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那年》
序
这种特殊不是说多值得炫耀,而是某种介于年代、历史、命运之间的特色。
我们在贫与富的边界上走过,在自由与约束的边界上走过,在纯良与邪恶的边界上走过,在闭塞与开放的边界上走过,在金钱与财富的边界上走过,在道德与道义的边界上走过,在世纪与时代的边界上走过。
甚至在我们出生之前,长辈们可能就先决定了我们人生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于是更加成就了这种特色。
小学时我们一边在老师面前唱“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一边在伙伴面前唱“我去炸学校,从来不迟到,一拉线我就跑,学校轰的一声炸没了”;
初中时我们一边学人体生理卫生,一边看《古惑仔》,研究《满清十大酷刑》;
高中时我们一边传着纸条看着漫画,一边练习东西海三城模拟做四中黄岗试题。
大学时我们一边狂热世界杯读《哈利·波特》同居翘课,一边学邓论马哲毛概三个代表重要思想。
我们吃过小豆冰棍喝过北冰洋汽水用过粮票,也吃过哈根达斯喝过JOhNNIE ALKER用过信用卡。
我们穿过棉衣棉裤白球鞋,也穿过ONLYtOUGh耐克阿迪。
我们读过《雷锋的故事》、、《红岩》,也读过、《月朦胧鸟朦胧》、。
我们学过唐诗宋词,也自学过三毛席慕容。
我们看过《渴望》、《我爱我家》、《新白娘子传奇》,也看过《将爱情进行到底》、、《越狱》。
我们玩过魂斗罗超级玛丽,也玩过任天堂PSP。
我们喜欢过四大天王小虎队林志颖,也喜欢过周杰伦谢霆锋东方神起超级女生。
我们一边被人注目着,一边被人鄙视着。
我们一边任人宠溺着,一边任人声讨着。
我们让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默默保护着,和男朋友女朋友同学发小儿网友偷偷长大着。
我们——80年以后生人,被叫做“80后”,大多数人别称独生子女。
我们度过了没有电脑和综艺的童年,正经历着没有战争和饥饿的成年。
就这样不知不觉的,当新时代偶像比我们年纪还小,当齐达内挂靴、小贝去了美国大联盟,当我们开始挣钱养家还房贷车贷,当周围同龄人已经有人结婚生子甚至有人结了又离,当一个哥们儿跟我说初恋那女生如何如何,遥想起当年怎样怎样,我才发现原来我们已然长大,也有了所谓的曾经,也有了故事可讲。
每个人都有青春,每个青春都有故事,每个故事都有遗憾,每个遗憾都有回味不尽的美。
我们也不例外。
问这些的时候,我又不自觉的想起方茴,想起陈寻,想起很多很文艺但很实在,很伤感但又很不想忘记的事。
这是个关于我们的故事,是转眼匆匆那年的事,如果一起经历,或尚有所感,如果正在怀念,或打算回忆,如果曾经批评,或斟酌旁观,那么,请听我慢慢讲述……
第一卷 不忘
方茴说:“可能人总有点什么事,是想忘也忘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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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选择出国留学是因为大四那年的第一场招聘会把我吓着了。
其实我条件挺不错的,至少我自己坚持这么认为。
北Y大不算什么一流大学,但是足够我在写简历时不用遮遮掩掩。大一时曾借机混在学生会里,以帮忙搬桌椅之名和同系女生搭讪,所以在学校工作一栏,我理直气壮的冒充了下外联部长,把几个听上去挺响亮其实总共不超过50人参加的活动包圆在自己帐下。专业课成绩虽然偶有岌岌可危的情景,但在我软磨硬泡百般讨好不择手段牺牲色相的努力中,老师们都很配合的在期末给了我60分的合格。所以成绩表不算亮眼,但至少一片蓝色。外加上我不够英俊潇洒,但还勉强风流倜傥的外貌,我还真比较自信。
“月薪3000以下根本不考虑!单位给配车我还得问问索纳塔还是帕萨特!年终奖至少够万才能和我谈,否则,没戏!”
这是那天我去参加招聘会前跟同屋放的话。虽然比较搞笑,但还证明我曾经万丈豪情过。
我的自信在排了2小时队仍没能进入会场时已经几近消失。在这个过程中,我深深的论述了一遍人口论,社会发展论,独生子女生存现状,中国就业问题等等。
想当年我们刚出生的时候争床位,入幼儿园的时候争小红花,入少先队的时候争第一批,小生初争保送名额,初升高的时候1:8,高考时1:4,找工作的时候1:N!真是在独木桥上成长,在战火中前进啊!
最后我得出结论:我们真他妈的不容易!
好不容易进到会场内,我以为终于可以大展拳脚,哪想到挤身接近展台都困难。满地传单简历,满处吆喝叫喊,放眼望去各色人等纷纷使出绝招前进。
一男生鄙视身边某联大学生,递简历时大声说:“我是北科的!”
联大败退。
另一男生马上站出来:“我是北航的!”
北科败退。
又一男生推开他说:“我是北大的!”
北航败退。
就在他得意洋洋傲视群雄时,身后有一声音响起:“我也北大的,研究生。”
众本科生皆败退……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报菜名》那相声完全可以改为《报校名》来娱乐大众。
再往前走看见很多女生挤在一展台前,她们的简历封皮上最醒目的不是毕业院校,不是专业水准,而是几乎5寸大的靓照,让我以为自己误入超级女生选拔赛现场。
两个女孩从我身边走过。
甲说:“你觉得有戏么?”
乙说:“悬,那几个二外的看着还行。那经理都对她们笑出皱纹了!”
甲叹气:“她们是弄得挺好看的。你知道一班XX么?她提前3月拉的双眼皮,看着就自然。XXX前两天才拉,明显假。还描眼线,哎哟。”
乙说:“所以她才照380一套的那种照片,掩饰一下呗!”
我惊愕地看着她们,心想就业问题果然拉动内需,整容市场和写真市场就这么被扩大了。
终于找到一个我还符合条件的单位,就在我想介绍一下自己优势的时候,一个大叔走了过来,递上一份简历给负责人。
“您看看我这个,我有相关工作经验!”他谄媚的说。
我上下左右的看都不觉得他是22岁左右的大好青年,于是打断他:“那个……叔叔,今天的招聘会不是面向毕业大学生么?您……”
“我也是毕业的大学生呀!看看,这是证书复印件!比你没早几年!”他一脸义正言辞。
我心想这人怎么这么不懂事,跟孩子辈的抢饭碗,还排队加塞理直气壮,笑笑说:“您不能这么说,还是早那么几年的。您领第一份工资的时候,我估计刚刚呱呱落地。你驰骋商场的时候,我正和泥拍画儿。您洞房花烛的时候,我刚戴上红领巾加入少先队。您壮志未酬和我相遇的时候,我刚正式成为祖国花朵打算为社会主义事业奋斗终身。怎么着我还得管您叫叔叔呢,是不?”
他叹了口气:“没错,所以我上有老下有小急地没辙的时候,你还溜达着边玩边找工作呢!”
这下我没得说了,看看他一脸沧桑,那也是天涯沦落人啊!
“你在S公司做过助理?”负责人突然问。
“啊对对对。”大叔点头如捣蒜,“所以相应业务还是很熟悉的!您可以进一步考察!”
眼看人家对我没什么兴趣了,我顺势作出牺牲,要回了自己每份价值5.5元人民币的简历,在会场转悠了两圈就出去了。
那时候我就决定,条条大路通罗马,工作这事,看来要曲线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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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找找家里关系,安排个工作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难事。只是当时我高估了自己,所以压根没想走这条路。现在感觉到形势严峻,又不想凑合了事。于是我选择了出国留学。
最近这几年确实很流行留学,留学回来身价就高了,先不管你之后是海归海待,总之带了个海字,比土特产就金贵点。不过说实在的,出国留学不见得是多出息的事。家里有权的,孩子都当公务员了。家里有钱的,孩子都直接继承家族产业了。家里有权有钱的,孩子都在我根本想象不到的领域自由发展。家里没钱没权的,孩子都考研了,如果不争气点就去服务大众了。家里有点小钱小权的,不太缺孩子这份工资,又对未来有美好的设想,对未知的高级世界有憧憬的,就像我一样,漂洋过海了。
公平的愿望是美好的,现实的表现是残酷的。我们很幼稚,但我们明白事理。
后来我报了新东方,考了雅思,和同学吃了散伙饭,带上老爸老妈的血汗钱,收拾了大小行李箱,在鞋磕里装上黄连素和牛黄解毒丸,穿着羽绒服所有兜都塞的满满的,飞向了地球另一边。
那个时候我并不能看清未来,我想可能同代的我们都这样,从选文理科开始,一直到选专业留学,我觉得我没能掌握自己的人生,是人生在掌握我,他蒙着脸向我招手,我就懵懂的跟去。因为看不清他的表情,所以我不知道前方到底是劫是缘。
初到澳洲的日子五味陈杂。我迷过路,丢过包,最惨的时候每天吃三个面包却不想再伸手向家里要钱。上课不敢开口说话,下课急匆匆的打工,站在明媚的阳光下仰望蓝天,看着现代都市看着不同种族的人悠闲走过,觉得自己很茫然,很悲哀……
不过现在回想那时,我也不会去抱怨遗憾,至少我没趴下,没去骗别人的钱,没待在华人的圈子里沉沦,没被学校赶出去,没丢脸。有些矫情,但这也是一种PRIDE。
也许长大就在一瞬之间。
之所以认识方茴,是因为欢欢。
欢欢是我女朋友,比我早一年到澳洲。其实留学生谈恋爱挺简单的,异国他乡好象就更需要人陪伴,所以爱情也顺理成章的速食,从认识到同居,我们总共花了28天的时间。
欢欢已经有了自己的朋友圈,我的生活随之丰富多彩了起来。那天我们和她几个朋友一起去钱柜唱歌,唱到半截的时候,又来了两个人。
“AIBA!你们怎么这么慢啊!”欢欢说。
“狗没拿伞!(日语,对不起)”那个叫AIBA的仿佛是日本人的女孩说,“塞车塞车!”
其实形容AIBA的这几个词当时我是拿不准的,因为她虽然头一句说的是很标准的日语,但后来的中国话也特别利索,还有,在她没张嘴之前,我还以为她是男孩呢!
AIBA个子很高也很瘦,穿了件大花t恤,工装裤,还带着顶歪歪的棒球帽,不仔细看绝对认为她是个俊俏的小男生。以至于后来我看到李宇春,顿时觉得特亲切。
“这就是你新找的那个啊?”AIBA坐到欢欢旁边打量着我说。
“对,这是AIBA和方茴,这是我Darling,张楠。”欢欢笑着介绍。
这时我才注意到在AIBA身后进来的那个女孩。
第一眼看方茴的感觉,我其实并不能说清楚。
她长发披肩,耳朵上戴了一对大银环,不是漂亮的扎眼的女生,但仿佛又有本事让人过目不忘。我印象最深的是她那天穿了件鲜红的长裙,裙摆很大,到脚踝,把她纤细的腰和完美的臀线尽显无遗。
“你好。”方茴冲我笑了笑,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有风情。
“hi!”我挥了挥手。
她们没再理我,上另一边点歌去了。
AIBA插播了几首日文歌,方茴坐在一旁,静静的听。
因为方茴装扮特殊,我又偷瞄了她几眼,她身材娇好,眉目妩媚,但不知道为什么,浑身却有一种禁欲的味道。
“嘿!看什么呢?”女生最敏感,欢欢很快发现了我的眼神有异。
“没。”我忙说。
“看上人家啦?”她掐了我一把。
“哪儿呀!”我搂过她说,“谁看上她了!有你我一生足以!”
当时我真谈不上看上方茴,就觉得这女孩骨子里透着一股和别人不一样的劲儿。
“切!看上我也不怕,你,没戏!”欢欢笑了笑,笑得很有内容,让我隐隐感到不寻常。
“人家喜欢女的,她和AIBA是一对儿。”
欢欢得意的看着我。
“啊?”我大叫一声。
方茴往我们这边瞥了一眼,我急忙别过了头。
就算我对她有点想法,在那一刻,也立马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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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茴的事,本来我以为这就是我留学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这在留学生中不算什么稀罕事,比她邪乎的有的是。有不少出来的孩子岁数比我们小很多,他们甚至不能分辨是非,不知道年轻既是资本也是危险,所以总会发生些不可思议的事。对于方茴,我听听也就过去了,估计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女同这种东西,虽然我不特别排斥,但心里多少有点格硬。
那成想没过多久,我们居然住在了同一屋檐下。
起因是欢欢和我们的胖房东闹翻了。其实之前她们就一直互相看不顺眼,欢欢经常背地说她又老又蠢,丈夫是酒鬼加色鬼,儿子长得像名人——《哈里波特》里的达利。而胖房东也经常用一种侦探特有的目光从上至下瞄着欢欢,向她不怎么像正派人的老公耳语几句。
就这样,由一袋垃圾,彻底引发了中澳大战。欢欢操着一口带四川味的英语和胖女人骂了个痛快,可是她虽然痛快了,那胖女人却使出了杀手锏,坚决的命令我们“GOOUt”,所以我们只好卷铺盖走人。
正在我们踌躇懊恼的时候,上帝发威了,他特仗义的在关了一扇门的同时给我们开了一扇窗。恰巧AIBA和方茴的邻屋回国,我们月底就搬了过去,欢欢非常得意,说这叫天无绝人之路,让丫胖房东得不了逞。
而我就没有那么高兴,说实话我没觉得胖房东多可恶,她对我还挺好的,有时候欢欢的确太挑剔了,在人家屋檐下你就得低头嘛。而且现在这房子比我们原来的租金高了些,离我学校更远了。最重要的是,隔壁住着对蕾丝边,我还是有点障碍,生怕听见什么特别的声音,看见什么特别的场景。
好在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AIBA很喜欢出去玩,打工也好几番,一般在家的时候少,出去的时候多,有时还趁方茴不在,带另一个女孩回来。让我大呼同性恋间也有第三者云云。
而方茴,很安静,甚至安静的让我产生隔壁没住人的错觉。她好像格外喜欢红色,总是穿着红色的外套,裙子,还有披风。偶尔碰见她,那鲜艳的颜色和她淡然的神情总形成一种独特的对比,就像用色块分割了空间,猛然让我恍惚一下。
慢慢的时间长了,我觉得和她们在一块还挺方便的。她们来澳洲的时间比我和欢欢都长,哪买菜便宜,假期去哪玩的,哪个餐厅打工给的多,她们都知道。尤其是AIBA,其实这人除了性向有点问题,哪儿都挺好,热心、爽快、还风趣。我和她是同一所学校的,所以早上经常一起上学。
有一次,我们坐车,检票的时候出了差错。她和我用的都是过期的颜色票,AIBA说,老外根本不怎么查,所以能省一澳是一澳,反正他们赚的都是侵略压榨我们先辈的,跟他们不用客气。结果没想到我们点背,让人给查出来了。
现在想想,那会我还是纯良少年,脸皮薄,在检票员的询问之下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用AIBA的话说,我当时就像初次偷腥的小寡妇,红着脸低着头玩命往后蹭,就差没揪起衣角抹眼泪了。
AIBA就不像我,她马上装出天真无邪的少女模样,双眼含泪的说:“I’m sorry……e come from Japan……e just leave in Austrlia t speak Englis find tation。I’am very sorry……”然后她就一边鞠90度躬,一边操着她流利的日语“狗没拿伞”了,我则在她身边把嘴张成了O型。
那检票员显然被AIBA蒙晕了,他很热心的告诉了我们应下车的站台(我们估计比他知道的还清楚),也没让我们补票。AIBA挥着手“阿丽噶朵狗宰你妈死”(日语:谢谢)的和他道了别,我也很配合的鞠了鞠躬。
开出站台,我拍了她一下,笑着说:“你干吗说咱们是小日本啊!”
AIBA皱了皱眉说:“澳洲人对日本人都客气着呢,再说,丢脸也不能丢咱中国人的脸呀!”
“你丫不哈日么?”我说。
“你丫才哈日呢!”AIBA瞪了我一眼,“我呀,就是倒霉!人生简直是一出比莎士比亚还莎士比亚的悲剧!当年我是多直的女生啊,企盼能谈个轰轰烈烈的恋爱,嫁个男人养只狗,从此幸福的生活下去。结果好不容易喜欢个人,靠,她居然是日本人!更靠的是,她居然还是女生!我有什么办法,命运跟我开玩笑,我难道能说你哪来的回哪儿去吧,奶奶我不玩了!?”
“日本人?方茴是日本人?”我惊讶的问。
AIBA白了我一眼:“你们不是上次说过都是从北京来的吗!”
“哦对对对!那你……你说喜欢的人……是日本人。”我声音越来越小。
AIBA白了天一眼:“欢欢个小娘皮就胡说八道吧!她跟你说我和方茴是那什么对不对?”
我猛点头。
AIBA笑了笑说:“你以为方茴真是同性恋?”
我犹豫的点了点头,其实我觉得她什么恋都不是,看她的神情就压根没有恋谁的欲望。
“她不是同性恋,她是爱男人爱惨了的,和我住一块就是为了不给自己机会再去爱谁了。”
AIBA望着窗外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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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我对方茴的好奇心又复苏了。
因为我怎么也想不通她为什么把自己置于这样一个无爱无欲的境界,按AIBA的说法大概是失恋,可失恋就至于如此么?要真这样那世界人口早控制住了!我也就不用大老远的来澳大利亚镀金了。然而其他的原因,我又猜不透。
晚上我问欢欢:“我要把你甩了,你会不会一气之下去找AIBA那样的?”
欢欢掐了我一把说:“哼!如果你把我甩了,我就卧薪尝胆,早晚找一又帅又有钱的男人,气死你!”
我抓住她的手说:“就不会觉得身心俱疲,宁可和女同性恋一起搞同,也不想再爱男人了?”
欢欢把手抽出来说,两眼一瞪说:“张楠,你要是有想法了直说,不用把我往同性恋那推!告诉你,我就是找个有残疾的男人,也不会找女人!”
我赶紧搂住她说:“我逗你呢,我就是想看看你有多在乎我,唉,看来想让你为我守身是没戏啊,要是我那天出师未捷身先死,估计我尸骨未寒你就红杏出墙了!”
欢欢扭了扭,“咯咯”的笑着说:“要不我明天找AIBA去试试,看有没有为你成为同性恋的可能?”
我翻身压上她说:“别别别,您大小姐还是别去同性恋的世界搅和了,老老实实在咱”成人“的世界里折腾吧!”
欢欢的确没去同性恋的世界搅和,她上人家外国人的世界搅和去了。
简单的说,就是她跟一老外跑了。
分手的时候,欢欢还显得挺难受的,她说她其实更爱我,但是来澳洲以后才发现,有很多事特现实。比如华人就是低人一等,她就得被胖房东那样的人欺负。她一个人能力有限,不可能改变整个华人世界,让同胞们挺胸抬头活出自尊,但她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了,而什么能改变现状呢,那就是找个老外,融入到他们的生活中去。这样她就可以理直气壮和胖房东吵架,而不害怕被轰走了。所以,作为一名华人为了能平等的在澳洲生活,她舍弃了和我的儿女私情,为中华的崛起而选择了一个她并不怎么爱的老外。
我沉痛哀悼了我们的爱情,并对欢欢的做法表示了深切的理解和支持,我也没办法不支持,我一个一穷二白的留学生拿什么让欢欢在澳洲立足?拿什么让她用四川味英语和澳洲人理论?
说归说,我还是懊恼了一阵,尤其晚上的时候,身边少了个人的感觉实在不很爽。
AIBA很同情我的际遇,所以虽然欢欢搬走了,我和她们还一样是朋友。不仅如此,我还多了与方茴接触的机会。
那天,是方茴主动找我的,在她一向平淡的脸上出现了少见的慌张,她敲开我的门,有些局促的说:“张楠,你……能过来看看么?”
我赶紧跟着她去了她们的房间,一进屋我就惊呆了,一股臭味冲门而出,整个地板被某种恶心的液体加少量固体侵占了。
她站在我旁边红着脸说:“我回来就这样了,好像是厕所的管道裂了,AIBA又不在,所以……你看怎么办?”
我一把拉住她,往外走了两步说:“你快别在这待了!上我那屋等着去!”
她挣开我的手,疑惑地看着我。
“啊,不好意思!”我赶紧手背后说,“我弄吧,你甭管了,快去快去!这屋没法待人!”
“那谢谢了。”
我以为方茴会有点感动什么的,没想到她又恢复了淡漠,扭头就走了。我琢磨着肯定是我刚才的一伸爪让她别扭了。
和租房中介联系了之后,我进行了短暂的抢救。那些澳产新鲜XX总不能让方茴收拾呀!当然,我估计她也不会收拾,但凡她有办法,也绝不会来找我。
我趁机观察了下方茴的房间,想看看有没有她过去的蛛丝马迹,但一会我就放弃了。一是我实在没看出什么特别的,二是那味道实在不适合我继续搜索。
总算弄了个大概,我一刻都不想待的往外走,结果在马上走出门口的时候我滑了一下,顺手带翻了旁边一个小花瓶,一块小石头就转呀转的滚到了我脚下。
我捡起来看,那是某一年代北京小摊上随处可见的署名石,用金粉银粉在上面画上歪歪扭扭的名字,比如“贝贝”“帅帅”什么的,我曾经也有一个,早就不知道扔到哪去了。
“给我。”方茴大概听见了响声,走了进来。
“啊?”
她的神色很严峻,莫名其妙的强烈压迫感,让我发愣。
方茴没再说话,她看都没看我一眼就一把抢过来了那块石头,就好像那是什么宝贝似的。
我还没来得及洗手,那石头必然已经脏了,我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见她白皙的手染上了一些不洁净的东西,可是她却仿佛丝毫不在意,只是紧紧的攥着,呆立在我身边眼神飘忽。
“那个……脏……”我不知道怎么办,只好说了这么一句。
她颤了颤,好像回过了魂,“噌”的站了起来径直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挥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把它扔了出去。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的背影,终于感觉自己找到了要找的线索。
那块石头上有一个名字:陈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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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吧,方茴就没再搭理我。
但是我对那件事的印象很深。像她那样的人,你放一干干净净的澳洲大海螺在她面前她都不一定抬眼。可是她竟然会不顾一切的抢块脏了的石头,而且抢过来之后居然又给扔了,简直匪夷所思。光那个画着名字的破玩艺就足以让她情绪的失控了,可见陈寻对她而言很不一般。
本来方茴的神秘往事让我暂时缓解了失恋的痛苦,可是时间一长,我也就没什么兴趣八卦人家的生活了。转眼到了我生日,之前欢欢还兴致勃勃的说要送我限量手表,去酒店来个浪漫一夜,现在却只剩下我一个人,落差产生的效果,比我想象的要猛烈。
回家的时候路过一个蛋糕店,橱窗很漂亮,架子上摆满了各种花式蛋糕。我站在门口看了看,有一种樱桃芝士的,做得非常让人有食欲,是欢欢最喜欢的口味。但那会我们谁也舍不得花钱买,她说等我过生日时一定要买来尝尝。
里面胖胖的蛋糕师隔着玻璃冲我笑了笑,我咬了咬牙径直走进去,指指那个蛋糕说,我要这个。
和蛋糕师随便聊了聊,他知道是我的生日,便很慷慨的送了我蜡烛并以促销价卖了我一小瓶桃子汽酒。然而,独自拎着包装精美价格不菲的蛋糕走出来,我却发现自己更加可怜了。那个谁说过,寂寞面前,温馨只是种苍凉的掩饰。
在公寓楼道里我遇见了方茴,若是平时我肯定迎上去说说话,可我那天情绪实在低落,仅仅点了点头,于是方茴脸上的奇妙表情,便在不经意间被我错过了。
“今天你生日?”她看着我手里的蛋糕和蜡烛问。
“嗯。”我一边掏钥匙一边说。
“8月29日?”她仿佛不相信似的。
“对。”我打开门,随口说:“进来坐坐?”
没想到方茴真的跟了进来,这倒让我有点不知所措了。好在还有蛋糕掩护,我拆开丝带说:“一……一起吃吧,我自己吃不了这么多。”
“樱桃芝士?”方茴看着蛋糕眼睛闪了闪。
“哈,女孩子都喜欢这个吧。”我笑着说。
“也有男生喜欢。”她拿出蜡烛说。
“嗯,我也喜欢。”我说,而她又用那种特别的目光看了我一眼。
“那你还喜欢什么?”她笑着问。
她从未如此温柔待我,因此我也就来了精神。
“我是万金油,永远跟不上潮流,不会来事儿,喜欢的都特土。当年看圣斗士,人家都崇拜星矢,可我就觉得他是打不死的小强,结果我们班女生都不借我书看了。再说男孩都不喜欢吃甜的吧,可我就喜欢,还老老实实跟别人说,经常被嘲笑……还有啊,现在特流行喝这种汽酒吧,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百事?”她挺认真的问。
“那多洋气啊!我告诉你,你可不许笑。”我摆了摆手神秘的说:“冰红茶,统一的。”
方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让我竟然有点不敢回望。
“今天我也流行一把,桃子味儿,来点么?”我摇摇手里的小酒瓶,遮挡自己的忐忑,方茴的眼睛随着淡粉色的玻璃晃来晃去,终于还是盯住了我,那种注视让我茫然,我不知道是自己做了什么还是怎样,总之今天的方茴对我有些……特别。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却垂下了头,轻轻的说:“好,给我一杯。”
我拿出两只马克杯把酒到了进去。其中一只是欢欢的,她没带走我也没丢掉,人原来对过去都有不可思议的执念。
方茴已经把蜡烛点燃,整个屋子被微微一点光晕笼着,浪漫而不真实。
“不好意思,偷吃了樱桃。”方茴指了指残缺一小块的蛋糕俏皮的笑了,那个时候我以为自己看到幻象。
我也捡起了一只樱桃扔进嘴里,努力几下吐了出来,樱桃梗漂亮的打了个结,是我舌头的杰作。
“如果能把樱桃梗打结,就说明很会接吻!”我不知所谓的说着,面对这样的方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该怎么说。
因为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可惜那只打了结的樱桃梗没能让我脱离尴尬,相反的,它起了到现在我也说不清是好是坏的作用。
方茴平时略显苍白的脸颊泛起了微微粉色,两只眼睛雾蒙蒙的,她透过樱桃结,看着我,举起杯,嘴唇一张一翕的说:“生日快乐!”
桃子酒一饮而尽,或许甜香的东西最易蒸发,她的眼角滑出了一点眼泪。
继而她哭出声音。
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
今夜的方茴,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可爱的小动作,每一次微笑,每一滴泪,都不是给我的。
我默默等她的肩膀停止颤抖,然后问她:“今天,也是陈寻的生日么?”
方茴抬起头,刚才存在的那副生动面孔已经消失不见,这才是在我面前真正的方茴。
奇怪的是,发现了这点之后,我有些难受。
“你相信么?可能人总有点什么事,是想忘也忘不了的。就算时间再久,躲的再远,也不管用。心里放不下,只一点点,就够了。”她握着欢欢的马克杯轻轻地说,“你们一天生日,8月29日,处女座……”
后来,在我和陈寻生日那天,方茴在我的澳洲小屋里缓缓的讲了很长的一个故事,长得我站在海这一头却看到了那一头,长得我和他们一起重新过了那年那月,长得他妈跨越了足足十年时光,长的让我看见青春突然白发苍苍……
第二卷 喜欢
方茴说:“那时候我们不说爱,爱是多么遥远多么沉重的字眼啊。我们只说喜欢,就算喜欢也是偷偷摸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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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茴说,她是陈寻的所有红颜中最不像红颜的一位。如果非说个形容词,她充其量算是清秀可人。
我很明白,一般清秀可人都是礼貌性的夸奖。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这姑娘不漂亮,一般人,很一般的那种。
当然,我觉得她这么说比较谦虚。方茴虽然不是明眸皓齿的美人,但是很有味儿。不过我觉得她的这种美丽多是源于她的过往,那些情感沉淀下来,自然而然的在她身上产生了幻化。我没见过她十几岁的样子,不知道在没经历这场恋爱之前,她是不是也这么别致。
而陈寻呢,据我分析就是一命犯桃花,祸水红颜的主儿。那时候北京的每个高中都可能会有这么个人,长得帅,个高,打球好,有点小聪明,你说什么他都知道,有的学习还不赖。他们为女同学提供梦想的空间,为男同学提供不错的玩伴。总之,就是危害人间来了。
陈寻的初恋就是方茴这么一个相貌平平的姑娘,方茴自嘲说以至于后来人们都会以一种奇怪的口气问:“啊?她就是方茴?”但我想这种事都是没道理的,如果真琢磨出因果来,那不是看破红尘,就是命不久已了。
反正,方茴是陈寻爱过的女人,虽然这么说有点酸,但是结合我的切身感受,我认为他的确深深的爱过。
他们两人的名字第一次被联系在一起,是在90年代末北京晚报某版下面的一角公告上。当时北京有名或有钱的高中通常会在报纸上刊登中考入榜学生名单。他们都被F中录取,名字上下一排。
继而,他们同时分在高一一班,真正彼此面对面的时候,大概15、6岁。
最先开始,陈寻根本没注意过班里还有这么一个人。方茴太默默无闻了,属于那种她就是不来上课,也只有班主任和考勤员知道的人。
陈寻是本校直升上来的,因为成绩突出而且有过干部经验,所以被年级主任钦点当了班长。那会他正是前有老师垂青,后有同学追捧,左右逢源的时候。所以他没空观察这种女生。
陈寻之所以注意方茴还是因为好朋友赵烨和乔燃。赵烨是班里的篮球特长生,1米9几的个儿,头发有点自来卷,长得跟樱木花道似的,一口白牙,笑起来特灿烂。按陈寻的话说,他不应该打篮球,应该去拍高露洁广告,那就不用每年都敲不同品种的贝壳了,可以随着他的成长直接往他牙上敲,效果一目了然,比贝壳真实可信多了。
乔燃是个文质彬彬的男孩,任班里的生活委员兼考勤员,这是当初开学的时候陈寻向班主任推荐的。他细心又安静,在男生女生里人缘都好。而且,陈寻认为,在班里,赵烨绝对是帮不上忙的,所有兄弟中,只有乔燃还靠点谱。
陈寻,赵烨,乔燃三人个儿都高,一字排开,坐最后一排,上课的时候经常说话,搞小动作什么的,那天上课,老师点名叫方茴回答问题,赵烨捅捅陈寻说:“嘿,你和这女生说过话么?”
陈寻抬头看了看,说:“好像没有,记不清楚了。”
“你呢?你呢?说过么?”赵烨又问乔燃。
“说过吧,前几天和她们组一起做过扫除,怎么了?”乔燃说。
“特绝!开学一个月了,咱们班女生就她没跟我说过话!”赵烨说。
“哦,是吗?”陈寻扫了方茴一圈,这个女孩他也仅仅有一点模糊的印象。那次是他第一次仔细看她,然而也只看清楚了她瘦削的背影。
我们的高中时代,北京还没扩展得这么大,北四环是一片村庄土路,三环边上算住的远的,二环还是水泥铺的,开车在上面跑总是“格登格登”的响。基本不堵车,44路开快了,就跟过山车似的。而且那会生活水平也没现在这么高,私家车是极少数家庭才拥有的奢侈品。所以不会一到放学时间,校门口就围满了车等着接孩子。基本上大家都结伴骑车或者坐车上下学,学校里有自行车棚,按班级划定区域,每天有人值日负责码车,统一存放。
放学取车的时候,方茴的自行车正好放在赵烨和陈寻中间,她看见两个高大的男生站在那就没凑过来。赵烨却很热情,他推开陈寻,主动错开了一块地,露出他的白牙,使劲笑了笑说:“方茴,你先取吧。”
方茴诧异的看了看他,轻声说:“谢谢。”
“来来,我帮你。”方茴刚开完锁,赵烨就冲了上来,还没等她说话,把她的捷安特推了出来。
“麻烦你了。”方茴很客气,客气的显示出了距离感。
可是赵烨仿佛没想客气,他问:“方茴,你家住哪啊?”
“双安。”
“这么远啊!出校门往东骑吧?我家住德外!咱俩顺路!”赵烨惊喜的说。
陈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心里想你们家什么时候跑德外去了?明明在朝外!整个一南辕北辙!
“哦。”方茴好像没受启发,仍旧平淡。
陈寻歹毒的笑了笑,偷偷竖起了中指。他暗想赵烨,你小子折了吧?人家不吃那套!
不过他也瞄了方茴一眼,总体说来赵烨不惹人讨厌,也算半个帅哥,一般这时候,女孩都应该可爱点,说“是吗?好巧!”或者笑笑说“竟然顺路呢!”什么的,可她呢,就“哦”了一声,躲躲闪闪的,像是被惊吓的小猫,明显的不自在。
“咱们……一块回家吧?行吗?”赵烨明显受挫,说话都没底气了。
“那……好吧。”方茴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
赵烨如释重负,忙推着车赶了过去,临走之前还挑衅的冲陈寻挤眉弄眼了一番。
陈寻望着他们的背影,确切的说是望着方茴的背影,发了会呆。
他突然发现,在这个过程中,方茴一句话都没跟他说,甚至没抬头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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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中是开放式教学,封闭式管理的先驱。基本上北京的孩子都听说过这所学校。他们校长很有商业头脑,当年第一个高举素质教育的大旗,紧跟形势大步发展。通过各种宣传报道,一下子把沉寂很久的F中推上了教育界前列。
曾经流传一个关于F中校长的故事,他的爱车被学生不小心从楼上掉下的书砸了个大坑。他当时赶到现场之后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砸的好!砸车没事,千万不能砸到我的学生!”从此之后,该校长声名在外,名利双收。现在所谓的那些推手炒作比起他来,那真是差了档次。
因为是封闭式管理,所以规矩也多,上学必须穿校服,女生不能留披肩发,课桌要带桌套,就连中午休息未经许也不可以离校。所有学生都在学校吃午饭。统一订餐,各班每天分别领自己班的饭箱回去。然后大家自由组合,把课桌腾出来吃饭。
第二天中午,没经陈寻和乔燃同意,赵烨就把他们吃饭的阵容扩大为了五个人。
“再搬个桌子!拿俩凳!”赵烨吩咐陈寻。
“干吗呀?”
“今天中午咱们和方茴,门玲草一起吃饭!”
“啊?!”
“快点啊!我和乔燃还得帮她们拿饭呢,别站着了。”赵烨蹦蹦跳跳的跑走。
陈寻暗骂了赵烨的祖宗八辈外加子孙后代,不情不愿的码好了桌子。
门玲草,外号小草,是方茴在班里唯一熟点的女同学,但交好范围也仅局限为一起吃饭,上厕所什么的。她可不像方茴那么安静,是个敢说敢做、活泼可爱的女孩。刚开学的时候,她拿了个记事本,让每个同学把家里电话都写了下来。那会没有学生用手机,诺基亚均价6000,爱立信还没和索尼合并,出了一个翻盖型的就标价7200,不说手机,连BP机都上千。这根本是高中生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学生们联系,都是用家里座机。因此她和班里同学自然而然就熟悉了。
“既然你邀请我们一起吃饭了,赵烨,你以后得主动拿饭啊!”小草拿筷子点着赵烨说。
“行行行!”赵烨点头。
“陈寻,你就负责搬桌椅吧,乔燃负责吃完饭后擦桌子。”小草继续吩咐。
乔燃笑笑没说话,陈寻说:“那你……们干什么啊?”
说“们”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整顿饭方茴都没怎么说话,他还没把她归入这个团体内。
“我们负责吃啊!”小草又笑了,两个酒窝闪了闪,很好看,“当然,可以顺便帮你们把桌套撤下来。”
“你就吃吧!你看看你,现在脸就是人方茴两大了,再吃小心变猪啊!”赵烨比划着说。
“讨厌!”门玲草把刚擦完嘴的面巾扔了过去,她不服气的捂着脸蛋说,“方茴就是脸小占便宜,看着瘦,其实身上也挺有肉的。”
三男生不自觉的往方茴身上看去,方茴脸腾一下红了,嘴唇动了动,愣没说出话。
乔燃赶紧收回目光,岔开话题说:“赵烨,你今天训练么?”
“不训练!”赵烨转向方茴笑眯眯的说:“今天咱们还一起回家吧。”
“嗯。”方茴点了点头。
“啊?你们?一起回家?”门玲草惊讶的说,“赵烨你家……”
“我家住德外。”赵烨咬牙切齿的打断她。
陈寻看了门玲草一眼,她会意的点点头,做恍然大悟状,笑得一脸奸诈。
“哦哦,是德外!”
在回家的路上,赵烨很喧闹。
他没办法,如果他不说话,那两个人就会一直安静的骑下去,哦不,说一句话,最后分别的时候说拜拜……
所以他只能不停地说,不过他也不觉得辛苦,他最擅长的第一是打球,第二就是说话。
“方茴,你冷吗?”
“不冷。”
“要不我把手套给你?没事,别客气,我不冷!”
“不用了,谢谢!”
“方茴,你知道么,你破了我一个记录!”
“什么啊?”
“我吧,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绝对一周之内,和全班同学都混熟。可是你,居然一个月都没和我说过一句话!”
“是吗?”
“是啊!你是不是讨厌我啊?”
“没有。”
“那我就放心了,要不我高中生活就有遗憾了啊!”
方茴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赵烨也笑了笑,他觉得方茴很有意思,和其他的女生不一样。虽然沉默,但是不做作。有时钝钝的,很可爱。
“对了,你初中那个学校的?”
方茴猛的煞住车,很警觉似的看着他问:“干吗?”
“啊?”方茴的态度的转变让赵烨一时难以适应,明明刚才还和煦春风呢,转眼就寒风冽冽了。
“就……就是问问……你初中哪儿的……”他有些结巴的说。
“我不是本校考的,以前在很次的一个学校。”方茴大概也觉得不妥,说了很长的一句话回应。
“哦,哦。没什么,我也不是本校的,我们学校更次,我中考全校第一,总分才556,要不是体育特长,根本来不了咱学校。”
赵烨以为她有些自卑,忙开解她。
方茴抬起头,局促地笑了笑,恳切地说:“以后别提初中的事了,也别和别人说,好吗?”
