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金三顺》 序曲 大韩民国老处女的生活 “超过三十岁的女人能恋爱的可能性, 比在路上被炸弹击中的几率还小。” ——《Fanny Fink》 “妈妈,这是我一生的愿望!今年我一定要,必须要做到!” “哼!别痴心妄想了!” 听了三女儿的新年愿望,妈妈一脸的不以为然。看着惊醒了自己粉红色美梦的妈妈,三顺用右手使劲儿抹了额头一把。 “到底为什么不行?” “我再说一遍,没别的——你的名字是谁给起的?是你爷爷!老人家给起的名字能说换就换吗?” “我也再说一遍,妈!这件事妈妈也得负责。又不是我想做咱们家的三女儿的,是妈妈您生出来的……为什么咱们家就我的名字这么土?金三顺,三顺!这算什么名字呀?” “这家伙,到底说什么呀你!” 看着和平时温顺听话的女儿判若两人的三顺,妈妈有些吃惊,手里的盛饭勺儿已抡到了半空中,睁大了双眼瞪着女儿,那架势,仿佛只要女儿再敢顶一句嘴,她随时就会打下手去。这要在平时,三顺早就识相地乖乖投降了。可是今天,女儿的态度出奇的强硬。为了以防万一,三顺只是朝后退了三小步,可是依然挺胸抬头,毫不退缩,继续着她的抗议。 “难道不是吗?按说我叫三顺,大姐、二姐不是应该叫大顺、二顺吗?可是为什么大姐叫一莲,二姐叫二英,小弟更好,没带什么数字,起了一个像模像样儿的名字,叫正载……为什么只有我叫三顺?为什么?quot; 因那明确的证据,妈也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看着三女儿。三顺也拿出勇气来扯着嗓子喊道: “妈您不是说吗?让我乖乖的,最好今年能结婚。可是您知不知道,男生一听我的名字,没有一个不笑弯了腰的。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难道就我是捡来的吗?多余的吗?是吗?” 金三顺这个名字跟着我已经二十九年了,其间出现尴尬的事情是家常便饭。听了我的自我介绍“我叫金三顺”,十个人当中有六个忍俊不禁,当场“噗”地笑出声来,剩下的四个一看就知道是在拼命忍住笑。这样的事情经历了差不多三十年,基本上已经习以为常了。不过一年当中总有那么一个月的时间,三顺会特别讨厌自己的名字——现在就是。怎么想都觉得最近自己经历的不幸是因为这个倒霉的名字。三顺越想越气。 一时间,去年圣诞节当天接到自己深深爱着的那个男人打来的最后一个电话时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里。那是霉运的开始。 ——圣诞快乐,我们分手吧。 三顺在面包房工作,圣诞节前夕是最忙碌的时节。在辛苦的劳动中,三顺美滋滋地梦想着和爱人的约会,可是……男友的那一通电话,就如晴天霹雳。刚开始三顺以为那是自己因过度疲劳而产生的幻觉或者是他在跟自己开玩笑。 “你在开玩笑吧?” 就算是开玩笑,也不能在圣诞节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呀!三顺这么想着,电话那边传来了一声叹气的声音,男友又继续说话了: “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正经。” 就这样,在二十八岁生日那天,三顺过了一个一般女孩子一辈子也不会有机会经历的圣诞节。她被交往了很久的、以为可以和自己共度一生的男人甩了。一年过去了,三顺依然是孑然一身。他妈的,全都是这个倒霉的名字惹的祸,哪怕是叫金喜珍也好啊。 三顺闷闷不乐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不,应该说是和姐姐共用的房间。姐姐正在看录像——无巧不成书——就在三顺走进房间的那一霎那,她听到电视画面里一个看起来郁郁寡欢的外国女人这么说道: “超过三十岁的女人能恋爱的可能性,比在路上被炸弹击中的几率还小。” 刹那间,一个毫不相关的外国女人的话就像一把锥子,刺痛了三顺的心,还有藏在心里的危机感。没错!到了三十岁肯定比现在还难。 “姐,今天我要发个誓。” “什么?” “今年之内,我一定要成功地申请改名,还要找一个比那个狼心狗肺的家伙好一万倍的男人,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噢,是吗?亲爱的妹妹。” 看着听了自己的誓言噗哧笑出声来的姐姐,三顺再次郑重声明: “如果我再以貌取人,我就不姓金!听到了吗,姐?你给我作证。要是我再被哪个臭男人迷得晕头转向,就算他性格很臭我也对他百依百顺的话,姐,到时候你一定要帮我悬崖勒马。” “哼,那就是说你以后要和不仅外表光鲜,而且人品高尚的男人交往了?” “那是!” 三顺使劲点着头,毫不犹豫地回答姐姐,眼神里充满了坚定…… 为了摆脱单身,万般无奈之下,三顺找到了婚姻介绍所。介绍所的“红娘”看了一遍三顺写的自我介绍,目光停在了“身体状况”一栏,片刻之后,终于用额头写了一个“川”字。 姓名:金三顺 生日:1975年7月25日 星座:狮子座 血型:B型 家庭成员:父亲金福万(个体户) 母亲朴凤淑 另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 职业:面包师 特长:做好吃的面包 兴趣:吃自己做的好吃的面包 身体状况:…… “身高一米五九,体重六十三公斤,嗯……嗯……这个嘛……没有房产,存款也不多,父亲是个体户。” 本来比国家机密还机密的身体状况,就这么被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挑剔着。看着“红娘”仿佛是在肉铺子里挑猪肉的神情,三顺皱起了眉头。两人一阵僵持之后,结果似乎三顺略占上风。“红娘”终于将目光从表格上移开,抬头看着三顺,用平常的语调问她: “1975年生,那您的年龄是——” 干吗问这样的问题?一算就能知道嘛。但是没办法,是我上门求人啊……这么一想,三顺低低地回答: “二十九岁。” “嗯,年龄二十九岁,职业是面包师。月收入……行,身高和体重……嗯,嗯……咳咳……” 从年龄到身高,到体重,再到经济情况,“红娘”越往下看,不自然的咳嗽声越大。 “您也知道,这两年经济不景气,很多女大学生找不到工作,都一窝蜂地跑到这儿来找婆家。所以我们这儿男女的比例大约是六比十。竞争率虽然赶不上大学入学考试,不过也差不多了。” 你是说连年轻貌美的女孩子都很难嫁出去,更何况我,对吧? “不过好在三顺小姐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这一点倒是可以加分。不过说实话,从其他的方面,无论是年龄、学历、身高、体重来看,想要在短时间内找到合适的对象,恐怕有一定的困难。不过……” 不过什么?三顺在心里使坏心眼儿地反问。虽说最近在失恋两个月的时间里我的体重剧增了十二公斤,不过怎么说我长得也不算难看。还有,你不也说了吗?工作也很稳定,那还有什么问题呢? 三顺可说是充满自信,不过,“红娘”下面的话给三顺泼了一盆冷水。 “您有没有意向申请成为我们的‘无限期特殊会员’?这样您就可以无限期地相亲,直到找到合适的对象。” “红娘”的嗓音提高了一个八度。三顺觉得他的语调就像大街上强迫人买东西的推销员一样。活了二十九岁,三顺知道,这个世界上一切“特殊”的东西,没有一样价钱不特别的。不过,谁叫自己着急呢。于是三顺也提高了一个八度问“红娘”: “特殊会员的入会费是多少啊?” 为了见到优秀的男人,就豁出去吧——三顺心想,一直到听了“红娘”开出的价。 “七百九十万韩元。” “什么?” 世界末日要到来了吗?三顺惊得目瞪口呆。“红娘”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 “七百九十万韩元。” “为了找一个男人,要花七百九十万韩元大钞?请问你们的男性会员中是不是有裴勇俊、张东健、元斌啊?” 听了三顺发抖的一番话,“红娘”不自然地冷笑了一声说道: “明星倒是没有,不过你也知道,这年头,想结婚的话,竞争有多激烈。” 他的话音未落,三顺早就“呼”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还没出门,想想好像忘了什么东西,于是重新返回到“红娘”的办公桌跟前,一把抄起自己的资料表。记载着我金三顺所有隐私的表当然不能放在这种地方啦! 三顺把资料稀里哗啦地撕碎塞进包里,冷冷地对“红娘”说: “打死我也没有那样的钱!还不如去大街上随便找一个人结婚呢!七百九十万韩元,七百九十万韩元还不如用来当嫁妆呢!” “红娘”也丝毫不服输。 “老实说,金三顺小姐,就以您的年龄、身材、长相,想要在大街上随便找个人也不容易吧?还有,您的名字怎么那么土啊?对了,您看过《Fanny Pink》这部电影吗?……” 一方面,三顺真想当场把这个挖苦自己的“红娘”的脖子给拧断;一方面,她对他突然提起这部电影又感到有点儿好奇。于是一言不发,等着“红娘”的后话。稍停片刻之后,“红娘”接着说: “这部电影里说,‘超过三十岁的女人能恋爱的可能性,比在路上被炸弹击中的几率还小。’我就是听了这句台词才开了这个婚姻介绍所的,结果发现,这句话说得实在是太对了。” 那一刻,三顺的心仿佛被眼前这个男人用刀剌了一样的痛。她在脑海里想像着男人吃自己做的毒蛋糕的情景。不过想像是无法变成现实的,最后三顺无可奈何地、重重地甩着门出去了。总不能在二十九岁的大好年华当杀人犯吧,何况还没有嫁过人呢。 1.当变态男遇上变态女时 厄运的开始 目睹了那个外表看起来人模人样的男人 气走与他相亲的女人的情景, 三顺心想:“这个世界上 还有这样变态的男人啊?” ——超过三十岁的女人能恋爱的可能性.比在路上被炸弹击中的几率还小。 三个月后。 一个春天的阳光灿烂的下午,三顺在酒店的咖啡馆里与妈妈朋友给介绍的男人相亲。这时她才发现,那个“红娘”的诅咒似乎在一个个地兑现。 “您……三十岁了?” “二十九岁。” 看着这个竟然把奔三的自己归为小三的男人,三顺咬牙切齿地回答道。没想到那个男人根本无视三顺犀利的眼神。 “都差不多嘛。不好意思,不过您显得好像挺富态的哦?” 三顺的胸口像被用锥子锥了一样难受,她真想把手里的茶勺一下子插进眼前这个男人的鼻孔里去,同时朝着他喊: “那你自己呢?四方脸、熊猫眼睛、香肠嘴、头发八二开。你自己照照镜子看啊!” 不对,要怪还得怪那个把他夸得天花乱坠的真淑阿姨。三顺的耳边回响起了真淑阿姨诱惑自己相亲时说的话: “孩子,不要犹豫了。年纪比你正好大四岁,这不正合适吗?事业有成,而且对方和现在的年轻人不一样,不喜欢太年轻的女孩子。这样的人,简直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打着灯笼也难找?怎么找出这么个炮弹来?早知如此,还不如在银行贷七百九十万韩元的款,申请成为特殊会员呢……哼…… 就这样,三顺在见面三十秒之后,完全失去了对这个男人的兴趣,于是她的视线开始在酒店的咖啡馆里悠然游走。 这样一来,她发现每张桌上都有一对来相亲的男女。原来大韩民国没结婚的人这么多啊。这些男男女女是不是都跟我一样郁闷呢? 像往常郁闷的时候一样,三顺很自然地用手指敲起桌子来。就在那时,本来面无表情地看着相亲人们的三顺的视线,突然被对面桌上的男生吸引住了。 刚开始她的视线是被声音吸引过去的,无聊的敲击桌面的声音。顺着那个声音,三顺的视线停留在了“他”的身上。 男人长得相当清秀。三顺不由得在心里喊: “哦哦哦!帅呆了!这才算得上是一表人才啊!” 因为是坐着的,所以没办法判断身高。暖洋洋的春光映照出男人轮廓分明的五官,他剑眉星目,戴着一副无框眼镜,三顺第一次见到戴了眼镜还这么帅的人。三顺真想让真淑阿姨看看这个男人,告诉她说:“阿姨,您看看!这才叫一表人才!”至少从外表看,那个男人比跟自己相亲的这个好一万倍。 花七百九十万韩元申请成为特别会员的话,应该就能找到这样的男人吧?可是,眼前这个男人,虽然嘴上挂着迷人的微笑,可是眼神看起来却吊儿郎当。实际上,那个男人现在确实是挺不把眼前的相亲当回事儿的。 “真是的!看来大韩民国没事儿干的人今天都聚到这儿来了!时间这么宝贵,我今天到底干吗跑到这个咖啡馆来!” 那个一表人才的男人好不容易才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眼前的女人,长相嘛,还过得去。被珊瑚色的口红染得娇艳欲滴的嘴里吐出这样的话: “经常听婶婶说起你。我们两家人是世交了,可是今天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你。以前亲戚之间的聚会你没怎么参加吧?” 真是无聊透顶的话。 “哦,我性格比较内向,向来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 听了男人不缺乏礼貌但却冷冷的、没有任何诚意的回答,女人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其实她对相亲的场所首先就不满意,太没有格调了。不过想像男人的家庭背景,再看看他俊秀的脸和修长的身材,女人心里暗暗鼓了一把劲儿:“加油!”于是她挤出更迷人的微笑问道: “听说你现在在做别的工作,应该不久以后就会回去照顾家里的生意吧?” 这是相亲的男女常问的问题。但是听了这个问题,男人的脑袋像是被“哐”地敲了一下。虽说是因为母亲软硬兼施,又是眼泪又是威胁说要把他逐出家门,才不得不至少每两周相一次亲的,可是现在,他实在忍无可忍了。 “我也可以问一个问题吗?”男人突然亮出招牌笑容这么问道。 刚才还对女人提出的诸如“喜欢赛马还是歌剧,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之类的问题爱搭不理的男人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着实让女人受宠若惊,她甜甜地笑着说: “当然可以,请随便问。” 男人对女人笑了一下说: “对了,你能不能想像到你和我接吻、拥抱,最终在一张床上缠绵?” 被他的翩翩风度和慢条斯理的语气迷惑住的女人没有立刻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直到三十秒后才恍然大悟。 “什么?”听出了问题的龌龊性的女人脸都青了。男人却用异常庄重的语气,一本正经地看着女人说: “如果我们发展顺利,最后结了婚的话,我的父母希望一年之内可以抱孙子。那就是说我和你——对不起我想不起你的名字——要在结婚后两个月之内造出一个 Baby。想造Baby,你也知道,就必须接吻、拥抱,还有一起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我怎么努力,就是无法想像和你做的情形……不知道你呢?” “我不能想像在对你一点都不了解的情况下,和你接吻、做爱,最终完成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倒是可以把我硬压到床上去,那样倒也没什么不好……” 女人实在忍无可忍了,发青的脸变得通红。她“飕”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骂男人道: “你,你这个畜牲!” 女人自己似乎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不雅的话来,赶紧用手捂住嘴,转身以超光速离开了酒店咖啡馆。留下男人一个人带着满足的微笑,看着眼前的空座位说了一句: “玩儿完。” 看着他的笑,坐在对面的三顺的想法和刚才走出去的女人一样。 “真是变态!” 一时间,她搞不清楚,到底是自己眼前这个头发八二开的男人更差劲还是那个衣冠禽兽的男人更差劲。不过,她的脑海里倒是突然开了窍:对!没有必要和自己讨厌的人坐在这儿耗时间。 “如果我要结婚的话,要和我的父母、爷爷、兄弟姐妹一块儿住。当然如果三顺小姐可以准备一套房子的话就没有那个必要了……你在听我说吗?” 男人没有觉察到三顺的心理变化,还在不停地唠叨。三顺突然对着他笑了起来。她自己也不自觉地给了一个和刚才那个变态男人给他的相亲对象一样的微笑,然后说道: “都到中饭时间了,你肚子不饿吗?天气挺热的,我们不吃点儿好的补补身子吗?你喜欢狗肉汤吗?我知道一个地方做得很好。” 万幸的是,金三顺的具有纪念意义的第~次相亲以失败告终了。是那个头发八二开的大学讲师带着一副快要呕吐的表情先向三顺说拜拜的。 “有谁知道,超过三十岁的女人能恋爱的可能性,比在路上被炸弹击中的几率还小呢?” 三顺在咖啡馆附近的洗手间里一边换衣服,一边自言自语。其实她今天还要上班,是她跟老板说有攸关命运的大事,才好不容易请到半天假的。 三顺心想,如果今天出现的不是那样的家伙,而是真命天子的话,就算冒着被炒鱿鱼的危险,她也会陪他一天。不过现在看来,还是工作更重要。所以,和男人一分手,三顺就赶紧到咖啡馆柜台取了寄存在那里的工作服,来到这里换上。正当三顺脱上衣的时候,祸从天降。 “喝!文胸怎么……” 失恋以后,三顺本来保养得不错的身材突然发福。刚才脱衣服时手臂稍微用了一下力,结果文胸被崩断了。正当她惊慌失措的时候,有人开始粗鲁地敲洗手间的门。 笃笃笃。 三顺本来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来回应这信号,不过该死的文胸又要滑下来。她想以脚代手敲敲门,表示里面有人,可是因为这里是酒店的高级洗手间,脚根本够不着门。没有办法,三顺只能在衣服半穿半脱的状态下勉强移到门口准备回敲一下门。没想到,洗手间的门已经被推开了。 三顺惊得目瞪口呆。更糟糕的是,门外站着的正是刚才在咖啡馆里看到的那个衣冠禽兽!两个人都惊得哑口无言。大约七秒钟后,那个男人用刚才看自己的相亲对象时吊儿郎当的眼神看着三顺,浓眉紧锁。他质问三顺道: “你在这儿干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本来应该是女方大喊大叫的,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男人庄重的(?)表情,三顺竟然错过了喊叫的时间。于是她用像抓着文胸的手一样发抖的嗓音回答道: “我,我在换衣服啊。” 听了三顺的回答,男人冷冷地说: “在男厕所里换衣服?” 三顺这才发现了进来之前没有发现的事实——墙角闪闪放光的男用便器和墙上贴着的“男厕”的标记。 这时,一个虽然不大,但是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却听起来分外刺耳的声音在三顺耳边响起: “你,是不是变态啊?” 被变态的男人说是变态。今天这是怎么了?啊?到底是怎么了呀?啊? 不过,三顺的厄运还没有结束。 2.报仇要辣的,不要甜的? 惩罚负心汉的办法 真是怪事儿。 直到五分钟前还深爱着的男人怎么会一下子 变得这么渺小不堪。 那一刻,三顺对天发誓: 闵贤宇,你这个混蛋!你死定了! 午后,暖洋洋的春光透过一尘不染的玻璃窗照射进来,空气中弥漫着奶油的香气。这就是三顺工作的高级面包房“南特(Nantes)”。这是一个洋溢着美丽而且“美味”的地方——不,确切地说,是一个为了烘托出美味而装修得格外精致,但是实际上面包的味道赶不上其价格的面包房。对三顺来说,没有比刚打开烤箱,一缕淡淡的奶油香轻轻掠过鼻端的那一刻更幸福的瞬间了。 第一次闻到奶油的香气是在三顺六岁时。那时,因为家境窘迫,母亲没有能力在每个孩子生日的时候都给他们准备蛋糕。但在三顺六岁生日的那天,母亲却把面粉、蛋黄、砂糖、奶油、香精合在一起,用自家的炒菜锅烤了自制蛋糕。虽然早巳经长大成人了,但是对于三顺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比面包的奶油香更可爱的东西了。如果能够没有人在耳边唠里唠叨,那就更完美了。 “春天订婚、结婚的人多,是除圣诞节以外最重要的旺季,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知道啊……” “噢!三顺小姐,那您的动作难道就不能麻利点儿吗?” 经理对三顺说道,那口气,就像宿舍的舍监一样严厉。三顺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决不可以把相亲当借口,占用工作时间!就凭你那矮胖的身材也根本不成!再这样下去,小心扣你的工资;再不听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现在经济不景气,你难道不怕被炒鱿鱼?” “要炒就炒吧!你这个光头佬!”三顺强忍着肚子里的气,嘴上才没有这么说出来。不过他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这年头经济不景气,想找工作比登天还难。这时正好有客人进来了,经理嘴一努,三顺丝毫不敢怠慢,赶紧迎上前去。她压住火气,顺着经理的嘴势,朝着刚进店的客人走去。 有时一些客人来订做订婚蛋糕时会专门与面包师面谈,当三顺走进商谈室的时候,果然看到一对很是亲热,一看就是快要订婚的青年男女坐在里面。 “欢迎光临。恭喜两位就要订婚了。现在是春天嘛,蛋糕最好做得颜色鲜艳、亮眼一点儿……” 三顺边鞠躬边说着礼节性的开场白。突然,她的耳边传来了似曾相识的惊叫声: “天啊!” “好久不见了!是我啊!我!郑惠莲!不记得了吗?我们高中时同班的啊。三顺,原来你在这儿工作啊!” 三顺当然记得。上学的时候,几乎每个班都有一只花蝴蝶——就是那种天生丽质,有七分姿色,却自以为有十分,而且又颇以此为荣,每天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那种所谓的美女!还喜欢找一个姿色平平的女生在自己身边做陪衬,像“侍女”一样随意摆布,以为自己是个“公主”。惠莲就是那种“公主”,而三顺则被强迫做了 “侍女”。本性懒惰而不愿意伺候人的三顺,高二时为了避开这个女人费尽了心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十年过去了,可是一想起那段日子,三顺还是觉得倒胃口。但是总不能对多年不见的高中同学说“您是哪位”吧。 “噢!惠莲啊?真的好久不见了。你订婚啊?” “对。我前年不是去波士顿留学了吗?在那儿遇到的。你现在的工作挺适合你的,虽然辛苦,但是好像挺稳定的嘛。我还是学生呢。虽说波士顿大学挺不错的,不过,光死读书有什么用啊,对吧?不过,我又不想放弃学业随便找个工作安定下来,我还想再挑战自我。没想到我的真命天子就在那儿等着我呢。你呢?你结婚了吗?有没有男朋友?” 三顺真佩服她能像机关枪似的一口气说那么一大堆。更可气的是,她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把三顺最不愿意面对的问题都挑出来问了:结婚了吗?有男朋友吗?关她什么事儿!就算告诉她没有,又有什么用?又不会给我介绍个男朋友什么的。 “无论如何,法律应该禁止向二十好几的女人询问是否结婚!大韩民国宪法里为什么没有相关条款?” 三顺虽然心里这么想,脸上还是勉强堆着笑容,直到她看清楚了站在惠莲身边的、头不自然地扭向一边的男人的脸。 “啊!” 三顺一下子愣在那里。地球上有六十三亿人,其中一半是男的,所以,在这儿碰到眼前这个男人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情。可是,可是,为什么是现在?更何况是和惠莲在一起?!就是这个男人,在圣诞节前夜跟三顺说自己学业繁忙,要以前途为重,所以不得不和三顺分手。而现在他的身分却是自己高中同学的未婚夫! 这个打击犹如晴天霹雳,三顺只觉得自己的后脑勺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男人也一脸尴尬。这时,惠莲清脆的嗓音划破了空气中的死寂。 “我来介绍一下。我的未婚夫闵贤宇。还没有订婚,不过去年圣诞节我已经接受他的求婚了。怎么样?帅吧?总有一天你也会遇到这么好的男人的。只要你减减肥,去美容院打扮打扮,你也不算差嘛。” 神啊神!我今天到底是怎么啦?怎么会这么晦气?啊?啊?啊?!! “原来你在那儿工作啊。惠莲硬是要拉我一起去,真没想到会在那儿碰到你。” 那天晚上,三顺接到了贤宇的电话,两人约在一家咖啡厅里见面。贤宇连着抽了两支烟,吐了一团烟雾之后,终于吐出了上面一番话。听了他这番厚颜无耻的话,三顺用冰冷的语气,毫不拖泥带水地跟他说: “知道的话当然不会来啦。不敢告诉我是因为有了别的女人才和我分手,连这点勇气都没有的人,怎么敢来见我呢?” 直到今天下午在“南特(Nantes)”不期而遇之前为止,三顺还一直以为他们的分手是迫不得已、另有原因的。 ——要学的东西太多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国。你又有你的事业.不司能跟我到这边来,我们分开太久了。我让你一个人孤单了太久.这样继续拖累你。让你等我,我感到很内疚。所以,我们分手吧。 圣诞节那天,他打国际长途跟她说的那番话,每一字,每一句,都牢牢地刻在了三顺的心里。不过,现在三顺知道了,这一切都是谎言。他们分开的理由,既不是所谓的“她的孤单”,也不是“他的内疚”,而是他们之间的第三者——郑惠莲!她才是他们分开的真正理由! 惠莲那洋洋得意的话又在耳旁响起: “我来介绍一下。我的未婚夫闵贤宇……去年圣诞节我已经接受他的求婚了。” 三顺的心一阵绞痛。她勉强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努力不让男人听出声音里的颤抖: “圣诞节的时候求婚的?” “……quot; “就在跟我说分手的同一天。那天你又是甩掉一个女人,又是和另一个女人开始,一定忙得不可开交吧?” 一堆话都冒到嗓子眼儿了,三顺把它们强压了下去:我对你来说难道真的这么一文不值吗?至少过一天再变心也好啊……通过几分钟的国际电话跟我说分手以后,立马就向别的女人求婚?我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来忘记你,不对,直到现在,面对着你,我还是这么心痛;而你只花了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吗?你至少该花上一天时间来忘记我啊,至少一天啊! “你真是个混蛋,你自己也知道吧?” “知道。不过我也没有办法。我绞尽脑汁才想出了当时该怎么跟你说才能不伤害你。不巧今天被拆穿了,我也很遗憾。不然的话,我们分手不是挺平和的吗?你的自尊心也不会受到伤害。” 这个混蛋男人似乎知道什么都掩盖不住了,干脆自己承认了自己是混蛋。三顺被眼前这个男人的厚颜无耻气得嘴唇发抖,一句话也说不上来。男人似乎也感觉到自己的态度有些过分,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突然莫名其妙地说: “你,还记得我们以前一起看过的一部电影吗?那部电影特别有意思,里面的女主角说过的一句话给我的印象特别深。” 我和你一起看过的有意思的电影那么多,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一部? 还没等她这么说,贤宇就带着烟雾般悠悠的表情继续说道: “好像是崔真实演的吧。那里面女主角和男人交往的时候,总是有所保留。因为她相信当真命天子出现的时候,心灵会有钟声敲响,像是在说:这个人,这个人,就是这个人!女主角就那样等待着来敲响她心灵之钟的人出现。当时我们边看边说,‘什么嘛!真好笑。哪儿有那样的人,那样的钟声啊!’” 三顺想起来了。那句台词是说:当真命天子出现的时候,心里会响起“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的钟声。当时两个人还一起嘲笑女主角来着。因为他们两个人在一起那么久,从来也没有听到过那样的钟声。可是,这男人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呢? 三顺无言以对,男人似乎料到了三顺会有这样的反应。 “因为那时候喜欢你,所以我以为我没有听到那种声音,就证明世界上根本没有那回事儿。不过我错了——真的有。是不是钟声我不敢肯定,不过,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我的心里似乎响起了‘就是她,这样的声音。” 2(2) 贤宇说,当他遇到自己命中注定的另一半的时候,真的听到了来自心灵的声音,虽然他也不清楚那到底是钟声,还是钢琴键盘发出来的声音。 “你说的是郑惠莲吗?” 你从那个自以为是的“公主病”患者那里听到了钟声?你的心脏,不会是出问题了吧? 三顺真想这样大声质问他! 男人可憎地点了点头: “对,惠莲说她也听到了。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女人见到我之后听到了来自心灵的声音。我没有从你那儿听到那样的声音,你也没有,对吧?’’ 是他背叛她的,可是现在,他却反过来向她追究责任。三顺又~次无言以对。 “不是的,其实我也听到了那样的声音,只是从来没有跟你说过而已!” 如果我能大言不惭地这么撒谎该多好啊!不过可惜的是,三顺是一个根本不会说谎的人。贤宇说得没错,三顺没有从他那里听到过遇到真正缘分时所应该听到的声音。就像他也没有从她那儿听到一样。可是,难道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吗?不甘心!三顺努力想说点儿什么,只听得男人像是要对今天的谈话作个了结似地说: “总有一天,你也会听到那个声音的。希望你很快能遇到一个好男人。” 听到这句话,三顺忍了这么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即使是在男朋友提出分手的圣诞节当天,她也没有哭,这一刻她却再也忍不住了。看着三顺哭成这样,男人也有些不忍心,伸出一只手来抚慰三顺的肩膀。在他的手触到三顺肩膀的一刹那,三顺整颗心仿佛都融化了。 “要不要再努力挽回一番呢?说我比惠莲更爱他,我可以辞掉工作跟他一起去美国,反正美国的面包房不是更多吗?虽然有恐高症,对坐飞机有所畏惧,不过,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 男人像是看透了三顺的心思似的,有些犹豫不决地说: “我,我还有话想跟你说。” “什么?” 没错!还有机会呢!女人的眼泪果然是对付男人最好的武器。他看我的眼神这么热切,一定是回心转意了。 三顺这么想着,内心骤然燃起了一丝希望。男人继续往下说: “那个,惠莲不知道你跟我的关系。她坚持要在你那儿订蛋糕。所以……蛋糕嘛,你随便看着办,不过你千万别告诉她我们的关系。你也知道,她挺小心眼儿的。” 我们有时候会说“冰冷的嗓音”这个词。三顺现在就因为男人冰冷的嗓音而冷得发抖。想不到他竟然是这种人?这真的是我全身心“爱”了几年的男人吗? 沉默了不到一分钟,却又恍如隔世……三顺忍住那些已经到嘴边的埋怨和脏话,这样回答道: “这个当然啦。订婚是大喜的事情啊,我怎么会故意说那些让人不愉快的话呢?你放心,闵贤宇。还有,蛋糕我也会亲手做的。再怎么说我们也认识几年了,就算是我送给你的订婚礼物吧。” 三顺的话大出男人所料,他感动得一把抓住三顺的手说: “我就知道,你真是个好女人!我就知道就算没有我你也一样可以过得很好。你甚至比以前漂亮了。” 听了男人这么露骨的奉承,三顺在心里嗤之以鼻: “漂亮了?因为你我暴长了十二公斤,你这混蛋!” 真是怪事儿。几分钟前三顺还“深爱”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可是,就在短短的几分钟后,这份爱竟然消失殆尽。以前,三顺不仅爱他俊朗的外表,也爱他开朗的性格,甚至他的孩子般的固执和无理取闹,在三顺看来都是可爱的。三顺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就为了听到一句“你真是个好女人”,三顺一直坚持不懈地努力着。可是现在,这句赞美听起来却这么刺耳。凡是顺着他自己的心意的就是好女人,那样和白痴有什么分别? “爱情,真是可笑的玩意儿。看他不顺眼就会觉得很虚无。,’ 三顺越想越恨眼前这个男人。如果他没有抛弃她,她会一直像对待王子般地对他好,疼他爱他的。不,至少他只要分手的时候再光明磊落一点儿,或者再退一步,如果他的话只说到“希望你很快能遇到一个好男人”为止,三顺也不会这么伤心啊。这段曾自以为伟大的感情,结局怎么就这么让人恶心呢?气死了!我不甘心! 不过,在想这一切的时候,三顺的脸上还是挂着善良而纯真的招牌微笑,她甜甜地说: “谢谢。你等着我的蛋糕吧,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一定会做出让你感动得落泪的蛋糕,我会把它当我的‘作品’一样尽心尽力做的。” 没错,让人吃了以后掉泪的蛋糕。你让我流过的眼泪,我一定会让你如数偿还的。三顺对天发誓: “闵贤宇,你这个混蛋!你死定了!” 三顺为闵贤宇和郑惠莲的订婚仪式特制的蛋糕真可谓是独一无二的“杰作”。任谁见了都不由得发出“哇”的感叹声。甚至连平常恨不得活吞三顺的挑剔的经理也这么说: “真了不起!完美!漂亮!颜色太好看了。你对奶油施了什么魔法?” 经理的话一点儿也不夸张,这个三层蛋糕的颜色简直太奇妙了。和一般雪白的订婚蛋糕不同,这个蛋糕隐隐带点儿红晕。还不是俗气的粉红色,而是像沾染了一点红色调的娇嫩的花瓣,既自然,又鲜艳。确切地说,就像是新娘子脸颊上自然泛起的红晕一样。对,就是这么魔幻般的色调。这是三顺用奶油、面粉、鸡蛋、砂糖和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特殊材料变出来的魔术。 “就跟我说说看,你放了什么东西,竟然调出这么好看的颜色来?嗯?嗯?嗯?” “您又不是不知道,制作方法是不能公开的。不过,我就向您透露一点儿……” 就在那一瞬间,三顺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邪恶的笑意,不过,周围的同事们都忙着问蛋糕制作的秘方,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三顺赶紧藏起这丝坏坏的笑,换上一脸灿烂的笑容说: “就是那种让人吃了以后会感动得落泪的东西啊。” 三顺的眼睛闪闪发光,充满了成就感。那表情,就像在旷野里打败了对手的武士或者已成功报仇的剑客的表情…… 2(3) 三顺做的那个美轮美奂的蛋糕是不是真的能让吃的人感动得落泪呢?一般说来,即使蛋糕再怎么好吃,也不太可能在订婚仪式上让人落泪,听起来就像是异想天开。不过这个蛋糕例外,凡是吃了它的人,没有一个不落泪的。 新娘在看到和自己的礼服颜色差不多的粉红色蛋糕时,不禁感叹它的美丽,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大口;站在旁边的新郎也兴高采烈地尝了一口被自己甩掉的这个好女人特意为自己做的蛋糕;还有因为自己的儿女找到了合适的对象而无比快乐的双方父母以及他们的亲戚们、朋友们都无一例外地吃了一口。瞬间,果然所有的人都落泪了。 当然了,不管是谁,吃一口放了全国最辣的青阳辣椒粉的蛋糕,即使不哭也一定会掉眼泪的。何况免费赠送的面包里夹的也不是果酱,而且桂皮和生姜。 那天下午,新娘的母亲亲自找到面包房来抗议,在她的唾沫四溅中。经理这才知道了真相。他当场质问三顺,那声音仿佛要把整栋楼都给震塌了。 “辣椒面儿?辣椒面儿?你在订婚蛋糕里放了辣椒面儿?难怪你说制作方法要保密,我还纳闷儿呢。你怎么这么胆大包天?你是不是疯了?” 大韩民国一个二十九岁的女人报复背叛自己的负心汉无可厚非。不过在给自己的客人的蛋糕里加辣椒面儿却是绝对不可饶恕的重罪。犯了罪就该受到惩罚,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三顺受到的惩罚是在工作中最严厉的惩罚——被炒鱿鱼。 二十九岁以前,三顺对别人所说的“九是女人的生命中的一道难以逾越的门坎儿”这种说法挺不以为然的。可是现在,以前的男朋友背叛了她去和自己的高中同学交往,而且相亲的时候还遇到了那样恶心的人,再加上在一个变态男人面前暴露了自己的上半身……这一连串的事情,着实让三顺切身感受到了“九”的可怕。 就这样无所事事地恍惚了几天。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三顺决定了今年的新年目标——虽说已经过了新年了,不过,亡羊补牢,为时不睁嘛。 新年计划 1.不敢期待有什么白马王子出现。不过,今年圣诞节之前,一定要 吊到一个比闵贤宇强十倍的凯子。 2.为此,要将体重减回正常水平——减肥十二公斤。 3.一定要改掉生气或心情不好的时候用吃喝来解压的坏毛病!从 今天开始戒酒!放弃深爱的雪糕、巧克力、炒年糕、米肠,学会更 加爱惜自己的身材1 4.积极找工作,尽快找到一个饭碗。 5.戒除机器恐惧症,考现代人必备的驾驶执照。因为开车的女人吊 到凯子的几率要高得多1 6.改掉一打开报纸就看“今日运程”的习惯,我自己的命运自己 决定! 7…… 写到第七项的时候,三顺停笔了。分明有第七项的,而且是最重要的一项…… “真是.刚才还记得呢!我怎么得了老年痴呆症了?” 三顺使劲用手拍着自己的额头,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子,直到背后传来妈妈洪亮的喊叫声: “三顺啊!金三顺!出来收拾饭桌。” 在听到妈妈叫自己名字的瞬间,三顺想起了第七项,也就是最后一项新年目标。不对,这不是最后一项,应该是第一项。应该把这一项写在最前面,其他的依次靠后。 “金——三——顺!” “我就来!” 虽然家里有四个子女,可是一有什么差事儿,三顺的妈妈总是想到三顺,这会儿她又在大声叫三顺了。三顺在自己的记事本上写下了这样的话: 金三顺!今年一定要把名字改成“金希真”。 “你干吗每年都订一大堆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目标?你跟妈说,妈根--本就不会同意。” 吃完晚饭,三顺正在往脸上贴黄瓜片儿,听到姐姐这么说,她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 三顺觉得很不服气。 “姐,你认为就凭我这样的名字有可能找到真心相爱的人吗?我不敢奢望什么白马王子,可是想要找一个还看得过去的男人,至少得起一个比金三顺好听的名字呀。” 至少得是一个让人听了不会发笑的名字。妈妈说,当初没有给她起个“金三妞”、“金末春”什么的已经是大幸了,不过三顺可不这么想。三顺知道,妈妈自始至终都希望三顺是个男孩儿,即使后来终于生下了小弟。不过,三顺对于母亲的这一夙愿太不以为然了。虽然对“三顺’’这个名字很不满意,但是三顺对自己生为女儿身却深感万幸。 “幸亏我是个女的,可以有机会去爱这个世界上的这么多帅哥。” “好,好!那是当然了。希望你尽快如愿以偿,找到你的白马王子。” 无意间,三顺的视线落到了二姐的脸上。 柔和的灯光下,二姐的脸一如既往的漂亮。三顺很喜欢这个姐姐,可是每次看到她的脸,三顺都觉得很不公平。为什么同样的父母,同样的原料生产出来的产品就这么不一样?还有,为什么我的名字是三顺,而二姐不叫二顺叫二英? “有什么办法呢。幸亏我出生的时候,爷爷还没有失望到要拿孙女儿的名字出气的地步。”二英很庆幸。 虽然三顺也知道,自己的名字已是铁一般的事实,可她还是控制不住激动在晚上睡觉的时候突然醒了过来。不知道是因为从今天开始节食而饿醒的,还是因为隐约感觉到了今年改名也将以失败告终的不祥预感,又或者是因为踏破铁鞋也找不到工作的缘故。三顺自己也不知道。 因为辣椒面儿事件,三顺成了业界有名的“是非”人物。她也隐隐感觉到想要再找一份儿工作似乎很不容易。可是不知趣的肚子偏偏在这个时候咕噜噜叫起来:“为什么不给我炒年糕?为什么不给我米肠?”三顺的手不自觉地伸向贴在脸上的黄瓜,二姐及时觉察到了,大声阻止了她: “三顺!你不是说了减肥期间每天晚上六点以后连水都不喝的吗?你吃下去的黄瓜明天早上就会变成你脸上的肉。” 三顺的手在二姐严厉的教诲声中停住了。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真是太没道理了,为什么要长胖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减肥却这么难呢?又要减肥,又要找工作,这简直比登天还难。 就在这时,三顺的外甥知悠扔在地上的一本漫画书映人了她的眼帘。书上画着阿拉伯少年阿拉丁边擦神灯边说“神灯神灯,请实现我的愿望吧”,结果神灯就实现了阿拉丁的愿望。 “……要是我有神灯该有多好啊!” 听到妹妹没有头绪的自言自语,二英觉得很是莫名其妙: “你说什么?” “那样的话,我需要工作,它就会帮我找一份工作;我需要一个好男人陪我,它就帮我找一个好男人;我想改名字,它就瞒着妈妈帮我把奇怪的名字给改了……如果我有一个像神灯那样的宝贝该多好啊?,, 三顺也知道,这话即使是说给小外甥听也会被笑话的,不过她还是打心眼儿里希望能那样。想当年,父母说没有能力供三女儿上大学,三顺便拍着胸脯说:“那我自己赚钱去上!”然后真的就辛辛苦苦地打工,用赚来的钱学了做面包的技术。然后找到了一份很稳定的工作,甚至还交了一个很帅的男朋友。金三顺这个名字在金家可是响当当的,是“自强自立”的表率。所以,一直到不久前为止,三顺是不需要神灯的。但是现在她需要,不,应该说她是迫切的需要。 看着脸上贴着黄瓜,一脸无精打采的小姨,七岁的外甥知悠把什么东西塞到了三顺手里。 “这是什么?是知悠送给小姨的吗?” 小外甥有点害羞地点着头,他送给三顺的是小孩子们常玩的纸壳盖。里面是到目前为止那小孩儿一直爱看的动漫里头的主人公——Jin—ny。有青色皮肤的显得阴险狡猾的巨人在笑着。 “嗯,这就是Jinny,给残春姨,我还有饼干,也给你一半儿。” 虽然外甥咬字不清,把三顺叫成了“残春”,但是就在那一瞬间,三顺觉得这个小宝贝简直就是天使的化身,就差没长翅膀。对了,除了眼前的这家伙以外,还有谁会对我好啊? 三顺一把将外甥搂到怀里,亲这小家伙的脸蛋儿,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激。 “知悠啊,谢谢!还是我们知悠对小姨好。等你生目的时候,小姨一定给你做最好吃的蛋糕。” 二十九岁的女人被七岁小男孩儿的爱感动了。不过,一旁三十一岁的、足够“理智”的女人二英却看不下去了。二英冷冷地看了两个人大约三十秒,开口说道: “现在能给你工作和男人的不是那个有青色皮肤显得阴险狡猾的Disney牌的妖精——Jinny,而是减肥和简历!金三顺,你可别想趁这个机会偷吃脸上的黄瓜,或者向小孩子讨饼干吃,赶紧趁早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去学车面试吗?你要这样和孩子纠缠到什么时候?” 三顺无言以对。 3.不期而遇 不吉利,真是不吉利 她吵架输给这个男人, 四目交战输给这个男人, 气势上也输给这个男人。 怎么看这个男人都不吉利。 “太荒唐了!这能说得过去吗?” 他的嗓音不高不低。不过他的语调越是趋向平静,站在他面前的一帮人把头就缩得越低。多年的经验告诉大家,这个男人的语气越是平静,越让人毛骨悚然。 “专门从巴黎高价挖来的面包师,才来了多久,就不做了?你都是怎么管理职工的?你们知道我们餐厅一天的营业额吧?” 头儿的语调虽然平静,但是语气中的火药味十足,站在一旁报告情况的餐厅经理真想狠狠地说: “谁能料到面包师会突然脑中风昏倒?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有什么办法?管理职工和脑中风根本就是两码事儿嘛!” 不过,他还要靠眼前这个年轻男人给的工资生活。想起来都觉得羞愧,这个男人是自己的衣食父母啊。于是“Rivera”餐厅的经理金寸硕拼命忍住想说的话,用沉重的语气继续向社长张道营报告。 “社长,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很抱歉。面包师昂丽·麦玻乐小姐昨天半夜因为脑中风而突然昏倒。她先被送到了汉江医院的急救室,现在已经转移到了住院部。我想……” 张道营不快地皱起了眉头。他最讨厌讲话拐弯抹角。而眼前的经理正犯了这个忌讳,他已经讲了太多的废话。 “我就问一句!那个我们从法兰西空运回来的伟大的面包师到底能不能复职?” 真是冷血动物!人都昏倒了,怎么可能继续工作?经理还是忍住了这一番话,回答道: “她的右半身已经麻痹,所以想复职恐怕不太现实。” 经理说这话时肩膀有些颤抖,声音也越来越小。 听了他的话,道营嘴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句不符合他自己身分的粗话“他妈的”。 靠!人倒霉的时候还真是喝凉水儿都塞牙缝。他的餐厅是以甜点闻名的,虽说其他的菜也都让人吃了以后不得不感叹“韩国怎么会有这么正宗的法国菜”,但他的餐厅的甜点才是真正独一无二、无以匹敌的。可是现在,那个伟大的面包师昏倒了?真是的,他妈的!真该死! 男人在心里破口大骂,不过他看到了手下们异样的眼神,心里感到一丝不安。于是赶紧调整自己的情绪和表情,他对自己说: “张道营啊,算了吧你,大家都在看着你呢!” 他继续吩咐道: “算了,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赶快抓紧时间找人接替吧。我给你四天时间,四天之内,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听到了吗?” 经理当然听到了社长的话,社长说的是韩国话,又不是外语,他怎么可能听不懂。不过听懂归听懂,要实践起来可就是上天揽月了。 “四?四天?” 经理真希望社长是在开玩笑。不过他们都互相心知肚明,这个年轻人工作的时候从来没有开玩笑这一说。 “没错,四天!怎么了?太长了吗?” 至少在“Rivera店”里面,他的话就是圣旨,皇命难违啊。经理又一次把到嘴边的“狗娘养的”吞了回去,郑重地哈着腰回答道: “我一定全力以赴!” 社长对经理的回答似乎不太满意,浓浓的剑眉蹙成一团。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社长没有继续责骂经理,只是说: “光尽力还不行啊,经理先生。我最大的乐趣是赚钱,所以我很讨厌阻止我赚钱的没有工作能力的人。四天,四天之内如果找不到人,那就对不起了,面包师和经理干脆一起换吧!” 虽然社长的语气很温和,但是经理听出了话里让人不寒而栗的威胁语气。在社长最后强调“听到了吗”之前,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其实道营不喜欢接电话,知道他电话号码的人也屈指可数。可见在这个时间打来的电话是非接不可的。 “哦,是妈妈呀。啊?找到道镇了?在哪儿啊?” 经理在旁边听出打电话来的应该是眼前这位可怕社长的慈母。他打心眼儿里感激她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恰好社长示意自己退下,经理赶紧趁机退了出来。可是,要在九十六小时内找到人,而且还得是“特级”面包师。这可怎么办? 他恨不得从现在起一天不是二十四小时,而是四十八小时。 “忙死了!为什么一天就只有二十四小时?” 独自管理着三间五星级餐厅的道营,从来就没有觉得自己的时间够用过。现在,高薪聘请来的面包师竟然昏倒了。虽然理直气壮地吩咐经理要在四天之内找到接替的人选,但是道营自己也知道,从现在开始,他自己也得亲自开始找人了。还有,每到换季的时候餐厅要重新装修,还有别的杂七杂八的事情堆积如山。道营恨不得把一分钟掰成两分钟使,可他现在却还得去抓擅自退学又离家出走的弟弟。 想着想着,道营突然火冒三丈。可是他又不能对电话那头的母亲说“妈,我现在很忙,有什么事儿您吩咐金秘书吧”。几天前他无理地对待跟自己相亲的女孩儿,令母亲非常恼火,现在对母亲他只能唯命是从。 “我长话短说!无论如何今天晚上之前要把道镇给我带回家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道营当然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听到电话那头儿子的沉默,张妈妈的嗓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 “哎呀,我的命可真苦啊!两个儿子没有一个争气的!大儿子一天到晚只知道工作工作,到现在连个媳妇儿都没讨着,这会儿还连那可怜的没有父母的侄女的生日都不记得了,小儿子每天也只会闯祸。我前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观世音菩萨!” 听母亲吐了半天苦水后,道营意识到,不答应母亲的要求,她是不会停下来的。道营向母亲承诺今晚六点之前把弟弟带回家。另外,今天是侄女的七岁生目,作为叔父,当然得买一个漂亮的蛋糕回家了。于是他去最好的面包房买了孩子喜欢的蛋糕,然后根据母亲提供的线索,马不停蹄地朝弟弟可能在的地方赶去。 “张道镇讲师吗?他刚陪学生出去练车了。” 心急火燎地赶到母亲所说的驾校的办公室,听到那里的女职员这么说,道营心口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随之而来的是无限的愤怒。今天他要追捕的猎物果然就在这里!办公室墙壁上挂着的弟弟的照片,看起来一脸泰然,一点都不像是离家出走的人,这让道营更加恼火! “这家伙!可别被我抓住了!只要被我抓住,这次我干脆把你五花大绑送到非洲去留学!” 道营气得咬牙切齿,开车向弟弟去的方向追去。突然他听到自己车尾“哐”的一声闷响,分明是车子被什么重物撞了一下!果然,是自己的车子被驾校的黄色教练车从背后狠狠地撞了一下。 “该死!” “这?这!真该死!” 错把油门当刹车,撞到了前车车尾的驾驶新手,不,应该说是无照驾驶者三顺心里暗骂。 “这个时候怎么能踩油门呢?大姐?我不是说过几百遍了吗?和前面的车,要时刻保持至少能看到前车轮胎的距离!” 这个时候,三顺根本没有心思去听一旁乳臭未干的教练所说的话。她的心都快到嗓子眼儿了。啊!我这不是自讨苦吃吗?三顺现在对为了面子不顾自己是“机器白痴”而跑来学车后悔不迭。连续考了几次试才勉强通过,终于可以到路上来练车了,结果还没有拿到驾照就闯祸!这算什么呀? 生平第一次出交通事故,三顺当场吓得不知所措,像个木头人一样杵在那里。前车的受害者已经走出来,“哐”地一声关上车门,咯噔咯噔地朝他们走来。看来受害者现在的心情极为不爽。喝! “……给我出来!” 三顺把脑袋埋在方向盘上,听到了男人冰冷的、杀气腾腾的命令声。三顺心想:地狱魔王的声音应该就是这样的吧?她把头埋得更低了。男人的手掌重重地拍着车门,然后“哐”地朝车顶就是一拳。 “快出来!呀!你聋了吗?听不到我说的话?赶紧给我出来!” 一直低头躲着的三顺听了男人越来越过分的话,再也忍不住了,她的双眼里燃起了愤怒的火花。 “这位先生!您说话也太过分了吧?用这样的语气对我……” 还没等三顺的话说完,那个坏脾气的男人已经强行打开了车门。不过,不是三顺那边,而是教练那边的车门。