥逾的眸光时,又红着脸跺着脚飞快的跑走。 花怜月难免郁闷的摸着被喂圆的肚子,开始盘算是时候该准备嫁妆了,待到肚子里的孩子平安生下来,就要将潇潇这个傻丫头嫁出去。只是她又想起了回京后还未见上面的张远扬,暗忖着明明是他的机会颇大,为何反倒是让不善言辞的凤五抢先夺了佳人欢心? 正胡乱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忽听外面有太监尖锐的问话声响起:“软轿里是哪位贵人?咱们珍昭仪正在前面赏梅,也不知道出来见个礼吗?” 第三百三十二章 拉拢 瞧瞧,堵人的来就来了! 宫里如今风头最劲的,就是这位珍昭仪。抬轿的大力太监自然不肯得罪,也不用旁人吩咐,立刻停了下来。 因为花怜月坐的软轿并不是品阶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里面坐的必然是宫外来的各府家眷。而花怜月走的这条路,是直接去淑妃娘娘的福熙殿,她不得不想到这位珍昭仪只怕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虽然知道众目睽睽之下,这位珍昭仪并不敢将自己如何,只不过她也没有兴趣被人牵着鼻子走。见就见,当她花怜月是宫里的奴仆吗? 眼珠一转,花怜月忽然捂住肚子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呼。 外面扶着软轿的潇潇听见了,忙大声道:“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 就听轿子里面的花怜月,带着颤音惶然道:“我突然头疼得厉害!” “哎呀!这可怎么了得!”潇潇一声惊呼,尖声道:“王爷千叮咛万嘱咐,让奴婢务必看紧了夫人,若是出了什么岔子非剥了奴婢的皮不可。夫人你可要挺住,咱们到了福熙殿就赶紧去宣太医。” 完,她又拍着轿厢,对面面相觑的大力太监娇喝道:“还不快些起轿,咱们夫人若是有什么不适,心王爷拿你们问罪。” 这个罪名大力太监们可扛不起,忙不迭的将软轿抬了起来,加快了脚步往福熙殿而去。 主仆俩自顾自的对话,让周遭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在经过那个唤住轿子的太监时,潇潇才停住脚,陪着笑脸道:“麻烦公公替咱们夫人给珍昭仪告个罪,不是咱们夫人不想去向贵人见礼,实在是身子不适不敢大意。” 太监也是一愣一愣的,见她满脸焦急,又不敢真的拦着不让人离开,思量再三,还是乖乖让到一旁。 “多谢公公!”潇潇甩着帕子微微屈膝行了一礼,立刻追上如逃命般飞快远去的软轿。 不远处是一片云蒸霞蔚,暗香浮动的梅林,珍昭仪披着火红的赤狐斗篷站在一棵红梅树下,攀了一枝花朵累累的梅枝轻嗅,那姿态悠闲惬意。旁边一座的八角亭中,另有一位穿着鹅黄色宫装的贵人正在焚香煮茶。 “娘娘!”太监匆匆而来,对着珍昭仪行了一礼,才谦卑的道:“奴才唤住了贤王夫人的软轿,只是” “只是什么?”珍昭仪依旧攀着梅枝,美丽的眸子斜瞥了过来。虽然没有发怒,那样透着锋芒的冰冷眸光却还是让太监心头一颤。 太监越发弯了腰身,心翼翼的道:“只是随侍的侍女贤王夫人头疼,急着去福熙殿请太医诊治,所以无暇前来拜会娘娘。” “本宫要见她,她就犯头疼无暇拜会,这未免也太巧了。”珍昭仪柳眉微蹙,眸中透出一丝恼怒。手上一用劲,就听“咔嚓”一声轻响,那支被攀着的梅枝被生生折断。 刹那间落红缤纷,原本还在枝头翘首的花瓣与地上的残雪混合在一起,就像是被打翻了胭脂盒。 太监轻轻一颤,却见珍昭仪转动着手中秃了一半的梅枝,半响后,才凝重的问道:“你看那贤王夫人可是真的身子不适?” 太监忙道:“夫人并没有下轿,所以奴才没有见着,这些话都是奴才听贤王夫人身边的侍女转述。” 珍昭仪呼得将手中梅枝往他脸上一掷,冷哼道:“没用的东西,连个人都不能帮本宫叫来,要你何用,还不滚下去!” “等等!”原本在亭子里泡茶的贵人,端着一杯新砌的茶水,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她将茶递到珍昭仪面前,含笑道:“姐姐别生气,先喝口茶润润嗓子。既然那位贤王夫人是肚子不适,姐姐不妨以你的名义召当值的太医去瞧瞧。” 珍昭仪端着温暖的茶盏并不往嘴里送,只握在手中汲取着杯壁源源不断传出的温暖,她蹙着眉尖道:“那位贤王夫人如此不识趣,难道本宫还要上赶着去巴结她吗?” “姐姐!不忍则乱大谋!”贵人声劝道。 如今皇后每日亲自抄写一本金刚经送到太后面前,估计用不了多久,太后就会心软。到时有了太后劝解,皇上只怕会让她的头疼痊愈,从而结束静养。等到皇后卷土重来,她们好不容易才得的这点协理六馆的权利,就要老老实实交出去。 自古以来,权利财帛最是动人心。她们才尝了权利的滋味,又怎么可能舍得乖乖的交出去。自然要上蹿下跳一番,为自己争夺一些有利的助力。于是与皇后太子不对付的贤王夫妻,就成了她们想要争取的目标。 只是贤王爷可不是那么好拉拢的,于是她们将目光放在今日进宫的花怜月身上。没想到的是,凭着她们在宫里的脸面,居然连人家的面都见不着。 珍昭仪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她虽然骄纵却不是傻子,知道面前之人是将自己当成出头鸟,她却意图躲在后面收渔翁之利。不过珍昭仪仗着有九皇子护身,又有皇上的宠爱,就算是皇后的威仪她都想去碰一碰。 眼前这位,哼! 珍昭仪对太监道:“你拿本宫的名帖去请个太医瞧瞧贤王夫人。” “是!”太监忙退了下去。 贵人见珍昭仪听了自己的劝,不由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浅笑。笑容还未完全绽放,就听珍昭仪懒洋洋的道:“妹妹,这里的红梅虽然开得艳丽,却与本宫今日的衣裳相撞,你怎么是好?” 贵人含笑看了一眼她身上的红衣,柔声道:“姐姐,妹妹记得东边倚翠轩外面有几株极好的腊梅,妹妹不如去摘几棵给姐姐插瓶。” 珍昭仪满意的点点头,道:“倚翠轩的腊梅皇上都夸过几句,妹妹素来心灵手巧,就麻烦你亲自去帮本宫摘几棵合适的。” 从这里去倚翠轩最少需要半个时辰,这位珍昭仪还真是会折腾人。 贵人面上却没有露出丝毫不适,反而微微屈膝,谦卑的道:“妹妹这就去帮姐姐折梅。” 花怜月并不知道自己临时兴起的无心之举,会让珍昭仪的权利中心起了内讧。她轻抚着肚皮声的解释道:“孩子,孩子,娘只是不想去见那些奇奇怪怪的人,才会拿你们做幌子。你们不要生气,也不要怪娘啊!” 外面传来清影焦急的声音:“快些,都快些!” 在她的连番催促下,花怜月感觉身下的轿子果然快了许多,摇摇晃晃的就像是腾云驾雾。她吐吐舌尖,有一丝内疚的想到,清影似乎将自己的话当真了。 就听潇潇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都慢些,慢些,雪地里湿滑的厉害,若是谁脚滑跌着咱们夫人,可不得了。” 就听一个大力太监心翼翼的问道:“两位姑娘,你们一个要快,一个要慢,让咱们究竟听谁的才是?” 清影忙道:“夫人身上不适,当然是快些去福熙殿请太医。” “不用!”潇潇却斩钉截铁的道;“咱们还是得以安全第一,不能一味的求快,这样夫人会越发难受。” 糟了,没想到这当口,自己身边的人也发生了争执。花怜月扶着下颌沉思。清影是王府的侍女,一来就被刘晖亲自指给自己,必然是他的心腹。而潇潇孤身在东秦,万事以她为尊,又机敏的能够跟上她跳跃的思维。 这俩人同心协力倒是无妨,一旦意见相左发生争执,却谁也不服谁时,就会很容易带来麻烦。 花怜月沉吟间,软轿时快时慢,却有惊无险的来到福熙殿前。穿着宝蓝色亲王服饰的刘晖早就在门前等候多时。 “怎么这么久?”他伸出手,将她扶出了软轿。 花怜月笑道:“先前在东华门时遇见了位故友,于是攀谈了几句。”总不能她是在府里贪嘴,多吃了些,才会迟了嘛!她还是要脸的。况且,她也的确是在东华门碰见了昔日一位姐妹,打了声招呼,所以也算不得谎。 好在刘晖只是顺嘴一问,并没有真的要她解释什么。 刘晖给了大力太监赏钱,打发他们离去,携着花怜月正欲进福熙殿拜见淑妃。却见先前拦路的太监领着当值太医匆匆而来。 “见过贤王爷,见过贤王夫人!”太监恭敬的行礼。 刘晖居高临下看着他,疑惑的道:“你是哪个宫里的?” 太监忙道:“的是珍昭仪宫里的祥子,因为咱们娘娘听夫人身子不适,于是特意命的请了太医来给夫人瞧瞧!” 见刘晖疑惑的看向自己,花怜月忙对太监道:“现下已经好多了,替我谢谢你家娘娘的关心。就我若是得了闲,必定会亲自前去探望。清影,给这位祥子公公打赏。” 祥子得了赏钱,忙磕了头离去。太医既然来了,也不好叫人就这么回去。于是随着他们一起进入福熙殿,认认真真的给花怜月诊了脉。 鉴于她是孕妇,身子情况特殊,太医也不敢她身上什么毛病都没有。掐着胡须沉吟了半响,还是开出一张健胃消食的方子,并笑道:“夫人若是有空,抓了喝一碗。若是没空,就在院子里多走动走动,效果也是一样!” 花怜月讪笑着的让潇潇将方子收好,并给了太医赏钱,才让清影送他出去。 送走了太医,刘晖领着花怜月来到正堂给淑妃磕头。淑妃端坐在上首微笑看着他们磕了头,才让明月将他们扶起。 待众人都落座后,淑妃满脸关切的对花怜月道:“方才为何会请太医,可是你身子不适?”尽管她不喜欢花怜月对刘晖的独占欲,不过知道她肚里有了孩子后,淑妃还是高兴的。 花怜月忙道:“母妃放心,是珍昭仪谨慎了些,这孩子听话着呢,并没有什么不适。” 刘晖也笑道:“太医也了,方子虽然开了,吃不吃随意,定然是没有问题。” 淑妃长舒了一口气,笑道:“太医既然都这么了,我也放心了。”顿了顿,她又看向花怜月,道:“你肚子里既然是双生子,又比普通的孕妇要艰难些。现下才怀上,等到以后肚子大了,日子才难捱呢。” 花怜月面上一僵,这是在关心她呢?还是在吓唬她呢?想了想,她还是觉得暂时当做是关心吧!于是她含笑道:“母妃当初怀阿晖的时候,必定也不轻松吧!” 淑妃神色一动,似乎陷入某种回忆,半响后,才勉强笑道:“当然不会轻松,宫里的孩子想要出生,比外面的孩子要艰难许多。还好那会子有皇上亲自照看着,我也不需要料理旁的事务,只一心顾着肚里的孩子。饶是这样,阿晖还是早产了一个月。现在回头想起这些事,却是恍若隔世。” 着话,她的眸光带着挑剔落到了花怜月脸上,笑容不变地道:“听你们刚刚回府,皇后就送去了几个宫里出去的侍女?” 刘晖忙道:“那些人除了添乱什么都做不了,儿子就将她们全都打发到庄子上去了。” 淑妃闻言满意的点头,对花怜月道:“不错,头三个月是最要紧的,尤其得心绪平和,确实不能让那些人在眼前坏事。如今府里的事可还都是你在管?别的倒还罢了,可千万不要累着。” 花怜月笑了笑,道:“母妃放心,如今府里都是老管家在管事,只是偶尔有拿不定主意的才会来问过我,也累不着。” 淑妃看着她,笑道:“阿晖素来不理府里的琐碎事,老管家毕竟帮他打理王府还有外面那些产业好些年,从来没有出过岔子,倒是可信的。不过今时不比往日,以前府里毕竟没有个女主人。如今阿晖毕竟成了家,再让老管家管内院之事却是不适合了。” 花怜月听到这里,心头忽然一跳,总觉得淑妃的笑容意味深长,似乎还有下文等着自己。 果然,就见淑妃饮了一口茶水,才继续道:“你如今大着肚子,又是双生子,需要好好养着。内院的事也不能就这么撂下了不管,这样吧!母妃赏个人给你,帮你料理料理一阵子家务,让你能够安心的养胎。” 花怜月一听这个,心下却是一沉。 第三百三十三章 据理力争 毕竟俩人才过了几安稳的日子,实在不喜欢做婆婆的插个眼线进来。那样,他们不管干什么,岂不是都在人家的眼皮底下。花怜月忙侧头看向一旁的刘晖,希望他能出言拒绝。 刘晖收到她递过来的求救信息,连忙欠身道:“母妃身边的人,定然是持家的一把好手。不过这样的人还是留着伺候母妃,做儿子的才能放心。至于儿子的府里,母妃倒是不用操心。月儿最多坐在软塌上发号施令,自然有下面的人去办,也累不着她。” “糊涂!”淑妃忽然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一拍手边的案几,正色道:“她不知事,难道你也不知事?现下孩子在肚子里,你们要逞强倒是也能应付过去。等到孩子出来以后呢?不管是照顾孩子,还是照顾产妇,你们都没有经验。府里又没有老人帮着,能应付得来吗?” 淑妃的话其实并不是没有道理,刘晖沉吟片刻,才试探道:“不知母妃打算让谁去贤王府帮忙?” “明月,你过来!”淑妃对正在外面廊下拿鱼干逗猫的明月招手道。 花怜月眼皮忽然跳了跳,忍不住凝眸朝着款款走进来的明月仔细瞧去。她穿着寻常的浅粉色宫女服,衣服上绣着大朵合欢花。满头乌发挽成一个流云髻,只简单的斜插着一根银簪还有几朵秀丽的粉色娟花。 长的倒不是什么绝色,不过面孔白白净净,细眉细目的看着十分舒服。大概是在淑妃身边待得久了,身上自然也有着相似的疏淡气韵。 明月恭敬的屈膝行了礼,道:“娘娘有何吩咐?” 淑妃也不看她,只笑着对刘晖道:“你看她如何?” “明月?”这下刘晖是真的诧异了。明月是跟在淑妃身边最久的宫女,大概除了他这个儿子,淑妃也是与她最亲的,就连福熙阁的库房钥匙都是交给她保管。 这个明月也甚为乖巧,她做的鞋袜淑妃觉得穿着最合适。她绣得抹额,淑妃觉得戴着最温暖。就连她的话,淑妃也觉得最贴心。 刘晖还以为淑妃会留着明月陪她一辈子,没想到她居然会舍得割爱,欲将明月送进贤王府。 “娘娘?”明月似乎也不明白他们在什么,抬头好奇的望着上首含笑的淑妃。 淑妃缓缓道:“这孩子过了年就二十五了,眼瞅着到了外放的年纪。纵然我有私心想将她留在身边,却也不忍心误了她的终身。 不过她在外面除了个好赌的哥哥也没有别的亲人,我是不放心让她跟着那不成器的哥哥走。又见你们府上缺人手,就让她暂时去你们府上帮衬着。等日后月丫头腾出手来料理府里的庶务,再给她好好相看一户人家,我也算是放心了。” “娘娘!”明月终于回过神来,她面颊一下子涨得通红,呼得跪倒,磕头道:“娘娘,明月愿意一辈子跟着您,伺候您!求求您,别赶明月出去。” 淑妃似乎也有些不舍,她的身子微微前倾,扶着手边的案几,和蔼的望着下面磕头的明月,道:“傻孩子,我知道你的孝心,越是这样却越不能辜负了你。阿晖,你怎么?” 话都到这个份上,刘晖却是为难了。且以前他在福熙殿居住时,明月也细心伺候了他好些年,算起来确实有些一起长大的情义在。若是一口回绝,岂不是让人寒心。想到这里,他有些为难的看向花怜月。 没想到这么的一件事,刘晖都会如此犹豫不定。坐在上首的淑妃将他的为难看在眼中,心中对花怜月的不喜又增添了几分。 想着自己不是平常人家的婆婆,可以将媳妇日日拘在眼前调教。如今她虽然待在底下最尊贵富庶的皇宫中,想要召媳妇到面前来训训话,还得皇上皇后批准。于是淑妃想要将明月塞进贤王府的心思又坚定了几分。 原本和煦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静,看见刘晖的为难,花怜月心头升起一丝无力。 她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用谎言拒绝珍昭仪的拉拢,她可以为了达到目的将手伸进太后宫里,她可以毫无心理压力的对付刘翎她却不能对上首那个明显不喜欢自己之人做什么,因为她是刘晖的母亲。 淑妃调整了一下心情,扬起嘴角微笑看向垂眸不语的花怜月,柔声道:“月丫头,我知道如今王府内院是你在当家,你可愿意看在我的面上,给明月一份体面前程?”她话得婉约,却刻意在“体面”两字上加重了语气。 花怜月心头猛地一跳,她忽然不明白淑妃嘴里的体面前程是什么意思。就算她答应了让明月入府,却依然是伺候人的名义。哪怕不敢真要明月来伺候,她的身份却摆在那里,怎么样都称不上体面。 