“没问题,咱俩一起保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赵烨信誓旦旦的说。
那天以后,方茴和赵烨真正的熟了。赵烨总是跟她开玩笑的,偶尔方茴也会回两句嘴。乔燃学习认真,人又温和,经常和方茴对对作业答案,借借笔记,所以也相处得很好。
唯独陈寻,两人之间始终没有亲近。即使每天中午一起吃饭,大家吵吵闹闹的很开心,但方茴与陈寻仿佛永远绝缘。
然而这样的情况,却在突然之间发生了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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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茴成为宣传委员了,是陈寻执意推荐的。
那天是每周一的例行班会,因为板报评比一班只得了第六,而全年级只有六个班……所以班主任侯佳特别进行了一番训话。
侯佳是刚毕业的师大研究生,第一次带班特别有干劲,总是希望班级能有些突出的表现。当然“突出”和“表现”这两个词是结合起来出效果的,如果没有表现,也就不要突出。可是这次呢,没什么表现,但是突出了,倒数第一的位置让侯佳很挫败。尤其是年级办公室里,那群有点资历的老师还半咸不淡的说:“侯老师,不应该呀,学生们是挺喜欢这种活动的嘛,下次要多做工作啊。”她更是有苦说不出。
“大家来自四面八方,既然组成一个新的班级,就要事事想到自己是班集体的一员。”侯佳板着脸说:“这次的板报我不能说是某一个同学不认真,是全班同学都没有重视起来。板报虽然只是一张纸,但是它也代表了班级的形象。我想你们谁也不希望让其他班的同学笑话对吧。月底就是中秋节了,还要出一期板报,现在我想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创意。或者哪位同学在初中时出过板报学过画画,也可以一起帮忙出。”
同学们全都低着头,一声不吭。
那时的教育虽然也提倡个性和独立,但往往更注重形式而不在乎实质。全都个性了独立了,老师们还怎么管?从手背后排路队,到举手发言向右看齐,我们都是貌似被放养,实则被圈养。私底下无论玩得怎样热闹,在老师们面前也都成了沉默的羔羊。像板报这样的事,任你老师说得再慷慨激昂,底下的学生也不见得有多大反应。所以班会和德育课,基本上大家都在装鸵鸟。
就在全班都安静异常的时候,陈寻举手站了起来。
“这件事呢,首先我作为班长、何莎作为宣委,都是有一定责任的。但是我想大家也不想这样,何莎虽然是宣委,可是以前从来没出过板报。我觉得还是应该找一个画画好的同学协助她做这个事,才能得心应手。所以,我想推荐一个同学来和何莎一起负责出板报。”
侯佳满意的看着自己的班长说:“你想推荐谁呢?”
陈寻仿佛胸有成竹,清晰响亮的说:“方茴。”
一直在鸵鸟状态的方茴猛地抬起头,她根本没想到陈寻会说出她的名字,只觉得脑袋一下子蒙了。
“方茴以前学过画画,她出板报肯定没问题!”陈寻接着说。
侯佳点点头,望向方茴说:“我也有些印象,你入学表里填着学过美术吧。”
方茴站起来,全班同学都望向她,她很久没接受过这样的注视了,异样的紧张感让她很不安,脸不自觉就红到了耳根。
她小声说:“我是学过……可是……可是。”
“那么下期板报就由你和何莎一起出吧,其他同学没意见吧?”侯佳询问。
“没意见!没意见!”赵烨故意大声说。
方茴恨恨的回头瞪了他一眼,目光扫过陈寻,他却一脸淡然。
下课之后,方茴走到陈寻的座位前,这是她第一次和陈寻面对面的讲话,却仍旧半低着头。
“为什么让我做啊,我……”
“上次吃饭听小草说你学过画画,不是还得了区里二等奖么。”陈寻打断她说。
“可是,我没画过板报……”方茴没想到他会记得这样的事,上次聊天不过是插科打诨的一带而过。
“会画就行,你看上次何莎画的那个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捆芹菜呢!”陈寻努力去看她的眼睛,却只看到细细的刘海,她的眼睛在下面一闪一闪的飘忽着,让人有想把她头发拨开的冲动。
“可是……”
“没关系,到时候我帮你。”乔燃抱着一摞作业本走过来说,“我不会画画,但涂个颜色写个字什么的总还行。”
方茴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默默走回座位。
那一刻,陈寻终于看见她的眼睛,可是那个温和的目光却并没有在他这里停留。
陈寻是故意的。
因为他突然发现,在这个女生面前,他落后了两个好朋友一大截。
好比说吃饭的时候,赵烨说喜欢吃土豆,每次盒饭里有土豆,方茴就会把自己的菜分给他一点。而陈寻也说过自己喜欢吃白菜,方茴却一次也没给他拨过。
再好比说,方茴有不会的作业题总是问乔燃,其实他物理学得比乔燃好多了,但方茴从来不找他。就算两个人琢磨半天也想不出来答案,陈寻主动去给他们讲题。也会最终演变成陈寻讲给乔燃,乔燃再转述方茴的情景。
最过分的是,有一次英语测验前的课间,方茴和乔燃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卷子。难不难?”陈寻正好从旁边走过,于是停下来说:“刚才二班考完了,特难,正反四面的卷子,两节课根本做不完!”他本来是冲着方茴说的,可方茴却转过了身,只剩下乔燃一阵长吁短叹。一会她回过头,陈寻以为她要说点什么,哪知道人家拿出一个本递给乔燃说:“今天留的作业,放学别忘记还我。”然后就又转了回去,理都没理他。
那种憋屈的感觉,真是……一江怨水向东流啊……
因此他就决定,不管怎么样,好歹要让方茴正正经经的面向他一次。
其实当时陈寻这么做,仅仅是因为实在不能容忍方茴对他忽视的态度,没什么太多的含义。
我很理解他,那个时候我们还小,还可以仅仅的因为心里的一时的想法就去努力的做,还可以随意的喜欢、厌恶、不服气,还可以独断专行不去想日后会发生什么改变什么。
也许有人会说这是任性和自私,但是,我觉得现在已经长大的我们,已经学会圆滑与世故的我们,已经在社会各个角落默默工作的我们,并不会后悔曾经用那么鲜明的态度去诠释自己的青春。
比如陈寻,对于他那时的这个决定,我想他从未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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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讨厌他么?”听到这里我忍不住问,“或者喜欢他?所以刻意的躲着?”
方茴摇了摇头,她轻轻的用手指抚摸着欢欢杯子上的小熊,指甲蹭过瓷面的声音和她轻柔的嗓音在变换的时空中形成了怀旧的调子。
“不是喜欢也不是讨厌。你知道么,有那样的一种人,身上会散发光芒,在这样的光芒下面会感觉温暖而舒适,但距离太近的话,就会有些刺目了。而且在光的旁边,我会更加觉得自己黑暗。所以比起如此耀眼的陈寻,我可能是喜欢乔燃的。”
我没有说话,继续的聆听了下去。然而,我想在那个年纪可以颠覆所有的可能和不可能。没有成熟的思维去让生活符合逻辑,所以光亮的陈寻和黑暗的方茴一样可以化学反应产生沉淀或气体。
说到底,流年辗转,只因年少。
中秋节的板报整整出了三天。
第一天,何莎、陈寻、乔燃、小草都留下来帮忙。赵烨也趁机找了个理由没去训练,他对画画一窍不通,摸摸这个,玩玩那个,就是图个新鲜。好几次,不是弄折了铅笔尖,就是踩了画纸,一点忙没帮上,倒是添了不少乱。
方茴再一次拯救被赵烨不小心拌断的油画棒时,禁不住苦笑着问他:“怎么不去训练?不是说好多女生都围着看呢么?”
赵烨摆摆手说:“那帮小孩太小了,长得又那么爱国,没劲!我们队里都说,F中女生一回头,F中男生要跳楼;F中女生二回头,中东不再产石油;F中女生三回头,哈雷彗星撞地球;F中女生……”
“嘿!你什么意思啊!”小草拿起毛笔使劲甩了一下说,“我们也都是F中女生,那不好啦?”
“啊!我的耐克!”赵烨望着背心上的大小水点一脸哀怨。
乔燃趁机把他支走,说:“快去厕所冲冲,万一小草那笔没涮干净,就留下印了,要不我对称着再甩一道?”
赵烨一溜烟跑了出去,方茴终于松了口气,陈寻好像看出了她的无奈,说:“你专心画你的,待会我去门口拦着,绝对不让他再进来了。要是他再捣乱,我就朝楼下操场喊他的名字,他们教练就在下面呢,他最怕教练,肯定老实了。”
方茴低头一笑,收拾了一下重新开始。她非常的认真,把自己家里能用到的颜料画笔全拿了来,先用铅笔在图纸画了草稿,然后再标明图文格式。就连涮毛笔的水也一遍遍的去倒,说是怕颜色花掉。
可是因为赵烨的折腾,外加上小草何莎连说带笑,陈寻和乔燃又总是商量中秋联欢的事,人虽不少但能真正帮她的一个没有。所以第一天下来,仅仅出了个底稿。
第二天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熬到第三天,赵烨和小草已经彻底放弃不来了,乔燃感冒,被方茴执意劝回了家,何莎因为有事也只待到六点就走了。最后,只剩下了陈寻和方茴两个人。
秋末天黑得早,陈寻把教室里的灯全部打开。在明亮的日光灯下,趴在拼搭的课桌前的方茴,在画纸上映下了小小的影子。校园一片静寂,教室里只有笔尖、橡皮和纸张摩擦的声音,陈寻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静静的看着方茴涂抹。
也许是交流太少,他格外的注意方茴的小动作。比如她用手背把头发别到耳后,比如她轻轻用小指扫掉橡皮沫,比如她半低着头垂下眼说话。陈寻很喜欢看她这么做,虽然像小草那样梳着马尾巴,鼓起脸蛋把橡皮沫吹走,微笑着一边比划一边聊天也很可爱,但是他更中意方茴的这种别致的清淡味道。
“你看看这行字歪么?”方茴抬起头,恰巧应上了陈寻的目光,她脸一红,忽闪着眼睛急忙躲开了。
陈寻走过来,端正的看了看说:“不歪,一点都不歪!这字真好看,怎么和你平时写的不一样?”
“嗯,是仿宋字。其实我写的不好看,我爸爸写得很好,我跟他学的。”
“挺好的啊,你爸爸也画画?”
“不,他画图。”方茴拿尺子比了比说:“剩下再把铅笔线擦掉就可以了,这个我自己做就行了,你早点回家吧,都让你帮了三天忙了。”
“不用,我不着急,等你一起走吧。”陈寻忙说,“你能画板报其实是帮我的忙,要不我真没法跟侯老师交差!”
“那谢谢了。”方茴笑了笑说。
陈寻情绪很高,他拿出了自己天天带着的随身听,摘掉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当作录音机来放歌。效果并不好的小机器在教室里一直断断续续放着:“多想说声我真的爱你,多想说声对不起你,你哭着说情缘已尽,难再续,难再续……你这样一个女人,让我欢喜让我忧,让我甘心为了你,付出我所有……”
陈寻和方茴一边跟着哼哼两句,一边完成了板报。他们站在凳子上,一人拉住画纸的一角,互相对齐。把纸贴在墙上的那一刻,两人相视而笑。
走出教学楼时,他们欣喜地发现小卖部还没关门,于是一起买了汉堡和软包装的冰红茶,坐在操场边的双杠上吃了很简易的晚餐。月亮透过树叶斑驳的照在他们身上,也许因为夜晚,所以方茴所谓的陈寻身上那耀眼的光也恬淡了下来,使她可以安心的这么坐在他身旁。
“谢谢你。”方茴摇晃着腿说。
“不用客气!都说了其实是你帮我的。”陈寻笑着说,“你画的真棒!这次咱们班肯定第一!”
“也不一定,我能力有限,只能这样了。”
“方茴。”陈寻突然很正式的说,“我觉得很好,真的,很好。”
我想不管是怎样的赞美,人们都是喜欢听的。所以面对陈寻的目光,方茴终于迎接了上去。她轻轻的笑,刹那芳华。
这一段方茴讲的非常仔细,她穿了红色的外套,陈寻穿了白色的,英雄牌的水彩笔装在西瓜太郎的笔袋里,随身听是爱华的,放的是周华健的《让我欢喜让我忧》,鸡肉汉堡三块五一个,冰红茶是统一的,月亮差一点点就很圆了,学校里的树是槐树,双杠是铜杆可以调升降的那种……
多年之后,听她眯着眼睛淡淡的回忆这些,我突然心动想流眼泪。文艺的说,是我看到了幸福的影子,也闻到了悲伤的味道。粗俗的讲,是方茴那迷离的样子让我的肾上腺激素分泌过剩了。
我有点心疼她,想去握住她的手,不是因为我很禽兽的对一心灵脆弱的少女有了龌龊的念头,而是因为我发现她的手在轻轻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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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遂人愿,一班的板报在评比中勇夺第一。
结果公布,上到年级主任班主任,下到同学干部小组长,见到方茴都使劲咧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
方茴在诚惶诚恐了几天之后,也慢慢的开始适应了大家的笑容,早上骑车来,遇见同学,不再是低头躲过,而是仰首唤声早。
最开心她这样子的人就是陈寻,因为作为同学之一,方茴也自然微笑向他了。
那年F中正式开始改革师资力量,于是从各大名牌师范类院校引进了不少研究生以上学历的新老师。F中那忽悠校长召开了全校师生见面会,他在会上激情发言,说F中汇集了五湖四海的精英力量,同学们在底下笑,说F中也汇集了五湖四海的精华方言。
在当时,普通话尚未成为教师必修的功课,有这方面的测验,但糊弄一下也就过了。因此每当在上课时间从安静的楼道里走过,都能听见各种充满地方特色的声音。
有一天上化学课,任课的刘老师又开始了他娱乐全班的表演。
“这个涅……大家把花肖口王翻到第二四七噎!……这个涅,二四七噎第二题……这个涅,路哗啦……”(大家把化学考王翻到第二十七页,二十七页第二题,氯化钠……)
赵烨在底下窃笑的弯下腰,转身问陈寻:“嘿,记啊!多少次了!”
陈寻在本上又画下三个杠,粗略数了数已经画好的“正”字说:“二十八次了!”
赵烨看了看表,笑得更厉害了。
“牛逼!新纪录!上课六分钟二十八次‘这个涅’!”
“别笑了,刘老师看你呢!”乔燃小声提醒他。
“那边的同肖,这个涅,主役课堂纪录!”(那边的同学,注意课堂纪律。)刘老师皱皱眉头说。
赵烨忙低下头,转过身假装看书。
“这个涅,路哗啦,这个涅……”
赵烨实在惹不住,又笑出了声,这下可把刘老师给惹火了,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最后一排,很激动的说:“这个同肖你站起来!你这四什么态度?这题你会了?那你讲!”
刘老师把练习册一把塞给赵烨,气哼哼的看着他。
大家都回过头看,赵烨憋红了脸,半天抬起头,满脸纯洁天真善良质朴,好像是做不出题的小学生。
然后这个巨型小学生开口了,他说:“这个涅……老师,我不会。”
全班爆笑……
这件事的结果呢,就是刘老师把赵烨直接拉倒了年级办公室,接受了各路老师的一通批评教育,普通规格的800字检查显然已经不足以平息老师们的怒火,他们强烈要求赵烨写出1500字的深刻检讨而且不许有涂改,最后,还得家长签字。
经此一役,赵烨青春的激情一下子被浇灭了,整个下午都无精打采的,连放学之后与五班的足球赛都拒绝参加。
乔燃拉住他说:“走吧,都等着呢,你不去谁守门啊!”
赵烨闷头收拾书包说:“不去!我还得写检查呢!让周晓文替我吧!”
“周晓文拉长了才到你腰!别开玩笑了!”陈寻也过来劝他,“检查还不好写!你把你以前写的那些版本汇集起来,1500字还不跟玩似的!”
“不行,要求家长签字,我爹知道这事肯定得抽我,我要保存体力!”
陈寻灵机一动说:“我找个人帮你签字,让你踏踏实实跟我们去怎么样?”
“别逗了,让你爸给我签啊!”
“不是,你等我会啊!”陈寻转头跑了出去。
那会老师和家长的联系没现在方便快捷,所以老师们最爱用的一招就是家长签字,什么考试卷成绩啊,收费条啊,检查啊,都以签字作为回应。意思就是学习情况,收费情况,还有您家孩子干的事,您心里得有个谱。但是学生们自然有很多事不想让家长知道。尤其是成绩不好的孩子,谁敢把满篇红的卷子拿给长辈过目啊!俗话说得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有需求就有市场,于是每个班里都会有那么一两个模仿家长签字的学生。到不是一定模仿笔迹,就是连笔字写得好,反正一般情况下也没哪个老师真的一字儿一字儿的对。
方茴他们班做这件事的高手就是门玲草。
陈寻在楼梯上找到小草时,她正跟方茴往下走。陈寻拦住她们说:“先别回家,帮个忙!”
小草看着他说:“什么忙啊!”
“今儿赵烨不是点背么,被逮着写检查,你帮他签个字行不?”
“不行,你看今天侯老师都气成那样了,万一被她发现作假,我还不得也写份检查!”
“哎呦,没事,你字写得那么好她肯定看不出来,就算东窗事发,我们也绝对不说是你签的!打死也不说!”
小草笑了起来,陈寻看着有门儿,忙接着说:“拜托了!快点,待会还和五班踢球呢,这事搞不定赵烨不去。”
“踢球?那我也去!”小草高兴的说。
“没问题!让赵烨请你吃梦龙!”陈寻拉住她就走,走了两步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回头说,“方茴,一起去吧!”
方茴摇摇头说:“你们去吧,我今天没骑车。”
“没事!我带你!”
陈寻看着她,笑得一脸春暖花开。
那会儿班级之间经常踢踢足球,打打篮球。F中没有标准的足球场,他们的聚点是东华门的城墙后,人少车少又开阔。那里没有什么专业设施,书包一码就算两门,数几条明显的地缝算边线,搁两块石头算角旗,但照样踢得不亦乐乎。
陈寻那天状态奇好,一上场就灌了对方俩球。他学着希勒高举手臂转了两圈,正高兴呢,却看见方茴递给了乔燃一瓶水,两人有说有笑。
于是他心里又有点不舒服了,明明进球的是自己,跑得最辛苦的是自己,怎么不见她给自己水?乔燃踢后卫,五班前锋那么怂,一直轻轻松松的,一下场到先给他了?
陈寻想着就跑到了场边,朝方茴那边喊:“给我瓶水!”
结果方茴还是没动缓,到是小草,忙拧开了给他送过来,还夸了他好几句。
陈寻郁闷的踢了下半场,换人休息的时候,他看见方茴又向乔燃走了过去。
“太晚了,我还是先回家吧。”方茴说。
“也行,那你回家慢点啊。”乔燃看了看天说。
“好,拜拜!”方茴挥挥手,背起书包擦过陈寻身边就走了。
然而,就在她刚要走上马路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陈寻喊她的名字。
方茴回过头,看见陈寻站了起来,晚霞的光越过古老的城墙映在他身上,一片红彤彤的。
在这片红色里,陈寻笑着说:“先别走啊,等会我骑车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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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茴说她鬼使神差的就留下了。
那天的陈寻让她产生错觉,也许是东华门那里太厚重,天长地久几世姻缘它都经过,所以她恍惚了。她笑着说那时她竟然想起大话西游的台词,在霞光中,她真的以为向她伸手的这个男孩就像电影中说的一样会驾着七色云彩来接她。
而我想,他们只不过是在青春的一瞬,悄悄彼此动心。
那天的比赛一班大胜,陈寻一个人进了五个球,乔燃也进了一个,乌龙。
除了乔燃,其他的男生都特高兴,小草骄傲的从五班女生面前穿过,怀里抱着五瓶黑加仑,说要庆功。
而方茴早就丧失了刚才那点勇气,她只是盼着一会能悄无声息的坐车回家,因为天越来越黑,红色的晚霞也已不见踪影。
“等着急了吧?”陈寻走到方茴身边说,“走吧!”
“嗯……不用了……我跟赵烨走吧,顺路。”方茴低下头说。
“别别别……”赵烨趴在陈寻车后架上说,“我今天可没劲儿折腾一来回了!回家还得写1500字呢,我靠!”
“啊?”方茴疑惑的看着他。
“你丫老实招了吧!”陈寻揉了揉赵烨的脑袋笑着说,“他们家根本不是在德外,住朝外是真的!”
“啊!”方茴瞪向赵烨。
“嘿嘿……我那不是为了跟你联络感情么!”赵烨装作无辜的说。
“滚滚滚!”陈寻把他扒拉下去,自己骑上车扭头说,“上来吧,再磨蹭到家更晚了!”
他慢悠悠的向前骑,不时按两下车把上的胶皮喇叭,那呜哇呜哇的动静就像是催促,方茴忙跑了两步,窜了上去。
她不善于窜车,动作笨拙又不想去扶陈寻的腰,于是那辆捷安特变速车就摇摇晃晃的一路蛇行。
“小心啊!”前面的陈寻没有回头,他只是向后伸出手,轻轻扶住方茴的胳膊。
车子稳下来,慢慢成为一条直线。
方茴突然脸红,过了好一会她才想起,刚刚忘了跟乔燃他们说再见。
那时候北京的傍晚大概还是清新美丽的。
没有那么多人,没有那么多车,也没有那么多空着半拉的五A级写字楼。北京人还没拆迁到远郊区,西直门还没有那能绕晕人的立交桥和夸张的三个馒头型建筑,平安大街还是由各条胡同连接起来的,他们还那么稚嫩年轻。
陈寻带着方茴穿梭在南池子的红墙绿瓦之间,路灯淡淡的打在他们身上,形成美丽的光圈。
方茴抱着书包,摇晃着腿,跟陈寻胡乱聊天。
“你别生赵烨的气啊,他啊,就是想跟你说话!”
“我知道,没生气。”
“真的?女生不是都特烦男生骗人么!”陈寻笑着说,“那天跟我妈看一电视剧,别的没记住,就记住女主角,就是演《戏说乾隆》里喜儿那个女的,她歇斯底里的喊:‘你为什么骗我!你怎么能骗我!你好狠心,居然骗我!’”
陈寻掐着嗓子学港台女星的语调,方茴被逗得笑了起来。
“我不怕被人骗。撒谎可以,但一定不要让我再知道真相。”
“为什么?”
“如果不知道是谎言,不是就会活得轻松点么?真相对我而言没什么特别的意义,与其被欺骗之后,因为清醒的知道真相而痛苦,倒不如糊涂的一直被欺骗下去。”
“啊?那如果道歉呢?说以后再也不会骗你了。”
“不要道歉,我最讨厌的词就是‘对不起’。一旦说了‘对不起’,就代表一定有所亏欠。”
“这样啊……”
“嗯!很奇怪吧,呵呵。”方茴自嘲地笑笑,她紧紧抓着书包的拉锁,在手指上印下了小小的坑。
虽然方茴这么说,但陈寻觉得她肯定是害怕被欺骗,害怕被辜负的。他想起她低着头在班里沉默的样子,感到心里酸酸的。这个女孩子不仅善良,而且温柔。她从来不去麻烦任何人,但别人拜托她的事情一定会好好的帮忙。也许有的时候有点笨拙,却不会刻意的掩饰。每当她抬起头的时候,眼睛总是瑟缩着躲闪,可是仔细看她的瞳仁,那里面一片纯净。
“好吧!那以后我就不跟你说对不起了,我要说没关系!就是踩了你的脚也说没关系,算你欠我的!”
“什么呀!”方茴又笑了,这次是开心的笑。
既然她不喜欢对不起,那么他就不说;既然她不敢上前靠近,那么就由他来;如果她还是后退,那么就拉住她。
当时陈寻大概就是这么想的,至于为什么,很简单——
他喜欢上她了。
第二天上学,赵烨的检查安全过关。赵烨又恢复了活力,只是在化学课上不再折腾,不管刘老师说多少次“这个涅”,他都听得一脸虔诚。
放学的时候方茴不再等赵烨一起回家,她推着车从操场旁边走,正好看见赵烨和陈寻、乔燃他们一起打球。赵烨也看见了他,他凑到陈寻身边小声说:“我待会传球,你别接啊!”陈寻纳闷的点了点头,还没往回跑就看见赵烨把球朝着方茴扔了过去。
球不偏不正的砸在了方茴的车后轱辘上,自行车应声而倒。
“啊呀呀,脱手!”赵烨嬉皮笑脸的说。
方茴狠狠瞥了他一眼说:“讨厌!”
“你干吗啊?”陈寻拍了他一下说。
“嘿!你下那么狠手干吗!”赵烨揉着肩膀说,“她说不生气,结果今天我跟她说拜拜她都没理我。”
“你丫活该!”陈寻刚想去帮方茴把车扶起来,就看见乔燃跑了过去。
乔燃正了正她的车把,两人亲热的说了点什么,挥手再见。
“哎,你说乔燃是不是对方茴有意思啊!”赵烨捅捅看得发呆的陈寻说。
“不知道!”
陈寻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球,站在三分线上扔了出去。
篮球应声入网,一击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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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燃的确对方茴有意思。
但是对方茴有意思只是他高中生活很多事情中的一件。他还要每天安排各个小组值日,还要去教务室领白粉笔,还要在校风校纪大检查之前提醒同学记得穿校服剪刘海带桌套,还要背每周二默写的新概念课文,还要天天记笔记写作业,还要中午打球占场子,还要干好多好多没什么内容但必须得干的事。
喜欢方茴就混杂在这些事之间,时不时的让他心神荡漾一下。但可能是腼腆,也可能是没有危机意识,他并没有怎么表现。那会也不太流行表现,基本上就是午饭后课桌间,男生女生嘎达嘎达牙,小声议论一下“XX是不是喜欢OO?”或“听说XX和OO好了!”。但再怎么说也不会像现在的中学生,动不动就老公老婆,在班里就敢舌吻,在公共汽车上就抱成一团,放学回家手拉手一点都不避讳人。
乔燃迟迟没有作出实质性进展,当然,如果他真的实质性进展了,估计今天我就得改戏唱另一出了。总之,他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错过了让他牵肠挂肚很久的人。
一切的开始是因为方茴出事了。
那天是周一的升旗典礼。和其他学校一样,升旗典礼是每周必有的仪式。各班排成矩阵型,初中没入团的同学要戴红领巾,高中入了团的要带团徽。七点半准时开始,不许迟到,否则多大的帽子都能扣上,不热爱祖国,不关心集体,不尊重国旗等等等。如果迟到了还赶上正放国歌,那绝对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然后敬等班主任训话。
程序很简单,旗台两边分别站着高中和初中两组人,一边举队旗,一边举团旗,身后女生捧花相衬。升国旗奏国歌,少先队员敬礼,全校师生齐唱国歌。如果有活动和精神再传达一下,偶尔校长还讲讲话,表彰或批评点什么。
F中比较特别的地方是,他们的升旗手是固定的,每个年级两个人,轮流制,而且都是男生。这些男生的学习成绩不一定很养眼,但个头长相一定很养眼。F中校长说,要的就是这种门面,这种效应,这种气势!因此F中的升旗仪式,绝对“有模有样”。
高一年级的升旗手是陈寻和乔燃,那天举团旗和捧花的任务也轮到一班来负责,赵烨举旗,方茴和小草捧花。
方茴早上稍微晚了点,急急忙忙的出来,没来得及吃早点,赶到学校马上就拿花上台了。她只站了一会,就感觉太阳晃得难受,两腿一阵阵的发软,然而这种场合她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不舒服,就咬咬牙忍住了。没想到因为的队列排得不整齐,德育主任在仪式开始前又训了话,眼见前面一阵黑一阵白,方茴再也撑不住,摇晃起来。可是她在陈寻和乔燃身后,被挡了个严实,没人发现她的异状。
“唉!国旗!国旗!”
德育主任刚要宣布升旗仪式开始,就听见底下同学一片惊呼。回头一看,国旗竟然升了起来,再一看,原来是方茴倒下之前抓住了绳子,生生把旗子拽了上去。她那时候已经意识模糊,唯一的一点印象,是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了她。
“快!把这同学送……”
德育主任话还没说完,陈寻就跑了过去,他扶住方茴冲一边的小草喊:“站那儿干吗呢!快把她扶起来!我背她去医务室!”
小草忙扶起方茴放在陈寻背上。陈寻往上颠了颠,拉紧了她的胳膊,向医务室疾走而去。小草在后面托着,几乎跟不上他的步子。
陈寻实在动作太快,当乔燃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背起了方茴。乔燃紧忙追上他们,和小草一起扶稳了方茴的身子。
“升旗手!升旗手回来一个!”
德育主任朝他们喊,而陈寻和乔燃却都没有回头。
医务室在教务楼,离操场有挺长的距离,陈寻背着个人走了一段,明显气喘吁吁的。
小草在一旁说:“陈寻,你放下她,让乔燃替你会儿!”
“对,我来吧!”乔燃焦急的说。
“没事,不用。”陈寻摇了摇头,手抓得更紧了。
那时他心里有个很清晰的想法,就是绝对不把方茴交给其他人。
其实想想,那场景一点都不浪漫,方茴虽然不胖,但个子挺高,背着肯定很吃力。原本抱着可能更省事儿点,但是在全校师生众目睽睽之下,谁敢当着校长的面这么干啊!然而,在这件不浪漫的事中,有些浪漫的小情感却更加笃定。
几个人十分狼狈的来到医务室,都很紧张。校医看了看,说没什么大事,血糖低,休息一会就能缓过来。
方茴一醒过来就看见了陈寻。他和乔燃、小草一起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表情夸张。
“老师!醒了!醒了!”陈寻扭头喊。
校医走了过来,摸了摸方茴的头说:“还觉得难受么?”
“还行。”
“早上是不是没吃早点?”
“嗯……”
“下回一定得吃早点啊!没事,就是血糖低。”校医一边记录一边说,“你们谁给她去买点吃的,面包和饮料就行,要甜的啊!”
“我去吧!”乔燃说,“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谢谢。”
“别那么客气。”乔燃笑笑,跑了出去。
“哎哟,你可真是的!怎么也不说你难受啊!”小草皱着眉头说。
“我觉得忍忍就好了……”
“幸亏陈寻反应快,他要不是扶住了你,你就得磕台子上!”
“啊,谢谢……”
陈寻摆了摆手,冲小草说:“去领药吧!”
“好,你先躺着啊!”
小草跟着校医走了出去,陈寻替方茴拉了拉被子说:
“再歇会儿,第一节课别上了。”
“好。”
这么近距离的单独相处,让方茴感到紧张,她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看陈寻。
“刚才吓死我了。”
陈寻仿佛自言自语的低声说,方茴不由得偷偷红了脸。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担心你吗?”
“你……是好人。”方茴轻轻地说。
“哈?我是好人?你看别人晕了我这不这样!蒋主任在后面喊我,我都没理他!”
方茴的睫毛一点点的颤动起来,她隐约明白了点什么,但这样的感觉让她一半陶醉一半畏惧。
“你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陈寻有点失望的说,“直说了吧,我……”
他话没说完,乔燃就回来了。
他买了醒目苹果的汽水和牛肉汉堡,还有一袋彩虹糖。
“等急了吧?我让小卖部把汉堡热了。”乔燃说,“刚才聊什么呢?气氛这么沉重!”
方茴低下头没有吭声。
“没事儿,我吓唬她来着!”陈寻撕开彩虹糖的口袋,往嘴里扔了一颗绿色的糖果。
那粒糖酸酸的,就如同他现在的心情和那句缠绕在心底没能说出来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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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整天的课,方茴都上得晕晕乎乎的。
陈寻的欲说还休在她脑袋里不停转悠,一会儿想,难道他的意思真的是……喜欢?一会儿想,不会不会,他怎么会喜欢自己,明明和乔燃说了是吓唬她来着,还是不要自作多情。
其实方茴肯定是有所期待的,她平时总在课间有意无意的瞄向后排,中午总会趴在窗户边上望着篮球场,和乔燃一起写作业也总是偷偷注意周围。在她这些散乱的视线中,聚集起来的那一点就成为了陈寻的影子。她很明白,那个经常在她的身后大声呼喊她,经常在别人习惯性忽视她的时候惦记她,经常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偷偷照顾她的男孩,已经悄悄在她心里埋下爱恋的种子,长出了稚嫩娇美的芽。
16岁的喜欢就是这么平淡而简单,电影胶片中或欢喜圆满或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在他们眼里都当不了真,他们总认为自己会经历与众不同的恋爱,以为这样无所事事的日子会一直继续下去。然而,一直到长大以后他们才发现,原来还是在岁月里落入俗套,那时每天都陪伴在身边的人也终究各奔东西。
中午吃饭,方茴一直没有抬头。陈寻故意说很无聊的笑话,甚至去抢她饭盒里的肉丸子,但始终都未能让她正眼相对。吃完饭,乔烨拉陈寻去打球,小草拉方茴去拿信。两人一个一边,走在同一个楼道内,却分别去往了两个方向。
那时电脑是尚未普及的物件,所以没有QQ聊天,也没有电子邮件。更别提手机和短消息了,仅有的几个手机型号大概都还不具备中文短信的功能。和外校同学之间,全是写信联络感情。每个学校的校门口都有小摊儿卖信纸,日本卡通的,韩式碎花纹的,偶像明星的,5块一沓可以撕取的,4块附带几枚小信封的,物美价廉,任君选择。
小草是他们班收信最多的人,她的党羽遍布全北京,每周都有来自各个城区的飞鸽传书。
“你去翻那边那摞。”在传达室的窗台上,小草递给方茴一堆信。
“哦。”方茴接过去挑本班同学的信,不一会就找到了小草的两封。
“诶!我看看!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了。”小草拿过来笑着说,“对了,方茴,怎么从来也不见你写信啊!你们初中同学都不联系啊?”
“我和他们不熟。”
“不熟?”小草惊讶地说,“开玩笑吧你!”
方茴把信码好,站在一边等她,远处好像有男生进了漂亮的三分,一片欢呼的声音,她的眼神不自觉的又飘了过去。
“我说……方茴……”小草举起一封信,朝着太阳透过光看里面折成心型的信纸。
“怎么?”方茴转过头,信封挡住了小草的眼睛,她只看见背面可爱的字迹写着“谢谢邮递员叔叔”。
“你……是不是喜欢陈寻啊?”小草轻轻地问。
“啊?”
“是吗?”
“没……没有!”方茴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被人窥探心事的感觉,让她忍不住的害怕,“你别乱说!”
“哈哈!我就知道!”小草猛地把信放下来,雀跃的说,“你其实喜欢的是乔燃,对不对?”
“什么啊!你这人真没意思!”方茴瞪了她一眼,扭头向楼里走去。
“别生气,别生气!”小草拽住她,神神秘秘的说,“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求你了,别瞎说八道了!”方茴一脸无奈。
被小草惊吓了一下,方茴发现,面对称作喜欢的美好情感,她仍然会忍不住的害怕。这样的感觉,让她不禁沮丧心灰。
本以为也就不了了之,但放学之前,陈寻却径直来到了方茴的面前。
方茴不知所措的胡乱收拾书包,就在想抓起笔袋的时候,却被陈寻一把按住了。他没有说话,只是把一张纸条放在了里面,方茴惊讶的看着他,他笑了笑说:“回家再看。”
方茴没等到回家就看了,她实在禁受不住这种心惊肉跳,在半路上就拆开了纸条。然而,看完之后,她却更加的心惊肉跳了。
那上面写着:
“方茴,早上的话没说完,之所以担心你,不是因为我是好人,也不是因为我们是好朋友。而是因为,我喜欢你。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如果你觉得我可以,就在我的历史作业本上把我的名字写上去。等着你!”
方茴是历史课代表,第一次发历史作业本,有一个上面没写名字,那个本就是陈寻的。陈寻多少有点故意接近的意思,第二次交作业,他仍然没写名字,方茴知道是他的,就直接给他送了过去。好在历史课作业不多,方茴也就偷偷容忍了他含着些暧昧的恶作剧。明天有历史课,上周的作业又要发下来了,而这次,她是不是要写好名字交还给他呢?
在秋日的阳光里,方茴望着铺满银杏树叶金黄明亮的道路,手里攥着一个男孩子的心意,却感到一片迷茫。
现在的我,在听方茴讲完的关于她以前的事情之后,很能理解她当时复杂的心情。我明白她是多么犹豫挣扎,而无法简单写下她明明很喜欢的那个男孩的名字。
但是,那时的陈寻是肯定不能明白这些的。所以,第二天当他满怀希望的拿到历史作业本,却发现姓名后面的那条横线上依然空空如也时,他无比的心痛不甘。他十分的想去问问她,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在彼此眼中都看见了倾慕闪现,却执意逃避。
可是方茴明显在躲着他,她那天几乎一直和小草或是乔燃待在一块儿,不看他,也不和他说话。但是陈寻觉得,她一定不是讨厌自己的。因为她一直没有笑,那双纯净的眼睛里,满满的承着一种难以言状的悲伤。
陈寻最终没能和方茴说上只言片语,那句为什么自然也没能问出口。放学的时候,他看着方茴和乔燃一起走出教室,他们默契的步幅一致,就连迈出教室的那刻都是一同伸出左脚。
方茴用余光看见了陈寻,她知道他一直在注视着自己。可是她没有回头,哪怕仅仅冲他微笑一下都没有。
不是不想,是不敢。
就在方茴打算继续落寞、默默走远的时候,她不会想到,第二天黑板上会写着这样的字来迎接她。
那是看不出笔迹、歪歪扭扭、却分两沉重的六个字:
方茴喜欢陈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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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方茴和小草负责码车,方茴早早就到了,但小草却一直没有出现。乔燃来的时候,看见方茴正费力的把赵烨的二八弯把捷安特码齐。他忙停好了车,走过来帮她。
“我来吧,赵烨也不把车放好了再走!就数他的车占地!”乔燃接过手来说。
“他迟到了,着急训练,车往这儿一扔就跑了。”方茴苦笑着说。
“怎么就你一个人?小草呢?”
“她还没来,可能是忘了。”
“她啊,成天忙忙活活的,也不知道都想什么呢!”乔燃叹了口气,使劲把一辆自行车推了进去。
“你回去吧,我自己就行。”
“没事,我帮你吧!对了,今天吃早点了么?”乔燃关切的说,“要是没吃,现在赶紧去啊!”
“吃了。”方茴感激的笑了笑,“谢谢你!”
乔燃摆摆手,也腼腆的笑了。
小草和陈寻几乎是踩着七点半早自习的铃到的。乔燃和方茴都准备回教室了,他们才推着车从校门口飞奔而来。陈寻的头发支楞着,顶着大大的黑眼圈,一看就是起晚了。小草到了才想起今天还要码车,一路上不停的向方茴道歉。
四个人叽叽喳喳的跑上了楼,然而在进班的一瞬,却猛地安静了下来。
他们一起看到了黑板上的那六个字,不大,却足够刺目:
方茴喜欢陈寻。
小草第一个动了,她一句话没说,愤愤的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椅子被她重重的拽了出来,蹭过地面发出难听的声音。
乔燃第二个动了,他走到讲台前拿起板擦,一下下的把那丑陋的字迹擦掉。因为太过用力,黑板都在怦怦震动。然后他转过身,面色冷峻的说:“值日生下次要记得,上课之前把黑板擦干净!”