看着男人一把将坐在自己身边乳臭未干的教练拖了出去,三顺吓得不知所措。男人不由分说,朝教练的下巴就给了一拳。 啪! 吃了男人重重的一拳,年轻的教练连呻吟一声都来不及就重重跌倒在地上:男人面无表情,但是却让人看起来不寒而栗,看来他还不满足,继续抡起拳头又打了下去。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让你乖乖地待着,不然我就扭断你的胳膊,打断你的腿。我说没说过?” “说过。啊……不过别扭断我的胳膊!别!别!求求你了!” 过了好一阵子,三顺才反应过来:这种情况下,当然应该喊救命了!救命! “啊!……啊……来人啊!救命啊!警察!快叫警察!” 警察在听到三顺的呼救声后六十秒赶到了现场。 3(2) “嗯,在韩国,警察不会逮捕所有打自己弟弟的哥哥的。除非受害人提出申诉。怎么样?要开一张诊断书提起申诉吗?”警察这么问道。 道镇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虽然被哥哥打掉了好几颗大牙,但是对道镇来说,状告自己的哥哥根本就是天方夜谭。这样一来,这件事就到此结束了。警察告诉这三个人 ——打人的男人和被打的男人,还有看到这一暴力场面叫救命的女人——都可以走了。差点儿就被当成暴力犯抓起来的男人因为弟弟的妥善处理而无罪当场释放,他用冰冷的眼神盯着三顺。三顺这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用眼神也可以给人一巴掌。三顺觉得有这样眼神的男人真是不一般。不过三顺也有话要说。 “您就在我眼前那样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打人,换作是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叫救命的。您的额头上又没有写着‘我是教练的哥哥’,不是吗?” 三顺自以为这番话是很有说服力的。不过看起来眼前的这个男人好像不这么认为。他的眼神由不高兴变成了轻蔑。 “你生来就这么喜欢管人家的闲事吗?” 这是在骂我吧?分明是骂人的话,可是被他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出来,听起来都不像骂人的话那么难听。帅哥的威力果然无穷啊,而且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看起来这么有男人味儿……再看一看,好像不是第一次!不久前肯定在哪儿见过一个戴着眼镜却看起来很有男人味儿的男人——虽说有点儿变态……怎么越看越面熟呢? 三顺偷偷地打量着男人的脸。天哪?是那个变态男人!那个看到了三顺的上半身之后还说“你是不是变态啊”的男人。妈的!真是冤家路窄。 三顺有个忌讳。如果她和谁第一次见面时发生了不愉快,那么以后和那个人就会一直纠缠不清,甚至发生更不愉快的事。这个男人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当然,现在她和这个男人之间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关系。可自己最近确实是霉运当道,小心点儿总没有什么坏处。 所以三顺决定在他认出自己是“洗手间里的变态女人”之前逃离现场,她赶紧转身就往派出所门外跑去。说时迟,那时快,男人叫住了三顺。 “小姐。” “啊?啊?” 难道?这个男人认出我来了?听他怎么说吧。男人棱角分明的嘴上堆满笑意,对三顺这么说道: “我看你最好还是不要考驾照了,只不过出去练习就已经撞车了。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修理费好像要花不少啊。” 三顺气得牙痒痒。妈的!我这是撞邪了吗? 三顺只好乖乖递上自己的名片,心里却恨不得给他一拳。 “金三顺小姐。” 三顺向来不喜欢别人叫自己的名字,尤其是当自己讨厌的人把声音拉得长长地叫自己名字的时候。不过眼前这个男人好像并没有在意三顺的名字,一秒钟之内就把名片放进了西装口袋里。三顺又抬脚准备离开的时候,又听到了男人的自言自语: “真是的,不知道每年签发的‘杀手驾照’该有多少呢?妈的!真倒霉!” 就算长得帅吧,可是这也太过分了,何况他又不是自己的男朋友,三顺实在忍无可忍了: “你说完了没有?你真是太没有礼貌了!” “我的车才买了三天就被你从后面撞成那样,不想听的话就好好驾驶啊!” 她吵架输给这个男人,四目交战输给这个男人,气势上也输给这个男人。九这个数啊!厄运来的时候,好像真是没什么办法。三顺无可奈何,拔腿向门外跑去。不过她又被叫住了,这次不是那个男人,而是男人约弟弟。 “大姐!” “又怎么啦?” 三顺一脸气愤地转过头,才看到道镇一脸无辜地指着屋角桌子上的蛋糕盒。那里有两个大小和模样都很相似的蛋糕盒。一个是那个男人的,一个是三顺为外甥知悠准备的,打算一练完车就带回家给知悠过生日。 “你不是说是给外甥过生日准备的吗?” 三顺因为自己刚才鲁莽的态度而有些尴尬,她随便提起一个蛋糕盒就冲出门去。边往外走边自言自语:我的这个忌讳还真是百发百中啊,这不又纠缠上了,还得赔那么贵的私家车的修理费! 隐隐约约,三顺觉得自己今年似乎不怎么顺。不过,她很快又挺起了胸膛。 “好吧,金三顺。不能因为这么一点点小事儿就对人生失去了希望。现在不是都了结了吗?反正以后又不会再见到他。” 三顺打心眼里希望一切能如愿以偿。 4.因祸得福 真的是因祸得福吗? “真是因祸得福,还是得福只是一时的表面现象, 到头来还是祸呢?那个男人不但不可信, 简直根本就是个诡异莫测的混蛋。” ——接到张道营打来的电话后三顺和二姐的对话 “老天保佑今天平安无事。” 拖着弟弟走进家门,看到母亲的时候,道营在心里这样祈祷着。为了孙女的生日,母亲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水红色的上衣配着藏青色的裙子。母亲狠狠地瞪着大儿子问道: “运气不错嘛,在哪儿找到道镇这家伙的?” “只要是母亲您吩咐的,哪有办不到的事儿呢?我按照您说的地址去找的,因为就在汉城附近,所以很快就找到了。” 在向“女王”献上自己捕获的“猎物”同时,道营附送了一个听话的儿子所应有的微笑,母亲也回送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道营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就发现母亲脸上年轻的笑容消失了,道营脸上的笑容也随之黯淡。危硷!可是已经迟了,母亲威严的双手已经朝道营的脊背上捶下去。 “你这个不孝子,我费尽心思为你安排的相亲,竟被你搞得一团糟。你这不是往你老妈脸上抹黑吗?你这家伙!” “妈,道、道镇和美珠在看着呢……” “你还知道在弟弟和侄女儿面前不好意思啊?那在人家闺女面前你怎么就不知道害臊呢?沈女士跟我说的时候,我恨不得地上有个洞钻进去!你这臭小子!不孝子!” 真是该死!被母亲一顿狂打乱捶和教训之后,道营才明白过来,原来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和自己相亲的女孩子把自己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月下老人。道营原本以为像她那样的大家闺秀应该不会傻到把他说的话透露出去的。看来那个女人真是个傻瓜,不然怎么会把自己被人家当傻子一样嘲弄的话说给第三者听呢? 道营为自己没有看上那个女人暗自庆幸,虽说吃了母亲一顿饱打。站在一旁的道镇也在心里暗自庆幸。 “本来以为是美珠生日可以少挨两下,结果不是少挨打,是哥哥替我挨打啊。啦啦啦啦……嗯,兄弟多了还真是好啊。” 道镇不由得想起了今天的小寿星美珠的爸爸,也就是自己已经过世的大哥。以前都是大哥在母亲面前当挡箭牌的,大哥过世后,换成二哥当挡箭牌了。不过两个哥哥大不一样,大哥是无条件护着小弟,二哥却是先抽他一顿,惩罚在先。啊!大哥!今天被二哥痛打了一顿,道镇分外想念大哥。 美珠上前抱住道镇的腿,用手指着他手里的蛋糕盒,才把道镇从对大哥的思念里拉回了现实。 “噢,美珠肚子饿了吧?” 听了小叔叔的话,美珠忽闪着胖乎乎的小脸蛋儿上的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将头点了又点。道镇自己一整天也只吃了一碗方便面,他拆开蛋糕盒,对母亲和哥哥说道: “我们快点儿开始生日晚会吧!都快饿死了,美珠也说肚子饿。美珠,来,我们一起来看看大叔买的蛋糕,肯定很漂亮……啊?” 听到弟弟的惊讶声,道营走到饭桌前,脸上带着僵硬的表情问道: “怎么了?‘杀手驾照’撞到我车的时候把蛋糕撞得变形了吗?” 道镇一脸的莫名其妙: “没有,可这个蛋糕好像不是我们的。” “什么!这怎么可能?是我亲自在香格里拉酒店的面包房里订……” 道营的话说到一半就打住了,因为他也看到了蛋糕盒里蛋糕的真面目。道镇说得没错,那不是他们的蛋糕。为了庆祝张美珠七岁生日而买回来的蛋糕上分明用奶油写着:“祝韩知悠生日快乐!” 在哪儿被换的呢? 道镇盯着蛋糕想了大约三十秒,突然一击掌,说道:“对了!是刚才撞了哥哥车的三顺大姐,那个大姐也拿着蛋糕要庆祝外甥生日。肯定是在派出所给弄混了。” “蛋糕被换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小姨拿回来的生日蛋糕,知悠兴冲冲地打开蛋糕盒,却发现用各种水果点缀得分外华丽的蛋糕上清楚地写着:“祝美珠生日快乐!”可怜的知悠顿时一头雾水,还有一丝失望。三顺和他一样地惊讶。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蛋糕盒里装着的应该是三顺借朋友的面包房特别为知悠做的恐龙模样的蛋糕。可是现在,费了半天劲儿做出来的可爱恐龙上哪儿去了?怎么会是这么一个装饰得华丽而俗气的蛋糕呢? “又出什么事儿了吧?” 二姐不是用疑问的语气,而是非常肯定地这么说。不过今天她倒是没有说“你怎么老是这样”,而是继续问三顺:“你今天都去过哪儿?还记得吗?” 三顺掰着手指头数着今天到过的地方。 “从面包房出来之后,先去吃了炒年糕和米肠,然后去练车,练车之前在小卖部吃了一个热狗,应该不是那儿。嗯,然后撞了那个恶煞变态男人的车,最后不得不去了派出所……啊对!派出所!” 三顺这才想起来,自己为了赶快摆脱那个变态男人,随便提了一个盒子就从派出所跑了出来。现在想起来,他们俩提的盒子颜色好像正好是一样的。真是不祥之兆啊!该死!这个变态男人还真是惹人厌。 “不过这个蛋糕看起来还挺贵的嘛。反正是蛋糕换蛋糕嘛,总好过换来的是一个不能吃的东西吧。啊,肚子饿了,我们赶紧插上蜡烛开始生日晚会吧。” 二英从来不会为了无用的感情浪费时间,她一边安慰神情恍惚的三顺,一边把蛋糕上“美珠”两个字抹掉,开始往蛋糕上插蜡烛。 二姐说得也对,换回来的也是蛋糕,比起换回来一个炸药盒或者什么洗漱用品礼盒之类的,已经是万幸了。可是三顺郁闷啊。那可是她亲手为愿意把自己喜欢的饼干分给小姨一半儿的外甥知悠做的蛋糕啊。为了做那个青色的恐龙,三顺又是和面、打鸡蛋、调奶油,又是仔细捏恐龙的形状,最后,还怀着充满爱意的心情在蛋糕上用奶油小心翼翼地写下了“生日快乐”。在做那个蛋糕的时候,三顺一直在心里祈祷着可爱的外甥能够健康快乐地成长。 一想到那个蛋糕现在可能已经进到那个变态男人的嘴里,三顺就觉得生气。不过事到如今,三顺也无可奈何,只得默默地看着二姐在眼前这个过分华丽的蛋糕上插上蜡烛,然后大家一起唱生日歌,外甥许愿吹蜡烛。最后蛋糕被分到每个人的碟子里,在每个人都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只有三顺有些粗鲁地用叉子戳着自己碟子里的蛋糕。 碟子里的那块蛋糕,在三顺的眼里就像那个臭男人的脸一样令人憎恶。如果他真在眼前,三顺肯定会把手里的叉子戳进他的鼻孔。 “那个大姐的外甥也是今天生日。好像听到她说她是面包师。反正她说是自己亲手做的。嗯,手艺看起来不错。虽然是‘机器盲’,不过手艺倒是挺好的。” 听着弟弟的说明,道营一脸的不满。自己专门订做的用各种水果做成美丽花朵模样的蛋糕摇身一变成了一只笨恐龙,叫他的心情怎么能好呢? “那就是说这个恐龙是那个‘杀手驾照’做的啦?这能吃吗?” 道镇心想,还是先不要公布那个“杀手驾照”在面包房工作被炒鱿鱼的事情为好。他对着用新奇的眼神看着恐龙蛋糕的美珠笑了笑,然后切了下去,正好把恐龙大卸八块,盛到每个人的盘子里。 大约十五秒后,吃下去的第一口蛋糕在嘴里融化了,道镇不由得感叹:“噢!好吃!” 然后母亲发话了:“嗯,甜而不腻,不错。” 当道镇发出好吃的感叹声时,道营还猜想他是因为刚回家没多久,有义务缓和一下气氛,所以只要不太难吃,他都会夸大其词说好吃的,所以道营根本没拿道镇的话当真。不过母亲的反应却出乎意料。就连今天的主人公美珠也不计较蛋糕上写的是“祝韩知悠生日快乐”,看起来对蛋糕也很满意。嗯,那么我也试试吧…… 道营满怀疑问地慢慢叉起一块恐龙蛋糕放到嘴里。吃了一口,又吃第二口,第三口……碟子很快就空了。 “你说那个‘杀手驾照’是面包师?这蛋糕你确定是那个女人做的吗?” “这个嘛,反正她是这么说的。” 听了弟弟的回答,道营立马离开饭桌站了起来。 “你去干什么?” 道营没有回答母亲的问话,他将手伸进西装的口袋里翻找着什么,脸上隐隐露出了笑意。道营脸上的那种欣喜,是惶惶不可终日的阿基米德在澡盆里找到检测王冠是否纯金的方法时的欣喜。是大喜过望,是欣喜若狂。他的眼神闪闪发光,仿佛在说:“找到了!” “好像真的是因祸得福啊!啊,不对,应该说是可以用得上的面包师自动找上门儿来了。” 仔细看了一下那个女人给的名片,只见上面清楚地写着: 金三顺 哼,名字还真够土的。 4(2) 三顺在那家高级餐厅的门口徘徊了好久不敢进去。直到现在她还不敢相信昨天会接到那个变态男人的电话。 “金三顺小姐吗?” 电话来的时候三顺正在吃晚饭。听到电话那头富有磁性的男人的声音,三顺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会是谁呢?这几年因为有男朋友,三顺根本就没有机会结交别的异性朋友。更别说是这么温柔地叫自己名字的男人,不过不管怎么说,对于这么彬彬有礼的称呼,三顺觉得自己也应该尽量和和气气,于是她也用非常温柔的嗓音问道: “请问您是哪位?” 电话那头是一阵沉默。三顺刚想再说“喂”时,那边传来了男人富有魅力的声音: “我是张道营。” 张道营?张道营是谁? 几秒钟后,男人补充说明道: “今天被你撞到车的那个车主人。” 五秒钟之前听起来很有魅力的嗓音突然之间让人恶心起来,三顺也惊讶了,怎么感觉会有这么大的变化。而且三顺也很奇怪,这个男人为什么会大晚上的打来电话用这么温柔,或者说是恶心的语气跟自己说话。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把发票让你弟弟转交给我,我会把钱汇到他的账户上。你是信不过我,所以大晚上的打电话来确认吗?” 一般来说,三顺接电话的时候是很温柔的,可是这一次例外。听到三顺冷冰冰的话,电话那头的道营也深吸了一口气。 刚才的语气和之前说“请问您是哪位”时判若两人。道营想起了白天三顺在派出所里听到自己说她“杀手驾照”后的强烈反应。看来以后绝对不能骂女人了。 在道营短暂的沉默中,电话那头三顺毫不客气地说: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挂了。” “我当然有事情,而且是很重要的事情,不管是对你或者对我。” 不管三顺用什么样的语气跟他说话,道营的语气始终那么平静。尽管她一直发着牢骚,不过他却有不错的诱饵。 “金三顺小姐,我有一个您肯定不会拒绝的提议。” 对于一个失业的人,而且还是恨不得立马摆脱母亲的坏脸色、每天马不停蹄地找工作的人来说,给她一份工作,这确实是个难以抗拒的诱惑。即使说这话的是天下第一变态的男人。 “真是因祸得福啊,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当三顺告诉姐姐那笔巨额的汽车修理费为自己带来了一份工作时,二姐二英这么对她说。可三顺还是有点儿不安地问姐姐: “真是因祸得福,还是得福只是一时的表面现象,到头来还是祸呢?那个男人不但不可信,简直就是个诡异莫测的混蛋。” “热饭凉饭,现在你还顾得上挑剔吗?” 姐姐的话真是感人肺腑,让三顺觉得现在能吃到嘴里的薯片都是值得感恩的。 金三顺虽然减肥不行,不过对做面包蛋糕却是胸有成竹。可这世上会做蛋糕的面包师比天上的星星还多,而其中正在努力找工作的人也成千上万。虽说那个人又恶心又无耻,可三顺现在确实急需一份工作。自从上次相亲见了那个头发八二开的男人以后,她“干脆嫁人算了”的想法早已经消失到九霄云外了。 ——是生.还是死?必须做出选择—— 丹麦王子哈姆雷特在自己的父亲被叔叔毒死,母亲又改嫁叔叔的情况下面临这样两难的选择。而三顺则因为工作而面临着两难的选择。 ——是去?还是不去?必须做出选择—— 考虑了几个小时以后,三顺最后还是向现实低头了——现在的女性还是得有工作。就这样,三顺拿着简历来到了道营所说的地方。虽然心里有点担心他是不是那个最近很猖狂的以介绍工作为诱饵的江湖骗子,三顺还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后走进了这家餐厅。如果他真是骗子的话,叫警察不就行了吗?反正又不是没有叫过警察。 三顺面试的时候向来都很紧张,跟相亲的时候一样。三顺始终觉得,在短短的三十分钟甚至三分钟内对自己做出评价是有失公正的。 ××女子高中毕业,在××物产工作了六个月,然后在Sab— rina面包房工作,之后去××面包制作学校进修了一个学期,然 后是去法国Chef Puzo工作了两年,在Cordonbleu面包制作部进 修了三个学期,最后在“南特”面包房一直工作到今年春天。 听着坐在对面的张道营一项一项地读着自己简历上的内容,三顺意识到自己辛辛苦苦拼搏的十年竟然只是短短几行字就概括了,顿时感到很气馁。哼!其实我比那张纸上写的优秀多了! 虽然已经有差不多十年的社会经验,可三顺仍然不太理解所谓的“现实”。坐在对面的男人的话打断了三顺的思绪: “您还去法国留过学啊?不过为什么中途退学了呢?” 和大厨们一起分着吃了三顺带来的她亲手做的蛋糕后,这个男人的态度和气多了。这让三顺想起了杰柯博士和海德先生。眼前这个面试自己的沉重冷静的生意人和昨天的那个疯子简直判若两人。 “让我们冰释前嫌,言归正传吧。为什么中途退学了呢?继续学到毕业的话不是很好吗?” 哼!冰释前嫌?是说要公私分明吗?下班以后用“杀手驾照”之类的话讽刺不小心撞瘪自己车子的弱女子,谈公事的时候则摆出一幅道貌岸然的样子。行,既然你说要公私分明,那我也只好奉陪了。 “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很简单,学费太贵了,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对于他公事性的问题,三顺也给了公事性的答案。这也是最合情合理的理由。其实虽然学费生活费负担很重,但还不能构成她退学的全部理由,其实还是因为男人。当时三顺在法国留学就是抱着“说不定能在这儿遇到一个白马王子”的想法的,结果闵贤字在这个时候骑着白马出现了。两个人都是留学生,一见面便擦出了火花。正所谓相见恨晚。贤宇当时痴痴地“爱上”了三顺,令身边的朋友大跌眼镜。 现在回想起来,三顺觉得一切都是命运。当时她攒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再加上思乡病,在对黄发碧眼的白人也百般厌恶的时候,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韩国帅哥。于是她陷入了爱情,直到贤宇回国的时候也舍不得分手,便干脆跟着他一起回来了。 “那时候多好啊!两个人如胶似漆,一起坐飞机飞回了韩国。” 现在想起来却觉得有点可笑。原以为可以天长地久,没想到他们的感情只维持了三年。后来贤宇去了美国留学,在那里遇到了他所谓的“真命天子”郑惠莲,于是他和三顺的关系也走到了尽头。这么看来,这个男人是每出国留学一次就发生一段新恋情啊。下次再去什么别的国家留学的话,是不是又会碰到第三个女人了呢? 三顺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里,道营的下一个问题让她不知所措。 “你为什么辞掉了前一份工作?‘南特’可是在业界名列前茅的企业啊。” 三顺心里嘀咕着:有什么办法,想让那个负心汉知道我的厉害嘛。不过三顺毕竟已经二十九岁了,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我和我的上司在制作蛋糕的观念方面有矛盾。正如您所看到的恐龙蛋糕一样,我比较喜欢有创意的制作。” 一直到今天早上,这个脑袋还不太好使来着,三顺说了自己编出的理由以后小心翼翼地看着面试官的表情——能不能过关呢? 道营呆呆地看着三顺。她说的理由倒是很合情合理,不管在哪个工作岗位上,肯定都会有和上司意见不和的情况。不过道营用他那久经沙场的锐利眼光从三顺的脸上看出她有所隐瞒。 “就这么一个理由吗?” “就这么一个理由。” 道营有点遗憾地耸了耸肩膀,心想:“好像不至于只有这么一个理由,不过,现在我也没有权力知道。”沉默了一会儿,他说: “明天开始工作,可以吗?” 啊哈!万岁! 三顺在心里欢呼歌唱!可是表面上她却一脸严肃地说: “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为此她昨晚练了整整一个晚上。 “条件?你是说薪水吗?一开始我们只能付给你与你上一份工作一样的薪水。不怕告诉你,到现在为止,我们餐厅只用法国糕点师。这次是因为我们的糕点师突然中风昏倒才换人的,其实雇用三顺小姐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冒险。但只要你做得好,以后工资随你开口。” 三顺冷冷地对这个善于谈生意的男人说: “如果做得不好是不是就要被辞退掉啊?” “资本主义社会嘛!” 做得不好的话,肯定随时会被炒鱿鱼,对吧? 听了这话,三顺有点儿紧张。男人眼镜背后的双眸却露出一抹微笑,不知道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笑。 “为了恭喜你找到工作,昨天的修车费给你打个五折吧。” 不是全免,只是打个五折?真是为富不仁。 三顺心里暗自嘀咕着,面上却放下了警戒,摆出一副严肃庄重的表情。做得不好要被炒鱿鱼,那做好点儿不就行了吗?虽说以前工作的时候因为迟到或者因为和“蛋糕里头挑骨头”的尖酸顾客吵架而挨过批评,但是她可从来没有因为蛋糕做得不好而出过问题。现在道营也被金三顺牌的蛋糕征服了,所以发言权在三顺手里。 “薪水当然也重要,但那不是全部。我另外有一个要求。” ‘ “不是钱的问题?除了加薪水,还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 片刻之后,三顺终于说出了她的要求。道营听了以后眉角一扬,这是当他觉得很意外时的习惯。道营的脸上仿佛写着“真是个奇怪的女人”这几个字,他再次向三顺确认了一番: “你所说的条件就是这个?不是加薪水什么的?你确定?” 看道营的表情,似乎是在想着“你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啊”,可三顺还是斩钉截铁地说: “对,真的,我的要求就是这个,没错。” 这天,三顺成了“Rivera”餐厅的一名正式职员。 太好了!万岁!耶! 太好了!万岁!耶! 4(3) 上班第一天,穿着雪白制服的三顺看着自己胸前挂着的工作证时从内心发出的欣喜的呼喊声张道营听得一清二楚。在这之前他只知道以前学生运动的时候喊万岁,现今中了六合彩的时候喊万岁,可三顺这样就能万岁了。女人心,海底针啊。道营开始向其他员工介绍三顺。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从今天开始上班的……” 道营指着三顺,片刻之后,他继续说道: “金希真小姐。” 右胸前挂着的工作证上就是这么写的。不是金三顺,是金希真。 道营听到三顺所谓的条件的时候,曾经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说让我在同事面前不叫你金三顺,叫你金希真?” 以前上高中的时候,三顺对自己的名字比现在还敏感。她曾经去文具店,捂着自己胸前的校牌让老板给自己做一个印有“金希真”的校牌。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喜欢这个名字。不过有一天,三顺挂假校牌的事情偶然被一个认识她的传道士老先生给拆穿了,她的校牌被没收,不得不重新挂上原来“金三顺”的校牌。这段悲惨的记忆三顺至今记忆犹新。不过被拆穿之前的那段日子,三顺是幸福的。那时一般女同学在出了校门之后都会把校牌摘下来,唯有三顺成天带着它舍不得摘下来。 现在二十九岁的三顺想重新找回那个名字。进公司的时候,都要交几份个人资料的复印件。那样一来所有的同事都会知道她的名字叫金三顺。不过只要头儿肯帮忙,她就可以不用金三顺,而用金希真这个名字。 “为什么是金希真呢?世界上的名字那么多。” 道营很不耐烦地问三顺,三顺理直气壮地说: “就因为我喜欢这个名字。” 三顺差点说“因为我不想再用金三顺这个名字生活下去,继续忍受‘金三顺’式的待遇”。不过她忍住没有说出来,而是解释道: “因为我觉得用自己喜欢的名字的话,什么事情都好像会很顺利。金希真糕点听起来都会比金三顺糕点好吃吧?” 道营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什么样的职员都雇用过,可是开出这样条件的员工还是第一次碰到。他只好答应她,于是金三顺成了金希真。 ——太好了! 一天十二个小时,忙碌的厨房里只有她一个女人。周围都是根据不同资格,系着青色、粉红色、黄色、白色等不同颜色围裙的大师傅。不只如此,偶尔从厨房到餐厅去的时候,更可以看到满餐厅的兼职服务生们,一个个都是美男子。他们穿着雪白的衬衫和花坎肩,腰间还系着黑色的围裙,真是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我金三顺人生的春天终于要来了吗?” 每天享着眼福,身体里的激素分泌也分外旺盛,工作起来效率当然高了。 “这是您要的蜂蜜布丁。” 满脸笑容的服务生将装在与自己一样亮丽的碟子里的布丁端到客人面前。看着眼前的布丁,女客人的表情充满了期待。看着女人的表情,同来的体格肥胖的男人也很高兴。 “您的先生专门为您点的,希望您永远像蜂蜜一样甜蜜幸福,夫人,你可真有福气啊!” 那位夫人被服务生的一番话哄得格外高兴,她带着优雅的微笑,用优雅的动作品尝了一块布丁。 “哎呀,我最近耍减肥呢!像蜂蜜一样甜啊?他从来就不会说这种话呢。这里的甜点好像比以前更好吃了。糕点师好像很有品位啊。” 这块布丁是蜂蜜和水蜜桃的完美组合。男士满意地用手指比画了一个“0K”的手势。这家餐厅就是招待这些因为女人问题和妻子冷战的丈夫,以及某某集团的董事长之类的A级贵宾的。 服务生向三顺传达了客人的满意。三顺也用手指比画了一个“V”字表示收到讯息。 嗯,过不了多久,应该就可以要求涨工资了吧! 忙完一阵之后,三顺走进休息室,边捶肩膀边从咖啡机里买了一杯咖啡。 “经济这么不景气,还是有很多人带着妻子来这里吃饭。那些女人真幸福啊,是吧?希真姐。” 说话的是和自己一起进公司的服务员,二十二岁的银爱,听了她的话,三顺微微点了点头。其实她心里可不这么想。 “只要不是因为和别的女人偷情后觉得内疚而带妻子来的,那就确实是不错。可为什么有些坏蛋和情人来过之后又和妻子一起来呢?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可是银爱的表情就像是小女孩儿看着甜甜的棒棒糖一样天真,充满了甜蜜和憧憬,三顺当然不忍心用这残酷的现实来打击她幼小的心灵。银爱比自己小整整七岁,轻足足十四公斤呢,脸蛋儿长得也挺可爱的。她又漂亮又苗条,而且还比自己年轻,着实让三顺挺有压力的。不过银爱自有她的可爱之处。 “我啊,直到高中毕业前都以为小孩儿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后来才知道,原来是男人和女人造出来的。啊,我也想早点儿找到我的另一半儿,然后和他一起来这种地方吃晚饭,那该有多好啊。天啊,一顿饭就能吃掉我一个月的工资。真是让人难以相信。” 银爱就是这么纯真,她们俩虽然在餐厅工作,可是平时吃的还是炒年糕和米肠。而且她也和三顺一样,非常喜欢这份可以见到许多帅哥的工作。她们经常边喝咖啡边瞎聊。不过,三顺最喜欢的还是银爱用可爱的小嘴叫她“希真姐”的时候。 “我真的很喜欢这儿。虽说一天要站上十二个小时,腿都站肿了,不过有这么多像咱们社长一样又帅又可爱的帅哥做伴,一点儿也不觉得辛苦。” 嗯,果然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啊。说我们社长可爱?真可笑。 “社长可爱吗?” 三顺觉得不可思议地问道,银爱听了更是意外,眼睛睁得老大: “怎么?希真姐你觉得他不可爱?我觉得很可爱啊。他应该算得上是精品了吧?听说他因为以前出过交通事故,下雨天走路腿脚会稍微有点儿不方便,不过他还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帅的男人。比我高中时暗恋过的体育老师还帅呢!” 真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没错,不管是对于蛋糕,还是对于男人。 5.天上下着“男人雨” 一个星期天的故事 想见我的他.即使在梦里,哪怕只有一天。 多么希望美梦能够成真。 男人像雨一样从天上掉下来。 ——Bubble Sisters 如若三顺像银爱一样只有二十二岁的话,大概也会因为道营英俊的外表和工作时潇洒的风度而倾倒,觉得他很可爱的。不过可惜她不是二十二岁,而是二十九岁。 “天啊,已经二十九岁了。每天忙于相亲的二十九岁。” 今天,三顺例行公事似的,又来到了相亲的咖啡厅。坐在对面来相亲的,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男人,一如往常。像上次一样,和三顺的位子相隔两张桌子的座位上,也传来了女人有些浮躁的说话声和男人爱搭不理的敷衍声。 “经常姑姑说起你。我们两家人是世交了,可是今天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你。以前亲戚之间的聚会你没怎么参加吧?” “哦,我性格比较内向,向来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 三顺听出隔壁的隔壁传来的是自己的老板张道营的声音,她暗暗叹了一口气。真是孽缘,一个月就这么一天宝贵的休息时间,竟然也会在这儿碰到他!准确地说,那个男人总是在离三顺相亲的位置两张桌子之外的地方相亲。这个人还真是没有创意,怎么每次都说同样的台词呢?接下来,跟他相亲的女的该这么说了吧? ——听说你现在在做别的工作.应该不久以后就会回去照顾家里的生意吧? 不过出乎意料,这次这个女人好像比较有经验,听到道营说自己性格比较内向,女人很高兴地说: “真的啊?我也不太喜欢去人多的地方,看来我们挺像的嘛。” 声音倒是挺好听的。三顺被女人的话逗得暗暗窃笑。对面的男人笑着问她: “什么有意思的事让希真小姐笑得那么开心,能告诉我吗?” 三顺这才想起来,自己应该操心的是眼前的这个男人,而不是那边的那一对儿。没错,眼前的男人实在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体格不胖不瘦,脸不尖不圆,两只平凡的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穿衣打扮也很平凡,真是从头平凡到脚。不过,从他平凡的嘴里吐出的那四个字——希真小姐——让人听起来舒服得不得了。 这次相亲之前,三顺特别拜托了媒婆真淑阿姨,让她向对方介绍的时候不要告诉自己的真名,而用金希真这个名字。 “金希真?那不是骗人家吗?” 三顺斩钉截铁地对长着一对鲽鱼眼睛的媒婆阿姨说: “这不是欺骗,而是‘换’一下名字。这样一来成功的几率肯定会更高的,不是吗?” 就如好看的年糕更好吃的道理一样,名字嘛,当然也是叫起来越好听越好了。自从她换了金希真这个名字以后,工作问题就迎刃而解了。相亲应该也是一样的吧。阿姨答应了三顿的请求,于是现在,三顺被对面的男人称呼为金希真。看看男人的表情,三顺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策略是有效的。 “其实我以前不太相信相亲这回事儿,不过今天看到希真小姐,我的想法有所改变。我对希真小姐的印象很好,听说您是在规模很大的餐厅工作的,是吗?我有很多不足之处,还请希真小姐多多包涵,我希望我们以后交往愉快。” 如果三顺像银爱一样只有二十二岁,听了这样老实巴交的话,可能会觉得没劲儿。不过她现在不是二十二岁,而是二十九岁。虽然也时常看爱情小说,不过小说是小说,三顺知道,现实中的恋爱,大部分还是从这种酒店的咖啡厅里开始的。而且,好久没有人对自己表示这样的好感了,感觉还不错。不对,应该说感觉好极了! “好!继续保持这样的气氛,只要再维持一个小时以上,就有希望了!” 三顺心想。从目前的局势看,这样的可能性非常高。三顺暗下决心。可是,才不过三分钟以后,坐在隔壁的隔壁的那个男人却突如其来地走到了三顺的座位前,当着三顺对吾的男人的面,不由分说地抱着她,用哽咽的嗓音说: “三顺!我错了!” 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就像是在演电影,一下子吸引了咖啡厅里所有人的目光。三顺的内心在呼喊: 哈里路亚! 自从圣诞节被爱人甩了之后,三顺凡事都能应付自如。不过现在发生的状况,已经大大超出了“凡事”的范围。如果用距离来衡量的话,大概是从长白山到济州岛,不,是从地球到火星的距离吧。 “这!这算什么事儿啊?这个男人,简直……” 三顺边叫边用力想挣脱男人的怀抱。可是,她越是大力想挣脱,男人就抱她抱得越紧,语调也越哀痛。 “就因为我被迫来相亲,你也跟着我来这里相亲吗?虽然家里面不同意我们交往,可是我的心里只有你啊。那个女人,是因为我实在拗不过我妈,才不得不来应付一下的。相信我!” 要我相信你?什么跟什么嘛?太荒唐了!这个男人是不是演过这种三流的新潮电视剧啊?要是以前,三顺一定会认为这是天上掉下的馅饼,然后紧紧抱住男人散发着浓浓男人味儿的身体。不过现在不行,这个男人分明是在破坏自己眼看就要成功的相亲啊! 坐在道营身后的那个男人脸色发青,一脸荒唐至极地看着三顺。 “不是的!宰英先生!——名字是叫宰英没错吧?——这个人根本就是在故意捣乱!” 三顺真想这么跟他解释清楚的。可是她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荒唐事件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显然光这样是远远不够的。和三顺相亲的男人二话不说,离开了咖啡厅。就这么走了!三顺就这样无可奈何地看着这个有可能改写自己历史的男人离去的背影。她的心在滴血。 那一刻,道营也目送着和他相亲的女人带着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离开了。不过,道营的反应可截然不同。道营一脸的满足,在那个女人完全从自己的视野里消失以后,抱着三顺的胳膊才松开。道营无视周mA--觉得莫名其妙的视线,嬉皮笑脸地笑着对三顺说: “天气晴朗,很适合相亲嘛。 三顺,不,希真小姐。” 不过他脸上的笑容只维持了不到五秒钟。不管是谁,在脸被狠狠地抽了一巴掌之后,想要维持那样的“杀人微笑”都是不可能的。同时,三顺还用高跟皮鞋朝着道营的小腿狠狠地踹了一脚。道营被打得措手不及,差点儿忍不住发出呻吟的声音,他一把抓起三顺的手腕。 “金三顺,你——” 然而当他看到三顺那怒视着自己的双眼,那双充血的、溢满泪水的双眼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三顺强忍着仿佛随时都会溢出来的泪水,一字一句地说: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软弱可欺吗?” 道营抓着三顺的手不由得松开了。三顺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踩着“咯噔咯噔”的皮鞋声转身走出了咖啡厅。道营呆呆地看着三顺像和自己相亲的那个女人一样离去。 二十秒钟以后,道营朝着三顺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慢点儿走。你看起来可不像是能走那么快的人啊。” “……” “太快了。大礼拜天的,也不休息休息,出来相什么亲啊?” “……” “那个酒店的咖啡厅不错吧?所以我也是每次都去那儿。” 说实话,这么跟在女人屁股后面哕里八嗦可不是张道营的作风。不过这次实在是没办法,他知道自己罪不可赦。不过就算是重新回到十分钟前,他还是会选择那么做的,虽然他知道从此以后他在“相亲界”肯定会臭名远扬。这一次他是下了好大决心才决定出来应付一下那个女人的,可是那个女人实在是太难缠了,他也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对付那样难缠的女人,就得用这种毒招儿。就在那时,道营看到了坐在隔壁的隔壁的、正对着面前的男人嘻嘻笑的三顺。道营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样,顾不上那么多,就径直朝三顺走过去了。可喜的是,效果果然一流。 “当然,没想到要付出被打一巴掌和踹一脚的代价。” 道营好不容易摆脱了实在不想见第二面的相亲对像,却面临着可能失去这个宝贝糕点师的危险。虽说最近经济不景气,谅她也不敢辞职,不过还是挺担心的。最近三顺做的甜点可为餐厅招来了不少客人。 “你应该不会为这点小事儿在我们的甜点里也加些辣椒面儿吧?” 不管道营怎么叫三顺也不回头,于是他只好使出了撒手锏。果然,到目前为止一次也没有回过头、甚至没有放慢脚步的三顺突然脚步骤停。哦!揭人家的伤疤果然绝对有效。 “你该不会在背后调查过我吧?” “必要的时候我会这么做的。不过这可是我们要雇用你的时候别人主动跑过来跟我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事到如今也不怕告诉你。我以前的男朋友看上了我高中时候最讨厌的一个女生,脚踏两只船,最后把我给甩了。我想让那个负心汉还给我一些眼泪,所以那么做了。行了吧?” 听了三顺一番慷慨激昂的话,道营颇受震动,甚至不由得感叹起来。不是感叹说“世上竟然有这样奇怪的女人”什么的,就是单纯的感叹。道营一向以为自己报复和自己过不去的人的时候不择手段,现在看来,和这个女人相比,自己是小巫见大巫啊!真是“一山更有一山高,强中自有强中手”,和这样的女人为敌,可不太明智。 道营有些窃窃地说: “加5%的工资。” 三顺默默无语。不对!她看着自己的眼神真是可怕。真该死!大势不好啊。 “10%。” 三顺懒得理他,再次转身就走。只听她边走边不满地嘀咕着: “以为是在演三流新潮电视剧吗?无聊透顶!” 三顺的话好像是说给道营听的,不过她自始至终看都没看道营一眼。道营故作幽默地说: “为了赶时髦呗。” 听了他的话,三顺加快了步伐。 加工资也不行,用好笑的话逗她也不起作用,能令所有女性为之倾倒的“杀人微笑”也不起作用。看来这个女人是真火了。道营也知道,这种情况下,他最该说的就是“对不起”,不过,就因为搅乱了一场相亲就这 么低声下气实在让人不服气,何况他似乎已经错过了道歉的机会了。 最后,道营看着三顺的背影问道: “那个男的就那么好吗?只不过就今天见了那么一面而已嘛!” 挖苦别人是道营的第二特长。三顺“咯噔咯噔”的脚步声果然又停住了。她回过了头,道营本以为她的表情应该是无比的愤怒,没想到,三顺的表情异常平静。 “社长先生,您恐怕不管走到哪儿都人气十足,也从来没有尝过被人拒绝的滋味儿吧?” 三顺不等他回答,接着说道: “您也从来没有在一个人面前觉得自己非常渺小、很自卑吧?向来都是别人主动和您亲近的吧?所以,您肯定无法理解,当有人对我表示好感的时候,我是多么高兴的吧?那么难得一见的人,因为某些人无聊的捣乱,用那样的表情看着我转身而去。我的心情,您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理解吧?” 道营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在谁的面前哑口无言过,他一时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三顺从容不迫的脸上,一双眼睛闪烁着怒火。 “你凭什么破坏了我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你自己不想相亲或者结婚的话,就不要来嘛。既然没有一点诚意,何必浪费宝贵的时间、浪费宝贵的金钱和那么贵的咖啡,把别的女人当傻瓜一样愚弄?这还不止,现在竟然害到我的头上来了。你凭什么这样?难道在你看来,我们都这么好欺负吗?” 道营想解释点儿什么,可是却一句话也插不上。其实婚是要结的——道营心想——可现在要是跟三顺讲一大堆不应该结婚的理由是很不明智的。虽说道营有自己不想结婚的理由,可是人家三顺也有自己要结婚的理由啊。换个角度考虑,三顺的话不是不对。刚才他们去相亲的地方,不就是想结婚的人去的地方吗?虽说自己例外,可是三顺却不见得啊。从她现在的反应来分析的话,她应该是非常非常想结婚的,我就这样破坏了人家的好事儿,确实是犯了大错啊。嗯,还真有点儿内疚呢。 想了三十秒以后,道营用很大方语气说道: “好吧,最后说一遍,15%!这是最后的底限了,不能再高了。” 三顺真的再也懒得理这个可憎的家伙了。她终于转身,消失在星期日下午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这么宝贵的、每个月只有一天的星期日就这么荒废了,真是冤啊——三顺自言自语道。 5(2) 相亲之前,三顺花了一大笔钱去美容院做了头发,好不容易买到了一套尺寸合适的正装穿着,化妆也颇费了一番心思。一个打扮得这么一丝不苟的女人,独自在大街上晃悠了三个多小时,却没有一个男人上前来问一句:“小姐,请问有时间一起喝杯咖啡吗?”那些男人身边有的是比三顺更年轻、漂亮、苗条的女孩子。 “哼!真是看不顺眼。好啊,好男人都被年轻漂亮的女孩子霸占了。哎呀,我的脚!” 三顺下了好大的决心才买来的高跟鞋把脚折磨得够呛。三顺坐在公交车站的椅子上,思忖着要不要现在回家。相亲的时侯在这个时间回家可有点难以交待。回去得晚吧,妈妈会以为相亲进行得很顺利;回去得早吧,她会以为肯定是没戏。可是,如果说今天和第一次见面的那个男人见面后只是喝了喝咖啡就回来了,那这个咖啡也喝了太长时间了。结果再好也只不过白吃一顿饭而已。就算是这样,比起早早回去听妈妈的叹息和唠叨,还不如在外面消磨时间轻松。 一个人逛街也有很多事情可以做,虽说没有男人在旁边挽着胳膊做伴。例如去音像店听听新出的唱片,接受一下免费的化妆服务,看橱窗里最近流行的衣服,在商场任意品尝免费的食品,直到被服务员用异样的眼神盯着看。能做的事情多着呢——三顺心想——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早上到现在还一点儿东西也没吃过呢。 “我说呢,怎么越逛街心情越不好了。” 早上因为起床晚没有吃早饭,中午为了看起来稍微苗条一些故意饿着肚子,晚上呢,因为刚才的突发事件稀里糊涂就把吃饭的事儿给忘了。肚子饿的话,心情就会变得更糟——这可是有科学依据的。明知减肥期间最忌晚上暴饮暴食,不过,今天就例外一次吧。 就在此时,街边一间规模挺大的大排档进入了三顺的视野。三顺撩起大排档的帷帐走了进去。她随便找了一个空位坐了下来,拿起一双一次性筷子“咔”地分开,大声说道: “老板!来一碗乌冬,一个紫菜卷饭和一碟儿烤鳗鱼,还要一瓶真露。” 一般说来,星期天晚上很少有一个女人自己来这种大排档的。换作是在平时,三顺也不会自己一个人来还点一瓶真露喝的。不过人饿肚子的时候哪里顾得了那么多。三顺大口大口地吃着紫菜卷饭,大口大口地喝着乌冬汤,外加频频地往嘴里送酒。 “呵——” 一口烧酒人口,酒精立刻沁人心稗,全身一阵酥麻。接着喝一口乌冬汤,真是胜似活神仙啊!果然是“民以食为天”啊。 以前看过一部叫SF的电影,说是几个世纪后所有的食物都将消失,人们将靠钙类摄取生存所需的营养。三顺对那种说法很不以为然,现在想起来三顺还忍不住嗤之以鼻。嗯,好吃!真幸福。一时间,三顺觉得刚才所经历的不幸根本不算什么了。 三顺一刻也不停息地挥动着手里的筷子,吸着乌冬,嚼着紫菜卷饭,咬着烤鳗鱼,动作干脆而麻利。看着独自坐在那儿大吃大喝的三顺,道营暗想: “真是可怜巴巴的!” 不只是现在一脸馋相的三顺,从咖啡厅出来以后的三个小时之内,三顺的一系列行动让道营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可怜巴巴。三顺穿着高跟鞋,连平衡都掌握不好,就那样在大街上晃荡了三个小时。 自己一个人在游戏室门前投了硬币兴高采烈地打游戏;自己一个人去卡拉OK唱“天上下着男人雨”;自己一个人去书店,也不颐自己穿的是裙子,就那么坐在地上津津有味地看爱情小说;然后是坐在公交车站脱了鞋揉脚,之后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事儿来,心急火燎地冲到大排档,原来是要吃东西。这一切,真是够可怜的。 如果道镇看到哥哥现在的表情,一定会这么问的: “你干吗就这么一直跟着一个这么可怜巴巴的女人啊?你也真够可怜巴巴的。” 答案不是一句话可以说得清的。可能是因为即使自己提出给加工资,三顺也不肯原谅自己,不给自己好脸色看,所以有点儿担心吧。 能够抵抗住金钱诱惑的人少之又少。道营认为,即使对方暂时不让步,也只不过是为了获取更多金钱的花招。眼前的女人也不例外,道营心想,三顺一定是想要加更多的工资,或者是想提出什么别的相应的条件。这个条件会是什么呢?所以道营才跟着她想侦察一下。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现在回家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啊。 ——社长先生.您恐怕不管走到哪儿都人气十足。也从来没有尝过被人拒绝的滋味儿吧? 她的话基本上是对的,不过即使是再怎么受欢迎的男人,如果拒绝恋爱,每次去相亲的时候都无理对待别人的话,自然而然地,星期天也就没有什么女人可以约会了。因为一直专注于工作,所以星期天也想不起来有什么别的可干的事情。虽然为了生意的需要,曾经去过高尔夫球场,可就和好听的歌多听几遍就听腻的道理一样,有时候真想用高尔夫球打旁边的家伙。真是乏味的人生!反正星期天下年自己一个人过也挺没意思的,还不如观察观察这个寒碜的可怜巴巴的女人呢。 在大排档,道营找了离三顺最远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点了三顺点的乌冬、紫菜卷饭和鳗鱼。看着三顺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这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道营根本不怎么吃的东西,现在看起来却非常美味。 就在道营分开一次性木筷准备开始吃的时候,三顺所在的位置那儿传来了骚动的声音: “女人家竟敢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喝酒?”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喝完酒之后就肆无忌惮,会对看起来似乎软弱可欺的人撒酒疯。说话的好像就是这种人,已经喝得鼻子红肿,眼睛看起来也迷迷糊糊了。那男人斜着一双三角眼从头到脚打量着三顺,而且眼光越来越放肆,声音也越来越粘糊: “小姐,长得胖乎乎的,很丰满嘛。跟大哥我一起喝一杯,怎么样?” 嘴里还叼着乌冬面条儿的三顺听了这话顿时怒目圆瞪。她咬断含在嘴边的乌冬面条儿,毫不含糊地回答说: “我没有哥哥啊。” 醉汉听了三顺的回答喜出望外,一屁股坐到三顺对面的椅子上。 “是吗?正好我也没有妹妹!我们两个寂寞的人一起喝一杯,怎么样?” 啧啧……霎那间,三顺觉得自己刚才所感受到的幸福突然减半,不,已经有70%以上被赶跑了。三个多小时以来,没有一个男人走上前来搭讪。如果现在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二十多到三十岁左右的清醒男人的话当然另当别论,可是坐在对面的,却是这么一个老醉鬼。三顺对正忙着烤鳗鱼的大排档老板吆喝道: “老板!麻烦帮我换一下位子!顺便再来一份烤秋刀鱼加鸡蛋卷儿。” 看到三顺完全无视自己的存在,老醉鬼嬉皮笑脸的表情一下子阴沉下来。三顺觉得,酒后调戏妇女的男人不是男人,是畜生。所以她当那个酒鬼的话是狗叫。不过真正的狗叫声和人发出来的狗叫声是有区别的,后者会让人心情不爽。随着狗叫声越来越厉害,桌子底下三顺穿着高跟鞋的脚也憋足了劲儿。白天已经让~个臭男人见识过的高跟鞋的威力,再让一个人见识一遍也无妨。 “花八百多块钱买的皮鞋却要用来对付这些臭男人,真是倒霉!” 三顺心里暗骂,只见那酒鬼已经把一只手搭到了自己肩膀上。三顺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出脚,就在她那天下无敌的高跟鞋踢到酒鬼的小腿之前,有人插话进来了。 “大哥,请把你的手拿开。” 酒鬼笑眯眯的眼神从胖乎乎的三顺身上移开,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瞄去。眼前是一个穿着笔挺的西装,戴着斯文的无框眼镜,体格修长的男人,这个男人帅气得让人嫉妒。 “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和被你调戏的人一起来的。” 当时的情景一点儿也不可笑,可是这个戴眼镜的男人却笑眯眯地这么说。这么看来,他应该是这个胖胖的女人的对象。这小子竟敢这么笑,真是狗胆包天。 酒鬼根本不把道营放在眼里,他笑着转过身朝道营走过来。 “这么帅的小伙子怎么找了这么一个胖妞儿?啊——我知道了,这种皮肤细嫩又丰满的女人干那事儿的时候倒确实很够劲儿。嘿,小伙子!我说得没错吧?确实够劲儿吧?……” 听了酒鬼的疯话,三顺羞得脸红到了耳根。不过道营还是一脸笑眯眯的样子。“这个男人怎么这么没心没肝,他这么一直笑什么劲儿啊?” 三顺正要站起来,她的变态社长一把抓住了酒鬼的一只胳膊,狠狠地拧了一把。大排档里响起了酒鬼凄厉的叫喊声。 “啊……你干什么?