而像她这样身份的女子,没有父母庇佑,兄弟又是不争气的烂赌鬼,想要体面就只能嫁得力的夫家并成为正妻。 可是她本就是二十五岁的尴尬年纪,听淑妃的意思,还想让明月在自己生产后帮扶一段时间。这么一算下来,少则两三年多则五六年,等于是将她本就不多的青春年华全都耗尽了,那这份体面前程又从何谈起? 难道,难道淑妃真正的意图,还是想让明月乘机掌握住王府内院事务,并成为刘晖的侍妾。这样淑妃在王府就有了一双眼睛,想要知道什么都极为方便。 毕竟手握重权的王爷侍妾,还掌握着内院事务,的确是比一些低阶官员的正妻要有体面些。 花怜月想明白后,心头也是一冷。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淡淡的白雾,似乎在宣泄着心头的刺骨寒意。 花怜月因为自就没了生母,所以对母爱十分期待。原本想着淑妃是刘晖的母妃,纵然自己的一些想法太过惊世骇俗,她必定会看不惯。可只要努力伺候着,她终究还是会喜欢自己。 没想到这才是第二次见面,且还是明知道自己身怀有孕的情况下,她就开始筹谋,开始算计,这如何不让花怜月感到齿寒。 只是一瞬,这些念头就在花怜月心头闪过。她终究不愿意将刘晖的母亲想得太坏,于是笑了笑,试探着道:“母妃舍不得明月姑娘,想让她有个好归宿,我们自然都明白。她细心伺候了母妃这么多年,我与阿晖都念着她的好,实在不忍心让她出了宫还继续伺候人。 不如这样,等到明月姑娘出宫后,咱们帮着她在京城置办一处宅院,再盘一个铺面,从王府那些赚钱的营生里匀一部分给她。这样她可以关起门来过自己的逍遥日子,手上又不缺银子花,岂不是比在王府自在的多。 到时明月姑娘手上有了赚钱的营生,再让阿晖帮着寻一个好夫婿,保管让明月姑娘以后的日子过得既舒坦又体面。母妃,您看如何?” 淑妃神色变了变,并未立刻开口话,明月也垂着头绞着手指,连头都不敢抬起,只是隐隐可以瞧见她面上依旧是红粉绯绯。 刘晖忙道:“月儿这个主意不错,等会我就让人去外面寻适合的宅院铺面置办起来,等到明月出宫时也不用手忙脚乱。” 淑妃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这年下的,街上铺面都关了门,卖婆也回了家,你到哪里去寻宅院铺面?” 刘晖呵呵一笑,道:“我不是怕母妃着急嘛!” 淑妃勉强笑了笑,端了手边的桂圆红枣茶轻轻啜了一口。心中盘算了片刻,又道:“知道你们都是有孝心的,安排的也好,考虑的也周到” 刘晖忙插嘴道:“只要母妃满意就好!” 花怜月却没有出声,她可没有刘晖那么乐观,于是静静等着淑妃的下文。 果然,淑妃含笑斜睨了刘晖一眼,慢慢道:“你真的想要母妃满意,就让明月进王府去。若是让她孤身在外,母妃永远都放心不下。” 花怜月暗暗冷笑,果然,淑妃打定的主意,断然不会因为他们几句话就放弃的。 刘晖的眉头也拧在了一起,不解的道:“为何一定要让明月进王府?母妃究竟有何不放心的不妨出来,我们再商量商量。” 淑妃叹了口气,道:“你们都忘了,明月还有一个烂赌的哥哥。不管你们给她置办下再多的产业,若是没有王府的庇佑,这些产业一转眼就会成为她哥哥的赌资,这也是我为何会坚持想让她进王府的原因。” 刘晖一滞,望向一旁的明月。明月越发低垂着脖颈,一颗晶莹的液体却从她的面颊上滑落,在她足尖前的光滑地面上留下的一点水痕。 花怜月冷冷一笑,终于慢悠悠的开口道:“原本以为母妃是怕我们年轻,有了孩子后会手忙脚乱,才让明月姑娘来王府帮忙。既然母妃是怕明月姑娘出宫后,会受她那不争气哥哥的辖制,这倒是极好办的。” 这话得呛人,淑妃眉头跳了跳,面上的不悦已经显而易见。刘晖无奈的一抚额头,心中却是叫苦不迭。 却见花怜月的指尖在手边的案几上轮番敲击着,发出急促的脆响,让人心头不由自主的跟着狂跳。 她则沉着脸,极冷漠的道:“既然是烂赌鬼,想必这些年为了筹措赌资会做下不少缺德事,咱们就让人暗中搜寻证据,再用王爷的名义送到当地衙门里。顶多再使些银子,让他们从重严判。 等他在牢舍中待个十年八年出来,明月姑娘定然也寻到合适的夫家出嫁,到时自然会有夫家庇佑。她那哥哥若是坐了牢出来还不识相,就让人暗中打断他的手脚。我就不信,我堂堂贤王府还治不住一个泼皮无赖。” 她这样匪气十足的话一出,淑妃气得差点仰倒。她颤抖着指着花怜月,一时却不知道该什么。 明月却飞快的跪倒,她膝行几步,来到花怜月面前。连连磕头道:“夫人,使不得,我那哥哥虽然不争气,可家里还有嫂嫂侄儿需要他养活,若是他去坐牢,嫂嫂侄儿岂不是没了活路” 她越是楚楚可怜,花怜月越是火气上涌。她冷眼扫了过去,道:“笑话,就算是哥哥去坐牢,你手头有了铺面赚来的银子,难道还舍不得匀出几锭去养活你那嫂嫂侄儿?” 明月身子猛地一僵,这头也磕不下去了! 花怜月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又继续道:“不定你哥哥不在,你嫂嫂侄儿有了你的资助,日子还会好过些。”忽而她又挑起眉尖,似笑非笑的看向明月,道:“该不会明月姑娘只疼惜哥哥,却并不待见嫂子侄儿吧?” 明月一下子被她的话给堵得进退两难,她轻咬下唇,求助的望向被气得不轻的淑妃。 淑妃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却指着刘晖痛心疾首的骂道:“你个忤逆子,放着贤惠大方的张家姐不亲近,却让这么一个阴毒妇人给辖制住。 你听听她嘴里都在胡什么,难怪我在宫里都能听见关于她那些歹毒手段的传言。娶妻娶贤,你再不拿些手段出来,只怕贤王府的名声都会让她给败坏了。” 花怜月不等刘晖开口,抢先道:“母妃这罪名可扣的奇怪,我也是随着母妃的意思,怕明月会受委屈才帮着出出主意。这什么还没有做呢,怎么就败坏王府名声了?早知母妃不喜欢,我也就不贸然多嘴了!”着话,她也如明月先前那般,半垂着头,委屈的绞着手指。 看着花怜月装腔作势,淑妃嫌恶的蹙了蹙眉。她深吸了一口气,终究是顾忌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敢再苦苦相逼。于是又放缓了语调道:“傻孩子,不是母妃要与你过不去,只是阿晖如今风头正盛,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就等着暗中抓他的把柄。就算你没有做这些事,可这些话出自你嘴里,就会成为旁人攻击他的利箭。” 花怜月抬眼望,气死人不偿命的道:“我竟不知,整治一个作恶多端的烂赌鬼,也能成为旁人攻击阿晖的把柄。只是皇上不是糊涂的,这样的罪名,只怕他不会放在眼里。” 皇上不糊涂,自然代表着大惊怪的淑妃是糊涂的。刘晖见淑妃又被花怜月轻飘飘两句话,气得不出话来,幽深的黑眸中不由闪过一道晦黯的冷芒。 第三百三十四章 福薄 刘晖沉着脸站起身,对上首同样铁青着脸的淑妃一抱拳,朗声道:“月儿身子不适难免脾气大些,还请母妃勿怪。时候已经不早,咱们还得去太后那边磕个头,就不打扰母妃休息了。” 淑妃鼻子重重一哼,没有出声。 花怜月知道自己的脾气,再坐下去只怕与淑妃的矛盾会越来越深。于是她站起身,对着上首屈膝行了一礼,道:“母妃好好休息!” 淑妃头疼的挥挥手,赌气般道:“去吧,去吧!我这福熙殿本就留不住贵人,你们走了,我倒是清静!” 这话刘晖权当是没有听见,牵着花怜月的手缓步走了出去。 淑妃越想越气,手猛地在案几上一扫,一只填漆描金花海棠形攒盒被打翻在地,榛子,松子,杏仁等干果撒了一地。 “娘娘,心气坏了身子!”明月忙上前,一边轻轻为她拍打着手背,一边声劝慰,并示意宫女上前,将地面收拾干净。 淑妃恨声道:“你阿晖他到底是怎么了?明明张家姐那样温婉贤淑,他却不喜欢,偏偏对这样一个容不得人的妒妇痴心不改。 他如今的权势得来不易,我只怕他先是失去纪煌相助,后又得罪了张家。加上后院又被这个女人独霸了,等于绝了笼络权臣的一条捷径,日后定然会吃大亏。他,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明月柔声劝慰道:“娘娘,这些你明白,王爷自然也明白。他愿意宠着夫人,就表示夫人也有她的好处。如今夫人才怀上孩子,他们正蜜里调油好着呢,您又何必这个时候去坏他们的兴致。等过两年,夫人忙着照顾孩子,只怕再浓的情也淡了。倒时您再帮他们分忧,岂不是正好。” “过两年?”淑妃握住明月的手,喃喃道:“傻孩子,你还能等两年吗?” 明月羞愧的低下头,半响后,才声道:“奴婢与王爷本就不是一路人,娘娘实在不用时刻为奴婢考虑。两年后,自然会有那些年龄合适的名门闺秀,仰慕王爷的赫赫威名,愿意在王爷身边谋求一席之地。” 淑妃眸光微闪,就算真像明珠所,两年后刘晖与花怜月的情淡了,愿意纳那些名门闺秀。可她们又有谁会如同明月般,对自己一条心呢? 况且,因为明月曾经伴随刘晖度过了他懵懂的少年时期,淑妃一直坚定的认为,刘晖会对她有一些不一样。 如今她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已。 看着面前如菊般淡雅的明月,淑妃心头涌起怜惜之意。她拍了拍明月的手背,道:“好孩子,你放心,既然跟了我一场,我总要为你谋一世的安稳荣华。” 明月心头剧烈一跳,居然涨红着脸,半响不出话来。 淑妃笑了笑,收回了手,淡淡吩咐道:“下去忙你的吧!我想要好好静静。” “是!” 明月恭敬的屈膝行礼,安静的退了下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长案几上供着的一株红梅正静谧的吐着芬芳,黄狸猫团着毛茸茸的身子,在软榻的一角津津有味的舔舐着爪子。 淑妃曲臂轻轻支着发涨的额角,垂眸安静的思索着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忽见眼前悄然多了一双穿着黑色长筒牛皮靴的大脚。 刘晖弯腰将桌脚下遗落的一颗榛子捡起来,在手中把玩着。 淑妃斜瞥了他一眼,没有出声,也没有叫坐。刘晖倒是不以为意,自个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榛子在他手心滴溜溜的转动着,他的眼睛静静盯着它,慢慢道:“记得时候,每日御膳房送来的点心常常不是坏了,就是残留着老鼠偷吃后的牙印。也就是这些干果因为外面有一层硬壳包裹,还算干净些。所以我只吃干果,而您也渐渐养成了习惯。只要有我在,这些攒盒中放的必定是各种干果。” 听他忽然提到这些艰难的过去,淑妃眸中渐渐湿润。“好好的,这些做什么!”她随手拿了一旁的铜钳,又取了他手中的榛子,将其坚硬的外壳夹开,留在手心里的就是一颗脆生生的果肉。 “吃吧!’淑妃将果肉送到刘晖面前,满眼慈爱的道。 刘晖也不客气,伸手取了果肉扔进嘴里,咬得咯吱轻响,听在淑妃的耳朵里,却如同最美妙的声音。 那个女人不在,阿晖依旧是她听话的乖儿子,多好! 淑妃嘴角的笑意还未完全敛去,就听刘晖聊家常般,悠悠道:“其实,在梅岭县的那段时间,因为没有人时时刻刻在身边督促饮食,肚子饿了就拿点心充饥,渐渐也就重新喜欢上了那些点心的软糯清香。对了” 他无视淑妃骤然变色的脸,炫耀般道:“别看月儿她刁蛮,却有一手好厨艺。她做的各种点心,只怕比御膳房的都不差。尤其是芝麻酱肉烧饼,白糖糕,山楂条,下次有机会,我让她亲自做些,带来给您尝尝!” 听他话里话外都对花怜月夸赞不已,淑妃的好心情立刻不翼而飞。她将手中的铜钳往桌上一顿,没好气的道:“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粗鄙之物,哪里能与御膳房的点心相比,我才不稀罕。” 刘晖扯了扯嘴角,又继续道:“母妃可还记得丹翠山庄?这个时候,想必坐在院子里,就能看见满山飘雪的美景。听今年院子里的那棵葡萄藤上硕果累累,月儿收获颇丰,还用它们酿了几坛子葡萄酒。 可惜因为走得匆忙,那酒还埋在东院的那棵银杏树底下,只能等明年去将它挖出来。到时,也给母妃送一坛子,让您也尝尝鲜。” 淑妃听他突然提到丹翠山庄,心中气闷全消。她眸中流露出几许神往,喃喃道:“我还记得,那棵葡萄藤还是你父皇当年亲手栽种的,没想到这么些年了居然还能结果。” 丹翠山庄是淑妃与皇上留下最多美好回忆的地方,此刻她的心几乎融化成一滩春水,只恨不得能够再回到从前。 出了半神,她才赫然发现刘晖一直眸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她难得的面上一红,嗔怪道:“你这孩子,老盯着我做什么。” 刘晖长舒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一直在想。父皇当年那样宠着您,为何后来会突然变得如此冷淡疏离。直到我在丹翠山庄的库房中,看见一副当年父皇为你亲手描绘的丹青,我才恍然明白。” “你究竟想什么?”淑妃面上红霞未褪,心中却升起警惕之意。 刘晖长叹了一声,道:“我还记得,那张丹青是母妃骑马时,父皇绘制的。画像上的母亲穿着一身红衣,肩头还残留着几片飘落的绿叶。您手中高扬马鞭,空中飘扬的长发遮不住你眸中张扬满足的大笑。想必那时,母亲与父亲都是极开心的。” 淑妃愣愣的听着,已经被尘封的记忆似乎被注入了新的色彩,一切都鲜活的似乎就在眼前。 那时的她最喜爱穿红衣,又不喜发髻拘束,于是常常将满头乌发织成一条粗大的辫子甩在脑后。有时骑马骑得疯了,辫子就会松动,最后如旗帜般在风中招摇。 那时还是普通的皇子的他,就会掏出怀中的玉梳,将她唤到黄叶飘飘的银杏树下坐着,再一下一下的,细心为她轻轻梳理着肩头的长发。 可惜美好的时光终究是短暂的,那时有多开心,现在她就有多寂寞。君恩,终究是最容易逝去的奢侈。 刘晖见她这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眸中流露出一抹不忍。顿了片刻,他才继续道:“母妃,你可还记得,什么时候开始,父皇对你渐渐冷淡的?” 淑妃果真蹙眉想了想,才愤然道:“真要算起来,大概是你半岁的时候,你父皇突然就对我们母子不闻不问,任凭咱们被宫里的人作践。” 刘晖淡淡一笑,道:“母妃可想过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淑妃勾了勾唇角,一张脸竟然已是一片雪白。她苦笑道:“除了喜新厌旧,我还真想不到别的理由。” 刘晖摇了摇头,道:“以前我也是这样认为,直到十岁那年,一日夜里我偷溜出福熙殿,想去寻纪煌一起抓萤火虫。结果看见父皇独自坐在梅林的亭子里,望着福熙殿的方向出神。那时他喝了许多酒,身上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香。就连我悄悄藏在他身后的梅树底下都没有察觉。” 淑妃心头一颤,忙追问道:“还有这样的事,你父皇可了什么?” 刘晖摇摇头,道:“他一直很安静,什么话都没有。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李总管带着人寻过来,他才摇着头嘟囔了一句,终究是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淑妃诧异的咀嚼着这四个字,半响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刹那间脸色大变,一张雪白的脸居然透出绝望的哀戚之色。 刘晖看着她如遭雷击的模样,纵然心中不忍,却还是坚定的将想的话都出来:“母妃可还记得,当年与你一起怀孕的还有一位李贵人。而那位莫贵人原本并不得宠,因为她一直与你交好,才会被父皇在一次酒后宠幸了一回。 谁知她的肚皮争气,就那一回,却让她有了龙种。不过父皇却并不太欢喜,甚至还心怀愧疚。于是将那位莫贵人远远打发了,不让她成在你眼前转悠,给你添堵。” 