陈寻第三个动了,他拉了拉身旁的方茴,低声说:“先回座位吧。”
而方茴却始终一动不动。她的眼神空空的,死死盯住黑板,脸色苍白得可怕。其实她根本没在看那已经消失的文字,也没在听陈寻对她说的话。她已经被久违的羞愤和害怕侵蚀掉了,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铺天盖地,揉碎了她小小的情感,使她的尊严瞬间崩塌。
方茴眯着眼睛说,那天的天气特别好,可是她还是觉得很冷很冷。她真的绝望以为,她的青春会就此化作骨灰。
我的心又一次揪了起来。她那时从未奢求过什么,胆小如她,甚至还不敢接受陈寻的追求。她只是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自己的那一点点的隐秘爱恋,在别人未发觉的角落,偷偷拿出来自我陶醉一番,然后再趁别人不注意,珍重的收好。
就像一只松鼠,傻兮兮的守着冬天最后一枚橡果。
然而这颗橡果最终被发现,它被展示在所有人面前,被讥笑嘲讽,最后被毫不留情的一脚碾碎。
我想,那只松鼠,一定肝肠寸断。
方茴回到了座位,一上午,她都趴在桌子上没动缓。老师上课问她怎么了,还是乔燃帮她回答说不舒服。陈寻在后面也没上好课,他一直盯着她瘦削的背,随着她轻轻的颤抖,而愈加烦乱。
直到中午吃饭,方茴才抬起头来。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校服袖子上还能隐约看见水印。陈寻看着她拿了盒饭默默坐回到自己位子上,再也忍耐不住走了过去。
他替方茴盖上已经打开的饭盒盖,说:“走,一起吃饭去!”
方茴咬住嘴唇,缓缓摇了摇头。
“我已经帮你把椅子拿好了,快点。”
“我不去。”因为哭过,方茴还带着点鼻音,她伸手去拿筷子,陈寻一把抢了过来。
“你又没错,干吗这样!难不成以后都不说话了?”
“我真的不去了。”方茴几乎又要哭了出来。
“好,那我们都上你这里吃!”陈寻回身搬了桌子,冲乔燃和赵烨喊,“嘿,过来吧!”
赵烨因为训练,所以没能亲眼看见早上的那幕,他听乔燃大概说了说,正不知道怎么安慰方茴。看见陈寻招呼他,忙拿着盒饭跑了过来。
“今天有土豆啊土豆。”赵烨弯腰使劲看方茴的脸,“方茴的土豆!”
方茴无奈的瞥了他一眼。
“再看!再看!”赵烨假装瞪着眼睛说,“再看我就把你吃掉!”
乔燃也走了过来,他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帮方茴撤下了桌套,扭头说:“小草,快来啊!”
“我跟何莎说点事,你们先吃吧。”小草拿着饭走向了另一边。
“甭管她,她就是怕我抢她土豆!”赵烨毫不客气的打开了方茴的盒饭说,“抠样儿!”
“死去!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小草狠狠白了他一眼。
在赵烨他们的吵闹下,好像一切都恢复了正常。而方茴知道,她已经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了。少年时代的心思总是纤细而敏感,她很明白班里同学们的目光意味着什么。对于每天面对课本试卷的孩子们来说,这就算是值得兴奋一阵的大事件了。尽管作为事件中心的她,足够可悲。
晚上回到家里,她也一直心不在焉的。
抄着文言文中的通假字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不一会她爸爸走过来喊她。
“找我?”方茴疑惑的问。
“嗯,一个男同学。”她爸爸说。
“喂?”方茴接过电话。
“喂。”
“谁啊?”
“我,陈寻。”
听到他报出名字,方茴的心里轻轻荡了一下。
“什么事?”
“数学作业写完了么?”
“写完了。”
“帮我看看第49页,第9题,你最后得多少?”
“等下啊。”方茴跑回房间拿数学作业本,她突然发现,接到陈寻的电话,竟然很欣喜。
“喂,x等于5,y等于3。”
“啊,和我一样。”
“哦。”
“嗯,谢谢。”
“没事。”
“那,挂了。”
“好,拜拜。”
电话筒里传来了忙音,方茴感到微微有些失落。
她走回房间继续写作业,可过了五分钟,电话铃再次响了起来。
方茴仔细的听着爸爸说话,当听到他说“等一下”时,她急忙打开了房门。
“找我吗?”
“啊,对……”她爸爸奇怪的看着她说,“好像还是刚才那个男同学。”
“哦。”方茴假装回去拿了数学作业本,慢腾腾的走了过去。
“喂。”
“我。”
“嗯,还有哪道题要对?”
“没了。”
“啊?”
“那个……有点事想跟你说,说话方便么?”
“一般般。”
“那我说,你听着就行。”
“嗯。”
“今天的事儿别太在意。”
“我知道。”
“知道什么啊!哭了一上午吧!”
“也没有。”
“我要是不找你,你就不理我了吧。”
“哦。”
“为什么啊?”
“……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要不明天我也在黑板上写,陈寻喜欢方茴!陪着你一块儿!”
“你别写!”方茴一下子着了急。
“为什么不能写!我就是喜欢你!”
这是陈寻第一次直接向她说出喜欢,话一出口,两个人顿时全没了声音。
现在我们大概最常说爱。“我爱你!”,“你爱我吗?”,“你会永远爱我吗?”。爱得别致精巧,似乎也就失去了原有的珍贵。说得再多,都始终觉得有点空落落的,无法让人相信。所以上面的句子往往演变成了:“我真的爱你!”,“你真的爱我吗?”,“你真的会永远爱我吗?”
爱与真的,成为了哭笑不得的组合。
而在十几岁的时候,比爱浅上几层的喜欢,却足以把心装满。
在那一刻,陈寻的喜欢,就这样温暖了方茴。
“你……喜欢我吗?”陈寻还是问了出来。
“……”
“喜欢就说是,不喜欢就说不是。”
“方茴,别聊天啊,快点写作业去。”方茴的爸爸喊她。
“哎,知道了,马上!”方茴慌乱着答应,“那明天上学说吧。”
“等会!是还是不是!”陈寻着急的说,“你告诉我!”
“是!拜拜!”方茴没再等他说话就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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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对千百年来的四九城而言不过又是一个很平静的夜晚,但是那两个孩子却深深的记住了这一天。
在北京的两处,他们分别偷偷的笑。不能再打电话多说点,所以只能回忆刚才的对话,一个字一个字的乐;没有手机去发个短信确认一下,所以在高兴的时候还有些忐忑;不存在QQ这种可以随意打个桃心的东西,所以就把这种心意好好的埋在心底。
但是可能也正因为如此,思念和喜欢沉积了更多,酝酿出格外甜美的香气,自然也就记得更久。
第二天偏巧不巧的,两个人在上学路上就遇到了。他们都有点脸红,陈寻“咯吱咯吱”的不停转车把上的变速器,时不时瞥一眼身边的方茴。而方茴则一直半低着头,扣边发式把她的小脸挡了个严严实实。
“那个……”陈寻忍不住开口道,“昨天,你说的是”是“对吧。”
“怎么了?”方茴紧张的看着他说。
“没什么,确定一下。”陈寻笑了起来,“方茴,我特特特特特……高兴!”
“我以为你反悔了呢。”方茴轻轻咬住了嘴唇。
“不可能!”陈寻回过头,坚定的说。
他使劲往前蹬了蹬,撒开车把,兴奋地叫了两声。方茴笑了笑,跟着他一起骑了过去。
到了学校,他们没有并排推着车进来。陈寻走在前面,方茴跟着,默契的表现得一脸正直毫无私情。喜欢,是两个人独自享受的事,那个时候大概不会想去公告天下。当然,他们也不敢,早恋总是不好的事情吧?
陈寻放好车子,自动挪开了旁边的一点地方。方茴偷笑着把车挨着他推了进去,她弯腰锁车,抬起头时惊讶的发现陈寻用U型锁把两辆车的前轱辘锁在了一起。
“干……干吗呀?”方茴紧张的看了看码车的同学。
“没什么。但是如果你今天不跟我说话,那晚上就不能回家了。”陈寻得意的笑了笑。
“什么人啊!”方茴瞪了他一眼,心里却喜滋滋的。“让他们看见怎么办。”
“没事儿,你别锁车了,要是他们看见了,就说你没带钥匙!”
进班的时候方茴还有点头皮发紧,昨天早上的惊吓余波犹在,那种被很多人注视的感觉,想起来就让她不禁打哆嗦。但是看看走在前面的陈寻,方茴多少就放了心,至少现在有个人已经和她站在了一起。不再是孤独的,有个很不错的男孩就在身边,而且抬起眼睛就能看到,光这些就可以让她安稳很多。
中午,陈寻替方茴和小草拿了饭,但是小草还是说和何莎有事而没有过来。方茴不好意思再独自和陈寻他们一起吃饭,一个女生和三个男生,这样的组合太奇怪了。但是陈寻不干,他就是想能和方茴呆在一起。所以在方茴拒绝和他们吃饭的时候,他就像上次一样,招呼乔燃和赵烨搬到方茴座位这里吃。
对于陈寻这样的做法,方茴总是很无奈的接受。他今天已经干了好几次这种事了,比如早上锁车,再比如刚才借数学作业纸。他说忘带了,就乐颠颠的向方茴借了几张。而过了一会,方茴就看见他从书包里拿出了整整一沓递给乔燃。
尽管陈寻故意接近的方式有点任性、孩子气,但是方茴仍然开心。她知道,陈寻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喜欢她。
F中的体育课是男女生分开上,做做操,跑了两圈步就解散自由活动了。小草没有找方茴一起玩,她和其他几个女生在树底下一起讨论昨天的那集《还珠格格》,五阿哥好像亲了小燕子,因此她们兴奋的说个不停。何莎和小草还一起哼唱了那首广为流传的主题曲。
方茴独自坐在一边,没有女生过来找她说话,她就沉默的听着“让我们红尘做伴活的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看着她们说说笑笑。她知道,在小草那里,她从头到尾一直是个无足轻重的同学。所以因为昨天的事情躲开她,也是很自然的。只不过,多少还是有点寂寞。
男生那边也解散了,陈寻去器材室借了篮球,跑回来正看见方茴孤零零的坐在角落。对比一旁的欢声笑语,她本来就单薄的身体,更加显得瘦小。陈寻想了想,回身冲乔燃和赵烨喊:“嘿!今天别打球了!跟女生她们玩叫号吧!”
乔燃也看见方茴一直单独呆着,忙拉了拉不太情愿的赵烨说:“行!走吧!叫号去!”
陈寻又回头招呼女生,方茴本来坐着没动,也被乔燃给拉了进去。
大家排了号,赵烨1号,陈寻2号,方茴3号,小草4号,乔燃5号,总共十几个人,说好了,谁输三次就被大家轮流拿球打屁股。
陈寻和乔燃为了让方茴玩的高兴点,就不停的叫3号。方茴跑了几趟,也渐渐笑了起来。她心眼实诚,每次叫号都向上扔得很高,所以接她的球很容易,大家也就都喊起了3号。
赵烨则不然,玩的比谁都油。他故意逗小草,不是趁她离得远,把球轻轻颠起来扔下喊4号,就是眼瞅着马上能接住,却在小草走过来打算听他再叫号时,假装脱手,然后去砸她。结果没几个来回下来,小草就凑够了三次。
“赵烨!你成心吧!”小草生气的喊。
“嘿嘿,谁让你中午不和我们吃饭的。”赵烨嬉皮笑脸地说,“快点!撅好了!”
“就不吃!看着你就烦!”小草赌气的背过身去。
大家笑着一个个的打,轮到了方茴,她轻轻的把球弹在地上扔了过去。哪知不凑巧,正好碰到了小草向后护着的手腕。
小草叫了一声,厌烦的回头嚷:“轻点!别打手啊!”
“对……对不起。”方茴忙低声道歉。
“得了,她又没使劲。”陈寻在边上看得清楚,忍不住回护方茴说。
本来就一直憋着气,听陈寻这么一说,小草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她捡起球狠狠扔向陈寻说:“我不玩了!”转身就跑回了楼里。何莎瞪了陈寻一眼,追了过去。
方茴也想跑去看看,却被乔燃拉住了。
“别去了,她是冲你……”
“爱玩不玩!不玩拉倒!”陈寻捡起了球说。
那天之后,小草就再没和他们一起吃饭了。头几天她还是说和何莎有事说,但后来就干脆直接拿饭走到何莎那里。方茴不是主动的人,自然也不会去找她。两个人便渐渐疏远了。
年轻时的爱情和友情总是千丝万缕,得到与失去经常在忽然之间。好在岁数还小,并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黑板上的字迹事件,慢慢就像没发生一样过去了。毕竟还有很多事要做,要默写单词,要考试,要做各种练习册,要听刘老师不停的“这个涅”。如果不是特别在意这件事的话,可能也就忘了,除非谁突然提起,也许会重新议论一番。但这些议论,方茴总归是听不到的。她也没注意听,那时的她,在专心致志的喜欢着陈寻。
有的时候方茴也会觉得孤单,虽然陈寻、乔燃和赵烨都对她很好,但有些事情是只有女孩之间才能做的。比如结伴上厕所,借点私密用品,课间说说话,中午聊聊电视剧,去小卖部买点零食等等。
没有人和方茴一起做这样的事,她说那会儿她已经习惯了,她以为她会就这么在学校里飘三年。
但是,林嘉茉出现了。
第三卷 过往
方茴说:“我觉得之所以说相见不如怀念,是因为相见只能让人在现实面前无奈的哀悼伤痛,而怀念却可以把已经注定的谎言变成童话。”
方茴是他们班第一个见到林嘉茉的人。
她们的初见是在早自习之后。方茴收了历史作业,第一本是陈寻的,她已经用漂亮的皱纹纸包了皮,本皮上是陈寻自己写的名字,而本皮下面盖住的内页,则是方茴写的名字。她抱着一摞本走进高一年级办公室,屋里面一个眼生的女孩背对方茴站着,正斜挎着银色的锐步包和侯老师说话,早晨的阳光打在她身上映出了淡淡的七彩芒。
侯佳喊她过来说:“方茴,这是新转来的同学,林嘉茉。”
方茴礼貌的点了点头,班里前一阵就传说要转来一个同学,大家一直热闹的讨论是男生还是女生。
“方茴是班里的宣传委员。”侯佳介绍说。
林嘉茉笑着说了你好,方茴抬眼看她,意外的发现她样子很美。
“方茴,你回班让陈寻去教务那边搬一套桌椅。第五组不是少一个人么?就放在那组后面,把第三桌腾出来,每个人往后错一个,一会我们就过去。”
“好。”
方茴应声走了出去,到门口转身的时候,林嘉茉又冲她甜甜的笑了笑。
在我眼里,20几岁的女生如果没有太大意外应该都是美的,俗话说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长得一般没事,会描眉画眼也叫美女;不会画没事,身材好也叫美女;身材不好没事,会捣斥自己懂得搭配也叫美女。
但是十几岁那时候就不是这样了,管你S型身材还是梨型身材都裹在了肥大的校服里。所有人留的都是土了土气的发型,不能拉直也不可能挑染,化妆更不可能了。护肤品用的都是郁美净孩儿面,抹完脸抹手,什么倩碧雅诗兰黛眼霜精华素,根本没人听说过。
所以,中学时代的漂亮女孩,那就是眉是眉,眼是眼的真漂亮。
方茴说,林嘉茉就属于这一类。
回到班里,陈寻正和赵烨一起拿着方茴的书,奋笔疾书的抄政治课后习题。
方茴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哎,侯老师让你去领套桌椅,一会那个转校生来。”
“转校生!?”赵烨兴奋的说:“公的母的?”
方茴白了他一眼,说:“女生。”
“哦也!乔燃中午请客啊!我赌赢了!”赵烨握拳说,“漂亮不。”
“嗯,挺漂亮的。”方茴说着,偷偷看了看陈寻。
“走走走!甭写了!小崔今天不会点名让你回答问题的!上节课他不是就点你了么!一起搬桌子去!”
听说是美女,赵烨一下子来了精神。
陈寻紧写了几笔,把书塞给方茴说:“抄不完了,还剩两片儿,帮我写了吧。”
“啊?”
“拜托了!拜托!”陈寻一边跑一边笑着冲她说。
方茴拿着书愣愣的望他,陈寻这么急急忙忙的走让她心里微微有点不自在。
林嘉茉进到班里,让赵烨着实倒吸了口气。
“咱们班终于有能拿得出手的了!明儿我就上队里显摆显摆去!”他看着林嘉茉的背影小声对陈寻说。
“一只羊,换三个斧头,这三个斧头……”政治崔老师在前面声音洪亮的讲着课,不停的向他们这边看。
陈寻目视前方,假装记笔记说:“方茴说漂亮我都没当回事,她说谁都漂亮,没想到真还行!”
“我看着一般吧,你们至于那么兴奋吗!”乔燃说。
“后面的同学别说话!”崔老师提醒他们,接着指向黑板说,“这三个斧头……”
“乔燃就觉得方茴好看!”赵烨把书拿到腿上,低下头说。
“滚!”乔燃狠狠瞥了他一眼。
“你丫心虚吧!”陈寻转着笔说,“不过方茴就是挺好看的。”
“比林嘉茉还是差点。”赵烨摇摇头说。
“不一样。”陈寻偷偷看了看前排的方茴。
“唉唉唉!”崔老师拿起板擦拍了几下说,“后面那三个人,怎么回事啊!再说叫你们出去了啊!”
三个人立马坐好,不再吭声。
崔老师停了停说:“我们接着看啊,这三个板擦……”
全班同学哄笑了起来。
因为林嘉茉没和大家一起定这个月的饭,所以中午只能坐在一边等生活委员乔燃去找老师协调。
赵烨不失时机的过去搭话:“你是叫林嘉茉吧?你原来哪个学校的?”
“嗯,中的。”林嘉茉和气的说。
“哦,离咱们学校挺远的啊!你们家住那边么?”
“不是,我家离咱们学校近。”
“我说你丫来点新鲜的行不行啊!去去去!拿饭去!”陈寻拿了菜走过来笑着说。
“和新同学小聊一下嘛!”赵烨不甘心的站了起来。
“要不先和我们一块吃点吧!吃乔燃那份。等他回来,估计你们俩都得吃凉的了。”陈寻说。
“对对对!我给你拨点也行!”赵烨忙点头说。
“行吗?别一会你们不够了。”林嘉茉说。
“没问题!方茴也和我们一起吃,她吃的少,每天都剩!你和她合着吃也行!我给你搬桌子去啊!”
赵烨说着就起身去搬桌子了。
等方茴洗完手回来,他们三个人已经都坐好了,林嘉茉在陈寻和赵烨中间,正在摆饭。
“快来!今天咱们一起吃!”赵烨招呼她说。
方茴默默的走过去坐在了陈寻对面,她平时一直挨着他,但今天那地儿被林嘉茉占了。
“少一盒饭啊。”方茴说。
“乔燃找老师要去了,我让林嘉茉先吃他这份。”陈寻递给她一双筷子说。
“还是吃我这个吧。”方茴把自己的饭推出去,淡淡的说,“万一没要回来呢。”
“那你怎么办啊!”陈寻又推给了她说,“吃你的吧,不行我让乔燃去买汉堡。”
“不用。”方茴执拗的把饭递给林嘉茉说,“没事,你就吃我的吧,我不饿。”
气氛莫名其妙的有些尴尬,林嘉茉看了看他们说:“这样吧,我和方茴吃一个,行么?你不嫌我吧?”
方茴忙摇摇头说:“不嫌!”
“那就好!”林嘉茉笑着打开了餐盒。
没一会儿,乔燃就领回了饭,赵烨兴致很高,而方茴却再没说一句话。
晚上回家,方茴接到了陈寻的电话,两人对完数学和物理作业,都沉默了下来。
听那边没有动静,方茴说:“那我就挂了。”
“没什么想跟我说的了?”陈寻说。
“说什么啊?”
“方茴……”陈寻顿了顿,“你还没……没说过你喜欢我呢。”
“哦。”
“哦是什么啊!”陈寻有点着急,今天中午以后方茴就一直没理他。仔细想起来,两个人之间永远都是他先说话,甚至他都没接过方茴主动打来的电话。而中午的时候,她却那么较劲的帮乔燃护食,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陈寻,”方茴的声音很小,微微有些颤抖,“你要是觉得我不好了,或者不喜欢我了,直接跟我说,没关系的。”
“啊?你胡说什么呢!”陈寻惊讶地说,“谁说我不喜欢你了!”
“我也不是特别好的女孩……”
“停!”陈寻打断她说,“我知道了,你是因为中午我叫林嘉茉一块吃饭生气了,对不对?”
“不是……”
“哈哈,就是!别不承认!你是不是吃醋了?”陈寻突然高兴起来,他总觉得方茴态度模糊,并不如自己那么在乎。因此,方茴为他吃醋让他格外欢喜。
“没有!”方茴忙否认说。
其实她的确是有点心酸的,倒不是陈寻做了怎么样的事,只是林嘉茉过于美好,而她对情感这种东西,又实在没有什么自信。于是,这些细微的忧愁便在她心里打成了结。
“知道我为什么叫她一起吃饭么?”陈寻放低声音说,“那是因为我想她平时能陪陪你,上体育你总是一个人呆着,我也不能每节课都和女生玩叫号啊!”
“还有……”陈寻加重了语调,“我没有不喜欢你,你也不许不喜欢我!”
方茴心里的结,就这么化为无形了,她第一次觉得喜欢一个人原来可以如此温暖踏实。陈寻就像清新的太阳光,使她心里已经荒芜的那部分盛开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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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学,方茴难得的主动叫了林嘉茉一起吃饭。林嘉茉很开心,自然而然就和她呆在了一起,毕竟刚转学来,能融入其中交到朋友总归是好的。而且林嘉茉也觉得方茴不错,来到这里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她,初次交会很合眼缘。她不像小草那么咋咋呼呼,同样活泼但却细腻内敛,两人相处得很合拍。就此,方茴终结了一个人在校园里逛荡的尴尬。
和林嘉茉接触多了,方茴逐渐发现了自己的朴素。不管怎么说,她都和时髦相去甚远,而林嘉茉在当时则算得上是很时尚的女孩子。她用的笔都是颜色鲜艳图案可爱的,涂改液上贴着卡通贴画,书包上挂着玩偶,钱包里放着明星金卡,所有日本漫画她几乎都看过,每个月必买《当代歌坛》,谁出了新专辑,谁传了新绯闻,没有她不知道的。所以在一班的女生中,她可以说是引领流行的带头人。在F中曾经风靡一时的编织手链,就是由林嘉茉始创的。
那天中午吃完饭,林嘉茉一边和方茴听歌,一边从书包里拿出几根透明塑料绳编了起来。方茴好奇的看了看,问她说:
“嘉茉,这是什么啊?干什么用的?”
“玻璃丝。”林嘉茉举到方茴眼前说,“我拿它编手链,好看不?”
“嗯,挺好看的。”
“是吧!我这还有,给你几根你也编吧!”林嘉茉又拿出了一些,递给方茴说。
“啊?不用了,我又不会。”
“唉!特简单!我教你!戴手上多好看啊!”林嘉茉又比划了比划自己手腕上编好的。
“这怎么编啊?”
“你想要几股的?三股的最简单,但是五股的好看!我这里不够了,咱放学可以再去买点!”
“哪儿有卖的啊?”
“就校门口!三毛钱一根,一块钱四根!”
方茴看着的确很不错,就跟她学了起来。那手链果然不难编,一中午她就差不多编好了一条。
陈寻和赵烨、乔燃打球回来,正好看见她们在那里系扣,赵烨凑过来说:“你们干吗呢?也不下楼看我们打球!今天我手感巨棒,进了四个三分!”
“我说下楼看,但方茴不去啊!她就趴窗户那儿!”林嘉茉笑着说。
方茴摇了摇头说:“下面人太多,没地儿。”
她其实也想坐在场边看陈寻打球,但是篮球场总是围了很多女生,不少是看陈寻的,听赵烨说还有女孩特地给他送水,因此她不愿意和她们坐在一起。
“那你看得见我吗?”陈寻靠在方茴桌边说。
“有时也看不太清楚你们。”方茴看了他一眼,特意加了个“们”字,她比陈寻要小心翼翼的多。
“哦。”陈寻有些沮丧的说。
“这是什么啊?”乔燃发现了她们手中的玻璃丝手链,拿过来问。
“手链,我们自己编的!好看么?”林嘉茉得意的说。
“拿来我看看!”赵烨接了过去,“不错,我留下了,谢谢啊!”
“去你一边儿的!人方茴编了一中午呢!”林嘉茉抢过来说。
“那把你编的那个给我!”赵烨笑嘻嘻的说。
“凭什么啊!没门……嘿!你还我!”
林嘉茉还没说完,自己放桌子上的手链就被赵烨抢了去,她忙站起来追着赵烨跑出了教室。
“你也给我编一个吧!”陈寻趁乔燃扭头看的时候,偷偷附在方茴耳边说。
“啊?”方茴愣愣的看着他。
“我想要!”陈寻说,“就这么说定了!你自己编的啊!”
方茴笑着点了点头。
放学之后,方茴和林嘉茉一起在校门口买了玻璃丝。林嘉茉帮方茴挑了很多种颜色,两个人研究着搭配了很久,又说又笑不亦乐乎。
回到家里,一写完作业方茴就编了起来,她用了五股绳,选择了最复杂的一种花式。晚上陈寻假借对作业之名,例行的给她打了电话,特意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方茴一定给他编手链。方茴虽然表面笑他心心念的样子,私下里却是喜滋滋的。
隔天上学,方茴在楼道里偷偷把手链塞给了陈寻,陈寻非常高兴,当即就戴在了手上。
方茴拉住他的袖子说:“撸下来!别让他们看到!”
“哦。”陈寻心不甘情不愿的把手链往里塞了塞说,“其实也没什么,要不咱们跟乔燃他们交代了吧!”
“不行!”方茴慌张地说,“要是传到侯老师那里怎么办!你也知道,赵烨说话最没谱了!”
“好吧……”陈寻低下头又看看手腕说,“那中午下楼看我打球吧!”
“不去。下面人太多了,再说,那么多女生给你加油买水的,我去干吗啊!”
“瞧你!小心眼!”陈寻乐了,他就是喜欢看方茴别扭着的样子,他总觉得这样才显得她在乎他,“我又没喝她们买的水,谁理她们啊!你要是去了,我下场就坐你身边!喝你的水!”
“美的你!”方茴知道他在得意,瞪了他一眼。
“说真的!今天中午你不下来的话,也要在楼上看啊!”陈寻认真地说,“只许看我啊!不许看乔燃!”
这次换方茴笑了起来,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望着陈寻说:“五层这么高,你们个儿差不多,我哪能分得那么清楚啊!”
“哼!反正不行!今天就让你看清楚了!”陈寻撇撇嘴说。
中午陈寻没有吃饭,非常执着的去楼下操场占离教学楼最近的场子。方茴无奈于他的孩子气,只好把盒饭包好了放在他的位子里。吃完饭林嘉茉要她陪自己买水,方茴却假装逗笑,死活不去。其实她是不想爽约,既然答应了陈寻,自然要在窗户那里看他。
“真讨厌!”林嘉茉趴在窗户另一边笑着说,“早知道昨天不教你编手链了!”
“嘿嘿,放学请你吃可丽波!”方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回家编了么?拿给我看看!”林嘉茉说。
“没有。”方茴有些心虚,“编着编着就烦了。”
“你可真是的!”林嘉茉垮下肩膀,“太会打击人了……”
“我是想等编好了,再给你看嘛!”方茴忙胡乱的解释说。
“唉!你看!你看!”林嘉茉没听她的话,突然尖叫了起来。
方茴扭头看向操场,陈寻那矫健的身影就一下子映入了她的眼里。
她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志得意满。
“从教学楼五层到操场的距离,怎么也得有几百米吧!可是我一眼就看到他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方茴讲到这里时,仍然带着柔和的笑容。她一向冷漠,这样的表情在我眼里显得十分诡异。
我摇摇头,有些心酸的看着毫无察觉的她。
方茴的眼睛里闪烁着耀眼的光,她像怀揣秘密的小孩子一样,满脸朝气的说:
“因为在操场上,只有他一个人是把校服反着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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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打完球上来,陈寻坐在方茴旁边拿本扇着风。
林嘉茉趴在桌子上问他:“你怎么把校服反着穿啊?”
“我喜欢!”陈寻笑了笑望向方茴,方茴抿着嘴唇低下了头。
“切!丫就爱出风头!”赵烨凑过来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本说,“真不爱跟他打球,场边总有一帮小姑娘吱哇乱叫!”
“滚!不就是你今天让我盖了吗?瞧你酸的!”陈寻顺手从方茴的位子里拿出了她带的水,拧开喝了两口。
“人家方茴让你喝了么!”乔燃抓过水瓶递还给了方茴。方茴不好意思的说了谢谢,陈寻偷偷瞪了她一眼。
“就是!”赵烨敲了陈寻脑袋一下说,“我今天还断了你两次呢!是吧嘉茉?你看见了吧?”
“没有啊。”林嘉茉假装回忆,摇了摇头说。
“成!你这人真没劲!”赵烨拿起一支笔捅她说。
“别闹!”林嘉茉拍开他的手,笑着说,“我看见啦!那也是留分头那个男生先拦的他,你才断下的。那人是谁啊?我看他打得真不错!”
“那是!他是我们校队队长!高二的,叫苏凯。”赵烨得意的说。
“怪不得呢!”林嘉茉点点头说,“我看好几天了,就他打得最稳,球断的快,传的也好。”
“你还挺懂行啊!”赵烨感兴趣的说,“要不今天晚上来看我们训练吧!我给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扣篮!”
“行啊。”林嘉茉转转眼珠说,“不过,你真能扣篮?”
“当然了!”赵烨兴奋起来,他跑了两步到讲台前,轻轻一跳就够到了黑板上面贴着的国旗上沿。
“你看!他还真行!”林嘉茉拉着方茴说,“放学你陪我一起去吧!”
“不去了,我晚上得回家画稿,明天又要出板报了。”
方茴把桌子上被陈寻他们弄乱的书本收拾了,推了推陈寻小声说:“快吃饭去吧,我放你位子里了。”
“这次看见我了么?”陈寻起身,也小声的说。
“嗯!”方茴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放学后,方茴先回家了,林嘉茉留下陪着赵烨训练,那天他状态奇好,练了五次扣篮,居然进了三个。整个校队配合也十分默契,攻防转接都很到位,教练心情大好,早早的就放了他们。本来一切都好好地,可是在训练结束之后却出事了。
队长苏凯看大家情绪都不错就提议出去吃一顿,赵烨拉着林嘉茉非要一起去,林嘉茉看着时间还不算晚便答应了他。大家商量好,苏凯、赵烨和林嘉茉先到常去的雨花餐厅点菜,剩下的队员收拾好器材再一块过去。
三个人来到雨花餐厅,里面人不少,他们让服务员拼好了桌椅,先点了两瓶黑加仑喝。
赵烨替林嘉茉倒好水,笑着说:“怎么样?我们队挺强的吧!”
“嗯!”林嘉茉接过杯子,转手递给苏凯说,“刚才说下学期有个什么耐克杯?你们肯定能夺冠吧?”
“也难说,有几个学校还是挺有实力的。”苏凯喝了口水说,“但要是像今天这么发挥就很有希望了!你叫林嘉茉对吧?下学期我们比赛你可一定来看啊!我发现有你在,赵烨进球率就巨高!”
“扯!我什么时候进球率不高了?”赵烨忙不迭的回嘴,脸却微微红了。
“那你脸红什么啊?”苏凯笑着说。
“精神焕发!你快喝水吧!”赵烨瞥了他一眼,拿起瓶子就往苏凯的杯子里倒。
这时恰巧旁边一个人走过,不小心碰到他的胳膊,瓶子一歪,水就全撒到了林嘉茉身上。
“你丫吗呢!”赵烨站起来,“碰”的把瓶子使劲往桌子上一放,瞪着那个人说。
可他没想到,“碰碰”几声,旁边几桌都把瓶子砸在桌子上站了起来。
那人笑了笑,推开赵烨说:“你丫吗呢!牛逼什么呀!”
看着那些人衣服相近,一准都是隔壁职高的。他们人多又痞气,林嘉茉不禁害怕起来。
“算了……”林嘉茉拉住赵烨颤颤地说。
“别!你们算了,我们他妈的还没算呢!”那边又走过来一个人揪住赵烨前襟说。
“你丫放手!”苏凯一把打开那个人的手说。
“怎么着啊,你丫找抽吧!”他们渐渐围了过来。
“怎么可能!喜欢她我用得着这么着急吗?”陈寻望着她的眼睛说,“我喜欢的是你呀!傻瓜!”
“有事跟我说,你们让他们俩走!”苏凯推开林嘉茉,给赵烨使了个眼色。
“你走我留下!”赵烨挡在了林嘉茉身前说。
“装什么逼啊!”那些人抄起了瓶子。
“别他妈废话!”苏凯扭头冲赵烨喊,“走啊!”
赵烨愣了愣,拉着林嘉茉跑了出去。
“你帮帮他去啊!”林嘉茉着急的说。
“我一人能帮个屁啊!你没看他那意思,是让我赶紧回去叫人!”赵烨一边跑一边说。
他们两个在半路就遇见了其他队员,大家匆忙赶到雨花餐厅,而那些人却已经走了。苏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半边脸肿了起来。
“队长,他们都走了?”赵烨四处看了看说。“你没事吧?”
“嗯!让丫打了两下,他们就走了,没大事。”
“操!我追丫去!”赵烨撸了撸袖子说。
“少他妈废话了!让你走就是不想让你们都掺合进来!知道不知道在外面闹事就得从队里开除啊!”苏凯怒吼说,“记着啊!谁都别在外面惹事!还有今天这事谁也不许往外说,明天教练问就都说我是让人踢球懑脸上了!”
“那就算了?”赵烨攥着拳头问。
“对!下次你注意着点,别动不动就跟人毛,还有这两天早点回家,走大路,他们是东职的,听那意思没准还要找你麻烦!”
“哦。”赵烨丧气的垂下头说,“对不起,队长。”
“少来这套!今天我要点两份宫保鸡丁,赵烨买单!”苏凯笑了笑说,大家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第二天上学,方茴进到班里时,赵烨正和陈寻讲昨天的事,林嘉茉拉住方茴坐到后排一块听。赵烨不厌其烦的又讲了一遍,方茴这才知道了大概。
“我的天,幸亏没出事!”方茴吓得脸都白了起来,紧紧抓住林嘉茉的手说。
“可不是么!我当时都快吓死了!”林嘉茉捂着胸口说。
“我昨天要是在就好了,帮你们一块去堵他们!我就是看不顺眼东职的,他们老在咱们学校这边截初中生的钱。”
“你可千万别去惹他们!”方茴一反常态,焦急的对陈寻说。
陈寻看着方茴担心的样子,心里偷偷乐开了花,他摆摆手说:“放心,我没事惹他们干吗!”
“下次让我碰见他们,绝对狠抽丫一顿!”赵烨“咯吱咯吱”的捏了捏手说。
“少来!”林嘉茉瞪了他一眼,“你忘了苏凯怎么说的了?要不是你那么冲,昨天也没事。”
“他们不是碰着你了嘛!再说我哪想到那阵仗啊,我往桌上一拍,后面呼啦站起一群人!”赵烨从桌子上蹦下来激动的说,“不过后来回去我们也没示弱,我们队的中锋刘博,抄起一块板儿砖,嘴里一串急促的”操你妈操你妈操你妈操你妈“就冲进去了!”
“好意思说!方茴你没看,昨天跑回去叫人的时候,他那个慢啊!还没我跑得快呢!”
“我能跟你比么!”赵烨在自己腰边比划着说,“这么高的围栏,我还翻呢,嘉茉一抬腿就过去了,我在后面追说你怎么这么灵份啊,她说她在原来的中学是练百米跨栏的!”
大家哈哈笑了起来。
七点半的早自习铃响了,所有人都坐回到了位子上。方茴让同学把历史作业从后向前传过来,林嘉茉帮她一起抱着本送到教师办公室。
在楼道里,林嘉茉神秘兮兮的对方茴说:“你真不够朋友!居然瞒着我这么重要的事!”
方茴疑惑的说:“什么瞒着你啦?”
“提示你,关键词手链!”林嘉茉坏笑着快走了两步,“今天早上我在某人手腕上看见了哦,你可别说是巧合,我记得那天玫红色的玻璃丝可是只剩最后一根了。”
方茴手里的本劈里啪啦掉了一地,她站在原地怯生生的看着林嘉茉。
“哎哟!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跟你抢!”林嘉茉走回去帮她捡起了本说,“你还不相信我?我还能给你说出去?”
“也不是……”方茴松了口气说,“我和他其实也没……”
“好啦,我明白的。”林嘉茉搂过她的肩膀说,“咱们交换,我也跟你说个秘密,我可不像你能憋那么久!”
“什么秘密?”方茴拍了拍本皮上的土问。
“我啊,也喜欢上一个人了。”
“谁?是咱们班的么?”方茴不自觉的又紧张起来。
“不是啦!”林嘉茉附在她耳边轻声说,“是苏凯,校队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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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着林嘉茉一起,方茴才算真正见识了什么是喜欢,什么叫追求。比起她来,方茴和陈寻的那点小猫腻,简直不值一提。
那天上语文课,林嘉茉给她传了张纸条,上面言辞恳切的求方茴中午一定陪她下楼看男生打球,说这关系到她今后的高中生活和人生幸福,以及她未来的亲儿子既方茴的干儿子有没有机会姓一个比较好听的姓氏——苏。方茴无可奈何的回了“好吧”,谨慎的看了看教室后门窗户,确定侯老师没在那里偷窥才把纸条给她传了回去。
中午一吃完饭,林嘉茉就拉着方茴飞奔下楼。
“慢点慢点!”方茴揉着胳膊说,“那么着急干什么啊?他又不一定在!”
“切!我是谁啊!能打无准备之仗么?”林嘉茉瞪圆了眼睛说,“我一早跟赵烨旁敲侧击的打听了,苏凯每天大概12点多的时候下楼,他自己不占场子,也不和生人打球,只和高二的或者赵烨他们几个玩。”
“你真厉害!”方茴敬佩的说,“那你今天打算跟他说了?”
“嘿嘿,今天执行A计划!”林嘉茉狡黠的笑了笑。
两个人没直接去操场,先去了小卖部买水,林嘉茉在买百事还是醒目西瓜之间抉择,懊恼怎么没问清苏凯的口味。在她犹豫的时候方茴买了一瓶冰红茶,陈寻喜欢喝这个,既然下来了,就顺便替他准备一瓶。
她们返到操场,才发现竟然已经没有好位置了。苏凯果然在和赵烨、陈寻、乔燃一起打球,因此那个场地边的人格外多,篮球架下早就坐满了,有初中女生也有高中女生,她们嬉哈的聊着,眼睛却时不时瞄进场里。
“我说你怎么不下楼来!”林嘉茉无奈的站在一个面对阳光的位置,把方茴拽到身边眯起眼睛说,“这人也太多了吧!”