你……你……” 酒鬼拼命想反抗,道营依旧面带笑容地说道: “我干什么?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很奇怪的毛病,大哥。” “什么……什么毛病?” “人敬我一尺,我就敬人一丈;不过看到那些耍酒疯,调戏良家妇女的家伙,我都要卸下一只胳膊来留作纪念。” 这个男人,威胁恐吓人的时候竟然也能这么面不改色,连三顺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更别说那个酒鬼了。这个小鬼手上的劲儿真是出奇的大,酒鬼怎么使劲儿都挣不脱。他意识到,这样下去,自己的胳膊不断也得残废。 渐渐的,酒鬼本来黑红黑红的脸变得苍白,道营的手丝毫也没松开,他看着一脸狰狞的酒鬼问道: “你是选择恭恭敬敬地向那位小姐道歉呢?还是选择丢一只胳膊,被暴打一顿呢?” 酒鬼选择了前者。就这样,看热闹的人都散开了,大排档里又恢复了平静。因为不是有人喝醉酒乱砸东西,所以大排档里的东西根本没有损坏。道营让伙计把自己点的东西移到三顺的桌子上,又要了一瓶酒。 “我什么时候同意和你坐在一起了?” 见道营就那么理所当然地坐到自己面前,往自己的酒杯里倒酒,三顺冷冷地冲着他说道。道营耸了耸肩说: “总比你自己一个人坐着坐着又碰上什么麻烦事儿强吧?三顺,不,希真小姐。” “我怕看着你吃饭会消化不良,再说酒也要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喝。” “消化不良?我就那么惹人厌吗?” “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5(3) 听了三顺的数落,道营无奈地笑了一下。刚才那个酒鬼说得没错,这个女人虽然胖胖的,不过很有那么一股泼辣劲儿,还挺可爱的。至少她不像那些相亲的时候看到的女人那样矫揉造作。道营又耸了耸肩,不服气地说: “奇怪,别的女人都说我很帅啊。” 听了他的话,三顺也不由得笑了一下。 “可能吧。不过,我可不这么觉得。”三顺干脆地说。 道营边用筷子夹了一块鳗鱼边问: “为什么?” “因为我不像银爱一样只有二十二岁,我已经二十九岁了。” 一瓶真露下肚,三顺已经有些口齿不清了。道营抬起头来看着她,心里在疑惑,银爱?银爱是谁? “我在像她那么大的时候,也跟她一样,看到像社长这样英俊的男人就会心跳加速,小鹿乱撞,可是现在不了。社长你这样的男人,对于我来说,就像是爱情小说里的男主角或者是演员歌星之类的人一样高不可攀。明知道你不会喜欢我,还自己一个人牵肠挂肚,自作多情,我已经没有那样的时间可以浪费了,年龄太大了。可以这么说吧,我已经过了喜欢根本和自己没有可能的人的期限了。你知道,做糕点的时候不是也不能用过期的原料吗?” 三顺的话一字一句,句句在理,道营听了暗笑:我倒是请了一个很有职业道德的糕点师啊。 像是觉察到了他脸上划过的那一丝笑意,三顺的眼神突然间亮了起来。 “社长,你现在是在嘲笑我吗?” “不是啊。” “你刚才是在嘲笑我来着。” “我只是在感叹。我心想,女人真是比男人要现实得多啊,如此而已。如果让你误会我是在嘲笑你的话,那对不起了。” 现实?这算是称赞,还是批评呢?即使是清醒的时候,三顺也不太能理解这个男人所说的话和他的所作所为,更何况她现在已经有三分醉意了呢?三顺觉得很不是滋味儿,她有些恼火地对自己的老板道营嘟囔说: “反正我的意思就是说,我不想要什么白马王子,只想找一个可靠的男人,就像今天相亲的时候见到的那个男人一样。本来今天很可能有下文的,都是因为你!啊!越想越生气!” “我再一次郑重道歉,对不起!” 道营嘴上这么说,可是脸上却没有一点儿抱歉的意思。他又拿起酒瓶往三顺的酒杯里加满了酒,嬉皮笑脸地说: “你喜欢哪一类型的男人?告诉我,我给你介绍一个,也算是补偿我今天的失礼吧。反正你不是说,你已经不相信灰姑娘之类的童话般的恋爱了嘛,那别人介绍的男朋友应该可以吧?” 听了道营的一番“良言”,三顺本已醉意朦胧的双眼瞬间变得无比精神。 “你身边有合适的人吗?要知道,物以类聚。” 其实三顺心里嘀咕着: “你们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接受像我一样体重六十到六十五公斤,差一岁就到三十的老女人呢?物以类聚啊。” 这么一想,还真的挺伤自尊心的,于是三顺开始说明自己最近喜欢的男人类型。要在清醒的时候,三顺绝对不会跟眼前这个男人说这种事情的,不过现在,三顺一瓶烧酒下肚,再加上刚才吃下去的乌冬、鳗鱼、秋刀鱼,这些东西经过酒精的发酵后,令三顺心情很不错。三顺开始说了。开始还有点羞涩,后来越说越起劲儿。 “得是心地特别善良的人。用不着每个月都把工资袋儿交给我,只要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偶尔把工资袋儿塞到我手里,安慰我说‘给你的礼物,拿去买点儿喜欢的东西吧’就行。孝顺父母是天经地义的,不过当着我的面儿,我希望他能偶尔撒撒小谎,对我说‘你是我的唯一’。个子不用太高,只要胳膊够长,在我累的时候可以抱着我就行。要不爱发脾气,爱笑的人,笑起来最好很爽朗。愿意时不时和我一起回娘家。当我把他带到妈妈面前说‘妈,我要和这个人结婚了’的时候,妈妈能欣然接受的人。” 说到这儿,三顺好像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条件似的,郑重地加了一条。 “对!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条件,那就是听到我的真名的时候不会笑话我的有深度的男人。” 这些条件听起来好像很简单,又似乎非常苛刻。道营听了三顺的陈述,惟一的感想就是,自己绝对不是三顺理想中的男人类型。对于道营来说,那种男人简直就是童话的主人公。坐在面前和自己把酒对饮的女人和在咖啡厅见过的那些庸俗的女人截然不同,她有自己的事业和主见。道营很久没有这样毫无负担、心情愉快地和一个女人坐在一起喝酒了。很痛快,也很踏实。说要给她介绍对象的念头也打消了,道营忽然觉得他周围的那些家伙都配不上三顺。 大约消灭了三瓶酒以后,三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该走了,明天要是迟到了,可都怪社长。我是因为社长才心情不好而喝酒的。老板,多少钱?” 已经快十点了。现在回去的话,到家的时间大概刚刚好十二点。那样一来,妈妈肯定会要求下一次把今天相亲的男的带回家去。那么三顺就得把今天所发生的一连串荒唐的事情一一交待,然后……真是想都不敢想。 “我来付。” 道营打开装满信用卡的皮夹,不过三顺摇头拒绝了。 “我不要你请客。嗝!我明天就递辞呈,我只答应待列你们找到人接替我为止。” 刚才一起喝酒不是喝得好好的吗?这是什么话?道营抹了一把额头,假装生气地说: “不是说了加15%的工资吗?” “哼!你不用这样吓唬我,我什么都不怕,就怕我那个倒霉的厄运。怎么看,我和你都好像八字不合。哎呀!” 三顺说的话道营不太听得懂。三顺翻着自己的皮夹,忽然惊呼了一声,原来是钱夹里的钱不够付账。道营心想:没办法,还是得让我请客吧!他重新拿出皮夹正准备付账,三顺已经将自己的手机押在柜台上,她一边摇摇晃晃地向大排档外面走去一边含含糊糊地说: “请,请稍等,我马上取钱来付账。” 道营赶紧付了钱赶出去追三顺。没穿习惯高跟鞋,加上过度饮酒,三顺在大街上一步三摇。她就这么在大街上徘徊了一阵子,突然好像发现新大陆似地欢呼起来: “啊!找到了!取钱的机子!可爱的自动取款机!” 三顺蹒跚着朝自动取款机走去,进自动取款机亭要爬两三级台阶,穿着高跟鞋的三顺看起来随时都摇摇欲坠,道营手心里不由得暗捏了一把冷汗。 三顺终于推开了自动取款机亭的玻璃门,道营也跟了进去,嘴里念叨着: “你这个女人怎么比驴还倔?” 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自动取款机亭的防盗门突然降了下来,灯也灭了。周围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天啊?怎么回事儿?” 三顺的咋呼被道营一句话顶了回去: “别吵!都怪你固执己见,一定要进来!” 道营抬头看到了高处一闪一闪的电子表,现在时间是晚上十点。正好是自动提款机亭的防盗门自动关闭的时间。他就这么和这个女醉鬼一起被关在这里了。道营无可奈何,深深叹了一口气。近在咫尺的三顺也深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呵呵,和你在一起果然是厄运连连,厄运,厄运……” 道营没有心思去推敲三顺话里面的意思,他咬紧牙关开始用力按墙上的急救铃。 “眼看要关门了,怎么还进来了呢?真是的,又不是小孩子。下次要注意了!” 对于听到呼叫匆匆赶来的警卫的话,道营无言以对,只能点头回答“是”。三十二年来,他还是头一次因为这样荒唐的事被人抓住小辫子。警卫坏坏地笑了笑说: “你女朋友好像醉得很厉害啊,身上的衣服得赶紧洗吧。” 中年警卫的话没错,三顺醉得已经睡着了,就在警卫赶过来的三十分钟内。三十分钟?看来像他们这样在星期日晚上被关在自动取款机亭里的人还真不少,他们等了足足三十分钟呢。三十分钟,也就是一千八百秒。对道营来说,这真是噩梦般的一千八百秒。他看着自己噩梦的罪魁祸首三顺,回味着她刚才说的话: “呵呵,和你在一起果然是厄运连连,厄运,厄运……” 道营心想:“到底是我倒霉还是你倒霉?” 刚才被关在黑暗里,不只是三顺难受,道营也觉得很难受。可是三顺却硬要把责任都推卸到自己头上,说着听不懂的话抱怨着,最后还哭了起来。然后开始把刚才两个多小时内吃到肚子里的乌冬、紫菜卷饭、鳗鱼、秋刀鱼等等往道营身上穿着的手工制作的昂贵西装上喷。最后竟然倚在自动取款机上睡着了。太过分了!在短短的三十分钟内,三顺把道营整得不知所措,自己却若无其事地睡着了。真可恶! 道营气得咬牙切齿,警卫却理所当然地说: “那请你把地方清洁一下,赶紧回家吧。我还要去别的地方执行任务。” 道营对天发誓,以后即使是嫦娥下凡,如果要跟他一起喝酒,他也一定当机立断,和她绝交。 不过发誓归发誓,现实往往是残酷的。道营必须动手处理地上那一摊黄黄的、粘乎乎的呕吐物,还有坐在一旁睡得如一摊烂泥的三顺。如果不是因为警卫在一旁监视着,再加上他那不如针头般大的一点点的良知作祟,道营真想丢下这一切当场逃跑。结果,道营生平第一次打扫了酒后的呕吐物,背着三顺走了出来。 蹒跚着走出亭子的瞬间,道营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外面新鲜的空气。背上的三顺竟然开始哼起什么歌儿来。醉是醉了,倒还会唱歌儿。真是! “想见我的他,即使在梦里,哪怕只有一天。多么希望美梦能够成真。男人像雨一样从天上掉下来……” 没错,就是她白天自己一个人在卡拉0K唱了好几遍的歌。道营听着她的歌,不由得想: “我昨晚到底做什么梦了?” 6.我们谈恋爱吧! 醒酒汤餐厅里的求爱 “为什么你不能和我交往?” 三顺斩钉截铁地回答: “和你在一起的话,我以后会嫁不出去的。” “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梦都让我做了,这个梦可真够光怪陆离。” 第二天早上醒来后,三顺抱着酒醒后隐隐作痛的头这么想。如果不是梦的话,自己怎么会躺在陌生的房间里一张陌生的床上呢。可是梦应该是黑白的,无声无味的,但是现在眼前的一切都那么鲜明而生动。 三顺躺在青色的床单上。屋顶是浅杏色,阳光透过和床单颜色相近的绿色窗帘照射进来。这个梦太鲜明了!不只颜色鲜明,甚至还是有声的。 哗— 传来了哗哗的水声,像是有人在洗澡。哎呀!看来我昨天确实喝多了。三顺和二姐共用的房间离浴室很远。也就是说,如果这是三顺自己的房间的话,应该是听不到水声的。想到这里,三顺一阵头晕,她傻笑着自言自语: “这里不是我的房间的话,会是哪儿呢?” 三顺心想,如果掐一下脸,然后睁开眼睛的话,看到的应该不是这个虽然整洁但是看起来有点单调凄凉的房间,而是墙边放着流氓兔公仔和梳妆台的自己的房间吧。就在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伴着开门声传了进来。 “噢,起来啦?” 声音听着好像挺熟悉——就是那个最近一次次应验了她的厄运的男人的声音。现在他竟然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即使是梦,也够气人的!三顺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头,一时间,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啊!——”的惊叫声。 那个给三顺提供了工作的恩人,同时又是把有可能和自己有下文的男人气跑的大恶人,此时,正边用毛巾擦头边走了进来,全身上下只有腰间围着一条浴巾。就算是做梦,这也太可恶了!我的妈呀! 三顺用力捏自己的脸,想从这个恐怖的噩梦里醒过来。脸是被捏得很疼,可是眼前的噩梦根本没有消失,男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三顺继续说道: “起来了就洗洗吧。衣服送到洗衣店去了,一会儿就送过来……” 三顺这才低下头来检查自己的着装——难怪刚才一直觉得凉飕飕的——昨天穿着的一身正装不知去向,三顺只穿着内衣坐在这个陌生房间里的陌生的床上,眼前还站着这么一个大男人。 “这,这不是梦啊。你,你为什么在这儿?” 看着傻傻地看着自己的三顺,道营漫不经心地反问道: “这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三顺瞄了一眼床头的闹钟,现在正是阳光明媚的大早上,七点钟。三顺一边在心里呼喊着“这是梦”,一边义愤冲天地问道: “那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躺在你家里?我的,我的衣服呢?” 这种情况下,换作是任何洁身自爱的女人都会大声喊救命的。可是三顺因为太过惊讶,已经错过了喊救命的时间。所以三顺没有喊救命,而是厉声质问道营。道营也狠狠地看着三顺,毫不示弱地问道: “你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了么?你以为我想帮你脱衣服啊?” 道营一脸的不耐烦。看着他一丝不挂的上身,湿湿的头发,慵懒的声音……三顺不由得脸红了。难道?我和这个男人? 三顺的怀疑在下一秒就被证实了不是真的。 “只要你不吐的话,我们俩的衣服都会太平无事的。下次喝酒的时候先掂掂自己的酒量。哪有呕吐、发酒疯不到五分钟马上就入睡的女人?” 根据眼前这个半裸的、面对现在的情况纹丝不乱地擦头发的男人的话来分析,事情应该是这样的:我喝醉了酒,吐在了他和我的衣服上,还撒酒疯,最后睡着了,被拖到这儿来了。这么看来都是我的错了?不过三顺还是觉得挺委屈,继续生气地说: “就算是打,也应该把我打醒吧!或者用我的电话打电话回家叫我家人来接我!就这样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我带到这儿来,像什么话?还有,我的衣服干吗要你脱?你是不是趁我神志不清对我做了什么……” 说到这里,三顺看到道营长得很好看的嘴角微微扁了一下。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在三顺看来却像是对自己莫大的侮辱。 “别笑!我昨天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你的笑看起来像是在嘲笑我!” 三顺异常气愤地说道。 道营耸耸肩走到她面前,弯下腰把脸凑到三顺眼前,嘴上依然带着微笑,一字一句地说: “你这丫头,能不能改掉看着人家的表情胡乱猜测的毛病?” 三顺想质问:“你怎么叫我丫头?”不过,一股浓浓的男人体香扑面而来,虽说恨他恨得不得了,三顺还是紧张地说不出话来。三顺愣了一下,道营继续说: “我昨天不也告诉你了吗?我不是在嘲笑你。你是不是喜欢妄想被嘲笑啊?还有!可能你喜欢打人巴掌,不过我呢,向来是尽量不打人巴掌的,尤其是不打和我不同性别的人的巴掌。你倒霉的手机没电了,根本找不了电话号码。你往我昂贵的西装上吐了一身,我真想就把你这么丢在大街上,只不过念在我曾经对不起你的份儿上忍住了。还有,你不是说我趁给你脱衣服之机怎么怎么的……” 听他一口气说了这一大堆,三顺觉得挺新奇。 “你知道烧酒、鳗鱼、乌冬和胃液混合起来的味道有多难闻吗?难道让我把浑身散发着那样气味儿的女人就这样放到我床上?” 他说的话一点儿也没有错,不过三顺始终觉得挺委屈。在法国的时候,妈妈为了确保女儿洁身自爱,不惜花费昂贵的电话费,坚持每天打三次电话确认女儿的行踪。所以不管贤宇怎么乞求,三顺也没有和他过过夜。现在想起来真是万幸!不过,平生第一次在外面过夜,竟然是和这样的家伙这么狼狈地过的。三顺又气愤又委屈,本来虎视眈眈盯着道营的双眼终于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这是道营三十二年来第一次看到这么金贵的泪水。以前在道营面前哭过的女人——虽说是一文不值的假惺惺的泪水——都有两颊各挂一串泪水,泪如泉涌的功力。一边哭还一边配合着抖肩膀,用手捂脸,以及各种惹人可怜的动作。 不过眼前的这个女人可真是“惜泪如金”。三顺拼命忍着要掉下来的泪水,鼻孔深深地喘着粗气,紧咬着牙关压住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哭声——道营近在眼前,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这一切。虽然没有泪如泉涌,不过还是忍不住溢出了一滴不大也不小的眼泪。 这难道是在坏男人和好男人面前哭的区别吗? 道营心里想着,话里的火气已经减了一半。 “没经过你的同意动你的衣服是我不对,我道歉。不过你也得向我道歉。” 听了道营的话,三顺觉得莫名其妙。 “你不是怀疑我在你神志不清的时候占你的便宜吗?我不是那种人!我如果真想怎么样,就像你说的,我会打你巴掌把你叫醒,征求你的同意的。目前为止,我只和百分百清醒的、身上没有酒味儿的女人做过,以后也是。你跟我道歉吧!” “道歉?我凭什么……” 就在那时,门外传来十万火急的声响,仿佛世界大战就要爆发了。 哔哔哔哔。 输入密码的声音。接着门“哐”地一声打开了。玄关处出现了一位五十多岁的妇人和看起来像她儿子的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张道营?你到底又做了什么?申女士打电话跟我说……” 妇人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因为她看到自己的儿子半裸着身体,床上还坐着一个除了内衣以外什么都没有穿的女人。妇人脸色变得煞白。看到母亲的反应,道营也大惊失色,用发抖的声音说道: “啊!妈,这个时候您来这儿……” 天啊!头疼! 捉奸在床?似乎没有比这更恰当的说法了。道营无可奈何地看着目睹这一切的母亲脸色青一阵紫一阵。 稍过片刻,妇人强压了压心中的怒火,用仿佛要把整座公寓都震塌的声音厉声斥责道营: “这,这就是你要搬出来住的理由?我还以为真像你说的,是为了离公司近点儿,方便工作呢!” “啊!妈,不是的,不是您想的那样!您听我解释……” “我亲眼看到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真是造反了!” 看起来端庄贤淑的妇人抡起拳头,对着高出自己许多的儿子一顿乱打。道营毫不反抗,一旁的三顺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一切。哼!这个妖怪也有害怕的人啊!唉哟!唉哟!真爽快! 不过,妖怪社长的母亲痛打儿子一顿,深深地喘了喘气之后,突然将注意力转向了三顺,三顺被她那恶狠狠的眼神吓呆了。 “啊!我不应该就这么坐以待毙啊!” 三顺这才想起自己没有穿衣服,赶紧拉起床单遮住身体。在这位贵妇人的眼神里,三顺看到了跟自己刚醒过来时产生的一样的疑惑。要是能立刻辩明:“阿姨!不是您想的那样!”一边穿上衣服走出这个是非之地,该有多好啊!可是衣服还在洗衣店里,她没有可穿的。现在,能避开这位贵妇人凶恶眼神的惟一方法就是把床单再往上拉一点儿遮住眼睛。如果这个床单是隐形衣的话该有多好啊!这样一来不就可以不用面对贵妇人那强烈的眼神攻势了吗? 三顺的奇思妙想被床单那头贵妇人的质问声打断了。 “姑娘,你父母是怎么教育你的?就这样允许你一个大姑娘家随便在男人家里过夜吗?” 是,我是在别的男人家里过夜了没错,不过,这个上了年纪的贵妇人的话也太过分了吧? “我,我不是那种随便在男人家里过夜的女人!” 三顺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勇气,可以这么理直气壮。不过,对于三顺的辩解,贵妇人嗤之以鼻。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将视线又转回自己宝贝儿子身上: “三顺是谁?”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不仅让三顺本人颇为吃惊,道营也被问得哑口无言,出了一阵冷汗。这个贵妇人怎么会知道“三顺”这个名字呢? “申女士昨天打过电话来。说是昨天和你相亲的郑会长家的千金说,你当着她的面和一个叫三顺的女人抱在一起,还说什么我反对你们交往,你迫不得已才背着她去相亲?你什么时候跟我提起过半句你有女朋友啦?啊?我连知都不知道怎么反对你们?那个叫三顺的女人到底是谁?” 这时,刚才一直默默无语地坐在一边看着母亲、哥哥,和坐在床上的女人“演戏”的道镇说话了。 “妈,这个大姐就是三顺。” 道镇就这样似乎天真无邪地、不假思索地道出了真相,三顺和道营同时在心里呐喊: “啊……!不行!别!别啊!张道镇!你这家伙!” 三顺和道营拼命使眼色暗示道镇住口,可他似乎没有会意。 道镇对哥哥的暴打之仇念念不忘,他的嘴角挂着有些坏坏的笑容,继续火上浇油。 “妈,上次您不是还说美珠的生日蛋糕好吃吗?那个蛋糕就是她做的。她在哥哥的餐厅工作,对吧?三顺姐,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道镇清亮的话音一落,公寓内陷入了一片紧张的尴尬中。三顺的头又疼了起来。 6(2) 喝醉酒后的第二天有人一起喝醒酒汤本来是件好事儿,可是眼前这个一起喝醒酒汤的人却让人生厌。三顺也知道,有时候人不得不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可是最近这样的事也未免太多了。现在也是如此。道营边往自己的汤里加饭边用让人听了就讨厌的语气说道: “今天这顿你请客,昨天我请了。” 真倒霉!和这么个可恶的家伙一起吃早饭。从早上开始,肚子就不好受,现在听了这样的话,更是倒胃口。不过他说得也没错,昨天晚上是他付的账,而且还免费提供了住宿,甚至还帮她洗了衣服。幸亏昨天取了5张百元大钞,20块一碗的醒酒汤,她金三顺还付得起。也算是还他的人情吧。 “行,那咱们算是两清了啊。等我辞职以后咱们也没什么机会见面了。” 说完,三顺津津有味地喝起醒酒汤来。道营吃惊地抬头看着三顺,仿佛她是外星人一样。 “你就这么有自信能找到别的工作吗?在这么不景气的情况下得来的工作,就这么轻言放弃?真是,是说你想得开呢?还是说你没有责任感呢?” 听了道营的挖苦,三顺又皱起了眉头: “说得没错,这不正说明我有多讨厌你吗?” 三顺生气的表情让道营想起了刚才用同样的表情看着自己的母亲。三顺的衣服送到后,当三顺在浴室穿衣服的时候,母亲揪着他的耳朵小声在他耳边说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女朋友?要交你也交一个好点儿的女孩子啊,竟然找了一个随便在男人家里过夜的?啊?” 反正母亲是大误会特误会了。道营还没来得及解释,母亲大人就下达命令了: “不过,年轻人嘛,唉!虽说我很想要跟你算账——叫你去相亲,你却这么不争气,把咱们家的脸都丢光了……既然你这么喜欢她,那好吧,我就给你一次机会,改天带她到咱们家来一趟。” 道营觉得自己的后脑勺儿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下,他痛苦地看着母亲。母亲以为儿子是因为感激而过分激动,苦笑着说: “说实话我对这个女孩子很不满意,不过,她说自己不是随便在男人家里过夜的女孩子,我就给你们一次机会。我是看在她是你自从和希真分手后几年来第一个交往的女孩子的份儿上,才给你们机会的。别高兴得太早!不是就这么同意了,带她到家里来坐坐,如果还是这副模样的话……” 母亲没有把话说完,很有些“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的味道,不过,母亲不说道营也知道她的意思。 “如果还是这副模样的话,我会不择手段地把你们俩拆开。” 就这样,尊敬的母亲大人说完自己想说的话,终于离开了道营的公寓。母亲没有给道营一点儿解释的机会。其实就算有,道营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的脑袋里涌现出一个很可怕的猜想。 把她带到家里去?说明母亲很把这当回事儿。也就是说,母亲不--会再强迫自己去相亲了。道营今年内是绝对不会结婚的。为了达到这一目标,道营已经孤军奋战了这么久。可是从现在开始,靠他孤军奋战是不行了,一定会穿帮的。他需要她当挡箭牌,迫切的需要。 道营重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她吃饭吃得很带劲儿,与相亲时见到的女人们截然不同,而且看起来对自己完全没有兴趣。她无疑是充当挡箭牌的最佳人选! 道营那么出神地看着自己,三顺猜想他一定是在担心找不到接替自己工作的人。一碗醒酒汤外加一碗米饭下肚,三顺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暗想: “这年头,这么好的工作确实很难得。工资又高,继续工作下去估计可以存不少钱,比继续当无业人员强百倍。何况要是我辞职的话,妈妈的饭勺儿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吃人家的嘴软——没有工作时的痛苦生活,难道你已经忘了吗?金三顺!况且不是还说要给涨15%的工资吗?好吧,就再忍忍吧!” 三顺摆出一副痛下决心的模样,斩钉截铁地对道营说道: “那好吧!社长说得也有道理,眼下经济这么不景气,再加上对自己的工作也应该有一定的责任感,我就再忍一次吧。不过,您说的加工资的事儿,是从这个月开始吗?” 道营没有回答她的话。什么?之前说过的话呢?难道说是酒后胡言,不算数?哎……原来你金三顺也不过如此,还不一样是金钱的奴隶?有钱能使鬼推磨,真是一点儿都不假啊! “社长不会告诉我您昨天的承诺是酒后胡言不算数吧?那样的话,我担保您肯定是全韩国最小气的人。只要您答应给我涨15%的工资,而且以后您相亲的时候去别的地方,我就当昨天的事情没发生过。” 道营还是不出声。三顺赶紧暗暗在心里盘算:是不是应该要求涨10%的工资呢?好吧1 10%也行。不过,再低可就不行了。 “好吧。看在经济这么不景气的份儿上,工资就只涨10%吧。不过,相亲场所的事情您必须答应我。我个人很喜欢那个地方,也希望能够在自己喜欢的地方遇到我的另一半,所以嘛……” 道营还是一言不发。三顺开始紧张起来,于是一遍又一遍地跟他解释自己的意思。不过道营似乎对三顺所说的话漠不关心,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总是相亲,不烦吗?” “当然烦啦,不过有什么办法呢?再烦也得去啊。” 如果有其他办法找到对象的话,谁会跑去相亲呢?每个月只有一次的,一刻值千金的。惟一的一个星期天,不能在家睡懒觉,花老长时间浓妆艳抹一番,跑去见那些大部分都是第一次相亲的时候见到的头发八二开水准的男人,谁想啊?这么想想,昨天错过的男人更觉得可惜了,眼前的这个破坏自己好事的男人看起来也更可恨。道营才不怕三顺恶狠狠的眼神呢,他微笑着问道: “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没有啊。” 三顺觉得道营分明是在捉弄自己——如果有男朋友的话,干吗还那么辛辛苦苦地相亲,疯了吗? 果然不出三顺所料,听了她的回答,道营满意地笑了笑,说道: “太好了。你和我交往吧,怎么样?” 三顺手里的茶杯差点儿掉到地上。 “不行!我跟你说了几百遍了?不行!社长先生!您听不懂韩国语吗?我说我不想和你交往!” 三顺一边用尖得不能再尖的嗓音拒绝着道营的提议,一边不顾一切地踩着“咯噔咯噔”作响的高跟鞋大步流星地向前走。道营紧追在后面,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 “我也同了你几百遍了?为什么不行?理由是什么?” 上班时间,街上人潮如涌。一个胖胖的女人在前面一直反复说着“不行”,一个一表人才的男人不顾女人冷酷的拒绝,一直紧跟在女人后面——这情景怎么看都不太正常,让人难以理解。就这样跑着,追着,走了好长一段路,三顺隐隐觉得道营的脚步渐渐慢下来。 三顺突然间想起自己的老板在身体不太舒服的时候腿脚会有些不方便。她不由得放慢脚步,突然转过身一脸愠怒地看着道营问道: “应该是我问社长您吧?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选我和你一起合伙行骗?” “行骗?你说得也太过分了吧?” 三顺觉得,如果全韩国只有一个人没有资格说别人说话太过分,那个人就应该是张道营。动不动就问和自己相亲的女的会不会强迫自己干那事儿,一看不顺眼就要卸对方的胳膊,这样的暴君,有什么资格说别人的话说得太过分呢?三顺一万个不服气,又提高嗓门说: “有什么过分的?让我假装和你交往,做给别人看?那不是行骗是什么?” 没错,这就是道营在醒酒汤餐厅里向三顺提议的事儿——不是真交往,而是假装交往。 “今年之内,我根本没有交女朋友的打算,更别说结婚了。我也不想再继续牺牲宝贵的星期天去相亲,更不想相亲的时候像疯子一样,再把别人家的宝贝女儿们气跑什么的。” 你不就是疯子吗?三顺心想,可是嘴上可不能这么说。 “是吗?” “是啊。所以我需要挡箭牌,主要是做给我那个老担心我结不了婚的老母亲看。” “我看您还不如像现在一样,跟您母亲坦白您的想法吧。告诉她--您现在还不想结婚,让她再给您一年的时间。一家人不是应该坦诚相待吗?” 三顺的话句句在理,道营有些无奈地说道: “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吗?我已经跟我母亲说过无数遍了。不过你早上看到我母亲了吧?你觉得她像是会听得进去我的话的吗?” 听了道营的话,三顺的脑海里不由得涌现出了那个母老虎,不,那个贵妇人亳不留情地毒打比自己高出两个头的儿子的情景,想起来就让人打冷颤。 “不像。” 三顺回答,道营又耸了耸肩膀,仿佛在说:没错吧? “所以我才想请你帮忙的。报酬方面,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其实听到道营说“你和我交往吧,怎么样?”的一瞬间,虽然只是短短的几秒,三顺的心还是有一阵小鹿乱撞的。现在听了道营这句话,为自己那样的反应觉得羞愧和愤慨。虽说我对这个男人没有什么兴趣,不过,当男人跟女人说那样的话的时候,心里一阵激动也是正常的。可是,竟然告诉我不是真交往,而是做样子给别人看,而且还说什么报酬方面不会亏待我?这个臭男人,拿我当什么啦?啊? “我是很爱钱,不过我不会昧着良心靠骗人赚钱,我只想做糕点正正当当地赚钱。所以,您的提议,多谢了!” 三顺扔下这一番话,站起来付了账,走出了餐厅。不过道营不死心,一路追了过来,边走边纠缠不休。 “如果不是因为三顺小姐你吐在我的衣服上,我也不会把你带到我家休息,我母亲也就不会看到我们在一起,不是吗?这件事儿,三顺小姐你也有责任,现在怎么能留下这个烂摊子撒手不管呢?” “在外面请叫我‘金希真’!还有,我为什么会喝酒喝到吐,还不都是因为你!你坏了我的大好事,这个账又怎么算?求求你别再追着我啦!” “说的倒好听!你自己还不是一样用假名骗人吗?这不是欺骗是什么?” “哼!根本就是两码事儿。你也试试用这么个名字生活二十九年就知道了!这是关系到我能不能生存下去,能不能提高生活品质的大事儿!” “我也一样!我说的问题对我同样重要! 6(3) 三顺实在是累了!吵也吵累了,跑也跑累了。脚上的高跟鞋实在是太折磨人了,脚后跟儿又肿又痛。三顺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大声地,极度不耐烦地喊道: “是吗?那你去找别人吧。你不有的是钱吗?只要你开口,愿意听你使唤的女人肯定排成队。为什么你非要找我呢?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不想!” 三顺不顾周围人的视线站在街中间大喊大叫。道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解释道: “因为只有你最讨厌我!” 换句话说,自己跟那些和自己相亲的女人不同,对他完全没有兴趣,不会和他弄假成真,所以是最佳的人选。看来这个男人还真是被自信冲昏了头,以为所有的女人最终都会为自己的魅力所折服,看上自己。这简直不是“王子病”而是“皇帝病”。再加上他的母亲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而且见过我的面,所以我理所当然地成了最佳人选。 三顺叹了一口气,漫不经心地说:“你的意思是说,我很有自知之明,以后不会弄巧成拙,缠着你不放,是吧?” “你是个很理智的人。你自己昨天不也说了吗?说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哼!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个人真让人恶心,皇帝病患者,疯子,机会主义者!为了领他给的工资要继续和他共事,甚至还要一起做其他的事,这简直无法想像,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就算你送一座金山给我,我也不想假装和你交往。” 说完,三顺转身就走,丝毫不顾道营的感受。 道营终于领教到了什么叫“比驴还倔”。他抹去脸上的微笑,严肃地说: “我最后再问一遍。为什么就是不行?”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我就是不知道才问,要是知道的话,才不会问你!” 三顺的脸上一副“连这都不知道?”的不屑,简单回答道: “再过一年,我就正好三十岁了。三十岁之前,我想和一个诚实可靠、不随便欺骗别人的男人交往,然后结婚。也就是说,我没有时间和你玩那种骗人的游戏。再说了,如果假装和你交往,做给全天下的人看,然后分手,背着被你甩了的恶名,在大韩民国这么保守的社会里,还有哪个男人会愿意接近我啊?总而言之一句话,会妨碍我的婚姻。” 三顺像机关枪一样“嗒嗒嗒嗒”一口气陈述完了这一堆理由,道营听得两眼发直。 “这些理由够充分了吧?” 三顺又补充了一句,然后不等道营回答,又一次转身走人了。真倒霉,才在这个臭男人家过了夜,现在又要去他的餐厅上班!金三顺,你这是怎么啦? ——是生?还是死?必须做出选择。 那天下班后,三顺站在久别了的家门外,心里这么想。该死!最近为什么老想起这句丹麦王子的名言?从星期天上午出去相亲到现在,正好离开家三十六个小时。三顺手里提着用来贿赂父母的四只烤鸡,她愣愣地看着自家的大门许久,心里忐忑不安,迟迟不敢摁门铃。白天她往家里打了好几次电话,想跟父母解释一下,可是每次她打回去电话都占线。这一刻,三顺紧张得快疯掉了。 她几次伸出手去想摁门铃,最后都缩手了。三顺可以想像,只要她一摁门铃并报上姓名“是我,三顺”,母亲一定会即刻抄起家伙杀出来! “你吃了豹子胆了?一个大姑娘家竟敢在外面过夜?我说了多少遍了?饭可以在外面吃,觉绝对不可以在外面睡。这还不够,听说你相亲的时候出现另一个男人?你一直跟那家伙在一起对不对?什么?那个男人和你没有关系?一个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的男人会在你相亲的时候跑出来捣乱?死丫头!今天你别想活了!” 三顺想像着可能发生的一幕幕,就像看电影一样栩栩如生。她甚至想到了逃亡,不过很快打消了这个不太现实的念头。她一边祈祷着自己不要成为大韩民国第一个因为夜不归宿而被母亲活活打死的老处女,一边硬闭上眼睛摁了门铃。不管了,豁出去了!她摁了一次,两次,三次…… 直到她摁了第七次,门才慢慢地打开了。出来迎接她的不是手里拿着家伙的母亲,而是脸色苍白的二姐。 “这么晚啊,快进来。” 三顺心想,大势不妙!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母亲拿着家伙杀出来固然令她害怕,不过,这样的奇怪诡异的气氛简直是恐怖!若在平时,二姐一定会一边教训她 “你怎么回事儿”,一边警告她别出声儿的。可是这会儿二姐一脸阴沉——即使是在她和丈夫分居回娘家那会儿也没这么忧郁。 “发生什么事儿了?爸呢?妈呢?知悠呢?” “妈包着头在房里躺着呢。知悠在咱们房里睡着。你什么表情啊?别傻了,才不是因为你昨晚没回来呢。是因为,咱们家说不定这个月内要从这儿搬出去。” 母亲身体好得出名,如果不是因为女儿夜不归宿,还有什么事儿能让她倒下呢?搬家?为什么?爸妈不都说要一辈子守在这里,看着儿女长大,直到闭上眼睛吗?为什么我们要从自己的家里搬出去? 二姐似乎看懂了三顺内心的疑惑,她低低地答道: “咱爸不是给叔叔做过担保吗?是以咱的房子作抵押的。现在叔叔当事了,不知道跑哪儿躲债去了。所以,咱的房子可能要被拍卖了。” 二姐的声音犹如晴天霹雳,震撼着三顺的耳膜。 7.开始恋爱 跟那个妖怪男人 男人开心地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用宣誓的口吻说: “从今天开始,我们正式交往了!” 多年的从商经验,道营能在第一眼就看出别人有求于他。那天,当三顺穿着整洁端庄的厨师服进入他的办公室的时候也不例外。他的直觉向来不会错。 “社长,您还记得前几天跟我提议的事情吗?” 几天前道营提议三顺假装和自己交往,承诺报酬方面一定不会亏待她,结果三顺说即使送她一座金山自己也不会动摇。 “记得。我的脑袋还没有笨到那个地步。” “您的提议,现在还有效吗?” 道营抬头凝视着三顺。他没有挖苦说:“怎么?你不是说不想吗?不是说就算送你一座金山也不干吗?”他已经三十二岁了,而且是个生意人,他谈条件的时候从不拖泥带水。 “有效。不过你想我怎么报答你?” 从一开始,道营就没有要三顺无偿奉献的意思。 以前,这一点让三顺觉得他很没有人情味儿,不过现在她对此却心存感激。三顺觉得嗓子眼儿像是被堵上了似的,她费了好大的劲儿,低低地说道: “可以借给我……五千万元吗?” 那天晚上,三顺的父亲把儿女们叫到自己的房间里,当着儿女们的面儿哭了。将近三十年来,三顺还是第一次看到年近花甲的老父亲像孩子那样哭了。 “爸对不住你们。我是看你们的叔叔过得实在拮据,想想我作为大哥也没有为他做过什么,所以轻信了他的话,给他做了担保。结果没想到那家伙把生意给弄砸了。我们这个家,这栋房子,来之不易啊!对不起,对不起,爸真的对不起你们。” 这个世界上因为担保抵押而失去自己房子的人肯定不少。不过,恐怕没有比三顺家的房子更值得珍惜的了。他们的房子带着自家的小院子。秋天,院里的柿子树上挂着红红的柿子,煞是惹人喜爱。和公公婆婆住在一起的时候母亲受够了婆家的使唤,搬出来自己住的时候又因为负债累累,不得不三天两头的搬家。直到辛辛苦苦攒下了这栋房子之后,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母亲说自己除了看儿女们成家立业以外,从此也就没有别的奢望了。 母亲生下第三个女儿的时候,婆婆连一碗海带汤都不肯煮给她喝。还是从没下过厨房的父亲偷偷给母亲煮了一碗海带汤。后来有了自己的家,父亲在装修完之后,便在院子里修了花圃。当时三顺刚上中学,青春期的她对自己的名字分外敏感,每天闹着要换名字。父亲为了安慰女儿,安慰比谁都可爱的三女儿,专门在花圃里插上 “三顺花圃”的牌子。他翻土撒籽儿,浇水施肥,用汗水和心血培育出了美丽的花圃、茁壮的果树。院墙角还停放着知悠的小自行车。父母的夙愿就是在这样的家园里看着儿女们成家立业,生儿育女,直到老。这样的家,怎么可以放弃呢? 那天晚上,在父亲就着三顺拿回来的烤鸡喝完一瓶烧酒睡着之后,二英和三顺、老小正载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我们就别指望叔叔会突然回来还钱了,现在再来埋怨爸做了担保也没用了。三顺,正载,你们现在有多少钱?” 二姐问得干脆响亮,三顺和正载各自报上了自己存折的余额。二姐拿起计算机麻利地计算了一番,她对数字比三顺敏感一百倍。很快,二姐皱起了眉头。 “全加起来也不够五千万。真是!早知道就和那个死鬼撕破脸皮离婚,至少还能要一笔赡养费啊。偏偏他现在又在国外出差,一下子找不到他人。这可怎么办呢?” 不过,三顺和二英心里都清楚,父亲就算再困难,也不会用二英的赡养费的。何况姐夫虽然勉强可以忍受妻子回娘家去住着,可是说到离婚,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五千万。 即使有五千张万元大钞,上哪儿也都买不到这栋房子里这么好的阳光。尤其是院子:傍晚时分院子里可以欣赏到的夕阳,“三顺花圃”里那些可爱的花儿,缀满又甜又涩味道奇妙的果实的柿子树……这样的院子,是绝无仅有的,不是金钱可以买到的。可是,如果不能立马凑够五千张万元大钞,就得从这个家里搬出去。姐弟三个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凑钱的门路。对于他们来说,这个家的价值超过50亿,可是眼下让他们凑五千万都这么费劲儿。三顺想了又想,忽然,她想起了道营向自己提出的那个荒诞的交易。 ——不是真交往.而是假装交往。摄醐方面.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三顺整整考虑了好几天,终于向社长开口了。她问他还记不记得自己的提议,他说还记得,然后就借给了她五千万元作为报酬。 “谢谢!我一定会尽快还您的。” 三顺接过支票时用坚定的语气答谢道。其实三顺感觉挺凄凉的,虽然她没有表现出来。因为,这五千万元让自己一家人好几天茶饭不思,求之无门;可是换成这个可恶的男人,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到手。这个年轻的社长,就像是知悠的童话书里描写的那个灯神一样,瞬间像变戏法儿似地变出五千张万元大钞,送到了三顺手里。 听到三顺说自己会尽快还钱,道营浅笑了一下: “只要你好好帮我,钱嘛,不还都行:你知道这件事儿对我有多重要。” 这可是极大的诱惑啊!三顺差点儿就禁不住这个诱惑了。不过,三秒钟之后,她马上清醒过来,警告自己不可以经不住诱惑。几年的社会生活,让三顺懂得了欠别人的债越少越好的道理。欠道营五千万元,就得帮道营做相当于五千万元的事情。这样的负担,简直就像里面的巨石一样沉重。三顺可不想背着那样的负担生活下去。 “不。您现在肯借这么多钱给我,已经是雪中送炭了,我非常感激。钱我一定会尽快还的。” 三顺语气坚定地说道。道营看透了她的心思,他满意地笑了笑,说道: “那你是不是连利息也会一起还啊?” “这个嘛,当然啦。” 看!看!一有便宜可占,马上就露出卑劣的本性了。这个男人简直……干脆蚊子屁股里掏蛆吃啊,这坏蛋! 三顺暗自在心里咒骂着道营,想不到道营突然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在想干脆蚊子屁股里掏蛆吃这句话?” “你学过猜心术吗?” 三顺惊讶得瞪大双眼问道。道营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凑到三顺面前,郑重其事地回答道: “你的心里想什么,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了,还用我学什么猜心术吗?你表现得太明显了!到现在为止我还可以忍受,不过如果以后继续这样的话,我就很为难了。” 道营的脸渐渐凑近,一股不知名的香水味儿扑鼻而来,还有成熟男人的体香。哼,味道倒是挺好的。对了,他刚才说什么来着?对!如果我再心里想什么都摆在脸上的话他会很为难……他有什么为难的? “为什么为难?” 三顺的问题让道营觉得她有点迟钝,他习惯性地抿了抿嘴说道: “从现在开始,一年以内,我们俩要在众人面前假装交往,你这样子,怎么做戏骗人啊?想办法改改你的习惯吧。至少得对得起我的钱啊。” “知道了,社长。” “在外面就叫我道营。” “好,社长。” 三顺猛然意识到,自始至终,道营都没有问一句这笔钱的用途。真是奇怪! 快到营业时间了,三顺得赶紧去厨房准备了,出去之前,她还是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改变主意,这笔钱是做什么用的?” 戴着斯文的无框眼镜的酷男道营奇怪地问三顺: “我有必要知道吗?” 瞬间,道营的一脸平静让三顺深刻地领悟到了:对道营来说,他们之间的约定只是单纯的,不带任何感情的“交易”。只要三顺答应自己的要求,他就借给三顺五千万,至于说三顺为什么不顾影响自己婚姻大事的危险答应他的要求,以及她借这五千万是做什么用的,道营根本不想,也没有必要知道。一时间,三顺觉得,自己提出这么傻的问题,真是个傻瓜。为了掩饰自己的难为情,三顺向道营深深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转身要离开办公室。这时,社长,不,道营叫住了她: “金三顺小姐。” “啊?” 三顺转过身来,仿佛在问:“还有什么事儿啊?” 道营开心地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用宣誓的口吻说: “从今天开始,我们正式交往了!” “对了,你和道营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一身得体服装的贵妇人用优雅的、但是冷冷的语气问三顺。三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句话来: “大概两个月之前。” “两个月?就已经?……哼,不愧是年轻人,速度够快的。” 贵妇人的语气依然很优雅,不过很明显的,话里带刺儿。三顺不由暗暗深吸了一口气。贵妇人挖苦她说“你父母是怎么教育你的?就这样允许你一个大姑娘家随便在男人家里过夜吗?”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三顺自己都不敢相信,她会和那样讽刺质问过自己的贵妇人再次见面。早知如此,当时就应该大声对这个贬低自己和自己父母的大妈说:“啊?你这个老太婆!说什么呢?我不是那种随便在男人家里过夜的人!”唉……真是世事难料,世事难料啊! 现在,这两个女人都像得了失忆症一样,对第一次见面的事儿只字不提。她们正以“婆婆”和“儿子的正式女朋友”的身分进行着“面试”。 接着是第二个问题。 “父母都健在吗?父亲做什么?有几个兄弟姐妹?” 真是该死!这是在查户口吗?三顺强忍着内心的不满,非常有礼貌的微笑着回答说: “父母都在。父亲继承了祖传家业,做食品制造生意,已经是第三代了。母亲是家庭主妇。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弟弟。” “第三代?看来是历史挺悠久的公司嘛。请问是哪家企业?等等,光山金家?应该是哪家公司呢?永金食品?海木园?” 贵妇人把大韩民国有名的食品公司几乎都数了一遍,可是三顺始终不作声,最后,三顺微笑着说: “都不是的。父亲在××市场经营着那一带最大的糕点铺。对了,我们家的铺子以制作大韩民国最好吃的打糕闻名。” 瞬间,客厅里陷入了一片沉寂,大约十秒钟之后,道营终于忍俊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母亲面试自己的正式女朋友的场面实在太滑稽了。道营的母亲尹女士可一点儿也不觉得这情景可笑,她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重新问道: “是糕点铺老板的三女儿啊。三女儿好啊,……你是糕点师啊?哪个大学毕业的?” “高中毕业以后我就开始工作了,工作了一段时间,攒够旅费和生活费之后去了法国。在那里工作了一段时间以后又上学学习点心制作。” 尹女士在心里暗暗冷笑。 “哼!这样的话,竟然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这丫头,到底是老油条呢,还是真的是纯真的不谙世事的傻瓜呢?” 7(2) 虽说这丫头不卑不亢的态度也算难能可贵,不过光是不卑不亢有什么用?尹女士听说儿子相亲的时候抱着一个胖姑娘说“妈妈反对我们交往,可是我的眼里只有你” 的时候曾想:真是荒唐,见都没见过的人,怎么谈得上反对不反对?不过现在亲见了当事人,尹女士觉得那话说得还真没错,无论从哪方面的条件来看,眼前这个丫头都有充分的被否定的理由。 看她!虽然竭力装出一副淑女的样子,不过尹女士看得出她早已如坐针毡,全身不自在了。看她兄弟姐妹多多,而且臀部长得蛮丰满的,应该挺能生产,除此以外,年龄、学历、长相,没有一点可取之处。更过分的是:这,这是什么气味?道营这家伙,真的跟这样的女人交往? “如果道营这孩子要骗我的话,应该带个看起来不错的女孩子……这孩子是不是中邪了?怎么会带回这么胖乎乎的女孩子?” 尹女士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对劲儿的事,问道: “你们的家业也算是几代相传吧?既然都是做吃的,为什么不继承家业做打糕,而是做起了蛋糕呢?” “打糕和蛋糕我都喜欢,不过,因为爸爸已经做出世界上最好吃的打糕了,所以我就想试试做世界上最好吃的蛋糕。” 哼!说得倒是挺头头是道的。下一个问题: “你们交往还没多久就这样把你叫到家里来,你也挺不容易的吧?你就真的那么喜欢我们家道营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提问给了三顺当头一棒。有生以来,除了隐瞒自己的真实姓名以外,三顺还从未撒过谎,三顺的脸色突然间变得很难看,她偷偷地用眼神向把自己带进这个家的家伙发出求救的信号,男人立刻用眼神回应:“好好回答问题!”然后又咽了一口唾沫,抢先回答说: “当然了,不然我怎么会带她回家呢?” 母亲用严肃的语气对自己的儿子说: “没问你!三顺小姐,请你回答我的问题啊。” 三顺小姐,哎,我的名字听起来还真是可笑啊。 三顺在心里苦笑着,拼命回忆着爱的感觉,虽然那份爱最后变成了一场闹剧,不过在当时,真的是爱得死去活来,茶饭不思啊。小小的眼神交流,轻轻的拉拉手,都让人那么心神荡漾,刻骨铭心。