淑妃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终于缓缓接上刘晖的话,继续道:“那时我真的是将她当成姐妹,没想到她娇憨的外表下,却掩藏着一颗七窍玲珑心。从此后,我再也不相信这后宫中,会有什么真心的姐妹情谊。” 到这里,她冷哼了一声,眸中闪过一丝厉色,道:“可惜那位莫贵人虽然算计我得了这个孩子,却终究福薄没有保住。而她从此后再没见过皇上的面,一年后终究是郁郁而终。” “真的是福薄吗?”刘晖望着她,反问道。 淑妃一滞,才警惕的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晖面露悲戚之色,默默的摇摇头,道:“我只是觉得宫里福薄的女人未免太多了些!” 淑妃年轻时本就是绝色,那样张扬的美丽毫不吝啬的遗传给了刘晖。现下她因为上了年纪,又受了这么多年的冷落。昔日的张扬已经被时光蹉跎成了恬静淡然。这是这一刻,她意识到自己心底深处最隐晦的秘密即将被揭露出来,于是眼神也变得凌厉警惕。 刘晖不以为忤,继续道:“当年照顾莫贵人胎儿的太医,在她流产后立刻告老还乡。她本是个失了龙种又不得宠的女人。皇上得了她流产的消息也是淡淡喔了一声,那太医年纪并不算大,纵然太后呵斥了几句皇上却没有怪罪的意思,他为何要急着告老还乡?” 淑妃冷笑:“或许是他因为没有照顾好莫贵人的龙种,才会因为自责而告老还乡。” 刘晖怜悯的微笑道:“或许只有这样想,您的内心才会得到平静。” 淑妃已经不出话来。 刘晖却在继续道:“其实这样的事,在荆棘遍地的后-宫并不算什么。不过父皇迷恋的本是母妃的大方爽朗,心思纯洁无垢。当他发现有一,你变得与后-宫所有女人一样,精于算计,杀人于无形。可以想象,他的愤怒与失望会有多麽强烈。大概也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在喝醉酒后,独自对着您的福熙殿终究是回不去了!” 淑妃胸口剧烈起伏着,保养得宜的脸庞刹那间变得扭曲起来。她怒瞪着刘晖,片刻后,才道:“这些事只是你的猜测,你又凭什么是我买通太医,害了莫贵人的孩子?阿晖,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她咬着牙手掌重重拍在案几上,修剪完美的指甲齐根断裂。她却顾不上心疼,只怒瞪着刘晖,压着嗓子,低吼道“|我不过是想要让你照拂一下明月,花怜月不肯也就罢了,你身为我的儿子,居然还用二十多年前的旧事来为我罗织罪名,你可真是孝顺” 刘晖疲惫的闭了闭眼,道:“母妃放心,这件事已经过去许久,或许之前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父皇都已经暗中帮你清理的干干净净。” 莫贵人卧榻不起,一年后郁郁而终。那位太医回到家乡后,也因为家中意外失火,一家七口没有一个逃出去,刘晖不信这里面没有皇上暗中的手笔。 可惜淑妃被冷落了这么些年,却依旧没有明白皇上心中症结所在。 第三百三十五章 怀恨 从福熙阁出来花怜月直接往御花园去,御花园是宫中贵人们赏玩之所,自然修葺的花团锦簇且大气磅礴。除了假山流水珍奇植物,还有鹿苑,雀屋,加上各处亭台楼榭散布着,所以不需要分内外两院,只要指定几处殿宇作为歇息处就好。 只是因着气寒冷,动物们都缩在避风之处不肯出来,院子里自然也没有多少人走动。客人们大多选择在殿内休息,闲暇时居高临下,俯视整个御花园的雪景,也颇为心旷神宜。 因为是家宴,请的都是各宫家眷及勋贵诰命,算起来大多都是沾亲带故的,所以气氛十分热络喜庆。 只是花怜月与这些人并不熟悉,也不善于迎合奉承。尤其当其余的人都知道她就是害得刘翎被禁足的元凶后,生怕与她亲近,会惹来皇后怪罪,越发都心翼翼远离了她。 加上皇上太后面前她自然是挤不进去的,唯一还算熟悉的刘寿也没有来,于是除了潇潇清影连个陪她话的人都没有。 花怜月觉得今儿这宴会,真是无聊透顶。所幸此刻已经将近黄昏,离开宴不久,用过晚膳他们便可回去。 且熬着吧! 既然不受待见,花怜月也不屑拿热脸去贴冷屁股。于是携了潇潇与清影在院子里散步。想着多走几圈消消食,免得等会开宴后,只能大眼瞪着满桌丰盛的御膳却吃不下。 正计算着什么时候开饭,御花园外忽然来了一行人,花怜月遁声望去,却是几名贵妇还有太子妃伴着谢皇后走了过来。眼见着这些人靠近,花怜月只得站住脚,冲着谢皇后屈膝行礼:“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太子妃,见过各位夫人。” 周遭却是一静,原本陪着谢皇后一路话的贵妇们,都眸光怪异的看着她。似乎对于花怜月在坑了刘翎长公主后,才几功夫,就敢若无其事的出现在谢皇后面前,而感到诧异。 尤其是太子妃,一双美眸恨恨的瞪着她。因为刘翎虽然被禁足却有出来的一。而她的堂妹昔日的慧宁郡主,却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当然,她这样习惯了高高在上,掌握旁人生死的贵妇们。在作恶时遭受到反抗后,一般都会下意识的责怪那些人为何要拼命反抗,为何不肯乖乖站在原地让她们肆意欺负。 这些人中,只有谢皇后依旧和蔼如故,她甚至微笑的对着花怜月颔首,才从她身边飘然而过。 花怜月暗中舒了一口气,刚刚直起腰身,已经走过去的谢皇后却突然站住脚。她回过头,微笑着对花怜月道:“你可是有身子的人,怎么在这冰雪地里瞎逛,不与她们一在在殿内吃茶?” 花怜月神色不动,悠然道:“多谢娘娘厚爱,原也是要去与各位夫人们攀聊的,只是近来实在身子不适很容易犯困,怕怠慢了夫人们,所以索性在外面走走。” 谢皇后怀着深意的眸光从她的脸上移到并未显怀的肚子上,忽而勾唇一笑,道:“本宫差点忘了,你可是有身子的人。你们俩个” 她笑意盈盈的对随在花怜月身边的潇潇与清影道:“可仔细看好你们家夫人,这地面湿滑泥泞,若是不心摔着了倒是事,若是将孩子摔没了,可就没地方哭去。” 谢皇后这番话虽然是笑着的,却带着深深的恶意。花怜月不动声色,屈膝福了福,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她心中却明白,谢皇后城府再深,因为刘翎倒霉,于是连面上的和气都不想维持了。 谢皇后扯扯嘴角,虽然带着笑,眸光流转间却似寒冰冷凝,她转身带着浩浩荡荡的追随者们大步离去。 花怜月目送着皇后渐渐远处,却并没有急着离开,反而陷入沉思。 对面的大殿中隐隐有笑声传出,二楼的朱漆雕花窗棂虚掩着,里面影影绰绰有许多锦衣华服的贵客们在走动。可以看出来,虽然没有花团锦簇可赏,他们依旧兴致颇高。 可惜这样的喧嚣热闹,却似乎与她格格不入。花怜月有些惆怅的轻抚着腹,暗中盘算着刘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个时候她可不愿意装作坚强,独自去面对那些冷漠与责难。 “你是谁?本皇子为何没有见过你?”花怜月正在沉思间,身后却传来奶声奶气的孩童质疑之声。 回头却见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白白嫩嫩的童,童穿着一身金光闪闪暗绣龙纹锦袍,头上的揪揪上还带着一个嵌着夜明珠的金冠,腰间的美玉,荷包,璎珞等一应俱全,看上去就像是走动的金人,一股子富贵奢华之气扑面而来。 只是不知为何,这个明显身份贵重的童身后并没有跟着伺候的宫人,且此刻的他胸口蹭上了一大片泥污,头上的揪散了一半,金冠也歪在一旁,看上去实在有些狼狈。 花怜月本就喜欢孩子,加上如今怀着身孕,越发对这样软软糯糯的孩子没有抵抗力。于是她笑嘻嘻的逗他道:“你又是谁?我也没有见过你呀!” 童抬起头,带着些傲然的道:“你这妇人莫非是第一次进宫,居然连本皇子都不认识,真是瞎了眼。告诉你,本皇子是刘期,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 花怜月闻言不由轻蹙眉尖,眼前的童看上去玉雪可爱,没想到言语居然如此傲慢无礼。看来皇上还是过于疼爱这老来子,将个好端端的人儿给宠坏了。 花怜月后退半步,却依旧含笑道:“原是你就是九皇子!”她对身后的潇潇清影使了个眼色,道:“还不见过九皇子!” 潇潇清影也瞧出来这位九皇子虽然年幼,却是个跋扈无礼的性子,也怕会生出什么事端,于是双双屈膝行礼:“见过九皇子!” “嗯,起来吧!”别看九皇子人的,话也是奶音未褪,却将皇上素日的威仪学得惟妙惟肖。 花怜月知道因为皇上的偏疼,珍昭仪的权柄日盛,这位九皇子如今是整个宫里的活宝贝,轻易沾染不得。于是心中萌生了退去的念头,于是冲着刘期点点头,就想要转身离去。 岂料她才转身,刘期迈着短腿“蹬蹬蹬”的跑到她面前,有些生气的道:“她们都行了礼,为何你不行礼?敢对本皇子不敬,等会本皇子让李总管抓你去打板子!” 屁孩,真是一点都不可爱!花怜月,潇潇,清影三人的脑海中同时闪过这个念头。 动不动就打人板子,也不知是谁教的?花怜月扯了扯嘴角,暗中嘀咕着,却板着脸不客气的道:“九皇子是吧!我是你二哥刘晖的夫人,算起来也是你二嫂,要行礼,你是几兄弟中最的一个,正经该是你向我行礼才对。” 刘期神情一囧,却带着怀疑道:“你就是二哥在外面娶的那个江湖女子?”他上下打量了几眼,撇撇嘴道:“长得不过如此,还没有我的翠儿好看。” 花怜月生平第一次被个娃儿埋汰,难免有些啼笑皆非。于是她故意用长辈的口吻道:“我长得好不好看都是你的二嫂,用不着你发表意见。 还有,跟着你的宫人去哪里了?怎么能由着你一个人到处乱跑。潇潇,你去找个人问问,看珍昭仪现下在哪里忙着,并找人将九皇子送过去。” “是!” 潇潇领命刚想离去,却让刘期一把抱住了大腿,脱身不得。 “二嫂!”他侧头可怜巴巴的望着花怜月,先前的嚣张跋扈早就不见了踪影,只软着嗓子道:“是阿期有眼无珠,居然没有认出二嫂,还请二嫂勿怪!” 咦!他从本皇子变成了阿期,她从妇人变成了二嫂,这个转变未免有些大。 刘期见花怜月没有出声,于是继续撒娇道:“二嫂,阿期只是想要去鹿苑喂鹿,那些宫人却拦着不让,所以阿期才会故意躲开她们。二嫂,你最好了!鹿苑新砌的围栏好高,阿期爬了半也爬不过去,不如你带着阿期去吧!” 潇潇“噗嗤”一笑,道:“难怪衣裳蹭着这样脏,原来是爬围栏弄得!” 花怜月最受不了这样充满期待的眼神,又犹豫着,怕珍昭仪那边找不着这位祖宗会着急。 谁知见她并没有爽快答应,刘期又松开了潇潇,转而一把抱住了花怜月的腿。圆圆的眼睛中已是泪花闪烁,点漆般的瞳仁越发显得晶莹剔透,被雪光映射着就像是上最闪亮的星星。 花怜月忽然有种被麻烦缠上的感觉,这位祖宗情绪转换飞快,且能屈能伸,让她都有些招架不住。尤其是可怜巴巴的委屈眼神,似乎不带他去鹿苑喂鹿,就是重重的伤害了他的心灵。 “二嫂!二嫂” 刘期还在撒娇,花怜月一拍额头,无力的道:“你这子怎么像块牛皮糖!不对比牛皮糖还要难缠。” “二嫂答应阿期,阿期自然就不会缠着二嫂了。”刘期带着几分真,又带着几分狡诈的呢喃道。 花怜月实在硬不下心肠,只得无奈点头道:“好吧!好吧!我就带你去鹿苑看看。先好了,只能玩一会就要回去,否则皇上珍昭仪都会担心的。” “太好了,可以去喂鹿了,谢谢二嫂!”刘期拍着手掌高兴的跳了起来,眉眼笑得弯弯的,看上去与同龄的稚童无异。 花怜月无奈的摇头,此刻雀跃的模样,才是与刘期年纪符合的真性情。先前那副虚张声势的傲慢模样,大概是从周边人身上学来的吧!皇家的孩子看似风光,却也被管束的过早失去了童真。 鹿苑在御花园最东边,占地极大,外面是一圈大半个人高的白玉围栏。难怪腿短手短的刘期爬不过去,就连花怜月都是在潇潇与清影的帮助下,才勉强翻过围栏。 苑中有假山有灌木,还有一条蜿蜒的水渠。只是白雪将所有绿色都覆盖住了,入目皆是一片洁白。那些优雅灵敏的东西,都缩在假山腹中的洞穴休息。 花怜月此刻也来了兴致,随着刘期一起往洞穴里张望着,就见里面或卧或立着八九只梅花鹿。它们长得实在惹人喜爱,通身皮毛油亮光滑,均匀的点缀着梅花图案的花纹,就像上好的织花锦缎。 它们的眼睛温软明亮,就像是懵懂落入凡尘的精灵。有两只梅花鹿圆圆的脑袋上还长着一对树杈形的鹿角,见到她们靠近,也歪着脑袋好奇的打量着她们。 花怜月知道这些鹿都是被驯化过的,对人类臣服且友好。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尤其是看见还有一只鹿正眨着湿漉漉的眼睛,躲在母鹿的身边偷眼瞧着自己这些不速之客时,心头软的几乎能滴出水来。 对着这些善良无害的动物,可比对着那些心怀叵测的人有趣多了。 潇潇仗着身轻如燕,又翻到鹿苑外,扒开积雪采了几把枯黄的野草,分别递给她们,笑道:“这是苜蓿草,虽然不够新鲜它们却爱吃。” 刘期不客气的从她手中抢走了一大半,随即迈开短腿,欢快的去追逐被吓住得奔出洞穴的鹿群。花怜月怕他会出事,于是让清影赶紧跟上去。 不远处传来刘期兴奋的咯咯笑声,还有清影担心的吆喝声。花怜月无奈的摇头,男孩子总是调皮活泼些,似乎这样追逐着鹿群比安静的喂养有趣多了。 花怜月本只是在一旁看着,忽然感觉自己垂着的手被一条软乎乎的温热舌头舔舐了几下,她低下头,却见那只鹿不知何时怯怯的来到她身边,正讨好的舔着她的手背。 她手里也握着一把湿漉漉的苜蓿草,看来是鹿想吃,所以壮着胆子过来讨好她。花怜月索性摊开手,就见它歪着圆脑袋,舌头一卷,轻松将美味扫入嘴中。略粗糙的舌头舔得她的手心痒痒的,有些想笑,于是她笑着伸手在它的圆脑袋上摩挲了几下。 玩闹了一会,花怜月见时候也差不多了,忙招呼刘期离开。刘期正玩得开心,却见花怜月一脸严肃不允许反驳,就知道自己再撒娇只怕也不管用了。 于是眼睛一转,刘期乖乖的答应下来。 从鹿苑出来不久,花怜月正想着让清影去找找珍昭仪,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位抱着新鲜腊梅的窈窕女子。刘期忙道:“二嫂,那个就是平时照顾我的翠儿,我去寻她就行了,用不着麻烦清影姐姐。” 花怜月自然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点点头,看着刘期欢快的朝着女子跑去。眼见着他与那女子搭上话,又指向自己这个方向,花怜月才放心的转身离去。 第三百三十六章 失望 此时,夕阳西下,一缕缕浅薄的晚霞将半边际染得深深浅浅。原本晶莹雪白的水晶殿宇被最后一抹金色阳光绘上了迷蒙的色彩。 花怜月伸出手掌,可以感觉到穿过树梢的金色夕阳在她手心跳跃。纵然没有温度,却奇异的让她感觉温暖了不少。 潇潇搓着冰冷的手指,问道:“夫人,咱们现在去哪?” 花怜月叹了口气,还能去哪?眼见着就要开席了,自然是去赴宴了。况且耽误了这么久,刘晖大概也在四处找她们了。 回头瞧了一眼,刘期牵着那女子蹦蹦跳跳着,已经往另一条径走去。潇潇寻着她的眸光看过去,也瞧见了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于是皱皱眉,疑惑的道:“他们不用去赴宴吗?” 清影笑道:“九皇子方才玩得太疯,现下一张脸就跟花猫似得,想必那宫人是带他去洗漱了。只是不知道珍昭仪若是瞧见他这模样,会不会怪咱们多事!” “他有宫人伺候着,用不着担心,你们还是想着先找些热水,将自己洗漱干净吧!”花怜月大笑着打趣道,步摇上垂下的明珠流苏轻轻摇晃,缀着的红宝石坠子,在夕阳下折射出血般妖异的光泽。 潇潇与清影都不是娇弱的,随手抓了地上洁白无垢的白雪,将手上喂鹿时沾染的草汁泥污擦干净了,三人才笑笑着往摆宴的殿宇走去。 半路上果真遇见了寻她们的刘晖,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折回福熙阁,花怜月却知道,想要让淑妃彻底打消心中存着的那些心思,还得刘晖出马单独与她细。 