方茴望着场中的陈寻苦笑了一下。陈寻并没有看见她,他很认真的在打球,时不时和队友喊两句,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不一会儿,苏凯和几个高二的下了场,换另一拨人上,林嘉茉不失时机的喊了声他的名字,使劲挥了挥手。
苏凯走过来,笑着指了指场内说:“看赵烨打球呐?”
“没有!有事找你。”林嘉茉皱着眉说。
“找我?什么事?”苏凯呼了口气,靠在了旁边的树上。
“先把水喝了吧!”林嘉茉把百事递给他。
“别别别!你留着给赵烨吧!”苏凯推了回去。
“这是人家托我给你的!”林嘉茉拉住他,把水塞到了他手里。
“啊?”苏凯和方茴一起惊讶的看着她。
林嘉茉笑了笑说:“我有一个同学,喜欢上你了,这是她买的!”
“不会吧!谁啊?”苏凯意外地有些腼腆,不自觉的看了眼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方茴。
“不……不是我!”方茴忙摇头说。
“不是方茴啦!至于是谁,暂时保密,到时候让她自己和你说吧!对了,快把你的生日,星座,血型,家里电话告诉我,我好交差。”林嘉茉俏皮的眨了眨眼。
“这么多问题?太详细了吧……”
“说吧,我是我们班唯一认识你的女生,她可全指望我了。”
苏凯笑了笑说:“生日,6月24日,血型A,星座巨蟹,家里电话……哎,我把呼机号告诉你吧!”
“好啊!”林嘉茉十分兴奋,忙记下了他说的号码。
场上又要换人,这次是陈寻他们几个下,苏凯把水瓶交给林嘉茉,跟她们摆摆手就上去了。
林嘉茉如沐春风,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偷偷向方茴比了个V字。
“干吗说是别人喜欢他?”方茴忍不住问。
“这样才好接触嘛,你看我不费吹灰之力就知道他呼机号了!”
“真有你的!”方茴感叹的说,“可是以后怎么办啊?”
“以后……等我们真的好了,谁还管当初是怎么来着!”林嘉茉说。
“心眼多的!不怕不长个儿啊!”方茴掐了她一把。
“别闹!这叫迂回,慢慢我们不就熟了?”林嘉茉躲开她得意的说。
方茴笑笑不再理她,抬起头找陈寻,她手里还握着那瓶冰红茶,水已经不凉了,她想赶紧给他。
然而陈寻却没有看到方茴,篮球架下有个女孩招呼他,他下场之后,就径直走了过去。方茴看着他坐在了那个女孩旁边,接过女孩递过来的芬达,拧开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女孩抱着他脱下的校服笑了,他说了点什么,两人一起前仰后合。
这个季节穿短袖不冷么?
校服在别人手里,这样在楼上看的话怎么能分辨出来哪个是他呢?
明明说过最喜欢冰红茶的,可是为什么喝芬达也很开心的样子?
都是喜欢,可是有的人很迂回的说喜欢,而有的人却在喜欢之后很迂回,究竟哪种是对的呢?
方茴的心里不知道在问着谁,没人来回答她,唯剩下酸酸的坠痛,让她紧紧的抓住了手中的水瓶,指甲抠在上面,一半红,一半白。
“喂,我说那女生是谁啊?凭什么你这个正当厢主站在边边角角,而她那么堂而皇之的坐陈寻旁边啊?”林嘉茉也看见了陈寻,她眼瞅着方茴脸色越来越差,愤愤的说。
“我不认识。”方茴低下头,拉了拉林嘉茉说,“咱们回去吧。”
“你……”
“走吧!”方茴坚定的说。
林嘉茉叹了口气,她们刚要转过身,身后的两个初中女生却突然尖着嗓子喊了声“陈寻!”。那两个人显然不认识方茴和林嘉茉,喊完之后,匆匆躲在了她们身后,一个小声说:“他看这边了么?”另一个从人缝中露出点头,欣喜的说:“看了!看了!”
陈寻的确听见了,也往这边看了,不过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恶作剧的女生,而是方茴。
乔燃和赵烨也都发现了她们,三个人一起往这边走来。
“看见了么,刚才我那个三分,太牛逼了!”赵烨兴奋的拿过林嘉茉手中的水说。
“给我!”林嘉茉急地一把抢了回来,“是你的么,你就喝!”
陈寻朝赵烨竖了竖中指,有意无意的蹭到方茴边上伸出手说:“给我吧!”
方茴冷漠得看了他一眼,陈寻没有察觉,指了指她手中的冰红茶小声说:“这个,谢谢!”
“热吗?”方茴突然扭过头,把水递给站在另一边的乔燃,“给你,喝吧。”
“啊……谢谢!”乔燃愣了一下,随后接过来笑的一脸灿烂。
陈寻的手指还没收回来,像个他们的对话里尴尬的标点符号,傻兮兮的浮在半空中。
他看着乔燃仰起头喝了几口,瓶子中晃悠的暗红色液体应该很美味,可是陈寻却觉得自己嗓子眼里苦苦的,苦得再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陈寻猛地一推身后的树,支起身子走了,擦过方茴身旁时,两人谁也没看谁一眼。
“嘿!吗去呀!”赵烨在身后嚷。
“回教室!”陈寻没回头。
“待会咱就该上啦!”
“我他妈不打了!”陈寻走到篮球架子下面,从那个女孩手里拿回校服,气冲冲的走了回去。
“丫有病吧?怎么跟吃呛药了似的?”赵烨诧异的跟乔燃说。
“不知道,甭理他!”乔燃小心翼翼的拧好瓶子说。
“我问你们,篮球架下面坐着那女孩是谁啊?跟陈寻熟么?”林嘉茉趁机问。
“哪个呀?”乔燃说。
“就给他拿校服那个,哎……站起来那个,就她就她。”林嘉茉努着嘴说。
“哦!王曼曼啊!五班的,陈寻初中同学。”赵烨看了看,转过头神秘的说,“据不可靠消息,还是他曾经的绯闻女友!”
林嘉茉担心的望向方茴,而方茴则默默垂下了头。
陈寻和方茴冷战了三天。
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感情而言,足够开始也足够结束。
这其间,林嘉茉又在中午时找了苏凯,慢慢的知道了他住在哪里,喜欢什么颜色,爱喝哪种饮料,甚至鼓足勇气问了他喜欢什么样子的女生,如果找女朋友有什么要求。
而苏凯的答案让她兴奋了很久,他说:“喜欢可爱的女孩子,事儿不要太多。女朋友的话,呵呵,你这样的就行啊!”
一回到教室,林嘉茉就拿出买的201卡,用楼道的电话呼了苏凯。
“请呼52446……高依依……高兴的高,依恋的依……留言是喜欢你……对,就是喜欢你,帮我呼三遍!谢谢!”
“高依依是你编的名字?”方茴问。
“对。”林嘉茉笑着说,“你听见了吧?他刚才说我这样的就行!”
“嗯!可是咱们班没这么个人啊!”
“笨!高依依就是高一一的意思啊!”
“哦!”方茴恍然大悟,“你真厉害!”
“学吧你就!”林嘉茉搂过她的肩膀说,“你还没跟陈寻说话呢?”
“没呢。”
“这样好么?他也没给你打电话?”
“没。”方茴的眼睛暗淡了下来,“算了,也许他觉得我太麻烦了吧!”
“什么话!这种事有怕麻烦的吗?我觉得你们还是该好好说说。”
“再说吧。”方茴深吸了口气,从肩膀上拉下林嘉茉的手说,“咱们回去吧。”
她们刚走进班里,就听见门口有个女生喊:“同学!帮我叫一下你们班陈寻。”
方茴不禁回过头,站在那里的正是那天坐在篮球架下面的女生王曼曼。她和另一个女孩笑盈盈的提着个大黑垃圾袋,靠在门边上说:“谢谢啊!”
林嘉茉朝后排不耐烦的喊:“陈寻!有人找!”
陈寻忙跑出来,赵烨在后边起哄似的怪叫了两声。
方茴没有看他,默默回到了位子上。
“什么事?”陈寻问,“你们拿的是什么啊?”
“空水瓶!”王曼曼笑着说,“我们班现在组织在学校里回收垃圾,然后卖废品去!得来的钱都算班费,你帮我把你们班没用的空饮料瓶、易拉罐什么的都给我吧!”
“真行!崔老师让你们干的?”
“不是,我们自发的,你快点!”王曼曼轻轻推了陈寻肩膀一下。
陈寻笑着躲开说:“那你等会啊!”
他走回教室,在课桌间一个一个的询问,到方茴和林嘉茉这里,也仅仅平淡的说了句:“有不要的饮料瓶么?易拉罐也行。”
“没有!”林嘉茉说。
陈寻没有接着问方茴,便走向了下一桌。
“那女生真强!都追到班里来了!”林嘉茉厌恶的说,“陈寻也是,干吗管她的事啊!这不嫌麻烦?”
“他们不是初中同学么。”方茴淡淡的说。
“那也不用这么亲近啊!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随便他什么意思吧!”方茴拿出下节课用的书本,“啪”的一声摆在了课桌右上角。
那天后来的课,方茴都没能认真听下去。她觉得可能和陈寻就这么完了,说不上来到底是谁对谁错,可能也没什么对错之分,只是她太奢望了。那个男孩如此优秀,凭什么一定在她身边待着呢?她又有什么值得陈寻认真的对待,专心的喜欢?
方茴一直讥讽着自己,把心里的萌发的芽,狠狠的踩下去。她恨不得亲手把所有的希望灼烧殆尽,即使心痛也不想留下。所有的绝望都是由希望产生的,甜蜜的幻想往往终成寂寥的毒、蛊惑的伤。因此她不敢去找陈寻印证,她害怕这样冰冷的话会从他嘴里说出来,那样就真的太疼太疼了。
可是放学之后,当班里没几个人的时候,陈寻却走到了她身边。
“你留下一会行么?我有话跟你说。”陈寻说。
方茴没有应声,她默默收拾书包,心里一阵阵的绞痛。她觉得陈寻还是要对她说出那些话了,但她一点都不想听,即使分开她也不会哭闹,更不会纠缠,以后也绝对不会妨碍到陈寻。干干脆脆的放手就好了,何必还非要亲口伤害一次呢?
“听见没有啊!行不行?”陈寻有些生气,拉住她的胳膊说。
方茴轻轻的挣扎,可是陈寻抓的很紧,她没能挣开。
“还有什么可说的啊!”方茴抬起头,绝望的看着他说。
陈寻放开了手,胸脯一起一伏,压低声音颤颤的说:“好,好,好!你就没什么话跟我说!我明白了!可是方茴,你不能这样!当时你要是跟我说你喜欢乔燃,我也不会现在跟个傻逼似的!那天看见你在操场那,你知道我多高兴么?本来中午学生会要开会,我立马跟人家王曼曼说我不去了,就想和你多待会!可你呢?我真就以为那水你是给我买的,还他妈腆着脸要呢。你是不是觉得逗我特有劲啊?就算那是你给乔燃的,也不用非当着我面啊!你……你到底什么意思!”
方茴呆呆的看着陈寻因气愤而绯红的脸,她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我……我不是……”
方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从门外冲进来的林嘉茉打断了。
她大口喘着气,惊恐的朝赵烨喊:“那天的,东职的,来了!在……在校门口呢!”
“几个人啊?”赵烨忙问。
“三……三个!”
“操!三个怕什么啊!打丫挺去!”赵烨把刚背上的书包扔在课桌上面,嚷嚷着说。
“走!我跟你去!”陈寻回头大声说,“乔燃你去么?”
“当然去了!”乔燃也放下了书包。
“别去!”方茴慌忙拉住陈寻说,可陈寻却甩开她,和赵烨他们招呼了几个男生,一起跑下了楼。
“哎呀!怎么办啊!我本来是想让他躲躲!”林嘉茉焦急的说。
“去找苏凯吧!”方茴说。
“对!我去找他!”林嘉茉眼睛一亮,转身跑走。
苏凯听了她们的话,二话没说就叫上篮球队的几个人去了。他还特地叮咛林嘉茉,让她们不要出校门。
方茴在教室里如坐针毡,她走来走去,不住望向窗外,却看不见他们一点影子。
“这么半天了,不会出事吧?”方茴担心的问。
“应该……不会吧。”林嘉茉也很着急。
“要不咱们还是跟老师说吧!万一……”
“不行!”林嘉茉坚决地说,“这事千万不能让老师们知道!苏凯说会从队里开除的!没准还会给处分呢!”
“那怎么办啊!”方茴几乎哭了出来。
“回来了!回来了!”林嘉茉跳起来,指着窗外喊,“你看!”
方茴一激灵,拉着林嘉茉就往楼下跑,她们在校门口迎面碰见了苏凯,林嘉茉忙拉住他上下左右的看。
“怎么样?没事吧?”林嘉茉问。
苏凯笑着摆了摆手,比了两个V字说:“搞定!”
“谢天谢地!”林嘉茉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太好了!”
“陈……陈寻呢?看见他了么?”方茴一反常态,打断他们说。
“后边呢吧!”苏凯说。
方茴忙向后跑去,都没来得及没和林嘉茉说一声。半路上她又遇到了乔燃和几个本班男生,也一样没有多说,问了陈寻在哪儿就跑走了,直到最后面,她才看见陈寻。
他身上有些土,正一边踢着石头,一边低头往前走。
“陈……寻。”方茴轻轻的呼唤他。
陈寻站住脚,惊讶的抬起眼睛,随后别扭的看向另一边说:“干吗?”
“你没事吧?”
“没。”陈寻掸了掸身上的土说,“你怎么还没回家啊?”
“我……等你呢。”
“等我?不是说没什么可说的吗?”陈寻挑起嘴角,淡淡的说。
“那水,是我给你买的!”方茴盯着他说,“你说过的,最喜欢喝统一冰红茶。”
“那……那你干吗给乔燃啊!”陈寻有些不好意思,走近了几步。
“不是有别人给你了么?”方茴低下头看着自己脚尖低声说。
“哦!你说王曼曼啊!她让我帮她把瓶盖儿拧开!后来看着我出好多汗就给我喝了。”陈寻恍然大悟。
“还有……我不是喜欢乔燃。”方茴的眼睛里泛起了雾气,“我喜欢的……是你!”
陈寻咧开嘴笑了,他摸了摸鼻子说:“我本来以为我没戏了呢,心里特难受,刚才把火都撒在东职那帮人身上了。”
方茴扁扁嘴,眼泪扑簌着掉了下来,在校服上留下了小小的水印,陈寻忙扶住她的肩膀,弯腰看着她说:“怎么了?怎么哭了?”
“我以为……你喜欢王曼曼了……”
“走了!”陈寻闷着头穿上大衣,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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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寻和方茴走回班里的时候,赵烨正唾沫横飞的讲着刚才的经历。林嘉茉在旁边听得十分兴奋,不停的问“然后呢?然后呢?”
乔燃拿着橡皮一下下的敲着,回头看到了他们,招手说:“快来听评书!”
陈寻紧走了两步坐在乔燃身边说:“丫真能喷!”
“他就是一喷子!”乔燃笑了笑,冲方茴说:“刚才怎么那么着急呀,我看你脸都白了!”
“我……”方茴一怔,结巴了起来。
“明天她码车,得第一个来,管我要咱们班门钥匙。”陈寻接过话说。
“哦!早说啊!其实我这也有一把。”乔燃拍拍兜说。
“嗯。”方茴低下头,偷偷瞥了陈寻一眼。
“嘿嘿嘿!你们仨好好听!讲到关键时刻了!”赵烨瞪着眼说。
“大哥!我们也在现场好不好!”陈寻卷起本书敲向他的脑袋。
“听他说,别打岔!”林嘉茉扒拉开陈寻说,“赵烨接着讲,见面后怎么了?”
赵烨白了陈寻一眼,清了清嗓子说:“我就说”你丫来得正好,上次让你们跑了,老子他妈那是天天想你,日日念你啊!“。丫说”少他妈废话,你说咱们是单挑,还是摆人吧。“”
“什么是摆人啊?”林嘉茉插嘴问。
“就是叫一帮人一起。”乔燃说。
“群架!”方茴简单明了的说,陈寻诧异的看了看她。
赵烨点点头,接着说:“我说”你丫先往那边走走,咱上胡同里去。我们学校门口干净,别他妈让我们老师看见了,我还想考大学呢!“丫说行,傻逼似的就跟我们走了。”
“等一下!我要补充!”陈寻举手说:“那人当时还说了句”瞧你那逼样,还他妈逼考大学呢!你衬那么高级的名头么!“”
大家哈哈笑了起来。
“操!”赵烨拿了笔帽狠狠的扔过去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讨厌,让赵烨说完啊!”林嘉茉憋着笑说。
“陈寻和乔燃在最前面走,我在那三个人后边,当时我已经看见苏凯他们从校门出来了,我就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先别动手。苏凯一看就明白了,一点声都没出,在我后面跟着。但没想到,那三个傻逼还挺灵份的,他们可能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回头看了一眼,结果带头那个就认出苏凯来了,也看见后面我们队那呼啦啦一片人了。哎哟,你没看他们怂得那样!操,撒丫子就跑啊,说真的嘉茉,别看你练过,他们一起步那下绝对比你快!妈的,乔燃使劲拉都愣是没拉住!”
“啊?那他们就跑啦?”林嘉茉诧异的说。
“不能够啊!”赵烨得意的摇摇手指说,“我们队长被他们招呼了,我们还能轻易放过他们?本来苏凯还拦着来着,也不知道谁喊了声‘别让丫跑了’,当时我们就‘轰’一下追上去了!那场景,真你妈壮观!”
“然后逮着他们了?”林嘉茉兴奋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当然了!我们队平均身高185呢!丫们那小短腿,两步就追上了。我跑在最前面,大喊一声‘走你!’,飞起就是一脚,立马就踹趴下一个。”
“嗯,飞腿那动作挺标准的,只可惜他没掌握好幅度,也跟着撩地上了。”陈寻嘻哈着说。
“你这人有劲没劲啊!”赵烨又朝他扔了根笔,“不过确实就因为这一下,我错过先机了。等我起身的时候,他们已经都围上去了,一顿狂瓷啊!我好不容易挤进去,想给丫两脚,低头一看,操,哪还有人啊!那人身上到处都是脚,都在踹,完全没有我下脚的地方啊!本来我以为没机会了,结果你猜怎么着?我一看,从无数只脚中间伸出只手来,我那个乐啊,心想皇天不负有心人啊,天灵灵地灵灵妈咪妈咪轰啊!我毫不犹豫就踩上去了!牛逼!那声叫唤,真他妈好听!”
林嘉茉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方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乔燃一边拍桌子一边笑,陈寻按着赵烨脑袋转了两圈。
“笑什么呢?那么开心?”苏凯站在班门口敲敲门说。
“进来吧!听赵烨讲刚才的事呢!”林嘉茉挥挥手说。
“丫又扯淡了吧?”苏凯笑着走进来说,“他肯定没讲踹人却把自己摔地上那段,真屎!”
“队长!”赵烨抗议的叫了一声。
“得得得,不说了!我明白,还有女生嘛!”苏凯不怀好意的瞅瞅林嘉茉说。
“没事,赵烨无论干什么都在我们意料内!”林嘉茉拉着方茴说。
“说正经的啊!我跟那小子说了,他以后肯定不敢再来了,你们也别再去找人家麻烦,回家的时候躲着东职的点。今天和上回一样,都不准往外说。赵烨,你听见没有!要还想下学期打耐克杯,就别他妈再瞎吹了!”苏凯越说越严肃,大家不禁都紧张起来。
“你们不会有事吧?”林嘉茉怯生生的问。
“不漏出去就没事,这次可是篮球队一起上的,真要让老师知道了,那事就大了。”赵烨说,“队长,别跟她们说这个了,女孩胆小!”
“放心!我们肯定一个字都不说!”林嘉茉忙保证说。
“我知道,别害怕,我就是提醒一下。”苏凯笑了笑说,“都不着急回家吧?我请你们吃冰棍!”
“不急不急!我要吃和路雪西瓜!”赵烨欢呼着说。
“滚!就请吃天冰,没你丫份!”苏凯掏出钱包说,“我们队里四个,加上你们,林嘉茉你数数一共几个人,帮忙去小卖部买一趟行么?”
“没问题!”林嘉茉开心的接过钱,数了数说,“不算赵烨,九个!”
“队长……我也吃天冰……”赵烨可怜兮兮的说。
“那儿好像十根批发,不行你就买十个吧,便宜丫一根!”苏凯又递给她一块钱说。
“好的,那方茴和我一起去吧!”
林嘉茉和方茴一起走出了教室,她一边哼着歌,一边掏出了自己的钱包,把手里的钱小心的一张张放了进去。
“你干吗呀?”方茴疑惑的问。
“当然是把他给的钱收藏起来了,这是苏凯亲手交给我的啊!”林嘉茉用一种陶醉的表情注视着那几张皱皱巴巴的钱说。
“花痴!”方茴点了她脑门一下。
“别动别动!”林嘉茉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喜的叫了起来。“天啊!我们肯定是有缘人!”
“怎么了?”方茴凑过去看。
“你看这一块钱上的编码!开头的字母是SK啊!”林嘉茉兴奋的指给她看。
“SK怎么了?”
“笨!苏凯的拼音,头两个字母不就是SK么!”
“哦……”方茴无奈的说。
“我看看我这里的钱上还有没有SK!”
林嘉茉打开钱包仔细看了一遍,失望的说:“好象没有……”
“算啦,下次我要是有带SK一块钱,就给你好了!”
“好好好!记得一定给我哦!”林嘉茉猛点头。
“嗯!”
“我说,你今儿心情不错啊!”林嘉茉捅了捅她说,“是不是和陈寻和好了?”
“还……还好吧。”方茴红着脸说。
“今天真棒!”林嘉茉挽住她的胳膊说,“皆大欢喜啊!”
两人笑着走远,已经略显暮色的校园将她们的影子雕刻在粗糙的操场上。我想,不管之后经历了怎样的青春苦痛,人生是如何的沧海桑田,每个人的少年时代都是可以称作美好。至少在那个时候,她们是简单快乐的。
也因此,叙述到这里的方茴,眼中绽放了出了美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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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冬天来得特别快,两三次降温就让上学的孩子们都穿上了羽绒服,宽大的校服里塞进毛衣毛裤,也变的臃肿起来。那时候的款式单调,也没现在这么多名牌可追,大家基本都是下身缩口的大衣,黑色灰色居多,远远看去,就像一片圆滚滚的小球。眼见就要期末,各科老师都开始敲打学生,平日里不爱学习的人也都忙着抄笔记画重点、复习背书了。学校就像天气一样,渐渐进入了寒冷冰冻的时期。
然而即便在这样的死气沉沉的时候,也照样有些事让所有人期待,那就是新年。
林嘉茉周末约了方茴一起去买贺卡,方茴本来不想去,一是她从来没有收送贺卡的习惯,二是她掰着手指头也算不出几个可以送的人,如果真的要送,也就是平日里一起玩的五人组,她觉得用爸爸单位印发的那种大红带香味的福字卡,送送也就得了。
不过她这个想法被林嘉茉痛批了一顿:
“亏你想得出来!就想这么打发我们啊!你爸发的那种,是不是上面还印着什么什么公司的名字,里头傻了吧唧地写着恭喜发财?”
“我看看。”方茴偏过头夹住电话筒,打开写字台抽屉翻出两张说,“嗯,还真是有单位的烫字。”
“太土了!我可不要啊!到时候肯定也有别的同学送你,你就回给人这个?”
“没人会送我的,我好像就小学时收过贺卡。”方茴轻轻的说。
“不会吧?你们初中同学也太抠门了!我不管,反正我送你,你也得送我,而且我坚决不要你爸单位的贺卡!再说了,就算你拿那个对付我,也不能就这么对付人家陈寻啊!”
“那……好吧。”
林嘉茉的最后一句话,终于让方茴答应了下来。
她们第二天一起骑车去了天翼市场,那儿人很多,有不少摊位都买贺卡,方茴没来过这里,但林嘉茉却很熟门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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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便宜呗!样式也多,大家都来这里批发。”林嘉茉一边翻一边说,“啊!看这个!真可爱!”
“批发?你要买多少啊?”
林嘉茉仰起头,嘴里轻声算着数字,扭头说:“怎么还不得四五十张。”
“四五十?你卖贺卡的啊!”方茴惊讶的说,她自己只打算买五六张而已。
“你想啊,咱们班同学,其他班认识的同学,初中同学,还不错的小学发小……嘿嘿,还有苏凯!我觉得四五十都不一定够!”
“哦。”方茴默默低下了头。
天翼的贺卡的确很多,有卡通的,有外国风景的,有立体的,有香味的,有音乐的,有带磨砂薄膜的。每一个上面都写着“MAS”,附带各种颜色的信封,十个起批,大多都是五六毛钱一张,特别好的,也就八毛一块。
林嘉茉买了不少,她特意为苏凯挑了一张白底带细碎红色小桃心的,每一颗都是立体的,贺卡附送的信封上也有一个,十分艳丽。方茴为陈寻准备的则要普通很多,那张贺卡像是淡淡的铅笔画,蓝色的天空下隐约闪现七色的彩虹,很温暖清新的感觉。
“怎么选这个啊?没什么特色。”林嘉茉奇怪的说。
“嗯,喜欢这个,好像看见晴天。”
“不是有彩虹么?那是刚下过雨啊!”
“下过雨的晴天不是更漂亮吗?”方茴笑着说。
“你琼瑶小说看多了吧?对了,打算在上面写点什么?”林嘉茉坏笑着说,“写很喜欢很喜欢你怎么样?”
“什么啊!就写新年快乐!”方茴脸红着推开她说。
然而方茴还是食言了,在那张贺卡上,祝福“新年快乐”之前,她还写了一句话:“能在雨后的晴天遇见你,真的很幸福!”。
那几天好像整个学校都在飘着贺卡,同班同学之间,外班同学之间,外校同学之间,都在不停的发放,甚至还有几个初中的女孩子来班里给陈寻送贺卡。在林嘉茉的教诲下,方茴早就做好了准备,也就没怎么在意。出乎她意料的是,班里竟然还有同学送给她贺卡,虽然上面不过写了点“祝新年快乐,万事如意”这样的吉利话,但还是让方茴很高兴。每一个送她贺卡的人,她都认认真真的回复了去。
当然,陈寻他们也送了她贺卡。
林嘉茉的那张写着:“给我最好的朋友茴儿:祝你新年快乐,和某个人一直甜甜蜜蜜下去!PS:在以后的日子里,请一直和我一起,我们要永远一边唱着婚礼进行曲一边上厕所哦!”
赵烨的那张写着:“方茴:虽然你让我一个月都没能和你说上话,但是还是很高兴认识你。谢谢你给我的土豆,现在我看见土豆就能想起你!祝新的一年里万事顺利!”
乔燃的那张写着:“tO方茴:我最开心的时光,就是和你一起写作业的时候。可是和你在一起,我就会变笨,脸红心跳,说话都很紧张。祝新年快乐,学业进步!”
陈寻的那张写着:“我保证,不会对你说对不起。不管有多少个新年,新新年,新新新年……你都要一直陪在我身边!ILOVEYOU。”
方茴说这些卡片她早就扔掉了,但是很奇怪,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们写的每一个字她却还都能清楚的记起来,她自嘲说可能是脑子过于好使了。
而我想,大概那些没能实现的诺言,让她产生了格外美好的梦想,她在那个时候一定是当真了的。然而,所有的一切最终随着流逝的青春一起,结成了深深的遗憾。可悲的是,曾经努力的守护反而变成难以忘记的疼痛。
纸片可以撕碎,而年少该怎么撕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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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班开始为新年联欢会做准备了。
这件事由班委们负责,虽然期末考试迫在眉睫,但也丝毫打击不了他们的热情。在无数个放学后,他们聚在一起嘻嘻哈哈的开会讨论,最后商定的方案是游戏加节目。
班干部带头,陈寻和赵烨、乔燃一起演个小品,方茴和林嘉茉合唱《相约九八》,何莎拉小提琴,曲目是《欢乐颂》,其他同学也有节目,多是唱歌,基本上都是当时的流行歌曲,《太想爱你》、、《戒情人》、《爱的初体验》、《雪候鸟》之类的。侯佳老师也献歌一曲《大约在冬季》,她报歌名的时候,陈寻才发现原来她的偶像是齐秦。除此之外,还有些杂七杂八的游戏,什么贴鼻子,击鼓传花,模仿猜词等等。
其中比较特别的是陈寻想出来的送礼物的游戏。联欢会开始的前几天,每个同学都买一个小礼物带来,什么都行,便宜贵都无所谓,在礼物上粘个纸条,写上自己的名字,由陈寻他们编好号码,放在一个大箱子里。然后他们再另外做一些数目一样与之相称的号码纸条,叠成阄放在一个小盒子里。在联欢会当天,最后一个游戏就是每个同学都抓个阄,里面写的是几号,就会发给你一个同样数字的礼物。这样,所有人都能得到其他同学送的礼物。
定下这个计划的当天,乔燃约方茴一起去买礼物,但是被她推掉了。说到原因,还是乔燃的那张贺卡让她退缩了。虽然方茴多少有点迟钝刻板,但是她并不傻,隐隐约约的,她也察觉到了些乔燃的心思。这让她有点感慨,如果几个月之前,他这么说出来,兴许方茴会动心,她对乔燃大概也曾经有过好感,但是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陈寻暴风骤雨般的闯入了她的世界,在她心里已经不能再放下另外的人。既然不可能,方茴也不打算和乔燃过分的亲密,朋友很好,再前进却是尴尬的境地。
不过,方茴没和乔燃一起去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已经跟陈寻先约好了。
放学之后,陈寻和方茴一起去了一个鲜花礼品店。陈寻好像有点花粉过敏,不停的打喷嚏,方茴抱着一只河马牛的毛绒玩具,在花丛中笑得明艳动人。
“我就买这个了!”陈寻拿过她手中的河马牛说。
“嗯,还挺可爱的!”方茴递给他。
“可爱?多丑啊!也就是你抱过我才买的,我看你还挺喜欢这玩艺的!”
“比你可爱多了!”方茴笑着白了他一眼,低下头四处看着说,“我买什么呢?八音盒好吗?”
“不!我不要八音盒!”陈寻摇摇头说。
“又不是给你,你不喜欢不代表抽中它的人不喜欢啊!”方茴扭动八音盒的小钥匙,松开手里面就响起了《秋日私语》。
“你送的礼物,当然是给我了!嘿嘿,这点我还是能办到。”陈寻狡黠的说。
“什么意思?”
“傻丫头!礼物的号码是我来标吧?抽签的号码也是我来做吧?你的礼物标上号码之后,我把那个对应的阄攥在手里,谁也不给,到时候再假装抽一下,你买的礼物不就是我的了么?”
“狡猾啊……”方茴掐了他胳膊一下说。
“哎哟!我也挑这个河马牛送你了嘛!你不是说过,睡觉的时候喜欢抱着这种东西么?收到我送的总比其他甲乙丙丁送的好吧?”
“那你想要什么啊?”方茴把八音盒放在了架子上,她还皱着眉,却掩饰不住上翘的嘴角。
“拨片!”陈寻又打了两个喷嚏,忙拉着方茴走出小店说。
“薄片?什么东西?”方茴小心翼翼的抚平河马牛的包装纸问。
“不是薄片,是拨片!我寒假打算学吉他,下学期就可以弹歌给你听了,拨片就是弹吉它用的。”
方茴会心的笑了笑说:“到哪儿能买到啊?”
“新街口就有,咱俩现在就去吧!”陈寻打开车锁骑了上去。
那天他们在新街口买到了拨片,方茴本以为会是什么奇巧的东西,拿到手里才知道,不过就是一片薄薄的塑料。她觉得单送这么个小东西有点不够意思,于是又买了些漂亮的花纸和玻璃罐,折了一整罐的星星,总共九十九颗。她在那枚红色的拨片上贴了张银色的桃心贴纸,然后把它埋在了那罐星星里面。
新年联欢会热闹欢乐,大家都玩得很开心,林嘉茉的好嗓子堪比王菲,引得路过的同学都进来听,一下子震慑了高一年级。陈寻他们的小品乱七八糟,但是却因为赵烨的忘词而产生了意料不到的搞笑效果。化学刘老师前仰后合,结束之后拉住赵烨的手,“这个涅”了半天,愣是笑的没说出话来。最后抽礼物的环节也很圆满,方茴和陈寻心照不宣的拿了各自的礼物。陈寻没想到方茴还为他折了星星,格外高兴,一会儿就拿出看看。而方茴也没想到陈寻在那个河马牛的衣服上别了自己的署名石,黑色的石头上用银粉歪歪扭扭的写着陈寻两个字,傻得可爱。想到他曾说过,让自己睡觉抱着,方茴不由脸红了起来。
但是他们的小把戏没能逃过细心的林嘉茉,她追着他们喊了一天“假公济私”,直到陈寻请她吃了烤白薯才作罢。
时间在一片笑声中嗖嗖而过,期末考试结束了,放了寒假,转眼间就到了1999年。
方茴和陈寻的成绩都不错,期末两个人分别考了全班第三和全班第五,因此他们的春节过得十分踏实。而赵烨就不行,他考了第二,倒数的,整个寒假都老实的在家蹲了。
中国过年是大事,哪家都要从年前热闹到十五,走前访友讨个吉利话,贴上春联和倒福字,这心里才舒坦。方茴和陈寻也不例外,随着家里的大人四处活动,偶尔打个电话联系,还老找不到对方。直到初九那天,陈寻给方茴打了电话,说是明天要和发小们聚会,他们吵着嚷着都要见他女朋友,所以就约她一起去。方茴本来不好意思去凑热闹,她是脸皮薄的人,不爱往人多的地儿钻。可是陈寻不断央求,方茴一个假期都没见到他,也有些想,就答应了。
第二天飘了点雪花,陈寻在车站一边跺脚一边等方茴。方茴晚了一两分钟,下车之后忙向陈寻跑去。那天她穿的特别严实,帽子围脖手套都带上了,比她平日的身形宽出一圈,陈寻迎上去笑着说:“慢点!别摔着!我看看,我们方茴怎么跟从山里跑出来的小村妞似的。”
方茴拍了他一下,嘟着嘴说:“讨厌!今天多冷啊!我可不像你,要风度不要温度!”
“嗯!穿多点好!丑点没关系,别冻着就行!”陈寻把她的帽子又往下扽了扽。
两个人坐上车,方茴问他说:“你的发小几个人啊?哪个学校的?”
“四个,我们小时候是一个院儿的,但是现在都搬家啦。他们学习不好,都没上高中,有的在技校,有的在职高。”
那会儿对教育的观念和现在还不太一样,不是个个都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毕竟上一辈的人念书的就少,经过那些磨难,在有些家长眼里能够过上日子、吃喝不愁就行了。至于以后有没有出息,那得看孩子自己。因此也没谁逼着孩子上这班那班的,考不上高中也没多少家长会掏好几万的赞助费。所以,在一次次的考试中,不同人便有了不同的命运。陈寻的发小们,就没有跨进高中的门槛。
两人聊着就到了约定的地点,那里是其中一个人的新家,方茴在楼门口缓下了步子,她拉住陈寻,支吾着说:“我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啊?有我呢!”陈寻安慰她说。
“我和他们都不认识,要不,我还是回去吧!”方茴揪着手套说。
“见几次不就认识了?再说早晚你也得见他们啊!走吧!”陈寻拉住了她的胳膊,走了进去。
陈寻敲了敲门,一个女孩在里面笑着说:“你女朋友带没带来?没来可不给你开门啊!”
“来啦!快点!”
陈寻扭过头对方茴说:“你看看,你要不来他们都不让我进了。”
门一下子打开了,里面的女孩很时髦,穿了件流行的紧身尖领毛衣,她一把拉住方茴说:“你就是陈寻女朋友吧!叫什么名字啊?真显小!初中生吗?”
方茴摇了摇头,陈寻嬉笑着推开她说:“滚!你丫才初中生呢!”
“切!谁知道你会不会拐带未成年少女啊!”女孩瞪了他一眼,回头朝屋里喊:“别他妈看毛片啦!人都来了!你们快出来!”
屋里响起了拖鞋声,走出了两男一女,前面两个人拉着手很亲热的样子,另外一个走在后面揉着眼睛说:“叫什么叫啊!刚看到关键时刻!那女的真他妈给劲……方茴!怎么是你?”
他惊讶的看着方茴,叫出了她的名字。
而站在一旁刚才还因为紧张而脸红的方茴,突然一下子苍白了,她转过身打开门就跑了出去,甚至没有跟陈寻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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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茴讲到这里的时候长呼了一口气,很长时间,她只是沉默的把玩杯子,好像并没有发生这次对话一样。我没有催促她,我知道接下去的事情肯定让她产生过强烈的痛苦感觉,所以无论方茴说还是不说,都不是我能决定的。
就这么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她的喉咙中发出了一点点呜咽的声音,然后她抬起头望着我,眼睛里有些湿润,轻轻的说:“张楠,你高中是在西城,对吧?”