那时候的她,为了爱情,可以赴汤蹈火,即使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当然,和他在外过夜除外,因为母亲的严格把关。可以这么说,即使当时贤宇让她去摘星星摘月亮,她也会不顾一切去给他摘下来的。 想到当时的甜蜜,和后来的苦涩……在酝酿足了感情之后,三顺开口说道: “喜欢。喜欢到想把我做出来的最好吃的蛋糕最先与他分享。” 趁道镇带着脚疫腿痛的三顺去卫生间的空档,尹女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狠狠地瞪着道营说道: “几年了,你吊儿郎当了几年,总算带个女孩子回家,我还以为是什么好女孩儿。糕点铺老板的三女儿?杰作呀,杰作。” 母亲的反应完全在道营预料之中,道营脸上没有一丝不快,反而一脸坦然地说: “我不也是旅馆老板家的二儿子吗?旅馆老板家的二儿子和糕点铺老板家的三女儿交往,有什么不行的?” 拥有几家国内数一数二的连锁宾馆的张家的儿子就那么随随便便把自家的产业叫做旅馆?不过也是,或许在这家伙看来,那几家富丽堂皇的宾馆和普通的旅馆也没什么区别吧。要不然怎么一直不肯继承祖业,几年来一直守着他的餐厅埋头苦干呢?对女当家尹女士来说,二儿子也一直是最令她头疼的角色。四年前因为交通事故不幸去世的大儿子性格最好,成天笑呵呵的。老幺虽说调皮捣蛋,不过总也翻不出她这个如来佛祖的手掌心。只有这个在交通事故中幸存下来的二儿子,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尤其是出了交通事故以后。 母亲试探着问自己摸不着底的儿子: “你觉得,我可能接受一个这样的女孩子吗?” “妈,我已经三十二岁了。过不了多久就三十三岁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和怎样的女孩子交往,已经不需要由您来决定了。” “那你干吗还带她回家来?” 对母亲的责骂他应付着特有的柔软的微笑。 “我是觉得有必要让您知道我现在有女朋友。最近那些什么关于我是同性恋的绯闻好像搞得您很心烦。”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因为几个月来道营相亲时的无理行为,外界传言她的儿子是同性恋,或者是性无能,传得是纷纷扰扰,沸沸扬扬。真是人言可畏啊!尹女士看着面对谣言一副无所谓样子的儿子,气得咬牙切齿: “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是我自己傻,还盼望着你拒绝了那些大家闺秀,能带回什么好货色来。你知道吗?你的妻子不仅是你的妻子,将来还要做我那可怜的美珠的母亲啊!可是这个女孩儿……” 道营听母亲挑剔自己的女朋友,足足听了三分钟。然后,道营虽然一脸温和但却斩钉截铁地说: “至少她比您介绍给我的那些傻子强多了。” 竟敢公然说自己介绍的那些大家闺秀都是傻子!尹女±一副不以为然,冷冷问道: “她哪一点比她们强?” “她在老实的父母膝下健健康康地长大,而且现在也踏踏实实地工作,靠自己的双手吃饭。比那些花父母的钱,打扮得花枝招展出来相亲,对我搔首弄姿,对母亲毕恭毕敬的傻子强十倍百倍。” “……” “您介绍的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当中,哪怕有一个像样点的,我也不会去别处找女孩子带回家啊!” 结果,尹女士被儿子的话说得无言以对,怎么到头来反倒全怪自己没有眼光啊?不过,眼看就要年过花甲的尹女士,怎么甘心输给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呢!于是贵妇人脸上勉强挤出僵硬的微笑,讽刺地说: “你几个月来出去相亲的时候不停地往我脸上抹黑,真的是因为这个女孩吗?我还以为你是对余博士家的希真余情未了呢!” 余博士家的希真。突然听到这个本来已经可以忘记的名字,道营脸上的微笑一下子消失了。本来以为不论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的道营,在那一瞬间却有些失控,他很是茫然失措。 儿子的表情,让母亲也吓了一大跳。母亲这才意识到,原来直到现在,这个名字对儿子还是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我再问一次。你真的要跟那个女孩子,而不是跟希真交往?” 道营沉默了片刻回答道: “对,妈。” “真的?就算没有希真,你也能振作起来,好好过日子?” “对。” 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尹女士无从知晓。不过至少儿子这么说了,好像从此可以忘记旧伤,好好过日子了。尹女士感到了深深的安慰,不由得高兴起来。虽说儿子的新对象她不怎么看得上眼,不过,能说出要给自己的儿子做世界上最好吃的蛋糕,也就不算太差。就因为三顺深情款款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说了下面一番话,尹女士就让她通过了。 ——喜欢,喜欢到想把我做出来的最好吃的蛋糕最先与他分享。 尹女士暗想:先这么着吧。 “那好,先这么着吧。再怎么说,比起那个不顾你爱得死去活来,扔下你自己跑到国外去的没心没肝的女人,这丫头还算强一些。” 听了母亲的话,道营默默地笑了,并且用带笑的语气再次回答道: “对。” 他回答得很坦然,很温和,也很空洞。 没想到的是,过了面试第一关,三顺却来到了厨房。今天是星期天,本是不用碰面粉的日子,可她现在又玩弄起面粉来了。雪白的面粉在三顺的手里变成了一个个面团,然后一个个面团又像变魔术般地变成了小鸡,小狗,中间顶着朵小花儿的戒指。 “喜欢吗?”三顺问道。 美珠没有说什么,只是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一个劲儿地点头。一旁的道营被美珠天使般的笑容打动了。美珠被三顺用面粉做的戒指给迷住了,突然发现叔叔来了,赶紧兴冲冲地朝道营扑了过去,像个小淑女一样伸出自己戴戒指的手让道营欣赏。很久没有看到小家伙笑得这么开心了,道营心里暗想这五千万花得值,他给了三顺一个满分的笑容。 三顺冰雪聪明,自然看出了道营笑容中的含义。 ——你做得很好!行。这个月的和基就不用付了。 就在这其乐融融而又微妙的气氛中,美珠开始拽叔叔的裤腿,像是有所求。道营为难地看着侄女,终于答应了:“好!就答应你吧。”于是抱起美珠放到自己的肩上朝外面走去了。三顺拍了拍手上的面粉,摘掉围裙,和道镇一起跟了出去。走过洋溢着温暖春光的走廊,他们来到了隐藏在大屋深处的一个小屋子。这间房子虽然在屋子的最里端,但是因为窗户很大,所以屋内采光很好,屋子里堆满了老唱片,有配套齐全的音响设备,还有一架钢琴。 道营坐到了钢琴前,两手交叉,把手指关节弄得咯咯作响,他转头问道: “请点歌吧。” 道镇最先喊道: “我先,我先,孝利的《10 minutes》!孝利的《10 minutes》!” 道营对弟弟的热情点歌听而不闻,而是笑着问美珠: “我们美珠想听什么?” “什么呀,哥哥,虽说美珠长得比我漂亮,你也太偏心了吧?是你自己说今天可以点歌的啊。” “你说得没错,我就是偏心美珠。反正弹的人是我,我爱弹什么就弹什么。” 到目前为止,三顺还是无法相信坐在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会弹钢琴。她就像是看外星人一样观察这家人的一言一行。没想到,几秒钟以后,道营细长的指尖真的弹出了响亮的音符。 悠扬的旋律与窗口照射进来的浅琥珀色的阳光交融在一起,跳起了华尔兹。从道营指尖滑落的优美的音符令三顺不由地感叹,她的耳边不知不觉响起了那个负心的闵贤宇最后说的话: ——当他遇到自己命中注定的另一半的时候.真的听到了来自心灵的声音。虽然他也不清楚那到底是钟声.还是钢琴键盘发出来的声音, 闵贤宇说他也无法知道那到底是钟声还是钢琴声。不过这一刻,在这个充满阳光的房间里,听着那个性格古怪的男人指尖下流淌着的美丽音符,三顺心想,贤宇所说的那种声音会不会是钢琴声呢?三顺不是被眼前这个用五千万买断了自己一年的星期天的男人迷住了,而是被他的琴声迷住了。她还是不太相信这琴声是这个性格古怪的男人弹奏出来的。 “我也想遇到能让我听到那种声音的人。” 三顺心想。就这样《Oine》、《Ballard pourAdeline》、《Let it be》等旋律洋溢着,直到这一片祥和被道营的声音打破——他在试图叫醒靠在琴椅上打瞌睡的美珠。 “美珠啊,下面我们听最后一首曲子,然后美珠就跟奶奶去睡觉,好不好?” “哈,真的就只弹给美珠听么?就算我没资格点歌吧,总得让三顺姐点一首吧?她可是几年来你第一次带回家的女朋友啊,怎么说也应该献上一首吧。” 道镇突然这么一说,三顺觉得挺尴尬,道营也是一样,看来他是不轻易为谁弹琴的。道营的表情一阵不自然,然后勉强对三顺说: “有想听的曲子吗?” 道营不自然的表情弄得三顺也很不自在。虽然不自在,可是,或许是因为道营的琴声太有吸引力了,三顺想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说了自己想听的曲子。 “Over the rainbow},行吗?” 因为前面道营已经弹过了《Oine》和《Let itbe》等曲子,三顺很自然地选了这首曲子,可是,就在听到曲名的一瞬间,本来表情就很不自然的道营的脸一下子僵硬了。 “什么嘛?自己说让人家点歌的。” 真是莫名其妙!男人突然掀下琴盖,表情僵硬的脸转向窗口,望着窗外金灿灿的阳光,一声不响。霎那间,本来早春的天气,在这个小房间里却一下子变成了深秋。 过了一会儿,男人用他那如同深秋的冰霜一样冷冷的嗓音说: “只有这首曲子不行。” 不是不会弹,是不肯弹啊。其实弹不弹根本无所谓,不过道营那傲慢而奇怪的态度令三顺很不舒服,她噘着嘴反问道: “为什么?” “我忘了那首曲子怎么弹了。只有那首曲子不行,选首别的吧。” 7(3) 三顺也知道,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别人不能碰触的角落。她自己也是,每当有人寻根究底的问她为什么这么大了还没有男朋友,没有结婚的时候,她也烦得不得了。看来这个男人也有一个和这首曲子有关的秘密。不过,说是忘了怎么弹,这算什么理由,拿人当傻瓜呢,真让人窝火。所以三顺干脆故意耍赖,就像眼前的小女孩一样。 “可我就想听这首曲子。” 男人的表情变得更加僵硬了。三顺还在心里犹豫要不要给他点儿脸色看,却见道营已经坏坏地撇起了嘴角,那表情,正是相亲的时候要对相亲对象撒野之前的表情!我的妈呀! 三顺心想大事不妙,正准备喊“取消,我取消”,不过已经来不及了,道营的手已经触摸到了键盘。 ——叮叮咚咚当当当.叮叮咚咚当。 这首曲子比他刚才弹过的披头士乐队的曲子要简单一百倍。是所有大韩民国的人都很熟悉的大众名曲,小学入学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会听到的“学校铃声叮叮叮”。曲子很短,转眼间就结束了。道营站起来,笑着对不知所措的三顺说: “我觉得这首曲子很适合你,你刚才耍赖的样子就像七岁的美珠一样。” 还没等三顺开口反驳,只听“瞠”的一声,道营已经盖上琴盖,抱着已经困得不行了的小侄女离开了房间。说再过两天就三十岁的女人像小孩子,这分明就是侮辱。反应快的女人早就作出反击了,可惜的是,三顺最欠缺的就是爆发力。道营早已经走了,这个五分钟之前还是温暖的春天的小房间,在瞬间变得比冰窟还要寒冷,冷得三顺直打冷战,道镇在一旁看着这一切,觉得三顺真是可怜。 “大姐,这儿有《0ver the ralnbow》的唱片,我来放给你听,好不好?” 对三顺来说,这个家是陌生的。她现在可说是进退两难,她既不想跟着那个带自己来这里的男人走出房间,又不能自己一个人离开这里,于是索性坐在角落的沙发里,听道镇放的那首老歌。 Over the rainbow 彩虹之上 六十多年前,遥远的过去,那个梳着麻花辫,跟稻草人和胆小鬼狮子 一起旅行的小姑娘柔软的声音萦绕着整个房间。 渺渺彩虹之上, 有个在摇篮曲中听到过的美丽地方。 在那儿,烦恼好似酸酸的柠檬汁,融化成一抹淡黄。 若要寻找我,我便在那遥遥的烟囱之上。 渺渺彩虹之上, 青鸟悠然飞翔,载负着我的梦想。 而我却为何不能随风翱翔? 三顺最初听到这首歌的时候,不懂歌词,对甜得发腻的旋律很是反感。后来明白了“为什么我却不能?”那句歌词以后,专门买了磁带,不停地听,直到带子听坏了为止。好久没有听过这首歌了,失恋后更是第一次听,听着听着,三顺不由得浮想联翩。 “对呀,为什么我不能?我还没有到三十岁,我有能力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只要少喝点儿酒,少吃点儿米肠,减肥也不成问题,为什么我不能再恋爱呢?为什么不能东山再起?” 不过,现在她已经以五千万一年的价钱把自己当给了那个性格古怪的男人。突然间,三顺觉得这个房间就像个鸟笼一样,她觉得该出去了,可是腿就是不听使唤,只是呆呆地坐着听歌。 ——为什么偏偏我不能飞翔?为什么偏偏我不能再爱? 有时候听歌的时候,会发现歌曲特别贴近当时的心情,现在茱迪·嘉兰的这首歌就是如此。三顺突然决定不再继续听下去。 8.恋爱合同 我们只是假装恋爱 “一米范围内不准接近? 我难道是什么传染病患者吗?” 看了恋爱合同之后道营很不客气地问。 三顺平静地回答: “在我看来,你比传染病人还厉害, 我只要跟你讲话超过五分钟,就会头疼。” “你要注意的事项才多得不计其数呢!” 回家的路上,道营觉得两个人有必要谈一谈,于是带三顺去了咖啡厅,刚一坐下,他就这么说道。 时间已经不早了,不过店里的生意还很好。柔和的灯光,酒红色的家具,每张臭子上都插着不知名的香草,在这浪漫又古典的气氛中,一对对男女都在喃喃细语,说着绵绵的情话——只有道营和三顺例外。道营语气强硬,三顺态度坚决。 “在公众场合,不要用这种表情看着我,你是女人,而且是拿了为数不小的一笔钱,答应全力协助我的女人。注意看我的脸色,别做令我难堪或没有意义的事情。” 看来今天点的那首歌着实让他不爽呢。不过对于这件事,三顺也有话要说。 “好吧,是我没有眼色,让你弹你不想弹的曲子。不过……” 三顺主动认错的态度让道营在一瞬间觉得安下了心,可是三顺接下来还有话呢,而且说话时眼神异常坚定。 “你也别把我当傻子。不想弹就说不想弹呗,还推说什么忘了谱子。更过分的是,你弹学校铃声是什么意思?我在别人面前让你难堪不好是吧?那你在别人面前让我下不了台又有什么好的呢?” 三顺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不过道营现在可不想就这么低头。他跷起二郎腿,低低地回答道: “我只把傻子当傻子。不想被当作傻子对待就别做傻事啊。” 道营厚颜无耻的话点燃了三顺眼里愤怒的火花。 “张道营先生,你是不是觉得你借给我五千万就很了不起了?” “对,就是了不起。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再不听我的话,我打算毁约。那时候,你金三顺小姐可得当场把五千万给我吐出来。” 道营一番冷若冰霜的威胁把三顺气得够呛。刚开始他求她的时候,一副不知廉耻、嬉皮笑脸的样子,现在局势改变了,就完全换了一副嘴脸。再加上他叫她的名字,叫她三顺,这一刻听起来尤其刺耳。三顺索性淡淡地对威胁自己的男人说道: “好啊。解除合同吧。” 这一出其不意的回答让道营的脸一下子仿佛歪了一厘米。 “什么?” “从出生到现在,我忍受了整整二十九年的‘三顺待遇’,现在跟一个才认识没有几天的男人,又要忍受‘三顺待遇’,我做不到。我决定解除咱们的合同。当时太急需钱,一时间除了找你帮忙也没想到其他什么办法,这几天仔细想了想,如果不在乎方法和手段的话,那点儿钱也不难弄到。就算卖内脏,也要把你的五千万给还上,你不信我能做得到吗?” 三顺愤怒的眼神令道营突然想起了~件很重要的事情——这个女人是曾经在背叛自己的男人的订婚蛋糕里放了辣椒面的女人。刚才是因为之前三顺触动了自己的痛处,想给她点儿颜色看看才故意威胁的,他可没有真想解除合同的想法。没想到,天啊,这个女人不好惹啊。本来是我威胁她,现在变成她威胁我了。 心里是这么想,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营冷峻的脸上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说道: “我不知道你的内脏能卖多少钱,不过五千万估计是没有的,你还不如买福利彩票试试。” 虽然嘴上说要卖内脏,不过三顺也知道自己的内脏恐怕卖不了五千万那么多。更何况她最怕的就是开刀了。两个人都费尽心思想挽回自己一时冲动说出的话,于是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三顺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张纸巾,向服务员借来一支笔,开始在纸上写起什么来。 “现在我们来定定规矩。作为正式的男女朋友不能违反的规矩。” 道营冷笑了一下。 “规矩?我凭什么要遵守什么烂规矩?你知不知道用正常的手段挣五千万有多难?” 道营的冷嘲热讽又一次点燃了三顺眼中的愤怒,她硬硬地说: “不然,我们解除合同!” 道营还是第一次在谈判的时候这么被动。简直该死。道营又一次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和三顺的关系就是赤裸裸的金钱关系。不然,交往两个月的恋人,应该正是打得火热,连对方脸上的青春痘都觉得可爱的时候,可他们却在这里定什么该死的规矩。 目录列好了。 “第一,张道营和金三顺协议在未来的一年中假装恋爱。第二,张道营借给金三顺五千万韩元,作为代价,金三顺必须全力协助配合张道营的一切行动。第三,在此过程中张道营必须尊重金三顺的人格,绝不允许把金三顺当傻瓜对待,也不可以恋爱为借口有任何非分之想或者越轨行为。” 听了第一、第二条,道营还能够不动声色,不过听到三顺制定的第三条规则,道营可就沉不住气了,他怒目圆睁,说道: “非分之想或者越轨行为?什么嘛?” “就是不能有身体上的接触呗,我还没嫁人呢,所以这一条你必须要,一定要严格遵守,可不能因为这件事害得我嫁不出去。在你的父母面前勾勾肩、拉拉手我还可以接受,不过平常,甚至在公司,没有必要演戏的时候,不得靠近离我一米的范围内。” “一米范围内不准接近?我难道是什么传染病患者吗?” 看了恋爱合同之后道营很不客气地问。三顺平静地回答:“在我看来,你比传染病人还厉害,我只要跟你讲话超过五分钟,就会头疼。” 道营满脸的不服气。三顺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已经呼地站起来,一屁股坐到三顺旁边。更过分的是,他竟然把手放到三顺的肩膀上。 “你怎么回事?规矩定好才几秒钟不到……” 不等三顺说完,道营就搂住了她,在她耳边悄悄地说: “嘘,看那儿。” 顺着道营的示意,三顺看到了坐在角落的一个男人,也是这里惟一的单身男人。只见他大约将近四十岁,一身西装革履。与三顺视线交接的瞬间,那男人干咳了一声,表情很不自然。 “那是谁?” 三顺小声问道,道营直截了当地说: “我妈真不愧是老油条。看来她还不太相信我们。” 听了道营的话,三顺觉得真不可思议。 “社长先生,看来之前您把您母亲骗得不轻啊。竟然要派人跟踪你,确认你是不是真恋爱。做人怎么可以这么没信用呢?” “你难道没想过,就因为我没信用,你才有机会借到那五千万啊。别动。‘第二,张道营借给金三顺五千万韩元,作为代价,金三顺必须全力协助配合张道营的一切行动。’这不是你写的吗?” 他们就这么窃窃私语,在外人看来,完全像是一对多情的情侣,而实际上,他们是在为合同条款争吵不休。 “一米范围内不准接近?难道让我总拿着尺子量距离?这根本就不现实嘛。这一条干脆删了。” 对于道营的这一要求,三顺笑着指着面前的纸巾说: “反对!只要随时保持三四步的距离就行了,很简单。不然让我怎么相信像你这样的怪物?” “怪物?你说怪物?谁?我?” “可不是吗?相亲的时候问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子会不会硬上自己,不是怪物是什么?” “那只不过是我自己的处世之道。用那种方法,五分钟之内就能把自己讨厌的女人气跑,有什么不行的?” 道营一脸坦然,笑着反问三顺,三顺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就是因为你会这么认为,我才觉得你是妖怪,不是什么好男人。” 对于三顺的回答,道营很严肃地思考了一番,用手指敲敲桌上写着规则的纸巾说: “那这样写吧。除了现在这样的突发状态,禁止拉手,拥抱,接吻,以及其他一切恋人之间才有的亲密行为。反正加上最后那最重要的一条,前面的这些条款也就没有多大的意义了,既然你那么坚持,我就让让你吧。” “最重要的一条?是什么?” 三顺满脸疑惑地问道,道营“嘻”地一笑,露出一排整洁白净的牙齿。 “双方只是假装恋爱,不可弄假成真,但必须假戏真做。” “什么?” “就是说,合同期间,不许你和我,或者和其他男人谈恋爱。不和我谈是理所当然的,同时不许你和别的男人约会或者让我听到你脚踏两只船。因为我‘雇用’你不是为了给自己找麻烦,而是为了能过得更舒服。” 虽然道营说的话都在三顺预料之内,不过她还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样一来,只要在这个合同上签上字,她就绝对没有希望在三十岁之前嫁出去了。从去年圣诞节就开始担心的事果然成为现实了。她可以保证不会跟这个男人假戏真做,可是同时也不能跟别的男人约会,这可真够苦的。不过有什么办法呢。三顺这么叹息着,不过她也想到了好的一面。 “不用搬家了,多好啊。这样一来,周末也不用去相亲,一个月能睡一次懒觉。也不用再花钱去美容院做头发或者去买新衣服,不用为了好看减肥。这么一想,好处也挺多的,往好处想。” 三顺尽力自我安慰,然后跟道营一起,花了整整两个小时,把合同修改完整。 《金三顺和张道营的恋爱合同条款》 1.张道营和金三顺协议在未来的一年中假装恋爱。 2.张道营借给金三顺五千万韩元,作为代价,金三顺必须全力协助 配合张道营的一切行动。(协助过程中,应避免过多的疑问或好 奇心。) 3.在此过程中张道营必须尊重金三顺的人格。绝不允许把金三顺 当傻瓜对待,也不可以恋爱为借口有任何非分之想或者越轨行 为。(在万不得已的紧急情况下,勉强允许张道营不经过金三顺 的允许与其拉手,拥抱,亲吻其脸颊。) 4.不允许金三顺打探张道营的心思。 5.合同期间,禁止双方脚踏两只船。 6.对于此合同要绝对保密。若是被金三顺的家长或者张道营的家 长发现,此合同自动解除。因金三顺的失误泄密时,金三顺立刻 偿还张道营的五千万元;因张道营的失误泄密时,张道营将自动 放弃收回借给五千万元的权利。张道营绝对不能给金三顺的婚 姻大事造成任何阻碍。 7.只是假装谈恋爱,绝对不可弄假成真,绝对!违反这一条时,处罚 条例与前一条相同,并且合同自动解除。 条款都写好之后,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在纸巾上签了字,生怕不小心把纸巾弄碎。为了以防万一,三顺甚至向咖啡馆主人借来了印墨,两个人在合同上按上了指印。然后他们满怀悲壮地举起鸡尾酒杯,轻轻碰了杯。玻璃杯发出了“铮”的声响。听到这声音,道营说道: “合同万岁!” 三顺也点点头,轻声说: “骗人恋爱万岁!” 他们的神态,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谈恋爱不到两个月的热恋中的男女。信不信由你。 9.爱情的有效期 两年,或者无限期 “过两年.人们会对爱情产生抗拒的。” “那简直是胡说八道。到底是谁那样说的呀?” ——骗人恋爱一百天,张道营和金三顺的对话 真不能相信达个怪物男人竟可以伪装得像真的爱人一样。至少谁也没看出来这是一场演出。从签订合约到成为恋人已经一百天的时候,那个怪物男人捧着像鹅绒片一样浓密细腻的红玫瑰。瞬时,即使当着别人的面,即使知道这是在欺骗,三顺的心也会在五秒钟之内怦怦直跳的。 见面已经一百天了。如果恋爱三个月就可以这么做。道营是那么认为的。 至少到他吟咏下一次台词前是这样的。 “一般来说,如果男人和女人认识超过两年,内心就再也不分泌能感受爱情的荷尔蒙.爱情就会冷却。但是我们才认识三个月,这时产生好感的多巴胺正曾出不穷.这对男性乐意为自己中意的女性做任何肉麻之事。好了,给你。” 三顺觉得以后真的和这样的男人谈恋爱的女人是不幸的,因为他很懂得恋爱。以后不管过着怎样罗曼蒂克的生活,起码这个男人类似爱情部分的东西是不能相信的。如果和这样的男人一起生活,不知道会多么煞风景。既不是恋爱,又要装作正在恋爱的三顺觉得很凄凉。<bdo>http://www.99lib?net</bdo> “两年?经过两年以后爱情会减弱?为什么?” 未必那样吧。三顺脸上带着怀疑的表情问道营时,道营以那种嗤之以鼻的语气缓慢地回答: “过两年,人们会对爱情产生抗拒的。当产生好感的时候就会分泌多巴胺,陷入爱情的时候则分泌苯乙胺醇,想拥抱他、想和他睡觉就会分泌缩宫素荷尔蒙,当终于分泌脑啡的时候才会懂得互相珍惜对方的一切啊。但是,过了两年因习惯而产生淡漠,甚至变得枯燥而抗拒。那么,多巴胺没有了,脑啡又没有开始分泌,就只剩下互相感到厌倦的男人和女人。” 三顺诧异地听着这些话。一直流畅地说着爱情可以产生什么化学成分、什么荷尔蒙的道营的嘴唇瞬间奇妙地变瘪了。是嘲弄爱情的嘴脸。看他那一脸松松垮垮的表情,三顺的心情很不爽。所以,在那一刻,看上去很有自信的三顺也要去问他一番: “社长您……哦,不,张道营先生,您听说过两年的爱情么?” 这个女人提出的问题,使他那副嘲弄爱情的嘴脸在刹那间消失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三顺发现那个什么时候都很自信的、滑头的男人的油光光的脸变得愁眉苦脸了。不过,愁眉苦脸的表情和先前那副油滑的、嘲弄爱情的表情一样很快地消失了。三顺再一次用着强硬的语调告诉这个看上去面无表情又有自信的男人: “那简直是胡说八道。到底是谁那样说的呀?” “你怎么能确定那是胡说?据我所知,您被以前交往过的男朋友甩了就结束了,不是吗?” 道营也生气了,不知不觉地说出这样很残忍的话。虽然警告她好几遍,但是这个呆女人却每次都是这样。告诉她事实她说胡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事实上,当初告诉他有关爱情荷尔蒙这段话的昔日女朋友也笑说这一切都是荒唐的。 ——虽然两年过去了.但是现在看到你我还是有一种想和你拥抱的冲动。在我身上从来都充满一种荷尔蒙.郡都是因为你。 可是看看结果,因为爱情而产生荷尔蒙的说法并不是荒谬的。根据每个人的不同,两年的期限内会有什么样的变化不知道,但爱情到期是必然要来的,只是早晚的问题。自己是、告诉自己那奇怪的医学情报的昔日女友也是。所以荒谬的并不是荷尔蒙,而是坚强不屈地主张爱情是永远的这眼前的女人。道营一脸很生气的表情继续唠叨地说:“结果,你和他都处于荷尔蒙变得干巴的状态,对吧!我有时候很尊敬像你这样的女人。听说以前的男朋友看中了你讨厌的女朋友,就甩了你。怎么能立即想到来相亲呢?你们女人究竟到底在想什么?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可以那么轻易地见面,又那么轻易地分手,然后又可以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地活着呀?” 道营几乎发作似地向她吠着,三顺还是毫不客气地用高声回击他: “是谁说很简单的?我从没有那么轻易的见面,又那么轻易的分手!就是说我一次这样的经历也没有!” 和他说的不知道那些女人在想什么一样,她也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这样发脾气。据推测,眼前的男人和以前交往过的女人之间的终局是不好的。不过,她是金三顺,并不是他以前的女朋友,因此他没有权利随随便便地对待她,绝对没有。 “谈恋爱的时候,我都做得非常的努力了。没有哪一次是我自己首先放弃的。我真心对人,即使分泌的东西再少,对我来说,也是从来没有干枯过的。把结束爱情的原因说成是什么荷尔蒙,找借口说爱情不是永远的而琢磨分手方法的,都是你们男人,那并不是我的问题!,’ 从鼻孔里喘气的声音可以听出来三顺生气了。她露出很愤怒的表情接着说:“您一直提起荷尔蒙什么的,总是考虑结束,我不是那样的。我呀,如果我们的这份合同结束以后,将要找一个好男人。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的好男人,和他一起过好的生活!” 三顺很有远大抱负地说着,听着这些话的道营心里变得很复杂。有十秒钟,他是那么地想用话伤人。 ——认真地对待过爱情的你.还有总是想到结束的我.结果现在都是一样单身,那么.那么认真地对待爱情有什么用呢? 但是,看现在的情况,厌倦爱情的想法对这个女人是无法沟通的。这一刻,道营真的想知道这个女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怎么会那么坚强?爱情以带有苦味的方法结束,这对自己和这个女人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只有这个女人那么坚强呢? 看到道营一副莫名其妙地、呆呆地望着她的表情,三顺显得很尴尬。嗯,在气头上想要说的话,不管怎么样还是很坦白地说了。那个男人还是有点小气的,如果这样撕毁合约叫我把钱拿出来给他怎么办?道营问道: 顺用很顽固的表情回答: “都说完了。” 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的怪男人又一次说: “走,一起去吃饭。听这么长时间我肚子都饿了。” 三顺看见她捧着的玫瑰花瓣上凝聚着的露珠也差不多干了。她凝视着和她在一起走路的男人的冷冰冰的侧脸,突然问这个总是给爱情以相当冷笑的男人: “嗯……你是谈过恋爱的吗?”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三顺也被自己说出的话吓了一跳:我问这个男人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但是那边却已经开始回答了: “爱情,邪是什么??具体讲讲。” “只要一想到某个人心就怦怦直跳,步伐很轻,就像漂浮在白云上一样,为那个人伤心,而自己像个笨蛋一样的感觉。” 听完女人的话以后,道营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摇头回答: “我绝对不会做让自己消耗体力的那种事情。这对我只有坏处。”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 男人耸耸肩膀,告诉今天想问很多问题的女人: “一个彻底爱过某个女人的糊涂虫这么说的。如果现在爱仍在进行的话,还可以笑着生活;不过事实是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因为那些记忆活着,心情会更糟。” “……” “爱情并不像你想的那么了不起。过不久你就会发现这只不过是一种笑话,并且破坏心情。” 他说的那个糊涂虫就是张道营他自己吧?那个男人现在心里有点苦,他说的不全是真心话。但即使他说的全是谎话也跟她没有什么关系,那个男人又不是三顺真正的情人。 三个月以前,如果看到捧着一大捧花的男人耸耸肩膀走过女人的身边,不知道怎么样羡慕那个女人呢。可能现在走在路上向这边瞥眼的那些女人的想法就是这样的。但是现在拿着香气过浓的剌鼻子辣眼睛的花束的她,却是心情沉重,尽管玫瑰花并不是那样沉甸甸的。 下车后走向那个饭店,三顺把那个沉甸甸的花束放在车里了。关上车门的那一刻,她凝视着那束很漂亮的花,突然想起了什么: “以后万一再发生需要五千万块钱的事情,这样假装恋爱的事情不能再做了。” 既然假装谈恋爱,无论怎么样要给他人留下谈恋爱的印象。道营是母亲的第二个儿子,认为儿子这次是真的恋爱了,至少就这么公然地谈恋爱,母亲就再也不订相亲的日子了。因为这一点,道营和三顺早已经说定在见面一百天的时候,道营要给三顺送玫瑰花,邀请她去最贵的饭店吃饭。 “哎呀,是张社长么?不胜荣幸!” 这里的消费水准和道营经营的Rivera一样高。这里的负责人用温和的微笑迎接他们,由于面对的是最大的竞争对手的儿子,他不免有些紧张。道营也露出了职业性的微笑。 “放心,不是侦窿敌阵,我今天只是想邀请一个人吃最好吃的晚餐。” “哦,那么旁边的这位淑女是?” 三顺在这个年龄稍大的男人的微笑视线里忍受了一下。负责人有多年的服务行业工作经验,不至于失礼,只是稍打量了一下,就引他们到位子了。 “今天鲜鱼非常不错。特别值得推荐的是白葡萄酒、寿司和鲈鱼,相当美味可口。另外,配上白萝卜丝的鸭子肉也是我们这里的拿手菜。” “嗯,是么?那边的淑女,喜欢吃肉呢,还是喜欢吃海鲜呢?” 男人的问题让三顺的那张被菜谱遮住的苍白而沮丧的脸悄悄地露了出来。道营看见她拿着菜谱的手在发抖。她说不出话来,只从嘴角边挤出近似喊叫的声音: “什么,这个!贵得不得了!” 对三顺而言,无论在什么地方拿着菜谱,她本都可以显露文雅的微笑的。因为即使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窝在厨房里,但她每天上班的地方也完全比得上这家高级餐厅,所以她并没被那种气氛镇住。但是当翻开菜单清楚地看到里面残酷的价格时,三顺脸上的笑容一下子不见了——即使三顺喜欢吃好的,也不至于疯狂到这个程度,花这些冤枉钱来吃这顿饭。 然而男人无视女人的悲鸣,继续露出微笑点菜和葡萄酒。 “还有甜点心,能做出来的全部都给我拿上来。” “什么?您是说全部的甜点心……么?种类相当多了。” 虽然道营的举动有些出乎意料,但是负责人还是那样微笑依旧。 “对,全部。” 9(2) 在餐点还没有上来的这段时间里,三顺再次用无声惨叫的表情对着眼前坐着的男人。男人却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女人压低嗓门小声地叫喊: “我知道您很有钱,可是这样也很浪费呀!quot; 但是男人装作没有听见女人说的话: “这是有必要的。因为这里是我母亲和同学常来之地,现在正向这里瞥眼的那些认识我母亲的人一定会把这个场面告诉我的母亲的。因为她还在半信半疑的,所以需要有人告诉她有这一事。说浪费,这话有些严重了吧。你和我都是依靠消费生活的呀!” 但是三顺还是不舒服。在这样优雅和华丽的环境之下她是绝对不会垂头丧气的,不过除了向这个男人借了五千万韩元以外,三顺不想再有别的负担了。闪烁的烛台,闪烁的豪华吊灯,装饰在餐桌上的优雅的花,悦耳的音乐……所有这一切似乎都和自己格格不入。 男人望着萎缩的女人,斩钉截铁地以命令的语调说: “不要像傻瓜一样缩着肩膀,仰起下巴光明正大地坐着。如果只有你自己你愿意怎样喊叫都与我无关,但我的爱人是不可以这样掉价的。” 在三顺还没有对那一番话作出反驳前,道营品尝了给他们送来的淡绿色葡萄,并把它拨到了三顺的碟子里。可以看出他每个动作都非常优雅。那动作优雅的男人讥讽嘲弄地问她: “看着我,到底是谁说受不了被随便对待的?” 三顺确实说过这话,随便而且吝啬地对待恋人的人她就不喜欢。 “我也是很认真生活的人,因为我是第三个女儿,没有我的允许就给我起个三顺这样可笑的名字,别人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笑话我,我不能忍受。我无论在哪里都有资格受到尊重,当然,也不要那样奢侈。”三顺这样想着。 女人使劲地握住了叉子,然后突然想起来了似地问男人: “这个,是由你来结账对吧?” 对面戴着无框眼镜的男人微微地笑了起来: “是的。” 白吃了一顿昂贵的盛餐感觉真的非常好。但是,看得出来,从一开始,这位厉害的男人就不是仅为了做宣传而把三顺领到这个地方来的。用餐后,看到多得吓人的满满一车甜点,三顺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有必要这么奢侈吗?” 看到三顺腻烦的表情,这位男人笑着辩白道: “那当然啦!到敌方来搜集情报,是要有所收获的嘛。尝尝吧,不光做要讲究学问,吃也是要讲究学问的。” 酸牙的紫红色Cassis Moose、添加菠萝的美丽的“黄玉”、从牛奶中悄悄散发出杏仁香味的白色Blanc-manger’、蜂蜜和桃子混合做成的蜂蜜慕司、可爱的樱桃奶油蛋糕Montmorancy、甜而凉爽的梨tarte、把奶油做成天鹅形状的风味独特的四种奶油泡芙等等。如果童年时看到摆在眼前的各种各样的蛋糕,三顺肯定会大叫万岁的。但是现在的三顺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对于这个男人说的吃也是一种学问的话,三顺虽然没有要反驳的意思,但是这么多的蛋糕,怎么才能吃完呀! 对对方说自己现在正在减肥吧! 看着三顺要哭的面孔,男人露出了像海贼似的微笑。 “是骗你的啦!好了,想让你事业成功才点的这些,所以不要发牢骚,快点吃吧!” “你现在是要使我变得痛苦才故意这么做的吧?” 厚颜无耻的男人坚决不罢休:“你现在才知道啊?” “用吃的东西来拷问一个人,是世界上最为卑劣的事情!” “我本来就是一个卑劣的人。” 认为用争吵是决定不了胜负的三顺转过头去,打算问服务员所有的蛋糕是否可以打包带走。 正在这时,坐在他们对面餐桌上的一对男女向她这边走来。 “天哪!三顺啊!你是三顺对吧?” 那使人起鸡皮疙瘩的娇气的“天哪!三顺啊!”就像警钟的声音一样在三顺的脑子里转悠起来。 去年圣诞在一个预料不到的地方她也曾听过这样的嗓音。虽然她当时并不知道这令人厌烦的娇气嗓音的主人是谁。现在,这个因为抢夺三顺恋人而付出吃订婚蛋糕流泪的惨痛代价的女人——郑惠莲,还有她的未婚夫闵贤字又一次站在了三顺的面前。 “你怎么会来这里呀?对了,旁边的这位是?” 看着面带微笑提问的惠莲和站在她旁边表情特别不自然的贤宇,三顺在内心暗暗地责骂着。怎么又在这个地方遇见了不想再见到第二次的讨厌的这两个人呢。 闵贤宇是怎样将订婚蛋糕的事巧妙地向郑惠莲解释,以至于两人还能并排站在一起,并且惠莲还带着撒娇似的微笑?三顺在庆幸惠莲没有因自己破坏了订婚典礼而扑上来抓住自己的头发的同时,也格外地好奇贤宇究竟对未婚妻撒了什么样的谎,使“和平”能保持到现在。惠莲也在那一瞬间表现出了对三顺的好奇。 “地球真是太小了!真没想到在这里也能见面。坐在旁边的这位是——和你一起来的吧?” 如果从惠莲的话语中能够感觉到“像你这样的人也能来这种地方”的蔑视色彩的话,那么,当她看到道营而感到惊讶和嫉妒的同时,是否又会产生一种遇害妄想症呢? 如果道营真的是男朋友的话,就能摆出架子来给惠莲介绍了,可是,道营不是真的男朋友。恋人只不过是假装的。而且,和一位不是恋人关系的男人在高档的餐厅里一起享用蛋糕的场面居然又被郑惠莲发现了! “啊……这个嘛,所以说嘛,这位是……” 由于三顺不能解释清楚这位男人和自己是什么关系,这使惠莲充满了疑惑: “问你是谁,为什么这样吞吞吐吐的呀?你不可能是和一位有妇之夫在交往吧?” 短暂的沉默以后,惠莲的脸上开始浮现出非常露骨的轻蔑。就在那时,站在三顺身边的道营打破沉静,使每个人的耳边又能听到声音: “看起来是你认识的人,为什么不做个介绍啊?” “哦,这……” 能感觉到道营的手搭在自己肩膀的同时,三顺的话变得更结巴了。但是,不论她是否惊慌,道营向贤宇和惠莲露出了友善的微笑。那是一种如果不知道他是邪恶妖怪就会被一下子迷住的伪善的微笑。 “看起来好像是我们三顺的朋友吧?初次见面。我叫张道营。” “我叫闵贤宇,这位是我的未婚妻。” 到这时,做着尴尬的表情站在惠莲旁边的贤字才阔步向前和道营握手。从表面上看,两位男人互相郑重地与对方握手的情形,就像一幅画一样,事实上,那一瞬间,两个男人之间正互相穿梭着一种奇妙的神经电波。道营一边观察站在惠莲旁边的贤宇,一边想着: “脚踏两只船利用下流无耻的方法使女人寒心的人,居然长成这副模样啊。” 看着表面上露出轻松微笑的道营,贤宇同时也在想着: “哼,虽然无法和我做比较,(不管怎样长得还很帅的嘛!)可是,三顺这女人,居然是在说不愿和我分手而想哭以至于做了撒了辣椒面的蛋糕的今年,又和另外的男人交往了?哼,最后是因为看到她臃肿的身体而决定分手的,现在再看看,又觉得她挺可爱的了。” 当然,要论美貌的话,现在的未婚妻惠莲压倒三顺是绰绰有余的了。可是,最近在他的脑子里,谈恋爱时听到的钟声,正在一点点地变得稀落了。大概如果按照张道营的表达方式,谈恋爱时产生的苯乙胺醇在慢慢地减少的事实是很明显的。在和三顺谈恋爱的那段日子里受到王子般 待遇的他如今在和公主谈恋爱的时候,却是这也要忍那也要让的了。 被自己甩的这个女人金三顺连一年的追忆过程也没有就马上开始和别的男人约会了。以前还说要亲手做美味的蛋糕一起分享的,现在居然是和另外的小子一起在享用蛋糕呢! 虽然不知这是为什么,贤宇还是装作绅士,脸上仍挂着微笑对道营说: “哇!点了这么多各式各样的蛋糕啊。可是怎么办呀,这里面没有 三顺最爱吃的蛋糕呀。在法国的时候,我和三顺是有过交情的,那时候三顺常常做给我吃的蛋糕,那才叫做美味呢!难道不对吗?三顺?” 那一瞬间,三顺的头变得昏昏沉沉的。分手的时候,已经让人够失望的了,现在见面竟然更令人失望。难道一定要对别人说“现在你交往的女人,就是我以前交往过的女朋友”这样的话吗?难道闭上嘴一句话也不说做一个绅士,就会有难闻的脚气味吗?! 非常生气的三顺正想着要用什么话来堵住前男友的嘴才好时,她的现任男友面带微笑地说道: “经常吃同样一种东西是会变得腻烦的。所以我们随时都打算冒险尝一尝新味道。这更是刺激的呀!” 上帝赐给了张道营特别出色的才能。首先是道营不用看镜子也能随心所欲地调节面部肌肉的才能,其次就是能用精彩的语言给挑战方以致命一击的能力。眼神比三顺快的道营看出了贤宇的心理,现在就挑着这男人讨厌听的话讲。 就在那两个男人“电闪雷鸣”的时候,从旁边经过的饭店负责人发现了站在座位旁的道营,便面带温和的微笑向道营走过来了。 “张社长,您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为了表示对您光临的欢迎,我们特地吩咐厨师做了本店最好的拿手绝活。” 这时,道营的眼神像鲜奶般柔滑,他自信而微笑地回答道: “很满意。母亲她撂着生意不管常来这里,我还心存不满呢,不过看来情有可原啊!” “噢,让世真集团的董事长夫人为我们费心,真是我们的光荣呀。” 世真集团?就是以连锁大酒店而出名的世真集团? 听完他们的对话,郑惠莲和闵贤宇满脸复杂的表情,他俩带着暧昧的微笑转身退到自己预定的位子上去了。尽管不是很满意道营的对付办法,不过暂时是三顺胜利了。 战胜了有自恋狂症状的两个人,并且看着他们消失,三顺这才把搂住她腰的道营的手悄悄地推开。不管怎么样,给忘恩负义的人一个教训是一件能让自己高兴的事。三顺坐下来,用叉子叉着蛋糕塞进嘴慢慢地咽着。三顺的表情显得有些不对劲了,看上去不像在吃美味的蛋糕而倒像是在咽苦口的药。倒是为三顺点了各种各样的蛋糕,又为她赶走没有礼貌的花花公子的道营,默默地坐着守护她。 过了一会儿,咽了三次才咽下去蛋糕的三顺开始发话了。用的不像是吃了香甜蛋糕后的甜甜嗓音,而是一种苦涩的嗓音: “现在你会觉得我是一个在找男人方面没有眼光的人了吧?” 三顺觉得喜欢上那种男人现在对她来说,是一件非常羞耻的事情。自己深爱着对方,对方却对自己大呼小叫的,在自己深爱的人面前变得一副没有自尊的模样,真是一件非常羞愧的事情。坐在三顺对面的妖怪男人道营看着满脸羞愧的三顺,却没有什么嘲弄她的念头,只是耸耸肩说道: “你也认为曾经是和一个连乞丐也不如的家伙交往过吗?真是该庆幸!和那家伙分手,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啊!” “谢谢。” “不客气。” 送上一大把迷人的花的时候,请吃一顿价格昂贵得惊人的饭的时侯,还有点上数十种蛋糕的时候都没有得到三顺感谢的道营默默地接受了三顺的这一次谢意。 不管是一顿怎样精细的饭,从主食到点心,花上两个小时的时间应该是绰绰有余的了。三顺把自己只吃了一口的蛋糕让服务生打包了。两个人提着蛋糕走出饭店。好了,现在做什么呢? “去看看电影什么的吧!” 如果真的是一对恋爱中的男女,他们呆在一起是不会觉得浪费时间的,但是,三顺和道营他们两个要怎样和对方一起来消耗剩下的时间呢?这时,在他俩的内心,都有一种尴尬的感觉了。 道营问比自己约会次数多的三顺: “一般来说,约会的时候会去什么地方呀?” “让我想想,按照老一套的方式,那就是吃吃饭,看看电影,喝喝茶什么的呗。根据情况不同,有时候也会去跳跳舞。你喜欢什么样的呀?是想要正式一点的?还是想要随意一点的?” “还是弄得正式一点吧。向母亲汇报时容易些。” 说话间,他们正看到新剧场前挂着的大幅电影广告。道营走在前头,脚步向剧场方向迈去。但是过了一会儿,道营的脚步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显得那么沉重。道营迷 ——银爱曾告诉三顺,他状态不怎么好时脚步便会放慢。大概是几年前交通事故导致的身体晃悠走路不稳的症状现在还存在吧? 突然,三顺对道营说: “最近去电影院的人特别多,可能会买不到票。我们去别的地方吧。” “去哪儿?” 9(3) 三顺拉着道营,去了一家坐落在市内的录像厅。 “在这里的话,能够选择自己喜欢的电影看。这里也像电影院那样暗,而且比电影院舒适,因此相比之下更受恋人们的欢迎。” 三顺一边把以前无意中从银爱那里听来的话转达给道营听一边在柜台付了钱。 虽然听说过有录像厅这样的地方,但是对一次也没有来过的道营来说,还是非常的拘束。刚开始站在这黑暗的空间里,道营对三顺领他到这儿来还感到好奇。但是进了指定的房间以后,道营好像明白了三顺带他来这里的意图。这里有比家里电视屏幕更大的画面,这个狭小的房间就像三顺描述的那样,黑暗而且比电影院小很多。但是,比起电影院里窄小的座椅来,这里有能伸长腿躺下的长椅。 过了一会儿,正当道营伸开腿半躺在长椅上的时候,三顺拿着烫手的罐装咖啡走进来了。三顺没有说“这里比在电影院更好放脚吧”这样得意自夸的话,只是在道营半躺着的长椅旁的另一张长椅上小心翼翼地坐着,好像挺难为情地微笑着说道: “最近我的高跟皮鞋总是让我的腿脚受累,很想伸开腿,但是这在电影院是不可能的事情呀。” 突然地,道营的耳边响起了三顺说过的话—— ——谈恋爱的时候,我都做得非常的努力了。没有哪一次是我自己首先放弃的。我真心对入.即使分泌的东西再少.对我来说.也是以来没有干枯过的。 那一瞬间,不知为什么,道营觉得三顺说的那些话全部都是事实。 出乎意料,三顺挑选的电影是一部曾经风靡一时的香港片。这部电影大部分的情节都是以对白的方式进行的。里面的男女主人公都是因爱情失败而孤独的人。男主人公因为有值得高兴的事就给女友打电话,可是听筒里边却流淌出陌生的男人的声音,那时候男人明白自己失恋了。 男人在便利店里找着有效期到今天为止的菠萝罐头,受到了店员的数落,说过了有效期的东西谁也不会买的。便利店的职员认为要是罐头没有有效期就好了,与此同时,男主人公抱着即将要被扔掉的过期的菠萝罐头,心里感到很难过。因为他觉得这将被扔掉的菠萝罐头与被恋人抛弃的自己是如此的相似。 ——爱情如果没有有效期那该多好呀!是不是世上不存在没有有效期的东西啊?没有期限的爱情是不是也没有啊? 道营一边用冷冷的表情听着男主人公的独自,一边对三顺念叨: “你挑电影的感觉真是太破了吧!” 对于道营的谴责,三顺无法辩驳。三顺以前没有看过这部电影,所以也不知道这部电影的主要情节。只听说是由非常出色的导演主导由非常著名的演员出演的一部电影,况且在录像带的盒子上,三顺看到了自己内心崇拜的两个有魅力的男人:金城武和梁朝伟。所以没有多想就挑了这部电影。但是对于有过失恋经历的道营和三顺来说,这却是一部使他俩都觉得不舒服的电影。当三顺看到美男子金城武给自己的女友打电话时听到的却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的场景时,非常不舒服。 不好的事情常常都是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发生的。从录像厅粗糙的墙壁那边,突然传来了一种与男主人公的独自类似的使人感到不安的声音。 “嗷!嗷!啊!别动好不好!没看见都快要滚下去了吗?!” “哎,安静点!如果让旁边房间的人听到了怎么办嘛。嗷!嗷!” “听到了又怎么样?这个时候两个人来这种地方,大家都心知肚明。躺着别动!” 薄薄的墙壁那面也在看电影的男女百分百是在搞什么名堂,时不时能听到赤裸裸的、不堪入耳的声音。像电影院一样黑暗,比电影院更隐秘,并且有比电影院更长更舒适的椅子,具备这些条件的录像厅居然有这样的用途,这对三顺来说是没有想到的。 过了一会儿,在那不绝于耳的声响中,三顺听见了道营沉沉的声音: “相比之下,这里更受恋人们的欢迎。嗯,好像是很正确的说法。” “对了,我们现在出去怎么样?” 还好是在黑暗的地方,道营不能看清自己烧得通红的脸。真是庆幸。三顺想道。到底是为什么,每次自己闯祸的时候都会是这副模样呢? 可是,道营喝了暖和的咖啡后摇了摇头。 “因为旁边房间叽叽喳喳的声音而出去是不是滑稽了点呀?今天是周末,其实不管到哪儿,到处都会是吵吵闹闹的。怎么了?很不舒服吗?” 看着三顺面带不舒服的表情说要出去的样子,道营觉得好像更好笑了。之后,他们又接着看电影。中途,肚子饿了的三顺拿着一块打包来的蛋糕就着咖啡一起吃起来。道营一边斜眼扫视还剩的各种各样的蛋糕,一边问三顺。 “把蛋糕都打包带走,你打算干什么呀?” “还能做什么,蛋糕比菠萝罐头的有效期更短,所以带走给知悠以及我的家人吃呀。” “啊,就是那个恐龙蛋糕的主人?看来你是和外甥一块儿住吧?” “对啊,明年就要开始上学了,长得非常好看。” “那么看样子是和我们美珠同岁了!” 他们开始瞎聊起琐事。 电影场景里,孤独的男人和女人正恳切地说着自己的失恋与孤独,但事实上,对三顺也好,对道营也好,那个时候,他们根本就没有倾听别人失恋故事的兴趣。在黑暗的世界里,两个人一边分享奶油泡芙,一边聊各种各样自己的故事。三顺开始问自己最感到好奇的事情了。 “为什么社长的母亲那么想在今年以内给你完成亲事呢?” 罐装咖啡、鲜奶蛋糕在肚子里混合发酵之后,人的心胸好像也变得宽大了。如果是平常的话,道营是绝不会接纳三顺这样的提问的,但是现在道营很痛快地把原因公开了。 “是因为美珠。” 道营的侄女美珠明年三月就要入学了,她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妈妈,需要一个完整的家。所以从今年开始,母亲就一直逼迫道营。大哥和妻子生活了四年,却在一起交通事故中都去世了。实际上,多年来承担起美珠父亲责任的,一直是在交通事故中幸存的二儿子道营。母亲说如果还不成亲就快三十三岁了,所以应该安定下来,为美珠找一个能尽母亲职责的秀气的女人。母亲甚至威胁说,如果不那样做的话,就要把道营的名字从族谱上给删掉。 但是他以不能公开的秘密为由一直到今年还没有结婚。听到这里,三顺提了一个连自己也没有想到的问题。 “你可能是喜欢男人吧?