如今见着刘晖虽然面色依旧凝重,眉头却放松了不少,就知道淑妃那边的事,必然不用她再担心了。 含笑挽着他的臂弯,俩人相视一笑,伴着即将消失的最后一抹残阳,携手往烛火通明笑语盈盈的大殿走去。 喧嚣的大殿中立着无数特制的黄铜独脚青鸾伴祥云油灯,巨大的灯芯吸满了灯油燃烧出艳丽的橘色火焰,将整个大殿照得如同白昼。厚重的明黄色织锦帐蔓,影影绰绰的挡住了宫嫔们与勋贵之间的视线。 只有皇上居中高坐着,俯视而下的眸光,将他的女人与臣子皆收入眼中。左侧的尊位自然属于端庄高贵的谢皇后,右侧则是慈眉善目的太后娘娘。 皇后身后坐着的是各宫嫔妃们,而太后身后则是各位皇子及各府勋贵,而那些嫔妃们的家眷,坐席的位置则只能远远靠后。尽管她们坐在连皇上面目都看不清的阴暗角落中,却也是代表了她们背后家族的无上荣耀。 刘晖带着花怜月踏入大殿时,原本喧哗之声微微一弱,那些或好奇,或淡漠,或敌意,或意味深长的眸光,从四面八方投了过来。 俩人早就在千军万马中练就了不动如山的本事,这些视线对他们来自然也难以造成困扰。于是含着得体的微笑,他们在太子妃身后落了坐。 宴席并未正式开始,桌上供着的只有一些糕点,水果以及热茶。见他们坐下后,嫔妃们软言细语的话声再度响起。 谢皇后扫了一眼太子妃的方向,却见太子妃拧着秀眉,嘟着红唇显然在生闷气。而她身边却是空空的,本该早就坐在那里帮着待客的太子刘异,直到此刻还不见踪影,谢皇后的眉尖不由微微蹙起。 她微微后倾着身子,对站在旁边的贴身宫女耳语了几句。宫女忙屈膝福了福,随即悄悄退了出去。 皇上没有看见这一幕,他正与太后闲谈着。抬眼见李总管悄悄来到身边,低声道:“皇上,福熙殿那边来人,是淑妃娘娘身上不适,不能来参加家宴。” 皇上愣了愣,眸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才点头淡然道:“知道了!” 太后也听见了李总管的话,于是冷声道:“不来也好,省得她坐在这里不自在,咱们看见她也觉得晦气。” 皇上默然,似乎赞同太后的话。眸光却不自觉的穿过人群,落在正半垂着眸子,含笑在花怜月耳边低语的刘晖身上。看见刘晖唇边幸福的浅笑,皇上也忍不住会心的勾起了唇角。 当年淑妃出手暗害了莫贵人的孩子就是太后察觉,并告到皇上面前。太后本就不喜欢这个出生低贱的江湖女子,还曾经害得她与皇上离心离德了好些年。 偏偏这个歹毒的女子独占了皇上这么多年不算,居然还敢出手谋害皇上的龙种,这是太后最终都不肯原谅她的症结所在。 当年皇上与淑妃恩爱缠绵,在得知这件事后,第一反应自然是不信,甚至还怀疑是皇后或者太后看不惯她得宠而试图嫁祸。 当太后将一件件证据摆在他眼前时,他依旧是不信的。直到他暗中派人将那位已经远离京城的太医带到面前,将整件事和盘托出时,才不由得他不信。 曾经他迷恋的那个爽朗女子,曾经他捧在手心中宠着的单纯女子,终究是变了,变得与后-宫中其余各怀目的的妃嫔们一样面目可憎。 太后心疼还未出世就没了的孙子,异常震怒,于是坚持要将淑妃打入冷宫。皇上虽然差点被强烈的失望击溃,却还是求着太后看在淑妃已经身怀有孕的份上从轻发落,并答应只等孩子平安出生就将她打入冷宫。 太后受不了一国之君的哀求,于是妥协了。可她心中对淑妃的痛恨却也刻骨铭心,难以泯灭。 皇上每日如常的陪伴着一无所觉的淑妃,甚至暗中毁灭一切证据,甚至迁怒已经痛失了孩子的莫贵人,残忍得让她郁郁而终。 因为他懦弱的想要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她依旧是以前那个爱笑爱闹的她,而他依然是那个只会宠着她的男人。 尤其是阿晖出生后,一个与她有着相似容貌,又有着他血脉的男孩,让他欣喜欲狂。无数个夜晚,皇上一手搂着娇柔的她,一手抱着那个软绵绵的娃娃。心头的满足,让他几乎忘记了她曾经做过的错事。 直到阿晖五个多月的时候,他无意中撞见她因为一件事责罚宫女,那样的疾言厉色,那样的高高在上,那样的冷酷无情。 有一瞬,他茫然了!甚至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觉得她那不停张合的红唇是如此刺目,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尖锐责骂是如此刺耳!而他回过神后,第一个选择居然是胆怯的转身逃走! 或许在转身的那一瞬,他已经明白,曾经那个策马狂奔,扬声大笑的爽朗少女,终究只能在他一个人的记忆中出现。 淑妃骤然失宠,其中的内幕除了太后稍微明白,旁人都是一头雾水,不过这也不妨碍旁人乘机落井下石。尤其是谢皇后,没想到斗了好些年的劲敌居然莫名其妙的落败了。 当然,谢皇后聪明的不会亲自出手教训她,只需要稍稍暗示几句,宫中自然有大把想要攀附谢家,想要依附皇后的嫔妃们,借着打压淑妃母子来讨好她。 为了弥补这些年对谢皇后的冷落,皇上将所有宠爱都给了刘异还有刘翎。一时间,谢家的权势越发是扶摇直上,无人能及。 皇上似乎也将淑妃母子给彻底遗忘了,只是每当他喝醉酒后,依然会不受控制的在福熙殿外徘徊,却绝不会踏足进去。 其实皇上心中也明白,淑妃做的错事并算不上多罪大恶极,甚至在后-宫中只能算是极平常的争宠手段。他固执的不肯原谅,大概是因为她破坏了他心中最渴望拥有的单纯与美好。 皇上一直有意将这对母子遗忘,直到有一日,他兴之所至去上书房考各位皇子们的学问。却见到与淑妃有着相同相貌的二皇子刘晖,居然因为太子背错了几句论语,被当时的左太傅打肿了手心。 而他看得出来,太子面上洋洋得意,显然是有意背错,让他三岁的刘晖挨罚。当时只有六岁的刘晖显然也习惯了,尽管疼痛让他眸中泪水盈盈,却始终没有让它滚落下来。 皇上只看了一眼,立刻转身就走。因为他知道,这事虽然是太子顽劣引起的,却也怪不得一向要求严厉的左太傅。 因为太子是储君,其身份自然比旁的皇子要尊贵许多。就算犯了错,太傅也不能责罚,只能让其身边的太监或者其他皇子代罚,这就是所谓的杀鸡给猴看。 皇上憋着一口气回到了御书房,立刻下旨选了几个资质优异的勋贵子弟进宫,目的自然是给太子及众皇子们伴读。其中又以定北王府最为权势滔,而王爷的嫡长孙纪煌自然也得了皇后青睐,三番二次的暗示着想要指给太子。 皇上却用年纪相仿的借口,坚定的将纪煌指给了刘晖做伴读,为此谢皇后还以为淑妃那对母子又要复宠的先兆,于是暗中筹谋警戒了许久。 谁知事实证明却是她多虑了,皇上依旧将那对母子视为隐形,根本没有理会的意思。只是她不知道,二皇子刘晖就是在此刻,被皇上暗中留心上了。而定北王府的纪煌,就是他为刘晖找的护身符。 有了纪煌,有了皇上的暗中看顾,刘晖才会跌跌撞撞有惊无险的长大。当年皇后想要让谢家女成为刘晖的王妃,别正好叛逆的刘晖不肯答应,就连皇上心中也暗暗不喜。 于是借着刘晖拒婚的由头,将他贬到远离京城的梅岭县去做知县。看似惩罚的背后,却是他想要这个出身不够完美的儿子,能够凭着努力奋发向上的苦心。 刘晖没日没夜处理的那些公文都是皇上让人送去的,其实都是一些地方上发生的芝麻事,对朝廷与社稷上的影响几乎为无。皇上偏偏就是要用这样的琐碎之事来磨砺他,就是为了让他能够迅速成长,免得一直被太子被谢家压制的抬不起头来。 一向低调到似乎人人都可以欺负的二皇子,却能一鸣惊人。不但地方上的政绩出色,还连着办了许多大案,让皇上想要忽略都不行。 而这些都让他始料未及,皇上的本意只是想让刘晖不至于被太子完全踩在脚底,却没有想到几次下来,刘晖手中权柄愈盛,居然隐隐有着与太子抗衡的势头。 皇上生怕皇后以及谢家会因为将他视为太子顺利上位的威胁,而暗中对刘晖下狠手。于是匆匆封他为贤王。看似绝了刘晖争夺皇位的后路,其中确是皇上保护他的一种手段。 到了此刻,皇上对刘晖这个儿子的心思是极其复杂矛盾的。他不希望刘晖太过出色,那样会抢了太子的光彩,毕竟太子才是他精心培养了二十年的储君。而他难免又会暗中为刘晖的出色表现感到骄傲。 因为透过刘晖,他似乎能够看见当年那个同样不受先皇宠爱,却一直在暗中努力的自己。 于是他让张家的嫡女成为贤王妃,就是想要刘晖能与张家更加进紧密的团结在一起。可惜刘晖并不领情,他甚至在丹翠山庄用迎娶正妃的礼仪,迎娶了柳家丫头。 他们成婚的当日,皇上在宫中就得到了飞鸽传书。他奇异的并未觉得生气,满心复杂的他甚至鬼使神差般来到福熙殿,见到了被他冷落了二十多年的淑妃。 岁月的沉淀,让她面上多了些许风霜,活泼的性子也变得格外沉默。皇上的贸然到访,淑妃并未觉得有多惊喜,也未觉得有多意外。奉上茶水后,只是呆呆的伺候在一旁,连开口句话的欲-望都没有。 大概只有彻底的绝望后,才会如此无悲无喜,满不在乎。纵然儿子成婚,皇上有满心的话想要对淑妃叙述,可是看她意兴阑珊的模样,这些话又全部堵在他的喉咙中不出来。 皇上走得有些狼狈,也有些伤心。看来这二十多年不但他一直在努力遗忘她,她也同样在努力遗忘他。一对曾经山盟海誓,至死不渝的恋人,终究沦落为相对生厌的冤家。 他比谁都清楚,张家嫡女虽然能够让刘晖的权势日盛,柳家丫头却能够让刘晖真正的快乐。就在他两相权衡之时,刘晖却拿一座银矿来与他讲条件。 皇上不得不承认,那一瞬,当他从刘晖的眸中看见了警惕,看见了提防,也看见了破釜沉舟的勇气,唯独没有儿子对父亲的孺慕之情时,他几乎被彻底击溃。 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纵然这些年他暗中给予刘晖的关注同样也不少。然而因为他明面上的偏心,让他亲手将这个儿子越推越远。 第三百三十七章 反唇相讥 太后不知道皇上在这一瞬,脑海中居然闪过了如此多的往事。她眯着眼眸在人群中扫了一圈,疑惑的道:“为何不见阿期那子?”看来不光是皇上疼老来子,太后纵然不喜欢珍昭仪,对刘期这个最的孙子还是时时挂念的。 谢皇后正好伸手捻起一块色泽金黄的菊花水晶糕咬了一口,并毫不吝啬的赞叹这水晶糕清香怡人甜而不腻。闻言笑道:“母后只关心阿期,却没有发现珍昭仪与丽昭容也没来呢!” 太后非但不生气,反倒是笑了起来,道:“你这个捉狭的,竟然在这里等着哀家。今年的宴席都是她们二人准备的,这会子,只怕还在忙着呢。往年都是你在百般操劳,今年亏得皇上体恤,让你也吃回现成的家宴,待会可记得多敬皇上几杯酒!” 皇后看着上首的皇上,极其温柔的勾唇浅笑,道:“母后不知,皇上最近夜里时有咳嗽,这酒还是少喝为妙。” 太后点点头,极为满意的道:“皇后静养中仍然时时刻刻记挂着皇上,实在是有心了!对了,你亲手抄写的那些金刚经,哀家很喜欢。只是抄写经书太费心神,你本就有头疾在身,往后还是不要这样操劳了。” 皇后温和谦卑的道:“母后不知,抄写经文最能修身养性,这些日子我的头疾都能不药而愈,可见实有大大的益处。” 皇上却在这个时候淡然开口了:“本想着珍昭仪俪昭容她们两个毕竟年轻,虽然勉强操办了这场家宴,只怕还是有许多不尽如意之处,年后还得请皇后出来主持大局。 不过皇后既然如此喜欢抄写经文,就连太后也赞赏不已。那以后宫中的琐事还是让她们继续担着,皇后只管安心的帮太后抄写经文即可。” 皇后闻言,纵然脸上的笑意不减,谦逊的道了声“臣妾记下了!”眉眼间却藏着一抹冷凝。 太后似乎也没想到皇上会是如此打算,她蹙了蹙眉头,终究没有再继续下去。太后一向很能摆正自己的位置,况且皇上是她的儿子,她可不会傻到为了媳妇与儿子做对。 花怜月与刘晖的位置与太后之间只隔了个太子妃,她一向耳聪目明,自然将上面三尊大佛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听皇上并没有让皇后重掌大权的意思,她也是长舒了一口气。想来接下来的日子里,皇后定然会一心筹划着如何从珍昭仪俪昭容她们手中将权利夺回来,暂时无暇分心对付害了刘翎的自己。 花怜月轻轻抚着还未显怀的腹,心中庆幸着暂时少了皇后这个心腹大患,孩子们在她腹中也会安稳不少。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花怜月感觉皇上三言两语将皇后摁住后,似乎朝着自己这个方向瞥了一眼。当然,她身后坐着的除了几位皇子外,还有各府勋贵,她不会自作多情的认为,皇上注意的会是他们夫妻。 正寻思间,却见殿外又走进来一个穿着玄色暗织团寿纹嵌紫貂毛锦袍,颌下留着短须的陌生男子。此人顾盼间透着一股傲气,目光如冰在众人面上扫过时,仿佛被利刃狠狠刮过。 花怜月虽然没有正式学过医术,不过跟在柳义良身边这么些年,见识总是比常人要强上不少。她见进来的男子眼睛深陷带着明显的血丝,且下眼睑处青紫浮肿,山根部位隐有一条黑线连住左右眼。很明显是纵欲过度,偏偏又进食了大量补药的模样。 她正好奇此人的身份,却见前面的太子妃已经站起身,迎了上去:“太子,为何这个时候才来?”她低低的抱怨着。 刘异略显不耐烦的挥挥手,道:“有些事耽误了,没有误了宴席就是,啰嗦什么!”太子妃撇撇嘴,果然乖顺的不话了。 原来这人就是太子刘异,花怜月虽然暗中已经与刘异交手了几个回合,却是第一次看见本尊,于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到底是潢贵胄,刘异举手投足都带着不容觑的气势,眸光更是如同毒蛇般阴鸷无情。若是被盯上一眼,胆子些的,定然会被吓得手脚发软不出话来。 她正寻思间,耳边传来刘晖低语声:“月儿,记清楚他的模样,日后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在宫外,见着他就要远远避开。” 在刘晖眼中,这位太子殿下竟如蛇蝎般可怕。花怜月悄悄吐了吐舌尖,同样声若蚊呐的道:“知道了!” 此刻太子与太子妃一起,正式向上首的皇上行叩拜大礼。当着满殿的嫔妃勋贵,皇上自然不会过多询问他为何会晚到,于是淡然的点点头,让他们回去坐好。 刘异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定,还特意回首含笑对刘晖打了招呼,又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了花怜月几眼,随即用一种玩笑的口吻挪揄道:“想必这位就是二弟你在外面纳的夫人吧?”, 虽然刘异始终带着微笑,可是他的态度十分轻漫,让刘晖心中升起一团邪火,正想反唇相讥。花怜月却抢先开口了:“太子不愧是太子,果真是好眼力。不错,妾身花氏正是贤王爷唯一纳娶的夫人。”就见她的脸上同样带着笑,丝毫没有受辱后的愤怒或者羞愧,只在到唯一时特意加重了语气。 殿内谁不知道太子别的都好,就是在女色上有些放纵。不过人不风流只为贫,这个时代本就视女子为男人的附属品,娇妻虽然只有一个,美妾越多就越惹人羡慕。 皇上自己还有后宫三千佳丽呢,东宫中的女人就算多些,外面那些自诩风流的名仕也只会羡慕不会觉得不对。 相较之下,权柄日盛的贤王却只有花怜月这一位夫人,在世人眼中实属异类。倒是一旁的太子妃听了花怜月的话后,眸中不禁流露出强烈的嫉妒与羡慕。 刘异见花怜月这话时理直气壮,神情中还流露出一丝傲然,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刘晖会因此丢脸。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再给面前这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女人一击重击。 只是他还没有开口,花怜月却又开口了:“太子可喜欢梅花?最近我贤王府的梅花开得极好,我还特意采了梅花上的积雪藏在瓮中,埋在银杏树下,就等着明年夏至后挖出来泡茶。 那雪化成水后最是甘冽,还带着梅花清香,实乃泡茶的上品。若是太子也喜欢,明年夏至我让阿晖给您也送一瓮去!” 太子妃带着三分鄙夷轻哼出声,道:“花夫人客气了,咱们东宫的红梅今年也开得极好。