“嗯对,h中。”我回答。
“那……你听说过B中校门口扎死人的事儿么?”她的手又开始颤抖了。
“啊,我知道……”
这个事件在北京中学中曾经流传了一段,有正史和野史两个版本。官方的,无非就是在思想品德课上,各校老师和各城警方把它作为反面教材,深刻的批判了校园暴力和少年犯罪,并且恶狠狠的警示我们,绝对不能拉帮结派,也不能打架群殴,更不能上学持械,万万不能拿刀砍人。民间的,则是那个男孩是B中的老大,为了女朋友去和其他学校的一帮人火并,在乱战中被海淀的“九龙一凤”暗算,当然,也有说是被西城、崇文的XXOO暗算的,B中战败,他死的时候还一直念那个女生的名字,手里紧紧握着她送的项链……
反正不管是正史还是野史,在那年的北京确实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汇总成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是:B中学生和一些外校学生以及少量社会混混在B中门口发生了群殴,多人受伤,一人身亡。
“我的初中就是B中,死的那个男孩子叫李贺,是我当时的……朋友。”
我的手也突然颤抖了,杯子中的桃子酒撒出去了一点,在桌子上形成了怪异的粉红色水痕……
方茴小升初的时候,既不是班干部,也没有什么门路。所以没有选择的,她和大多数小学同学一起,被打乱重排,随便“大拨轰”到了三流中学——B中。
在北京,有很多全国知名的市重点,有很多历史悠久的区重点,也有很多这样的普通学校。这其中有的或许还不错,成绩不突出学生至少好管理,但有的却着实令人头疼,不但成绩差,学生还十分顽劣,抽烟喝酒打架惹事,一代代的沿袭成极不好的校风,B中就是其中赫赫有名的一个。
现在的家长恐怕不会让孩子就这么输在起跑线上,只要有点能力,都要至少混个区重点上。甚至为了教学质量,不惜贷款买房举家搬到好学校密集的地区,唯恐被“大拨轰”到B中这种学校。
而在那会儿,人们还没充分意识到阶层的分化是从孩子开始的,一次次的升学考试就是一次次的标排三六九等。所以方茴也觉得没什么,B中就B中呗,中考再考个重点学校不就好了?于是,事情就在她的情愿与不情愿之间,悄悄划了个圆。
初一刚开始的时候,方茴确实学得很踏实,不管旁边的同学怎么变着花的折腾,她都一心一意的坐在第一排老老实实听课写作业。方茴文静,胆子又小,对她而言,学坏比学好难得多。因此她的成绩在B中一直保持着全年级第一,而且远远高于第二名。
这样的好学生,一般是不会被坏学生骚扰的。因为老师都向着他们,不会占到便宜,而且不是一个路子的,招摆她也没意思。但是还有另外一种情况使这两种学生会混到一起,那就是仰慕。
想想还是那时候的男孩子实诚,对美好的事物都有种自然的向往,要么喜欢长得漂亮的女生,要么喜欢学习好的女生。像方茴这样出淤泥而不染,而且细眉细眼的清秀女孩子,自然挺招人喜欢,李贺就是这么喜欢上她的。
李贺和方茴不一样,他是胡混的主儿,上了初中更加撒欢了。他个子比一般男孩高,身体也壮,什么事都敢出头,就像按不住的葫芦。他结交了不少不三不四的“哥们”,因此在B中也有了点名头。
方茴那会儿有个小毛病,因为稍微内向,在人前总是紧张,所以说话有一点点结巴,她在班里的外号就是小结巴。可巧,当年红遍大江南北的《古惑仔》中,陈浩南的女朋友也是这个名字。李贺迷恋古惑仔迷到了一定地步,恨不得自己建个洪兴,把北京当成铜锣湾,先人在江湖,再猛龙过江,最后只手遮天。
方茴的外号让他觉得这个女孩绝对和自己有缘,至于是善缘孽缘,他恐怕从来没有想过。那会流行用生日数字叠加算命,测试恋爱成功率。李贺差遣他一个哥们给他和方茴算了算,据说成功率居然高达99%,这更加确定了他追方茴的信念。
然而,他肯定不会想到,这只差1%就圆满的数字,会把他引向死亡。
李贺追方茴的方式在我眼里看来还是挺嫩的。无非是中午买根紫雪糕,让他的哥们给方茴送去,不收不许回来。要不就买一把叫“秀逗”的糖,路过方茴课桌的时候在上面扔两个。还有就是故意在她周围追跑打闹,装牛逼充老大,气势汹汹的说不许别人打方茴注意。动不动还写两封酸不溜丢、有错别字的情书。
这种做法实在不上道,弄得方茴天天胆战心惊的,和她交好的女生以为方茴真的和李贺交朋友了,吓得都不敢再跟她一起玩。
不过方茴说,有时候李贺也挺好的,秋天放学的时候特意在学校边等她,捡个树叶非要和她玩拔根,把她逗乐了才走,特孩子气。也不太纠缠她,总在她后边偷偷骑车跟她回家,李贺说他们日子长着呢,等他奠定地位再儿女情长。她也说不好那时候喜不喜欢李贺,因为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呢,李贺就死了。
事件的起因是方茴在校门口被人截了。那时的北京小痞子坏学生特爱干这事,在学校门口蹲着,专挑老实的学生欺负,截个钱顺瓶水什么的。B中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自然更加猖獗,截方茴的是其他学校的人和几个社会闲散的人员,到没太过分,就是把方茴兜里的12块钱都拿走了。
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李贺耳朵里,他一下子就怒了。这还了得,敢欺负他李贺的女人!第二天下午他就招喝了几个人,说这些日子蹲在校门口,非把截方茴的揍了不可。方茴也知道了这事,她肯定是认为没必要这么干的,但是她也没去和李贺说,她觉得那样不好,反而显得他们真有点什么似的。
过了两天,李贺他们还真就蹲到了那帮人。他们早有准备,二话不说,拎着U型锁和链锁就冲了过去。对方先开始有点发懵,随即反应过来,马上投入了战斗。他们人虽然少点,但是大多是打惯了群架的,李贺他们在怎么说也是学生,几下子下来,就有点落了下风。那些人本来也不想闹大,也就收手要走了,可是正好这时方茴推车走了出来,李贺不想在她面前折面子,又冲上去照着一人就轮了一道车锁。那人显然被打急了,回手给了李贺一拳,他的指节上套着钥匙环,据说这么打人疼。但是他忘了那上面还挂着一把弹簧刀,就在那么一瞬之间,阴错阳差的,弹簧刀蹦了出来,“嗤”的一下扎进了李贺肚子里。
当时所有人都愣了,喧闹的校门口突然变得静悄悄的,李贺倒在了地上,不住的抽搐,血从校服上流了出来,一会就红了一片。
那个动了刀的人颤抖着喊:“我没有……不是我……”,他的同伴们呼啦一下子全跑了,他忙跟着追了过去。
李贺的哥们跑过去扶住他,大声的喊他的名字,而有的学生则跑回学校叫老师。李贺躺在那里,没有丝毫往日的威风,他捂着肚子,满脸都是惊恐的神态,嘴里不停的哭叫着说:“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方茴完全被吓呆了,纷乱中她看见李贺好像向她伸出了手,那只手血红血红的,使她禁不住害怕的后退了两步。
学校的老师们出来了,他们一边慌乱的联系急救和警察,一边驱赶围在校门口的学生,大声嚷着:“不要在学校逗留!都赶快回家!”
学生们渐渐散开,不知是谁推了方茴一把说:“快走啊!”
方茴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呆呆的应了声“哦”,就随着人流骑车走了。
那天回去之后,方茴就发起了烧,她休息了三天,等她再回到学校,李贺已经从人间消失。那把弹簧刀插在了他的肝上,还没送到医院,就宣告了呼吸停止,抢救无效。
一周之后,同学们在放学后自发组织了追悼。因为李贺是很仗义的人,所以来的人不少。他们都戴上了用课本撕成的小白花,望着黑榜上贴的一张集体照哭泣。方茴站在一边,没有人跟她说一句话,他们几乎都知道了李贺是怎么出事的,然而又几乎都不知道方茴和李贺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种关系。他们认为,方茴应该对李贺的死承担责任。
第二天上学,所有人都摘下了小白花,方茴也摘掉了。可是课间的时候,李贺的哥们却走到她面前,拿着一朵小白花,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你,把它带上。”没人搭腔,也没人管她,方茴默默的接过来,别在了自己校服上。
从此之后一直到初中毕业,方茴在上学的时候都一直带着小白花。
从此之后一直到初中毕业,B中的学生没人再和她客气的说过话。
方茴讲完这些,就像泄了气的人偶,骤然伏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她颤动的影子倒映在那片粉红色的水痕中,显得格外痛楚。
我觉得人生一大悲哀是,在尚不能清楚认识世界的时候,就因为无知的举动而彻底改变命运。李贺的事就是再好不过的例子。假装江湖道义有意思么?当他们上课睡觉,下课打架,动不动就跟人犯罩,行不行就去拔份儿的时候,想过这样会给自己的人生带来什么吗?会给别人的人生带来什么吗?
没有,他没有。所以在这条路上,他一去不能会回头。
我感叹这样的捉弄,于是不停的轻轻拍着方茴的肩膀说:“没事了,都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方茴停止了抽泣,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神色黯然的说:“你知道么,李贺的哥们,就是陈寻发小中认出我的那一个,他叫唐海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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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时光倒回到多年前,唐海冰也一定在家里给陈寻他们讲了这件事,不过他一定是义愤填膺、骂骂咧咧的,指不定再编排点什么恶心事进去。
事实也正是如此,在陈寻打算追方茴的时候,唐海冰一把拉住他大声嚷着:“别理丫的!你怎么找了这么个女的啊!你知道她是谁吗?”
那个为他们开门、穿紧身毛衣的女孩叫吴婷婷,她发现了唐海冰的异常,忙问:“她是谁啊?你以前认识她?”
唐海冰怒气冲冲的说:“还记得我初中给你们讲过,我那个被人扎死的哥们的事儿么?”
“记得啊,不就是为了个骚逼女的把命给送了的那哥们么。”旁边的另一个男孩搭茬说,他叫孙涛,和他一块的女孩叫杨晴,是他女朋友。
“没错,那骚逼女的就是方茴!”唐海冰看着陈寻说。
“你丫说谁呢你!”陈寻一下子急了。
“就说她呢!丫就是一骚逼!把你卖了,你还替人点钱呢!”唐海冰毫不示弱的回嘴。
“滚蛋!不可能!”陈寻烦躁的说。
“你瞧瞧你那样!操!我蒙你干吗啊!她怎么就把你给迷住了?她哪儿配你呀?”唐海冰狠狠的啐了一口说。
“我看海冰不可能骗你,你那个女朋友靠不靠铺啊?”孙涛沉思着说。
“方茴不是那样的人!”陈寻不能相信,他心目中的方茴与唐海冰口中所说的万恶不赦的女人相差太远了。
“你就没问问她原来的事?有没有男朋友什么的?至少聊聊她们初中出的那档子事啊!校门口扎死了人,当时多轰动啊!我要是知道她是B中的,我肯定会问。”吴婷婷说。
“我……”陈寻一下子没了话,他根本不知道方茴是哪个初中的,每次说到这个话题总会被她随便的混过去,当时他也没在意,但现在想想,确实挺可疑的。
“我看啊,人家根本没告诉你她是哪个初中的吧?”杨晴一语道破了他的心事。
“她……她说过!”陈寻忙否认说。
“别他妈装啦!你用得着骗我们么?反正她又不是我们女朋友!”唐海冰不耐烦的挥挥手说,“你要觉得她行,特棒,就是对眼!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干过多孙子的事,你都照样爱她一万年,那你就追去!我也他妈懒得管了,你丫以后就是横尸街头,我从你旁边走眼都不会抬!”
陈寻最终没有追出去,他跌坐在沙发上,呆呆的望着前面,半天没有吭声。
那天谁也没有精神再玩了,陈寻坐了一会就说要回家,他走之前唐海冰还不放心的看了看他。陈寻不耐烦的嚷:“看他妈什么看啊!我回家!不去找她!”
“别不知好歹啊!”唐海冰嚷回去说。
“得了得了!你们都少说两句,陈寻,你自己回家真得好好想想!”眼看这两个人又要吵起来,孙涛忙圆场。
“操!”唐海冰点了一支烟骂道,“你们看看!我从小到大统共跟陈寻急过不超过五回,今儿就占了两次!你说方茴能是好鸟吗?当年我就觉得她有点问题,现在陈寻和李贺一模一样,都跟魔障了似的!我就没看出来,方茴有什么好!”
“这叫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觉得陈寻今天肯定还是会去找那个女的。”杨晴坐在他旁边说。
“他要真这么拧我也没辙,反正方茴甭想在我这讨了好,我见丫一次就骂丫一次!她跟白锋一样,这也算背着人命呢!”
“你丫有病吧!别他妈乱喷啊!告诉你!轮不上你来说白锋!你真当自己是爱的使者,正义的化身了!瞧你那操行!”吴婷婷急了,站起来指着唐海冰的脸说。
“停停停!今天这都怎么了,哪儿犯冲啊!”没等唐海冰张嘴,孙涛就把吴婷婷拉开了。
“都他妈赖方茴!”唐海冰扔掉烟头,愤愤的下了结论。
不出杨晴所料,陈寻那天还是去找方茴了。
他回到家后,无论干什么都心烦意乱的,总是想着方茴。他弹唱了刚学会的曲子《一块红布》,脑子却随着歌词转悠来转悠去:
方茴在人群被挤得晃晃悠悠,她拉住林嘉茉抱怨说:“这里怎么这么多人啊!”
“算了算了!”林嘉茉又拉住苏凯说。
陈寻觉得方茴就像是蒙住了他的眼睛,他的确感到了幸福,但是同样也觉得迷茫。他不知道这样幸福的背后是什么,这让他特别不踏实。可是他又不能抱怨什么,因为他是心甘情愿陷入其中的,而且最开始方茴吸引他的,也正是这种神秘的气质。
望着手里红色的拨片,陈寻再也坐不住了,他必须要见到方茴。想了很多之后,他终于确定,他要把蒙在眼睛上的布揭掉。因为,不管之后看见什么,痛苦也好,悲伤也好,他都不打算离开。
陈寻到方茴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那是普通的塔楼,外墙上的颜色脱落了一半,墙缝上还有黑乎乎的排水痕迹。陈寻在楼下的公用电话给她家打了电话,方茴接的,陈寻让她下楼,她犹豫了一下,答应了好。通话时间不到一分钟,两毛钱。
方茴下来,环顾四周说:“你一个人?唐海冰呢?”
“怎么?你以为我们兴师问罪来了?”陈寻说。
“那倒不是……”方茴低下头。
“难道你真的有罪?”陈寻盯着她说。
方茴猛地抬起眼睛,表情从惊讶到失望,直到最后没有表情。她冷冰冰的说:“哦,你说有,就有吧。”
陈寻有点不自在了,方茴很久没这么跟他说话了,好像两个人又回到了原来天各一边、互不往来的时候,这让他受不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陈寻愤怒的嚷着。
“告诉你……不就变成现在这样了么……”方茴冷漠的表情中闪过一丝悲伤。
“你就那么不相信我么?还是真像唐海冰说的那样?我怎么想你的你不明白?我瞒过你什么?可你呢,说实在,现在我知道的,顶多就是这世界上有你这么个人而已!”陈寻激动的说。
“原来我在你眼中就是这样子的,好,我明白了。”方茴点点头说,“那么这样一个人你是怎么喜欢上的呢?你的喜欢算什么?世界上有的人多了,你又怎么就偏偏要找我?陈寻,你又相信过我么?”
方茴的眼眶里已经含满眼泪,陈寻呆呆站在那里,他从来没看过方茴这样子,也从来没听她说过这么激烈的话,不由有些不知所措。
“我本来想好好的跟你说,把以前的事都告诉你。可是现在没必要了,我这个人,对你来说也不过如此……”
方茴说不下去了,眼泪像珠子一样劈里啪啦的掉了下来,她转过身往楼里走去,那个时候她已经灰心。
可是陈寻拉住了她,从身后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
是手,不是衣袖,不是胳膊,而是手。
这是他们第一次牵手,可能说牵手有些牵强,但是这样不同以往的接触还是产生了尴尬的气氛,无意中化解了刚才的冰冷紧张。
“你……干什么!”方茴红着脸,挣扎着说。
“方茴,你听着。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不管你以前怎么着了,你就是杀人放火了,我也照样喜欢你!”陈寻望着她,认真的说。
方茴轻轻的抖动着,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却不再挣扎。
“但是你别骗我,你也别瞒着我,我是……真的喜欢你!”陈寻的眼圈也有点红了。
方茴点点头,哽咽的说:“我跟你讲……我都告诉你……你知道么,我其实特害怕你因为这个就不理我了,我刚才……特难受……”
那天,方茴把那件事完完整整的讲给了陈寻,而陈寻则一直攥着她的手。两个人十指相扣,谁也没有松开。
第六卷 离别
方茴说:“再见……我们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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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春节,我和方茴一起回国了。
那时候我们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对贫困的抗战基本胜利,偷窃导致的自然灾害也已熬过,形势一片大好,我琢磨着接下去怎么也该搞搞四化,向前大跨步发展一下了。
其实以我当时的经济能力,我本来是不准备回国的,但听说方茴要走,我就咬着牙一起买了机票。站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我总有不切实的感觉,拢的住人却不一定拢的住心,所以我决定回自己主场,我的地盘我做主啊!
出发那天我帮方茴拎了她的所有行李,AIBA送我们到门口,一脸淫笑的说:“张楠,你丫诡计得逞了吧?”
“没没没!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我特谦虚的说。
“方茴,要不你就从了他吧!看丫天天献殷勤那样,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AIBA揽着方茴的肩膀说。
方茴低头笑了笑,我放下行李,拽开AIBA的爪子坚决捍卫自己领土:“嘿!嘛呢嘛呢!勾肩搭背成何体统!我们俩的事,你瞎操什么心呀!”
“哎呦呦,还‘我们俩’,人家跟你了么,你就‘我们我们’的?我帮你说话你还不领情,真是狗咬吕洞宾!再说,我们姐们抱抱怎么了?跟你才危险呢,指不定哪天你擦枪走火,兽性大发……”AIBA搂得更紧,挑衅的看着我说。
“滚吧!跟着你才不放心呢!我们方茴和你可不是姐妹!你快找和子去吧!”我把方茴拉到自己身边,她稍稍挣扎了一下,便不再动缓。
我们一路笑闹这走下楼,我特意去和那个韩国眯眯眼英浩打了声招呼,当时他礼貌却黯然的样子让我浑身舒坦,不自觉的跟人家拜拜了好几次,按AIBA的话说非常之小人得志。我也没理她的挖苦,我觉得那天自己和方茴的造型很夫妻配,左手一只箱,右手一只箱,要是背后再来个胖娃娃就更完美了。
直到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方茴才幽幽白了我一眼说:“你这人太没正形了。”
“是你太不进盐津味儿!”我笑笑说,“只有我老念叨念叨,你才能记牢点。万一那天你脑袋开窍真上了我的贼船呢?我一定不介意帮助无辜少女!怎么样?还不把我列为第一候选?”
“我考虑考虑。”方茴垂下眼帘说。
我本来以为方茴一定会无视我的戏言,或者埋怨我的轻浮。她的这个回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每个字音在空气中几乎飘荡散去,才进入了我的大脑。
“考虑多久?”我愣愣的问。
“嗯……”方茴好象很认真的思考我的问题,“三……五年吧。”
我悬着的心却因这句不靠铺的话踏实了下来,拐了一个弯,她果然还是没有当真。
“三五年?大姐,到时候你多大岁数了?我们男的可不怕老,越老越值钱!你们女的耗得起吗?”我笑着说。
“那怕什么,小十年我都过来了。”方茴有些寂寥的说。
她的平淡的语气让我悲伤,我扭过头,看着漂亮的城市在我们身后不住倒退,两旁的景色模糊一片。我想是不是时间也过的像这么快,悄悄在人身上留下痕迹,然后再模糊了从前。因此方茴就这样,带着满满的过往味道,来到了我身边。而三五年之后,她会去哪里,那里还会不会有我,我一无所知。连自己的未来都无法确定的我们,又怎样去抓住别人的未来呢?
真正踏上北京的土地,我们都深深的吸了口气。望着身边的方茴,我有些欣喜。不知道为什么,和她站在这里我觉得很微妙。她也看了看我,秀气的眼睛闪过了同样的神色,随后我们一起相视而笑。
在机场我见到了方茴的妈妈。徐燕新一看就是个精明的女人,从头到脚的装扮都无懈可击,透着一股子厉害劲。她从一见面就以一种特别的眼神打量我,看似随意的闲聊中,不动声色的就摸清了我所有底细。我自认为落落大方,回答没什么纰漏,相谈算不上甚欢,但我也没多在意。而一旁的方茴却有些不自在,她拉拉徐燕新说:“妈,你别总跟查户口似的行不行?什么家住哪儿,父母干什么的,烦不烦啊……”
“这孩子!我就是张楠聊聊天,那像你说得那么夸张!”徐燕新笑着说。
难得见方茴替我说话,我挺高兴的说:“没事,和阿姨聊天挺有意思的!”
“就是嘛!张楠,和我们一起走吧,我送你回家。”徐燕新说。
“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挺方便的!”我忙拒绝,虽然嘴上说的好听,但和方茴她妈在一起的感觉还是挺别扭的。
“那好吧!有时间来我们家玩吧!”徐燕新微笑着说。
“好!方茴,那我先走了!我飞机上给你那纸条你别丢了,有我们家电话,有事找我啊!阿姨再见!”我挥挥手说。
“嗯,再见!”方茴看了看兜里的纸条,点点头说。
我走之后,方茴和她妈取了车回家,两个人一路上一句话没说,徐燕新瞥了眼自己的女儿说:“这是怎么了?谁招着你了?这么久不回来,回来就没好脸色。”
“没事。”方茴继续侧脸看向窗外。
“嫌我问张楠了?”
“没有。”
“你们都这么大了,两人成双成对的一起回来,在国外也一直在一起,我当然得问问了!我可不想什么时候再突然来个电话,蹦出个男孩说是你男朋友!最后折腾的不过了,非要跑到外国去!”
“你提这干吗!”方茴恼怒的嚷。
“担心你!”徐燕新说,“我是你妈!你自己不怕我都怕了!你是走了,心里舒坦了。最后还不是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不说这个行么,算我求你。”方茴嘴唇都抖了起来。
“好了好了,怎么还这样子!动不动就急眼,跟你爸一个德行!”徐燕新看她脸色难看,也不好再说下去,递给她瓶水说,“原来的张妈回老家看孙子去了,新来的阿姨是山东的,我怕你吃不惯,晚上在后海那边定了馆子,单屋单席,全是北京菜。估摸着你在外头也吃不了合胃口的,看看,这都瘦成什么样了!”
“我爸呢?”方茴平复下来,喝了口水说。
“去越南了。说是什么生意,非去不可。哼,刚搞出一点明堂他就坐不住,亲闺女回来也顾不上了。当初你奶奶埋怨我不顾家,你也亲他不亲我,现在看看,到底是谁管你多!”
方茴依着车窗闭上了眼睛,她没细听徐燕新的唠叨,外面渐渐熟悉起来的北京城,让她自个觉得心乱。
我一回北京就撒了欢,两天一大聚,一天一小聚,和我的狐朋狗友们狠玩了几天,基本就没怎么在家待着。我怕方茴找不到我,一回家就问我爸我妈有没有人给我打电话,答案一直不是我想要的。我明白得很,虽然我总惦记着方茴,但她却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这种感觉其实特窝火,可是对方茴,我也拿她没辙。
就在我彻底绝望之前,我接着了她的电话。电话那边的声音有点犹豫,细声细气的问我能不能陪她去王府井买点东西。我本来还想拿拿架子,但一听到她那种独特的不自信的声音,立马不经大脑反应就答应了好。我们约在王府井教堂见面,挂电话时说“我在教堂门口等你”,说得我特荡漾。这也是我的主意,没办法,北京男孩本性,对姑娘实里卖不了乖,嘴上总得捞点便宜。
方茴那天穿了一身白色的羽绒服,远远走来白衣胜雪,我眼前一亮,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看什么啊!不认识啦?”方茴在我眼前摆摆手说,在家养了些日子,她比在澳洲脸色好看许多。
“我酝酿台词呢!我觉得不说点什么,都对不起此情此景!”我逗她说。
“得了吧你!”方茴撇撇嘴,独自往前走了。
我笑着跟上她,也许是我自作多情,我总觉得和我待了一段时间后方茴改变了一点点。她不像当初那么冷漠偏执,比如说她已不再显示那种红白相间的冷艳颜色,会偶尔露出小女孩般的神态。
那天我陪她逛了很久,不仅买了东西,方茴还在我的撺掇下剪了头。她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的样子很可爱,剪刘海时睫毛一直在抖,惹得我又想上去亲一口。我坐在一旁仔细看着她,丝毫没觉得时间缓慢。为她整理的小工夸赞我,对方茴说:“你男朋友真好,有耐心!”方茴窘了个大红脸,我却很受用,跟那小工说:“我不着急,你慢慢弄,给我女朋友弄漂亮了就行!”小工又一顿夸奖,方茴瞪了我一眼,我却仍旧美滋滋的。
从美发店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步行街上的灯都亮了,方茴新剪的头发显得她很小,碎发梢,尖下颏,就像高中生一样。
“好看么?有点奇怪吧……”方茴扒拉着刘海,怯怯的问我。
“好看!特好看!我都自卑了!”我笑着说。
“胡说!我剪头发,你有什么可自卑的啊?”方茴眯着眼问我。
“现在咱俩明显不是一年龄层,估计这回没人猜你是我女朋友了。唉,郁闷啊!”我假装沮丧的说。
“讨厌!”方茴脸红起来,她扭过头紧走了两步说,“你这人就是爱瞎开玩笑。”
我站在原地没动,她忽然在前面站定,夜色中她的身影轻巧而柔弱,灯光在上面打出缤纷的颜色,恍恍惚惚有些透明,好象眨一下眼就能消失似的,而我绝对不想她就这么消失在我面前。
“方茴,我没开玩笑!”我冲着她的背影喊,也许是压抑了太久,说出之后我有种脱力感。
方茴微仰着头,然后慢慢蹲了下去。
我起先以为她羞涩,但后来越看越不对,她颤动的肩膀明显是哭。我忙跑过去,拉起她急急的问:“怎么了?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我以后不这么说了还不行!”
方茴的眼睛缥缈迷茫,她的眼神透过我,看向了我身后。于是我也回过头,步行街上的大屏幕正放着张信哲的,当已显得老迈的情歌王子唱到“我爱你,是来自灵魂来自生命的力量,在遥远的地方,你是否一样,听见我的呼喊,爱是一种信仰,把你带回我的身旁”时,方茴的眼泪像珠子一样滚下来,落在我的手上。
泪滴被夜风吹过,我的掌心冰凉一片,那一刻我突然感觉,我永远也得不到这个女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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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在北京听方茴讲她以前的那些事,原先我一直笃定回到北京的时候我们必然已经能重新开始,可是望着眼前仍含着泪怔怔的方茴,一切皆成泡影。
“哭什么啊,想起他了?”我问她。
方茴默默点了点头,我深吸一口气说:“也不能一直放不下啊!”
方茴看着面前的热巧克力,蒸腾的水汽慢慢上升,她的声音从其中传来,有点缥缈的味道。
“对不起张楠,我现在还是不行。”
“你能告诉我后来吗?后来怎么了?”我不甘心的问。
“后来啊……”方茴的唇边绽放了一丝无奈的笑,我看着她渐渐安静下来,沉浸于那年那月之中。
在方茴高二的那个夏天,她第一次见到了陈寻的妈妈张晓华。
之前她也曾看过照片,只不过平面的人立体起来,还是让她有些慌乱。本来她是不会和张晓华遇见的,早她就张罗着走,陈寻却拉着她一会玩玩这个,一会逗逗那个,磨蹭许久就听见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三个人好象都有点不自然,还是陈寻先打破僵局。
“妈,这是我们班同学,方茴,我们俩对暑假作业呢!”陈寻介绍说。
“阿……阿姨好。”方茴始终没有抬头。
“哦,方茴啊,以前听我们家陈寻说过你,画画特好是吧?”张晓华微笑着说,“贝贝,怎么不给方茴拿冰棍吃?”
突然被提起的小名,让陈寻有些不好意思,方茴低笑着说:“不用了阿姨,我这就要回家了。”
“别呀,都到饭点了,就在我们家吃吧!”张晓华热情的说。
“要不就在我们家吃吧,你不说今天晚上你爸不回去么?”陈寻扭头问她。
“还是不用……”方茴还没说完,就被张晓华打断了。
“家里没人?那就更不能让你回去了!别客气,就在这儿吃吧!”
“那谢谢阿姨。”方茴狠狠瞥了陈寻一眼,无奈地说。
“客气什么啊!”张晓华系上围裙说,“正好你们俩帮我个忙,出去买点蒜。贝贝,你去屋里床头柜那小抽屉拿点钱,看看有什么方茴爱吃的零食,也买回来点。”
陈寻没等方茴推辞就答应了好,他拿了钱,和方茴一起去了旁边的便利超市。
两人一边挑东西一边聊天,方茴埋怨他说:“你也真是的,干吗非留我吃饭?多不好意思啊!”
“那怕什么的,原来唐海冰吴婷婷他们老来我们家蹭饭。你回家就一个人,吃什么啊?”陈寻解释说。
“我不像他们,从小就和你认识,我和你家里人又不熟,自己回家泡点面就行了,省事。”方茴淡淡的说。
“那哪儿成!方便面最没营养了!”陈寻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打岔说,“我妈做饭特好吃,保准你一次吃不够,下回还想来!”
“切!当我像你那么馋?”方茴笑起来。
陈寻见她笑了,也放下了心。他们转了转,买不少巧克力薯片之类的吃的。
回到家里饭已经做得差不多,陈寻他爸不在,三个人围着一个小桌吃饭。张晓华不停给方茴布菜,笑着问她:“你们不是刚分班吗?你选文还是选理了?”
“理科,我和陈寻还在一个班。”方茴举起碗接过了菜说。
“嗯,学理好,报志愿的时候选择多。女孩理科好的少,你学习肯定好,平时也多帮帮陈寻,给他讲讲题。”
“他理科比我好的。”
“听见没有?”陈寻骄傲的抬起头说。
“那也是凭点小聪明!学的一点都不扎实!”张晓华白了他一眼,冲方茴说:“陈寻玩心大着呢!打小就心浮气躁,不爱学习,天天和邻居那几个孩子玩,上学前班的时候,愣是把课本撕了,折纸玩!”
“妈!你别瞎说啊!”陈寻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哟,我哪儿瞎说了?你不是拿去叠小桌子小椅子,和婷婷玩过家家来着?还是杨晴领我去看的,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张晓华笑着数落儿子。
“妈!”陈寻偷偷看着方茴,大声叫了起来。
“那时小,大了肯定就不这样了。”方茴垂下眼说。
“那倒是,现在懂事了些。”张晓华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你们两个平时也互相督促着点,争取都考上重点大学!”
“没问题!”陈寻夹起一口菜,满脸自信的说。
吃完饭方茴就告辞回家了,张晓华一直把她送到家门口,又给她装了一袋子零食,笑眯眯的请她下回再来玩,并叮嘱陈寻一定把她送上车。方茴很感激,她觉得张晓华特别和善,是个温柔的母亲,和徐燕新不一样,一点也不咄咄逼人。陈寻也很开心,两个人在大街上偷偷牵起了手,虽然即将进入高三,但他们谁也没有害怕。因为他们都坚信,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他们一定会始终在一起。
新学期报道那天方茴来晚了点。
头一天他们陪着林嘉茉送走了苏凯,赵烨因为训练没去,可大家都心里明白,这不过是个推托,他只是不想再尴尬第二次。林嘉茉就像事前保证的那样,没有一丝的难过和哀伤,从始至终都微笑着,微笑着吃饭、微笑着买站台票、微笑着和苏凯挥手再见。反倒是苏凯有些不舍,再三叮嘱她,什么踏实念书、注意身体、常联络之类的。
陈寻特意给他们留了点单独时间,把方茴和乔燃拉到了一边。火车快开之前下起了小雨,林嘉茉没有躲避,一直站在原地看火车慢慢驶去。陈寻撑起衣服,护着方茴到了可以躲雨的棚子下。他扭头看看林嘉茉,又往回跑去,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说:“站雨里就看不出你哭了?别自欺欺人!”
林嘉茉抹了把脸,哑着嗓子说:“就你聪明!显什么啊!”
“别废话!快点过来!”陈寻撑起衣服说,“都他妈快淋死了我!立秋了就是冷啊!”
林嘉茉笑着走过去躲在他身下,使劲扽着他的衣服说:“过来点过来点!我胳膊都湿了!”
“嘿!不是你刚才装琼瑶那样了啊!”陈寻瞪她一眼,但还是把她往身边拢了拢。
“嘿嘿,你靠我这么近不怕方茴吃醋啊!”林嘉茉坏笑着说。
“拜托大姐!是你靠我好不好!我们方茴才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呢!”陈寻虽嘴上这么说,眼神却还是禁不住往方茴那边飘过去。
方茴那时已经从站台上下去了,正和乔燃凑一起,遮着头往楼梯下面跑,远远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几乎合在了一起。
几个人都淋了雨,方茴下午就打起了喷嚏,早早就和林嘉茉一起回家了。陈寻去了乔燃家,他爸他妈都出国了,家里没人管,两人兴致勃勃的推了半天红警。陈寻估摸着第二天报到也不会有什么事,就在乔燃家住下了,连玩带聊,折腾到半夜才睡下。
就是因为感冒所以方茴第二天才迟到了,她走在无比安静的楼道里一下子紧张起来,忙趴在后窗口看。一看不得了,里面的同学俨然已经坐好上课了。方茴忙跑到理A门口,硬着头皮喊了“报告”。
班里同学的目光齐刷刷的向她射去,方茴紧张的低下头,讲台上的女老师冷冷翻开人名册说:“你是方茴对吧?”
“对。”方茴点点头。
“全班只有你一个女生没来报到!”老师皱着眉头说,“去那边的空位子坐吧!怎么高三开学第一天就迟到?陈寻和乔燃也是原来你们一班的吧?侯老师没通知你们还是怎么着?就差你们三个人了!都高三了,还这么散漫怎么行?以你们这样的态度,能考上重点大学吗?是不是现在教育部提倡‘减负’你们就都不担心了?我告诉你们,‘减负’没减在你们这里,只要还得高考,你们就都不能放松!到时候上不了一本线,谁管你‘减负’没‘减负’?在我这儿,高考就是硬道理!”
方茴从小到大没被老师这么当这面训过,当时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没带课本,整堂课就像煎熬一样,下课铃一响,她就跑出了门,拿201电话卡去给陈寻和乔燃打电话。
“喂……”电话半天才打通,乔燃接起电话的时候还有点眯瞪。
“你们俩快来!今天就正式上课了!”方茴焦急的说。
“什么?不是报到吗?我靠!陈寻,快起床!”乔燃醒过闷来,大声嚷道。
“我也是刚知道,都上完一节数学课了!啊对,你们别忘了带课本!”方茴提醒他们。
“好的好的,我们这就过去了!拜拜啊!”乔燃慌忙挂了电话。
说是快啊快的,这两人却耗到中午十二点才到学校。毫无意外的,他们被早上那个新任班主任李老师训了一中午。方茴在年级办公室门口等着他们,侯老师正巧从里面走了出来,她资历尚浅,带不了理科A班,被分配到B班当班主任了。
“我说你们也太能胡闹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也不知道收收心!”侯老师皱着眉说,“我之前还向李老师推荐陈寻当班长呢,真不给我坐脸!”
“我们不知道今天就算开学了,新闻不是说暑假不让办辅导班么。”方茴委屈的说。
“这不叫辅导班!叫提前开课!”侯老师瞪着眼睛说。
“那……他们没事吧?”方茴小心的问。
“李老师正说着呢,也就她这样厉害的老师能制住了你们!我是降不了你们了!”
侯老师说了两句就走了,方茴又等了一会,陈寻和乔燃才垂头丧气的从里面出来。
“怎么样?”方茴忙凑上去问。
“能怎么样,一顿海批呗!”陈寻翻翻白眼说。
“我不是让你们快点出来嘛!怎么这点儿才到?”方茴责备的看着他们说。
“你问他!”乔燃狠狠瞥了陈寻一眼。
“我也不想啊!”陈寻委屈的看着方茴说:“我们俩出来晚了,他们家有辆轻骑,我就说干脆骑这个去,总比自行车快。我们在平安大街上狂奔,结果后面一摩托死命追我们,我心想这人真他妈没劲,这节骨眼上跟老子拼速度,就催着乔燃快开,我也没回头,那知道丫是警察啊!操!车没收了不说,还罚款!我们俩一路从平安大街腿儿着过来的!乔燃你也别丧气了,这事真他妈的是点背不能赖社会,命苦不能赖政府啊!”
“你太能折腾了!”方茴叹了口气说,“乔燃你还陪他一块儿!”
“谁挡得住他!”乔燃无奈的说。
“这老妖婆也太厉害了!刚开学就给我顿狗屁呲,出师不利!”陈寻冲年级办公室比划着中指。
“等着吧!够咱们受的!”乔燃摇摇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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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乔燃所料,李老师以后对他们三一直没好脸,而第一次月考后乔燃就被刷到了B班,好在之前他有心理准备,也不怎么觉得难受。反倒是陈寻一个劲的安慰他,乔燃并不在乎,他觉得在这个班太累了,所谓“减负”在这里就变成了“加正”,离开是种解脱。
因为全是原来各班的尖子生,所以每个人都非常拼命,恨不得连课间都做题,按赵烨的话说,整个一群牲口。不仅如此,老师也都是“特级”或“名教”,坚持秉承严格要求的优良传统。英语每天要求背作文的重点句式,第二天默写,如果默不出来,那就很遗憾了,您就老老实实的回家抄二十遍吧。语文总有数不完的通假字、错别字和文学常识,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出不到。数学化学物理,真题模拟精编汇编三点一测,卷子一片一片的摞起来能到腰那儿,真是学海无涯。如此下来,不仅乔燃这样的边角料撑不住,就连方茴陈寻名次也都略有下降。
偏偏李老师还总指桑骂槐的敲打着,什么不要以为高一高二学习好高三就能考上好大学,不要以为凭着小聪明就能金榜题名,清华北大是朝着一步一个脚印的辛勤努力者敞开的,而不是为投机者存在的。这些话直接刺激了陈寻,让他的情绪史无前例的低落下来,方茴更是特别往心里去,恨不得马上考个第一第二,但是却愈急愈乱。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当那件事发生,两人几乎一起崩溃。
事情的起因是李老师在晚自习后的例行讲话,每回这个时刻都是陈寻的痛苦时间,为了避免她明里暗里的批评,陈寻总是低头做题不去看她,有时候甚至干脆趴桌子上闭目休息。
而那天一进门李老师就直接点了陈寻的名,她皱着眉说:“陈寻你起来!别成天眯眯瞪瞪的!那么辛苦晚上就好好休息啊!别尽干没用的事!”