要不然就是,就是因为您也经历过那场车祸,所以……” 她的视线无意识地瞄准了道营的下身。只是一秒钟,三顺就慌忙地把视线转移到了其他的地方。哎呀,糟了!金三顺!你难道忘了“恋爱合同条款”的第二条事项了吗?不是分明写着在合作的同时,应避免过多的疑问或好奇心吗?在这里问一个男人是否喜欢男人这样的问题,不是一个二十九岁的女人应该向三十二岁的男人问的问题呀! 但是与提出这样的问题而脸羞得通红的三顺的反应不一样,面对这样的问题,道营仍然以一种淡然的语调回答道: “是想问行不行吧?不是啦。腿虽然伤得十分的严重,但是不幸中的万幸,我的那个地方不但没事还完整无缺呢!” 他说不但没事而且还完整无缺?竟然能那样无所谓地说出如此露骨的话来!如果说是有本事的话,这才叫本事呢!如果不仔细听的话,还以为他说的是微波炉或者电冰箱出故障了呢。不管怎样,听到这些以后,对于道营今年为什么不结婚的事感到好奇的三顺不再问什么了,道营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这个男人确实是一个不能让人放心的妖怪。”三顺一边清理着蛋糕碎渣,一边那样想着。但是奇妙的是,三顺在那一瞬间第一次感受到了和这个男人在一起的平静的氛围。尽管她选的电影惨不忍睹,尽管墙壁的另一边陌生的男女还陶醉在色情的世界里。三顺脱下鞋,伸直腿,与道营并排地躺着,他们身旁摆放着罐装咖啡和蛋糕,一切都是那样的恬静。 啊,那样看来,他俩是在约会了。是真的。 10.爱情(Iamour) 关于那甜和苦 因为甜蜜、柔和,所以轻悠, 但与此同时又稍苦,所以深奥。 这蛋糕里蕴含着透过真爱能明白的所有东西。 那天晚上,三顺结束约会回家后,从她手里接过蛋糕盒的二姐眼珠子敏捷地转个不停。 “世真集团的二儿子,我好像从哪儿听说过。这个,就是那位男人给你买的吧?” “你怎么知道的?” 二英觉得妹妹提的这个问题根本不算是问题,所以回答道: “怎么知道的?看看这些东西就知道了嘛!你现在是欠了差不多五千万债的欠债鬼,欠债鬼哪有那么多的钱去买这些昂贵的东西呀!既然是出去和男人见面,这一大束鲜花和一大堆蛋糕应该全都是从那男人手里接过来的吧?” “姐姐好像真的能去当侦探了。” 二英用复杂的眼神注视着一边笑着一边换衣服的妹妹。 “那么这一整天你和你的假男朋友都玩了些什么?” “还不是一些老套的约会方式,一起吃吃饭,看看电影。” 往脸上擦抹卸妆膏的同时,三顺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今天约会的情景:只有撑开两只手臂才能抱住的鲜花,还有和自己一起欢度约会时光的对象。 ——我们还只是交往了三个月.这个时候也正是出于好感而涌现的兴奋在一缕一缕繁殖的时候.昕以雄性为了追求自己喜欢的雌性.是不会嫌弃肉麻举动的,那么.接受吧。 ——不要像傻瓜一样缩着肩膀.仰起下巴光明正大地坐着,如果只有你自己.你愿意怎样喊叫都与我无关.但我的爱人是不可以这样掉价的, ——你认为是和一个与乞丐没什么两样的家伙交往了吗?真的很庆幸。因为旱就和那个家伙分手了。 虽然直到现在还觉得道营是人类中的一个妖怪,但是今天这妖怪却显得格外的帅气。三顺一边抹雪花膏一边直直地盯着镜子傻笑,姐姐二英突然问道: “那个男人是什么样的人啊?以前你不是说他是一个晦气的人吗?” “仍然挺晦气的,如果用一句话表达的话——是一个长得好但好像妖怪一样的人,是一个让人全然摸不着头脑的人,但是……有时候又看起来像个好人的人。” 就是说像今天这样的情况。 但是三顺咽下了后面要说的这句话。不过,虽然三顺咽下了想说的话,二英也能猜透,因为三顺是一个把自己的想法全都表露在脸上的人。所以即使三顺的脸上涂满了雪花膏,二英也能透过雪花膏看清妹妹的表情甚至于看穿她的心思。 “小心点儿吧。” 看到姐姐突然间变得严肃起来,不知原由的三顺感到莫名其妙。 “什么?” “叫你小心,千万别爱上那个人了。这种人是不把我们这样的人看作和他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的。如果他们认为自己是地球人的话,就会把我们看作是从火星或者木星上来的外星人。虽然你已经老大不小的了,但你是一个以为用真心就能做好每一件事的傻瓜呀,我是担心你才说这样的话的。” 这的确是姐姐因为担心妹妹而说的话。二英是这家里唯一知道妹妹的契约的人。三顺能谋求到五千万钱的事就算不跟别人说,也得跟眼光如电的二姐说。无比聪明的姐姐不相信妹妹因为运气好而能在银行借到贷款还债的事,还威胁三顺说,如果不说实话的话就把事情告诉父母。把事情的原委都向姐姐透露后,三顺还以为姐姐会在内心里骂自己是个“疯女人”,但是姐姐并没有骂人,只是像平常一样冷静地说道: “不需要用一年的时间还债。像你姐夫那样的人如果回国,慰抚金的问题就可以解决了。只要几个月就可以了,你就坚持到那个时候吧。不过不管怎样,你,还是小心点儿吧。” 直到现在姐姐还是对过几天就要三十岁的妹妹不放心,一边用很不放心的眼神看着她,一边说着“小心点儿”的话。如果是平常的话,三顺说不定会用“什么小心不小的,你太夸张了吧!姐姐”来对答,但是现在的三顺却觉得姐姐说的话格外的刺耳,她有点不高兴地说道: “姐姐以前不也是觉得只要用真心去对待,一切就都会顺利的吗?” “所以姐姐就成现在这副模样、这副德性了呀。” 说着那种话的姐姐,脸上饱含着一种自嘲的表情。就像三顺说的那样,二英曾经觉得只要用真心对待,不管和谁都会有很好的沟通的。所以,作为做糕饼家的二女儿,她和一个注视自己很久的家庭富足的男人谈恋爱,最后结婚了。但是二姐后来以某种令三顺不能理解的理由提出要和丈夫离婚而回到了娘家。现在,二英再也不说像“只要真心付出无论什么都能做成”这样的话了。取而代之的却是“鹪鹩追鹳,追着追着腿都会摔断”这样的话了。 对于姐姐这样的变化,三顺的心情显得错综复杂。尽管自己也一直认为和那个叫张道营的男人最终结局只能是像地球和火星那样分开生活,但这只是自己心里的想法,谁都没当面对她说过这样的话,这次从姐姐那儿明确地听到了这样的实话,心里感觉很不是滋味。想到这儿,三顺突然阻止了自己的想法。等等,不是滋味?我为什么会这样?我们不是在真正约会,而只是一场假的约会罢了。 “你太夸张了,姐姐。那个男人是个长得像美男子的妖怪,我向他借了五千万块钱的代价只是和他一起吃吃饭,看看电影罢了。除了这个没有别的什么了。” 听了妹妹说的话,二英半信半疑地看着三顺。妹妹面对的不是什么姻缘,而可能是被那男人迷住后再遭当头一棒子的结局,所以她一定要让妹妹头脑清醒。 经受大约二十秒左右姐姐那样奇怪的眼神后,三顺开始对姐姐发牢骚,说自己的脸都要被看穿了。姐姐那平静的嗓音在妹妹的耳边响起: “那就好。听说世真集团的二儿子,在几年前发生的哥哥和嫂子死去,自己也被送往医院抢救的那场惨不忍睹的交通事故之前,曾经有一段非常热烈的恋情。听说是格外亲热的关系,而且在小区内都传出要订婚的消息了。嗯,对了,难怪这个名字听着耳熟。” 对于姐姐说的话,三顺并没有感到吃惊。道营哥嫂的去世,因为车祸到现在还不能活动自如的腿,这些三顺已经都知道了。至于他曾谈过恋爱,对于一个三十二岁的男人来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谈过恋爱的话,那才反而觉得奇怪呢。况且我现在又不是和那个人在真正的交往当中,没什么啦。 三顺擦掉粘在脸上的雪花膏以后,作出毫不关心的样子回答道:“原来是这样啊。”但是那天晚上,三顺、姐姐和侄女三人一起睡的时候,三顺看着天花板,开始空想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来。 “说那妖怪有一段热烈的恋情,真是难以想像。” 三顺感到姐姐说的那热烈的恋情是那样的遥远。热烈的恋情?那会是什么样的呢? 不管怎样,那天晚上三顺很长时间都难以入睡。 没睡好觉的三顺比平常更早地来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打开还黑暗的厨房的灯以后,耀眼的光芒洒在了三顺的头上。三顺穿上白色工作服,围上围裙,开始往烤板抹黄油。把黄油热一热,再把又白又黄的鸡蛋打破。然后把比早晨的阳光颜色更浓一点的鸡蛋液热一热,和融化的黄油一起倒入又白又细又滑的面粉中,用搅拌机像卷龙卷风似地来回搅拌。蛋液、黄油和面粉经过均匀地搅拌后被三顺放在烤板上推进烤箱里烤。 做完这些以后,三顺松了一口气,她从自动贩卖机那儿买来一杯咖啡,然后走到散发出面包香气的烤箱旁边,用鼻子靠近使劲闻那烤面包的香气。三顺觉得这香气是哪儿都找不到的,是和妈妈做的大酱汤的香气不相上下的。那样香的味道就像是昨晚的空想一样,使她无法入睡。在这样的感觉中,三顺忐忑不安的心逐渐地平定了下来。 人们在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往往会对症下药。那么如果这种不舒服不能用药来解决的话,就要另外想办法对付了。比如无节制地睡、吃,听音乐,大喊大叫…… 金三顺为自己开发的治疗法就是早晨在工作岗位上虔诚地工作。在自己真心付出几年的时间去爱自己的男朋友,但还是遭到失恋的时候;在明白自己思念的那个男人并不是一个好人的时候;在被工作单位开除的时候;在自己面临被从花圃家中轰走的危机的时候,三顺都像是咽救命药一般地吃饭、喝酒,并且在酒劲消失之前大清早就来到了这工作的地方。 ——可是我今天是为了什么来到这儿咽救命药的呢? 把烤得又圆又软的海绵蛋糕切成两等分,并且在被切的那一面抹上用红酒调理的果酱后,三顺默默地向自己问道。为什么自己睡不着觉呢?昨晚姐姐说的话又在三顺的耳畔响起。 ——那就好。听说世真集团的二儿子.在几年前发生的哥哥和嫂子死去.自己也被送往医皖抢救的那场惨不忍睹的交通事故之前。曾经有一段非常热烈的恋情,听说是格外亲热的关系.而且在小区内都传出要订婚的消息了。 想到这儿,三顺摇了摇头。因为那妖怪谈了一次热烈的恋爱?那段恋情都过去几年了,即使他现在谈恋爱的话,也没有理由让我睡不着觉呀!因为那男人才睡不着觉,这完全是不可能的嘛!就算假设是因为那个男人,我对那男人也没有什么非份的想法。也不是因为嫉妒,如果说是因为嫉妒的话,也不是嫉妒那个妖怪深爱的女人。我…… 正想到这儿,三顺的耳边响起了她现在非常熟悉的声音: “哦?这个时候你在这里干什么呀?” 那个声音使三顺吓了一跳。似乎能读懂三顺的心思一样,三顺一直想着的那个男人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不是和平常一样穿着整洁的正装,而是一身运动服的打扮。 “你这样的打扮到这里来做什么呀?” “因为家在这附近,所以每天早晨都来慢跑。偶尔也进来看看。你知道现在几点吗?现在才刚六点。我还以为会小偷逢小偷呢。说真的,你在这里干什么?” “看不出来吗?正在干活呢。对了,说自己身体不好的人还做什么慢跑啊。” 像担心自己想过的东西要被看出来似的,三顺故意用一种比平常更生硬的语气回答道。男人仿佛没有觉察她的故意似的回答道: “越不好的话越要多动,越要打打油转一转。看来你是相当讨厌运动的吧?不做运动的话,不到几年就会变成一团肉块似的老大婶了。” 感觉男人的视线正玎着自己围裙后的五花肉般的小肚子和圆滚滚的脸蛋儿后,三顺一直在不停地磨着牙齿: “我,你现在没有看到我正拿着刀吗?惹火正拿着刀的人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三顺挥着切水果用的小刀吼叫起来。道营觉得三顺看起来很可爱,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三顺对道营说自己从早晨开始想起了一些制作蛋糕的新方法以至于手痒痒的一大早就来了。只是偶尔有这样的日子,所以要么张开嘴第一个尝一尝自己做的蛋糕,要么赶快从这个地方消失掉。道营当然选择了前者。 那是一种很单调的Meringue,一种用白糖和鸡蛋清做成的奶油点心,和柔滑的果汁软糖相似。三顺还在白色的蛋糕上用烧红的小铁条做了一个菱形花,在菱形花中央插上了一层层用糖酒调理过的水果。虽然一大旱不吃饭就吃蛋糕有点不习惯,但是道营还是咬了满满一大嘴三顺做的蛋糕。 “怎么样?” 看着好像是刚交试卷的女生模样的三顺,道营说道: “又香甜又微苦。后劲很足,真是与众不同。看模样觉得是和topaz(在调和蛋白里抹上用糖酒调制的菠萝酱的蛋糕)差不多,但是味道完全不一样。有什么秘诀吗?” 对于道营的疑问,三颓硷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做法不能公开。因为这可是做生意的资本。” 10(2) 事实上她用干红酒(发苦味的红酒)代替糖酒放进了蛋糕里。尽管是又香甜又微苦,她还是想使蛋糕的味道更浓点儿。如果让小气的经理知道她把昂贵的红酒倾注在这蛋糕上的话,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是眉毛可能就会皱起来。“又香甜又微苦”,道营吃了三顺按照自己想的味道做的蛋糕后说出了那样的话,三顺感到很高兴。所以对于道营提的下一个问题,三顺已经能够温顺地回答了。 “那么取个什么名字呢?” “爱情。叫I’amour。” “爱情?” 好像相当的肉麻,三顺向摇着头满脸讽刺表情的道营解释道: “因为甜蜜、柔和,所以轻悠,但与此同时又稍苦,所以深奥。这蛋糕里蕴含着透过真爱能明白的所有东西。本来是要叫作爱情的悲伤的,但是因为它的主要味道还是香甜,在既有悲伤又有快乐的含义下,就随便叫做‘爱情’了。要叫它I’amour,怎么?不满意吗?” 道营目不转睛地盯着从一大清早就来到厨房围上围裙工作,把面粉、白砂糖和鸡蛋混在一起像耍妖术一样做成蛋糕并赋予其宏伟意义的三顺。 透过那妖怪男人戴着的眼镜,三顺看到他的眼神变得又柔和又细微,像是快要笑的样子。但是道营没有笑出来,他还是与平常一样,以明朗的表情边摇头边说: “没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越肉麻就越受欢迎”是生意人张道营最近的想法,如果把蛋糕加以花头再出售的话,道营预测将会在作为推荐点心的那天被顾客买走的。但是就在那天下午,一件推翻他预测的事情发生了。 黄昏时分,在热闹拥挤的西餐厅里,事情因一位看起来很文雅的中年妇女的登场而开始了。 “欢迎光临,顾客,请问是一位吗?” 穿一身优雅、洗练的套裙,一只手提着小皮包,另一只手提着矿泉水瓶的女人是独自一个人来的。睫毛膏抹得完美无缺的她以犀利的眼神察看每一张西餐桌。她的眼神是窥视食物的眼神。 总之,那位女士根本不理会前来招呼的服务员,径直向其中的一张桌子走去,她的高跟鞋发出嘟哒嘟哒的声音。终于到了她“眼定”的目的地。她在正面对面坐着亲密地一起分享牛排和鲑鱼的一对男女的餐桌前停住了脚步。那一瞬间,男人正接过同伴女友用叉子叉着送到嘴边的烤鲑鱼,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你好啊。那东西看起来挺好吃的吧?” 听到女士咬牙切齿的声音,男人脸上的微笑全然消失了。 “你,你怎么来这儿了?” 背着妻子偷偷在外面和情人情意绵绵用餐的男人如果被妻子当场抓获的话,不管是谁,都会像这个男人一样脸色苍白,嗓音颤抖。曾经和自己一起吃蜂蜜慕司、保证要让生活像蜂蜜一样甘甜的丈夫,现在居然在同一个地方和一个厚脸皮的年轻女人一起吃饭,俯视着丈夫的夫人终于用发颤的声音问道: “在这里正干什么呢?那个不要脸的贱货又是谁呀?” “老,老婆,这是一场误会。这一次真的不是了。我们是……” “我们?你居然能跟一个什么也算不上的贱货在这里一起用餐?” 果真,男人盘子里的牛排和女人盘子里的鲑鱼混在了一起。什么关系也没有的两个人是不可能把自己吃的东西用叉子叉着往对方的嘴里送的。男人说的那番话对夫人来说,即便是对在后面看着的女服务员银爱来说,都是荒唐的,缺乏说服力的。这时银爱才发现,这对经常看到的夫妻是自己曾经无比羡慕的那一对。银爱一直这样想着他俩:在经济不景气的情况下,丈夫竟然能在这样的特级饭店里请妻子吃饭,那个女人应该是多么的幸福! 和以前美丽的脸孔不一样的是现在这位夫人的脸上已经悄悄地爬上了皱纹。她把自己手中提着的矿泉水瓶的瓶盖拧开,将里面的污水全都倒在了丈夫和他的情人身上。 “哇!这是什么呀!这个,你疯了吗?” “疯的人应该是你!你这个大坏蛋!你怎么敢背着我干这样的事?像你这样的垃圾,成为污水是够格的了!去死吧!我叫你去死了算了!” 女士用自己的手提包狠狠地扇打着被泼了一头脏水的丈夫。这时,那个曾和丈夫一起情意绵绵用餐的情人趁男人被妻子打的时候,飞快地往外面逃跑了。道营暗中喊来的保安阻止了这场男人和女人的搏斗。 大约发生在十分钟以内的这样的“武打”是Rivera店开张以来从来没有发生过的,职员们看了都直摇头。在所谓的“上流阶层”经常来的地方,受到如此羞辱的丈夫抬起手来,作出一副要打使自己丢脸的妻子的架势。但是他的手被“妖怪”经理给抓住了,男人最后只能气喘吁吁地对自己的妻子这样说道: “你还是抹黑你自己的脸走人吧。太丢脸了,还是快出去吧!” 惹事丢人的人到底是谁呀?听到那个男人说的话,三顺极其愤怒地想着。对于这种连把自己的妻子和情人领到同一个地方来的危险性都没有意识到,结果被当场抓住小辫子的男人所说的话,三顺不能认同。也许那位夫人也是这种感觉。 妻子没有跟丈夫走,相反,她在丈夫坐过的地方一屁股坐下来,抱着头不停地哭了起来。时间好像突然停止了,西餐厅里所有的人在瞬间都停止了动作,人们的视线都转移到了正伤心哭泣的女人身上。 就在那个时候,哭个不停的女人戛然停止了哭泣,用抽噎的声音对站在旁边呆得像个木头的银爱说道: “给我叫一下在这里工作的餐饮负责人。” “什么?” “你难道听不懂韩语吗?我要你叫一下以前给我和那个坏家伙做了蜂蜜慕司蛋糕的餐饮负责人!” 接到命令的三顺顿时迷惘了。该不会是叫围着青色围巾的厨师长吧!不可能。像这种餐饮部的负责人,一般是没有客人叫他的。一位了不起的女士板起发青的脸来叫自己,而且她刚用脏水惩罚了犯过错的丈夫,就算没有犯什么过错,三顺也开始紧张起来。带着紧张表情的三顺一出来,女士就用冷嘲热讽的语气问道: “像蜂蜜一样香甜,这是我丈夫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 “你的丈夫说想让自己的夫人度过美好的时刻,所以我才想出了这个主意,这也应该算是合作的结果吧!” 沉着点,沉着点。三倾一边在内心里自言自语地念叨着,一边沉着地回答道。 听到三顺说的“合作”这个词后,女士露出嘲讽的微笑反问道: “这么说,你俩是合起来拿我开心的吧?” 从事服务业这一行,说这种话找碴儿的客人间或是能遇到的。遇到那样情况的时候当然是又疲惫又烦恼的,但是不知为什么,三顺觉得这一次找碴儿的客人很可怜。因此与脱口而出“顾客,您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的情形相反,三顺以平静的声音这样回答道: “不是这样的,女士。最起码这是我的一片真心。有时候男士带女伴来,如果点对方喜欢的食物的话,我会用心去做的,听到味道很好这样的话,我会感到很自豪。嗯,只不过,像顾客您遇到的情况也是我没有意料到的。” “像我这样的情况?像我什么样的情况呀?” 那时,三顺从心底里呼出了一口气:我有什么理由要在这不讲理的女士面前像只胆小的老鼠一样呢?虽然三顺也知道这位女士是平均每个月光临此地五次以上的VIP,但是她认为这位女士没有理由把愤怒的矛头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因此,三顺作了一次深呼吸,一边直视对方一边用清晰的嗓音回答道: “男士脚踏两只船的情况。” 对于三顺毫不客气的回答,女士的眼尾开始哆哆嗦嗦地颤抖起来。女士发现了矿泉水瓶中还剩下的一点儿没泼尽的脏水,她正犹豫着是不是要把这剩下的脏水泼向捅人心脏的这个矮胖的餐饮负责人的身上。 “所以当卖场的成员们听到男士有外遇的传闻时,还曾想过是否要在他点的蛋糕里撒上一些辣椒面呢。但是,您是知道的,在我们的卖场里,对我们的VIP顾客是不允许有这样过分的行为的。所以我们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用为夫人您做香甜的蛋糕来代替了那样的想法,在那一瞬间想让您感觉到甜蜜和幸福。就像蜂蜜那样香甜。” “辣椒面?” 女士奇怪地问道。三顺以一副对于自己的男人脚踏两只船的事情只有女人才能理解的表情说道: “以前我和我的朋友让搞外遇的男人吃过放满辣椒面的蛋糕呢!” 有大概三十秒左右的时间,那个地方笼罩在一片静寂之中。往搞外遇的丈夫身上泼脏水的女士好长一段时间盯着这位给搞外遇的男人吃放满辣椒面的蛋糕的女人。后来那静寂的氛围被那位女士“呵”的一声轻笑给划破了。在众人的注视下,她开始是“呵呵”地笑,过了一会儿,终于发出了“哈哈”的大笑声来。笑了大半天后,那位女士无语,好像还有什么令人流泪的事似的又开始“呜呜”地哭起来,这个女人可是又哭又笑了。不管是哭也好,笑也好,女士同样都流下了眼泪。现在他们呆的这个地方是以极其昂贵的饭价而有名的,并且是有口皆碑的名人们经常来的场所。在别人的眼里看来,这个某集团接班人的夫人一定是一个疯女人。 道营向服务生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不管怎么样到了要把这位女士赶走的时候了。三顺对道营摇了摇头,以看起来显得特别匆忙的脚步走向厨房。没过多久,她手里托着一个放着一块白色蛋糕的盘子又一次出现,而且什么话也没说就把盘子放在了女士的桌前。 “这是什么?” 因为只顾着哭,脸上被泪水冲开的粉哗哗地往下流,脸变得如同印花邮票的女士看到放在自己面前的白色蛋糕后,摆出一副很不乐意的样子问道。 “这是新做的蛋糕,您吃吧。想让您吃完后振作起精神来。” 对于餐饮负责人太突然的话语,女士好像觉得很可笑地问道: “你以为我是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女孩儿吗?用一块蛋糕就能哄住我使我不哭吗?” 对着说自己不像十三四岁的女孩儿那样好哄的女士,三顺作了以下回答: “我想让以前对我们店里的蛋糕非常满意的顾客尝一尝我的新作。在我们Rivera店里,这种蛋糕只送给最近遭到失恋的VIP女性。除了免费品尝一块叫作‘I’amour’的蛋糕以外,还能点一首给自己的心灵带来抚慰的钢琴曲。” 9(3) 正在哭泣的女士这时停止了哭泣,站在一旁同时听着这样话语的张道营微微地皱了一下他那浓密的眉毛。为失恋的女顾客举行的促销活动?不对呀,哪里会有连社长都不知道的促销活动呀? 道营用凶神恶煞的眼神怒视着三顺,三顺也不甘示弱,用同样的眼神怒视着道营。 坐在社长与餐饮负责人的眼战中间的女士用因哭泣而变得沙哑的嗓音结束了这一场眼战。喜欢免费的东西对于VIP顾客来说,看起来也是一样的。女士满怀期待地这样问道: “还能点歌呀?” 对于顾客提的问题,三顺马上回答道: “是的,我们的社长会给您献上一场特别的演奏。” 道营真想使劲地捏一把冲着他微笑的三顺那胖嘟嘟的脸颊。没跟社长我说一言半句就在三秒之内搞了一个犹如晴天霹雳似的促销活动,现在居然还让我在大众面前敲打钢琴键盘。金三顺,你这个女人也真是的! 可是,要看道营使劲地捏三顺脸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又过了一会儿,不知从哪儿开始发出了激励他演奏的哗哗的掌声。那一刻,道营明白周边的客人和职员们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了。 ——哼。挣钱的机器、冷血动物、相亲时把女对象当作公敌的张道营也能弹钢琴?一定、一定、一定要看一看, 人们流露出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道营的脑门儿。他妈的,过了这关后,我决不会放过金三顺的。 虽然内心里那样大声地喊叫着,但是对于从事了多年服务业的道营来说,他还是以端正的微笑走到了钢琴的前面。今天钢琴演奏的钟点工没有来,在有小提琴和大提琴演奏者的情况下,那个可恶的女人居然让我演奏顾客随意点的钢琴曲,分明是让我难堪,真是他妈的! 咽下骂人的话,道营在钢琴前面坐下了,并且露出好像将要融化的甜美的微笑向要点曲子的顾客说: “准备好了,请点吧。” “Overthe rainbow,这首可以吧?” 听到被点的曲子的名字后,三顺的心房嘎吱一声塌了下来。如果说是偶然的话,怎么会这么巧呢?在道营脸上挂着的端正的自信满满的微笑,或者可以说是阴险狡猾的微笑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个男人是不能承受自己内心的绿化地带被损坏的。看到道营对她点的曲子作出的反应,三顺一下子紧张起来了。 “不会又是学校的钟声叮叮叮吧?不可能是这样的吧?” 不知道这个妖怪男人会做出什么举动来,如果真的失态的话……想起来都觉得害怕。 因此,三顺飞快地走近道营,并且在表情僵硬的道营的耳根边儿窃窃私语。三顺在他耳边儿说了些什么样的悄悄话,除了道营以外,再没有别人知道了。只是能看到在听了三顺的话以后,道营那硬板的表情渐渐地缓解了。道营坐在钢琴前面,默默地盯着键盘,然后将视线飘向门口。过了一会儿,他的视线又回到了钢琴键盘,手指开始触及键盘了。与此同时,他的嘴里开始流淌出以下的歌词: 渺渺彩虹之上, 有个在摇篮曲中听到过的美丽地方。 这首歌曲给那失恋的女士带来一丝安慰,就像那块香甜的蛋糕给她带来安慰一样。 11.奶油和吻 像天国一样甜蜜 一渺渺彩虹之上, 有个在摇篮曲中听到过的美丽地方。 在那儿,烦恼好似酸酸的柠檬汁,融化成一抹淡黄。 若要寻找我,我便在那遥遥的烟囱之上。 渺渺彩虹之上, 青鸟悠然飞翔,载负着我的梦想。 而我却为何不能随风翱翔? ——茱蒂·嘉伦:《彩虹之上》 夜里十二点,餐厅打烊的时间到了。今天餐厅里上演了一场妻子当场抓获与情人幽会的丈夫的闹剧,搞得餐厅里污水横流,一片狼藉。即使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餐厅总归还是要打烊的。熄了灯的餐厅里,三顺独自一个人留了下来,准备明天烘制蛋糕的材料。 三顺做完了事情,穿过漆黑的大堂正要出门的时候,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向那架钢琴。今天白天还在那妖怪男人手指下流出动听音乐的家伙,此时就像块巨型磁铁,吸引着三顺一步步地走近。她仿佛被施了魔法似地不知不觉地打开了钢琴上面的照明灯,掀开了琴盖。黑白相间的琴键整齐地罗列在她的眼前,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竟也还算得上可人。 望着这些可人的琴键,白天发生的一幕不由地浮现在眼前。那个眼圈哭得像熊猫一样的女人在听完为自己演奏的钢琴曲后说:“谢谢你!” 她不顾三顺的推辞坚持用信用卡付了蛋糕钱,盯着那块特殊蛋糕的制作人,她若有所思地说:“小姐,你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处理得确实不错。但是,说实在话,我现在有些后悔。如果是交往中的男朋友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可以不顾一切地报复他,然后跟他分道扬镳;但是如果这个人已经成为我的丈夫,那可就复杂多了。今天我是在气头上做了那些出格的举动,可现在我有些害怕,到底该怎么收场啊?” 虽然是担心,但这个女人还是说三顺的帮助让她有了收拾残局的勇气,三顺做的名叫“爱情”的蛋糕让她非常满意,钢琴演奏的中的插曲也非常好听,尽管她知道现在自己的人生中不存在什么黄砖路 (《彩虹之上》是音乐电影中茱蒂·嘉伦演唱的主题曲。主人公桃乐丝沿着黄砖路找到大魔法师寻找回家的办法,其间历尽各种奇遇和风险),但还是燃起了她再次寻找黄砖路的希望和勇气。 顾客的道谢让三顺体会到了片刻的幸福,她不由自主地将手指摆在了琴键上。就在白天的时候,那个妖怪还曾用它弹出动听的乐曲。 叮咚。 随着指尖的起落,钢琴发出了清脆的声音,那琴声在漆黑的餐厅里听起来格外的清晰。三顺被这意料之外的大动静吓了一跳,但她并没有立刻盖上琴盖,而是将手指移向了其他琴键。虽然没上过专业的钢琴学习班,可也曾跟着大姐学过“筷子进行曲”,此时那旋律在她脑海中回旋起来。她随着记忆敲起了琴键,但还没弹完一个小节,就决定放弃了。 “虽说是我自己弹的,但说实话可真够难听的。可恶,为什么白天那个妖怪弹得那么动听?难道琴声也会因人而异吗?” “太难听了,简直让人听不下去了,你在那儿干什么?” 不知从哪里传来妖怪社长的声音,此刻真不愿见到他。三顺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我在弹钢琴呀。” “要想减压的话,敲什么不好,干吗敲钢琴?知道这钢琴多少钱吗?弹成这个样子,谁教出来的?” “我自学的,怎么了?你以为谁都能上得起钢琴学习班哪!” 道营什么话也没说,径直朝钢琴的方向走了过来。琴上放着的小照明灯发出微弱柔和的光,给他的脸庞打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他像白天那样低下温柔的脸庞望着琴键。 自打三顺认识他那天起,还从未见过他的这种表情,还以为自以为是、假惺惺、随时挖苦别人的表情是他的全部,但现在这些表情竟从他脸上奇妙地消失了。三顺突然想起了曾对他说过的话。 ——不要把这当或是为顾客举办的促销活动.想像一下。道营君要为心爱的入演奏钢琴曲.而此刻.那个心爱的人正从门口走进来的情景。 三顺不知道当时为什么偏偏说了那番话,原本是不想侵入他心中那块“禁地”的。看着他无言地盯着钢琴的样子,三顺一时竟觉得有些对不住他。奇怪,当道营冷冰冰地告诫自己不要多管闲事的时候,她还没有过这种感觉。三顺既抱歉又怕挨骂,勉强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对不起,我好像违反了合同的第四条。” “何止是好像,本来就是违反了合同嘛。” 这个男人用淡淡的语气回应了她,仍旧凝视着琴键说道:“我告诉过你我以前有过喜欢的人吗?” “没有啊。” “可是你为什么像什么都知道似的,冲我说那番话?” 三顺当然不能说是从二姐那里听来的,毕竟背地里嚼人家舌头不是件光彩的事情。但反过来想想,就算二姐没告诉过她,她也能推断出道营是谈过恋爱的。 “失恋的人身上会分泌出一种特殊的物质,我也是失过恋的,所以我身上生成了一种特殊的感应器官,能敏感地嗅出失恋的人散发的这种物质。” “你是说你能嗅到我身上的异样?” 三顺轻轻舒了口气,狡辩道:“从你大讲爱情荷尔蒙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你经历过一场结局并不圆满的恋爱。但我想给你提个醒,如果交了新的女朋友,可不要在她面前说那些扫兴的话。一次恋爱不成功不代表次次都不成功啊,如果对以前的女朋友还心存留恋的话,就原谅她,两人再重新开始,要不就干脆明年再找个新的女朋友,不过,千万别在那女孩子面前做那些怪异的举动了。” 道营“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了三顺诚心的忠告。可在听了他以下的回答后,三顺开始后悔说了上面那番话。 “听你这口气,自己倒像是个谈恋爱的高手,可结果又怎么样呢?你说自己是因为失恋才吃成个胖子的,可现在走出失恋的阴影了吧,怎么恢复不了原状了?当初你是不是因为这身肥肉才被那个缺心眼儿的男人甩了啊?” 他竟然那么残忍地往人家伤口上撒盐,这一大把盐撒得毫不手软,狠狠地击中了目标。他这番冷嘲热讽点燃了三顺眼中愤怒的火花。 “我发誓,去年圣诞节的时候,我的体重还只有五十公斤呢!不错,我是被那个负心的男人气得长了这一身的肉,可甩不掉这身赘肉并不代表我放不下对他的感情! 减不了体重正是因为老板你。你只知道剥削我,连个假期也不给,哪还有减肥的时间?看看我周围,竟是些糖啊,黄油啊,奶油什么的,这些可都是最容易让人发胖的东西!让我怎么减肥?” 三顺越说越气,气头上干脆“腾”地一下子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要是像往常,在这种情形下,道营一定会说:“努力干活儿的话,自然而然就减下来了。”但今天他没有这么说,而是按动了琴键。琴声在黑暗的大厅里回荡起来,三顺不由地停住了脚步。只见道营用两根手指弹奏着刚才她弹过的“筷子进行曲”。真可恶!为什么同样的曲子在他弹来意境却如此不同。 三顺表情酸涩地听着琴声,这时传来了道营的声音:“别像傻子一样愣在那儿了,过来跟我一起弹吧,这曲子原本就是两个人一起弹的。” 被骂作了傻子,可三顺还是无动于衷地愣在那里,道营看着她,露着那排洁白的牙齿笑嘻嘻地说道:“今天你搞的促销活动给餐厅增加了收入,而且为餐厅挽回了名声,作为奖励,我来教你弹钢琴,怎样?可是免费的啊。” 虽然不期待得到什么奖励,但三顺竟第一次默许了他的提议。她紧挨着道营坐了下来,按他的示意敲起了琴键。三顺弹着简单的旋律,道营在一旁配合着她,听起来这支四手联弹的曲子配合得还算默契。一曲弹完后,道营又弹起了另外一支曲子。 渺渺彩虹之上, 有个在摇篮曲中听到过的美丽地方…… 三顺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她曾恳求他弹这首歌,结果被他用一句话堵了回来,并被迫地听了“学校的钟声叮叮咚咚当”的演奏,让三顺受尽了难堪。没想到今天一天之内他竟两次弹起这首歌。 道营似乎读懂了她的心思,他眼睛盯着琴键开口说道:“这支曲子也该解除禁令了,仅此而已。”说着继续按动琴键,低沉的歌声随之响起: 在那儿,烦恼好似酸酸的柠檬汁,融化成一抹淡黄。 若要寻找我,我便在那遥遥的烟囱之上。 渺渺彩虹之上, 青鸟悠然飞翔,载负着我的梦想。 而我却为何不能随风翱翔? 深沉的灯光温柔地照在这个伴着琴声哼唱的男人侧面,三顺出神地望着他,脑海中突然浮现起昨天晚上,自己曾因为这个男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情形,还有今天早上做蛋糕时关于“嫉妒”的种种猜想。 瞬间,她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难道是因为听了这个男人曾经和别的女人热恋过的传闻才辗转难眠的?侧望着道营,三顺又马上否定了这种想法。 “我之所以失眠,并不是因为嫉妒面前这个男人爱上的是别的女人,我承认我是嫉妒,但嫉妒的并不是那个曾经得到他的爱的女人,而是…… “因为分手了的女友的缘故,他不愿去回忆某首歌曲;因为提起分手了的女友曾说过的爱情荷尔蒙之类幼稚之词的缘故,他大发雷霆。这个男人分明仍在牵挂着对方,爱着对方。我嫉妒的正是这样的爱情。 “虽然已经分手,但他仍独自默默地维护着内心的那份感情,我嫉妒的正是他那份执著的爱情,因为从没有人如此地爱过我。 “曾经在这个男人面前夸口说自己曾用心地爱过一个人,但为什么没有人用心地爱过我呢?” 11(2) 对于沉浸在美妙甜蜜的歌声中的女人来说,这是个难以解开的谜。 子夜已过,他们的肚子开始咕噜噜地唱起了反调。三顺从厨房里拿来了卖剩下的蛋糕和做蛋糕剩下的酒。他们便坐在钢琴旁边饮边吃边聊了起来。两个人似乎聊了很多话题,但后来想想,竟回忆不起到底聊了些什么。只记得最后好像聊到了“我为什么飞不起来”的话题。 “宾馆老总的儿子却开起了餐厅,因为这个而被老爸老妈视为没出息的家伙,但就像宾馆业界中有龙头老大一样,众多餐厅中也会有独占鳌头的领头军的,我便要做餐厅业中的佼佼者。虽然现在只开了三家店面,但说不定在不久的将来,我就能拥有三百家分店。” 陷入沉思的三顺接过话茬:“在我快迈进三十岁门槛的时候,男朋友移情别恋离我而去,可是我相信真正爱我的男人会再次从天而降的。还有啊,你不是有开三百家店的梦想吗?我的目标虽然没有那么远大,但我也是有梦想的。” “什么梦想?” “在法国巴黎……呃……有个叫Le Procope的咖啡馆,据说是巴黎最早的一家咖啡馆,年代非常久远,拿破仑常去那里喝咖啡。有一次拿破仑身上钱没带够,还将帽子抵押在了那里。现在那里的菜单上还有这样的话:您现在坐的这个位子,也许就是伏尔泰、罗伯斯庇尔、拿破仑等名人用过餐的地方。我的梦想便是开这么一家咖啡厅,店面不要多宽敞,但只要一提到舒适的座椅,可口的蛋糕,香浓的咖啡,人们便会联想到它。我想开这么一家能深深地留在人们记忆中的咖啡馆。” 接着,三顺又兴奋地向道营一一描述起漂亮的盘子,雅致的咖啡杯,角落里摆放的雕像,甚至挂什么颜色的窗帘,地板上铺什么颜色的地毯。虽说不能与开三百家餐厅的宏伟设想相提并论,但三顺的梦想却如此的具体。 一边吞咽着白兰地,一边听着三顺描述的道营突然插嘴道:“能问问这家完美的咖啡馆什么时候开业吗?要是照你说的那样,资金可绝不是笔小数目。如果开业的日子定下来了,要通知一声啊,到时候我一定送去个大花篮,祝你开业大吉。” 看来这个男人已经把挖苦人当成了家常便饭。三顺用厌恶的表情回答道:“就会往人家兴头上泼冷水,你觉得这样好玩吗?等还清了你那五千万,我会拼命攒钱的。” 这时的三顺似乎有了些醉意,粉嘟嘟的脸庞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道营,用挑战的口气说:“咱们打赌吧,看谁先实现自己的目标。” 听到这话,道营“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面前这个脸颊绯红、醉眼惺忪却又忽闪着亮光,脸上嘴角上还沾着奶油的女子竟然给自己下了挑战书。 三顺以为道营是在嘲笑自己,一怒之下借着酒劲,挥舞起了小拳头。 “不是说过不许这样笑我嘛,听你这么笑,我就来气。” 道营一把抓住了三顺挥过来的手腕,不久前还触过琴键的手指伸向了三顺的脸庞。 “你……你干什么?” 三顺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仿佛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在了一起。 “沽上奶油了。” 说着,他轻轻地拭去了她脸上沾的奶油。道营心不在焉的回答让三顺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简直像个傻瓜,于是说:“算了,我自己来。”但道营并没有放下她手腕的意思,还将脸庞渐渐逼近了她。正当三顺瞪着圆圆的眼睛疑惑不解地望着他的时候,他无言地摘下眼镜,炽热的双唇迅速印到了三顺嘴上。 道营的双唇在她唇上轻柔地游走着,仿佛在舔拭沾在她嘴上的奶油。这些年来亲吻和甜美的歌曲,对他来说一直都是不被允许的“禁物”。此刻这个刚刚描述过甜蜜梦想的亮晶晶的嘴唇唤起了他久违了的品尝甜蜜的欲望。 “噢,噢,噢?” 刚开始的五秒钟,三顺还挣扎着想摆脱他嘴唇的偷袭。这里并没有他妈妈派来监视的人,他竟然吻了自己,而且重要的是他吻的不是脸,竟是她的嘴唇!这不是违反合同了吗? 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里,三顺脑子里迅速闪过了各种各样的念头。最后得出的结论便是:在这几秒钟内默许那个男人对自己嘴唇的“侵犯”。三顺也是好久没被人这样吻过了,虽然对方是个妖怪,让她心里有些不爽,但她不得不承认此刻她情愿让他这样吻着。他那飘着白兰地淡淡余香的唇片,温柔地触着她,仿佛在舔拭她唇上的奶油,她觉得自己并不反感他的嘴唇,不,应该说这个瞬间还是很美妙的,让她完全忘记了那个抛弃她的卑鄙的男人,她和他的心仿佛在这一瞬间连在了一起。没想到这个平时嘴里吐不出好话的男人吻起人来竞那么舒服。 随着时间的延续,原本温柔的亲吻让彼此的嘴唇渐渐有了火辣辣的感觉,三顺不由地暗自害怕起来。他衬衫下面绷得紧紧的充满活力的身体渐渐压向软绵绵的她。柔和的像奶油又像春风的吻眼看要变成一阵摧垮她的暴风。 危险,危险,危险。 三顺心里频频喊出的危险警示信号似乎同样也传给了道营。刚才还有些粗暴地掠走了她的吻,不一会儿的工夫,他的嘴唇竟迅速地移开了。这对刚刚还热吻在一起的男女现在却慌乱地将背转向对方。 “我得走了。” 三顺拿起提包,转身朝门的方向夺路而逃。快到门口的时候,她再一次回头,看到的却是盯着琴键发呆的道营。在开门走出去的那一瞬间,她身后传来琴盖发出的“哐”的声音。 12.吻的副作用 时常牵挂的那个人 并非起初便读懂了你, 并非起初就爱上了你, 并不相信人们所说的一眼便能看穿人心思的话, 也不相信人们所说的“一见钟情”。 ——具洸本:《三十年》 与不应该的对象出乎意料地接了吻,这个举动带来的副作用是非常严重的。这些日子,三顺和道营像惟恐被恶性病毒传染了一样互相躲避着对方。但是公开了恋爱关系的情侣不可能总是愁眉不展地整天躲着对方吧。 几天后,男方向女方提出了面谈的要求。 “像躲恶性病毒似的总是躲避对方是不行的。我们现在好好整理一下吧。” 在那个他们签合同时去过的咖啡馆,面容略显干涩的道营对三顺说。 “好啊,那你就好好整理一下吧,我洗耳恭听。”三顺回答道。 “首先,我们是假装谈恋爱,并不是真正的恋爱关系。” “对呀,可那天你为什么突然扑向我?” 三顺用气呼呼的语调问道。其实,她并不想用这种方式来挖苦他。毕竟挖苦人是他张道营的专长,而不是金三顺的。今天她应约来到这里,原本是想坦然地对他说,自己在那几分钟里纵容了他的无礼举动,也算犯了错误,既然他们双方都有过错,干脆就当什么也没发生算了。因此三顺对那男人说了上面那番气话。谁想那个男人并没有被激怒,而是心平气和地接受了她的责难。 “嗯,当时,那个瞬间你看起来的确很诱人。” 这个妖怪厚颜无耻的话让三顺的脸顿时烧得滚烫,什么?他竟然不说是因为自己长得漂亮,而说是因为自己看起来诱人? “真下流!” “既然事已至此,我还是坦率地承认了吧。我也觉得我当时的行动不可理喻,可恶,还以为只有道镇那家伙才会干出那种没头脑的傻事,没想到我……过了几年的禁欲生活,没想到那一刹那竟丧失了理智,就算你那时看起来忽闪忽闪发着亮光,怪诱人的,也不能就那样扑上去了啊。” 即使是他一时冲动,但如此坦白地承认那仅是一次失误的这番话,让三顺听起来不怎么舒服。但听到他说自己看起来亮闪闪的,三顺的心情又变好了一些。此刻三顺的心情既说不上是愤怒也说不上是高兴,竟变成了一片空白。说自己亮闪闪很诱人,这分明是在称赞她。多久没有男人对她说这样的话了?现在这种感觉竟然比和他接吻还要美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我看起来亮闪闪的吗?” “是啊。” 他的回答很简单,但此刻脑袋里却非常复杂。为什么这个女人看起来好像忽闪忽闪地放着闪亮的光?她只不过是个快三十岁的,没什么看头的老处女。 但道营觉得有时她就像一枚玻璃珠,在被阳光照射的那一瞬间会发出炫目的光芒。以前别的女人也曾给过他这种感觉,仅有过一次,是在很久以前。偶尔他竞能从这个叫金三顺的女人身上看到以前那个她的影子。虽然长相有着天壤之别,年龄、性格也都不同,可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两个女人有很多相似之处,虽然他也知道这种感觉太不真实。 最初,三顺告诉道营自己叫金希真的时候,不禁让道营联想到了另一个希真,那个他曾经爱过的柳希真。他有些吃惊,心里又有些酸涩。当三顺第一次去他家,恳求他弹奏《彩虹之上》的时候,这种吃惊变成了不寒而栗。在三顺谈起自己梦想时,那极为可爱的模样和希真也非常的相似,不,简直是一模一样。他甚至曾有过这样一种荒唐的想像:难道是希真钻入了这个叫金三顺的女人的躯体里,重新回到他身边了? 昨天他吻的到底是那个兴奋地讲述梦想的、晶莹剔透的金三顺还是扮成金三顺模样的柳希真?连他自己都开始混乱起来。这让向来做事井井有条、干净利落的张道营非常不痛快。但是道营知道这种混乱的感觉是自己造成的,因此,他掩饰着内心的不安和不快对三顺说道:“再重新整理一下当时的情况吧,只能说是因为你那天晚上亮闪闪的太诱人了,所以我一时控制不住自己,违反了合同。但是我敢保证,下次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我会按照合同上说的去做,不会妨碍你未来的婚姻大事的,你就放心吧。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道营用看似平淡的语气干净利落地作了总结,似乎要给三顺吃下一颗定心丸。可说来奇怪,这一刻三顺并没有安下心来,反而有些烦躁,但她还是掩饰住了自己的感情,淡淡地说道:“那是再好不过的了,我也没什么要补充的了。” 那天那个接吻事件对他们两人来说只是意味着一时的冲动和不会再有下文的偶发事件。至少在那一瞬间他们是这样认为的。 “如果有个男人,而且是条件很不错的男人,对我说想拥抱我吻我的话,这不是件坏事吧,不,应该说是件不错的事吧,难道不是吗?这说明虽然我现在有些发胖,但还是散发着女人的魅力的,难道不是吗?” 望着下班回家后,已经解决了两袋炸薯片,正在撕开第三袋的妹妹,姐姐二英用迷惑不解的神情问道:“谁吻你了?哎,快放下那袋薯片,再怎么说自己有女人的魅力,也不能三更半夜吃三袋薯片呀,会长胖的,你的魅力眼看就要葬送在一身肥肉上了。啊,对啊,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说说哪个不错的男人对你耍花招了? 是谁啊?” 二英一直因为这场没有意义,又危险重重的合同恋爱替妹妹担心,这时,她的目光中充满了疑惑。 “你和那个披着人皮的妖怪之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他不是妖怪,只不过是个行动有点怪异的人而已。” 什么?这个总是念叨自己老板是“披着人皮的妖怪”的人,现在竟然在偏袒对方。 二英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妹妹,强调说:“是你告诉我那个人是妖怪的。你现在已经是奔三十的成年人了,我原本不想多说什么,但那个男人不管对你耍什么花招,你也千万不要上当,记住了吗?你不是还曾经对我说过,如果看到你钻进无聊男人的圈套,让我给你敲警钟。这是不久前你对我说的话,不会已经忘到脑后了吧?” 姐姐的话没错,三顺当然清楚地记得自己说过那些话。但是姐姐那种把她当成小孩子的态度让她非常生气。于是,她把火发泄到了美丽的姐姐身上。 “我做了什么?姐姐还是先管管自己的事吧,我知道你是后悔当初上了姐夫的当,可你是你,我是我,不要一概而论。” 气头上的话脱口而出,三顺也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心里“哎呀”一声叫了出来。可是已经没有办法可以收回说出去的话了。看着姐姐脸上露出自我解嘲似的笑容,三顺顿时觉得羞愧难当。再也不能在房间里呆下去了,她快速地走了出去。 望着妹妹的背影,姐姐问道:“三更半夜的,你去哪儿?” “问那么多干什么?我去商店买一大堆好吃的,吃成个胖猪!管得着吗?” 说着三顺飞快地跑出门去。 “你早晚会后悔的!”背后传来姐姐的冷笑。 在商店里,三顺泡了盒碗面,并挑选了各种各样的点心,这时她开始回味起姐姐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不是早晚会后悔,她现在就已经后悔了,而且后悔很多事情。 和那个妖怪签订了假恋爱的合同,还和他接吻,竟还忍不住对姐姐讲了这些事,所有这一切都让她后悔不迭。最初在姐姐面前骂那男人是妖怪,惹她担心,还嫌姐姐多管闲事,对她说了那么多没心没肺的话,现在还跑到商店里来吃方便面,这些都让她后悔不已。 “就连比我聪明上百倍的二英姐姐还吃过后悔药呢,更何况我呢。” 三顺边自我安慰着,边将剩下的方便面汤一饮而尽,然后用纸巾擦了擦嘴,提起那一大兜零食走出了商店。虽然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买,但总是掂量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也是愚蠢的举动。还是谋划一下怎样做才能不后悔吧。现在要做的是把这些零食拿回家去送给喜欢点心的外甥知悠,再给姐姐赔个不是,至于那个叫张道营的男人,还是跟他划清界限为好。 三顺拖着沉重的双腿朝家中一步步挪去,边走边努力地盘算着,突然一个在她家门口等着她的男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好久不见啊,这么晚你上哪儿去了?” 当看清门口那个男人的时候,三顺惊得顿时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 “贤宇君?” 这个男人此刻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这个移情别恋、冷漠地从她身边离去的男人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为何又出现在她家门口?而且看他的表情,仿佛是刚从不远处旅行了一遭回来了似的。顿时,三顺觉得胃里的方便面剧烈翻腾,像要从嗓子眼里涌出来似的。呃,呃。 早上起床后看到自己肿得像大馒头一样的脸,三顺不禁皱起了眉头。晚上睡觉之前吃方便面的话脸会肿的,这是个众所周知的事实,但三顺又证明了另外一个新的事实,那就是如果某天晚上分手了的恋人突然找上门来,第二天醒来后,脸也会像临睡前吃过方便面那样肿胀起来的。 “昨晚睡觉之前是不是吃方便面了?脸看起来又圆了一圈呢。” 这个假男友简直把挖苦别人、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当作了自己的专长,三顺怒目圆瞪回答道:“你怎么能随口说出这样的话?怎么说我也是你正式交往的女友,哪能数落自己女友的脸圆呢?” “本来脸就圆嘛,让我怎么说?总不能把圆的说成方的吧?啊?圆通通的金三顺?” 这个男人仍旧冷漠地挖苦着她,她也仍旧为此而冲这男人发火。他们之间,那天那个热吻带来的后果似乎已经不复存在了。三顺一边默默庆幸着,一边环视了一下四周,低声吼道:“小声点,大家都在看着呢!” 在此之前,三顺曾嘱咐过他在大家面前要叫她“金希真”,因此,刚才从他嘴里吐出来的金三顺几个字在她听来十分刺耳。但这个男人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耸了耸肩说:“再小声大家也会注意我们的,因为我是放弃宾馆事业开起了餐厅的傻子,伤了腿的张道营,你呢,是我带过来的随行。” 正如他所说,周围人们的视线毫无遮拦地齐刷刷地射向他们。道营的父亲和叔叔们经营的酒店集团在济州岛建了一家新的连锁店,今天是新店开业的日子,道营是不能不参加这样一个庆祝会的,同样,三顺也不得不随他出席。这对迫于无奈的男女在心中默默地叹着气。 “又来到这种乱糟糟的地方,真可恶!简直把人当动物园里的猴子耍,幸亏今天父亲没有从国外赶回来,不然,还不知道怎么熬过这一关。” 道营心里忿忿地想。 “真该死,在这么嘈杂的地方还要装腔作势扮他的恋人!还是二英姐姐说得对,这里的人和我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我该不会有遇到熟人的危险。”三顺也在心里揣摸着。 12(2) 姐姐曾说过,那个世界的人们不会把我们看成是他们的同类,他们认为只有自己才是地球人,而把我们看成是从火星木星上来的外星人。 