现下雪未化,若是想要取用雪水,自然会有宫人精心准备,就不麻烦夫人你费心了。” 太子妃自然觉得花怜月忽然岔开话题,明显是对刘异有着讨好之意。可惜在花怜月出手害了慧宁与刘翎后,东宫与贤王府注定结下了打不开的死仇。不是她讨好几句,就会放过的。 “倒是我唐突了!”花怜月冲着太子妃淡淡一笑,似乎并不将她的挑衅放在眼中,随即又移开眸光与刘晖声话。 刘异皱着眉不解的狠狠盯了花怜月两眼,见她神情自若没有半点异色,甚至连一丝一毫的不安愤怒都没有,他心中不得不升起由衷的佩服。 因为刘异不是只知道争风吃醋的太子妃,他很清楚眼前这个看似娇柔的女人,已经让他的利益集团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如今她却在自己面前表现的如此镇定,可见其内心的强大。 “奇怪,时辰明明不早了,为何还不开宴?”刘晖抬起头四顾着,却见周遭有不少人与自己一样面露疑惑,只是他们在皇上面前并不敢抱怨而已。 坐在上首的皇上的眉头已经拧起,虽然珍昭仪与俪昭容是第一次操办,身边却不乏极有经验的宫人相助,按不该出这样的纰漏才对。 太后的脸色越发阴沉,只是碍着颜面没有发作而已。皇后倒是眉眼弯弯的与身边关系亲近的嫔妃们话,她才不着急,搞砸了更好,反正今日的宴席也不是她操办的。相比吃席面,她更愿意看人因为办事不利而出丑。 这时一个宫女神色惊惶的匆匆而来,在李总管的耳边低语了几句。李总管同样是神色大变,忙疾步来到皇上身边低语了几句。 李总管话未完,皇上已经赫然起身,一拂袖子,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 皇上忽然不辞而别,满殿众人皆是一惊,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太后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一边安抚众人,一边悄声让人出去打听。 最后还是皇后见再耽误不得,于是请太后下旨开宴。随着美酒佳肴流水般传上来,又有乐师舞姬们助兴,大殿内的气氛才重新变得热络起来。 碧霄阁中一片忙碌,本该主持家宴的珍昭仪,正抱着刘期破败的身子拼命呼唤。可惜刘期双眸紧闭,母亲仓惶惊恐的呼唤已经不能让他睁眼。 “怎么回事?阿期为何会变成这幅模样?”匆匆赶来的皇上,见最疼惜的儿子半边脑袋几乎成了血葫芦。仔细看去,还会发现他头上的伤处颇深,隐隐可见里面森森的头骨。 虽然有宫人战战兢兢的用白布为他止血,可惜效果并不理想。一股股涌出的鲜血不但将白布染红了,还将刘期身上的锦袍也浸湿了一大片,再加上锦袍上本就沾染了不少泥污草汁,越发显得肮脏不堪。 “究竟发生了何事?太医呢?九皇子都成了这幅模样,太医还没有来诊治吗?”皇上心中又急又疼,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难看。 “回皇上的话!”碧霄阁的管事太监弯着腰,壮着胆子呐呐道:“已经派人去过太医院了,咱们的人扑了个空,是今日值班的太医去了福熙阁给淑妃娘娘看病。现下需要去福熙殿将人找来,才会耽误了时辰。” 皇上一愣,虽然是盛怒中,他依然记得福熙殿的确是来人过淑妃身子不适,所以不能参加家宴。原本他以为这只是淑妃不想面对众人的借口,没想到她这回是确实病了,还请了太医去瞧病。 “皇上,皇上,你要给期儿做主呀!”珍昭仪早就没有了丝毫仪态,她涕泪横流的抱着皇上的腿,哭嚎道:“咱们期儿是被人害得,被人害得!” 皇上收回了心思,怒声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珍昭仪立刻回头厉声道:“白霜,你来!” 皇上认得这个叫白霜的宫女,因为她是珍昭仪的陪嫁丫鬟,所以珍昭仪才会放心的将刘期交给她。 白霜似乎也被吓坏了,跪在皇上面前,身子依然如筛糠般抖了不停。虽然害怕,她还是结结巴巴的叙述起事情的经过。 原来刘期今日不知为何,一大早就开始吵着要去鹿苑玩耍。白霜不敢做主去问过珍昭仪。珍昭仪觉得今日御花园有许多贵客,怕刘期太过贪玩会在人前失礼,于是驳了他的要求,又哄了些好话并许诺明日再去。 刘晖当时也没有强求,自个在暖阁中玩了一会,又想要睡觉,并将白霜等伺候的宫人们都赶了出去。白霜倒是心细的,虽然不敢打扰他睡觉,还是隔着门帘瞧了好几次。却见垂着厚重帐蔓的床榻上,用被褥盖住全身的九皇子似乎睡得极为香甜,于是她也没有再进屋细瞧。 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珍昭仪派人来接九皇子去赴宴。白霜进屋后才发现,鼓鼓囊囊的被褥里塞着的居然是枕头,而刘期早就不见了踪影。 白霜原本并不太着急,叫了其余的宫人一起将碧霄阁里里外外搜寻了一遍,却依旧没有发现刘晖的身影,她这才开始着急。 白霜忙让人去通知了珍昭仪,自己又细细思索刘期失踪前有何异常,于是有人就九皇子是不是独自跑去鹿苑玩了。 待到她急匆匆的赶到鹿苑附近,一番搜寻果真找到了属于刘晖的脚印。 顺着他的脚印,白霜找到了倒在鹿苑假山下的刘期。那时他脑袋上已经破了个大洞,热乎乎鲜血在将他身下的冰雪溶出了一个可怖的血窟窿。 谁会对一个真的稚童下如此毒手?皇上压抑住心头的暴怒,从牙缝中憋出一句话来:“你们去鹿苑的路上,可见着什么人或者什么事?” 第三百三十八章 惹祸上身 太医背着药箱赶了过来,这样寒冷的气,他满是皱纹的额头上居然冒出了一层薄汗,可见来时的匆忙。 “见过皇上,见过珍昭仪!” 老太医正惶恐而恭顺的行礼,狂怒中的皇上却呵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去给九皇子瞧病!再耽误下去,九皇子若是有什么好歹,朕绝不会轻饶了你!” 老太医无端遭了怒斥,却连头都不敢抬,忙起身去看刘期。纵然他医术高明见多识广,在看见床榻上刘期的凄惨模样时,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原本抱着儿子啼哭的珍昭仪被请到了一旁,她泪水涟涟的使劲揪着手中的帕子,皇上伸手过来不动声色的握住了她冰冷颤抖的指尖,沉声安慰道:“阿期会没事的!” “真的吗?”珍昭仪凄然的抬眸看着他,眸中的惶恐无助让原本艳丽张扬的她,多出几分柔弱。 她絮絮叨叨的声呢喃道:“不错,阿期不会有事的,一点不会有事的!记得他出生前原本连着下了四十几的雨,皇上与诸位大臣都愁着再不停雨,只怕田里的庄稼都要沤烂了。偏偏到了他出生那日,却终于放晴了,甚至还有一道彩虹就这么悬在我凌霄阁的上方。 皇上大喜,亲自给他这个才出生的娃娃赐名为期,是他才出生就承载着下百姓的期望”到这里,她露出一抹凄楚的微笑,声道:“阿期是带着福气降生的,所以,他是绝不会出事的!” 皇上沉默的听着,阴晦暗沉的眸光移到床榻上刘期的身上。老太医已经用热水洗净他脸上的血迹泥污,露出他本来面目。却见他原本粉嫩嫩的一张脸此刻死气沉沉,皇上眸中不由闪过心疼与刻骨的痛恨。 抬眸望向幽深的殿外,却见金黄色的琉璃瓦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白霜,在淡薄如雾的月光下折射出璀璨华美的光泽。可惜再华美,它终究是冰寒刺骨。 夜宴上歌舞如云,觥筹交错,看似欢快祥和的气氛下,却早已经是暗潮涌动。不少消息灵通的已经从各种渠道得知了九皇子意外受伤,且生命垂危的消息。 刘晖得知此事时只是皱皱眉,就让前来通报消息的太监退下。他与刘期并没有见过几面,印象中刘期只是被宫人抱在怀中的奶娃娃。 只是他与刘寿闲聊时,曾经听提到一句,是当年的太子怕也没有如今的九皇子得宠。今日偏偏又是这位活宝贝受了重伤,后-宫之中还不知有多少倒霉之人要为此事人头落地。 花怜月心头却是阴霾重重,她一口饮尽了面前的桂花饮,冰凉的液体滑入喉中,安抚了她此刻有些焦躁的心情。她不动声色的抬眼望向对面,纵然隔着帐蔓,却依稀可见许多衣香鬓影的妙龄女子。 她们笑靥如花,她们明眸皓齿,她们顾盼生辉,她们娇俏可人她们心思深沉,她们明争暗斗,她们会抓住一切机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之人。 不动深色的收回眸光,花怜月附身在刘晖耳边低语道:“怕是又会有麻烦了!” 刘晖不明所以的垂眸望着她,她勾唇苦笑,声若蚊呐的解释道:“先前在御花园遇见你之前,我一直单独与刘期在一起。他是与我分开后发生的意外,我不确定此事是不是冲着你我而来。” 刘晖喝了几杯酒,正觉得浑身发热,闻言却似被一盆冰雪迎头浇下,一股透心的冰寒瞬间驱散了他心头的暖意。 慢慢的,他勾起唇角扯出一抹狠决之意,垂下手臂握住花怜月修长的指尖,他声呢喃道:“你不用怕,不管是谁设下的此局,我都会让他后悔不该将主意打到咱们身上。” 他眸中的凶光让花怜月心头悸动,“王爷,稍安勿躁!”花怜月依然笑靥如花,她伸出手,为他整理一下头上的金冠,声道:“这是我的猜测,或者只是个巧合,是我自个多心了!如果真是让人算计了,咱们也不是无牙的老虎,无伴的孤狼。想要咬我们一块肉,定然叫他们崩掉满口牙!” 她清冷的眸光,调侃的话语,让刘晖从焦躁中恢复了清明。他漠然的望着那些曼妙扭动的舞姬,手却与她的手悄然紧握在一起。 因为皇上始终没有出现,夜宴终究是提前结束了,各府勋贵家眷们带着满身酒香各自离去。 月色如霜,照亮了从酒宴上下来,直奔凌霄阁而来的各宫主子们。宫女扶着太后下了暖轿,却见殿前灯火通亮,墙根底下一盆盆泼出的刺目血水,让她不禁膝盖发软。 落后半步的皇后忙上前扶住了她,低低声的安慰道:“这黑路滑的,太后千万要心。”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太后心下急痛,焦灼的跺跺脚,不加思索的进了凌霄阁。 大殿内沉静如水,几支婴儿手臂粗的红烛燃烧着,烛台下聚集的累累烛泪,就像是凝固的血块。皇上独自坐在蟠龙金椅上,眸光阴沉难测。手中的粉窑茶盏已经散去了最后一丝热气,却没有饮上一口。 进出的宫人太监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会触到皇上的霉头。迎面碰上匆匆而来的太后与皇后,纷纷跪倒行礼。 “你们怎么来了,家宴已经散了吗?”皇上似如梦方醒,放下手中茶盏迎了上去。 皇后忙解释道:“家宴已经散了,太后不放心九皇子的伤势,定要来看看。” 太后已经一叠声的追问道:“阿期究竟如何了?” 刘期已经包扎妥当,老太医熬了药来,珍昭仪与白霜抱着他一勺一勺的喂着药。只是昏迷中的刘期依旧牙关紧咬,灌进去的药汁大多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倒是让珍昭仪急出了满头大汗。 眼见着一碗药见了底,刘期却没有喝进去多少,珍昭仪气急,鬓发间的一只穿花蝴蝶跟着微微颤动。就见她赤红着双目,厉声喝道:“再端一碗来,灶上的火不许停,熬上十副八副,灌也要给本官灌一碗下去。” 如此一番折腾,刘期倒是喝下了一碗药,只是身上的衣裳被褥只怕也喝下了七八碗,于是又折腾着换衣换被。幸好暖阁中除了地龙还烧了炭盆,暖气十足倒不怕会着了风寒。 珍昭仪扶着床沿,目不转睛的看着陷入被褥中的身子。她嘴唇微颤,几缕发丝挣脱束缚,在额前轻轻晃动。赤红的双眸中藏着深深的恐惧。 老太医正闭着双眸为刘期把脉,珍昭仪忍了又忍,好不容易见老太医睁开眼睛,立刻尖声问道:“九皇子已经喝了药,为何还没有醒?” 老太医不敢怠慢,只得道:“恕微臣直言,九皇子伤势颇重,虽然用了药也止住了血,可到底什么时候能醒,还真不准。” “废话,全是废话!”大概是太伤心了,珍昭仪原本尖锐的声音居然带着几分火烧般的嘶哑,她依旧不管不顾的喝道:“这副方子不管用,你就给本宫换副方子,总之你必须保得九皇子平平安安,否则本宫让你全府上下陪葬。” “珍昭仪别太心急了!”陪着太后进来的皇后正好听见她这句呵斥,眸光顿时一沉,似含着秋霜般透出丝丝凉意,口中却安慰道:“九皇子自然会平平安安。” 珍昭仪似回过神来,忙盈盈一福,算是对太后皇后行了礼。太后不喜她的张狂,此刻却也不予理会,而是直接来到刘期的床榻边,见他气息奄奄的模样,难免心肝肉的抽噎了一场。 皇后也向老太医询问了几句,当然也不忘好言安慰失魂落魄的珍昭仪。只是珍昭仪并不领情,她望着皇后的眸中甚至带着一丝怀疑。 白霜曾经在鹿苑周边见到主仆三人,看打扮不像是宫里的嫔妃。因为隔得远,白霜并没有看清她们的外貌,只是感觉极其陌生,必然不是经常进宫的。 当时,俩个侍女还用地上的雪擦拭手掌。这样粗鄙的举动,让白霜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可她急着找刘期,并没有停留太久,随后她就在鹿苑中找到了受伤的刘期。 听了白霜的叙述,珍昭仪的心中,几乎认定了那三个行踪诡异的主仆就是害了刘期的凶手。只可惜白霜没有看清人家的外貌,不过皇上已经派人暗中细查。 当时的御花园中除了宾客众多,进出伺候的宫人同样也不少。就算白霜没有看清三人的外貌,自然会有暗中看清的。 只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却没有准确的消息传来。于是在珍昭仪的眼中,看谁都像是嫉妒她得宠,下黑手暗中害她儿子的凶手。 珍昭仪不加掩饰的怀疑,皇后心中岂能不明白。不过九皇子遭殃,她面上焦急,心中却是如夏日饱饮冰露般畅快。只是碍于皇上太后在眼前,才不得不收敛了几分。 凌霄阁内,众人围着刘期团团转,站在殿外等候消息的低等嫔妃们却是叫苦不迭。夜间的雪地越发阴冷刺骨,站得久了,那雪水会慢慢浸湿她们厚厚的鞋底,湿冷之气会如毒蛇般顺着她们的脚心慢慢爬上她们的全身。 纵然个个都感觉难受的紧,可她们谁都不敢率先离开。其实她们绝大多数人心中是幸灾乐祸的,可是谁也不敢在面上流露出来。 在雪地中等了半个时辰,众人被冻得瑟瑟发抖时,却见李总管带着两个陌生的宫女匆匆而来 刘晖与花怜月并没有出宫,他们也没有去凌霄阁凑热闹,而是去了那处的梅园。月光下,红梅似燃烧在冰雪中的一簇簇火焰,为这片清冷的洁白地增添了几抹艳色。 家宴的热闹繁华似乎还在耳边回荡,眼前的空旷静谧,显得格外珍贵。 花怜月顽皮的在积雪中踩踏着,听着脚下“咯吱咯吱”轻响,她就忍不住咯咯笑。护在她身后的刘晖听见她笑,忍不住也跟着笑。 倒是死皮赖脸跟来的刘寿暗暗摇头,见多了美人月下赏梅,兴之所至或泼墨作画,或对月吟诗,或悠然抚琴,或翩翩起舞却很少见到这样兴致勃勃踩雪玩的,真是大煞风景。 摇摇头,他伸手攀住一支花叶繁茂的梅枝,清清嗓子,吟道:“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尊” 刘寿难得风雅一回,正摇头晃脑的得意着,一团白影迎面而来,瞬间在他脸上开了花。几颗冰凉的雪珠子还溅进他张大的嘴里。 “呸呸!”他狼狈的弯腰吐着嘴里的雪沫子,就听花怜月大笑道:“喝了酒吃了肉,谁要听你的酸诗,咱们还是来玩打雪仗吧!” 刘寿胡乱的拍去面上的残雪,恼羞成怒的对刘晖道:“二哥,二嫂她欺负我”话音未落,又是一团雪飞了过来,就听花怜月忍俊不禁的大笑道:“阿寿呀阿寿,还想找你二哥告状呢!岂不知这两团雪都是出自你二哥的手笔。” 她毫不掩饰的爽朗笑声在静谧的夜色中传出了老远 “呸呸!乘人不备乃是人所为。”再次吃了暗亏的刘寿,不急着拍雪了,先捏了雪团在手中充当武器。 呼!破空声再次响起,刘寿灵敏的往旁边一躲,又是一团雪球擦着他的耳际砸在一旁的大树上。终于逃脱一劫的刘寿,立刻不客气的扬起手,将已经捏的瓷实的雪球,朝着刘晖的方向狠狠掷去。 雪球击中了刘晖的衣袍下摆,虽然不尽如人意,好歹也算是的报了一仇。