陈寻心里泛起一阵恶心,不情愿的坐好了,方茴回头看了看他,满脸忧心忡忡。
“我也知道你们都挺累的,也不想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说这种废话,但是由于某些同学的不自觉,所以我今天必须要说一说这件事。”李老师严肃的站在讲台前说,低下原本茫然的同学都迷惑的抬起了头,“今天我在文科班上课的时候,有两个女生传纸条聊天,被我没收了。先不说在老师讲解习题的时候,传条是不尊重老师,对自己不负责任的事,单说这个纸条的内容。传条本身就是偷偷摸摸的行为,什么正大光明的事不能当面说啊?非要写小纸条?肯定是见不得人的!你们都这么大了,我也不绕弯子。青春期对异性有好感是很正常的事,但是你们要处理好这种情感,不能任之发展成龌龊的关系,影响别人的同时也影响自己。尤其在高三,你们说这会是想那些事的时候吗?校园里是让你们手拉手谈情说爱的地方吗?再多的话我也不说了,我给你们留面子,你们也要心里有点数,自觉的话就主动来找老师谈谈,别到最后让我点名点到头上,那可就不好看了。”
李老师的话让班里骤然成了低气压状态,所有人都埋着头不敢吭声,也有的人左顾右盼,偷偷交换着眼色,猜测谁是哪个被李老师抓住的倒霉孩子。而陈寻和方茴则是无比苍白,两个人的心怦怦乱跳,方茴甚至连牙都打战起来。
李老师宣布放学的那刻,方茴就像被施了极刑后放开手脚,浑身瘫软。她有点绝望的回头看向陈寻,陈寻却低着头不知想什么。等大家走得差不多的,陈寻才阴着脸走到方茴身边,方茴眼神涣散的轻声说:“李老师……是说咱们吗?”
“不应该啊……”陈寻摇摇头说,“文科班捅的雷,她们传条干咱俩屁事,不会的,不会的!”
“那她干吗那么说?我觉得脊梁骨都冒凉气,好像她就是对着我说呢……”方茴无力的趴在桌子上说。
“她说话不是一直那个劲儿么?甭理她!”陈寻烦躁的说。
“要不我去找她谈谈?别闹得太大了。”方茴抿着嘴说。
“你有病啊!”陈寻焦急的说,“这不是不打自招么?万一她说的不是咱们呢?那以后她还不更不待见咱们?再说这事能闹多大?她也就吓唬吓唬大家,敲山震虎,怕早恋呗!”
“哦。”方茴忧愁的应了,可是心里却还是七上八下。
“那什么……今儿咱俩就别一起走了,你先出去,我过五分钟再走,后门那个小窄道再会合。”陈寻揪着自己的外套口袋,虽然他嘴里说着没事,但其实心里还是担心的。
“不用了,我就直接回家,你待会也直接回家吧。”方茴说,她现在也没什么心情和陈寻一起走了。
两人惴惴不安的过了一宿,第二天李老师却没再提这事,一切和往常一样,后来陈寻间接知道,文科班被逮住传条的是王曼曼,陈寻也不好腆着脸去细问人家写的是什么,和他有关没关。反正这事没人出来顶雷,也没人找他们麻烦,他们就渐渐放下心来,只不过课间中午不再聚在一起了。
月考结束不久之后,为了能更进一步督促考生,高三年级各班都召开了家长会。发放记分册的时候方茴又看见了陈寻的妈妈,张晓华仍旧很和蔼可亲,特地和她聊了会天,询问了她的学习情况和月考名次。
别过张晓华,方茴和陈寻在那事之后第一次一块回家了。家长和老师聚在一起,就代表着学生们彻底放鹰,他们俩憋屈了几天的烦闷也稍稍得到了缓解。陈寻买了个烤白薯,香喷喷的直冒热气,两人一人一半分了,陈寻咬了一大口说:“这会儿的白薯还是不好吃,太水。”
“挺好吃的啊!”方茴吹着气说,“你就爱穷讲究!”
“切!那是你没吃过好的!我姥姥家那边有一个卖烤白薯的摊,皮上一层糖油,掰开连心都是通红的,哎哟,那个香啊!”
“赶明儿你给我买一个来。”
“嗯!等咱高考完我就带你吃去!咱们一口气吃两三个!”
“瞧你那点出息!”方茴笑了笑。
“笑什么笑,有本事你到时候别吃!”陈寻揉她的头,方茴闪开,嬉笑着打他。
陈寻一直把方茴送到车站,上车之前偷偷亲了她一口,方茴捂着脸跑开,从车窗里生气的瞪着站在下面的坏笑着的陈寻,他无赖的挥了挥手大声说:“晚上给你打电话!”方茴点了点头,公共汽车开起来,慢慢把他落在了后面,变成深蓝色的一点影子。
而那天晚上,方茴却最终没能等来陈寻的电话。
方建州回家之后意外的没有理她,一进门就在客厅里打起了电话。方茴隐约的听见他好像在电话里和徐燕新争吵,随着他的嗓门越来越大,方茴渐渐也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她的父母照例不欢而散,方建州摔了电话,气哼哼的推开方茴的房门喊:“你出来!”
方茴吓得手一哆嗦,虽然方建州和徐燕新吵闹怒骂无所不行,但对方茴还是一直很温和的,从小到大几乎没发过脾气,而这次上来就劈头盖脸的,弄得方茴十分慌张。
方茴颤颤巍巍的走到客厅,方建州坐在沙发上,脸色黑得像锅底一样,大声说:“方茴,我真没想到你这孩子居然还能出这种事!你自己说吧!”
“什么事啊?”方茴突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但却不愿相信真就发生。
“什么事?还用我提醒?好,我提醒你,陈寻!”
方建州把电视遥控器狠狠摔在茶几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而方茴只觉得她仿佛随着这声响坠入地狱,脑子一下就蒙了,心如同被撕扯般的惊恐难受。
“你们够本事的啊!居然闹到老师同学全校皆知了!你们李老师下了家长会就把我和陈寻他妈叫到一边说了,说是别的班同学传条议论你们,说你们什么好了,天天手拉手一块上下学,当时我听到都快羞愧死了,你们自己个不觉得丢人啊?李老师说给你们机会让你们去找她了,可你们谁都不理那套,照样我行我素,怎么主意那么大啊?你说说是谁教你的!你别以为你们那点破事,谁都不知道,他们家是子母机,你们俩晚上打电话,他妈屋里的母机就闪亮,人家早就知道了,就没好意思说你!陈寻他妈说你还去人家家里吃过饭?你这么大姑娘怎么就不知道……啊!让男孩的家长这么说你!按说这些事都不该我这个当爸的说,但你妈压根一点用不管,就知道挣那点破钱!陈寻他妈让你妈给她打电话,这不,你妈刚打完就跟我闹哄来了。该教育的时候不教育,事后装他妈诸葛亮!我告诉你,你们那点念想现在就全都给我断了!平时晚上老给你打电话那男生就是陈寻吧?我一问是谁就说是同学,我还不知道是同学!跟我耍这小聪明!从今天起不许你打电话!什么问作业对题都不行!每天早上我送你上学,晚上七点准时到家!要是让我再发现你还和那小子扯不断可别怪我不客气,到时候我绝不给你留面子!”
方茴哭着听完方建州的训话,羞耻感、恐惧感和那些言辞俱厉的话一起深深埋入了她心里,就像凌迟一样,让她痛不欲生,无处躲藏。
“听见没有!说话!”方建州继续厉声逼问。
“知……知道了……”方茴哽咽的答道。
“洗洗脸,赶紧回去写作业去!”方建州点起一根烟,挥挥手说。
方茴扭过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不过窄窄的一道门,走出来之前和之后如同两重天地,让她觉得这世界已到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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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方茴几乎没有睡,第二天方建州果真亲自骑车送她到了学校,在校门口又一通半叮咛半威胁的教训,让方茴再一次深刻体会,已发生的一切不是梦境,而是无法改变的悲惨现实。
方茴在班门口遇见了陈寻,他也是一脸憔悴,显然昨天张晓华也和他说了差不多的话。平时亲昵熟悉的两个人在看见彼此之后都有些发愣,方茴红着眼睛低下了头,陈寻原本想说些什么,但抬眼看到旁边“高三年级办公室”的字牌,终是半张着嘴没吐出一个字。他们下意识的一前一后错开,就像并不熟悉的同班生,交叉的进入了教室。
到中午休息的时候,方茴和陈寻一起被叫到了老师办公室。高三年级办公室是个里外套间,李老师是分别找他们谈的,和陈寻先说,方茴在外屋等着。
侯老师的办公桌就在外屋,她朝站在门口的方茴招了招手,把她叫过来说:“这又是怎么了?干吗单提拎你们俩啊?”
“问问情况……”方茴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憋红了脸。
“问什么情况啊?”侯老师说。
“恋爱情况呗!你们班这两个学生早恋了,你忘了前两天李老师说的那个传纸条的事?”旁边的崔老师搭腔说。
“什么?”侯老师瞪大了眼,诧异的说,“不是说文科班的吗?我也没仔细听,怎么又变成他们俩了?”
“是别人传条写得他们的事,人家可是校园情侣,好像说还通知他们家长了,你当了他们两年班主任都没看出来?”崔老师笑着说。
“我上哪儿看出来去!”侯老师皱着眉说,“方茴,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看你们平时五人小团伙在一起都挺好的啊,要说还是你和乔燃更亲近呢,和陈寻又是怎么一档子?”
“就……就那样……”方茴小声说。
“没看出来你平时蔫蔫的,主意还挺正!说实在的,你们现在瞎搞这个一点好处没有,耽误了学习不说,你以为你们以后就能一直好了?这人生的路长着呢,变化多大啊!你们俩要是考到两地,自然而然就分开了。再说你看陈寻是那么踏实的人吗?他聪明,他玩得起,你行吗?你本身就是爱钻牛角尖的孩子,我劝你别在这上面耗费太大精力,真不值当!”
侯老师毕竟年轻,现在也不直接教他们,所以说出来的话没那么严厉,还带点朋友式的劝慰。可是她的这番话让方茴听着也照样难受,她越来越觉得前路渺茫,没有方向可寻。
两人说了一会陈寻就出来了,他看出方茴黯然的神色,但身在老师办公室内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先传达李老师的指示,让她进屋。方茴没有抬头,和他擦身而过。
李老师说的话要比那天在班里缓和些,先讲了一大堆大道理,摆明利害。然后又强调必须悬崖勒马,绝对不能影响高考复习。最后要求方茴写一份检查,保证和陈寻断绝一切联系,在班里不能说话,回家也不能打电话等等。她会监督他们,如果再被发现有暧昧的举动,不但要通知家长,两个人还会被开除出理科A班。李老师最后总结,总之,她绝不会让A班这么优秀的班集体里出现害群之马,要把所有非分之想扼杀在萌芽状态。
方茴机械的一直点着头,强烈的耻辱感和冰冷的声音早就让她的心麻木了,以至于李老师让她出去时,她还在原地愣了一两分钟。
出了办公室的门,方茴就被听到风声一直守在门口的林嘉茉拽到了一旁,她着急的问:“怎么样了?没事吧?”
“嗯,写检查,保证以后不再说话。”方茴苦笑着说。
“我靠!这么绝?你们俩也没怎么着,至于吗?”林嘉茉皱皱眉,“好了好了,咱们先下楼再说,他们都在底下等咱们呢!”
“啊?不能去,被李老师发现就又麻烦了!”方茴被折腾怕了,慌忙挣开林嘉茉的手。
“哎哟!怕什么啊!你真当李老师是千里眼顺风耳啦?还能时时刻刻看着你?他们在阶梯教室后面的那里呢!那地方平时根本没人去!我们又不会像王曼曼那个八婆,还能给老师通风报信?”林嘉茉拉住方茴说。
方茴被她一路拽着,犹犹豫豫的去和陈寻他们会合。她们还没走到阶梯教室后面,就隐约听见了陈寻怒骂的声音,林嘉茉皱着眉,先一步走过去说:“你小点声!还嫌不惹眼是不是?”
“怎么了?我连说话权利都没有了?你怎么跟姓李的那个老妖婆似的,管那么宽啊!”陈寻没好气的说。
“谁爱管你啊!这不是还有方茴吗?反正被发现我们三个都没事,到最后也是你们俩倒霉!”林嘉茉也生气了,甩手走到一边。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陈寻你也别逮着好欺负的就发邪火,先商量以后怎么办吧!”赵烨隔开两个人,走到中间说,“方茴你过来点,离那么远干吗?”
“我怕……”
方茴刚张嘴就被陈寻打断了,他急吼吼的说:“有什么可怕的!说句话能死人啊!咱们俩怎么了?是杀人放火了还是偷窃抢劫了?咱们干过恶心的事吗?影响过别人的生活吗?凭什么因为我们互相喜欢就跟千古罪人似的啊?操!全校那么多人,谁没有个喜欢的人?赵烨你有吧?乔燃你有吧?嘉茉你也有吧?你们没说出来没在一起就还是好学生,我们俩说出来了在一块了就成苍蝇屎了,这是什么他妈的狗屁道理!丫老妖婆就能保证自己没在上学的时候喜欢过人?哦对,她还真没准,可能到现在都没人要,谁看的上她啊!还写检查?我他妈就不写!我又没犯错,谁爱写谁写去!我就是喜欢方茴,我干吗要跟她断绝一切关系呀!”
方茴听了他的话越发觉得委屈,坐在一旁掉眼泪,赵烨一把按住陈寻说:“得得得,你英雄好汉,你敢作敢当,我们都对你的大义凛然、英雄气概佩服得五体投地!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们也知道你们俩没什么错,可是咱老师们还没开放到这种地步。难道你以为他们能给你们俩鼓掌?说‘好,陈寻你有种,去追求幸福吧!我们支持你!’可能吗?这是高三,你们还是A班,那肯定更得严格要求,谁犯错误你们也不能犯错误啊!没办法,全中国都这样,从小我们接受的教育就是早恋是不好的,不对的。你再抗争也就顶多冒个泡,滔滔大浪马上能把你灭掉。”
“A班怎么了?大不了爷还不上了呢!”陈寻还气哼哼的,但明显平静了些,他挨着方茴坐下,轻轻攥住了她的手。
“你不上了无所谓,方茴呢?她跟着你一起吃挂捞?被大家另眼相看,被老师批评同学议论?就算她愿意,你们俩家长能愿意吗?虽然愤世嫉俗挺帅的,棒打鸳鸯也很热闹,但我们可不想看真实版上演!”乔燃摇摇头说。
“你甭跟他说这些,他现在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根本不进盐津味儿!让他作去,看他能有什么本事!”林嘉茉还为刚才的话很陈寻怄气,她平时和陈寻最谈得来,有点事都去和他商量着办,因此被他急赤白脸的说了之后特别生气。
“那你们说怎么办?”陈寻彻底没了气势。
“认了呗。”方茴深吸了口气说,“还能怎么办?今晚回家好好写检查,让家长签字,明天交给李老师。平时遇见了就全当不认识,下课你别来找我,中午也别一起吃饭了,反正统共一年的时间,熬过了一切就好了,熬不过……”
“没有熬不过的!”陈寻接过话说,“就当是老天爷给咱们创造机会,让咱good good study,day day up了!咱俩一起考同一个重点大学!我就不信到时候他们还能管得着!”
“行!我们三就给你们当鹊桥,帮忙传个条,递个话,掩护你们,决不让敌人得逞!”赵烨拍拍陈寻的肩膀说。
“得了吧你!就你那体形还鹊呢?顶多一老鸦!你丫天生就是一奸细样,迟早会暴露党的秘密,组织绝对不能信任你!是吧,嘉茉?”陈寻推开他笑着说。
林嘉茉被他逗的笑了出来,赵烨用胳膊勒住他的脑袋笑骂:“嘿!你丫来劲了是吧?不难受啦?不要死要活啦?方茴,过了这一年你也别理丫,把他甩了才省心呢!”
“我不和你们闹了。”方茴不理他们的笑闹,站起来说,“我还是先回去吧,万一真让老师看见,就不好了。”
陈寻显然是不能再和她一起走了,林嘉茉便起身说:“我陪你?”
“不用了,别太显眼,你们玩吧。”方茴摇摇头,寂寥的背影转过弯就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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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寻没想到那次的一个转身,竟然就真的分隔了他和方茴的生活。
之后方茴被她家里严格的监控了起来,在徐燕新和方建州强烈争取兼激烈争吵之下,方建州勉强同意让方茴在高三这一学年住在徐燕新那里。每天方茴都由司机开车准点接送,虽说是坐在进口车里面,但跟被监视的犯人感觉没差多少。方茴的房间里面电话电视电脑一律没有,徐燕新只给她准备了那会最贵的透气橡胶床垫的大床,和一个宽大的写字台。如果需要放松,屋子里有高档音箱,所有CD都是世界名曲和轻音乐。除此之外,徐燕新还安排阿姨负责她的早晚餐,按照营养学的书严格配比,而且还要每天另服“忘不了”胶囊和鲜蜂王浆。她后来跟我嬉笑着说,从待遇上看,她可以算高级囚徒。
而在学校,方茴和陈寻也说不上两句话,开始的一段时间他们还能偷偷去阶梯教室后面会面,但总是胆战心惊的,不敢多待。后来因为学校发现有学生在那里抽烟,就彻底用铁栏把那个小过道封死了。他们就此失去了最后一块可以短暂相聚的地方。
这样猛地一来陈寻很不适应,他骂过怨过,但却无法改变局面,也只好认了。好在他比方茴还多了些自由,放学以后可以和乔燃他们聚聚。同时,他和方茴联系少了,自然和唐海冰吴婷婷就联系多了,不用再掖着藏着,恢复了从前的亲密生活。而且由于这事的刺激,他还真就多用心学了学,第二次月考就考了全班第三,得到了老师家长的一致称赞,日子过的还算不赖。
而方茴不同,她在家里的生活和囚禁没什么区别,来到学校,理科A班本来女生就少,以她的性子能交到朋友更是难上加难,偶尔去找林嘉茉一起上厕所、吃中午饭,也就十几分钟而已,其余的时间她根本就不怎么开口说话,又变成了刚上高中时那种沉默孤寂不起眼的样子。
她的心里更是苦闷,方茴说她那段日子一直失眠,经常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即使睡了也不踏实,脑子像浆糊一样。而且她总是想陈寻,疯狂的想,想以前的事,琢磨他在做什么,有没有同样的想自己,还担心他会不会去找吴婷婷或其他女孩。有时候还设想无数坏的可能,比如陈寻最终抛弃了她,她会演绎各种虚构的版本,直到自己承受不住痛苦泪流满面为止。她常常趁着徐燕新上楼的几分钟空当,跑到客厅里给陈寻家打电话,她不敢出声,听见陈寻说“喂”就匆忙挂断。方茴自嘲说那时候她就是病态到这种地步,短短的一个音节就能让她慰藉些,而占线声则会让她更加惶恐。
方茴把胳膊举到我眼前说她那时极度消瘦,手腕上只有薄薄一层皮,能清楚的看见血管和腕骨,而且两鬓还长了白头发,当真是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我望着她那现在也不丰腴的手臂,忍不住扭过了头。
我最初一直觉得方茴对陈寻的喜爱程度高于陈寻对她,至少从后来方茴的敏感和偏执可以感觉这段感情给她的伤害更大。但后来我明白这可能不是喜欢的高低问题,而是关注的高低问题。陈寻一样很喜欢方茴,但是他还可以和唐海冰他们玩,还可以写音乐弹吉他,还可以打球看书吃饭聚会。而在方茴的生活中这些一切没有,唯一要好的朋友圈还和陈寻交叠,所以她的所有注意力几乎都在陈寻身上,甚至到了难以自持的程度。这大概也是那个年纪恋爱的特点,根本不懂分寸,也没有进退,只是倾囊付出自己的所有情感,用力爱。
那时还很少人提到抑郁症这个词汇,我认为方茴当时的状态几乎就是抑郁症。只不过她身边的人们没发现,也不懂得罢了。因此我猛地担心起那时的她,在这种脆弱得一触即溃的心理下,她有没有被呵护、被善待,还是终究被青春的火焰灼伤、焚毁。
就这样一直到2000年的冬天,他们才终于再次靠近了彼此。不是那种遥遥的长久对视,也不是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时的短暂停留,而是真正的依靠在一起。
虽然方茴总是妄自菲薄,但陈寻也不像她想的那么的逍遥自在,他也会想她念她注意她,只不过没有那么多细碎的心思而已。所以那天一来学校,他就注意到了方茴苍白的脸色。
为了保护眼睛和公平安排座位,班级学生的座位每隔一周都会向右整体平移一组。方茴那周的座位靠墙,上课时她就一直偎在墙边趴着,下课也不动缓,连头都没抬。陈寻在后面看得真真切切,他着急的想知道到底怎么了,却苦于不能上前说话。他们班的其他同学也没一个过去问问,都像没看见一样,只任由她在角落里,缩成小小一团。
就这么一直耗到中午,眼见她都没有起来吃饭的意思,陈寻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轻轻推了推方茴的肩膀说:“怎么了?”
过了好一会方茴才费力的抬起头,她的嘴唇上满是自己啃咬的牙印,目光飘着打在陈寻身上,先是发怔,后又猛地回过神说:“你怎么过来了?快回去!一会李老师来……”
“问你呢,你怎么了?”陈寻打断她,尽量压低声音说。
“没什么……肚子疼……”方茴细若蚊声的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肚子疼你不说?愣熬一上午!去医院呀!”陈寻上来就拉她。
方茴忙拨拉开他说:“不是那种肚子疼,不用的,你快回去!”
“都疼成这样了还怕什么?你怎么不分轻重缓急啊!”陈寻不理她,拉起方茴就往外走。
他们一出门就遇见了刚拿完饭的何莎,她诧异的看着他们说:“你们俩怎么……”
“帮我们跟李老师请个假!方茴肚子疼,我送她去医院!回来补假条!”陈寻头也不回的下了楼。
方茴没力气和他争什么,她也不太想争了,刚才陈寻的几个眼神几句问候让她的心骤然紧了,差点哭出来。沉积多日的委屈与疼痛一起爆发,坐在陈寻的自行车大梁上,方茴还是掉下了眼泪。
“那么疼?一会就到协和了,再忍忍啊!”陈寻听见方茴哭,一只手扶把,一只手搂住她说。
“你想我么?”方茴哽咽着问。
“废话!当然想了!”陈寻说,“我自己骑车去了俱隆花园好几次!你妈小区那儿的保安特厉害,没人带着根本不让我进!”
“真的?”
“真的!前几天下雪我还在外墙边写你的名字呢!你没看见?”
“没看见……可我很想你。”
“我知道。我们家那些无名电话都是你打的吧?后来我怕我爸我妈发现,你挂了之后还对着听筒猛聊,什么x等于几啊,加速度是多少啊,够机警吧?”
方茴听着他说这些,心里终于踏实了下来,摆脱焦躁和恐慌的绝望心情,眼泪蒙住了她的眼睛。
“我见不到你怎么知道你怎么想?你妈对我那么好,却反过来跟我爸说那样的话,太狡猾了!万一你也是那样想的呢?你要是不坚持了我怎么办?我心里特害怕……”
“怎么可能!你妈还跟我妈说是我把你带坏的呢!甭理他们!好了好了,别哭了,看你病病怏怏的都快成林黛玉了!你知道么,你刚才上车我吓了一跳,跟没分量似的,你这孩子到底好好吃饭没有啊?”陈寻低下头,凑近了点说。
“吃不下……”方茴摇摇头哭着说。
“还哭,脸该皴了!”陈寻吸了吸鼻子,用手捂住了方茴的脸说,“疼得厉害吗?那我给你唱首歌吧!就是上次去忙蜂唱的歌,我自己写的,说实在的那次我真挺生气的,这辈子都不想给你唱了,可是看你没我一天都不行的样子又特心疼。方茴,这歌本来就是送给你的,你记住了,只给你一个人的,听着啊。”
陈寻轻轻哼唱起了,阴霾的天空伴着“漫漫岁月中我们许过多少诺言,多年之后我们是否还会无悔相伴”的旋律微微飘起了雪花。少年手心中那一点点轻柔的呼吸和湿润的眼泪,仿佛就是那时整个城市中最温暖的所在。
陈寻到了医院才知道方茴不是肠胃病而是痛经,他在护士们的诡异眼光下红着脸挂了妇科的号。那时候他们也不懂妇科都看什么病,有什么不对,但都隐隐约约的知道总归是不太好。
两个人低着头走到妇科的诊室,陈寻刚扶着方茴往里头走一步,里面的大夫就把他喝住了。
“哎哎哎!你进来干吗啊!”大夫指着陈寻说。
“我?”陈寻纳闷的说,“我陪她看病啊!”
“哼,这会儿陪着管什么用?”大夫一脸不屑的说,“出去出去!妇科诊室男士止步!”
陈寻的脸都红透了,讪讪扭头走了出去。
方茴尴尬的坐下来,大夫翻了翻病例说:“刚十八岁,穿着校服是还上学呢吧?你们就这么逃课出来,老师不说你们啊?”
“我们请假了,来看病……”方茴小声说。
“哦,那你这假还得多请两天。”大夫轻蔑的笑了一下说,“说吧,怎么了?”
“倒霉了……肚子疼。”
“啊?”大夫有点惊讶得抬起头。
“嗯,疼一上午了,一阵一阵的。”方茴接着说,“您给我开点止疼片吧。”
“痛经吃止疼片哪行呀!你岁数这么小,又这么瘦,不能乱吃止疼片。最近有没有受凉?吃冰的什么的?”
大夫突然和气了起来,详细地问了问方茴的饮食起居,给她开了药和假条。
“我给你开点益母草,外加一盒凯夫兰。疼得厉害就吃凯夫兰,但最好只吃一次,有时间你再来复查看看,详细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其他问题。”大夫把单子递给她说。
方茴道了谢,刚想起身,大夫又说:“你呀,下次再不舒服最好别让男同学陪着来。”
方茴窘着点点头,逃也似的离开了诊室。
陈寻一直沉着脸在门口等着,见方茴出来忙迎上去说:“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开了点药。”方茴刻意离他远点说。
“那大夫怎么那么说话啊!真够孙子的!”陈寻回头瞥了一眼说。
“是咱们不好,不该逃课出来,让人误会。”方茴黯然的说。
“那有病不看啊?是他们思想太复杂!我们怎么可能……”
陈寻说着说着脸就红了,旁边的方茴也一样红着脸。他们都感觉到了周围的责备与不友善,走路的时候不自觉地就远远的分开了些。
药价很贵,方茴和陈寻掏出了所有的钱还差那么几块,他们正发愁的时候突然被后面拍了一下,两人回过头,惊喜地看见乔燃笑呵呵站在他们身后。
“你小子怎么跑这来了?”陈寻搂住他说,“逃课开假条来了吧!”
乔燃愣了愣,随即笑着说:“我发现你丫简直太聪明了!你们俩干吗来了?白色恐怖不是还没过去么?”
“我不舒服,他带我来看病。”方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哦对!你丫来的太是时候了!我们俩正好差六块钱,快借我点!”陈寻伸出手说。
“怎么样?大夫怎么说?”乔燃忙掏出钱,看着方茴面无血色的脸担心的说。
“没什么大事,开了点药。”方茴取了药,慌忙塞到袋子里说。
“你们俩请假了么?就这么跑出来行吗?回去怎么跟李老师说啊。”乔燃疑惑的问。
“我就让何莎帮忙去告诉李老师一声,没亲自跟她说。”陈寻皱着眉头说,“反正也真的是看病,她能说什么!”
“你们俩不是焦点人物么?得特别关注啊!”乔燃笑着说,“要不这样吧,你回去就说是咱俩一起来送方茴看病的,这样不就好点么!”
“乔燃你丫真机灵!够哥们儿!够仗义!赶明请你吃串!”陈寻兴奋的吊在了他脖子上,方茴站在一边冲他感激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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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学校以后陈寻他们果然又被叫到了老师办公室,但好在他们假条和开药的收据都有,还有乔燃陪着,所以李老师也没说什么。毕竟最近陈寻的成绩突飞猛进,两个人也没做什么特别出格的事,说得太狠压力太大也不好。她只严肃的念叨了最好事先跟老师说一声,不要搞特殊化什么的就让他们走了。
在那年冬天的期末考试中,方茴终于考进了全班前十名,而陈寻也一直保持着三四名的成绩。这个结果皆大欢喜,他们自己不必说,老师家长也都纷纷表扬称赞。之前一直迫令他们隔绝的状态也稍稍缓和,偶尔方茴和陈寻也可以在学校里聊上几句了。
随着高考的日益临近,学生们分别选择了不同的方式来面对。有一拨人是早早就放弃了冲刺,比如赵烨,他根本就踏实不下来心去认真学,干脆仰仗自己得的奖项等待推荐。因此他可以算是游戏高三,常能看见他在楼道里跑,和几个也不好好学的学生一起玩闹,动不动就拉一个男生“飞人”玩——几个人分别抬起被害目标的胳膊腿,劈开腿往树上或者门上撞,陈寻和乔燃都被他们“飞”过好几次。
还有一拨人是无论怎么学也就到一定程度而已,不高不低的保持着一般成绩。林嘉茉就属于这种人,她也不好高骛远什么全国重点211工程,只顾着能上二本线选个好专业就行。所以她早早的就翻起了填报手册,选择北京的二类学校和一些外地大学,但都是离h工大十万八千里的。
剩下的就是陈寻和方茴这种,卯着劲的学,早起练听力晚睡做习题,笔记用完一本又一本,卷子上贴满N次贴,红线划重点,黄线划次重点,蓝色划次次重点,书比图画还鲜艳,一切只为奔“天南海北”这四个地方的一类大学。而这样的人往往压力很大,学业艰难心理空虚,因此更渴望和异性朋友之间的情感慰藉。尽管李老师为首的高三教学组强烈打压,但还是有不少学生偷偷交起了朋友。他们倒不一定是全心仰慕,也不是希望多么长久的在一起,更多的只是寻找互相陪伴的人。
偏偏在这种时刻,他们赶上了在上课的时候过情人节。那时候这个洋节日已经成功打入中国市场,虽然楼道里贴着的高考倒计时牌、各校招生海报和这个温馨浪漫的节日很不相称,但是仍不妨碍空气中蠢蠢欲动的甜蜜味道。
方茴冬天一直在她妈家住着,方建州按徐燕新的话说是终于开了窍,上南方做买卖去了,据说情况还很乐观。所以方茴一直处在她妈创造的与世隔绝的状态中,事先对这个节日并没什么准备,到了学校听见同学们若有若无的玩笑才猛地想起情人节这回事。不少女生都精心准备了巧克力,送给喜欢的人,或者送给好朋友,应景图一乐呵。方茴也想送陈寻巧克力,却苦于来不及去买,便去找林嘉茉商量。
到B班门口,方茴看见林嘉茉正拿着一袋子巧克力发放,她见到方茴忙笑着招手:“快来快来!吃我的爱心巧克力。”
方茴走过来看,林嘉茉手里拿着的是德芙心语巧克力,桌子上还有一个空袋,看来是已经发完了的。
“你怎么买这么多啊?”方茴诧异的问。
“我也不像你,有固定的对象!我这是犒劳所有单身朋友的,要不你们甜甜蜜蜜的过情人节,我们撂单儿看着,多难受啊!本来我这巧克力只给没朋友的,照顾你特殊情况,喏,拿俩吃吧!”林嘉茉把袋子送到方茴眼前,又小声说,“你给陈寻的呢?不方便我就帮你给他。”
“我……我还没给他买呢。”方茴低下说,“我把这事给忘了……”
“不会吧你?”林嘉茉惊讶的说,“这日子你都能忘!真是念书念傻了!”
“所以我找你,要不你陪我去买点?”方茴拉住她。
“上哪儿买去?小卖部里估计连麦丽素都没了!”林嘉茉翻翻白眼。
“那怎么办?”方茴发愁的说。
“要不你从我这里拿一个给陈寻吧,就当借花献佛,反正也是那么个意思。这巧克力锡纸皮里都有一句话,爱情格言什么的,将就着吧!”
“也好!谢谢你嘉茉!”方茴开心的说。
“客气什么,你可挑好了!里面的格言也不全是好话,到时候捡个不好的,我可不负责!”
林嘉茉把袋子里剩下的巧克力都倒在了桌子上,方茴相面似的认真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拿起了一个金色的,她捉摸着,说爱情的话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方茴刚回去,就在楼道里碰见了陈寻,只不过他旁边还有一个人,看样子像是初中生,正和好朋友一起,把一盒精美别致的巧克力往陈寻手里递。陈寻也看见了方茴,支支吾吾的没收。两个小女孩黯然的拿着巧克力走了,路过方茴身边时上面火红的红蝶结格外刺眼,方茴握紧了自己手心里的一小块巧克力,没理陈寻径直走回了班里。
教室里几个男生正坐在陈寻桌前聊天,那上面摆了好几盒巧克力,他们一边拆一边高声怪叫,什么法国的,瑞士的,酒心的,白巧克力带小人头的,不住的起哄。陈寻走过去把巧克力都扔给了他们,他讪讪的看着坐在前排的方茴,而方茴却连头都没抬。她有一点点难受,为自己兜里那块小小的、不起眼的巧克力难受。
上体育课前的课间陈寻给方茴使了眼色,让她先别着急下楼。等班里的同学都走光了,陈寻才把班门插上,走到方茴身边笑嘻嘻的伸出手说:“我的巧克力呢?”
“没有。”方茴淡淡的说。
“骗人!我知道你肯定有!快老实交出来!”陈寻凑过去,腆着脸说。
“真的没有,我没功夫出去买。”方茴扭过了头,仍然不怎么理他。
“快给我!要不我搜身了!”
陈寻去摸她的兜,方茴忙着急的躲开说:“别闹!待会让老师从后窗户看见!我给你还不行!”
陈寻放了手,方茴慢吞吞的从衣服兜里掏出那块已经有点融化变形的巧克力,塞给他说:“给你,不是法国的也不是瑞士的,是管嘉茉借的。”
“我就知道你肯定有!”陈寻把锡纸拨开两半,将巧克力塞到嘴里说,“法国瑞士的我也没吃到,只吃了你这个!”
“谁也没拦着你,你吃怕什么的。”方茴嘴上这么说,脸色却比刚才好看不少,泛起了一丝笑意。
“怕你生气呗!”陈寻把糖纸随手扔向垃圾桶,一块进去了,一块掉在了外头。
“哎呀!别扔啊!嘉茉说里面还有一句爱情格言呢!”方茴忙拦住他。
“你不早说!地上这个还剩一半,那个就别找了,垃圾桶里多脏!”陈寻捡起来地上的糖纸,展开说。
“你就是不细致!我还挑了半天呢!”方茴嘟着嘴说,“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错了没关系……”陈寻念道。
“然后呢?”
“没了,另一半扔了。”
“什么叫错了没关系啊……”方茴皱着眉,怎么也想不出后面是什么。
“就这还爱情格言?靠!还没我写的好呢!”陈寻把剩下的半边锡纸也扔进了垃圾桶。
“快走吧!我害怕!”方茴拉拉他,担心的看了看后门的窗户。
“我想亲你一下。”陈寻没动缓,看着她的嘴唇说。
“你疯了?”方茴红着脸瞪大了眼。
“上这边来,是死角,前后都看不见!”陈寻拉好了教室的窗帘,站在墙边朝方茴招手。
方茴犹豫地走过去,陈寻低下头轻轻在她的嘴唇上印了一个吻。
“这个,是我送你的情人节礼物。”陈寻在她耳边说。
方茴不好意思的推开他,走到班门口望了望,见没有老师才急忙跑了出去,临走之前,她轻声跟陈寻说:“谢谢你。”
陈寻摸着自己的嘴唇冲她笑了笑。
方茴说她和陈寻分手之后,她曾经买过很多德芙心语巧克力,她就是想看看那天的余下半拉锡纸上面到底写了什么。后来她终于找到,那句话是这样说的:错了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方茴说她拿着那张锡纸的时候很茫然,觉得仿佛当年就注定了以后分开。而我却觉得这句话很好,如果他们都能在情人节那天看见,那么是不是就可以对彼此提早释然,原谅以后他们分别走错的路,原谅他们的青春岁月中留下来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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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模、二模考试的到来高三年级彻底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基本上学生在这会儿也都差不多定了型了,模拟成绩一下来,谁能考什么学校老师们心里都大体有数。每个老师都在班里详细分析了各分数段的情况,随着那些红红绿绿的分数曲线,学生们仿佛马上分出了三六九等。
陈寻和方茴的成绩都算名列前茅,在全区排名里也算得上靠前的,进重点大学应该没什么问题。六月初在地坛举行了高招会,他们的父母都去了,希望能掌握更多的信息填报好志愿。为了不影响复习,陈寻和方茴都没跟着,他们俩这次可算有了点绝对自由的时间,家长们在会场商量志愿,他们在电话里商量志愿。
“我觉得计算机专业不错,报纸上不是说最缺It业人才么?L大的挺好的!”陈寻夹着电话抱着一大厚本《在北京招生录取分数分布统计》说。
“第几页?”方茴手里抱着同样一本书,“啊呀!至少得590多分呢!这可是热门学校热门专业!”
“我觉得还行呀,总比什么生物工程要好!分数那么高我都不知道到底是学什么!”
“你觉得环境工程呢?最近环保越来越被重视,崔老师不是还让咱们准备关于环保的作文题材呢么?”
“也行,那咱们就第一志愿第一专业报计算机,第二专业报环境工程。”
“那二志愿呢?”
“北X大呗!专门捞一志愿落榜的学校啊!再说二志愿也不重要了,基本上考不上一志愿就掉二批了,除非服从调剂到外地,那可就指不定上哪儿了!”
“嗯!那二批呢?咱们报个管理类的学校吧,我妈说学金融保险什么的也挺好的,还有那些叫注册什么师的,我看在银行的那些人都是白领。”
“成啊!我还想学工商管理呢!或者那什么财务管理,出来当大企业的经理,多牛逼啊!”
“那二批一志愿就报大吧!一专业工商管理,二志愿财务管理,三志愿会计学,怎么样?”
“好,反正咱俩得报的差不多,中间的第四专业第五专业什么的可以写点不一样的,前面都要一样啊!”陈寻合上书说。
“我就怕到时候李老师看出来……”方茴担心的说。
“到这会儿肯定没事!志愿咱们又不可能瞎填,都是按照自己的实际情况写的,家长也得拍板,所以她不会说咱们!”