但是,三顺脑海中又闪过另外的念头,脸上随即露出狡黠的微笑。地球人当然认为自己是地球人,其他的人则是来自月球上的外星人,月球上的金三顺暂时来到济州岛参加地球人的聚会,又能有什么非议呢?给自己介绍过对象的大婶,父母糕饼房里的老主颐绝对不会看到她今天穿着新衣,做了头发,化着妆来参加聚会的样子。这里不是自家的糕饼房,也不是自己住的小区,这里是济州岛,地球人的地方。 想到这里,三顺安下心来,随即将桌上银盘子里各色各样漂亮的蛋糕一一夹到自己盘子里。她一口接一口地吞着蛋糕,既填饱了肚子,同时又长了见识。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飘向正埋着头集中精力品尝奶油蛋糕的三顺。 “怎么在这儿又见到了你。” 这个声音在几个月前听起来还颇有磁性,不知为何现在听起来非常腻人,不错,正是她的前男友闵贤宇的声音。三顺这才感觉到世界真的很小,小到竟然连她这个月球人参加地球人聚会时还能碰到熟悉的面孔。是啊,这世界真是太小了。 “张道营,真没想到你的眼光竟然变得这么独特?” 在离三顺二十步远的地方,有个人上下打量着道营带来的这个女伴如此评价道。他是道营的朋友宰硕,和道营同是出生在酒店世家,从小一起长大但最近一段时间并没有什么往来。听到对自己名义上的恋人这样涩涩的评价,道营笑嘻嘻地反问道:“我的眼光到底怎样啊?难道你比我还清楚?” “我是说,和你先前的女友相比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啊,曾经有那么多女人死心塌地钟情于你,现在你却选择了这样一个女人……” 其实,道营的朋友接下去想说:“你是不是在自暴自弃?”可最终还是忍了下去。因为听到了他苛刻的评价后,道营不但没有生气,倒是反常地咧嘴笑了起来。记忆中道营是个看不透心思的妖怪,这个妖怪在并不可笑的场合露出笑容的时候,后果是不堪设想的。难道是自己没看出那女子身上有什么特别的魅力?宰硕再次打量了一下几步之外正专心用勺挖着蛋糕的女人。唔,再怎么看也还是胖嘟嘟的。 过了片刻,道营的话在宰硕耳边响了起来:“你不觉得她很可爱吗?” “在你道营眼里,那样子很可爱?” 瞧着那几乎将头埋在蛋糕盘里的胖嘟嘟的女人,宰硕反问道。那个模样?可爱吗?听到朋友的质问,道营凝视着那女人不知在努力思索着什么,十秒钟后他简单明了地回答道:“嗯,我这么觉得。” 虽说只是假装在谈恋爱,并不是真正的恋爱关系,虽说不会吻她第二次,但在他眼里她确实是很可爱的。当她脸颊泛着桃红,叽叽喳喳讲述自己梦想的时候是那么的可爱。哪怕苗条女人中流行的服饰穿在她身上显得并不合适,但她的样子还是那么的可爱。 听了道营真挚的回答后,宰硕的脑海中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这便是爱情。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但毫无疑问妖怪张道营真的坠人情网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该怎么解释这妖怪小子脸上那柔和的表情?其实,今天宰硕见到道营原本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但现在看到道营的表情,他却迟迟张不开口。犹豫了许久,好容易鼓起勇气刚要说话,道营的心思已经转向了其他地方。 “道营,我……” “不好意思,下次再聊吧,我现在有急事,回头见!” 这时,宰硕发现道营脸上的微笑迅速消失,顺着道营冰冷的视线,宰硕看到那在道营眼中十分可爱的女子身边不知何时竟凑过去了另外一个男人。是啊,还有什么事情比看到其他雄性接近自己的配偶更十万火急的。望着疾步朝自己恋人走去的道营,宰硕脸上浮现出让人捉摸不透的复杂微笑。 “这小子,真的陷进去了。” 几年前经历了那场交通事故后,道营变得万念俱灰的样子至今还留在宰硕的记忆里。虽说新闻里每天要出现数十起交通事故,但是那场事故让朋友道营失去了哥哥、嫂嫂,失去了可以行走自如的双腿,也失去了曾经海誓山盟的恋人。当去医院探望他的时候,他就像一触即发的爆炸物一边将花瓶砸向宰硕,一边朝他吼道:“滚开,来看什么?反正是具死里逃生的空壳,想来看看了不起的张道营被毁成什么样子是吗?滚出去!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呜……呜……呜!” 记得道营曾说过,即使以后能独立行走了,自己也不会再去谈什么爱情。那场交通事故让自己失去了哥哥,伤了双腿,也让他对爱情死了心。所有的这一切都不会再死而复生。曾是这样一个不像凡人倒像是个妖怪的朋友,现在竟然称赞一个胖乎乎的女子说她可爱,看样子道营是从妖怪变成正常人了。想到这里,宰硕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望着走向恋人的朋友的背影,半晌,他叹了口气:“你现在的样子比传闻中你相亲时的霸道态度强上千百倍。看到你这样,我怎么忍心将希真已经回国的消息说出口呢?你的这次转变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这时,道营已经走远,因此并没有听到朋友这几句喃喃之词。宰硕耸了耸肩最终决定守住这个秘密。毕竟张道营和柳希真的问题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他们之间将作个完全的了断,还是继续维持关系,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会知道。 没有人知道张道营和柳希真之间将作完全的了断,还是继续维持关系。但是金三顺却已经清楚地意识到她和闵贤宇之间是彻底结束了。而且是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结束了。去年圣诞节的时候贤宇主动对三顺提出了分手的要求,三顺只得将苦水咽到了肚子里。第二年春天当得知分手的真相时,她内心仅存的那一丝丝留恋也被斩得一干二净。真搞不懂,为什么这个曾主动提出分手的男人最近总在她眼前晃悠? “贤宇君,你怎么会来这里?我想昨天我已经把该说的都说过了。” 三顺冰冷的语气似乎与她的气质不太相符。贤宇用急促的语气几乎哀求道:“三顺,你别这样。” 要是在以前,贤宇用这种表情向自己提出请求时,无论是什么,三顺都会答应他,但是说来奇怪,同样的面孔,同样的声音,当时感觉是那么的帅气,曾一度让三顺产生自卑感的这个贤宇,现在竞像个乞求主人怜悯的小狗。天哪!变化竟然如此之大,是他变了呢?还是三顺变了呢? ——应该是两个人都变了吧, 是闵贤字先改变的。由最初那个爱着金三顺的多情男人变成了移情别恋,为和三顺分手竟公然撒谎的感情骗子。在这之后,金三顺也变了,不仅脸颊变圆了,肩膀变宽了,而且眼睛也擦亮了,现在成了什么都不会看走眼的硬朗女人。人改变了,心也变了,爱情也随之改变了。总之,一切竟是那么的悲伤。 一丝惆怅涌上她的脸庞。贤宇误认为这个女人还没有彻底忘记自己。真是再好不过了,贤宇在心里默默喊了声“有戏”,于是作出更加惹人可怜的表情靠了过来,咬着三顺的耳朵小声说道:“这是世真集团的宴会,所以我知道你今天一定会来。昨天已经跟你说过的,我很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真的非常后悔,当时真是一时昏了头,怎能被惠莲那个不正常的女人勾引了呢?怎能就那样把你抛弃了呢?那个女人虽然长相还说得过去,但其实是个娇气的公主,就连上厕所的时候都要我去给她守门。幸好,现在我的精神又恢复正常了,我发现我还在念着你,三顺,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这次我一定会好好把握的。我……” 怎么和昨天晚上说的一字不差如出一辙呢?简直比录音机的记忆力还要好。三顺默默地感叹着,虽说曾两次去外国留过学,但眼前这个男人的脑子的确有些问题。难道他不知道,和昨天说一样的话得到的回答也会是一模一样的吗? “贤宇君不知道啊,不敢一个人去厕所是惠莲原本就有的习惯,如果爱惠莲,陪她一起去厕所也是应该的嘛。” 听到三顺和昨天一样的冷冷回答,贤宇的表情变得扭曲起来。他急忙抓住她那并不纤细的手腕,恳切地重复着:“三顺哪,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女孩儿呀?你现在正和世真集团家的老二谈恋爱,心里欢喜得很吧!可我已经打听过了,那家伙的口碑非常不好,与女孩子交往从来没有长久过,还有传闻说他喜欢男人。” 竟然调查了别人的底细!而且还在背后嚼人家舌头! 12(3) 三顺顿时火冒三丈。是因为后悔自己曾喜欢过这样一个男人,还是因为贤宇说了妖怪张道营的坏话?她也说不清楚。她一边努力地想挣脱拽着自己手腕的贤宇,一边吼道:“我就是这么一个庸俗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吗?我也没想到贤宇君是个背后嚼别人舌头的俗人,我们算扯平了。还有,不要总是叫我三顺,我现在叫金希真!” 但是无论她怎么挣扎,贤宇也不肯放开她的手腕。三顺心里开始盘算起来,是用脚上穿的尖尖的高跟鞋踹他的小腿呢?还是用手中的提包狠狠砸他的头呢?要不是这时听到身后传来的一个颤抖的女声,说不定她真的就那么做了。 “三顺,到现在你也还是不愿暴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啊?这倒让我想起了咱们上学的时候,你动不动就做个金希真的假名牌带在身上,经常被班主任发现了没收去。哦,对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三顺顺着声音转过头去,只见那声音的主人便是连厕所都不敢一个人去的公主惠莲。她正用愤怒的表情注视着自己和贤宇,那目光就像是发现猎物的秃鹫。看来,就算是公主,在特定的情况下也会做出这样出格的表情。 三顺感到有些突然,但随即眉头就像这个伪公主的一样紧皱了起来。自己的名字在这种情况下被这伪公主叫了出来,并且当初是她抢走自己的爱人,现在反倒好像自己是个被她抓住的第三者,真是忍无可忍了!想到这儿,三顺使出全部气力,用最尖利的声音喊道:“你难道没看见吗?你的男朋友说受够了陪你一起去厕所的折磨。这不,正抓住我的手腕求我回心转意呢!” 这时那个抓住三顺手腕不放的男人也赶紧点点头,鼓起勇气说:“是的,惠莲啊,我想我是忘不掉三顺了。你我之间也许并不合适,当时我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几个月没见三顺一时难耐寂寞,你却偏偏在那时出 现在我的面前,所以……” 被抓住手腕的三顺心里忿忿地骂道:“大骗子!当初你见到我的时候说终于等到了自己生命中的另一半,见到惠莲时竟又对她说同样的甜言蜜语,简直是信口开河,鬼话连篇!放开我的手,放开我!” 正当她想大喊“放开!”的时候,从惠莲的对面传来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放开那只手!现在那只手的主人好像是我,而不是你。” 三顺转身望去,看到的竟是那个背着妖怪、同性恋、花花公子罪名的男人,无框眼镜的后面,一双眼睛放射出愤怒的光芒。只见他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向抓着自己手腕的男人。 两男两女四个人都互相逼视着对方,又不是什么四人会谈,到底是干什么!如果只有三个人的话,也许会咆哮着厮打成一团,但四个人碰到了一起反而安静下来,也许是因为最后插进来的道营的缘故。虽然传闻中说他是喜欢男人、又频频更换女友的恶棍,但现在他盯着其他三个人的表情中却弥漫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他用严厉的语气再次命令道:“我不想再重复说第二次,你耳朵聋了吗?我让你放开她。” 但是,在两个男人的争斗中,贤宇自然也不会轻易示弱,他更加抓紧三顺的手腕,似乎没有要放开的意思。虽说两人是第二次见面,说话本应该礼貌一些,但道营对贤宇用了毫不客气的语气,贤宇也因此变得更加强硬起来。 “我和三顺从在巴黎的时候就开始交往了,已经交往了很长时间。她和我的关系有多深,你知道吗?她是因为一时耐不住寂寞才和你谈朋友的。昨天晚上我见到她时,她一脸的忧郁,如果她和你在一起真的幸福的话,为什么还那样愁眉苦脸的?我绝不甘心把三顺拱手让给一个名声极其恶劣的男人,所以……” 看着贤宇,道营的嘴角微微翘了上去,脸上竟露出灿烂的笑容,随即这个名声极为恶劣的男人打断了对方的话: “听你的意思,是想当个有骑士风范的王子把公主从妖怪手中救出来喽?” 道营那平和的语调,温和的笑容显然很不合时宜。贤宇以为道营已经听懂了自己的意思,脸上又重新闪现出喜悦的神色。但是作为女友和妖怪张道营交往了几个月的金三顺,此刻听到这一反常态的声音和微笑,恼子里立刻响起了警笛。在那一瞬间,三顺真想冲前男友喊:“贤宇君,快点躲开!”说时迟那时快,仅仅两秒钟后,贤宇嘴边的微笑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惨叫: “呜啊啊啊啊!” 在公众场合惨叫不已,出尽洋相的经历对于自认为是王子的闵贤宇来说还是第一次。但是他现在却颐不得自己的形象了,因为金三顺新任另友的脚狠狠地踩在了他穿着名牌皮鞋的右脚上。而且似乎暗暗地将全身约体重全压在了他的脚上。这个体重超过七十公斤的男人在用力碾压贤字的脚的同时脸上竟还保持着自然的微笑,如果不看两人的脚,真还以为他们正谈笑风生呢。 “最后一次警告你,小子!放开她的手。” 道营似乎猜到了一些这个男人的心理。这个愚蠢的男人和三顺分手后与别的女人订了婚,即便如此,看到被自己抛弃的女人悲伤过后竟勾搭上一个出入上层社会的不错的男人时,自尊心还是受到了重创。另一方面自己也渐渐厌倦了现在的女友。但无论怎样,也不能厚着脸皮再去招惹以前的女友吧,而且众所周知这女人现在已成了他张道营的人。对,不能饶恕他,绝对不能! 想到这里,道营故意将力量集中压在了对方的脚趾部位。贤宇似乎觉察出如果再僵持下去的话自己的脚趾会被踩断,于是他无奈地放开了三顺的手腕。这时,仍旧保持着良好微笑的妖怪最后一次使出全身的力量压住贤宇的脚,说道:“你终于听懂韩国话了,真为你高兴,虽说两次出国留过学,但总不至于那么愚笨吧,要是再听不懂我的意思,我还想着要把你的鼻梁揍断呢!” 听到侮辱自己的话,贤宇狠狠地瞪着这个男人,但对方似乎并不在乎他那尖利的目光,而是将视线转向刚被别的男人抓住过手腕的女友。三顺顿时被道营看着自己的冷峻的表情吓得一激灵。这个男人要干什么?干吗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这个刚踩过别人脚的男人脸色竟比被踩的人还要不好看,愣了半晌,他冷冷地丢过来一句话:“今天看样子要结束得很晚,原本想当天返回的,现在恐怕不行了。” 停了一下,他用胳膊一把揽住三顺的腰,用捉摸不透的神情凝视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现在就给家里打电话,说今天晚上回不去了。” 他清晰的语调让在场的其他三人听来竟那么的缥缈,尤其是三顺,竟感到他的声音是那么的不真实。 道营的眼睛透过无框眼镜霸气十足地凝望着三顺,好像是公然标记自己领域的雄性动物。他将手机交给了三顺命令她今天晚上不要回家,守在自己身边。犹豫了片刻,三顺在前任男友和前任男友准新娘的睽睽注视下接过了现任男友的手机。闵贤宇败下阵来。 13.青绿色的海洋和灰色的海洋 他的初恋 “这么说你一直在等她?而且等了五年?” “如果因为对方突然说要放弃, 我也就随之放弃的话, 我这段时间付出的爱情不就付诸东流了吗?” 被道营拉着手乘上了电梯,在进入新开业的酒店客房之前,三顺始终是木然的。离开宴会会场时从脑后传来的惠莲的喊叫声听起来也是那么的缥缈—— “什么?你说你忘不了那个三顺?是因为寂寞难耐才跟我好上的?你这个坏蛋!竟然敢侮辱我?你有什么了不起?除了那个破学位,还有什么能让人看上眼的?要是没有我,你怎么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去死吧!混账!” 三顺和道营肩并肩地走着,虽然三顺看不到他的脸,但直觉告诉她,道营对那个公主的喊叫声发出了“嘁”的一声蔑笑。这个男人不是不相信爱情吗?但现在为什么毫不留情地讥笑身后那对闹崩了的恋人呢?按常理,应该是三顺讥笑那个背叛了她,既而又为了她而背叛了其他女人,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愚蠢男人。不过说来奇怪,她并没有像身边这个男人一样觉得身后那情形可笑,嘴角也没有露出讽刺的笑容。 几个月之前,贤宇曾用不安的神情向三顺坦白了自己的另一段新感情。 ——当真命天子出现的时候.心里会响起“就是这个入,就是这个人”的钟声, ——因为那时候喜欢你.所以我以为我没有听到那种声音.就证明。世界上根本没有那回事儿。不过我错了——真的有。 连被抛弃的她至今都还记得这句话,他却在一年之间全忘到九霄云外了。难道遇到真爱时心中能鸣起钟声的话是谎话吗?人善变,心善变,爱情也是善变的,难道这世间就没有永恒吗?这真让人不寒而栗啊,曾经那样地渴望得到真爱,难道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真爱吗?想到这里,三顺觉得胸口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似的,眼泪不禁流了下来。 在这种情形下大笑也难解心中的不快,而三顺却偏偏像傻子一样抹起了眼泪,道营用寒心的目光看着她。都说男人看到女人的眼泪,心肠就会变软,分明就是胡扯!看着面前的女人因为其他男人伤心流泪,道营感到倒足了胃口。 道营刚开始还忍住性子任面前这个傻女人抽泣,三十秒后,他再也忍不住了,“哐”地一掌击在了电梯壁上。三顺迷惘的脸庞转向了他,只听他低声吼道:“别哭了!有什么好伤心的,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三顺被泪水模糊的双眼中映着道营狠盯住自己的模样。她这才感觉到原来这个男人一直在用那种凶神恶煞的眼神瞪着自己。他为什么要这样呢? 道营不知道三顺为什么而哭,三顺也同样不知道道营为什么而发火。 “我哭不哭关你什么事?你为什么一直冲我发火?” 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三顺强硬地反驳道。谁料对方却立刻大声喊叫起来:“昨天你和那小子见面了?我们的合同上分明写着的:不能脚踏两只船!” 听到这话,三顺也毫不示弱地接过话茬:“我们的合同上分明写着不能对我的婚姻大事造成任何阻碍!可是你却让我的高中校友误会我是夜不归家,随便跟男人混在一起的坏女人。还有,在这之前你强吻我也违反了合同,这样频频违反合同,你还有什么资格对我说那样的话?” 三顺说的字字句句都是正确无误的,可此刻的道营心事重重,再正确的话他也是听不进去的。因此他由着自己的性子,愤怒地吼道:“别说了!给我闭嘴!我说话的时候不要总是跟我唱反调!还有,以后不许你再为那个小子掉眼泪!不许你像傻子一样为其他家伙伤心!绝对不允许!” 三顺被道营的话噎得死死的。虽然自己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个随心所欲的家伙,但没想到他竟专横到这种程度。 顿时,三顺的心情也变得杂乱起来。为什么偏偏所有的事情都这样的纷乱无章:曾经爱过的男人竟是个不像样的混帐;自己又因为五千万块钱的欠款被眼前这个妖怪羞辱;和自己住在一起的姐姐因为婚姻的失败,而不相信世间有真爱。今天亲眼目睹到一对恋人的分手似乎也证实了世间真爱的不存在。后天就三十岁了,自己依旧还是那个金三顺,那个身边没有人陪伴,减肥计划也以失败告终,只得孤零零地老去的可怜的金三顺,而且今天晚上又要和凶神恶煞的妖怪一起度过。可怕啊,太可怕啦! 想到这里,三顺觉得和那妖怪一同呆在电梯里竟是那样的压抑,压得自己都快透不过气来了。于是她冲他大喊:“停下!我要出去!” 但他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喊叫,仍然用冷漠的神情注视着她。电梯在一层层地上升,对面的男人无言地逼视着自己,瞬间,三顺开始后悔起来,当时完全是为了做给那个不像话的前任男友看才愿意跟这个男人走的,可是现在她不但后悔当初的举动,而且竟开始害怕起来。 “你聋了吗?叫你停下,我要回家!你这个自私的家伙!你是我什么人?竟对我那么霸道!我愿哭愿笑是我的自由。你也还是牵挂着以前的女友啊!因为她而发脾气,弹钢琴的时候还想着她,我为什么就不能想别人?难道是因为那该死的五千万?” 人是可怕的动物,人与人之间的爱情也同样是那么可怕。小说和电影里那甜蜜的爱情并没有自己的份儿,想到这里,三顺竟是那么的伤心和愤怒,一腔怒火全发向这个带给她所有痛苦的男人。 “等着瞧吧!出了这个门,我会想方设法凑齐那笔钱扔到你面前来的!我要离开你那家破店,去别处找工作,努力工作好好攒钱,还清欠你的债,再开一家自己的店,我会彻底忘掉你这破人和那家破店,你就好好做一个只认钱的财迷吧。臭妖怪!我将来挣了钱不会像你那样卑鄙地捉弄人的!也不会像你那样卑鄙地为过去的恋人发火!我要忘了贤宇那家伙,也要忘了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好好过日子!我要……” 脸上的泪痕还没完全干,三顺一次又一次地大喊起来。她的喊声似乎不仅是为了让眼前这个男人听到,让所有看不上她三顺的人听到,而且还是为了让被无关紧要的人搅乱心境,像傻瓜一样伤心流泪的自己听到。但无论在这个男人面前哭还是对这个男人大喊将来的抱负,所有这些行动显然都是毫无意义的。他是她的债主,借了钱给她,就能像债主一样捉弄她。 可是说来奇怪,那个债主此刻正呆呆地看着她。骂他是妖怪他也没有生气,也没有嘲笑她那不符合年龄的哭相。只见那个男人慢慢走近她,用他的大手抚摸起她的头发,继而又滑向她的肩,又顺着肩头滑向腰,不知何时已经将她整个身子牢牢地揽在怀里。三顺木然地愣在了那里,本想挣脱他,但他已经将嘴唇印在了她的双唇上。 这是第二次了,这次不能说是一时的失误了吧。他们这样拥着,直到电梯的门再次打开。 13(2) “喝吧,喝了它会让你镇静一些的。” 进了客房,道营在房间一角的微型酒吧里简单地调了杯鸡尾酒递给了三顺。因为接过吻后三顺就一直在打嗝。吻又不是白酒,可她偏偏像喝了整整一瓶白酒似的不停地打嗝。三顺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都是因为你!说是再也不吻我了,才过了几天啊,这算怎么回事?只要一发火就突然……呃!” 吻她是不对的,合同上虽然写着不能脚踏两只船,但因为她与其他男人在一起就冲她发火也是不应该的呀!拥抱为其他男人哭泣的她,还吻了她,这些都是不应该的。可是他却那么做了,迫切地那么做了。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看着她,似乎想从她身上找到答案,只见她在一口气喝光那杯鸡尾酒后紧接着又打了个嗝,同时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看,慌乱之下“呃,呃”的嗝声连成了一串。看到这里,道营噗哧一下笑出声来。 “你真是有趣,本来我不能笑,可你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笑了。” 要是在以前,三顺一定会气咻咻地命令对方不许笑话自己,可这次道营的笑声显然和往常不同,于是三顺傻傻地问道:“为什么不能笑?” “我的人生不允许出现快乐这两个字。” 在三顺看来,他一直是个让人摸不着头绪的人,但现在这话是他张道营说过的古怪的话中最古怪的。人生中不允许出现快乐这两个字?这是什么怪异的说法!拼命地挣钱,谈一场爱得死去活来的恋爱都是为了让人生更快乐,更幸福,可他那话是什么意思?三顺怎么想也想不通,于是问道:“为什么就不能快乐了?” 三顺的发问让道营突然变得忧郁起来。但是这忧郁的神情瞬间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丝狡黠的笑容显露在他的脸上,只听他反问道:“这个嘛,至今为止我还没有向任何人说过,如果我告诉你,你能为我做些什么?” 三顺听了这话原想回答:“不想说就别说了,我才不稀罕听呢!”但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下去,因为她实在很想知道。虽然一直在埋怨自己被强吻,但当时自己并没有挣脱他的怀抱,曾经说过不愿被这个妖怪男人缠住,但现在却隐约发现自己似乎已经陷入一种极其微妙的境地。这一切确实很伤脑筋,但她还是想听他的回答。因此在考虑了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之后,她开口说:“这样吧,在合同期满后我再多做你两个月的女朋友。” 道营哼了一声,随后就像是在心中打起了小算盘似地陷入了沉思。三顺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条件能否合他的口味,要是按照常规应该说:“你让我做的我都愿意做。” 但是在一男一女两个人共处一个房间的时候,这句危险的话还是不说为妙。值得庆幸的是,那个男人似乎并不讨厌她开出的条件,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地将自己的人生中为什么不允许有快乐的原因道了出来。 “因为我没有资格得到快乐和幸福。是我害死了我哥哥、我嫂子、我的腿、还有我的爱情。” 三顺一时语塞。 “那天,阳光格外的耀眼,虽然已经过了五年,我还真没见过比那天更耀眼的阳光。”道营缓缓地说道。那时,他刚开始跟着哥哥学习了几个月的酒店管理,忙得不可开交,记得那天,哥哥笑嘻嘻地说:“我们也去光合作用一下吧!”随后带着太太、两岁的小女儿和弟弟道营一起走了出去。 “想叫上希真的话就叫上吧,有好久没见未来的弟妹了。” 哥哥的话让道营苦笑了一声:“我也很久没有见到她了,印象都快模糊了。” 昨天在电话中曾约她一起去,但被她以别小看了医院实习医师为理由训斥了一番: “道营君现在在往谁的伤口上撒盐啊?实习生不好当,我这个干了一年的专科住院医师也不是那么好干的。最近压力那么大,弄得我消化不良老恶心呢,估计现在连女鬼见了我都会喊我一声姐姐跟着我走呢——明明没抹粉,脸却苍白得吓人。” 听了电话那头传来的恋人的埋怨声,道营使坏道:“恶心?你是不是怀孕了?” “嘁!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算以后结了婚,我进修不结束,避孕也坚决不会结束的!” 道营耳边回响起昨天她那尖尖的声音。什么避孕,那么忙根本连避孕的机会都没给嘛。道营向哥哥诉苦道,似乎还没结婚就已经成了鳏夫。 “人家说实习生不好当,干了一年的专科住院医师也不是那么好干的呢,还说情愿把见我的时间节省下来五分钟用来补觉!最近我都开始怀疑是否真应该娶她了。” “她那样不好吗?凡事都那么认真。” 也许当时正处在热恋之中,道营觉得似乎把事业看得比自己还重的她还是那么的可爱。但是和家人一起到郊外的草场上尽情享受目光浴的道营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下次无论如何也要把她从医院里带出来,让她那苍白的脸庞也光合作用一下。 在像融化了的柠檬汁似的阳光下,可人的小侄女在青绿色的草坪上奔跑,嫂嫂微笑着准备丈夫和小叔子吃的盒饭,哥哥温柔地望着妻子和女儿,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如果此时照一张照片的话,道营想给照片题名为“幸福”。如果下次带上自己的可爱医师女友一起来的话会照出“幸福2”、“幸福3”、“幸福4”来的。然而道营此时并不知道这样的幸福竟会在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简单总结一下的话,结果是这样的:在阳光明媚的归家途中,道营驾驶的载着一家四口的车与另一辆车相撞,车上的四人中有两人死亡。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哥哥和坐在后座怀揽孩子的嫂嫂分别在救护车上和医院的急救室里离开了人世。孩子和驾驶座上的道营幸存了下来。虽然小侄女最弱小,但在妈妈臂膀的护佑下,她奇迹般地活了下来。活下来的还有道营,告诉他自己没有死的是恢复意识后那钻心般的疼痛感。 “你醒了吗?道营君,能认出我是谁吗?” 俯视着自己的希真的脸庞竟像电话中说的那样苍白得吓人。如果能够说话,道营想问她自己为什么呆在这里,全身仿佛被肢解般的疼痛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和他同乘一辆车的哥哥一家到底怎样了。但是此刻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大夫很快就会来了,你妈妈刚出去,我这就去把她请来。” 正当她转身出去的瞬间,道营吃力地从嗓子眼里挤出“噢,噢”的声音。已经交往了五年的女友很快就从恋人眼中看出他想问些什么,她用哽咽的声音颤悠悠地说道:“哥哥嫂子都去世了,美珠现在由伯母照看着。” 身体被撞得再支离破碎,眼泪还是可以流下来的。也许这是认识她以来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流泪。她一边轻轻擦拭着他脸颊上的泪水,一边用抽泣的声音说道:“现在你能够活过来,真是谢天谢地。” 他活了下来。但是他不知道今后应该怎么活下去。他只是茫然地预感到今后的生活会有所不同。 医生说不敢断定他的左腿是否还能像原来一样行走自如,哥哥嫂嫂去世了,身子又那么疼痛,接受治疗又是那么地痛苦和枯燥,但即使原来的生活都改变了,他也坚信那个拥抱着自己说感谢自己活下来的恋人会一直守在自己的身边。但在事故发生后还不到一个月,那张苍白的面容对着自己说了以下这番话: “我这次到波士顿去,大概五年后才能回来。” 她一边往花瓶里插着几朵非常像她的马蹄莲,一边平静地说道。听那语气仿佛只是去附近的亲戚家小住几天似的。开始,他以为她在开玩笑,但是这次他竟非常厌恶这个玩笑,不,应该说是害怕。 “要是想逗我开心,你可是打错了如意算盘,一点也不可笑。” 虽然表面上气鼓鼓地回应了她,但希真用乌黑的眼珠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神情让他的心脏开始疯狂地跳了起来。她的眼睛向他诉说着一切:我不是开玩笑,是真的要离你而去了。 五年间轰轰烈烈地爱了一场,并坚信此生将与此人一同度过,但对方突如其来的这番话让道营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半晌,他吃力地挤出一个词,这是他此刻不得不问的一个词:“为什么?” “去学习。在这之前曾经往波士顿投过材料,事实上并没有期待能去,没想到结果却出人意料,放弃这个机会实在是太可惜了。” “那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去?” 道营也知道她有出去学习的愿望,但是时机却这么不凑巧。为什么偏偏是在他还不能独立行走,需要她就像需要空气一样的现在?无论道营怎么问,她也只是重复说着要走的话。僵持到最后,道营用充血的眼睛盯着她问了一个十分痛苦的问题:“你是不是因为我身子残废了的缘故才决定离我而去的?” “不要这么说!”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我应该怎么说?难道要我祝贺你在国外学业有成吗?你真是个坏女人!” 如果是在以往,她说要出国留学,道营即使伤心也会表示理解并支持她的选择的,因为她只是去留学。但是现在她选择出国似乎不是为了留学而是为了逃避瘸子张道营,这说明他们之间的感情事实上已经结束了。现在也只能这样解释她的行动。此刻,道营在心里想抓住她恳求她:不要走,我已经受够了折磨,为什么你还要来折磨我,求你不要走,不要。 但是强烈的自尊心让他把这些话留在了心底。他没有抓住她,而是紧紧抓住了床垫,眼中射出怒火:“你现在走的话我们之间就彻底完了,你是明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故意这么做的吧,聪明的柳希真医生?” 她用疲惫的声音回答道:“道营啊,你还记得我喜欢的歌曲《彩虹之上》吧?就像歌词中说的‘我为何不能随风翱翔’?我也有让自己的人生过得更精彩的权利。” 她说得那么理所当然,竟让他无从反驳。曾经以为人生道路上两个人会永远结伴而行,可是现在看来他们两人注定要分道扬镳。所有的幸福和不幸将由各自独自承担。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张道营和柳希真竟有分手的这一天。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差点儿控制不住在这坏女人面前流下眼泪,出了丑。道营强忍住泪水将身子背过去,对着墙壁说道: “我成全你这个权力,再见。” 门开关的声音传到道营耳朵里,道营以为她已经很快走了出去,但是她并没有出去,而是将道营的脸转向了自己。今天希真的脸显得格外的苍白,刚才吵架时的尖锐的神情已经被伤心的表情所替代。只听她说:“五年以后我一定回来。” “反正以后总归是要回来的,不如从现在开始就一直呆在我身边。我会好好接受治疗,争取能够早日康复。” 道营将这句险些吐出来的话咽下,又忍住了将要流下的泪水,勉强挤出一句话:“太可笑了,谁会等你这样的女人五年?” 道营的眼眶开始发热,眼看不争气的泪水就要夺眶而出,他粗暴地挣脱她的手,将脸转向墙壁。不一会儿传来高跟鞋嗒嗒敲击地板的声音,还有关门的声音。病房里最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那天,他第一次放声大哭了一场。怕自己嚎啕的哭声传到那个抛弃自己的女人耳朵里,他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咬着枕头呜呜地发泄了一通。 这次也是他最后一次为自己和柳希真的爱情而哭。 13(3) 道营的讲述接近了尾声,一直静静倾听的三顺这时忍不住问道:“这么说你一直在等她?而且等了五年?” 三顺的疑问是意料之中的。道营呆呆地望着她,半晌,他隐藏起平日的傲慢语气用如流水般宁静舒缓的语调说:“如果因为对方突然说要放弃,我也就随之放弃的话,我这段时间付出的爱情不就付诸东流了吗?” 三顺被堵得说不出话来。“那么我算什么呢?仍然爱着她,等她回心转意的你为什么会吻我?” 想直接问他这个问题,但是因为被他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所吸引,所以并没有问出口。但是正如道营先前曾说过的她内心的想法都写在自己的脸上。只见道营耸了耸肩用疲倦的声音说:“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因为对她仍有迷恋还是因为自己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刚开始的两年因为接受腿部治疗忙碌不已,接下来又为了适应新的生活忙得不可开交。偶尔也会觉得任意挥霍时间的自己让人寒心,因而为自己找了借口:独身一人苦度光阴不是为了等待她,而是因为厌倦了身边有人陪伴的生活而心甘情愿独自度过时光。我绝对不是在等那个可恶的女人,但也不打算结束这样的生活。至少在遇见你之前。” “遇到了你以后,我开始渐渐放弃对她的等待。难道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但是在三顺为他的话感到欣喜之前他用奇怪的表情说了些奇怪的话:“看到你,我就会产生两种想法。放弃等待?还是该等到底?” “看到……我?为什么?” “你和她很像。说来奇怪,长得一点也不像可我经常能从你身上看到她的影子。” 他的话还是证明他爱的是那个女人。三顺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处境很悲惨,眼看眼泪就要夺眶而出,她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在这种情况下,要是一边掉眼泪一边打嗝可真是糗大了。 道营伸手将三顺垂下的脸庞抬向自己。只见她的鼻子已经红肿成了一个大草莓,眼睛因为强忍住泪水而变得通红。他用深邃的目光望着她,平静的神情取代了常见的讥讽的表情。 “可是,我发现自己渐渐喜欢上你了。最初这种感觉还不那么强烈,但现在越陷越深,所以我的心很乱,因为我的记忆里还留有那个她,还留有和她的一些美好的回忆,如果同时喜欢上你,那我该怎么办? “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已经过了近一年,可我越来越舍不得放开你。我甚至受不了你和以前的男友见面。对除了她以外的女人产生这种感情,我自己也感到很奇怪,同时也很伤感。我对你的这种感情让我自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我觉得这样做很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她。因为她说过会再回到我身边,但我却并没有发誓会等她,这样一来就像是我违背了约定,所以虽然她离我而去,但事实上在感情上还是我抛弃了她。因此我才茫然地反复思量五年这个数字。 “你在同一处海边分别看过夏天的海和冬天的海吗?” “没有。” 虽然她知道这两个季节是看海的最合适的季节,但是作为靠工资生活、又忙碌又懒惰的她来说,是没有机会每个季节都去旅游的。可是为什么说到了海? 这时,道营向她讲述了自己曾经见过的大海的经历。 “有年夏天去东海海边看海,那里的海是一片青绿,似暗似明的色彩让人陶醉,因此我在冬天的时候又去了一次,但看到海的那一刹那,我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 道营向瞪大了眼睛听他讲述的三顺接着说道:“分明是同一处地方,同一处海岸,同一片天空和同一处沙滩,但夏天见到的那青绿色的大海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的海竟是灰色的,波涛是白色的,天空比海的颜色还要模糊,呈深深的银灰色。青绿色的世界变成了灰色世界。同一处地方随着时间的变化竟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这变化之大简直让人害怕,就像转眼之间我的身体变得支离破碎一样。” 三顺全然不知他为什么要讲这些。他从头到尾的讲述让喜欢直接明了的她很是为难。他说过他喜欢她,但是却说并不确定是否是真心喜欢她。他说过不是在等待那个离他而去的柳希真,但是却说因为没有能够守住那份等待而觉得对不起希真。 三顺觉得此刻自己的心境和道营一样混乱。道营接着对一头雾水的她讲述了关于海的故事的结局: “我要确认一下那个她是否就像这大海。从她离我而去以后柳希真这个女人对我来说似乎就变成了灰色的大海,虽然不知道她是否会回来。但随着她说要回来的日子越来越近,随着我对你的感情越来越深,我就越想用自己的眼睛确认一下。我想,我再次见到她的那一刻就会立刻知道我心里爱着的究竟是谁。” “你是说你想知道她究竟是青绿色的海洋还是灰色的海洋?” 她简单明了地直指核心。这与她矮矮胖胖而又单纯的外表似乎不很相称。 “是的。” “就算见到她,也还是不能保证以后会继续留在我身边?” “是的。” 三顺叹了一口气。哎哟,头好疼啊,为什么没有一个男人是完全属于我的?为什么我的爱情都是那么的复杂? 她并不掩饰自己茫然的表情,问那个刁难自己的男人:“归根结底,你是在没有和那个女人彻底分手的情况下对我作出非分行动的,这不也是脚踏两只船吗?你还记得咱们的合同吧,合同上明明写着不许脚踏两只船。你和那个叫闵贤宇的家伙到底有什么不同?” 听到三顺竟把自己和那个可恶的家伙当一路人看待,道营的眉头顿时拧在了一起。只见三顺用清澈的眸子望着他,仿佛这时如果从他嘴里说出什么谬论的话,她会当场跑出这个房间似的。望着三顺的眸子,道营默认了她的指责。 半晌,他回答道:“我只是不愿意说谎而已。” 正如他所说,他和贤宇的差异便是他没有撒谎。但只因为这个就得到满足了的话,形势会对三顺很不利的。如果换成是二英姐姐,听到他们的对话后一定会说:快从房间里出去,还留在那里干什么? 但是她是金三顺而不是金二英,只听她无可奈何地笑道:“这么说我是没有选择余地的哕,想像那个女人一样离你而去也是行不通的,因为我还要还清欠你的债。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给我说这些?” 道营默默地用手指抚摸着三顺圆圆的脸庞,叹了口气说:“我不是说过我喜欢上你了吗?” 在所有对自己不利的形势下,仅因为这一句话便心跳加速的三顺,在心里暗暗骂自己像个傻瓜。姐姐知道了的话一定会加上一句:不是像傻瓜,而是你本身就是个傻瓜。 14.我能和你一起共享幸福吗? 我爸爸这样说过: 因为我是爸爸的女儿, 所以我要好好活着,嫁个好人家; 我的姐姐们也有好好活着的责任。 坐着聊了没多久,就开始感觉到累了,一开始并不是想这样,但是,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经肩并肩地躺在卧室的床上。只脱了皮鞋和夹克,衣服还是完整地穿在身上,就和以前去录像厅的时候一样。 对这个自己越来越喜欢同时越来越感兴趣的女人,突然间,男人间起了以前没有勇气问的问题——为什么你最近这么需要钱? “在我家,我没有单独的房间,却有我的花园。但是由于我爸爸给别人担保,中间被担保人出事了,我那有花园的家要被拍卖而没有了。”说着这个老土的理由,她的脸因有点不好意思而变红了。女孩笑起来的样子就像花儿一样。有着花一样的脸的这个女孩儿一直喋喋不休地絮叨着自己的家人。“给我们提供花园的爸爸,整天训斥我最近为什么不去相亲的妈妈,聪明漂亮、偶尔让人生气但是又非常善良的二姐,家里的顶梁柱弟弟,为照顾好生病的姐夫而去农村采药草的大姐,还有就是大姐留下的侄子。” “多好啊,你,能和你的家人一直在一起,不分开。”道营说。这时,道营想起了和自己已经失去的家人度过的最后的一个有着金黄色阳光的下午。关于那天下午,道营翻来覆去地想过很多次。太阳下山回家的时候,自己从看上去很疲惫的哥哥的手里接过了钥匙……如果当时自己不驾车的话,结果会是什么样的呢? 已经五年过去,他对倾听自己身世的三顺露出了自嘲的微笑后接着说道:“如果那样的话,哥哥和嫂子现在还活着;七岁的美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不能说话,而是会在我弹钢琴的时候伴着音乐给我唱歌了;我的褪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到下雨天就刺痛难忍。” “离别的那天,我的脸一定显得格外的苍白。如果不是她走了,我也就不会这样稀里糊涂地等着她。虽然我的身体还活着,但是我的心早已经死了。如果那天我不驾车出去的话,我人生里风华正茂的时期也不会像葬礼一样的度过。” 静静听着道营遭遇的三顺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轻声地说道: “但是哪有什么如果啊?” 道营好像同意刚刚打完嗝的三顺的话似地点了点头。确实是没有用的,但因为是他驾车出的车祸,所以尽管知道三顺说得没错,心里却仍然不能放弃那样的假设:如果那天我不去,如果我不从哥哥手里接过钥匙,如果我不从我认为的那条近路走的话,可能什么事情都没有。 道营的沉思因躺在他旁边的三顺那柔软的手而被打断,曾经很多次都是道营抚摸着三顺的脸,而现在却是三顺在摸着道营的脸。轻轻的,好像是告诉他不要再为此事而难过了。 “难道现在还不应该幸福地活着吗?你和我。” 她那从容不迫的声音和温柔的手使他的眼角变湿润了。他不想让女孩子看见他哭的样子就把自己的脸埋在女孩子的怀里,两手抱着她的身体轻声地说:“你,应该好好地幸福地活着,但是我没有幸福活着的权利了。” 那一瞬间,三顺慌了,她慌极了。第一是因为从来没有和一个男的在床上这样的靠近,这样紧紧地拥在一起。如果让妈妈或者是二英姐姐看到了,那将是……还有就是为什么道营偏偏将头埋在她的肉最多的部位。 这个姿势让她觉得很惊慌,再有就是关于道营有没有幸福的权利。三顺觉得回答这个问题对自己是一个很为难的问题。这时她应该怎么回答呢?不经意说错了的话,喜欢嘲笑人的道营说不定又会嘲笑自己。 想了很久的三顺最后吞吞吐吐地回答说: “对了,我的爸爸说过,因为我是爸爸的女儿,所以我要好好活着,嫁个好人家;我的姐姐们也有好好活着的责任。” 三顺非常认真的回答完全不像是宪法所说的人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那样刻板,就这样说明自己要有幸福生活的理由还是让她紧张得满头大汗。 “道营,如果一直为了应不应该追求幸福这件事整日苦恼,压力很重,最后变得像老光棍儿一样的话,你的妈妈不会就这样放过你的,不是吗?” 就在这一刻,这一瞬间,三顺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将头埋在自己肚子上的道营“噗”地笑了。同时三顺也感觉到了道营均匀的呼吸。整天叫我不要这样笑的道营现在竟然在自己的肚子上笑个不停。 不管三顺怎样地想把道营的头从自己的肚子上移开,道营还是把头一直深深地埋在里边,笑到最后道营轻声地对三顺说: “我真的很喜欢你,一看到你就想笑。” 他是说我可笑吗?听到一个男的对自己说想笑是好的意思,还是不好的意思? 道营像是看出了三顺在琢磨这句话的意思,笑着说: “是好的意思啊。” 三顺这才放心,直到过了一会儿他的低声在她耳边响起。 “现在我可以想像我如果抱住你会是什么样子。” 说实话,三顺很害怕,她想起了他相亲时对来相亲的女孩子说的话。 ——对了.你能不能想像到你和我接吻、拥抱.最终在一张床上缠绵? ——我不能想像在对你一点都不了解的情况下。和你接吻、微爱,最终完或生儿育女传宗接代。 和他来到了这个宾馆是这样的突然,现在,台灯发出的光渲染成一片,一起躺着的大床,这一切都开始变得那样的令人毛骨悚然。在巴黎时和闵贤字也有过一次是像现在这样,当时不管怎么说,逃过了一劫,但是现在? 不知不觉地埋在三顺怀里的道营的脸开始慢慢地向三顺的脸逼过来。 这不可以!三顺虽然喜欢这个人,但是她不想和正在等着别的女孩子的道营有身体的接触。她非常紧张,她想告诉他说不行。道营用非常严肃的神情注视着她,猛地在三顺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躺在三顺身旁看着天花板这样说道:“还是下次吧!” 今天真是经历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在他说这句话的几秒钟之前,这个黑暗的夜晚是那样地让她极度紧张。躺在道营怀里的三顺这样想。 不知不觉地,三顺在混杂着面霜和香烟气息的他的怀中睡着了,好像他的怀一开始就是她的一样,哪怕她的二英姐姐看到现在的场景会被气晕。 和这个男的在宾馆的房间里就这样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推门出去了。这种情况在她金三顺二十九年的人生里是头一次发生,虽然以前在道营的公寓楼里一起共度过晨光,记得当时醒来的时候,她吓了一跳,脑子里只有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的想法。但是现在不同,三顺是在没有喝一滴酒很清醒的情况下,是在自愿的情况下和这个男人在同一个床上过了一夜。还有和上次不同的是现在三顺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潮。 没有让妈妈看到现在的场景真是太幸运了。如果妈妈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她会当场就把我的头发都给剃光。幸亏这里是地球里面的月亮国。 在旁边等着道营结账的三顺面前出现了那张再熟悉不过,但又不想见到的脸。 “听说是你在我的订婚蛋糕里放上辣椒面的?” 不管怎么说,三顺算是过了一个罗曼蒂克的夜晚,所以当她面对这个遭遇未婚夫变心的女孩儿,并且听到女孩令人意外地用文静的声音这样问的时候,她的心咔嚓一下掉了下来。虽然闵贤宇是个即使流泪也不值得可怜的人,但是郑惠莲除了在Nantes让三顺难堪以外并没有什么罪啊! 现在想想觉得订婚式那天的辣椒面蛋糕也实在是太过分了,三顺赶紧放下架子向自己的高中同学道歉: “我真对不起你。” “对我你当然要说对不起了,如果你还是个人。” 这个公主式的傲慢回答让三顺刚刚的那点歉意像烟雾一样消散了。 “我首先要说明,和闵贤宇先交往的人是我。现在我和他分手觉得幸运,但是当时他是因为你而背叛了我。” 惠莲用阴阳怪气的语调向睁着兔子眼不知所措的三顺继续说道:“你不看CF吗?爱情是流动的,是会变的。优秀的女人永远都是和优秀的男人搭配。虽然闵贤字有交往的女友这个事实我当时并不知道,但是即使我当时知道了,也不会介意的,更何况是像你这样的,我就更没有什么话要说了。” 三顺感到抱歉的心情顿时不见了,心中一股怒火冒了上来。惠莲没有觉察到不知什么时候,三顺嘴角的讽刺变得和道营的差不多了。 “爱情真的好像是流动的,昨天看见你的未婚夫想和你结束呢。” 三顺的一击奏效了,惠莲的表情变得像被打了脸蛋似的。过了一会儿,从她端正地抹着淡棕色口红的嘴唇里冒出因磨牙而颤抖的声音: “那个人已经不是和我订婚的人了,因为你,我们分手了。对了,在这一点上我得感谢你,不是因为你,我还不知道闵贤宇是个狗崽子,可能还会和他结婚。” 从公主的嘴里毫不犹豫冒出来的这个脏字,让三顺本来就很圆的眼睛变得更圆了。而这时,惠莲突然对三顺露出了奇怪的微笑,如果她不是三顺而是男人的话,可能会被这样的笑容迷惑。 “所以我想报答你,我一直都有一个消息想告诉你。你认识柳希真吗?就是和你一起度过昨天晚上的那个男人以前非常爱的,甚至打算结婚的女人。” 三顺当然知道这个名字。但是在惠莲说出这个名字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名字会从惠莲的嘴里吐出。 “这个女人回来了,就在不久前。所以估计你的自以为是也就到这儿了,三顺。” 惠莲轻柔的语气并未让三顺感到舒服,三顺很快领会了惠莲所说的意思,她的心脏异常快地跳动着,但是她不想让惠莲知道这个事实,于是睁大眼睛用清清楚楚的嗓音说: “你自己知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只是把我所得到的都还给你,如果说这样做也错了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三顺的这位高中同学仍然是脸上挂着可爱的微笑,仍然是这样轻柔地说道: “人嘛,特别是男人,只要女人脸蛋儿漂亮,别的什么都不计较。” 