刘寿来不及得意,却见周遭好几团雪球飞了过来。 原来花怜月与潇潇不客气的加入了,清影原本还只是在一旁笑着,却很快被眼前欢快的气氛感染,于是挽起袖子也加入了战局。 当然,四对一,刘寿自然是毫无胜算。尤其他又不能对花怜月下手,自然只有乖乖挨打的份。 虽然被围攻的有点惨兮兮的,刘寿却很久没有这样肆意的开心笑闹过。这个原本最寻常的雪夜,在他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 “见过贤王爷,见过五皇子!”终究还是有不速之客打断了他们的笑声。 “李总管?”刘晖眉眼间的笑意还未散去,眉头已经微微蹙起。他拍着手上的残雪,漫不经心的询问道:“你不在父皇身边伺候着,跑到这来作甚?” 李总管虽然带着十几个太监,面上却依旧恭敬如旧。只弯着腰细声细气的道:“是皇上为了九皇子的事,特意吩咐奴才来请贤王夫人去凌霄阁问个话!” 第三百三十九章 设局 夜越发深了,刺骨的寒风中夹杂着白雪清冽的气息。淡淡的月光凉薄似水,似能照见枝桠间簌簌散落的枯雪。 一个披着黑色裘衣,风帽遮住大半张脸的神秘女子,提着一盏的琉璃灯笼,匆匆走进永巷一座破旧的宫室。 太子刘异含着讥诮的冷笑从一棵树后转了出来,他的骤然出现让女子吓了一跳。待她借着手中微弱的烛火看清来者是谁后,忙上前一步,想要话。 刘异却不由分,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挥在她的脸上,恨声道:“贱人,你好大的胆子,敢出卖本太子!” 女子猝不及防,被他打到在地。手中的琉璃灯笼在雪地中滚出老远,本就昏暗的烛火噗嗤一下熄灭了。 四下里一下子陷入了漆黑,刘异借着淡薄的月光依稀见到地上的女子狼狈的扬起脸,风帽从她头上滑落,披散而下的凌乱发丝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女子双手撑在冰冷的雪地中,忍不住瑟缩的呜咽道:“太子赎罪,我也是被逼无奈!那九皇子,明明明明是您亲手将他从假山上推下去的!” 刘异跨前一步,逼近地上的女子,阴测测的道:“那又如何?就算你将这件事告到父皇面前也没用,他是不会相信的。因为九皇弟出事那段时间,本太子一直与刘太傅在一起,你父皇是相信你还是相信刘太傅?” 女子美丽的脸庞隐在凌乱的发丝后,只是那双带着惊恐愤怒的眸子如跌入尘世间的星子般,异常闪亮夺目。 “太子,谋害皇子是诛九族的死罪,您不能这样害我!”女子因为压抑着惊恐,话的声音比往日要扭曲尖锐许多。 “住口!”刘异觉得听在耳中极其不舒服,于是皱皱眉,极其冷酷的道:“放心好了,刘期那臭子虽然没有醒,却也死不了。父皇最多将你打入冷宫,绝不会到诛九族的地步。等到本太子继位那日,定会还你自由,并大加封赏。 不过你若是再这样纠缠不休,本太子就会将你父亲参与军需案的证据交到父皇面前。到时你在冷宫之中,只能眼睁睁看着全家毁灭,却因无计可施而备受煎熬。”刘异眸中的狰狞之色,让女子心惊胆战。 女子愣怔着,喃喃道:“太子,我父兄可都是一心效忠您,您不能如此翻脸无情,一点活路都不给他们留。” “笑话,本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子,满朝文武谁敢不效忠本太子?”刘异张狂大笑,惊动了一只原本藏在屋檐下休憩的寒鸦,扑打着翅膀在黑夜中渐渐远去。 刘异眼皮都没有眨一下,阴森的眸子死死盯着女人隐在黑夜中,却依旧难掩惊惶的脸,诡异的呢喃道:“想想吧!到时你父兄会被问斩,府里的男丁只要满了十二岁就会被发配边疆,女眷会被押入教坊司,所有家产会被充公。而你昔日受尽荣宠的俪昭容,却只能待在冷宫中日以夜继的哭泣,却对家族的毁灭毫无办法。” 女子似感到极度恐惧,纤弱的身子不停颤抖着。刘异蹲下身子,伸手掐住她巧的下颌,正欲再好好威胁一番。忽然,他眸光一凝,厉声道:“你,你不是俪昭容” 几乎是话音刚落,他身后破旧脱漆的殿门忽然被人狠狠推开,浩浩荡荡的人群涌了出来。除了佩剑挂刀的宫中众侍卫外,居中而立的居然是脸色铁青,双眸几欲喷火的皇上。而伴随在皇上身后的,除了刘晖花怜月外还能有谁。 这些人的突然出现让太子先是一愣,随即只觉得如坠冰窟,身子止不住轻颤起来。皇上已经提步来到他的面前,一向能言善道的太子此刻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上却抬手一掌掴了上他的脸,这一下又狠又重,花怜月听着都觉得牙疼!太子丝毫没有躲闪,却就势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哀求道:“父皇,儿臣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还请父皇息怒” 在皇上出现的刹那,他就知道自己落入了精心设下的圈套,可先前那些话已经吐出去了,想要收回是不可能的,现下只有赶紧求饶或许还能逃过一劫。 可惜刘异只顾忙着磕头,却没有看见皇上望着他时,眸中一闪而过的强烈失望,森冷及深深的疲惫。 这就是他精心培养的太子,国之储君,未来的子。皇上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自嘲的冷笑。却觉得胸中似乎有一把尖刀在狠狠绞动着,看不见的心头血在不停涌动,让他痛彻心扉。 皇上闭了闭眼,一向挺拔的身躯居然有些佝偻。就在他的身子不受控制的摇晃时,一双有力的大手却扶住了他的手臂。皇上侧头对上了刘寿关心的眼眸,就听他低低的道:“父皇,心身子。” 刘寿这个五皇子在他面前素来如同隐形,如今连他看着自己的眸光中都带着几许同情,这让皇上心中即狼狈又恼怒。 他用力甩脱刘寿的搀扶,对李总管厉声吩咐道:“传旨下去,太子刘异涉嫌谋害九皇子刘期,将其暂时囚禁在宗人寺。事情未查清楚前,谁都不许私下探视。” “是!”李总管慌忙躬身应了。 就听皇上又磨着牙,一字一顿森然道:“记住,朕的旨意是谁都不许探视,包括皇后与太后!” “是!”李总管额头的冷汗也下来了,越发佝偻着身子不敢抬头。 皇上却一甩袖子,谁都没有理会,怒气冲冲的大步而去。 刘异整个人匍匐在地,身子不受控制的轻颤,却没有继续磕头求饶。直到听见皇上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才缓缓抬起头。原本的惶恐与胆怯却奇异的消失不见,垂下的眼眸遮住了一闪而过的凶光。 李总管心翼翼的道:“太子,请吧!”纵然刘异目前失势,可他背后的势力实在太过强大,李总管丝毫不敢对他露出不敬之色。 太子森然的盯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假扮俪昭容引他上当的黑衣女子,皱眉道:“你究竟是谁?” 刘寿已经将她扶起,并解下自己肩头的雀金裘,温柔的裹住她被积雪浸湿的身子。黑衣女子镇静自若的将覆在面前的乱发整理清楚,又掏出一块娟帕将面上的伪装擦拭干净。 刘异的瞳孔猛地一缩,他不可思议的道:“居然是你,张姣!”他恶狠狠的瞪向刘晖,咬牙道:“原来你们一直在联手糊弄本太子!” 刘晖心中对他实在厌烦,于是冷笑道:“难道只能一直是你算计我,我就只能被动自救而不能出手反击吗?刘异,这些年你实在是太得意了!” “住口!”刘异不假思索的打断了他,阴测测的道:“如果你以为这样就能斗垮本太子,未免太真了。等着吧!日后你定然会后悔此刻的所作所为!”这句话带着浓浓煞气,从他的齿缝中挤出来。 刘晖耸耸肩,什么话都没有。俩人在空中交汇的眸光,却如同火花碰撞,谁都没有退让一步。 刘异终究是被带走了,这个惊动地的消息也很快从后-官传入京城各个府邸。这个原本热闹喜庆的夜晚,却让无数人夜不能寐,心焦到明。 张姣待太子被押走后,也向刘晖告辞,刘寿忙道:“夜深了,不如让我送张家姐回去吧!” 张姣倒是丝毫都不扭捏,只爽朗的笑道:“如此也好,那就有劳五皇子了。”她又对刘晖屈膝福了福,道:“王爷,今夜之事,我回去后会详细向族长禀明!” “嗯,有劳了!”刘晖点点头,张姣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已经回到御书房的皇上脸色极其阴沉,连带着周遭伺候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出。李总管打了个寒噤,才上前躬身道:“皇上,皇后娘娘在殿外候着!” 皇上冷声道:“养出这样忤逆不孝的东西,让她滚!”他阴郁的眉头始终没有放松,李总管不禁对冒着风雪站在殿外求见的谢皇后生出一丝怜悯之心,不过也是转瞬即逝,因为后-宫之中最可笑最廉价的情感就是怜悯。 殿内倾泻而出的昏黄灯火,被木门上的雕花分割成零星碎片。谢皇后的脸隐在昏暗的烛光后,让人看不真切。听了李总管出来传话后,她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笑道:“你在一旁心伺候着,若是有什么不妥,立刻让人来通知本宫。” “是!”李总管忙恭敬的弯腰应承了。 谢皇后想了想,又道:“李总管,你帮本宫带句话给皇上。就这事确实是异儿的不对,皇上想打想罚都可以,只求他不要气坏了自个的身子。” 李总管忙道:“是!老奴定然将娘娘的话一字不漏全都带到。” 刘异突然被押,这个炸雷般的消息将谢皇后的心揪到了半空中,可她也知道皇上本就在气头上,此刻实在不是求情的好时机。纵然不甘,她还是维持着面上得体的微笑,转身黯然离去。 才出了大殿,却迎面碰上刘晖与花怜月。面对着这俩个给太子下套的罪魁祸首,谢皇后面上的镇定再也维持不住,银牙紧咬,双眸几乎喷出火来。 “见过母后!”虽然是狭路相逢,刘晖与花怜月的态度依旧是不卑不亢,面上也丝毫没有惊慌与意外。 “嗯!” 皇后从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唇边却慢慢溢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浅笑,森然道:“阿晖,你很好!”你害了我的翎儿不算,又害了我的异儿,等着吧!本宫绝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 刘晖似乎读懂了她眸光的含义,却丝毫没有避忌与她眸光的碰触。谢皇后终于不再理会他们,一甩袖子,坐上暖轿扬长而去。 御书房南面有一溜厚重的朱红雕花窗棂,皇上半依在窗棂下的暖榻上,手中快速的掐动着一串碧玺嵌猫眼石佛珠。见到刘晖与花怜月进来,才撩起眼皮冷冷的瞥了一眼。 “坐吧!”皇上此刻倒是心平气和,丝毫也看不出先前的极度气愤。 “谢父皇!”刘晖一点都不客气的将一张椅子拉到温暖的火盆前,让花怜月坐了,顺便烤烤脚上半湿的鞋袜。 皇上看着他们的眸光有些阴沉,也有些意味深长。半响后,见他们并没有先开口的意思,皇上才轻咳一声,道:“难道你们就没有话想要对朕?” 刘晖想了想,才道:“还真有一件事,父皇,月儿的王妃金册什么时候能够赐下来?” 皇上一滞,险些吐出一口老血。宫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连太子都被囚禁了,这子惦记的居然还是王妃金册。 皇上一挥袖子,沉声道:“此等事,以后再。朕问你,你如何知道是太子对期儿下的毒手?” 这话皇上问的有些艰难,养不教父之过,尤其刘异还是他亲手培养出来的储君,却做出亲手残害幼弟的歹毒之事,这如同在他这张老脸上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刘晖想了想,道:“原本不知道,只是猜测而已,所以才会设计此局,没想到他却如此轻易的承认了。” 皇上又是一阵难堪的默然,记得当时刘晖请他带人藏在那废旧宫殿中,等着抓害刘期的凶手时,他还以为是刘晖想要找人顶罪,借此帮花怜月脱罪而已。 皇上原本抱着冷眼旁观的心思,却万万没有想到真的有人冒着夜色悄然出现,而这个鬼祟之人居然会是太子刘异。 皇上此刻心情是极为矛盾的,他虽然恨刘异不争气,同样也恨刘晖在这么多人面前,无情戳破刘异的真面目,让他想要将大事化也不能够。 其实对皇上来,储君冷酷无情,未必就是坏事。可是当他发现,刘异对自己这个父皇同样也是冷酷无情时,他立刻被强烈的震惊与愤怒冲昏了头脑,才会一气之下做出将刘异押进宗人寺的决定! 其实怒气冲冲的回到御书房后,皇上就有些后悔了!毕竟刘异是国之储君,进了宗人寺,就等于永远的留下了一记污点。而这个污点,很有可能成为政敌日后攻击刘异的武器。 皇上想到这里就觉得头疼欲裂,他的身子看似健康,只有他自己知道,早就一日不如一日。日渐衰老的他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再重新培养一个合格的新太子。 刘晖虽然有能力有手腕,可他的母亲却是个低贱的江湖女子,没有高贵的出身就注定了他与那张龙椅无缘。而三皇子,四皇子与太子是一丘之貉,除了吃喝玩乐啥都不会。 五皇子刘寿因为母亲早亡,在后宫诸位成年皇子中,如同隐形一般。虽然他的母亲也是官家女,可惜是的七品芝麻官,实在不能成为他的助力。 其余的皇子太,而想要成长成合格的太子出来,还需十多年的光景!他怕自己时日不够。 刘晖将皇上此刻内心的矛盾全都看在眼中,以前他有多努力,现在就有多齿冷与不屑!幸亏在决定迎娶花怜月时,他已经放弃了对那张龙椅的梦想。倒不是他有多重的权利欲,他只是想要在这个人面前证明自己并不比别人差。 可此刻,刘晖才觉得自己以前的坚持有多可笑。原来同是他的儿子,可在他的心中,却已经将自己的儿子们分成了三六九等。 而自己不管再努力,在这个人面前,都只是用来牵制太子势力的工具而已。想到这里,刘晖不禁抿紧唇,只觉得内心一阵悲凉。 第三百四十章 和解 飞檐下的冰柱被书房内温暖的气息融化了,一颗雪水如玉珠般滴落,悄无声息的落入李总管的脖领子里。他不禁打了个哆嗦,忙伸手抹了一把,望着手上的水痕,心中越发郁闷不已。 一个太监顺着墙根溜了过来,在他耳边声嘀咕了几句。李总管晦暗的眸中闪过一丝亮光,紧绷的面皮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他不动声色的挥了挥手,太监忙躬身退下。不由自主的清了清喉咙,李总管推开沉重的朱漆大门走了进去。却见书房内一片寂静,皇上倚着软榻快速的掐动着手中的佛珠,手边的茶盏早就散尽了最后一丝热气。 花怜月半垂着头,将手笼在火盆上,刘晖则半蹲着,为她烘烤着被雪水浸湿的裙摆。 才发生了那样的大事,此刻书房内就显得安静的太过诡异,李总管步上前,弯着腰身心翼翼的道:“皇上,珍昭仪现下正准备带人去砸俪昭容的毓秀阁,您看” 皇上皱了皱眉,随即疲惫的捏着额角,道:“期儿是她的命根子,却差点让她的好姐妹给暗害了,让她去出这口恶气吧!等珍昭仪出完气,就将俪昭容连同她宫里的人全部押入宗人寺。” “是!”李总管得了旨意立刻躬身退下。 刘晖站起身,道:“时候也不早了,父皇想必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儿臣就不再打扰了,告辞!”花怜月也心领神会的迅速站起身,乖巧的冲着皇上福了福,随即俩人携手大摇大摆的往外走去。 皇上看着他们夫妻的背影很想骂人,明明是他们搅浑了一池春水,却若无其事的挥挥袖子走人,将这烂摊子丢给他一个人头疼,实在是 刘晖与花怜月都没有想到,才踏出御书房,却迎面与一脸焦灼的淑妃碰上。猜想着她不会是还没有死心,这大半夜了居然还堵着想将明月塞进王府吧?花怜月立刻暗中提高了警惕。 淑妃虽然披着件厚厚的银狐披风,肩头却濡湿了一大片,看来在雪地中行走了很久。明月提着一盏明瓦的绣球灯笼,心翼翼的为她照亮了足下的径。 