“咱俩能最后考一起吗?”方茴有点没信心,她一想起高考就紧张。
“绝没问题!你想想咱俩平时也差不了五六分,都是在一个分数段的,只要正常发挥,不可能考不到一起!”陈寻笃定的说,其实他心里也有点没谱,但是方茴显然也分担不了什么,她更加的胆怯,所以他只能使劲说服两个人,一定可以。
最终填报的志愿两个人还是在专业上有点出入,他们的家长不会以他们个人的兴趣为出发点,不过说实话那会儿的高三学生也没什么兴趣可言,爱好几乎等同于玩物丧志,大多数人不会用自己真正的志向决定未来,更多的是从未来就业的角度考虑。没办法中国就是人多,必须要先保证有能够提供工资的经济基础,然后才能去考虑发展自己的上层建筑。这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政治必考题,所有人从小到大就烂背于心,到现在也都深刻领悟了。
但好在从上往下看他们的报考学校是一致的,如果正常发挥,顶多是专业不一样,还是能保证在同一个学校里面的。
不久后高三全年级开始评选区级三好生,每班推选两名同学,然后全年级按班对候选人进行投票,最终确定四个名额。这个称号不仅仅是荣誉,还可以在最后的高考成绩里加上二十分,是实打实的超级优惠。陈寻虽然没当上A班班长,但因为以前在学生会和团委都任职有过不少优异表现,加上侯老师的推荐,所以被任命为A班团支书。他也在这次的候选人中,在A班投票的时候,他给自己投了一票,虽然有点不符合中国谦虚谨慎的做人标准,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陈寻也顾不得许多了。
谁知唱票的时候陈寻猛然发现自己的人缘居然好得惊人,眼看看一张张选票念着都有他的名字,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心想万一弄个全票,所有同学就都知道他选了自己,那可是丢人丢大发了。就在他愁眉苦脸的时候,突然一张选票没有他的名字,陈寻丝毫不见懊恼,反而雀跃起来,最终他以全班只差一票全票,全年级二百三十四票的结果,获得了二十分的加分。
陈寻把这事告诉了赵烨乔燃,两人都骂他有狗屎运,那个没投他票的人反而给了他台阶下,又不好和别人说,肯定心里憋屈极了。陈寻十分得意,玩命感谢匿名者给他的莫大帮助,虽然最后谁也猜不出这个人是谁,可他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比较在意这件事的倒是方茴,她对于两人之间这凭空二十分的差距惶恐不安。
距离“黑色七月”前两周,学校统一放了假,把最后一段冲刺复习的日子留给了学生自己,这样更有针对性,每天只安排老师在学校答疑。在学校的最后一天有点悲情的味道,每个老师都祝福他们能取得好成绩,每一节课都成了老师和同学在课堂上最后的交流,每一次铃响都用掌声来谢谢老师的教诲。同学之间互相道别勉励,有写同学录的,有拿出集体照让大家在背面签字的,有的干脆把校服脱下来让同学老师在上面留言。
方茴他们在中午终于聚在了一起,这一年来他们都没好好在一起待过,刚上高三有一次一起吃饭,出来的时候正和从旁边饭馆走出的高三年级各班老师碰个正着。于是各班老师找各班学生,一起打着饱嗝,在大街上就充分的教育了他们。而当他们再次相聚,竟然已经是高中年代的最后一天。几个人虽然又说又笑,心里却都是空落落的。
他们围坐在学校后院的一棵大树栏杆上,每个人都远远看着分外熟悉却离别在即的记载着欢笑与泪水的校园,离别的愁绪满满的缠绕上心底。
第九卷 匆匆
方茴说:“我真的很爱过,也真的很恨过,可是那些爱啊恨啊就那么匆匆过去了,现在想想我其实并不后悔,如果再让我选择,我还会这么来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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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寻给我讲完他们的故事的时候,天边已经渐渐亮了。我抹了把脸,发现竟然湿漉漉的,原来不知不觉已经掉下了眼泪。
说实在的,我猜测过是陈寻抛弃了方茴,也曾想象当时是怎样的撕心裂肺,但是实在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想起2003年那个带着深切的痛独自一人奔赴远方的身影,我就格外的心疼。我想可能所有人都以为方茴是软弱的,但是我知道她并不是,在离开了所有亲人和朋友的日子里,在告别了匆匆那年的日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固执地将自己绵薄的爱情坚守到了最后。
但是我不再对陈寻持有偏见了,显然记住这场爱情的不仅仅是方茴一个,受到了伤害的也不仅仅是方茴一个。他们的青春充满了明亮的色彩同时也抹上不可泯灭的黑白,但是毫无疑问,这些都是属于他们的,独一无二并且毕生难忘。
“嘿!你丫还真挺入戏的啊!”陈寻从厕所走出来,扔给我一条毛巾说。
我接过来擦了擦脸说:“滚蛋!你丫指不定都哭多少场了呢?功力早超过孟姜女了吧!”
“去你的!”陈寻踹了我一脚。
“你够能抽的,把我这点存货全造了!”我抖落着空烟盒说。
“这算什么啊!一晚上才一盒!当年我在我们学校门口就干抽了一盒!还下着大雪呢!烟头都熄了好几回。”陈寻不以为然地说。
“你丫典型的自作自受!后来呢?你们那帮人都怎么样了?”我问他。
“其实后来两年我和他们都没什么联系,以前我们那么好,天天在一起,但现在说起来都是听说谁怎么着了,呵呵,兴许这就是长大了吧!乔燃比较出息,考上了伦敦AA建筑学院,估计以后就常驻了,为我们开拓了海外根据地,去年回来我们见了一面,说是没有女朋友,只有要好的女性朋友,丫就是一文青,我们都懒得跟他咬文嚼字。赵烨毕业后单干呢,他网上那生意做到相当红火,据说是北京第一大供应商,他媳妇从长春跟他回来了,东北女人真剽悍,我看赵烨在她面前一点脾气都没有,兴许今年就领证了。苏凯在银行上班呢,老有任务,他都给我办了三张信用卡了!听说也贷款买房准备结婚了,新娘不是郑雪也不是林嘉茉,特逗,是相亲相成的,我们都没想到!嘉茉还和宋宁好着,她在一事业单位,现在正寻摸着跳槽呢,说工资不够买衣服的,还是上学时那样!丫宋宁简直是人精,当时毕业找工作,把用人单位都说傻了,现在已经升他们湖南分公司的财务经理了,别的都好就是老往外地跑,总给我打电话说在地广人稀的土地上想念首都人民。高可尚去公交公司了,我们都说发挥了他的最大价值。王森昭留北京了,彻底成了北漂,外地孩子找工作确实不容易,当初毕业没少吃苦。好在他学得好,能力也强,现在也是月薪5K的白领。沈晓棠最后和他好了,他们俩的事沈晓棠家里不同意,说不愿意让沈晓棠找一外地人,那天王森昭还跟我说沈晓棠她妈给了他一套的盘,让他好好看看,弄得他哭笑不得。但沈晓棠还挺认真的,嗨,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呗!”陈寻笑着说。
“沈晓棠跟王森昭好你心里不难受啊?”我好奇地问。
“开始是有点不舒服,但后来也不觉得怎么样了。老大确实比我适合沈晓棠,我觉得他能给沈晓棠幸福,所以就认了,那些事都过去了就算了吧。”陈寻仰躺在床上说。
“那你的那些发小儿呢?”
“白锋自首了,判了两年,算是从轻处理了。吴婷婷在东方新天地一旗舰店上班,平时老碰见明星和大款,天天嚷要傍一个,不过也没见她真傍上,她说自己是奢侈品营销行业,我说她就是一高级售货员。唐海冰和孙涛现在合伙卖衣服呢,互相说自己是老板,对方是伙计。我这外套就是他们给的,说在国外买好几千,谁知道真的假的!反正不错,都在西单开店了,叫‘晴天’精品店,是孙涛起的名。他最后还是没和杨晴好成,杨晴已经结婚了,她老公是一公务员,3581的往上混呢,和孙涛不是一路数。”
“方茴呢?”我试探着问。
“不知道……只有她,我不知道在做什么,也不知道好不好,她再也没和我联系过。”陈寻黯然地摇了摇头说,“别扯淡了!眯一会儿吧!今天还得做好几个表呢!”
“嗯。”
我也躺下来,可是我并没睡着,我知道陈寻也没睡着。
2006年中国股市渐有起色,我看准时机买了几只低价股,结果我手气很不错,到年底的时候就已经翻了几倍。正好当时我们在审一家上市公司,我和他们副总相谈甚欢,吃饭喝酒之间对彼此都很中意,副总说他一个朋友在开理财投资的公司,如果我感兴趣可以介绍我去试试。我当然很感兴趣,在永安我都快累吐血了,差点得了数字恐惧症,因此一拍即合。两轮面试之后,我正式被录用。
辞职之后,我请永安里几个要好的同事一起刷夜去玩,陈寻和付雨英都去了。席间大家都很兴奋,真心的替我高兴。
付雨英举起酒杯说:“让我们一起为张楠逃离苦海干杯!”
大家痛快地喝了第一杯,我挥挥手说:“坐下坐下,都坐下!自己人客套什么!别拿对外头那招对付我啊!”
“刚开始丫就慌了!”陈寻笑着说,“大家今天不能放过他!开场一杯,席间一圈,红白黄一起上,不下桌不停手啊!”
“你看!我刚说你就来!什么呀都是,我最烦饭桌上明里暗里的扯淡玩儿!你就说税务局那帮人,别的不灵就能喝酒,这什么风气!咱们自己喝是图高兴,不能按他们的规矩来!”我拍着桌子说。
“对!一OUtING,他们就灌我,我又不是公关小姐,凭什么陪群够当我老爸的臭男人喝酒啊!”付雨英赌气地说,“今天我就不喝酒,我要和酸奶!”
大家哄笑起来,我夹了一筷子来说:“今天大家都随意!我们得有自己的活法!”
“没错!毛主席都说了,我们是八九点钟的太阳,世界是他们的更是我们的!都说咱们80后怎么不好怎么不成器,我说就他妈全是放屁!上了班我们哪一个不是辛辛苦苦的?要装孙子的时候就装孙子,要顶雷的时候就顶雷,领导指哪儿我们打哪儿,不和他们都一样么?我们有我们的优点,我们就是见得多学得快,就是眼界宽有创意,总有一天我们会超过他们,总有一天我们会成为社会精英,总有一天我们会有自己的事业!张楠!我支持你!为你的勇敢和追求!干杯!”陈寻举起酒杯说。
他的话让大家热血沸腾,就连喊着喝酸奶的付雨英都喝起了酒,我想20多岁的我们,绝不输给任何人。
结果那天我们还是喝高了,从第二摊出来付雨英已经醉倒在我身上,一边吐一边哭着说:“张楠……我舍不得你,舍不得你……”
我苦笑着扶着她,心想又是一个冤孽!陈寻也有点醉了,他为我们打了车,和我一起把付雨英搬了上去。我上车之前,陈寻搂着我说:“上班以后我就看中你一个人,有事给兄弟打电话!义不容辞!”
我笑着捶了他一下说:“磁!别把哥们儿忘了!”
他挥挥手说:“得了!别废话了,走吧!小付同学就交给你了!”
我无奈地点点头,出租车开走时,我回头看见陈寻孤独的背影,突然想是不是该把方茴的事情告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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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陈寻的时候已经是2007年秋天了,此时我们都在创业的艰苦过程中,互相约了好几次,才订好时间一起聚了聚。
我们找了一间不大的馆子,要了点小菜和啤酒,一边吃一边聊,陈寻刚从新疆出差回来,又黑又瘦的,他扔给我了一条雪莲说:“不知道给张总带点什么,尝尝新疆烟吧。”
“滚你妈的!”我笑着拍他说,“少来啊!总个屁!你见过手下一个人都没有的总么?”
“那你名片印那么唬人干吗?”
“现在不都这样么,不是经理就是助理,反正没有平民百姓的名头!你怎么样啊?注会过几门了?”
“四门,今年考税法,去年我就考了,就差一点,靠!你呢?”陈寻给我倒上酒说。
“还行,就那样呗。”我跟他碰了一杯说。
“听说前一阵涨钱了,股票也做得很牛,‘530’前就跑了,一点没套住,还在报纸杂志上发发文章,够小资的啊!是不是都够个税申报了?你家小付早就跟我吹上了,我还想托你买点基金什么的呢。”陈寻狡黠地看着我说。
“靠!这娘们儿……”我皱着眉说,“甭听她胡说,我就是送了她一张信用卡副卡。你要有钱不怕我祸害就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帮你理财。哎,别说我,你怎么样啊?还没哪朵花落你贼眼呢?”
“没!我估计还得过几年光棍节!”陈寻淡淡笑了笑说。
“说真的,要是方茴回来,你觉得你们俩还能好么?”我试探着问,前几天在MSN上遇见了AIBA,她告诉我方茴已经回国了,我马上想起了陈寻,这才把他约出来。
“这话怎么说呢。”陈寻喝了口啤酒说,“在我这辈子最好的日子里,她一直陪着我。稍稍低下头就能看见她的发旋儿,轻轻一抬手就能够着她的衣裳角,我现在还记得她用飘柔的洗发水,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儿。我大半的记忆里都有她,那时候我们天天坐同一间教室,看同一本书,做同一道题,走同一条路,一直一直在一起,现在想起来都会感叹,有那个女孩在身边,真是太好了……可是现在我们的好日子过完了,她也离开我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我觉得已经不是能不能再好的事了,而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那还想她么?”
“不怎么想,但是永远搁心里了。”陈寻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我们都沉默了一会儿,其实问他的时候我自己也在想这个问题,我还想方茴么?还会和她好么?我的答案几乎和陈寻一样,我们谁也不能再回到从前,离开彼此之后我们都会继续各自的人生,而在其中可能谁也不会再出现。但是这并不代表遗忘,我想我们都会把对方好好地搁在心里,因为那是我们的青春印记,是一辈子里最美好的东西。
我幽幽地看着窗外,夜色下的那个烤白薯摊吸引了我,在它旁边停了一辆不很搭配的帕萨特,一个穿着整洁的男子走了出来,在那里买了两块烤白薯。可能是没有零钱,副驾驶那边的窗户落了下来,伸手递出一些纸币。当时看见那张脸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仍旧那么白那么瘦,仍旧是我记忆中的方茴,她一点都没有变。
男人买了烤白薯,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外皮给她送了过去,方茴冲他笑了笑,说了点什么。
陈寻发现了我奇怪的眼神,他回过头看说:“看什么呢?眼都直了?”
这时方茴已经摇上了车窗,陈寻没能看见她,他扭过脸笑着跟我说:“开帕萨特买烤白薯,够牛的,停街边也不怕警察罚款。”
“啊……”我恍惚地说。
“以前我和方茴在一起的时候,放学总爱买烤白薯吃,就买一个,一人一半。那会就觉得没有比凑在一起吃烤白薯更好的事了,哈,真是小啊!”陈寻摇着头笑了笑说。
我看了看他没有说话,我想方茴现在大概已经过上了她本应该过的幸福生活,而陈寻也已经淡然珍藏了那段感情,也许我所知道的那些事,说不说出来都无所谓了。
与陈寻见面的一个月后我又见着了方茴,这次是她主动约我的,大概AIBA也把在MSN上遇见我的事告诉她了。
我带她去了一个挺安静的茶座,她看着我笑盈盈地说:“张楠,你怎么好像胖了啊?”
“想你想得呗!你没看《瘦身男女》?离开你之后我就是刘德华那角色!”我给她倒了一杯茶说。
“爱胡说八道这一点倒是一点儿都没变!”方茴瞪了我一眼说。
“我看你倒是变了点啊,比以前开朗了,爱笑了。”
“也许吧,说起来,还多亏了你呢。”方茴低下头,微笑着说。
“我?受宠若惊啊!你快说说,我都干什么好事了?我得赶紧记下来,以后也算我个人档案上浓重的一笔啊!”
“和你在一起让我对以前释然了。你走之后,我敢自己一个人再去想那些事那些人了,本来我以为我会难过一辈子的,但后来和你说过曾经的事,我觉得好多了。虽然现在想起来,还是会有点惆怅,但是不是以前的那种感觉了。时间还真是最好的药,不够年头显不出疗效。98、99……07,我认识他们得有小十年了吧?真快啊……我和陈寻好了三年,彼此折磨了两年,了无音讯了五年,算一算原来在一起的时间已经和不在一起的时间一边长了。他也慢慢从我生命中的全部变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从前我总想陈寻的车大梁要是高一点就好啦,回家的路要是再长一点就好啦,后来我总想他要是再多爱我一些就好啦,能够看见他的身影就好啦。真的很爱过,也真的很恨过,可是那些爱啊恨啊就那么匆匆过去了……但是我并不后悔,如果再让我选择,我还会这么来一遍……所以,张楠,谢谢你!”方茴抬起头说,她的眼睛里有我没有见过的光亮,清澈得像一潭幽深的湖水,我想从前的陈寻大概就是在这里迷失的吧!
“你能过得好就行,你知道,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幸福。”我凝视着她说。
“我明白,谢谢。”方茴眨着眼睛说,“听说你是很幸福啊,那女孩子叫什么?怎么就降服了你了?”
“又是AIBA说的吧?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叫付雨英,是我刚回来待的那个事务所的同事,她真是降服了我,我就没见过她那么缺心眼儿的,没办法我这人就是太善良,心想她这样哪儿有人要啊!干脆我接受了吧,就这么回事。”
“得了吧!指不定怎么追人家呢!”
“真没有!绝不骗你!不过我听说你也不错啊,也幸福着呢吧?”我饶有兴趣地说,那天看上去家底深厚的护花使者让我很感兴趣。
“啊?”方茴疑惑地看着我。
“少装!快老实交代,你和你那位到底怎么回事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假装严肃地瞪着她说。
“什么啊,我真不知道你说什么呢!”方茴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啧!我都看见了,你还不承认!就上个月,你们是不是在东直门那边买烤白薯来着?还把车停马路边上,也不怕警察罚!够痴情的啊!”我肯定地说。
方茴突然笑了起来,她瞥了我一眼说:“你就不往正经地儿想!那是我爸!”
我一下子愣住了,闹了个大红脸,尴尬地笑了笑说:“哎哟,叔叔长得真够年轻的,身材也保持得不错,看着像30多岁的人,一点不像奔50的……”
“去!别贫了!”方茴给我倒了一杯茶说。
“不过说真的,你也该找一个了,谁让你当初遇见我不珍惜,往后只能降低点标准了!”
“看看吧,这事也是缘分,没准儿哪天就有一个人出现了,然后两个人就过一辈子了。”方茴看着窗外说,“银杏又黄了,明年就08年了啊。”
我看着她又犹豫起来,我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说陈寻的事,他们都已经原谅了曾经的匆匆那年,而之后还有很多个匆匆那年。我不能替他们决定什么,儿他们会作出什么决定也是我无法知道的。我正踌躇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当我看到来电显示出陈寻的名字时,我突然有种解脱的感觉。
从始至终,他们的匆匆那年应该只属于他们自己。
我把手机递给方茴说:“嘿,帮我接个电话。”
方茴疑惑地接过了我的手机,她低下头,一下子愣住了。
匆匆而逝的时光在那一刻仿佛静止,我看着她,慢慢露出了微笑。
后记
我大概还在我的匆匆那年就开始构思这个故事了,2001年我曾经下笔写过一个类似的雏形,很短,几万字就结束了,还是手抄本。之后随着自己的长大,对这个故事我有了重新的认识,2005年我着手准备资料,2006年基本设计好了框架,2007年用了一年的时间完成了这部38万字的长篇小说。
其实最初的想法只是想记录下我的少年时代,然而在这么多年的积累中,我突然有了其他的思路。我渐渐发现自己不再是当初无所事事的懵懂孩子,我们已经不可避免成为了时代洪流中的一代人,肩负起了历史和未来。
于是我仔细的思量起所谓“80后”的我们。从出生开始,独生子女政策给我们带来的决定性影响,一直到成长过程中,中国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与变迁给我们带来的跨越时代的改变,再到现在成熟起来,工作、学习、生活的变革和拓展给我们带来的困惑与警醒。
这条路是我们这一代人走过的,是肯定与其他时代的人不同的,是独一无二无法取代的,是势必将要由我们自己去记录诉说的。
就这样,当我发现我曾经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人与事渐渐模糊时,当我感到我曾经以为永远深刻的情感慢慢淡然时,我毫不犹豫地拿起了笔。
可以说是我亲历的那个时代,是我亲眼看到的那些青春,是我亲身感触的笑和泪,让我创造了这个故事。因此整个的2007年我都过得十分恍惚,有时候我觉得我们的似水流年就在眼前,有时候我又突然醒悟原来那些都已是匆匆十年前的事了。我深深地沉溺于了我们都曾经历的已经过去的那些日子里,我在其中近乎疯狂的挖掘我们常说的话、常听的歌、常吃的零食、常发生的情感……我用我错乱的光阴写下了,故事中的他们,可能就是你或者我,故事中的爱情和友情,可能就是你和我曾经拥有的。
在我的印象中,一位读者的留言深深打动了我,她的大致意思是,之所以被这个故事吸引,就是因为她也曾经方茴过。是的,在我们无比美丽的年华中,我们可能曾经方茴过,曾经陈寻过,经常乔燃过,曾经嘉茉过,曾经赵烨过,曾经像他们一样过。所以我想这个小说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它是属于和我一起绽放过鲜艳青春的一代人的。很久之后,我希望“80后”这个群体可以这么说:我们没有激情燃烧,也没有血色浪漫,但我们有匆匆那年!
中的故事可能结束了,但是我们的故事还没有结束,就像开篇一样,我想替张楠继续问几个问题。
如果你是80后,那么读到这里的你。
20多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成熟了么?
成家了么?
想起你的匆匆那年了么?
因为曾经的美好笑过了吗?
因为生命中不得不进行的别离落泪了吗?
是怀念着?
还是忘记了?
把她们搁心里了么?
把他们搁心里了么?
对于青春……释然了吗?
番外上 午夜梦茴
1
我梦见那场篮球赛。
仿佛时光倒流,我猛然站在了赛场中间。我仰视整个篮球场,看上去熟悉又陌生的人围了一圈又一圈,“f中必胜”的条幅在风中飞舞,呐喊声像海l一样向我袭来,忽远忽近。远方是正奔跑着的苏凯,场边是打着石膏的赵烨、拿着水的、乔燃、一脸急迫的嘉茉,还有,安静的、恍若一直在那里的,方茴。
球在我的手里,对手们渐渐围攻过来,赵烨焦急地大喊:“陈寻,你丫投呀!”可我根本不想动,我就想在这儿站一会儿,好好地看看他们,好好地看看她。
对方球员越来越近了,我g脆把球抛出了场外,我听见了惊诧声、怒骂声,我看见方茴疑h又焦虑地望着我,我跑到她身边,跟她说:“傻瓜,你不懂。我想从这开始重新来过,和之前不一样的重新来过。”
“为什么?”方茴问。
“因为,我后悔。”
一切都寂静下来了,方茴就那么静静地望着我,可是那眼神并不是高中看我们篮球比赛时的眼神,而是大学时从医院出来,我抱着她的眼神。
然后我就醒了。
我突然发现一件事,我说了,我后悔。
有人的确这么问过我,比如林嘉茉,比如吴婷婷,比如张楠,问我后不后悔,我都答没有。世界上最没辙的事大概就是后悔,它不能改变任何,只能是毫无用处可怜兮兮的一种情绪。我不愿意令自己牛b闪闪呼啸而过的青春,变成这样一种情绪。所以,我都说我不后悔。
而刚刚在梦里那么恳切说着后悔的自己,让我情不自禁地笑了,随即发现了有点奇怪。
c,眼窝是s的。
2
凌晨4点半,我爬起床洗脸。
我并不常常想起方茴,但也不曾忘记她。有一种说法,我们一生种遇见多少人就会失去多少人。也许真是这样,只不过我觉得,有的人离开你的人生会令你从此忘记,而有的人则会让你深深记起。很显然,方茴是后一种。
说实话,记忆里的方茴并不那么清晰,关于那些年的事到底还是输给了逝者如斯的岁月。但是我知道,她就存在哪儿,在入夏北京熟悉的s热的空气里,在我们奔袭过的大街里,在姑娘们细碎清浅的笑里,在醉酒后蒙太奇一样的灯光里,在老吉他的和旋里,在我的梦里。
而清晰的,是镜子中三十岁的我自己。一个看上去还可以,但又不太能细看的熟悉青年。
闹钟又响了一遍,我要搭最早的航班去杭州,赶一个会。我匆匆往脸上浇一把水,想想接下来那一大堆工作,所有存在就都立马不见了。
我已经不g审计了,那杂碎的活真让g不下去。转行之前我特意给比我先一步远走高飞的张楠大了一个电话,虽然那小子经常x不靠谱,但在大事上商量商量还是可以的。可那回他太不够意思,接起电话半天不出声,我听了听居然还有个姑娘喘气的声音。后来没说两句他就挂了,我估计他正背着付雨英“办事”呢。这也让我下了决心,随时随地都有机会“办事”肯定比我天天扛着笔记本做工作底稿强啊!
辞职后我开始做酒店房地产,冥冥种与方茴最后一点的相关也没有了。这世界大概有许多种人生,对我来说,有方茴的是一种,没有是另一种。
有时我也纳闷,当年我怎么就能那么二b地少做一道13分的大题。这道13分的大题除了非常13地让我考了一个二流大学,弄丢一个姑娘,学糙了一个专业就没给我留下丁点好处。哦,对了,还有一样,夜店泡m子玩那种只有我g过的游戏时能赢一局。
说起来我就是这么认识七七的。
3
前些天海冰和孙涛正要开第二家店,俩人理念不合,有点分歧。最好的兄弟不一定是最好的生意伙伴,眼看他们就要闹崩,我赶忙做起和事老,常常啦他们出去喝点酒。那天好像是在美高美吧,凑了那么一桌,除了我们仨,还有好j个nv的,都是周围摇陌陌摇出来的,个个长发大妆低x短裙,猛地看上去长得都差不多,不是亲姐m也是表的。孙涛玩这个上瘾,显然成功约p过好j次,夜店的姑娘们也不客套,呼之即来。
前后喝了j圈酒,唱歌、玩se盅、吹扑克,海冰说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脱衣f的,m子们说这个不流行了,于是开始玩那个游戏,说一件事,如果一桌子人里只有你g过,那么你就赢,其他人喝酒,只要别人g过,那么你就喝一杯纯的。
孙涛有点大了,似乎男人一老就猥琐,所以丫说的不是“让人怀过y”,就是“第一次未满18岁”这种h腔。
海冰也在那胡吹,什么“砍过人”、“劫过车”、“混过杀人犯”都出来了,丫顶多砍过他们f装店里橱窗的假人,劫过自行车,混过白峰那样的过失伤害。
相比较起来我真的是正经人,连喝了j杯又装孙子似的接了领导电话后,我悲从中来地想起了那13分的大题,于是我一拍桌子使出杀手锏。
“我,为了一姑娘,为了能和她在一块儿,高考少做了一道13分的大题!”
有那么一两秒吧,大家安静了一下。然后他们就笑起来了,一边骂我傻b到牛b的程度,一边喝g了杯子里的酒。我也笑了,在坐的人里估计一半不懂高考是什么玩意,另一半因为知道它是什么玩意而觉得我这么拿它不当回事着实不是个玩意。
后来七七说,就是这会儿她坐到我旁边来的,那时候她刚高考完,拼死拼活上了个二本,看所以不由对我这位可笑的大叔有了点敬仰之情。
然后我们就喝大了,然后我们就回家了,然后第二天早上醒来我一睁眼就看见全l的七七了。
对所有男人来说,x都很重要。当然我们也不排斥nv人们顶礼拜膜的ai,这都没关系,我ai你,我想睡你;我不ai你,我也想睡你。当男人懂了x,他就不怎么懂ai了。
不过男人也有过这种时候,我ai你,但不想睡你,或者说不是不想,是不会想,不敢想,不舍得想,来不及想。不过一辈子估计也就那么一回,好多人管这叫初恋,我这一回属于方茴。
还有另一种时候,我ai你,特想睡你,睡了你之后甚至觉得睡你比ai你这事还重要,你若睡在我身边,便是晴天。这种事吧,基本上一辈子也就那么一回,好多人管着叫初夜,我这一回属于沈晓棠。
毕业之后我没怎么见过沈晓棠,即使是我跟老大、高尚、宋宁一块喝酒,她
也不会来。下意识地,我们达成了默契,不如不见。老大当时挺苦闷的,他和沈晓棠恋ai的事,沈晓棠家里非常特别很不同意。沈晓棠他们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吧,但也是小康之家,爸爸在一个大国企里做中层,妈妈是个老师,也算高级知识分子。老大呢,那真是一穷二白的典型凤凰男,父母都是农民,小学文化,家里还超生了个mm,技校毕业后在省城做美容院小工。这种差距真不是我ai你三个字就能轻易解决的。不过当时老大和沈晓棠是真心想在一起,所以虽然沈晓棠家里百般反对,也没碍着俩人一起规划美好蓝图。沈晓棠为了表示不屈从家里,还大刺刺地在一个五一节把老大带回了家。
沈晓棠的父母不便当面发作,她爸爸躲在屋里看报纸,她妈妈则客气简述了一下沈晓棠的生长环境和自身优势之后,直接了当地说:“森昭,我看你也是个好孩子,但是不一定适合我们家晓棠,你看,你们俩之间的差距还是挺大的。你虽然能够和我顺畅地j流,但是晓棠却不一定能与你的父母顺畅j流。而且你家里这个情况,你还是留在了生活成本这么高的北京,家里不但负担重,未来也是未知数。你们和上学时候不一样,结婚是要一起生活的,你喜欢晓棠,你想娶她但你知道现在光在北京办个差不多的婚礼要多少钱吗?”“多少钱?”王森昭懵懵地问。“十万块。”沈晓棠她妈轻描淡写地说。
当时老大费劲巴拉好不容易找了个工作留在北京,月薪也就三千出头,在沈晓棠家附近跟人合租了个狭小的两居室,每个月再怎么省吃俭用,也存不下一千块钱。十万块,对她来说那真的就是天文数字。但是他扔执着地有了盼头,他人为只要攒够十万块钱,他就能大大方方地向沈晓棠求婚了。他和沈晓棠两个一起开了个银行户头,两人一起往里面存钱,其实今本就是老大在存,沈晓棠一个北京大妞,从小就不懂什么叫省吃俭用。老大自己能省的钱都省下来,他不舍得抠着沈晓棠,他觉得让正值妙龄的沈晓棠连件像样的裙子都舍不得买,连场正热映的电影都舍不得看,这不成,太亏心。
那时候没人能帮老大,我们这些人个个月光、半月光,挣的钱都不够花的,十万块只能是个传说。他家里更甭说,偶尔在电话里听得提起这事,过了半年他妈给他寄了一万两千块来,这已经是他们家全部存款了,里面还有四千是他m和邻村一个大她好j岁的男的订婚的彩礼钱。就这么晃悠了一年多,老大和沈晓棠的那个存折上,总共才不到两万,距离十万块,仍旧遥遥无期。
后来老大他们公司有外派的任务,驻藏,管吃管住那是肯定的,工资能涨到8000多一个月,年底有奖金,回来还能升职。虽说物质条件还可以,但是离家千里,又地处高原,人生地不熟,没有家人朋友,这种事根本没人。可对老大来说,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他毫不犹豫地报了名。
临去西藏前,我们一起聚着送了老大,那顿饭沈晓棠来了,全程话不多,眼圈红红的。我知道她是难受的,她从小到大没经历过的难处在谈恋ai这件事上算是全赶上了。那晚大家都有点醉,在一次次的举杯中,我们向可怕的未知的未来致敬,希望它能放我们一条生路。我到现在还记得老大压着嗓子喊:“两年,晓棠!你等我挣够十万块钱,我就回来娶你!”沈晓棠哭倒在他怀里,我突然有点羡慕他们,他们能从遥不可知的未来中期待什么、祈求什么,而我,没有。
如果说我有唯一一个惦记的人,那就是方茴,可她没给我一丁点可寻觅的未来。
在老大的存折还差两千块钱就凑够十万的时候,沈晓棠和他分手了。老大没细说原因,我觉得能让他们分手的原因太多了。虽然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但是这个世界让二十j岁的穷小子看到的东西和让二十j岁的漂亮姑娘看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这个让身处青藏高原布达拉宫的老大看到的东西和身处纸醉金迷满眼繁华的沈晓棠看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这个世界让出身在h土地上一步步成长的男人看到的东西和娇养在浩瀚帝都的nv孩看到的东西是不一样。所以,最终老大和晓棠不在同一个世界,也不在有同一个梦想。
老大从西藏回来后我们也聚了聚,那次沈晓棠也来了,但根本没有进门,她只是在门口跟老大说了句话,把那张还长两千就到十万的存折还给老大就走了。透过窗子,她视乎望了我一眼,而我忘记了这一眼里是埋怨还是感念。她娇美白皙的背影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时留下的影像。
许多年后老大作为提拔最快的年轻g部挣了好多个十万块,他喝了酒大声说他希望沈晓棠幸福,特别幸福,比我幸福。
我没说,但我心里也一样这么想。
5
沈晓棠白皙的背影渐渐远去,身旁白皙的背影越来越清晰。七七翻了个身,醒了。
她睁开眼睛看了看我,特别平淡地说:“我是处nv。”
我突然不知道怎么往下聊天了。
我坐起身,点了支烟,七七还挺贴心地放把放在她那边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递给了我,然后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些,只露出了半个洁白的肩头,似乎怕我会禽兽地再去侵犯她。
第一截烟灰掉下去的时候,我拍了拍七七纯洁的肩头说:“姑娘,昨儿晚上那避y套是你拿的。”
七七纯洁的肩头抖了抖。
&nbs;现在处nv流行随身带避y套吗?&qot;
七七把我唇边的烟抢了过去,并不在乎因为动作过大而露出她纯洁的ru房。
“你到底喝没喝大啊?这事都记得!”七七大口吐吸着烟说,“还有啊大叔,这么大岁数了家里都没个避y套!做人太失败了吧!”
“上礼拜用完了。”我暗自庆幸,那盒半年没用不知扔到哪儿去的避y套拯救了我一道。
“没劲!”七七忿闷的掐了烟。
“g嘛说自己是处nv啊?”我逗她。
“你们男的不是都喜欢处nv么?”七七没精打采的说,“大叔,我要是真是处nv的话你怎么办?”
“抱着你大腿哭求负责呗,正愁找不到老婆呢。”
“”
“大叔,看你这条件不像找不到老婆的啊。”
“那你嫁我?”
“不行,你太老了。”
“”
我不忿儿地翻身坐起来说:“你一口一大叔的,我至于那么老么?!”
“你八j的?”
“83。”
“哦,整大我十岁,我93的。”七七随意的说
,“大叔,有水么?给我倒一杯。”
“”
90后成长太快了,我自认大叔。
我套起睡k,去厨房给七七到了杯苏打水儿,回来看她已经不在床上了,想想还不知她叫什么,就对着屋子喊:“嘿,哪儿去啦?你叫什么啊?”
七七从衣帽间出来,穿着我一件t恤说:“田棋,大家都ai叫我田七,就是田七牙膏那个田七,你就叫我七七吧。你呢,你叫什么啊?”
我愣愣地望着七七,她少nv的t态套在宽大的运动f里让我恍惚了一下,也曾经这么穿着的那个nv孩似乎盈盈笑着到了我的面前。
“嘿!看傻了?说话啊!你叫什么?”
“我叫陈寻。”我喃喃地说,仿佛是向时光另一头的那个人郑重地介绍自己,提醒她小心,一定要小心,以后要注意这个人,彻底祸害了她青春的人。
七七接过我手中的水杯,窝在沙发里环视房间说:“看来是真单身,素了挺长时间吧,你那位13分nv孩呢?她没和你好?”
七七眨巴着眼睛看着我。
“她跑了。”我答。
“跑多久了?”
“八,九,十快十年了。”我抬头算了算,突然觉得,呀,我竟然那么多年没见过方茴了。
“十年!大叔!都快十年了你还记得这么清楚!甭说,她肯定是个处nv!”七七j乎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你们90后现在这么有节c吗?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在乎处nv这事儿啊!”我纳闷地问。
“我也觉得不重要,但我喜欢的那个男孩在乎,他说因为我不是处nv,所以他不能和我好。可我也不是成心不是处nv的,我之前喜欢过别人,想和喜欢的人不是很正常的事么?可他就受不了。”七七郁郁地说。
“傻丫头,他不是因为你不是处nv才不跟你好。他就是不喜欢你,所以看你头发不顺眼,眼睛不顺眼,吃饭不顺眼,走路不顺眼。你不是处nv他不顺眼,你是处nv他还是不顺眼。”我笑笑说。
“是吗?就是反正他都喜欢不了我了?”七七沮丧地说。
“他要是喜欢你,别说你不是处nv了,就是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他都愿意在你手接着你。”
“我不信!你们男的怎么可能那么为ai痴狂啊!就说你那13分nv孩,当年她要不是处nv,你至于这样吗?”七七不f气地说。
“当年是。”我点点头。
“后来跟你好就不是了。”七七不怀好意地说。
“不,跟我好的时候一直都是,她跟别的男人一夜情后就不是。”我淡淡地说,我抱着方茴从医院出来时她那个眼神,老在我心里那么望着我,不能提,一提她就眨一下眼。
“啊?”七七张大了嘴。
“然后她坏了那个男人的孩子。”
“啊!”七七的嘴能吞下j蛋了。
“然后我带她去医院,出来后没多久,她就跑了。”
“”七七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了,她愣了好一会儿,才颤颤地指着我说:“所以你就压根没睡上人家,别人睡了她,你尽帮忙善后了?”
“别人睡了她”这句话我至今听着扔觉得刺耳,不由不耐烦起来,说:“你能不能高尚点,一个小nv孩,就知道睡啊睡啊这点事儿!”
“我这辈子是不能比你再高尚了。”七七狠狠地摇摇头,说:“大说,你又不跟她上c,那你喜欢她图什么啊?”
“你知道塞格林么?”
七七懵懵地摇摇头说:“是唱歌的么?”
“不是,他是一个作家。你没事多念点!”我叹了口气说:“他写过这么一句话‘有人认为ai是x,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许真是这样的,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觉得ai是想触碰又收回手。’”
“大叔,我不懂ai。”七七像看着外来生物一样看着我说:“我对你理解无能了”
我被她逗笑了,她爷笑起来,我们一起凑合吃了顿早午餐,她就收拾东西回学校了,临走前她管我要了电话号m,我给了她五百块钱大车,她也没推辞。我想这就是90后姑娘和80后姑娘的区别,90后比80后的姑娘们大方,80后的姑娘比90后她们含蓄。
6
正想着七七的事儿,她就拨来了电话,开着会我也没法接,可刚按掉,她就又打了来。这也是90后姑娘的可怕之处,她们能夺命连环call到你没命为止。没辙,我只好撤出会议室,气哼哼地接起了电话。
“g嘛!我他妈开会呢!”
“大叔,男的g坏事和g正事时都会说在开会,你到底g嘛呢?”七七根本不吃我那套吼。
“姑nn,我真开会呢!”我无奈地说:“你什么事,赶紧说。”
“没事,大叔,我就是挺想你的。我喜欢的那个男孩彻底不理我了,我们俩之间是我碰触,可他想收回手。大叔,怎么办,我想跟你聊聊,我找你去吧。”七七的声音听上去不太好。
“不行,我在杭州呢。”
“你什么时候回来?”