14(2) 说这句话的时候,惠莲脸上原有的可爱微笑不见了,剩下的只有愤怒。她用愤怒的脸对着三顺: “偶尔会有喜欢你的人,不过这只是例外。真是不能让人理解。为了成为一个优秀的女人,我在你大吃大喝、悠然自得的时候,尽我所能,又是减肥,又是去美容学院,又是努力学习。为什么像你这种人也能遇见帅哥,你有什么地方比我优秀?” 看着惠莲把自己贬得一钱不值,三顺真想反驳她几句——我并非像你说的那样差,我也一直在努力生活:但是惠莲对三顺会如何回答好像一点也没有兴趣,她露出很自信的表情这样说道: “我会尽快找到让我满意的男人为,然后和他订婚并结婚。但是我会确认一下他的身边有没有像你这样的人。那个订婚蛋糕,真是太辣了。” 在把自己要说的话都说完后,惠莲露出了邪恶的微笑。她向三顺告别,在她给她送上了一枚无法承受的巨型炸弹之后。 结完账回来的道营拉着三顺的手,在一楼喝了还冒着热气的早咖啡。随着身体里的咖啡因的作用,她努力地想把刚才惠莲对她说的那番话统统地忘掉。旁边又有早咖啡又有这么好的人,是多么的幸福。我是两勺咖啡,配两勺糖、三勺咖啡伴侣,仨是道营却是一般的黑咖啡。这儿的咖啡和自动销售机的咖啡味道差不多,但为什么却这么贵?难道里边放的不是糖,而是金粉。 或者不是金粉,而是……但是不管她怎样努力地使自己想别的事,结果脑子里回响的还是惠莲的声音。 ——这个女人回来了.就在不久前,所以估计你的自以为是也就到这儿了。三顺。 她的肩膀被道营猛地拍了一下,浮想被打断了。顺着道营手指的方向,她看见了窗外的风景,不知不觉地说了一句:“啊,好美。” 他们坐的位子的对面是一个大的玻璃窗,透过窗能看到汉拿山。飘着云彩的汉拿山的风景真是很美,道营看着远处的山,喝了一小口的咖啡说: “以前一想登山时,来到的第一个地方就是这里。” “那一定很累了。” 听了这句话,道营做了一个像海盗似的表情说道:“原先我一直在医院里接受物理治疗,医生告诉我说在我出的这种事故中受这样的轻伤已经是个奇迹了。但不管医生怎么说,我还是不相信自己能恢复。突然有一天,在电视上我看见了这座山,瞬间我有了一种冲动,就是如果我能翻过这座山,我的病就会好,我的生命也会继续延续。” 听了这句话,三顺呆呆地注视着眼前的远山。昨天的祝词明明说这座山的高度是一千九百五十米,是韩国最高的山。“真是个怪物,我用我健康的腿跟着姐姐去爬家后边的山都那么困难。” 三顺低声地自言自语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道营听见了,他笑了起来。他对三顺说: “以后我们一起去吧,坐在山顶吹风的感觉肯定和现在不一样。比起平地,山与天空的距离更近了,那将会是一种人间天国的感觉。” 以后,以后可能和他一起来这座山,可能成为他的女人。但是不知怎么的,以后这个词对三顺来说是那样的陌生。 ——这个女人回来了.就在不久前,所以估计你的自以为是也就到这儿了.三顺。 三顺觉得比起以后的事情更应该解决现在的问题,所以她放下咖啡杯,看着道营的脸一本正经地说: “我想了很久,关于你的脚踏两只船,我觉得短期内我能够接受,但是有一个条件。” 就像三顺以前说过的一样,现在她二十九岁,已经不是能够无条件地等一个人的年纪了。虽然知道一直等下去是一种愚蠢的做法,但是三顺这样一直等下去就是想和道营有个这样的约定。 “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不是说来听听,是一定要听。妇果不听……” “如果不听呢?你是不是又来胁迫我说要卖内脏器官?” 对敢向自己提出条件的三顺,道营没有生气。但是他感觉这个条件听起来很沉重,所以故意装做很轻松的样子。不幸的是三顺不是那种在严肃的时候能够开玩笑的人。 三顺说: “如果不听的话,我不会再见你第二次。” 什么话,该死的。虽然道营在心里骂道,但还是倾听着三顺的话。因为现在他的把柄被三顺握着。 “洗耳恭听,你说吧,是什么?” “那个女人回来,两个人见面后,如果有和我分手的想法的话,立刻就对我说。同时既见她,又见我,或者因为她的关系而对我说谎,那样绝对不可以。” “我不想再一次因为男人而受打击。我不想因为别的女孩子而受到我喜欢的男孩子的伤害。”当三顺听到了道营曾经喜欢的女孩子回来的时候,她能要求的也只有这一些。 接着道营问三顺说:“如果我违反了呢?让我吃放了辣椒面的蛋糕?” 而三顺也接着反驳说:“你看起来像个聪明人,却说傻话。我明明说过不见你,你能守约吧?” 回答很生硬,就像是锥子也穿不透似的。但三顺就是这样想的。虽然觉得三顺对像闵贤宇那样的人,用在蛋糕上放辣椒面来报仇有些刻薄,但在这种情况下,天下无敌的妖怪张道营也没有法子了。就像她说的,女孩子受男孩子的背叛一次已经足够了。 “好的,我守约。” 面对道营的回答,三顺静静地说: “那就好。” 15.一千张树叶 猜不透的你的心 吻过我,爱过我的这个男的突然间消失了, 觉得莫名其妙的这个女孩言言自语地嘀咕: “你说你爱我,却又这样在人间蒸发了, 你难道不知道这不该是恋爱的人做的事情吗?” “好什么好?你是不是疯了?” “就算我疯了吧,我已经没有时间了,约会的时间快到了。”姐姐的反应不出所料,而三顺用冷酷的声音反驳姐姐却是不同寻常。三顺忙着整理背囊行李,因为今天她、道营要和知悠、美珠一起去游乐公园郊游。 二英对三顺的态度非常气愤,以前不管怎么说也就只是她太出格了,现在从心底里觉得三顺是疯了。二英一把夺过妹妹手中的背囊,低声说:“你真是疯了,为什么不能拒绝呢?受伤的人可是你啊!一个一开始就没有把心交给你的人,为什么还要见他呢?姐姐已经因为姐夫熬成了这样,如果连你也让人伤透了心的话,可怎么旬父母交差?你真是。” 姐妲说的话哪怕有一句假话也好,可姐姐说的话句句属实,只是三顺再也不想听姐姐的这些话了。 “我就是喜欢他,喜欢到没有他就没有我的程度,姐姐,你难道就没有过这样吗?” 对妹妹提出的这个问题,二英无话可说。她愣愣地看着妹妹,尽可能地用缓和的语调说:“有过,但是现在想想,剩下的只有后悔,你经常质问我说姐姐你也这样过,为什么我不行?我是不想看到我的妹妹做以后会后悔的事。太痛苦了,你难道还想再痛苦一次吗?” 对不希望自己妹妹过得不开心的姐姐说刚才那样偏激的话,三顺觉得非常不好意思。如果姐姐看到别人这样,也会对她说疯了吗?连自己都没想过自己会这样地被这个男人迷住。但是三顺不能控制住自己,姐姐的问题让她感到很悲伤,像傻瓜一样眼前开始湿润了,好不容易才止住眼泪,对姐姐说:“对,那我也不要放弃,姐姐。” 都快三十岁的人了,经历过令人痛心的恋爱,心里应该变得更坚强才对。但是还是会因为某个人而心跳、伤心、高兴、感慨,到现在三顺还不想让自己成为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那个人就那么好?明明知道自己会很辛苦,但是就是觉得那样好。姐姐,你就不能鼓励一下、支持一下我吗?说我们会有结果,就算只有姐姐这样说也好。说实话,我现在很害怕,但是我还是不会放弃,我想和他在一起。” 比三顺理智一百万倍的二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很完美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令人不满意的事,但是既然妹妹已经这样说了,姐姐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我的性格不是这样的,我永远也不会说一定能。” 看着三顺不高兴的表情,二英把抢过来的包还给了妹妹: “如果他把你欺负了,我是不会放过他的。不要动不动就哭,虽然说每个男的都害怕女生流泪,但是经常流泪的话,就会被看不起,被看不起就不会有好结果。知道了吗?” 听到固执的二姐终于说出了给自己加油的话,三顺的嘴角露出了微笑。只是几秒钟,她就从地狱走进了天堂。三顺觉得自己确实是在恋爱了。 看着妹妹使劲地背起背囊,拉着侄子的手往外走,二英想起了妹妹的那句话:“明明知道自己会很辛苦,但是就是觉得那样好。”这是二英在很早以前也曾经说过的话。 道营在约会地点一边等着三顺一边想,自从出了交通事故以后,便再也没有关心过究竟过了多少个年头,偶尔就算是感受到和出事那天一样的柠檬色的阳光,也再没有过驾车出去玩的想法了,何况带美珠出来。 早晨听道营说要带美珠去公园,妈妈尹女士一直愣愣地看着二儿子。母亲看着自己的那种表情是不能用言语来描述的。开车去公园散心,恋爱、结婚、生子,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样做的母亲默默地问自己的儿子:“怎么办啊?给三顺他们带一点便当还是其他什么啊?” “饭由他们准备,也不知道他们做的面包好不好。车辆由我准备。” 当道营兴致勃勃地拉着侄子的手站在家门口打招呼的时候,妈妈偷偷地对二儿子说:“我以为你一直在骗我呢!” 我的妈妈好聪明啊!看着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不自然表情的儿子,妈妈只是说了一句这次一定要好好努力,便把视线移向了佛经书。 不知道妈妈说的好好努力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这件事的结局到底会怎样,但是最起码现在心里已经开始有三顺了。过了约会时间五分钟,稍胖的三顺出现了,她肩上背着看起来很重的背包,一只手牵着侄子的手。道营严肃的表情变得和气。 “三顺,这里。”把车停在地铁站等着的道营举起手叫三顺,三顺立刻感觉到,他叫自己的声音是那样的好听,而且对他来说,草绿色的夹克配上牛仔裤比西服要好看得多。 还没睡醒的美珠第一次看到同年岁的男孩子觉得很新鲜,可知悠要看她的时候美珠却腼腆地躲在叔叔的背后。 知悠在这个皮肤白白眼睛大大的像娃娃一样的女孩子面前也很害羞,不知道干什么好。知悠的不太大方的性格虽然有点让人担心,但是侄子今天没有逞能非要拉女孩子的裙子已经让三顺感到万幸了。 两个大人,加上两个孩子,这是在周末经常能看到的画面。好不容易才出来一次,两个孩子高兴得又是跑,又是跳,两个大人只知道跟着两个孩子一起跑。像猴子、老虎这样的平时不太放在眼里的动物,现在四个人一起看,却分外的有意思。在棚里走来走去的老虎的皮毛显得很奢华。头顶有暖暖的阳光,这一刻,三顺深深体会到道营所说的那个柠檬色的阳光是什么了。 又是看动物,又是忙着参观别的的美珠最后把视线移到了脖子上挂着照相机的叔叔,她拽着道营的裤脚,指了指照相机。 “照片,好,我们也一起照一张吧,三顺,看看你的旁边,和你长得差不多,一起照一张吧。” 环视周围的三顺感到非常好奇,她顺着道营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由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说我长得像熊,真是的!” “小熊长得圆圆的,和你一样的可爱。” 不知是因为道营说自己可爱,还是因为刚才照相给自己带来的条件反射,三顺顺势做了一个V的动作,在旁边看到这些情景的孩子,都因为两个人的亲昵言行而做起了鬼脸。但是也没办法,为了表露爱恋,大人们的这种亲昵也是可以理解的。 午饭的时间到了,他们坐在草坪上,三顺打开了便当的盖。道营不禁叹道: “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两下子,便当做得这么好看,吃了怪可惜的。” 寿司里边的蔬菜颜色非常好看,包得整整齐齐的三明治,还有为孩子们准备的点心和蛋卷派等。用手托着便当的三顺一把夺过道营的饭,用很刻薄的声音说:“你饿着吧,我不想把饭给说我长得像熊的人吃。” “就这么点吃的,你也这样小气。” “你以前不是也不让我吃你带的东西吗?” 对三顺赌气的话,道营不予回答,只是拿了别的盘子里的饭吃了起来。 “这是什么啊?从来也没有见过。”在孩子们喜欢吃的饼干的旁边,中间夹着草莓的蛋黄派吸引了孩子们的视线。三顺回答说:“米洛友,又叫千张叶蛋黄派。因为它看起来像许许多多的树叶叠在一起,而且吃起来也很酥脆。” “你还真知道不少美食啊!” “你是说我胖吗?” “不是,我是说怪不得你身上总是散发着~种很好闻的味道,我喜欢这种味道。” 在树影下,在草坪上铺着的布上,三顺和道营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两个孩子玩闹,他两个不知不觉地紧挨在一起了。 在连晒在头顶上的、有点强烈的阳光也变得甜蜜而可爱的浪漫的下午,道营吃了三顺亲手做的寿司、三明冶和“千张叶”,心里升起了一种满足感。肚子饱了,心里暖暖的,怀着一份对生活的感恩,握着对方的手,坐在草地上,别提有多么的尽兴。幸福,太阳,在心里永远不变地放着的对方的心,还有孩子们的笑声。在柠檬色的阳光下这样尽情地享受生活还是第一次。 突然,他想起了自己曾经拍摄的一张照片:“幸福”。 五年以后又是在这样一个柠檬色的下午,美珠已经不是当时的二岁,而是已经七岁了。看着给两个孩子铺垫子的三顺,道营拿起了照相机,说:“三顺,看着,美珠和知悠也一起吧。” 咔嚓。 照相机响了,这个难道就是“幸福2”吗? 回家以后,冲了冲凉,从冰箱里拿出一听啤酒一口气喝下去以后,道营拿出数码相机一张一张地看着今天照的照片。 “她在照相机面前有一点紧张,这张照片照得不错,我还是显像两张独吞一张吧……” 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一会,突然间,他觉得自己很可笑,这可笑又让自己惊慌起来。和照片上的她分手的这段时间,自己竟一分钟也没有停止过对这个女孩的想念。分秒不停地想念一个人,张道营以前也有过的,但是这次和以前不一样,是家人以外的另一个人。 ——这样可不行.至少现在, 金三顺这个女孩儿对张道营说过,他有幸福的权利。但是现在什么都决定不下来,难道可以就这样胡思乱想吗?可以再做这样的行动? “幸福2”,根据她的话,我有资格去做吗? 刚才还好好的心情一下子就这样被打乱了,真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道营一边看着数码相机,一边自言自语地说: “这全是因为你啊,金三顺。” 自己心中默默地一边念叨,一边觉得自己好无耻。他的深思被旁边的电话铃声给打断了。一声两声三声以后,录音电话的提示音发出以后,好一阵都没有人说话,这是谁呢? 过了好长时间,对方也完全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以为是打错电话的道营刚要按电话按钮,一直沉默的电话发出了声音:“道营……” 说话的语气中浸着叹息,五年以前,他睡觉以前一定要当催眠曲听的声音。 “是这样的,道营啊,是我啊,柳希真,还记得吗?” 这个声音通过电话机传到了住在这个公寓的他的耳朵里。五年以前,只留下了一句“五年以后我会回来的”就毫不留情地离开了他的这个女孩,就是他茫然地等着的现在几乎要放弃这种等待的这个女孩。 “我现在回来了,现在在韩国。” 现在她回来了,就像她当初说的。她说话的声音是那样的安静,虽然他还在等着,即使是对已经不再等着的他。 15(2) 其实道营的主治医师说过,伤到这种程度还能够站起来走动,真是难以想像的事情,但是妖怪张道营做到了。他坚忍不拔地忍受着一次又一次的手术,经受着一次又一次的治疗的痛苦。他终于扔掉了拐杖,用自己的双脚站起来行走。不只是走路,状态好时,还可以跑跑步,甚至是爬山。但是现在往约会场所走去的脚步是那样的沉重,木质的台阶踩上去时的唧唧嘎嘎的声音显得是那样的剌耳。和这种声音一起,柳希真的声音又回响在他的脑海里。 ——虽然两年过去了.但是现在看到你我还是有一种想和你拥抱的冲动.在我身上从来都充满一种荷尔蒙.那都是因为你。 ——现在你能够活过来.真是谢天谢地, ——“我为何不能随风翱翔”?我也有让自己的人生过得更精彩的权利。 ——五年以后我一定回来。 ——道营啊.是我啊.柳希真.还记得吗? 还记不记得啊?她提的问题很好笑,他当然还记得。还不如把头撞到电线杆上,全部都忘了的好,总比现在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她好。 “当然还记得了,你是那样的可爱,又是那样的残忍。” 奇怪的是,原本除了她最后的离去以外,他和她所有的时间都是那样的幸福,但后来在他的脑海里剩下的已不是幸福的回忆,而是希真的走给他带来的绝望。但是现在连这个——那种绝望、伤痛、愤怒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地消失了。对伤痛变缛麻木是一件好事,但是在感觉不到伤痛的同时,他也感觉不到快乐,已经变得对什么都没有了感觉。直到碰见了撞了他的车、一个人斟酒、发耍疯、被取款机的门关起来、做了所谓的爱情蛋糕的那个胖乎乎脸的奇怪的女人。 金三顺和张道营都经历过恋爱结局的伤痛,但是金三顺并没有因此而厌恶过生活,两只眼睛一闪一闪、名字也很土气的金三顺这样地鼓励过道营: ——你经常提起荷尔蒙什么的老想结束我们之间的关系,但是我不是这样。我这个人.讨厌的契约到期以后再找更好的人,我喜欢的、喜欢我的好男人.我要过幸福的生活啊! 想起当时三顺说话时的样子,惆怅的道营的一字形嘴角轻轻地弯了起来。我也想像你一样更有生命力,孤独的时候说出来,强烈地主张要有幸福的权利,也要有恋爱的权利。但是现在我马上就要见我以前的她。 名字是那样土气的现在的她曾经问他: “为什么要这样活着?” “为什么等她等了五年?” 当时他是这样回答的: ——我也不知道.是因为迷恋.还是傲气.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能够记起来的事情也只有等待,可能自己爱情中剩下的只是自尊而已。尽管柳希真可能不是,但是我是真正的爱过,我应该守约,即使这个约会是柳希真的很普通的宣告,但是我没有别的可以选择的余地。 以这种方式结束爱情,用一种谁也不能理解的心情。按照妈妈的指示,必须重新选择别的类型的女孩,不能一味地模仿以前的生活,结束就应该结束得彻彻底底,重新开始。因为这个,尽管金三顺很可爱,但是他一直觉得她是柳希真的影子,没有办法和她重新开始。好像看出来了张道营的这个心思,金三顺用一句话概括说: ——道营原来是想知道柳希真是青绿色的海还是灰色的海。 现在我要去见的这个女孩是青绿色的海还是灰色的海,我真的不知道。我所感受的爱情是我和柳希真之间的爱情还是我和三顺之间的爱情,我自己都不清楚。我所面对的是个结局还是个开始我不知道。 为了能够找到答案,道营一步步地走向事先约好的那个咖啡厅。 推开咖啡厅的门,清脆的风铃声响了。四处张望的道营终于将视线落在了一处。二十二岁见面,二十七岁时的某天分手,现在三十二岁的道营又见到了她。在相处五年、分开以后又五年的今天重新见到了她。 “过得怎么样?” 好像不是阔别五年,而是一个星期没有见面的朋友似的,柳希真伸出白皙的小手这样说道。手和记忆中的一样苍白,像花儿一样美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蒸发——比喻人或者事物突然之间行踪不明地消失。 根据词典的意思,因价钱很昂贵而闻名的Rivera餐厅的社长从游乐公园回来的第二天起连续三天蒸发了。老板张道营不在,地球也照样转,太阳也照样从东方升起来。从经理对每个职员说的自己分管的事情自己负责到底的话可以看出,他还没有死,还活着,但是三顺并不因他没有死而感到满足。 “没有死,还活着的话现在应该出现啊,这个人真是的,现在究竟在干什么啊?” 对于恋爱中的人,对方的脸就像是饥饿时的巧克力或者营养液一样,但是现在巧克力、营养液都消失了。一言半语都没有,就这样消失了。所以现在没有巧克力和营养液的三顺是那样的不安,蒸发一两天还可以理解,但是到了第三天,暗自的担心使她再也按捺不住了,她拿起了电话,但是电话机中却反复传出了鹦鹉学舌似的 “我现在不在家,请留言”的电子音。三顺没有像道营那样留下电子音,因为她对着这样的机器反复试着说话却总也说不出来,好像自己在对着一面墙说话似的。 最后她还是往他的打不通的手机上发了短信: “你现在在哪里?” “为什么不上班,哪里不舒服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她最后在句尾用了一个很特殊的符号“??啊!!” 机械的发短信对于三顺来说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吃力地输了几个字以后,突然发现输错了字,把刚才打的短信重新又删除了。不知为什么三顺觉得身体一点力气也没有,勉强输了几个字发出去了以后,这几个字就像道营一样突然之间就消失了。吻过我,爱过我的这个男的突然间消失了,觉得莫名其妙的这个女孩自言自语地嘀咕:“你说你爱我,却又这样在人间蒸发了,你难道不知道这不该是恋爱的人做的事情吗?” “说好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会和我联系,这个大骗子。” 三顺把沉默的手机当作他,以怨恨的声音喃喃自语。以前也是和男朋友保持了好长时间沉默,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分手了。现在再也不想经受这种痛苦,所以三顺又一次使劲地按着手机的键发着短信。 “过得还好吧,是不是病了?” 最后一下按发送键,液晶屏幕上显示出了邮件被发出的画面。至少我可以让他知道,我现在正在找他,正想见他。 突然,三顺又一次地拿起了手机,把它放在面前,对着手机生气地默默地说: “喂,手机,你能不能说句话?求求你响几声行吗?!” 就在这时,手机好像是听懂了主人心思,短信声响了起来。三顺不敢相信地打开画面一看,原来是他的短信来了。 “对不起,现在在医院,我不能回去,但是很快就会好的。” 看到他在医院的回答,三顺又高兴,又担心,她刚想打电话,却又仔细一想,他既然是发了短信,说明他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接电话,所以她犹豫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选择发了短信。 “病得很重吗?医院在哪?我可以去看你吗?” 又来了短信。 “很痛,但是没有关系。” 都住在医院里了,还说自己没事,还不让我去? 三顺正在气头上,文字短信又来了。 “以后见,对不起。” 在这种情况下,他当然应该对她表示抱歉了,但是手机上的“对不起”三个字使她感觉更加害怕,突然之间在眼前蒸发的他对她说对不起,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前半句“以后见”让她很安心,但是后半句“对不起”又让她很害怕。这种复杂的心情让她下班以后也一直呆在厨房里。子夜以后,她从坐着的椅子上一骨碌地站起来,又投入了工作。 “对不起?每天就喜欢说对不起,这次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两天以后的清晨,下定决心不原谅道营的三顺还是站在了道营的公寓楼下。她看上去很紧张,正嘟嘟囔囔地练习一会儿见到道营要说的话: “听说你病了,看在我们这几个月一起工作过的份上,不来看你面子上过不去,所以我还是选择来了。这儿离饭店很近,只是看一眼就去上班。” 三顺看上去脸色冷冰冰的,她嘟囔了一阵,心中突然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沸腾似的,接下来的语气竞完全变了: “我说你啊,你是在和我谈态爱啊,怎么就这么不负责任地突然在人间蒸发了?你不觉得这样做太过分吗?虽然我说这些话不是因为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很想你。” 但是三秒钟以后,她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又马上变成了满脸的忧郁: “到底是哪个地方出了毛病,现在还很疼吗?” 这可能就是她心里最想说的话,别的也只是借口罢了。她现在很想念他,道营的那几句短信更让她抑制不住对他的想念。 三顺一直不好意思地低头看着手中拿着的袋子,袋子中的保温杯里装的是道营非常喜欢的千张叶和寿司。 可见三顺是多么的用心良苦,她用面棒推揉面团,做千张叶的馅饼,没有留下一句话就走了的男人的心就像藏在千张叶下面似的难以预测。 “现在都生病了,还说什么对不起啊,道营你知道吗?你发的那几个短信可把我害苦了? “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你的那种无声无息的消失实在是让人担心万分,它让我连你对我的感情是不是真的都感到怀疑。以前离开你的她现在回到了韩国,我真害怕听到你说她不是灰色的海洋,而仍然是你的青绿色海洋。只不过几天没有见到你,但是我真害怕这个期限不是几天,而会是永远。姐姐听到这些话的话,一定又要质问我为什么走这条艰辛的路,但是我真害怕我和你之间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最后三顺还是鼓起勇气,拿着袋子走进了公寓,但是就在她踏上第二层台阶时,眼前的一幕让她惊呆了。 这个自己日日夜夜想念的他现在就站在她的眼前,但是这一刻,他的身边站着另一个女孩儿。 在这个充满生机的旱晨.和他一起出现的这个女孩儿像花一样的漂亮,白皙的脸蛋只有三顺脸的一半大,到肩的黝黑长发,她看上去比三顺瘦,更加的漂亮。三顺本能地猜到了她就是道营一直都忘不了的柳希真。 “她长得和我很像?道营真是个大骗子。” 15(3)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侯会有这样的想法,这是三顺在看到这一幕以后脑海里出现的第一反。道营这个大骗子,竟然说我和她长得很像。以前说好了见到柳希真就告诉我.这个大骗子,竟然在骗我,骗我说在医院,弄得人家整天担惊受怕,而他自己却和别的女孩子一起共度晨光。 但是这时道营根本没有看见三顺,他看起来不像要去上班,穿着满是皱褶的体恤,没有刮胡子的脸看起来发着淡绿色。可能是和柳希真共同度过的夜晚太累了吧。 这时,传出了道营非常嘶哑的声音和柳希真说话的声音。 “没事吧,脸色看起来不好看,要不躺一会再走吧。” “不了,约好了在出租车的站台上见面,我们先在这里告别吧,回头我给你打电话。” 女孩子一边说一边悄悄地看着道营,道营也用依依不舍的眼神看着柳希真。接着希真撒娇似地说: “道营啊,我可不可以再抱你一次?” 两人几乎同时伸出双臂抱了对方,就在这个清晨的公寓楼下,仿佛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似的.或者是他们两个根本就无视别人的存在。这时三顺端着的那个装满了自己亲手做的千张叶和寿司的袋子显得是这样的沉重,以至于三顺无法拿住。袋子落地发出了重重的声音。 道营转过脸看见了三顺,他吃了一惊,眼睛瞪得大大的: “三顺!” 三顺对自己的名字一直很不满意,此刻,道营叫自己名字的声音听起来更是刺耳。名字土气的三顺好不容易动了动嘴唇对向自己走过来的道营吞吞吐吐地说: “上、上班的路上,顺便来看看。” “三顺。” “我还以为你病了呢,所以……不,不管怎么说,你没事就好,我走了。” 三顺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声音是那样的寒酸,那样的可笑。三顺再也受不了了,飞快地转过身准备离开。这时道营叫着三顺的名字追过来抓住了三顺的手。 “三顺,你听我说……” 这时,三顺分不清是叫自己名字的声音更加恶心,还是抓着自己手的那只手更加恶心。但是三顺知道的是,在道营抓住自己的手的这一刻,她再也忍受不住心里的愤怒和委屈。刚才还是吞吞吐吐说不出话的三顺突然变得异常尖锐,她大声吼了起来: “别碰我,你这个骗子,我以前说过不要对我说谎,如果对我说谎,我就会永远不再见你!现在我们之间完了!” 听着三顺的哭喊,道营只是低下头看着她的脸。三顺苦笑了一声说: “反正,连开始都没有,谈不上什么结束。” 以前就知道他有喜欢的女孩儿,心里记着柳希真还过来跟自己开始。三顺是很清楚这一点的。尽管自三深爱着道营,但是再怎么喜欢他,我也不能容许他这样。和天仙一样的柳希真见面,发现她才是青绿色的海洋。这样的话,就应该及早地告诉我,也不会弄得我一大早跑过来看到两个人在一起,出这种洋相。 “现在所谓的爱情,对我来说太疲惫。占全世界一半的男人,一个女人已经不能满足他们这些家伙,真是可恶,为了他们而伤心流泪的我却是这样可悲。” 三顺没有哭,她不想再为了他而伤心流泪,她也有自尊。她朝着抓着自己手的道营狠狠地踢了一脚。道营:叫了一声,松开了手,三顺朝着马路对面的方向跑去。平时过马路时小心翼翼的她,在今天这一刻,看也不看,就闯了过去。 送早报的摩托车正迎面过来。 吱—— “三顺!” 摩托车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还有道营叫着自己名字的声音,这一刻,三顺最不喜欢听的这两种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三顺没有了意识。 16.Those Were the days 男女分手时听的歌曲 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 好像完全无视了时间的存在, 是多么的快乐, 多么让人怀念的时光啊,朋友。 一直以为这样的日子不会结束。 ——Mary hopkins “只是车祸引起了一点擦伤而已。” 一大早把这个出摩托车事故而导致意识丧失的三顺从出事现场一直抱着跑到了医院的急诊室,听到的却是满口哈欠的值班大夫的几句敷衍的诊断。大夫的意思是只有通过诊断才能知道是不是真的没事,但是现在看来没有什么骨折或者什么内侧弯曲等症状,抱着三顺一路跑来的道营总算是放心地松了一口气,但是他还是担心地又问了大夫一遍: “但是她为什么一直闭着眼睛呢?如果只是擦伤的话,不会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吧?” 大夫面无表情地简要地回答了道营的问题: “她现在正在睡眠。她现在闭着眼睛不是因为车祸而是因为疲劳。” 就在这时,三顺像是证明大夫的话是正确似的,开始在白色的病床上打起了有规律的呼噜。听到呼噜声后,道营才总算是放心了。 这场摩托车事故真是令人毛骨悚然,就在一眨眼的瞬间,三顺就倒在了自己的面前,那一刻,道营觉得整个天都在转,脖子像被卡住了一样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他分不清躺在他面前的是他的哥哥,还是三顺。朝着晕倒的三顺跑去的道营觉得这段路是这样的漫长,越想靠近却越是靠近不了。 慌张的道营抱着失去意识的三顺的头,一直发愣,要不是希真拍拍他的头,告诉他怎样做的话,道营可能一直愣在那里。 “不管怎么说,你的动作真是好快啊,像闪电一样。” 休息室里希真站在自动咖啡销售机前,一边投入硬币准备取咖啡,一边对坐在椅子上的喘粗气的道营说。 道营从希真手里接过杯子苦笑着说: “以前遇到过交通事故,不管怎么说也算有一点经验,不过这次比上次的程度可轻多了。” 上次道营也受了伤,虽然骨折了,但是自己在出事之后还是有意识的,只是那时的意识是非常混沌的。当时他亲眼看见自己的哥哥低下头死去,却连手指都不能动一下,不能为哥哥帮上一点忙。 道营一直对自己没有把哥哥送到医院的事耿耿于怀,五年以后的今天他做到了。 他的回想被旁边希真的声音给打断了: “这个女孩儿就是你说的那个女孩啊!知道你病了,怕你饿着,给你带来了这么多好吃的,看样子是个不错的好女孩儿。” 看见以前的女友对现在的女友的评价,道营只是老老实实的回答: “是啊,她是个不错的女孩。” 道营感觉到了希真说这话时候的复杂的心情,有一些嫉妒,有一些放心,有一些悲伤。他默默地凝视着以前喜欢过的现在也非常喜欢的这个女孩。不知是不是在医院的关系,希真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比躺在病床上的三顺还要苍白。 “你看起来很虚弱,要不顺便你也在这儿看看医生怎么样?” 希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手挡了挡自己的脸颊。 重新见到希真,道营真的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从五年前她离开的那一刻起,道营就一直想像着这一天的到来。二十七岁那年,当他还是个毛孩子时,他就下定决心要赶快地恢复体力,成为一个优秀的男人,还要找到一个比希真强一百万倍的人出现在她的面前,并且要告诉他:“为什么回来了,我现在和你好像没有什么要谈的了。”还要在她面前大笑一场。 但是真正的到了三十二岁,而且再过几个月就要到三十三岁的他再见到希真时,开口说的话竟然是这样: “脸色怎么这样啊,就像好久没有吃饭似的。” 见到的明明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希真,长相、声音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希真,和以前一样的落落大方、引人瞩目;但是又好像和自己心目中的那个希真不太一样。以前构成希真的女孩的成分的95%是活力,但是现在那种轻快和明朗在她的身上已经消失,剩下的只是三十二岁的那种可以说是快要挺不住的虚弱,是为了那一副模样才逃走的吗?男人就无可奈何了。 但是当希真看着自己时,他甚至忘了自己想说的话。 “不管是谁,如果是接受五年的胃癌治疗,都会成为这个样子,血液循环不好,加上疼痛,面容就成了这个样子。” 五年的数字是希真离开道营对约定再相会用的一个数字罢了,它又是决定胃癌患者的生存时间的尺麦。希真的这些话像炮弹一样,轰得道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两人之间保持了好长时间的沉默,这时传出了咖啡店的老板放的歌。道营像是头被谁打了一拳似的,漠然地看着希真的脸。随着音乐的响起,希真一个人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Maryhopkins的这首和Judy Garland的歌我一直都喜欢听。” 我记得这首歌的名字好像是《那时真好》。现在看来他们当时的状况,真是让人感觉意味深长。看起来不知情的主人只是随便地放了这首歌,女歌手的热切的声音在两个人之间回荡。 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 好像完全无视了时间的存在, 是多么的快乐, 多么让人怀念的时光啊,朋友。 一直以为这样的日子不会结束。 但是一直以为不会结束的这样的日子最终还是结束了。道营一直以为希真是因为自己的车祸、因为她没有在身体支离破碎的道营面前坚持到最后的勇气,所以不得不选择逃避。但是五年过去的今天,希真却说出了一个另外的理由,说出了一个自己连想也没有想到过的理由。 “你还记不记得最后一次和我通电话的时候问过我什么?你说我又是恶心,脸色又那么苍白,是不是怀孕了,当时我也因为这个整天忐忑不安。进修结束以后就去医院做了检查,还顺便在医院做了全身检查。我宁愿自己是怀孕,但是听到的检查结果却是因为胃癌导致脸色苍白和不断的恶心。”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道营吃力地说出了这几句话,这是他能说的全部的话。 希真用低沉的干燥的嗓音反驳说: “你说我当时应该怎么办,难道对在医院躺着的支离破碎的你说,我现在得了癌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我极度的恐惧,害怕死去吗?自己虽然拥有所谓‘医生’的头衔,竟也不知道自己身体的状态,待知道的时候,已经到了晚期了,生存的可能性只有25%,难道让我在你面前萎靡不振地一直哭来哭去吗? “在你有生命危险、疼痛难忍的时候,我也疼痛地哭来哭去,这我做不到,这不是我希真的作风。我有自尊心,我不能这样做。我没有让自己陷于痛苦而无力自拔,而是计算了已经到了胃癌晚期的我的生存的几率。 “五年的生存几率是25%,但是不管怎么说不是0%,我就还有希望。 “五年是和你的约定,也是我自己和自己的约定,一定要好好活过来的约定,即使生存的可能性只有四分之一,我也要好好活到五年以后来见你。为了这个目标,我一直忍着、坚持着。结果皇天不负有心人,我赢了,我战胜了,而你也赢了,好好活了过夹,我惑到很欣慰。” 她笑了,还是像花一样的漂亮,是只有经过严酷考验生存下来的人才有的坚强的微笑。 但是在这个微笑面前,道营显得是那样的可笑。尽管两个人分开以后他们都撑了过来,对这样坚强地活着回来的她,道营等了,但是没有等到最后。开始并不觉得感伤的道营这时完全沉浸在一种感伤中。她并不是他的灰色海洋,但是现在她也并不是自己的青绿色海洋。这是谁的错呢? “这不是谁的错,道营。” 说这句话的希真的身子并没有笑容那样坚强,那天晚上道营给希真接风的时候希真竞失去了意识,昏了过去。 道营抱着希真跑到了医院,给到多兰夹一直没有联系的希真的父母打了电话以后,就一直看护着希真。就在道营一个人看护着希真时,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喘着粗气跑了进来。这个看起来善良、诚实的三十九岁光景的男人用手抚摸着躺在道营面前的希真的头发,低声说: “希真。” 就像以前道营叫希真名字时那样的轻柔、多情。希真,希真。 应着他的叫声,希真醒了过来,几乎是一点力气也没有的希真对着身边的这两个男人淡淡地一笑。希真用一种请求原谅的眼光注视着身边的这个陌生的男人,她在请求让他离开。终于到了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了,希真向正在注视着自己的道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深沉的嗓音告诉道营说: “对不起,我坚持了五年,但是最后还是没有一个人坚持住。” 那深沉的声音传到了道营的耳朵里。医院里病势重轻不一的人躺在各处,有的大声痛哭,有的低声呻吟,整个病房并不安静,但是她的声音却被听得清清楚楚。道营凝视着这张自己一个人没有坚持住的希真的脸。 希真那水一样安静的深眸中猛地溢出了泪水。 “一开始为了能和你见面,我一直坚持着。但是,我一个人太辛苦了,后来因为有了刚才出现在我面前的他,我坚持到了现在。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变心,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我会这样开始靠近一个人。可能是我太放松警惕了,对不起,真对不起,道营。” 静静地听着希真真诚的告自,道营明白了一个事实:自己和希真的这场爱情就这样静静地、渐渐地结束了。希真离开他的那一刻,她还是爱着自己的,自己不也是直到不久前还一直爱着希真的吗?就算连他自己也不承认这个事实。 16(2) 五年前,希真离开自己不是因为她背叛了他,而是因为她要自己战胜病魔,重新回到道营身边。这可以说是希真爱自己的一种方式,即使当时自己挖苦希真说没有人会等一个这样出车祸的残疾人。现在道营明白了当时她是爱着自己的。虽然这段时间她和道营分开了,但是为了能够和道营再见面,她一直咬紧牙关,坚持着。在他们分开的这段曰子里,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之间的爱情已经凋谢了。现在希真一边痛哭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的这些话,道营是再理解不过的了。因为分开以后,希真走的这些路,他也一样走过了。 一直埋头于慢慢坚持着活着的希真是那样的无助,无助使她想找个人来依靠,就像希真说的,这不是谁的错,被病魔折磨着的希真在异国他乡见到了一直帮助自己呵护自己的新男友,就像在等待的岁月中道营遇到别的女的一样。这就是爱情,这样静静地,不声不响地消失了。并不是谁的错。 道营走向了正在哭泣的希真,她的头发粘在她满是泪水的脸上。道营安慰地轻轻地拍了拍希真的肩膀,轻声说道: “不管怎么说,感谢你为了我活到现在。” 五年以前,希真对出车祸以后醒来的道营说的就是这句话。 那天晚上,把希真交到了在急诊室中遇见的那个正准备和希真结婚的人手中以后,道营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这时手机短信来了,是三顺。 “过得还好吗?是不是病了?” 道营久久地注视着手机液晶屏上三顺来的短信,像是要把液晶屏看破一样。看到短信,就好像看到三顺一样,道营像是丢了魂似的,不知怎么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这时他才发现,他三经好几天没有和三顺联系、没有见到她了。当时答应过三顺,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坦率地告诉她。 想起这些,道营立刻拨通了三顺的手机,但他随即又立刻挂断了。良口使现在三顺站在他面前他都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更何况是在电话里。所以他也像三顺一样。回了短信: “对不起,现在在医院,我不能回去,但是很快就会好的。” 三顺说过,不要隐瞒关于希真的事情,但他还是隐瞒了,不是因为他想说谎,而是打算以后再告诉她。不知是不是自己说的不够仔细,三顺的短信又来了: “病得很重吗?医院在哪?我可以去看你吗?◇” 看样子是三顺误会了,是医院这个词让三顺误会了。短信上的心形让道营不由地笑了起来。现在如果三顺在身边,该有多好,那样的话,他说不定会将脸埋在她的肚子上,大哭一场。但是现在不能这样,他只是又回了短信: “很痛,但是没有关系。” 对担心自己的三顺,现在什么也不能告诉她,道营觉得很对不起她,回短信说: “以后见,对不起!” 第二天希真出院了,出院时她先送走了一直担心她的现男友,然后对道营提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建议: “今天晚上我们办个追悼式怎么样?” “追悼式?” 道营知道的追悼式是人死了以后才办的,是表示对过世的人的怀念而举办的一种仪式。道营狠狠地瞪了一眼胡说八道的希真,而希真却是满脸调皮的样子,笑着顶嘴说道: “对我们的爱情的追悼,不一定非要是对过世的人才能怀念啊! “对过去进行整理和回忆,从而开始新的出发。并不一定是要对过世的人才可以追悼,对我们这种慢慢消失的爱情难道不可以吗?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交往了五年,分开了五竿,彼此一直想着对方的。” 希真满脸的“阴谋诡计”,继续说道: “如果你不喜欢追悼式的话,那送别会怎么样,送别会也不喜欢的话,团和大会怎么样?我们这次见面以后我还没有告诉你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得呢!就算我们只是朋友,你也应该向朋友唠叨一下近况啊。我现在的男朋友被你看见了,我也想探究一下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新处了女朋友。怎么样?我的这个想法还不错吧?” 是不错,所以那天晚上在道营的公寓里他和她一直聊到天亮。当时完全有喝酒的气氛,但是希真是胃癌的好转期间,不能喝酒,所以选择了维他命C、柿子叶茶和矿泉水。他们说啊说啊,从希真怎样接受治疗一直说到怎样遇到了现在的男友;从道营怎么开始走路,一直到怎样遇到了现在的三顺。 说着说着,他们俩又是哭,又是笑,有想起来的,还有想不起来的。用这种方式纪念已经消失的爱情不是一件什么不好的事。不,是很好。 就这样两个人熬了一整夜,早晨起来真的到了两个人要分开的时侯,希真说道: “道营啊,我可不可以再抱你一次?” 说不定,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拥抱。道营想也没有想,就答应了她的要求。道营拥抱着两臂中只有一撮大的希真,低声地对希真说: “一定要幸福,我的朋友,不要再受伤害,好好地活着。” “嗯,你也是。” 就在那一刻,道营看见了站在他面前正注视着他们俩的脸色发青的三顺。虽然不能说他拥抱希真是一个错误,但是可以说拥抱的时间真是太错误了。怎么偏偏在这时!就像道营说的,三顺不管有什么想法都会写在脸上的。此刻三顺的脸告诉了道营她现在正在误会他和希真。他不能就这样放她走。他要去抓住三顺时,却被三顺骂作大骗子。三顺大声地吼叫,并且朝他的小腿踢了一下。 “别碰我,你这个骗子,我以前说过不要对我说谎,如果对我说谎,我就会永远不再见你!现在我们之间完了!” 三顺的那一踢真不轻,使道营不得不放开了手。就在这一瞬间,性格急躁又有点糊涂的三顺跑着与对面来的摩托车相撞,道营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因为我而引起了误会,真是对不起。” 出院还没有一天就又进来了的希真看上去也是那样的忧郁。希真从自动出售机里拿出咖啡,端起咖啡像是喝烧酒一样将咖啡一干而光,她说道。 “不用对不起,没有什么啊,我违反了约定,她当然是会很生气的。” 说实话,道营有点担心把自己的腿踢得发青的三顺,不是,坦白地说,不是有点,而是非常。一想起最后见面时三顺忍着让自己不要哭,眼泪又忍不住流出来的样子,想到她对自己的大吼大叫,道营的担心就又加了几分。 ——别碰我,你这个骗子.我以前说过不要对我说谎,如果对我说谎.我就会永远不再见你!现在我们之间完了 ! 真是的,这个三顺!怎么“完了”这个词就这么轻易地说出来了呢?对这件事,我会道歉,但是她也不能这么随口就说“我们之间完了”这个词啊。还有就是她这个遇事就着慌的不分青红皂白的脾气真得改一改。 但是,没多久,又返回急诊室中看三顺的道营突然明白现在、即刻是不可能改掉三顺这个急躁的毛病的,他现在只想知道她是否还在生那么大的气。 “刚才躺在这儿的那个女患者到哪里去了?” 看着空空的床位,道营脸色苍白,他用疲惫的声音问急诊室的医生。 “她醒来以后说自己没有必要留在这个地方,就走了。我告诉她找家属商量一下,但是她说不用了。” 三顺,消失了,没有给道营留下一句话,就这样走了。 17.到处都是你的痕迹 现在真的很孤独 金三顺, 你是不是在我的蛋糕里放了什么奇怪的药? 我看不到你,但到处都是你的痕迹…… 我,现在真的很孤单。 ——张道营给金三顺的留言 这一次金三顺在张道营的世界里蒸发了。 “你不仁,难道我就不会不义?” 三顺一出医院就开始行动了。幸亏她有过类似的经验,知道和男朋友分手以后应该干什么。真是的,有过被男人这种怪物抛弃的经历有时候也是有用的。 反正三顺立即开始了以下的行动:首先她删除了手机里道营的电话号码,然后把墙壁上挂着的,用他送的玫瑰花做成的干花取了下来。本来想放一把火把它烧了的,不过又不想被家人看出烧花这一行动所蕴涵的真实含义,最后她决定以后去邮局把它寄回给道营。还有每次和他一起去看电影时细心收集的画报和电影票也都被流放到了垃圾桶里。 “这会儿你在家干吗呢?没去上班吗?” 看到女儿在这个时间突然气喘吁吁地跑回家,拖着疲惫的身子不知道在翻弄什么,母亲这样问道。三顺的回答干净利落: “妈,我又失业了。” 三顺的妈妈朴凤子女士绝对不能容忍自己的三女儿说这样的话。五十九年来,她的人生信条就是:人应该干活,女人三十岁之前应该嫁人,嫁人之后应该生下健健康康的小孩。在她的三个女儿中,惟有小女儿能遵守这三条信条,现在竟然也要破碎了。 “你这丫头!你说的什么鬼话?” 奇怪了,平常那么害怕母亲结实有力的手掌和手里的饭勺的小女儿,这回却一脸愤怒、理直气壮地顶嘴了: “我怎么了?从十九岁到现在,我马不停蹄地赚钱补贴家用,难道现在连休息几个月的权利也没有吗?妈你干吗那么偏心?大姐、二姐、正载都是自己想什么就干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不行?妈你为我做过什么呀?你把大姐二姐生得那么漂亮,还给她们起了好听的名字;给我呢?除了像乞丐一样难听的名字,你还给过我什么?都看我好欺负吗?啊?” 三顺也知道自己的不幸跟妈妈无关,她只不过是因为第二次被男人甩了,在拿妈妈当出气筒。虽然话说出去后三顺心里已暗叫糟糕,可是她这脾气一旦倔起来就停不下来了。对于像吃了豹子胆的女儿的无礼,母亲的忍耐到此为止。 “啪!” 母亲有力的手打在三顺的脸上,“啪”的一声脆响回荡在空荡荡的屋子里。 看到女儿脸上泛起的红色掌印,母亲心里有一丝后悔。在母亲回过神之前,三顺已经一声不响,大步流星地跑到厨房打开了冰箱门。冰箱里几个草绿色的烧酒瓶吸引了她的视线。三顺伸出手想要拿烧酒,犹豫了一下手又缩了回来。不能破罐子破摔,一错再错。不能再为了臭男人生气,喝酒伤身子,这次不能再这样了。 于是三顺拿出了泡菜和辣酱,又把里面装着饭的电饭锅整个拿了出来;然后翻出香油,一股脑儿地倒进饭锅,用力搅拌着;然后当着一脸惊讶的母亲的面,大口吃起拌饭来。不知不觉中,她忽然意识到,到目前为止,失恋的女人必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她还没有做—— 这次失恋以后,她还没有哭呢。 一想到这一点,泪水不由得哗啦啦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尽管告诫自己不能这么没出息,可是没有用。 朴凤子女士呆呆地看着女儿一边挥动勺子往嘴里填饭,一边任由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她以前从未想过原来这两件事情可以同时做——就这么看了很久。 如果三顺边吃拌饭边哭的光景被道营看到的话,他恐怕会一边幸灾乐祸地笑一边这么说: “真寒碜,你是傻子吗?” 没错,他现在就在幸灾乐祸呢。要是三顺现在在他眼前的话,他一定早已经跟她说了上百遍“你是傻子吗”了。没错,这个女人就是傻子。所谓恋爱关系的结束应该是经过恋爱双方一起同意的。自己单方面说一句“结束”,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以为一切都结束了,这种想法和做法本身就傻。再说了,被我张道营的网子套住的女人,不经过我的同意跟我分手?这像话吗? 不过,没过多久,他不得不承认,事态对自己并不那么有利。 “三顺现在不在家。” 眼前的这个女人和三顺长得挺像,不过好像比三顺显得更干练些。她站在大门口,冷冷地对找上门来的道营说道。可能是从妹妹那儿听到什么了吧,过了大约五秒钟,三顺的姐姐又对道营说道: “就算在也不会让你见她的!想找女人陪你玩儿,请到别的地方去找吧,社长先生。”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问题。都快三十的女入了,家里人怎么可以干涉她的恋爱?大韩民国宪法没有规定姐姐应该干涉妹妹的恋爱——不管他摆出什么理由来抗议,她也毫不让步。 