刘晖看见淑妃也下意识的蹙紧眉头,道:“您怎么来了?” 瞧见他们淑妃顿时眸光一亮,立刻走了过来。她面上虽然努力维持着平静,表情却有些不自然。她没有理会刘晖,而是径直来到花怜月面前,上下仔细端详了几眼。 见花怜月似乎并没有受到惊吓,她才长舒一口气,上前一步握紧花怜月的双手,关切的道:“孩子,宫中传言刘期受伤是你下的毒手,我是断然不信的。 可惜我徒有个妃子头衔,却是人微言轻,在皇上面前不上话。不过今夜就算拼上一死,我也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一毫伤害。” 淑妃突如其来的关心,让花怜月有些发懵,刘晖紧蹙的眉头却舒展开了。他知道,自己那番话总算没有白。 淑妃在宫中并不得势,她的消息来源自然也十分闭塞,所以并不知道他们眼前的危机其实已经解除。而真正的幕后黑手太子刘异,已经被愤怒中的皇上下旨关入了宗人寺。 她一心认为宫中有人想要对自己的儿子媳妇下黑手,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帮助他们脱困。心急之下她只能匆忙的来求皇上,没想到却与刘晖花怜月迎面碰上。 花怜月感觉握住自己的这双手虽然柔软,却又冰凉的可怕,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淑妃却以为她是在害怕,索性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一下一下的拍着花怜月越发僵硬的背脊,如同哄孩子般,声道:“不怕,不怕,娘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娘? 伏在她怀中,正感觉浑身都不自在的花怜月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几个时辰前,那位高高在上,看着自己的眸光中充满不喜与算计的淑妃娘娘,偏偏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居然会充满怜惜的自称为娘? 花怜月有些被吓住了! 淑妃一眼瞥见刘晖勾着唇角微笑,不由跺脚急切的呵斥道:“月儿被吓坏了,你身为她的夫君不知道安慰,居然还在一旁笑。亏她现在还辛苦的怀着你的孩子,真是没有良心。” 刘晖并不在意淑妃偏帮花怜月的态度,他双手环胸,笑嘻嘻的道:“娘,我才是你儿子!” 淑妃瞪了他一眼,理直气壮的道:“月儿也是我媳妇,她肚子里还有我的孙子,你一个当然比不了她们娘三个” 忽而她眼睛一亮,连声道:“不错,不错,月儿自个也怀着孩子,万万不可能对刘期那样的孩子下黑手。我这就去向皇上求情,就算他不肯看往日的情分,也该顾着未来皇孙。” 淑妃自顾自的着,并松开怀中还在发愣的花怜月,不假思索的转身往御书房方向而去。 淑妃本也是倔强的性子,这些年皇上对她无情,她同样也对皇上敬而远之,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今是相敬如冰也不为过。 今夜,她居然打算为了给花怜月求情,主动去找皇上求情。她这番举止或许花怜月并没有觉得什么,可落在刘晖与明月眼中,却实在是大出意外。 “娘娘,您慢些,心路滑摔着!”明月提着灯笼跑着跟了过去,刘晖却比她更快的追上淑妃,并一把扯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继续一意孤行。 “娘,不用您去求他!害刘期的是太子与俪昭容,月儿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否则您以为我们是如何毫发无伤的从御书房中走出来!” “真,真的吗?你们都没事了?”淑妃站住脚,神色惶惶的看着面前含笑而立的刘晖,又侧头看了看身后静默不语的花怜月。眸中有着不知所措,有着心翼翼,也有着强烈的自责与懊恼。 刘晖握紧了她的手腕,一字一顿的道:“娘,您放心,你永远都不用为了我们低下头去求他。”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明明清俊华美的脸庞,偏偏有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与力量。 淑妃惊愕的望着他,嘴唇有些颤抖,眸子也渐渐变得湿润,一股怎么也压抑不住的骄傲之情忽然间溢满心头。 在她眼中一直需要呵护的儿子原来已经长大,他是顶立地的男儿,甚至可以张开臂膀,将所有想要庇佑的亲人严密的保护起来。 而她,却已经年华逝去,实在不需要再过多干涉儿子的决定!或许,到了该彻底放手的时候,毕竟能够陪儿子一生的并不是她。 刘晖拉着似乎被催眠的淑妃,一起走到花怜月面前。他对着她伸出另一只手,花怜月含笑将手轻轻搭在他的手心中,他毫不迟疑的用力握住。 刘晖咧嘴一笑,朗声道:“走吧!咱们一起回福熙殿守岁。” 北风一声紧过一声,树梢屋檐上的枯雪簌簌的往下落着,他们却依偎在一起,温暖着彼此再也不会分开。看着走在前面的三人,提着灯笼的明月也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终于放开心结的淑妃,似乎被驱散了周身的阴霾,人也跟着开朗了许多。回到冷清的福熙殿,明月立刻叫醒宫人,点燃殿内所有的宫灯,并生了炉火开始忙忙碌碌的准备各种美食。 因为守岁是春节最为重要的习俗,当夜不睡觉,或是吃喝,或是聊,或是玩乐,直到明。可惜这么多年下来,淑妃一直都是冷清不喜欢喧闹,于是连带着福熙殿里伺候的宫人也不敢喧哗庆祝。 可这个夜晚却与以前不同,不但多了贤王爷与贤王夫人,就连淑妃都由里往外的透着一股子喜气,宫女太监们也渐渐有了过年守岁的欢喜。 他们忙碌着摆放着案几、蒲团,一道一道精致的点心热茶被陆续的送上来。火盆也被添加了新的炭火,原本冷清的福熙殿不一会就热闹暖和起来。 淑妃也闲不住,居然挽起袖子亲自去包鲜肉汤圆。不一会,明月就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汤圆进来,笑呵呵的道:“王爷夫人快尝尝,娘娘若觉得不好吃,她再重新包过!” 鲜肉汤圆自然是色白皮薄,软糯馅鲜。花怜月也不怕烫,咬着软糯的粉皮直呼好香。随后走进来的淑妃喜滋滋的道:“觉得香就多吃些!当娘的吃好了,肚里的孩子才会长得好。就像这粉团似的白白净净,软软呼呼!” 花怜月有些脸红,咬着粉皮飞快的扫了刘晖一眼,却见他的脸白净无暇,心头不由暗忖,当年淑妃怀他的时候,也不知道吃了多少鲜肉汤圆。 想着想着,她又飞快的往嘴里塞了一颗汤圆。宝宝,你们可一定要像爹那样白白净净,才不枉娘吃了这么多汤圆。 刘晖哪里不明白她的心思,低头咳了一声,终究忍不住轻笑出声,黑眸中熠熠生辉。 没过多久,送张姣的刘寿也来了,他身后还跟着潇潇与清影。正是她们充当张家的丫鬟,暗中将张姣打扮成俪昭容的模样。又随着刘寿一起护送张姣回府,也算是充当了一回护花使者。 刘寿也不客气,直嚷着也要吃淑妃亲手包的鲜肉汤圆,淑妃自然不会拒绝,又乐呵呵的去忙碌了。 刘寿却趁机凑到刘晖身边,期期艾艾的打探起张姣的详情。刘晖见他一副明显春心萌动的模样,心头难免感叹。也不知这算不算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不同于福熙殿的热闹,东宫中却是一片愁云惨雾。太子被囚禁的消息传来,太子妃惊怒之下砸碎了手边的琉璃茶盏,原本昏昏欲睡的刘明珠被吓醒了,咧着嘴哇哇大哭。 十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夫人侍妾们也闻讯赶了过来,东宫外的护卫都能听见里面传出的女子们哀怨哭泣之声。 太子妃被闹得头疼却无暇与她们计较,匆忙登上暖轿去寻谢皇后商量对策。谢皇后并没有见太子妃,她静静坐在坤宁宫的赤金团凤椅上,眸光阴冷晦暗,宛如伺机而动的猛兽。 第三百四十一章 噩耗 一抹蔚蓝的光亮渐渐驱散了盘踞际的黑暗,这代表着新一年的到来。福熙殿的宫女太监们给淑妃,刘晖,刘寿,花怜月分别磕了头,又领了四份厚厚的红包,才欢欢喜喜的退下。 刘晖站起身舒展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因为喝了一夜的梨花白,此刻他的双颊晕红,眸中异常明亮。 花怜月早就脱了裘衣露出一身舒适的家常蜜合色襦裙,一件暖和的织花锦夹袄,袖口领口还绣着繁复艳丽的红石榴花。显得她纤腰细细,原本平坦的腹被吹了气般的微微隆起,使得她凭添了些许温柔与平和。 “过了年,你们又要长一岁了。”淑妃轻轻一叹,这也代表着她又老了一岁。不自觉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鬓角,虽然明月帮她梳头时总是悄悄的将那缕缕白发藏起来,可她怎么可能真的没有察觉。 想想在这朱墙琉璃瓦的富贵牢笼中足足熬了二十多年了,从最开始的恃宠而骄,到后面的如履薄冰,再到眼下的淡然自若,几番心路历程却将她身为女人的美好年华全部耗尽。 原本心中还藏着倔强与不甘的,刘晖那番话却如同醍醐灌顶,让她心头那最后一点不甘也如时光般渐渐流逝。 眼下,她却有些茫然,没有了那些不甘支撑着,她不知道接下来的几十年该如何熬过去! 一不留神,刘晖的手已经伸到她面前,就见他笑嘻嘻的道:“娘,我的压岁钱呢?” 淑妃一愣,随即一巴掌拍在他的手心,含笑道:“都是准备做爹的人了,怎么还想着讨压岁钱!”虽然语气带着嗔怪,可她的眸子里却充满了的喜悦,嘴角还不自觉的翘起,笑容怎么都隐藏不住。 明月立刻将淑妃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捧了出来,给刘晖准备的是一串金镶迦南木佛珠,给花怜月的是一对辟毒犀角杯,给刘寿的则是缀着硕大东珠的锦绣扇坠。东西虽然算不上有多珍贵,却足见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三人得了礼物,立刻向淑妃磕头道谢,淑妃忙笑着让起。正热闹间,一个宫女踩着一路残雪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明月见她鬓发蓬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立刻上前呵斥道:“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娘娘面前怎么可以如此没有体统!” 宫女忙道:“娘娘,宫里出大事了!” 花怜月心头闪过的第一个念头自然是昨夜太子被囚,俪昭容被贬,这对任何一个普通宫人来都是了不得的大事。不过他们早就对此事心知肚明,所以面上并没有流露什么好奇之色。 不过宫女接下来的话,却还是让他们大出意外。 “太后今晨忽然吐血晕倒,现下皇上将所有太医都召进了慈宁宫” 从大年初一开始,太后因病重卧床不起,淑妃作为二品嫔妃,按礼也必须在太后宫中侍疾。 其实入冬以来,随着气越发寒冷,太后本就因为年迈而体弱,加上风寒侵袭导致她咳疾加重渐渐转化成肺症。 随着她症状加重渐渐多了咳血的毛病,不管太医用了多少药,那血也止不住,短短三却是已经病入膏肓,连人都认不清了。 偶尔醒过来,也只是与皇帝或者皇后话,其余人基本连边都靠不上。因此,淑妃与其余嫔妃们明为侍疾,实际上却是在守在偏殿中静静等待着太后病情的变化。 不过这些花怜月都无暇操心,因为初一那傍晚,柳树胡同的翁府送来消息,老将军终究是熬不住去了。花怜月心头酸楚难当,换了素服赶到柳树胡同,却因为怀孕怕冲了孩子,于是被翁家人好言劝阻在灵堂外。她难免又落了一番痛泪,回到王府后就一直怏怏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年后,刘晖却越来越忙碌,因为太子被囚朝廷局势渐渐变得风云诡谲。几方势力开始轮番较量,有为太子脱罪求情的,也有趁机落井下石的,当然也有墙头草只站在一旁观望的。 花怜月想要等他回来话,却总也等不到人影,只有每日晨起时摸着身旁余温未散的被窝,才知道昨夜他曾经回来过。幸好府里有叶无双陪着,大双也隔三差五的前来探望,她才没有那么无聊。 一晃又过去了一个多月,刘异好歹是一国太子,皇上暂时还没有换太子的打算,于是在太后病重的第三就将他从宗人寺移到东宫,只是继续被禁足,等同于软禁。 因为刘期在初二那终于醒了,却终究因为头部受伤太重,原本机灵活泼的孩子却成了痴痴傻傻的模样。为此珍昭仪自然是恨透了太子与皇后一党,于是她背后的家族成了暗中推翻太子的中坚力量。 这一日刘晖总算是回来的早了些,花怜月却半倚在暖榻上闭着眸子酣睡,手中还握着绣了一半的帕子。刘晖随手脱去被春雨淋湿的蓑衣,又朝着潇潇与清影使了个眼色,俩人立刻心领神会,轻笑着悄悄退了出去。 刘晖轻手轻脚的来到软榻旁,见她双颊红扑扑的,红唇微嘟着似乎睡得很香。于是不忍心叫醒,只伸手欲抽出她手中的帕子。 看似睡得很沉的她,眼皮微微一颤却迅速睁开。只是往日清冷的黑眸此刻却是雾气蒙蒙,明显还没有睡醒的模样。 “你回来了!”见到面前晃动着熟悉的面孔,花怜月又放心的眯上眸子,话的声音中却带着浓浓的鼻音,显得娇憨无防,让他忍不住心生怜惜。 “累了怎么不到床上好好躺着,这样歪着岂不是难受!”刘晖为她拉了拉身上的毛毯,顺势又在她比常人大上一圈的腹部轻轻抚了抚。 花怜月挣扎着坐起身,笑道:“正经躺在床上却睡不着,这样歪着,困了就闭闭眼倒是挺好!”顿了顿,她又好奇的瞅着他,奇道:“凤七不是你今日进了宫会晚些回来,怎么又回来得这样早?” 刘晖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忧色,他在花怜月身侧坐下,端起几上的一盏茶水一口饮尽了,才沉声道:“太医,太后只怕就是这一两日的事了。” 毕竟是七旬老妇,常年养尊处优让她的身子骨本就不够强壮,哪里还经得住这样没日没夜的咳嗽,再加上大口大口的咳血。要是放在普通百姓身上只怕早就归西了,也亏得她是东秦最尊贵的女人,各色珍稀药材养着,才勉强多拖了这么些时日。 自从太后病倒后,花怜月一直没有见过她的面。就算是赐下正妃金册那,她进宫谢恩也只是在太后的寝殿外磕个头而已。花怜月叹了口气,道:“生死有命,富贵在,谁都会有这一,只求尽心就好” 刘晖没有话,他眸光犀利的盯着眼前摇曳的红烛,神情却不上有多悲伤。毕竟太后一直对他们母子冷漠寡恩,非要感情深厚他自己都心虚。只是太后毕竟是他的祖母,当她真的在鬼门关徘徊时,他心头还是涌起些许难过。 花怜月似乎也明白他此刻矛盾的心情,停止了没有意义的安慰,只静静的陪在他身边。 太后寝殿! 太后这次昏迷了一一夜都没有清醒,太医们把能用的法子都用上了,偏偏一点效果都没有。皇上又在跟前虎视眈眈的盯着,难免个个都是额头背心直冒冷汗。 “庸医,庸医,一群只知道拿俸禄却没有用的庸医。”皇上心火旺盛,嘴角已经起了一圈的燎泡,此刻又见太后病情沉重一点起色都没有,焦躁之下忍不住砸了手边的茶盏。 太医们本就神情惶惶,忙呼啦啦的跪下请罪。皇后忙道:“皇上息怒,还请顾着自个的身子!”皇上闻言忍不住回头望了她一眼,却见她因为亲自日夜在太后榻边伺候着,自个身子也清瘦了不少,往日精致的的容色也显得憔悴蜡黄。 皇上难免心头一软,往日对她,对太子,对谢家的不满,此刻倒是都被丢到了脑后。 皇后见皇上不再发火,于是将视线移到面前跪倒一地的太医们身上,沉声道:“太后久病不愈皇上难免心焦,你们不必这样紧张,该怎么治就怎么治。要是谁给推荐几位相熟的民间神医,能够将太后治愈,本宫定会重重有赏!” 太医们面面相觑,却谁也不敢接这个话茬。