就在这个玩弄了人家姑娘的十足的无药可救的花花公子转身要离开的瞬间,三顺的姐姐叫住了他,似乎一番慷慨言辞还未能解恨: “你来得正好,我正打算去你的餐厅找你呢!” 二荚边说边递给道营一个白色的信封:道营看着她递过来的信封,仿佛那里面装的是炸药,他涩涩地问: “这,是什么?” “是支票,是我妹妹向你借的五千万。现在还给你,你快把那份害人的合同还回来吧!.”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个白信封就是长得像信封的炸弹。道营不费一秒钟就读懂了这个女人的意思——你和我妹妹的关系是从金钱开始的,那就以金钱结束。不过,明白并不表示接受。 道营看了一会儿二英手里的信封,嘻嘻笑着接了过来。在他接过信封的那一刻,二英以为这个男人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她安心地叹了一口气——不过只是一瞬间——她的瞳孔一下子又因为惊讶而睁大了。因为道营突然将那个信封撕得粉碎。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二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道营先开口了。无框眼镜背后冰冷的眼神让二英打了个冷颤。道营脸上的表情让人无法琢磨,他轻轻地对二英说: “大姐,您知道我现在多心痛吗?” “我,我怎么会知道呢?” 二英想说:难道你想三顺想到心痛吗?哼!你以为你那些肉麻的话可以欺骗我吗?再说了,谁是你的大姐?道营脸上带着痛心疾首的表情说了一番完全出乎二英意料的话: “不知道?有机会的时候您也把五千万的支票撕碎试试,您就会明白,对于一个爱钱的人来说那种痛苦是多么刻骨铭心了。” 道营本来竭力压制的火气,还有无边的愤怒现在再也无法控制,终于爆发了。本来沉着的语气到最后简直变成了悲鸣。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二英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对这个男人的描述: “这个男人是一头披着美男外套的妖怪,简直让人无法理解。” 妹妹说得一点没错,这个妖怪根本不像青年实业家或者大企业的继承者,他用非常粗鲁的甚至是威胁的语气说道: “看在你是三顺姐姐的份儿上,我也不跟你计较了。不过你要记住,对亍我这么爱钱的人来说,这可是让我真的很心疼的。还有,大姐,如果我因为没有了三顺而孤苦终生的话,你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能吗?” “你想撕的话为什么不撕掉那份合同,却撕掉你那么喜欢的钱呢?” 从自己所爱的人的姐姐嘴里说出这么让人无可奈何、啼笑皆非的话来,道营心想:这像话吗?他一脸无赖地说: “有什么办法呢?谁叫我现在比喜欢钱更喜欢这个女人呢?” 这样的表白一点也不帅气,连针眼那么点儿的帅气都没有。二英代替三顺听了这样的表白,心里不由得苦笑。自己的妹妹三顺不顾家人的千叮咛万嘱咐,硬要追求什么浪漫的爱情,结果怎么会被这样的男人迷住了呢?不过也是,爱情这个奇妙的东西,又是谁能说得清,道得明的呢? 因为有凶神恶煞的魔女姐姐把守大门,没能见着三顺。打电话她也不接:气死人了!万般无奈之下,道营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发短信: “我知道你生气了,可是你现在这样也未免太幼稚了吧?” “不要自己一个人生闷气,你听我解释。” “你生我的气就罢了,可是工作呢?你没有职业道德吗?要辞职也得跟我交一份辞职信啊。这是最起码的吧。” “呀!金三顺!” 道营一连发了几条短信三顺也不理他,他的耐心终于耗尽了,心中的怒火突然爆发,顺势把手里的手机用力摔到了地上。 “金三顺!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17(2) 没搞清楚为什么就把人的小腿踹得肿痛,然后逃之天天,躲着不见人,对这一切,道营实在忍无可忍了。 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要她把随便将男人小腿肚踹得抽筋的臭毛病给改掉,还有那一触即发而且发得一塌糊涂的臭脾气。 道营被眼前的状况气火了,所以干脆三周内忍着不见她。不过,预想不到的问题发生了。就像戒烟的时候会有副作用一样,不能见三顺的副作用让他这三个星期非常难捱。 晚上睡不着觉,道营倒了一杯威士忌,自己一个人呆呆坐在空荡荡的公寓里,无意间看到了摔在地上的手机,手机电池和手机身首异处。这时,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这时,无边的寂寞突然向他涌来。道营一口干了杯里的威士忌,然后把手机电池安上,然后开始看以前她发给他的短信。 ——你还好吧?身体也挺好的? ——病得很厉害吗?在哪家医院?我过去看你吧? 说什么甜言蜜语,到头来这么冷酷无情。真不知道女人心里是怎么想的。道营心乱如麻,终于在忍受了三周思念的煎熬以后又一次给三顺发起短信来。 ——金三顺.你是不是在我的蛋糕里放了什么奇怪的药?我看不到你,但到处都是你的痕迹,我,现在真的很孤单。 写完短信之后,道营盯着自己写的短信看了老半天。如果现在清醒的话,打死他也不会把这么肉麻的短信发出去的,不过现在他已经喝了几杯威士忌,处于不清醒的状态。于是道营把这条短信发了出去,甚至还把同样的话在语音信箱里也留了言。然后他就愣愣地盯着桌子上酒杯旁的手机,眼巴巴地等着三顺的回答。不过,直到最后,他也没有等到片言只语。不过第二天,有快递来了!道营怀着期待而忐忑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 映人眼帘的,是一束玫瑰,和一个白色信封。信封上有明显得刺眼的“辞呈”两个大字。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道营想起玫瑰是自己以前送给三顾的,花瓣上的露珠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道营立刻明白了三顺寄回干玫瑰所蕴涵的意义。 ——我们完了。 在领会到这层意思的一刹那,道营像是被人当头一棒,愣是向后退了两步。他的脸色比撕碎五千万元的时候还要苍白难看。递给他包裹的职员一看社长那架势,马上就缩起头来出门了。他独自一人在房间里就像一头马上就要咆哮的狮子。 死一般的寂静被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铃声打破了。道营犹豫着,接还是不接?最后还是翻开了手机盖。电话那端传来了他熟悉的声音。 “啊,道营吧,是我,宰硕。” “什么事啊?我现在不太方便通话。” 朋友并没有因为道营的冷淡而生气,相反,电话那端宰硕的语气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几乎是用一种间谍在密报时的语气说道: “不方便通话也给我仔细听好了,听完了之后恐怕你感谢我还来不及呢!” 宰硕有些卖弄和傲慢的语气令道营非常恼火。他正打算说:“挂掉!你这臭小子!”只听宰硕在电话那头用诡秘的语气说道: “那个你觉得很可爱的女朋友,现在正在酒店和别的男人见面呢,我是路过时偶尔看到的,不过肯定是她没错。好像是在相亲呢,你知道吗?” 发现间谍的时候要打113,目击自己朋友的爱人背着朋友相亲的话就应该当场给朋友打电话密告——这很明显是宰硕的原则。反正道营在听到这个密告之后,怒火如岩浆一般喷涌而出,仿佛脑浆都要沸腾了。 他尖利的牙缝中间传来了一阵脆响。 “这个女人,也太过分了!” 头顶刚刚发生过火山爆发的道营立刻披上外套开车朝他的死对头相亲的酒店飙去。说什么两年之内爱情会枯萎的话是无稽之谈,现在自己呢?这是沉浸在爱情荷尔蒙的滋润里的女人做出来的事吗?不! “金三顺,你这个骗子!我饶不了你。” 那些去提出轨的老婆的男人们是不是就像现在的道营这样呢?全身燃烧着愤怒之火的道营才不管它什么交通规则呢,短短二十分钟之内就到了酒店的咖啡厅。这是自从去年他们在这里相亲时遇上以后第一次来这里。三顺说过她特别喜欢这个咖啡厅,希望能在这里见到自己的真命天子。 “哼!真命天子?见鬼去吧!” 道营完全忘记了自己和三顺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里,他用他那如猎食的雄鹰一样锐利的眼神巡视着全场。宰硕发现了道营,赶紧走上前指了指某张桌子。三个星期以来第一次看到了她。道营观察了三顺足足一分钟,就像在检查属于自己的某件物品是否完好无缺一样。 “二十九岁的老姑娘了,个头还是照样一五九,也不可能再长高。哼,体重起码有六二到六三吧,腰围怎么也得有个二九到三0。和以前一模一样啊!” 从外表看来,她和最后一次见到的时候没什么变化。没胖也没瘦,还是那个圆乎乎的金三顺。听说她上次失恋的时候长了不少肉,看来这次和我张道营的失恋没有对她产生那么大的影响——她健健康康的样子让道营的心情分外复杂:一方面觉得失望和心痛,另一方面又觉得有几分欣慰: 心情复杂是复杂,不过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那就是,现在三顺和别的男人一起喝咖啡这件事让他很不爽,十分不爽。道营径直朝他们对面的桌子走去。两人没有意识到道营的到来,正聊得热火朝天。从背后看那个男人的身高和道营差不多,他正用颇熟络的语气跟三顺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可以一直一起生活到老,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 三顺温柔地说: “那行啊,我绝对赞成。而且我相信您一定可以做到。加油啊!我会全力支持您的。” 胡说八道!听到这里道营忍无可忍了。绝对赞成一起生活到老?全力支持?想得倒美! 这个女人,太可笑了!道营的嘴角咧得老高,冷笑着说: “这可怎么办?我既不赞成也不支持。” 冷不防传来道营的声音,三顺惊讶得眼睛睁得老大。自己宣判了“结束”的男人忽然带着他那一贯的、不怀好意的微笑,像幽灵一样出现在眼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道营这家伙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你,你怎么知道?这里?” 道营不怀好意地笑着回答道: “火灾是119,间谍是113,看到金三顺相亲的话要向张道营报警,这已经是不成文的规定了。” 然后道营才把视线转向了和自己的女朋友相亲的那个男人。虽然看不顺眼,但算得上是和三顺相过亲的男人中难得的货色了。尽管跟张道营是根本没法比,不过也算过得去了。年纪大概三十五岁左右,体态修长,算是个贵公子型的美男;而且看上去挺沉着冷静,不像是说那种肉麻话的人。和之前的闵贤宇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看起来颇有几分气质,也不像是那么好对付的。哈哈,一点点咀嚼的话应该是蛮有味道的。 道营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却冷冷地对那个男人说: “你们今天的见面恐怕是多余的,这个女人已经名花有主了。” “道营,你!” 对于道营的蛮横无理,三顺早就知道了,可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过分,三顺不由得提高了嗓门。对面男人的反应却大大出人意料,只见他脸上没有一丝一亳的惊慌,而是一声不吭地细细打量起道营来。 “有主?这么说你是她的主了?” “真不愧是聪明人,一点就通啊。下次相亲之前最好先打听好对方的底细,大哥。” 就在道营试图抓起三顺的手腕离开这里时,男人用安静但是很有气势的语气说: “放开她的手:这么看来你就是那个借给她五千万以后使唤她,最后脚踏两只船的卑鄙家伙了。” 张道营很生气:三顺这么快就相亲的事让他很生气——他这才理解了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那天三顺狠狠踹他一脚时的心情——不过理解并不意味着原谅,更何况以现在的情形来看,三顺分明已经向这个才刚刚认识的男人说了他们之间的事情,所以道营的心里就更不是滋味儿了。 “知道什么?多管闲事吧?我给谁五千万使唤谁,是我们俩之间的事,与你何二?大哥。” 该死!这会儿怎么这么无话可说呢?道营自己心里也对自己刚才的台词很不满意,不管三七二十一,继续拽着三顺想走,可是眼前的男人也不是好惹的。 “是你妨碍了我们俩的约会吧?不论从法律上还是道义上,我都有保护她的义务。” 法律?道义?责任?够了! 道营抓着三顺的手放开了,因为他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一把抓住了这个可憎的、啰嗦的家伙的领口。其实道营也知道,这个男人出来相亲,却被他自己——这个和女方没有任何法律上的关系的男人这样对待也实在是冤枉。不过没办法,道营现在太气愤、太气愤了。 “你算什么东西?” 被道营抓着领口质问的男人也很气愤。 “你才是呢,你算什么东西?真是太可笑了。” 17(3) 情况一触即发——双方就像两根绷紧了的弦!三顺一直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充满火药味的场面,眼看战事就要爆发,三顺急了,大声叫了起来,叫声回响在整个咖啡厅里: “行了,行了!你快放手,道营!不许你碰他!” “为什么不能碰?他到底算什么东西?你住嘴!今天我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就把我的姓倒过来写……” 看来道营是豁出去,不管不顾了。可接下来三顺的话却给了道营一个合理而又出乎意料的回答——为什么不能碰他。 “他,他是我姐夫!” 三顺说的是韩国语,张道营是韩国人,自然一听就懂。刚才骚动了一阵子的咖啡厅也在瞬间安静了下来。道营咽了一口唾沫,将视线转向衣领被自己抓着的男人。就是说,这个男人就是把五千万元交到我手里的那个凶神恶煞的三顺姐姐的丈夫? 道营平时不大会闯祸,眼下却干了这样的糗事,道营脸上的表情顿耐僵硬了,连抓着人家领口的手也不记得松开。被误认为和自己的小姨子相亲的,三顺的二姐夫申汇宇狠狠地对道营说: “呐,现在你可以把姓倒过来写了吧?” “对不起,我错了。” 二姐夫告诫说:“两个人的问题要通过对话解决,这样才能把事情都弄清楚,心里才好受。”这话说得很在理。于是道营终于在两个人分别三星期以后,拉着三顺的手到了酒店的洗手间,直截了当地道了歉。在洗手间,而且是在男洗手间里道歉,三顺觉得这很荒唐,她冷冰冰地反问道: “什么,对不起什么?是不遵守约定脚踏两只船呢?还是抓着我姐夫的领口质问他的事呢?还是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我难堪的事呢?或者是把我拽到这里的事?” 道营默默地凝视着三顺充满怨恨的脸。若是在以前,三顺早就被他无法琢磨的表情吓住了,不过现在不同——她也是怒目圆睁,毫不胆怯。道营知道,眼下与其耍小聪明,还不如走正道呢!于是道营补充说道: “全部,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吧。” 果然不出所料,道营态度一软下来,三顺的脸色马上好转了——至少在听到道喜接下来的话之前。 “那我也原谅你了。” 听了道营出人意料的话,三顺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我做错什么了,要你原谅我?我又没有像你那样脚踏两只船,或者突然出现在你的亲戚面前给你难堪。你这人怎么……” “我既没有脚踏两只船,也没有违反约定把我们俩之间的事情告诉亲戚们。最重要的是,我从来没有轻易放弃我们的感情,躲起来不见对方。” 三顺茫然地看着道营火气冲天地打断了自己的话。没有脚踏两只船?那天早上是谁衣衫不整,满脸胡子茬,在自家门口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那算什么? 三顺一古脑儿地把憋了好久的怨气“哒哒哒”全吐了出来。“说什么我违反约定?就凭我自己上哪儿去凑那五千万?……二姐跟姐夫借了钱,所以姐夫自然就知道了。又不是我故意到处宣传。再说了,你不是比我更经常违反约定吗?至少我没有脚踏两只船,没有撒过谎。 “我说过,如果你跟我撒谎,我就不再见你。” 三顺的语气像冰一样冰凉彻骨。 “你说你病得很严重,我急急忙忙地跑去给你送饭,结果却看到你和别的女人一起走出来——你将心比心想一想,如果换作是你,会怎么想?你能理解我当时的感受吗?那种痛苦,简直让人生不如死。” 说着说着,三顺又想起了当时的感觉,本来压低了的嗓音不由变得剌耳而悲愤,仿佛能把整个洗手间震塌。道营也毫不示弱: “生不如死的感觉?我也经历过——就因为你!你这个傻女人!” 你在我面前被摩托车撞倒的时候;我怎么打电话你都不接的时候;去找你的时候你不跟我见面,却让你姐姐用五千万的支票打发我的时候;接到你用我送给你的玫瑰花做的干花的时候;亲眼看见你和别的男人聊得火热的时候……生不如死的感觉我也经历过不止三四次了。 听了道营的叙述,三顺一时间无语。他们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看着对方,有人走进男厕所,看到他们俩,赶紧惊惶失措地跑了出去。不知道是因为无话可说,还是因为在男洗手间里不好意思说,三顺突然板着脸转移了话题: “你干吗把我带到男洗手间来?” “因为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我想在这里解决我们的事情。你别转移话题!我现在很严肃。” 三顺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的地方并不是这里。她第一次见到他,是他在咖啡厅里摆脱不了相亲的对象的时候。不过道营第一次看到自己,却是在这个男洗手间里。所以她以为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是咖啡厅,而他则以为是男洗手间。同样一件事情,会因为立场不同而产生不同的认识和理解。这么说来,真的有可能如他所说的,一切只是自己的误会。可是…… “噢,你干吗哭?” 三顺突然抽泣起来,道营顿时惊惶失措。被道营看到自己流眼泪,三顺觉得很没面子也很气愤,急忙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泪水。 “喜欢一个人真难。” 三顺苦苦地喃喃自语道。 “虽然很难过,但只对姐姐装作……可是真的太难了。每次失败的时候都以为下次能做得更好,可是越来越难了。我真是个傻瓜。” 虽然不是被谁打得很惨,也不是没饭吃肚子饿了,或者和人大吵了一顿,不过眼泪一旦开了闸,就刹不住了。在男洗手间和男人吵架,甚至哭了起来,做得真不像样子。 不过道营倒是觉得三顺现在哭泣的样子很可爱。虽然他也不想让自己爱的女人掉眼泪,不过她是因为自己哭的,所以觉得挺可爱的。 道营不由得吻了三顺的脸颊和嘴唇。她的嘴唇上有唇膏的味道,还有咸咸的眼泪的味道,甚至有淡淡的、隐隐的、甜甜的味道。 道营吻上了三顺的嘴唇后就不想离开了,又有几个男人闯进洗手间,看到这一场面,赶紧尴尬地逃走了。这一吻好像很短暂,又好像很漫长,终于结束了,三顺一下子挣脱了道营的怀抱。他不经过自己的允许在这种公众场所随便吻自己,到底是应该对他发火呢还是应该拥抱他?其实三顺也拿不定注意,只是呆呆地看着道营。 过了十五秒钟,三顺用响彻洗手间每个角落的、但是分明有些迷惑的嗓音叫道: “我不知道啦!” 三顺丢下这一句话跑了出去,离开了这个阴凉寒冷的地方。 18.要好好吃饭,要好好生活 跟她家人说的话 “我可以问一下.你和我妹妹有什么具体的打算吗?” 二英话音刚落,道营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们打算一起好好吃饭,好好生活,一直到老。” “铁瓮城”(名词)——像生铁铸成的缸一样坚不可攻的山城。 过去三个星期向道营紧闭绿色大门的三顺家是名副其实的“铁瓮城”,不过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道营来说,即使是“铁瓮城”他也要去攻克。 ——我要和金三顿一起生活。 这是道营在洗手间吻三顺的时候下的决心。三顺说自己“不知道”,但道营很清楚地知道,绝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道营提前从餐厅下班回到家后径直打开了自己的衣柜,道镇在母亲的指使下把晚饭给他端了进来,道营就在弟弟面前边挑衣服边自言自语: “穿什么过去提亲三顺的父母容易答应呢?现在他们对我的印象已经不太好了,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挽回一点呢?” “哇!哥你真要结婚了啊?你不是说婚姻是人生的坟墓吗?” 道营恶狠狠地瞪了在一旁说风凉话的弟弟一眼,从众多的衣服中抽出了一件穿上,然后选了一条合适的领带,开始认真仔细地打着。看到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事情发过愁的哥哥脸上分明写着几分焦虑,道镇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他好奇地问道: “你做了什么让他们对你印象不好的事?” “我抓着她姐夫的衣领质问他。怎么了?” 道镇真想说“你疯了吗”,不过他忍住了,因为他看到道营瞬间抹去脸上的焦虑,换上了一副令人厌恶的玩世不恭的表情。道镇用颇为严肃而成熟的语调劝告哥哥: “无论如何,你得对三顺妈妈说要带着她女儿好好吃饭,好好生活啊。哥哥你不是很擅长这个吗?还有,你让三顺姐帮帮你呗。结婚是两个人共同的事业,应该互相协助的。” 对道营来说,在洗手间的亲吻相当于宣告“我的心里只有你”,不过三顺也像自己一样知道这层意思吗?他不知道。他也不知道自己找上门的时候,三顺是会和自己同心协力呢?还是会成为自己的对头?不过道营决心已定,所有的担心只有先抛到一边了。按他的行为方式,感觉来的时候,就应该勇往直前,毫不退缩。 于是他来到了三顺家绿色的大门前。今天一定要敲开这道门,不给开的话砸也要砸开它。砸不开的话就找锁匠来开。 道营这样暗下了决心。没想到在他开始行动的倒计数之前,门自己先开了。 “哦?叔叔!” 是知悠推着小自行车出来了。看到三个星期前带自己去公园玩过的道营,知悠一脸欢喜,赶紧对着屋里喊道: “奶奶!爷爷!大姨!叔叔!三顺小姨的男朋友张叔叔来了!” 在听到知悠喊声的瞬间,道营在心里做了个决定:一定要一辈子疼知悠,一辈子负担知悠的糖果钱。 道营跟着知悠进了三顺家,这个家比起自己的家来简直小得可怜,而且非常简陋,不过道营却对这个家一见钟情。院子里那棵枝桠密集的柿子树上硕果累累,院子的另一角则是听三顺说起过的那个有名的三顺的私人花圃。 ——三顺花圃. 花圃前的牌子上真的端端正正写着这几个字。这就是三顺即使付出延误婚姻的代价也要守住的家园。 院子里有以自三名字命名的花圃,狗窝里趴着的傻傻的大狗,晒得到温暖阳光的大地板: 看着眼前的三顿最珍惜的这一切,道营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理解她的心情,而且觉得自己喜欢上她真是一种幸运。 不过这种温馨的惑受要暂时放到一边,来三顺家拜访她的父母还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不由得他不紧张。三个星期前那个恨不得把自己生吞了的二姐……再加知悠,总共六对十二只眼睛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惟有不知是敌是友的三顺不在场。生平第一次,大滴大滴的冷汗顺着额头直往下滚。真该死! 对方在对道营仔细审视了一番之后终于发问了: “您在跟我女儿谈对象是吧?” 提问的是眼前六十岁出头的男人,看起来挺和善的——他就是三顺的父亲。 “父亲大人,您太客气了。您不用跟我说敬语。” 听了“父亲”一词,三顺父亲满脸的皱纹稍稍舒展开来。不过坐在他旁边,留着一头波浪卷的大婶——估计应该是三顺的母亲没错——的表情可没有丈夫那么友善。 “你看起来比我们家三顺要有福气得多啊。啧啧,这样一来我们三顺恐怕不好过啊。这孩子最近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看起来心事重重,还没结婚就让我们三顺哭得这么伤心,你让我们做父母的怎么放心把女儿交给你?” “咳,看你说的!” 三顺的母亲不顾丈夫的阻拦,继续她的“严刑拷问”。 “难道我说错了吗?我是看他和二英的老公——咱们的二女婿太像了,才会有这样的担忧。大女儿二女儿这样让人心酸还不够吗?难道还要眼巴巴地看着小女儿也这样?” 道营额头上的冷汗越流越急。看来在这个大婶,不,母亲大人看来,自己和那位被自己抓着领口威胁过的“大哥”是一丘之貉,而且他在自己丈人家显然不怎么吃得开。 道营正在心里琢磨着,只听两位老人的对面传来了另外一位“陪审团”成员的提问: “你打算怎样养活我姐姐?” 问这个问题的是三顺的小弟,听说是学经营学的。他这是拐弯抹角地在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道营何等聪明,自然听出了话外之音。看来三顺好像没有怎么跟家人说起过自己的事情。 道营稍作思考后答道: “我是开餐馆的,所以填饱肚子应该没有问题。” “那你的父母是做什么的?” 三顺的母亲问了道营的母亲问三顺的同样的问题。看来天下的父母在“审问”自己子女对象的时候所问的问题都八九不离十。道营心里暗想,如果出版一本《拜访爱人父母前必备问题三十条》的话一定能大卖。三顺父亲千咳了两声,催促道营快点回答。 “他们经营旅馆。” 当三顺被问道父母做叶么工作的时候,三顺不卑不亢地回答自己的父母是经营食品业,不,是经营糕点铺子的。可是道营现在可不敢从实招来。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如果他暴露了自己家经营着全韩国最大的宾馆之一,不,只要他说了“宾馆”二字一定会当场被从这里赶出去。其实就算他不说,坐在一旁强忍着笑的三顺的二姐迟早也会把秘密暴露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三顺的二姐突然若无其事地丢了一颗炸弹。 “一般上门拜见老人这种事情不是应该两个人一起来的吗?可是三顺现在不在家啊。” 道营差点直接问“那三顺现在在哪儿”了,不过如果这样一来的话,本来就尴尬的气氛恐怕就会雪上加霜了。于是道营忍住了好奇心,模棱两可地笑着回答道: “我是想自己先来拜访一下,希望能给二老留下好印象,多一分把握。哈哈。” 道营在心里祈祷,希望全家人听不出他笑里隐藏着的不安。 二英看着笑得极其不自然的道营,突然想起丈夫跟她说应该找个机会让道营和三顺坐在一起好好谈谈的场面,但是,当时自己毫不客气地对分居已久的丈夫说道: “不是你自己的妹妹不知道心疼是吧?那不等于是送羊入虎口吗?” 二英的丈夫冷静地劝说自己的妻子道: “你妹妹是三岁小孩吗?她已经三十岁了,应该让她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儿,周围的人都只是旁观者。就像咱们俩的事儿,最重要的就是咱们俩的关系。别多管你妹妹的闲事了,还是先谈谈咱们俩的问题吧。” 想到这里,二英强忍着嘴角的苦笑。几个月不见,丈夫还是老样子,嘴比谁都能说,脸色却并不好看。 二英不由得想起了曾经跟自己说过想要爱眼前的这个男人的、马上就到三十岁的自己的妹妹。当时她劝妹妹和这个男人保持距离的时候,妹妹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喜欢他。我知道这很疯狂,不过我就是喜欢他。姐,你就不能鼓励鼓励我吗?哪怕就姐姐你一个人支持我也好啊。我好怕啊,不过我还是想跟他恋爱,想爱他。” 妹妹喜欢的这个男人也在自己面前一边撕碎支票一边说过: “有什么办法呢?谁叫我现在比喜欢钱更喜欢这个女人呢?” 哎呀,真是不想搅混这趟水呢。二英暗自叹了一口气,不过表面上还是一脸沉着: “我可以问一下,你和我妹妹有什么具体的打算吗?” 二英话音刚落,道营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们打算一起好好吃饭,好好生活,一直到老。” 道营斩钉截铁的语气,仿佛是在宣誓,不管二英展开什么样的攻势,他都绝对不会屈服。 这个答案能打几分,无法知道,不过这也是道营当下唯一能说的话了。 过了一会儿,金三顺的姐姐金二英诡秘地笑着对道营的回答发表了自己的感想: “三顺坐昨晚的飞机去了济帅I岛,你去把她接回来吧!” 那一刻道营真想欢呼!耶!耶!成功了!合格了! 在心里欢呼之后,道营突然疑惑不解地问二英: “济州岛?她去济州岛干什么?” 19.天国的风 想给我所爱的人 三顺突然好想那个曾和自己一起吹风的男人。 我要继续喜欢你,继续爱你, 只有那样我才会幸福。 我为什么来这儿? 在颠簸的路上行驶的公车里,三顺和道营都在回忆着相同的往事。 “好了,我要向来美丽的济州岛旅行的各位乘客问好,现在,我要向各位说一下将要爬的汉拿山。它高一千二百一十五米,被称为城板高峰的城板岳,是新生代从第三纪到第四纪分出的寄生火山的一个,西边是土赤岳,南边是论古岳……” 观光车导游的冗长介绍,三顺一耳进一耳出。突然的冲动,让三顺昨天晚上坐飞机飞到了济州岛,整整一晚上她睡了醒醒了睡一直都没睡好,事实上不仅是昨天晚上,三顺最近都没能好好睡一觉。她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但实际上又结束不了,这都是因为同一个男人。 三顺把上次见到他以后就关机的手机再一次打开,呆呆地望着,昨天晚上看过数十遍的短信又在看了。 ——我说你啊.我知道你生气了.但是你不觉得太幼稚了吗? ——鄹一个人生闷气了.听我的话o ——嘿,金三顺! 还有这最后的短信。不仅是这些字,连不可能听到的他的声音也飞来了: “金三顺,你是不是在我的蛋糕里放了什么奇怪的药?我看不到你,但到处都是你的痕迹。我,现在真的很孤单。” 和三顺交往的前任男友爱上了别的女人时,曾对三顺说:爱情在心中,就像弹钢琴的声音,就像会在心中响起钟声。但结果是让她看到了前任男友再一次说谎的情景。 但现在三顺感觉到的爱情不是弹钢琴所发出的声音,更不是钟发出的声音。爱情是一个人的心,她从他的声音中能够感觉出。爱情的声音是说见不到我会很孤单的声音,是说见不到我但到处都是我的痕迹的声音。 因为见不到,反而到处都是我的痕迹。这像妖怪一样的男人所说的话,三顺能够理解。因为不能见而更想见。三顺也是这样,虽然她极力装作不是这样。但是她恐怕是自己骗自己。 给你去送饭的那天早上,我看见了被你称为和那个女人告别仪式的场面。那时,我生气的程度连自己都感到害怕,心像被撕裂那样的痛。那时的感觉像是到了地狱一样。我曾以为只有我有过那样的感觉,但是,想到上一次见到你时你对我说过的话,好像又不是只有我有那种感觉。 ——若说是地狱.我也去过了。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这个像傻瓜一样的女人! 因为这句话会得到一些安慰?不,不知道!曾对你说过“不知道”的话却是真的。对姐姐说想去喜欢你的话时,真的有点累,我真的想停止爱,像你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可惜的,想起你对我说的谎话,我想去相信,但是我做不到。独自一个人,我的心在煎熬,我想,那时我的样子一定很可笑,很凄凉。爱情是这样的累,我是要继续去爱,还是结束,我真的不知道。 就在那思绪混乱的时候,三顺恍惚中看到电视屏幕上,一个女孩正凝视着济州岛的汉拿山,接着,她站在济州岛望着那座山,屏幕上出现了他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有一天.我偶然在电视上看到了那座山.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如果我能爬到那座山的山顶.我真的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他说他如果能爬到那座山上,他就能有勇气好好地活下去,那么,我呢?如果我爬上了那座山,我也能继续爱吗?我的年龄大了,也胖了,有过失败的爱情经历,我还能好好地吃饭,好好地生活吗? 不管是谁,能够爬到人们说的离天国最近的山上去,就有可能做出决定,所以,三顺想去爬那座山。 “去吧,去一步一步地爬上去,在那上面做一个决定。” 带着这样的决心,三顺踏上了去往济州岛的路。曾打过自己一个耳光的母亲,温柔地送走了不知道为什么要在夜里搭乘飞机的女儿。临走前,母亲打开了一生都没打开过的钱袋,把钱递给了女儿。 “妈妈,对不起,我以为你一直讨厌我呢,呜呜。” 母亲对着哭泣的女儿只说了一句话: “嗯,傻瓜,快擦干眼泪和鼻涕,走吧。” 就这样,三顺鼓起了勇气飞到了济州岛。到达的第二天观光了一整天,今天,旅行车终于带着人们向汉拿山的入山口奔去。导游的声音一路上都没有停过。 “原先上山的路有阿里木道,陵室道,圣盘峨道,观音寺道,但现在,能登的山道只有圣盘峨道了。从这出发往返需要九个小时。这条道对于熟练的有经验的人来说再适合不过了,但这是最累的道了。” 熟练的有经验者?三顺既不是熟练者,更不可能是有经验者。不知道这是不是导游吓唬人的话,三顺是有点被吓倒了,但是她马上就不去想了,拿出带来的随身听,塞进耳朵里!带着必上的决心,开始了这人生第一次登山旅程。 “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地往上爬。腿受过伤的张道营也爬上去了,两条腿健全的金三顺不可能爬不上去。不管怎么样,导游一定是夸大其词了。”所以,三顺对登山老手的导游最后的最重要最核心部分的忠告没有理睬。 “不要什么都不知道就往上爬,山顶上除了没有水的白露潭之外,什么也没有。每年都有不听我的话的人.结果要派搜索队上山去找,每辆车都有一两名……” 二十分钟后,人们看到,一个女孩为了看没有水的白露潭而开始爬山。 爬了两个小时了,三顺终于尝到了此生从来没有尝到的滋味。她感到两胁疼痛,还有像有千斤万斤重的两条腿。 “第一,张道营上山之前想到的困难要比三顺想到的多五十倍。 “第二,他爬的山路没有这条凶险。 “第三,对在体力方面不如一般人的三顺来说,第一次登山就登汉拿山是困难的。” 这是三顺下山以后才知道的事实。 听说过在济州岛,风、女人和石头是最多的。不是吧,整个山上,连手掌那么大的平地都没有,怎么可能用这么尖的石头造出这么多——简直是密密麻麻的洞穴。还有,旁边的这些人怎么能像在平地上走路一样飞快地向上爬。从前以为一天里能在厨房站着干十个小时以上活的我,在体力方面是不弱的。现在看来这样想就彻底的错了。 入山已经两个小时了,三顺感到全身都痛,自己有二十多岁的外表——我明明就是二十多岁,还没到三十岁!但是她仅拥有十几岁的头脑和七十几岁的体力——不对,刚刚坐在汽车旁边的老奶奶,现在已经走在前面看不见了。那个老奶奶看起来有七十多岁了,自己连七十多岁的老奶奶都不如。 “哎,如果能活着出去的话,不管有什……什么事,我都要重新再去健身房!再去减肥、健身!” 新买的运动鞋不合脚,脚趾头、脚掌、脚后跟都开始痛。以前用过的登山帽也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随着每一次呼吸两胁都像刀割一样的痛,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往前爬。“我能够再继续爱吗?”这个烦恼此时此刻只是个奢侈。捡起在石路上滚动的木棍儿,用来支撑疲惫的身体,就这样拄着木棍儿一步一个脚印地向上爬。三顺此时只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到达山顶。枫叶峰已经过去了,但是听说能看到像“锦缎,绒毯”般晚秋的枫叶却并没有看到。 即使这样,三顺还是爬到了山顶。别的人,最多只用了四个小时,而她花了七个小时才爬上来,却真的什么也没看到。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没有水的白露潭。 “上当了,啊……” 一个人也没有,三顺站在一个人也没有的山顶上,一边喘着气一边自言自语着。没有听导游警告的她,这么艰难地爬到了山顶,除了没有水的白露潭,什么也没看到,真够倒霉的。但是,小站片刻,三顺嘴里的嘟囔声消失了,因为吹拂到脸颊上的是凉爽的风。 她听到了那个男人曾说过的话。 ——以后我们一起去吧.在山顶吹风的感觉肯定和现在不一样,比起平地,山与天空的距离更近了.那将会是一种人间天国的感觉。 就像他所说的,很近地看云,感觉着从离天国最近的地方吹来的风,真的很凉爽。那句有来到天国的感觉的话,现在终于理解了。走过路上像是地狱的荆棘丛,到达的那一刻便感觉到天国好像一直在等待着三顺的到来。风轻抚着她的脸颊,温热的身体在风的吹拂下感到凉爽的快意。 在风的吹拂下,三顺突然好想那个曾和自己一起吹风的男人,想到那个男人曾喜欢过自己,虽然两胁还在隐隐作痛,但脸上却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或许,我还喜欢你。” “我要继续喜欢你,继续爱你,只有那样我才会幸福。” 做了这个决定,三顺把两手放在嘴的两侧,向着山峰大声地呼喊,天空好像听见了一样,也回答着:“啊……” “金——三——顺——爱——张——道——营” 就这样,这边、那边的山都回响着这个女孩的声音。 “金——三——顺——爱——张——道——营——” “金——三——顺——爱——张——道——营——” “金——三——顺——爱——张——道——营。” 19(2) 我虽然不能看到你,但是从你的声音中感觉到了爱。我叫你的声音中也充满了爱。你所想给我的是这天国的风,甚至从这风的声音里也感到了浓浓的爱。 天啊,我从不知道这些声音中有着如此强烈的爱,现在听起来真的有点难为情。幸运的是没有人听见。呀,话又说回来,爬上山顶真的很好,但是,下去的时候怎么办?上来的时候,已经费了很大的力气了,下去的话,山上又有杂木,肯定更不好走。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傲慢无礼的声音回答了三顺: “很感谢你这样热情的告白,但是,你不能有一些敏捷一点的动作吗?太阳已经落山了,差一点没派搜索队来找你。” 这个男人就是三顺对着天和云说的自己爱的男人,在云的背景下,头发被风吹乱的张道营不是正站在那里吗?这不是上天开的玩笑吧?刚刚那个因为思恋而一动也不能动的女人,突然迈开脚步,向着那个方向跑过去,比风还快地跑过去。 “啊……啊……慢点!很疼唉!” 在饭店客房的床上,三顺蜷缩着身体,没命地叫着。但是十个手指紧紧压着这个女人大腿的男人,丝毫不理会她的叫喊,更加用力地按着。 “别动,大腿上肉这么多,如果不使劲揉的话,痉挛会更严重!女人到了三十岁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赘肉?” 即使说过要爱这个男人,可听了他这呛人的话,一点爱的感觉也没有了。所以三顺使足了力气,霍地站起来,大声地指出他的错误: “有话你就直接说!谁告诉你我三十岁了,我现在是二十九岁!你怎么可以把二十多岁和三十岁混为一谈呢?啊!” 但是,刚才猛地站起来的女人,又没命地叫着卧倒在床上。温热的身体、身体里的数百根骨头和肌肉因疼痛一起叫喊着。 “今天你看起来很伟大,身体不舒服还爬那么陡峭的山?还是我背你下来的。” “我以为如果能爬上去的话就能到达天国。” “感觉到天国的风,还有你。” 男人把差一点要说出的难为情的话又给咽了下去,很自然地坐到那个女人的旁边。 道营已经提前到旅行社问过了三顺的行程,在这女人爬山之前已经先一步到达了山预,他永远也忘不了和这女人在山顶上相遇的时刻。 像回答她的话似的,现在这个女人还记得。在下山的路上,说怎么样才能让下山不太累。说上山的时候像是在地狱,但是自从到达山顶之后,就像到了天堂——嗯,对于这个男人来说,应该是很重的天堂吧! “喂,我很重的……” 只有一盏小灯的昏暗的房间里,两个人并排地躺在床上无语,三顺想用不安的声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因为道营的嘴唇早已贴上了她的嘴唇。当两人的嘴唇碰在一起的时候,三顺突然想起了以前在房间里说的话: ——下次再做, 一个人来到济州岛的时候,耳边曾响起他说过的话——下一次我们一起来爬山。下一次,她已经成为他的女人——但好像一切都不真实。真的已经是“下一次”了吗?是的,此刻,这个女人的手掌被一个七十公斤的有肌肉的男人抚摸着。 “现在,就是现在,现在就做。” 他的嘴唇来到了她的面前,接着盖住了她的嘴唇,她感到了呼吸困难,有一股热气冲上了她的脸。男人充满了热情,女人也受到了传染。 仅仅一会儿之后,这个女人把贴在自己胸口上的他的脑袋移开了一点,断断续续地说: “喂,等一会!” “为什么?” “是这样的,我们以后再做不成吗?我想先减掉五公斤,不对,是十公斤……” 男人皱起了浓眉,还没等这个女人说完就截断了她的话: “别说这种没营养的话,不成。” 事实上,她说了这句话之后,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样行吗?对做这件事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准备好? “我就是喜欢你软软的肉,这样总行了吧?” “但是……” 即使这样,金三顺也不习惯在男人面前展示她过多的“五花肉”。她要去美容一下皮肤,说什么也要在一次良好的状态下度过自己的第一夜。要很努力地做黄瓜面膜,但是要跟五年前比较的话,对于没有弹力的皮肤,对于怎么减也减不下去的“五花肉”,三顺真有些绝望了。 对于这个女人的犹豫不决,男人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要比年龄,你有我大吗?要比肉多,你有我多吗?不管你怎么胖,那天金三顺是被张道营背下汉拿山的,也只是那么重了!” 在那一刻,三顺很感动,如果这句话里没有“不管你怎么胖”的话她会更感动。 望着这个有像桃子色的两颊,有像星星一样闪烁的眼睛的女人,男人在女人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说道: “在我的眼中你是最漂亮的,如果你愿意的话,你会活得很好的。像你所说的,我也能管理好自己的幸福。不管怎么样,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们下次再做。真是的,我到底是怎么了。” 因为这句话,三顺输给了道营。这个女人如果能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她一定会活得很好。女人现在好想抱一抱这个男人。是的,就这样,按着自己的想法,他们在这间只剩下一盏昏暗的小灯的房间里,很自然地度过两人的第一夜…… 二十分钟之后,在黑暗里发出这个女人的尖叫: “啊——我的妈呀!” 在这女人凄惨的叫声之后,还没进入女人身体的男人硬是撑起自己的肩膀,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怎么了?怎么了?会这么疼吗?” 在充满担心的声音下,这个女人摇着满是汗水的小脸吃力地,断断续续地说着: “不……不是,腿……我的腿。” 突然登山,大腿过度疲劳,对又有经常痉挛毛病的女人来说,做这件事肯定是有点吃力。在黑暗里,能听到男人无奈的叹气声: “什么,痉挛?又抽筋了。” “什么又!我都快疼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了。怎么办?我再给你按按?还是出去给你买膏药?” “不知道,都是因为你。嗯嗯……” 窗外圆圆的月亮好像在微笑着,月光洒在他们的身上。像月光一样温柔,像润肤油一样湿润,像蜜糖一样甘甜的济州岛的夜已经深了。啊,混合着很浓的膏药味道。 尾声 我的名字仍是金三顺 现在他躲得这样快,我只有妥协。 但是我决不会放弃。 对了,最多我也只用五年的时间申请改名。 啦啦啦…… 新郎张道营,新娘金三顺。 圣诞节的前两天,在Riviera,进行的是餐厅主人张道营和蛋糕面包师金三顺的订婚仪式。本来,道营一直要求干脆提前结婚算了,但是三顺却说不管发生什么事,自己必须在春天走人结婚的殿堂。 然而,就在被期待已久的订婚仪式开始的前几分钟,穿着一身鲜亮的淡粉红色韩服、装饰着头花的新娘的脸上反而显出不太高兴的样子。她盯着西餐厅的门前挂着的自己的名字对未婚夫说: “新娘的名字,就叫金希真不行吗?” 对新娘的请求,新郎不打算理会。把结婚仪式换成订婚仪式自己已经算是让步了,这一次自己绝不能让步。 “我是和金三顺结婚的,又不是和金希真这个身分不明的女人结婚,不要再欺骗自己啊,懂吗?金三顺!” 比起一年以前的这个时候,又是承受了失恋的痛苦,又是陷入绝望的那些日子,应该说自己是很幸福了。不过在名字问题上,这男人怎么比我妈妈还顽固呢?真是的,本打算结了婚之后,能摆脱妈妈的影响力而在这男人的帮助下申请改名的,现在看来没戏,还得换个办法呢!尤其是他每次和我吵架的时候,都神采奕奕地重复强调着金三顺这个名字,真是让人气愤。 穿着华丽的新娘用冷冰冰的语调对这个即将要和她生活一辈子的道营说: “我想如果把我的名字改成金道营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但反过来,如果把你的名字换成张三顺的话,你会怎么样?” 看着她那不服气的样子,道营则用冷冰冰的语调反驳道: “我从一开始就不担心这个,很幸运我是老二而不是老三。” 现在两个人是如此的相爱,马上要结婚了,但是还和以前一样,这个油嘴滑舌的道营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对她的作弄。三顺对此气愤无比,一双大眼睛像是要跳出来似的恶狠狠地瞪着道营。 他俩就这样相互瞪了五秒钟,道营对声称不改名字就不进礼堂的三顺说: “我们以后生了第三个女儿的话,我们就给她起名叫张世姬吧。” “别以为这几句甜言蜜语,我就会被折服,名字好是好,但是这不是我的名字。”三顺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噘起了小嘴,但是她还是情不自禁地开始在脑海里想像着这些场景:挂着名字牌背着书包穿着校服去学校的可爱的三女儿的模样,一想到这里,她那涂着粉红色的唇膏的小嘴不经意地露出了笑容。 看着三顺一会儿生气一会儿消气的可爱样子,道营也情不自禁地笑了,心里说道: “如果要让这种想像变成现实,也就是说最少要生三个孩子,也就是说在晚上一定要不停地努力,哈哈。” 三顺当然看不出来道营心中的这些“邪念”,女孩子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这句话真是没有错。 “现在他躲得这样快,我只有妥协。但是我决不会放弃。对了,最多我也只用五年的时间申请改名。啦啦啦……嗯,什么名字好呢?希真这个名字看来有点困难,现在只有想一想别的比较不错的名字了,金世英,金姬洙?好像金世姬的名字听起来很不错么,本来打算给几年后出生的孩子起这个名字,但是这个名字对我来说也很合适啊?” 憧憬着两个人的未来幸福生活,两个人同时注视着对方。然后两个人手牵着手走向了礼堂…… 后记 您喜欢蛋糕吗?我很喜欢。随着年龄的增加,减肥的魔爪将那些高热量的东西,包括我喜欢的蛋糕,统统扔出了我的饮食范围。在我小时候,鲜奶蛋糕很少,大部分都是那种奶油蛋糕。奶油蛋糕在当时非常的珍贵,而且当时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将一个蛋糕切成几块分着卖的。蛋糕只能是在生日的时候才能吃到的东西。所以每当吃蛋糕时,那种发自内 心的喜悦是现在用什么也无法形容的。 有些扯远了。 这本书是当时心血来潮写的小说。很久以前就想写一篇甜蜜浪漫的故事,这应该算是吧!这本小说的女主人公延续了我以前作品中女主人公可爱又可气的类型,同时又受过伤害。男主人公也是受过伤害的,但有毅力。这还可以说成是尝过了初恋的男女的“寻找第二场恋爱”的故事。 女主人公金三顺对男主人公张道营这样说道: ——越是喜欢一个人.恋爱的道路就会越艰难,每次失败的时候.总会想我下次一定能成功.但是越走恋爱的路就会越艰难, 说实话,这也是和三顺同辈人的我的亲身体会,不光是恋爱问题,随着年龄的增加,对自己的生活变得越来越熟悉了,顺应身边的一切人的要求,我觉得越走恋爱的路越辛苦,这为什么呢? 小说中的女主人公三顺的想法,她的一些经历和过失,除了三顺的恋爱细节,可以说都是我的生活经历。比如小说中的考驾驶执照的时候,把别人的车屁股撞了,最后不得不交了罚款;还有书中描写的银行停止运营之前被自动取款机门卡住这样狼狈的事件等等。还有书中写到的导游的警告等等都是我的亲身经历,说实话当年在搜查队出入的人物就是我。 这些事说出来太丢人,所以在什么场合也没有说。没想到在这里却派上了用场。真是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怎么说呢?可能是因为这些原因,所以到现在为止金三顺可以说是我写的小说主人公中最满意的。而男主人公则是所写的男主人公中最油嘴滑舌的一个人物。总是很自以为是,不过在确定青绿色海洋和灰色海洋的界限上却紧张无比犹豫不决,而他最终勇敢坚强地站了起来。除此之外,我还写了愚蠢人物,我不愿意也没有写凶狠人物。 除了主人公三顺和道营以外,还写了道营的调皮弟弟道镇、比三顺还理性的姐姐二英、优柔寡断的贤宇、得了公主病的惠莲等人物。当我写这些人物时,我是和他们一起感到难受和快乐的。希望大家也一同分享这段故事! 并且,还希望大家能够迎着天国之风。回首往事,二十二岁的我当时认为自己是会在山上死去的,不过终究活着回来了。这就是死里逃生人的小小祈愿!(嗯……这并不是可以夸耀的事,不过听起来我像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呢。) 关于书中的蛋糕和饼干,就是把《法国料理的基础,饼干的基础一(株)Best home》一书作为参考资料。能够看好吃的蛋糕,也是生活的享受。不要错过一饱眼福的好机会。 我的故事如同三顺的蛋糕,为了庆祝完稿,这蛋糕虽然没有资料图片中的那么华丽,但也算是让人很想品尝的好吃的鲜奶蛋糕了。我要把这份蛋糕分给大家,尤其给这世界里所有的金三顺小姐们。 就聊到此。 希望大家永远健康、幸福! 秀贤于韩国龙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