因为他们明白,太后如今不光是病重,还有不可抗拒的自然衰老。神医或许能够治病,却不能与阎罗王抢人。 皇后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她不动声色的在这些神情忐忑的太医们身上扫视了一圈,见他们缩着脖子没人开口,不由露出一抹失望之色,喃喃道:“你们就想不出别的法子吗?” 按这些为龙子凤孙,后宫嫔妃,达官显贵们看病的太医们,皆是东秦医术拔尖的人才。可惜他们在这些动辄问罪的贵人们身边伺候得久了,早就学会了中庸之道。 一切皆以平和为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开出的药方也绝对温和无刺激,反正这些贵人们大多都是无病呻吟。只要方子上列出的药材够贵重,就足以让人拿不到错处。 至于还有没有更适合的廉价药材,基本就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之内。因为就算他们开出了这样的方子,估计得到的也是贵人们的怀疑与责难。当然,太医们的医术对于一般的病症还是足可以应付,若是碰见真正的疑难杂症,他们却是毫无办法。 久而久之,太医们也极有默契,根本不用言语交流就知道该如何攻守同盟。比如现在,他们只要保持面上的惊惶还有沉默,就可以面对皇上的怒火以及皇后的殷切垂询。 见他们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皇上难免再次火气上涌,于是重重的一拍桌子,恨声道:“养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 “皇上息怒!”太医们再次齐齐拜倒。皇上却被这些老狐狸气得差点仰倒!只恨柳义良自从翁老将军逝去后,突然丢下一切飘然远去,他使尽手段也遍寻不着。若是有柳义良在,哪里还需要他日日对这些老狐狸施压。 皇后却不惧他的怒火,侧头温和的对他道:“太后用药的时辰到了。” 已经有宫女捧着药盏送到太后的床前,皇后亲手端起白玉莲花碗,舀动着里面冒着白烟的漆黑药汁,叹息了一声,道:“这是第三副药了,希望有用!” 皇后眼睫低垂,谁也看不清她黯黑的眸子。她手上的动作却极为熟练,在宫女的协助下伺候着太后将一碗药用尽。只是最后一勺药刚喂进去,太后却再度剧烈的呛咳起来,连带着将好不容易喝下的药尽皆吐了出来,那些药汁中还伴随着几块刺目的猩红血块。 皇后猝不及防被吐了一身,她却不急着避让,反而配合太医们耐心的一下下为太后顺着后背。直到太后撕心裂肺的咳嗽渐渐平缓下来,她才悄悄的退到暂时栖身的厢房中换裳。 寝殿中的动静不,将静候在外面伺疾的宫妃们吓得不轻。后听闻殿内渐渐安静下来,又见皇后出来换裳,就知道太后这一关暂时又熬过去了,于是她们长舒了一口气,又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坐下。 今日伺疾的嫔妃们原本数淑妃的位份最高,可惜她常年不得宠,其余的低位嫔妃们也刻意忽视了她的存在,只顾自个一边声话一边慢慢喝茶。 淑妃如今是真正的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没人理会,她索性闭目掐动手中的佛珠。旁人见状皆露出鄙夷之色,以为她是为了争宠而装腔作势。只有她身旁的明月知道,淑妃如今心境平和,真正是再无半分功利之心。 到了亥时末,太后寝殿中忽然又是一阵慌乱,这场慌乱足足维持来了大半个时辰。外面的嫔妃们只能瞧见宫女们如热锅上的蚂蚁般进进出出,一盆又一盆刺目的血水被泼了出来。 她们面面相觑,心中皆是惴惴不安。其中一个按耐不住,悄悄遣了自家宫女过去打听。忽而殿内响起震的哭泣声,宫女慌慌张张的跑出来,冲着自家主子道:“娘娘,太后,太后她—薨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天地间是触目惊心的惨白,嗅着浓厚的香烛纸钱气息,难免让人心头烦闷。一大群浑身缟素的命妇们肃立在太后停灵的大殿外,这些人虽然满脸悲戚之色,眸中流露出的却更多的是郁闷与疲惫。 这也难怪,太后的遗体要停灵二十七天,受僧道超度后,才会被送入西郊陵墓与先皇合葬。而这二十七天内,京城中但凡三品以上大臣以及命妇都要来给太后哭灵。 眼前的命妇们哪个在府里不是养尊处优身娇肉贵的,就算没有那些繁琐的礼节,光是要她们哭足二十七天,也等于是要了她们半条命。 夕阳西下,断断续续的哭灵声越发显得哀怨,让人听了心头发憷。 不但内宫的命妇们叫苦不迭,东华门外已经跪足了七天的外臣们同样也是疲惫不堪。他们只能在双膝麻木时站起来原地活动片刻,其余不管是进食还是休息都不能移动,只能在眼前尺余宽的蒲团上苦熬着。 夜色渐深,有无数宫人提了同样裹着白布的素净灯笼高高挂在禁宫内外。远处沉重的钟声响起,御膳房的数名宫人提着木桶前来送饭食。 虽然分到手中的只是一碗寡淡的白粥,可这些大臣们实在是饿的不行,当下也不顾仪态,便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有几个动作快的,三两口喝完了,又舔着老脸示意宫人再给添些。 往常宫人们态度也算恭敬,大臣们吃不上美味佳肴,白粥还是管够的。今日却有些奇怪。那些拎着木桶的宫人完全无视大臣们的请求,一路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最先伸出空碗的是太常寺卿,他年近六旬,又有消渴症,最是不经饿的。一碗白粥哪里压得住他腹中的饥火,也是仗着自己一大把年纪,见往日还算恭敬的宫人居然连眼角都不肯撇向自己,不由得勃然大怒。 他扯住最后一个宫人的衣摆,恨声道:“狗奴才,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如此欺辱.......” 话还未说完,眼前却忽然多了一个人影,他下意识抬起头,却猛地瞪大了浑浊的眼珠子。本应被软禁的刘翎居然腰挂长剑,身穿铠甲的站在他面前。 不对,应该是站在所有朝廷重臣面前。 他颤巍巍的抬手指向刘翎,满脸不可思议的道:“你,你,你这是想要逼宫?” “长公主,难道你要造反吗?”群臣之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于是老臣们纷纷站出来指责刘翎,其中包括不少一直支持太子的老臣。 忽然其中一人身子猛地僵住,随即闷头倒了下去。不单是他一人,所有喝过白粥的重臣们,在喝骂声中接二连三的栽倒在地。 刘翎冷哼一声,她眸光如刀,阴冷的从眼前这些萎靡倒地的大臣们身上刮过,随即投向眼前巍峨肃穆的皇宫...... 太后的灵堂前香火不断,一片哀戚哭声不绝于耳。品阶较高的嫔妃们白衣缟素跪在殿内,皇上坐在下首的椅子上,面色阴沉似水,久久没有出声。 皇后也没有言语,只低着头往火盆中投入叠好的金元宝。 殿外忽然传来宫人带着惊愕的说话声:“参,参见贤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说话的正是贤王刘晖。 皇上慢慢抬起头,阴沉复杂的眸光越过众位嫔妃的头顶,直直望向殿门处。 大步踏进殿门的果然是刘晖,只是他身上穿的不是孝服,而是银白软甲,腰间还挂着三尺长的宝剑。他这身打扮,让殿内的嫔妃们纷纷花容变色。 “父皇。”刘晖朝面无表情的皇上行了一礼,转首看向站在旁边的皇后,微一点头,道:“见过母后。” “刘晖,你这是做什么?”皇帝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墨汁来了。 ...... “太子图谋造反,半个时辰前他封闭京城,谢家掌控的五万大军也已经在城外驻扎。”刘晖淡淡地重复了一遍。 “……”皇上张了张口,脸上从黑变白,又从白变红,阴晴不定。 “你胡说!”谢皇后猛地跨前一步,铁青着脸大声呵斥道:“明明是你自己想要谋夺皇位,却想拿我清清白白的太子做筏子。” 随即又猛地在皇上面前跪倒,尖声道:“皇上,你不可让这等小人蒙蔽了眼睛,太子是未来储君,怎么可能做出逼宫这等蠢事。” “陛、陛下,这可如何是好?”一旁伺候的珍昭仪心惊胆战地叫了一声。 “你给本宫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皇后厌烦的一眼瞪过去。 可惜刘晖淡淡几句话,已经让大殿内人心惶惶。往日凤仪肃穆的谢皇后,也少了几分震慑力。 珍昭仪轻咬下唇,颤抖着嗓子道:“皇上,此事非同小可,您还是让人出宫查探一番吧!” “不用麻烦了!”刘晖淡然道:“长公主刘翎已经带人占据了东华门,相信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叛军就会杀过来。” 刘晖言辞凿凿,让人不得不信。谢皇后眼神闪烁,倒是没有再继续辩解下去。 皇上闻言只觉得脑中一片晕眩,眼前发黑,他身子猛地一晃,差点栽倒下去。 “皇上小心。” 扶住他的,是一直静默不语的娴妃。 “朕……没事。”皇上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终于冷静了下来。 然而,下一刻,皇帝转头看了身边扶着他的娴妃一眼,眸中闪过一丝猜忌:刘晖既然已经得到了太子逼宫的消息,又怎么会让生母一同置身险境。难道他还有别的打算? “母后,儿臣不孝,没有圣旨就让人搜了您的坤宁宫,却见到您的宫女正在后院烧毁书信账册,还好我的人去得及时,从那宫女手中抢得一部分。”刘晖似乎没有感觉到皇上此刻的猜忌,他手一挥,有人将几封带着烧灼痕迹的书信递到皇上面前。 “不关臣妾的事,皇上,臣妾没有见过这些书信,是贤王他冤枉臣妾。”谢皇后心中猛地一跳,随即一脸委屈的哭诉道。 太子居然私自提前逼宫……这个消息让一向心思缜密的她慌了手脚,很多东西她还没有完全处理干净。可如今的情势很明显,她只能装作毫不知情,希望有机会逃脱一劫。 可惜她表现的再无辜,皇上心中起了疑虑,就绝对不会轻易打消。他伸手取了书信,急急打开看去,随即又是勃然大怒。 “贱人,你还有什么可说的!”皇帝将手中薄薄几张纸狠狠甩在她保养得宜的脸上,痛心疾首的厉声喝道:“没想到太后突然病倒,居然是你暗中下了毒手。你们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们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谢皇后倒是紧闭上嘴不再徒劳的为自己辩解。 “贱人,你们谢家都是贪得无厌的贱人···”重重的喘息着,皇上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懊恼。养虎为患,作茧自缚,说得就是他自己吧! 远处,渐渐响起厮杀声,刀剑碰撞,铁箭划破虚空,让人心头一阵阵发寒。 嫔妃们惊叫着乱成一团,有人慌乱的往殿外奔去,有人不知所措的围着皇上哭嚎。 皇上越发觉得头疼,冷声对刘晖道:“还不快将这贱妇绑了!” 刘晖挑挑眉,没有出声,殿外却传来带着戏谑的阴冷说话声:“父皇有什么想问的,就让儿臣来回答好了!” 大殿外传来几声惨呼,刘异带着无数军士闯了进来。 “异儿!”谢皇后的一颗心本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见到刘异终于闯进来,心头不由大喜,忙疾步来到他身边。 刘异勾了勾嘴角,道:“母后不必担心,站在儿臣身后即可。” 谢皇后神色复杂的回头望了一眼面色铁青的皇上,最终还是站在了刘异身后。 “太子,这皇位迟早都是你的,你就如此迫不及待吗!”皇上怒喝道。 “父皇赎罪,儿臣只是觉得父皇年事已高,不宜日日操劳,不如让出皇位好好享些清福罢了” 刘异毫不避讳的道,语气虽然带着三分恭敬,但是其余七分皆是命令。 “孽子,孽子,来人啊,把这个孽种给朕拿下!”皇上铁青着脸厉声吼道,可是,殿外却没有任何人回应。 “父皇不必白费口舌了,东华门已经被刘翎拿下,整个禁宫早就被儿臣掌控,京城外还有谢家的五万大军驻守,整个京城都在儿臣的掌控下。” 刘异嘴角带着一抹胜利的笑容,眼角斜挑,下颚微微扬起。 “你···你···”皇上浑身颤抖的指着刘异,气急攻心哇的一口吐出血来。身子软软的往下滑去。 “皇上.......”娴妃用尽全身的力气扯着他的胳膊。厉声道:“这个时候你可不能倒下!” “不错,您可千万要保重身子,儿臣还等着您写退位诏书。”刘异张狂的大笑着,眸中竟是睥睨天下的得意。 一片混乱中,一直静默的刘晖终于开口了:“吴青峰,东华门是你交出去的?” 站在太子身后,垂首不语的吴青峰抬眸扫了他一眼,沉声道:“贤王殿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微臣也是无奈之举,还请见谅。” 刘晖苦笑,道:“是我识人不明,不过今日进了这大殿,想要出去只怕没那么容易。” 刘异闻言眼皮猛地一跳,却见刘晖手一挥,几只铁箭穿过黑夜带着风声呼啸而至,刘异身后的军士瞬间被射翻在地。紧接着又是无数铁箭呼啸而来。他吓了一跳,顺手抓了身旁之人挡在面前。 “噗呲,噗呲。”几声让人牙酸的闷响,那是铁箭插入肉体发出的声音。 “异儿,你,你......” 刘异惊愕的瞪大了眼睛,混乱中,被他临时拉了充做肉盾的居然是谢皇后。 三根白羽铁箭贯穿了她的前胸,她的嘴如濒死的鱼般一张一合,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眼见是活不成了。 刘异心中闪过一丝愧疚,抬眼却见刘晖趁着混乱护着皇上与娴妃已经逃出了大殿。他心中不由大恨,冷声道:“传令下去,贤王刘晖谋逆叛乱,射杀了当今皇后,杀无赦!” “是!” 当他们追出去后,却惊异的发现,皇上,娴妃与刘晖早就在一片混乱中消失。刘异面色阴沉的站在被鲜血染红的汉白玉石阶上,耳边惊呼惨叫厮杀声不断,却始终没有得到他最想要听到的消息。 眼见着原本漆黑的天际渐渐翻出鱼肚白,他的心却几乎沉进了深渊之中。 似乎有什么事,已经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 “太子,西华门,北华门已经被攻下,如今只有南华门还有一队侍卫在勉强支撑。”吴青峰满脸血污的跑来,他的铠甲上全是厚厚的血痂,手中的剑柄腻滑的几乎握不住。 “南华门?”刘异喃喃道:“南华门是郗家人在看守,刘晖定然带着老家伙躲在南华门。”刘异露出一抹狞笑,招手叫来了龙卫首领,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龙卫首领得令而去,刘异则亲自带了人往南华门而去。 越靠近南华门,喊杀声越是震天。铁戟钢刀声响不绝,叛军,侍卫已经杀红了眼。不远处有越来越多的士兵呼喊奔来,将南华门包围圈层层加厚,形成了刀剑林立的人墙。 刘晖脱了身上的铠甲披在皇上身上,视线扫过对面一张张如临大敌的面孔,所有凤卫都在等待他的命令。 他的手骤然收拢,一支穿云箭呼啸腾空,带起大蓬黑色烟雾。 京郊,山林中几位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将军,几乎同时眼前一亮,道: “来人,传令下去。太子刘异起兵逼宫,犯上作乱。为保社稷安稳,边境十万守军入京擒王,守护圣驾……” 全身武装的将军一字一顿道:“尔等为国效之以死的时候到了。” “凡叛国者,就地诛杀!”将军将长剑用力往前一挥,喝道:“杀呀!” 刹那间,京郊竟是狼烟滚滚,沙尘漫天,喊杀震天。 百姓们无不胆战心惊,相顾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