“周末。”
“那我周末找你去。”
“不行,我同学约了一起打球。”
“大叔,你还会打球呐!那我去看你们打球吧!我可是拉拉队主力!”七七兴奋地说。
“好吧好吧好吧!”我急着回会议室,实在不耐烦和她纠缠下去。
“噢耶!那周末见啊大叔。”七七高兴地挂了电话。
我们在青春里遇见的大多数人和事,无论是姑娘还是梦想,最终都还是留在了青春里。
对我来说,在告别青春后还能继续带走的,想来想去也就剩打球这一件事了。所以只要周末有时间,哥j个就互相约着,一起出来打一场球。这事一般都是赵烨组织,因为他们那高档小区楼下有个设施完备的场地。
赵烨现在是赵总了,也是我们j个人里第一个混到以“总”相称的人。其实想想也挺逗的,如果让当年我们那些老师猜,谁会是这
些学生里最先发迹的人,估计他们从我和乔燃开始排,排半个年纪也排不到赵烨头上。但是偏偏,如果以挣钱数多为衡量出息的第一标准,那么显然赵烨是最成功的那一个。他大概是中国电子商务的先驱,当年在大学里为了挣泡吧和泡酒吧的钱,他果断上开店。那时我大淘宝还没有兴起,他混的是ebay,靠卖山寨版周杰l、蔡依林什么的盗版碟赚了第一桶金。后来淘宝暂露头角,他跟随马云的脚步果断转战。也就是那时候,他遇见了他们家的刘爽。
他们俩呢天生就有相近的地方,因为刘爽也是淘宝店主,专门卖山寨版nba球f。她是在篮球场上看见赵烨的,主动搭讪邀请他做球衣模特。赵烨觉得虽然不是同一个领域,但是还是会在同一个海报栏下打广告,有瓜分市场的嫌疑,于是很g脆的拒绝了。如果就这么下去显然就没有后来那场巨大规模的婚礼了,而就在赵烨转身离去的时候,刘爽使出了杀手锏,她大声说:“拍一般给五块钱!”就为了这五块钱,赵烨停住了,他单身的历史也停住了。
我想刘爽大概是一开始就喜欢赵烨的,东北姑娘,直来直去的,她也从来没掩饰过。但那个时候,赵烨还不属于她,赵烨喜欢的是林嘉茉。我不知道赵烨这场冗长的单恋到底持续了多久,但我知道,直到走过了中学时代,走过了许多冬夏,走过了两个城市,他还是没能放下林嘉茉。赵烨一直给嘉茉写信,他平时精明得不得了,生意经一套一套,可是面对林嘉茉,他就变成了最傻大方的人。赵烨用的信纸都是最好的韩国信纸,他不懂这些,就托刘爽去给他买,按刘爽的话说,老贵了。我也不知道刘爽是以什么心情看待自己喜欢的人这么喜欢着别人,但我知道,他以最虔诚的方式在不停ai着,这种执着的ai,其实和赵烨、和嘉茉都一样。
赵烨做生意赚的第一笔钱就花在了林嘉茉身上,那是那年年底,他准备给嘉茉一个羡慕毙全校的圣诞礼物。他找刘爽商量了好久,最后买了49枝蓝se妖姬,之所以买了个这么不吉祥的数,主要是因为钱不够,所有存款加起来就够买49枝的。他别出心裁地把这预示着悲剧的玫瑰放在了一个大纸箱里,病在其中的十枝上绑了氢气球,这样当林嘉茉打开箱子,他们就会摇摇曳曳飞到她身边。然而,就在赵烨喜滋滋地预计嘉茉将会多么有面儿、多么惊喜的时候,她先给了他一个特别没面儿的惊悚。就是那封,写着关于我和方茴、她和我的那封信。
看信时赵烨正和刘爽在一起,两人商量着最后的包扎方案,用氢气球做着实验,怎样打开才会有最佳效果。看完信的赵烨整个人都僵住了,刘爽让他帮忙拉线,他走过去,一脚踢翻了那个箱子,49枝蓝se妖姬散落一地。其中有那么j只歪歪扭扭地升上了天空,遮住了刘爽惊诧的脸和赵烨不甘的泪。
那天晚上赵烨喝了好多酒,回来时他看见刘爽还在地上拼凑那些衰败的玫瑰。他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又狠命踩了j脚说:“你g嘛!扔了!全都给我扔了!”
“我不!”刘爽蹲下来,继续捡,说:“她不要,我留着。”
可能就是这么一句吧,她挤进了赵烨的心思。
在我们北京那顿狼狈的饭局之后,赵烨说他在回学校的路上反倒是有点雀跃的,因为为ai奔袭了这么多年,他也累,好在总算有一个nv孩在那里为他留着呢。
再然后ai情p就变成了励志p,赵烨和刘爽整合资源,强强联手,终于开发除了他们的最大市场——韩式外贸内衣。那时两人的宿舍都成了库房,刘爽那里放不下,就只能放到赵烨那儿,因为那么多nv士x罩和内k散落在房间,赵烨还被宿管老师拉去谈了好j次话,大致意思是大好青年不要有这种怪癖。尽管如此赵烨还是把美好的青春贡献给了祖国的外贸内衣事业,当其他室友一起魔兽的时候,他总会开一个淘宝旺旺的窗口,跟不知哪个省份什么身材的姑娘聊“亲,请告诉我您的罩杯哦”,“起,这款有聚拢效果特别适合你哦”,“亲,不抹零哦,满200包邮哦亲”。就这样,建立在广大nv同胞的三围基础上,赵烨的内衣帝国建立了起来。大学毕业时,他已经成为了淘宝金冠卖家,一年后他有了自己的加工工厂,并向国外大客户供货。到如今,赵总早就是笑傲江湖的优秀青年企业家了。
而每当他成j一笔生意时,无论是最初j十块钱的订单还是日后j百万的订单,只要刘爽在身边,赵烨都会感慨的聊一句:“爽啊,爽么?”刘爽就会笑眯眯地答:“爽!”
赵烨和刘爽的婚礼是在我们公司做的一家顶级会所里办的。伴郎乔燃,伴娘嘉茉。要按我们的原计划,新娘应该是嘉茉,伴娘应该是方茴,可是现在新娘变伴娘,伴娘没了踪影。这就是所谓现实,要是拍电视剧可以这么拍,先一个镜头是少年赵烨向嘉茉表白的情景,后一个镜头是青年赵烨穿着结婚礼f,摄像机缓缓摇向他的身旁,新娘美丽恬静,但不是嘉茉。
刘爽和嘉茉关系挺好的,这就是我觉得刘爽最牛b的一点,大气!可能是赵烨的单恋太苦b了,直接塑造了嘉茉在刘爽心中的nv神形象,尤其见了面,嘉茉也符合nv神的标准,所以两人没有什么隔阂。唯一一点让刘爽质疑的,就是嘉茉选男人的品味,第一见宋宁,刘爽就毫不客气地评价“比我们赵烨差老远了”,把宋宁气的没辙没辙的。
扔捧花的时候,刘爽把花扔给了嘉茉。那天嘉茉特高兴,我们j个都特高兴,但是越高兴就越觉得少点什么,我们少了一个人。
那天的是赵烨的致辞,这小子在感谢爹妈、媳f爹妈、亲朋好友和各路神仙之后了,特意感谢了我们。
他说:“我从小不是一个出息的孩子,也没有什么崇高的理想,我英语总是不及格,哦不,很多课都不及格。如果谁穿越回去,拍拍我的肩膀给我看今天的照p,我一定认为他是骗子。但是那时候,我和我的朋友在一起,我们从不羡慕什么。不管遇见多牛b的人,我们顶多感叹,而不是羡慕。因为我们以为,我们的未来太大了,大到任何可描绘的人生都装不下的程度。当然了,后来我们就发现,这个世界其实小的不得了,小的很多东西都会轻易支离破碎。我们开始不断地经历失去,当我们中间有人默默离开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遇见了的幸福就绝对不能放手,所以我一路拉着刘爽站到大家面前。我要谢谢我的朋友们,谢谢陪我们走过一段路儿继续在远方的人,谢谢到今天还愿意陪在我们身边的人,谢谢。”
我们为赵烨鼓起了掌,然后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小块什么,朝我们挥了挥手。那是一phh的碎石膏,他走到我们这桌说:“瞧,其实那天我还是捡起了一块,我舍不得都扔了。”
赵烨把那p石膏塞在了我手里,那上面隐隐有字,我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是半个“茴”。当时嘉茉就哭了,她说,这个臭丫头,赵烨结婚的大日子都不出现。
而我,而我
背着他们,潸然泪下。
番外下 潸然泪下
“有时候就感觉回到从前,y光晒得那么那么耀眼,抬起头都看不清楚,只好往远了看,能看到无轨电车和穿校f的同学,空气里有h昏的味道,心里会想着今天学校的事情和明天要j的作业,错乱中好像有你现在的影子,在我后面看着我,等我回过头,等着我看到你,好给我一个微笑。”
1
周末我赶到篮球场时,看到的一个人就是七七。本来我都把这茬而忘了,看见她坐在嘉茉和刘爽中间使劲朝我挥手,再看看嘉茉一脸鄙视、赵烨一脸坏笑的表情,我脑袋“嗡”一下就大了。
“大叔!快点!就你迟到了!”七七不明所以,继续扭动着小pg一蹦一跳地招呼我,完全看不到身后赵烨等人冲着她的热k做出各种下流手势。
“大叔快点嘛。”赵烨捏着嗓子学七七。
我无语地走过去,路过嘉茉时,听见她小声嘀咕:“臭流氓!”
场上还是曾经篮球队的那些人,前锋赵烨、后卫苏凯、大中锋刘博,要是宋宁不出差,我也会喊他过来玩玩,不过那小子现在忙的不亦乐乎,在北京的时候还没有不在北京的时候多。他不来也无所谓,嘉茉就过来和我们混在一起。
所以有的时候,当苏凯高高地竖起手臂示意我传球,当赵烨喊着我的名字让我投球,当嘉茉在场边为我们鼓掌加油,我真的会以为我们都还有一部分,还在那些年里。甚至在粗重的呼吸和耀眼的y光里,我好想还看到了方茴的影子,她安静地站在后面看着我,等我回过头,等我看到她,好给我一个微笑。
不过,再仔细瞧,大中锋刘博因为做销售,j乎已经喝成了两百斤的胖子,赵烨再怎么使劲蹦,也够不着篮的边,更不要提扣篮,苏凯也有了将军肚,他把他们行长的电话设成了特俗铃音,只要一响立刻下场,而原来所向披靡的我们,现在也常常打不过跟我们合着玩的十j岁的小孩。
半场球打完,我们输了j分,一个个瘫坐在场边大口喝水。那边的男孩子们也和陪他们的那还坐在一块儿,有说有笑的。七七很不f气,狠狠白了我一眼说:“大叔,你弱爆了!刚才姐姐还说你们拿过什么杯的冠军,连他们都打不过,真没意思!”
“也就是他妈现在岁数大了,要搁以前,我们j个对付他们还不是玩儿似的。”赵烨不f气地说。
“那倒是,就咱们打比赛那会儿,过他们j个小p孩绝对白玩儿。”苏凯自豪地说,“起m,赵烨能扣两个,陈寻投三分没问题,刘博,他们抢篮板谁抢得过刘博啊!”
“真的假的!”七七瞪着眼睛说。
“必须真的啊!”赵烨拍了拍刘博肩膀说,“哎刘博,一会儿盖丫的呀!”
“盖不住,盖不住。”刘博憨憨地笑着。
我们也笑了,当年觉得特别牛b的、能为之奋斗一切的耐克杯,现在到了七七嘴里不过是个不知名的什么杯。当年以为自己天下无敌的我们,现在也不过是她眼中的大叔甲乙。不过也没什么,这世间最公平莫过于给你青春,再令你老去,我们都拥有,然后我们都失去。
赵烨给七七表演花式运球,一扭身的功夫有点闪到腰,刘爽扯着他一边给他揉一边让他少装犊子,别(四声)忽悠了。
七七哈哈大笑,拎起包说:“吹牛吧你们!大叔,我有点事先走,不跟你们玩了。”
“哦,有钱打车么?”我问。
“给我两百也行。”七七嬉p笑脸地说。
我打开钱包,给她拿了五百块钱,她对着我脸颊亲了一口,:“我去唱歌,今晚那谁也去,我就不陪你啦!”
“哎呦,快走快走!”我一边抹脸一边推开她,再回头一看,赵烨他们一个个都石化在了原地。
“c,终于开始荼毒90后了,陈寻,你丫这辈子绝b改不了。”赵烨摇头晃脑地搂着我说。
“滚!一小丫头,人有喜欢的男孩。”我推开他。
“陈寻是行呀,从小到大都招人喜欢。”苏凯笑眯眯地说。
“那可不,要我我也喜欢陈寻,老精神了!”刘爽狠狠点点头。
“切,他那是毁人不倦。”嘉茉不屑地说。
“我求你们了啊!放兄弟一马!”我赶紧求饶。
正说着,苏凯手机响了起来,他站到一旁接听,脸se突然沉下来,接完电话,他心事重重过来说:“不好意思,我也有点急事,得先走。”
“没出什么事吧?”嘉茉关切地问。
“没事,你们先玩,下礼拜宋宁回来你喊他过来打打球吧,老不运动,越来越油光水滑了。”苏凯脱下运动背心,换上t恤。
“得,那咱们也散了吧!下礼拜再约!”赵烨扶着后腰站起来说:“啧,还真有点疼,回家我得贴个膏y去。”
“好,那我送嘉茉。”我站起身说。
跟球场的小孩们打了声招呼,我们就各自开车回家了。嘉茉坐在车上翻我的cd,随便挑了盘塞进音响,打开是首老歌,嘉茉跟着哼唱最熟悉那j句:“留人间多少ai,迎浮生千重变,和有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摇滚迷怎么听这种歌呀。”嘉茉挪揄我说。
“老了就还俗了呗,好多歌以前特嗤之以鼻,现在一听还觉得挺好。”我笑笑答。
“是怀旧吧。”
“没准儿。”
“所以会跟七七聊方茴?”
我微微停顿,突然旁边一辆车斜着别了我一下,我踩了脚刹车,嘉茉往前晃了晃。
“七七问了我好多方茴的事儿。”
“你怎么说的?”
“说来说去都是上学时的那点事呗!她文静,她ai哭,她善良,她心重。她分盒饭给我吃,她和我一起手拉手唱着婚礼进行曲上厕所,她陪我到c场上看苏凯打球。她玩了命地喜欢你,她自毁式的离开你,她安静地和我们在一起,然后她又安静地消失。”嘉茉看着窗外娓娓道来,“陈寻,你呀、我呀、赵烨、乔燃、宋宁、苏凯,咱们都变老了,可我心里的方茴就还是那个样子,好像永远不会变。她就留在了咱们的青春里头,咱们的青春没了,她也没了。”
“嗯。”
“只有她不老,太狡猾了!”
“嗯。”
“七七说你还ai她。”
“嗯嗯?”
我扯了下嘴角,笑了出来。
“你什么意思?”嘉茉不高兴地说。
“没什么,就是现在突然说起ai这个词,觉得好笑。”
“陈寻,你少装不正经。你以为我们都不知道?你也想方茴,起m怀念她。”
我没说话,cd里那首歌又唱到了那里:和有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车拐进了邻家莫和宋宁的小区,我停好车,问嘉茉:“宋宁什么时候回来啊?我这都好j月没见着他了。”
“我也不知道。”嘉茉哼了一声,“人老人家在外地滋润着呢。”
“你可看紧点,那小子那么j贼,现在又做得风生水起,保不齐什么时候动了凡心”
我逗嘉茉,她哈哈笑了起来。
“难不成让我早晚电话追踪,是不是再搞个突然袭击,qq微信微博银行卡基金g票各种密m全盘掌控,随时可以打有准备之仗,不耐烦了就卷款走人?陈寻,我才不g那样的事儿呢!我的睫mao膏很贵,所以我不为哪个男人哭泣。我的裙子很漂亮,所以我要同样活的漂亮。我的人生很nv神,所以我注定在nv神的路上一路走到黑。”
嘉茉甩了甩长发,摆了个居高临下冷眼高贵的ose,我突然喊住她:“等等,别动!”
她茫然地看着我,我小心翼翼拨开她的栗se卷发说:“有根白头发。”
“啊!快帮我拔下来!”嘉茉惊呼。
我摸索着替她拔下了白发,嘉茉疼的哎呦叫了一声,看着那根白发,我们都笑了起来。
这就是我们的嘉茉,不管她多大年纪,美丽抑或衰老,她一定都是nv神。
嘉茉下了车,嘱咐我慢点开车路上小心,正在我准备掉头时,她又忽然折返了,敲开我的车窗说:“对了,差点忘记对你说,乔燃要回国了。”
2
乔燃这j年一直在国外,读完了本科又接着念了硕士,跟着他那传说中牛b哄哄的
boss,做了不少挺有名的建筑设计。他没结婚,也没见到有长期的nv朋友。嘉茉说他走的是高端国际范儿,而赵烨说他分明走的是整个人都透着gx冷淡的精美gay范儿。
上学那j年,他经常回来,后来就回来得少了,每次见面,一定都会一场大球,一场大酒。而他每次酒醉,都一定会再跟我g一杯,白酒一壶,洋酒纯的。我知道,他一直都在埋怨我,埋怨我没看顾好那个nv孩。
这点,我认。
乔燃回来那天本来说好是赵烨接的,结果因为那天打球真闪了腰,赵烨临时撂了挑子,换我去接。乔燃从闸口出来,远看上去还真挺有型,我笑着张开手臂说:“人家看我这么一帅哥接你这么一帅哥肯定觉得咱俩有问题,要不要来个拥抱,满足下围观群众?”乔燃白了我一眼,把电脑包甩在我身上。
“这次回来待多久?”坐上了车,我问乔燃。
“一个月吧。”乔燃摘下墨镜说,“我打算回国做事务所。”
“决定海归了?”我惊喜地说。
“在国外上哪儿找咱中国这么大的工地去呀,g我们这行就得靠健身。”乔燃指了指窗外一p的在建楼房说。
“到底还是祸害回来了。”我笑笑。
“说真的,现在还是国内机会多。你不也是吗?可着国内的祸害。”乔燃瞥了我一眼。
我听说他话中有话,说:“什么意思?”
“听说搞上90后了。”乔燃哼了一声。
“我c,谁这么八呀!”我拍了一下方向盘说,“真你妈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所以,你也不会再想方茴了吧。”乔燃轻声说。
我们安静了那么j秒,这个名字仿佛带着香薰的芳香气,于我们之间听闻,就会涤去喧嚣。
“你有她的消息?”我吸了口气问。
乔燃顿了顿,答:“其实我去找过她。”
这事我并不意外,我相信乔燃能做得出来,也只有他能做的出来,但是不知为什么,这个消息让我有些赌气。
“她怎么样?”
“还好。”
乔燃语气中的停顿,让我心里chou了一下,我摇下车窗点了支烟,乔燃接过火,也点了一支。
“那是好j年前的事了,有一年我圣诞节回来,路过咱们学校就进去看了看侯老师,也巧,后来是刚收到一封方茴发给她的电子贺卡,我看了下邮箱地址,她是用她们学校的注册邮箱发的,我就知道她在澳洲念哪个学校了。然后我就提前飞回去了,直接飞到澳大利亚。你不知道,我当时多想见她。”
我没吭声,但我深切地知道他是什么心情,因为那会儿也许我比他还想见她。
“s大学那么大,到那儿我就晕了。后来托同学的同学,也是一个他们大学的在读生,才搞清楚方茴在哪个系,学什么。”
乔燃低头笑了笑,我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问:“后来呢。”
“后来啊,你一定想不到,我怎么都找不到她。我去了他们专教,她同学说她去了机房,我去了机房,又说她去了图书馆,我去了图书馆,她刚走,回家了。她还是那样子,没什么亲近的朋友,不知道为什么,她又停用了手机,问了好多人,才总算知道她大致住在哪里。我坐上车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特别累,疲惫不堪。我觉得如果真有宿命这个说法,那么我和方茴一定是真的没缘分,我总是跟着她的脚步,望着她的背影,却怎么也拉不住她。”
“我在她那个公寓楼附近转,就在我j乎要绝望的时候,我见到了她。”乔燃顿了顿说,“还有跟她一起的那个男孩。”
我愣住了。
这些年,每当我想起方茴时,都是她的过去,她微笑的样子,她啜泣的样子,她扬起眼角,她低下眉头,时光给她蒙上了一层清秀的纱,袅袅婷婷。我也想她现在会什么样儿,但从来没想过,她会和其他男人在一起。而乔燃这么一说,我才缓过味来,她也是要30岁的人了,哪儿能没有个男人有呢!
我为自己的狭隘觉得古怪又可笑,扔掉烟头,转头问乔燃:“是吗,那男的怎么样?”
“还行吧,一般人。”乔燃说。
“没我帅吧!”
“那肯定呀,我觉得还不如我呢。”
“也没咱俩高?”
“也就175”
“不是什么富二代、官二代吧?”
“看着不像。两人还商量打工的事呢。不过倒是知道疼人,方茴背着个买菜的包,他见着一把就抢过去了。”
“切,还算凑合吧。”
“是啊。”
“车子在高速上飞驰,天se渐渐暗了,可以望见月光,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五十年大庆那个夜晚,也是在这样的月光下,我和乔燃一起回家。那天我们一人一句地在说共同喜欢的那还,如今十j年过去,我们的nv孩已经不再属于我们,而我们一人一句地再说她的男朋友。”
“她好吗?”
“更瘦了。不知为什么,他们两个人好像过得挺苦的,又要打工,又要合计着水电费。但是方茴在笑,我好久没见她那样笑过了。那笑容把我钉在了原地,我贪婪地看着她,看着她和不认识的男孩一起上楼,看见他们同居的屋子亮起灯,然后我贪婪地呼吸了会儿澳洲的空气就走了。”
“你没去跟她说句话?”我有些讶异。
“没有。”乔燃沉静地说。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扔有些耿耿于怀。
“怕你打扰她。”乔燃瞥了我一眼。
“c!知道她好好的就行了,我怎么会打扰她!我就是”我恼怒地争辩。
“那天如果你是我,你能忍住不去喝她说话吗?”乔燃冷冷地打断我。
我没答话。
我忍不住。
3
我把乔燃安排在了我们酒店,自从我转了行,这种亲戚朋友迎来送往、婚丧嫁娶的事基本上就都落在我身上了。这边刚送走乔燃,那边张楠就打进来了,他和付雨英也要办事了,本来是我好心,给他们打折订了酒席,并送了一晚总统套。结果这小两口就算缠上我了,越来越不把我当外人,婚宴菜单找我,主客桌安排找我,婚车租赁找我,订红酒蛋糕找我,选花门找我,挑喜糖找我,就连花童长个儿了穿不下预定的礼f小付都打电话找我唠叨两句,气得我差点把他们俩电话拖进黑名单。
看着张楠的电话闪了又闪,为了防止他直接杀到我家,我犹豫半天还是接了。电话刚一通,张楠那厮就嘶吼起来:“c他m的!这婚我不结了!”
“什么?”我吓了一跳,“冷静,先冷静!”
“付雨英太事儿b了!她以为她是皇上nv儿啊!选这个挑那个,这个不满意,那个不高兴!今天闺蜜说,明天亲戚说,后天论坛说,大后天电视专家说!你妈一天一一件!c!小爷我还不伺候她了呢!陈寻你把酒店给我退了!我不结了!”
张楠显然喝大了,一边骂还一边打着酒嗝,我扶着脑门好不容易听完他一串三字经和先辈颂,连忙安抚他说:“你丫哪儿呢?”
“重庆呐!”
“大了吧?”
“半斤啦!”
“c!赶紧回去睡!回北京找我,我给你压惊,就我经验来看,基本每对要结婚的都会先闹三回离婚,没事儿啊,你这才第一次,回来慢慢聊。”
“是吧!那我先喝了!你等我啊陈寻!你丫这样就算对了!不结!c,永远不结!”
张楠骂骂咧咧地挂了电话,我赶紧关了手机,就我对他的了解,喝到一斤时他肯定还会打来。
北京难得好天,没有雾也没有风,月朗星稀,我打开车里的音响,放的居然还是嘉茉那天的那首歌,nv声苍凉地唱着,和有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我慢悠悠地开着车,一点都不想回家,但是我也不知道去往哪里。我突然羡慕赵烨,羡慕嘉茉,设置羡慕刚刚还苦闷的张楠。不管怎么说,在这个世界上有另一个人能安放他们,而我没有。
其实以前我以为我有,我总隐隐觉得,不管我在什么地方飘着,我都有一个念想,即便杳无音讯,即便再无往来,她都在哪里。因为我相信,那个人应该也是这样惦念着我。这算什么呢,也许不是ai,而是涤尽青春之后
,时光留给我们的那些闪闪发光的东西。
可是乔燃对我说的那些话,让我觉得自己傻b了。就像一个人在回头望,另一个却早在前方。可这么想是在显得不大气,又矫情,我应该像乔燃一样感到欣w,然后拍拍身上的灰,也扭过头向前走。
幸福没什么不好,幸福值得歌颂。
方茴更应该拥有幸福,c蛋的是我的祝福却没有对沈晓棠的那么真心实意。我不是不希望她好,这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我愿意好于我百千万倍。但我担心这世界上没有哪个男人像我这样了解她,知道她沉闷时在想什么,知道她委屈时会抠指甲,知道她低下头时眼睛里一定含着泪,知道她敏感知道她脆弱知道她优柔知道她落寞,然后知道她这一切的不好还愿意守着她,只因为她那执着的好。
就这么胡思乱想,我回到了家,刚一出电梯就被坐在我家门口的七七吓到了。
她一下子扑过来,赶紧抱着我说:“大叔,我找不到你,手机不开,家里也没人,你怎么才回来,我好想你!”
我骤然温暖起来,这一次在她扑上来的时候,我没有推开她。
4
“他有nv朋友了。”七七窝在沙发里,chou泣着说,“也是我们学校的,我认识那个nv人,可是大叔,那个j人根本不是处nv!她早就和别人睡过了!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可他还是ai她!k歌那天他们还凑在一起唱《今天我要嫁给你》!大叔,我真想砸场子!你去帮我砸场子吧!”
“傻瓜,我说什么来着,他不喜欢你,不是因为你不是处nv,他喜欢那个nv孩,也不是因为她是bitch。”我打开冰箱,拧开了一瓶冰红茶递给七七。也奇怪,人有些东西很容易改,比如ai情,而有些东西又很难,比如同一冰红茶。
“我难受。”七七把小脸埋在膝头,“大叔,你那个13分nv孩要是喜欢了别人,你难受不难受?”
“她已经喜欢别人了呀。”我淡淡一笑。
“啊!那你肯定也难受吧!”七七抬起头,这个悲剧的共同点,让她来了点精神。
“不,我为她高兴。”我摇摇头。
“你,骗,人!”七七凑到我眼前,就要贴上了我鼻尖,“大叔,你的脸上写着呢,‘我不高兴’。”
“小p孩儿,懂什么。”我推开七七。
“大叔,当年不是你先喜欢别人的吗?肯定是她难受在先,所以先你难受也是活该!”七七幸灾乐祸地说。
“嘉茉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呀!”我摊开手说。
“大叔,我能理解她为什么跟别人做那事,而且还怀了y。她呀,一定特别特别ai你。”七七闭上眼睛说,“当我知道我喜欢的男孩不喜欢我,他愿意和那个j人睡但不愿意跟我睡的时候,我特别沮丧。真的,我就想去随便找个人睡一睡,做个连自己都讨厌的事,才愿意相信,别人真的讨厌自己。大叔,那种被遗弃的感觉,太难受了,难受到自己都嫌弃自己。”
七七静静地靠在我肩膀上,我轻轻揽住她,听她细细密密地讲自己的心事,然后想多年之前我错过的那个nv孩的心事。
“大叔,你还ai着13分nv孩吧?”七七仰起头问。
“谈不上ai。”
“那你为什么念念不忘?”
“是惦记。”
“惦记会因为她有新男朋友而不高兴吗?”
“我真的不是不高兴,我希望她好好的,只不过因为这种好不是我能给予而有点怎么说,遗憾吧。”
“大叔,我不懂,你说的太复杂了。可我觉得,ai过一个人,是会因为他的幸福而真心欢喜的,只有ai着一个人,才会因为他的幸福里没有自己而难过。”
“哦,是吗?”
“是呀。”
七七沉沉睡去,我却一直睁着眼睛,自信端详这个宁静的夜晚,企图从中找寻令自己安详的那一p黑暗。
5
乔燃的归来使得我们平时固定的打球节目更加隆重起来,赵烨一早就订好了场地,有g当年上学时不吃中午饭就去c场占场子的尽头。苏凯本来有事,说来不了,听说乔燃回来了,就被嘉茉死啦y拽地拖了过来。七七也跟来看球,她见到乔燃时整个眼睛都亮起来了,瞬时把我扔在了一遍,围着乔燃转来转去。而且她居然不管乔燃叫大叔,只喊他欧巴。按她的话说,现在最流行乔燃这种穿rada的禁yu感男人,像我这种傻帅傻帅的已经不吃香了,搞得我一点脾气都没有。
那天我们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球,超水平发挥,直接没了跟我们玩的一拨大学生。七七扬眉吐气,终于记住了耐克杯,也终于相信我们是冠军球队水平了。
我觉得那天打球的场景和我之前的梦好像,我向左后方看,有苏凯守着,向右后方看,乔燃在帮我拦着对手,而刘博抢下篮板,把球使劲抛给赵烨,赵烨大喊我的名字,我都不用回头,就知道球传过来的方向,起跳,投篮,一击即中。我们笑着奔跑,击掌庆祝,一扭头就看见那些那还站在场边。有那么一下,我似乎觉得方茴也在那儿,也在望着我,也在轻轻笑。
下场之后,我们围坐在一起大口喝水,商量着一会儿去哪儿晚饭。乔燃提起了雨花餐厅,嘉茉说那里去年就拆迁了,赵烨要请乔燃去建一公馆,刘爽心疼钱,提议回家一起做着吃也可以,七七视乎又有了新情况,神秘兮兮地先走了,张楠百八十个电话约我,我想不行喊着他一起去。就在我们一帮人叽叽喳喳商量来商量去的时候,苏凯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只听了那么j句话,就楞在了原地。我没注意,刚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手机就掉在了地上,可嗨没等我帮他捡起来,他就一脚踢了过去,手机粉身碎骨,我们面面相觑。
“队长,怎么了?”赵烨站起身问。
“嘉茉,你们nv孩先到一边坐会儿行吗?”苏凯铁青着脸说。
寂寞明白一定是除了大事儿,她拉着刘爽走到c场另一边,担心地一步三回头。
“出什么事了?”我焦急地问。
苏凯吐了一口气说:“我媳f,给我戴绿帽子了。”
我们谁都说不出话了。
“你们别笑话我,我这一年就觉得她有问题,前一阵我找人跟了她,刚才来信了,进酒店了。”
“我c!”赵烨狠狠地说。
“你要怎么办?”乔燃比较冷静。
“我要去cei丫一顿!我他妈必须cei丫一顿!你们谁也别拦我,也不用劝,我能为自己负责,所以要是以后听说我怎么样了,也别在意,不管出什么事,今天我都要去。”苏凯紧紧握住了拳头。
“那就去呀!”我接过话说,“我陪你一起去!”
苏凯冷了一下,摇摇头说:“不行!又不是上学那会儿,打大发了是要出大事的,你们”
“甭废话了!赶紧走吧!我他妈都好j年没打过架了,现在骨头节都痒痒!”赵烨打算他说,“我是自己做生意的没事,刘博你搞销售的,脸面的活儿,你就别去了。嘿,说你呢,你丫吗呢?”
刘博正低头在地上寻摸着什么,他往篮球架下看了看,眼前一亮,跑过去捡了块砖头回来,一边往包里塞一边嘿嘿笑着说:“我挑个家伙什儿!”
赵烨锤了他一下,我扭头冲乔燃说:“去不去?”
“还用说。”乔燃淡淡回答。
苏凯看了我们一圈,他脸上依然有那个铁骨铮铮不f输的少年神气,只是他眼睛红了,一切一切如那年,还是这些兄弟,还是要命的尊严。他拍了拍我们的肩膀,扭身走在了最前面,赵烨跟刘爽打了声招呼,没说去g吗,刘爽还要问,却被嘉茉拦住了,这阵势她熟悉,于是叮嘱我们小心。
我们在酒店门口憋住了苏凯他媳f和那个j夫,打头阵仍然是刘博,伴随着一串熟悉的“c你妈c你妈c你妈”,他把板砖抡了上去。赵烨还想飞腿,但刚一抬脚就觉得腰受不了,只好一脚踹在那男的腰上。乔燃稳准狠,直接把他按在了地上,苏凯上去打了第一拳,接着那人身上就没好地儿了。他似乎认识苏凯,一边喊他的名字一边伸出了一只手,我和赵烨相视一笑,一脚跺了上去,又是一声惨叫。
苏凯他媳f拉住他,焦急地叫着:“苏凯,是张行长!张行长!”
苏凯顿了顿,轻蔑地看了他媳f一眼,一把甩开她说:“滚你妈的!打的就是丫!”回头就又狠狠揍了那男人一拳。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苏凯那特意调成与众不同的铃声,想起他接电话小心翼翼的态度。这世界特别c蛋,但是在它肆意蹂躏我们的时候,我们也从没忘
记过逮住机会chou丫一顿。
那场架最终以刘博两百斤t重的一记莲花大座而告终,他们没敢报警,我们扬长而去。一路上我们都在聊刚才怎么出手,添油加醋,出神入化。苏凯笑得很大声,不管以后会是什么样子,起m到此时我觉得我们依然牛b。
晚上我们喝了好多酒,我和乔燃一起回了酒店,因为我还约了张楠。一进大堂张楠就迎了过来,身后还拉着一个硕大的行李箱,嘴里不停念叨着:&qot;不过了!我要是跟她结婚我就是孙子!我&qot;
我正嫌他烦,刚要介绍乔燃给他,就见乔燃冲了上去。他那眼神,我从没见过。
乔燃紧紧揪住张楠的衣领,冷冰冰地说:“她在哪儿?方茴在哪儿!”
6
张楠终于给我讲了关于方茴的事。
从那块写着我名字的石头说起,到同样写着我名字的那个来电终结。也许是三个男人凑在一起chou了太多的烟,整个房间都是雾蒙蒙的,所以我们的这场对话也是雾蒙蒙的。这是我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方茴那么远,又那么近。
“不好意思陈寻,虽然我知道这么多事,但我不能替方茴决定什么,就像我不能替你决定什么一样。那天她停了好久你在那边不住‘喂’的声音,才把电话还给了我。嗯挺平静的。她仍然对你熟悉,还能背下高中时你们家的座机号m。我大概说了说你现在的事,她仔细听着。那天我问了,想不想见见你。她低头沉思了好久,然后笑着抬头说,还是算了,因为始终没想好,如果见你的话,第一句话应该说些什么。”
“那j年我们联系还算多,最近少了,我们有个好朋友aiba,就是刚才我讲的最早和她在澳洲同居的那个拉拉,听她说后来方茴好像又回了澳洲,她拿到了永久居留的身份。”
“我没有她的手机号。她总换,每次回北京都用一个临时新号,所以都是她找我,你也知道她的脾气,飘惯了,半个神仙似的。哦对,sn号我倒是有,等下我找找抄给你。”
张楠离开酒店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了,他最后对我说:“陈寻,我觉得她挺好的,以前被你喜欢时挺好,后来不被你喜欢了也挺好的,现在,见不见都挺好的。”
他又跟乔燃说:“我早就知道你了,说实话,我要是她我就喜欢你。”
他走之后我和乔燃又待了一会儿,我们俩没什么话说了,又chou了两支烟,我就向他告辞。送我出门时,乔燃闷闷地说:“她没忘了你。”
“是吧。”
“我宁愿她跟张楠是真的好了也不愿意是他现在所说的这些。我不太相信,我知道她,她没忘了你,怎么过得好?”
“你会去找她吗?”我停在门口问。
“没准儿,你呢?”
“会。”
我走出来,关上了门。
7
我回到家,开始疯狂地搜索sn。
我好久没用sn了,那上面一p灰se,我才想起来,原来这东西已经正式退出了历史舞台。消亡一直伴着我们成长,我真他m的嫌它太快。所有曾经重要过的东西就像是尸t一样残留在小小的长方形对话框里,任人凭吊。
我搜到方茴,她也是灰se的。赵烨婚礼上送我的半p石膏p在显示屏旁边微微反s着光,在匆匆流去的那些年里,我总不会想到,多年之后,在我们身边余下的对方,只是各自的名字。寻与茴,都遍寻不回。
方茴的资料显示了出来。
在她名字的旁边,有这么一行签名:
“不悔梦归处,只恨太匆匆。”
我遮住眼睛。
潸然泪下。
8
9月,我参加了张楠的婚礼。这小子之前所有的抱怨都在那天狠狠地chou了他自己耳光,我清楚地看到,当他从小付爸爸手中接下美得不可思议的付雨英,拉着他的新娘一起缓缓走向我们的时候,他的眼角闪闪发光。
我坐的那桌有一个空着的位子,我知道,她心眼直,一定还没想好怎么跟我打招呼,所以还是没有出现。
七七j到了男朋友,肯定不是那个她之前为之死去活来的男孩,她跟我说她找了不睡也喜欢,但还是想睡的人。我送了她一个rada的贝壳包作为“摆脱我大礼”。她高兴得不行,连夸我大方到帅气的程度,又缠着我问,当年送过什么给方茴。我笑笑,13分。
即使现在能送出j万块钱的包,但再也没有当年处心积虑送方茴河马牛、给她折五mao钱的纸戒指的那种感觉。七七说她不明白,当然,这不赖身边的姑娘,这是必须要到三十岁才会明白的矫情。
七七说为了报答我,把她认为我与方茴的结告诉我,她趴在我耳边说:“大叔,你要是睡了她,她就不会走了。”
我觉得90后我永远不懂。
快过年的时候,海冰带着他nv朋友和孙涛、吴婷婷一起来我家玩。我妈听说海冰也快结婚了,就彻底不淡定了,开始各种唠叨我:“当初不能谈恋ai的时候把,他使劲谈,给我弄早恋!现在放开了,盼着他能谈个正经恋ai,倒不靠谱了!告诉你,我都给你安排好了,这回必须去相亲,任何理由都不行,甭跟我来自由那一套!等你自由够了,我都收不回这些年发出去的分子钱了。”
这把海冰他们乐的前仰后合的,海冰大笑着说:“从小到大我都没想到你丫能混到要相亲的一天。”
我唉声叹气,搂着吴婷婷说:“要不还是咱俩凑一对算了!好歹也算青梅竹马啊!”
吴婷婷白了我一样,甩开我的胳膊说:“死开!我不跟你们逗贫了!还得去看爷爷呢!”
她还继续着曾经的节奏,白凤已经出来了,在倒腾小生意,他们每周都约好了一起去爷爷家。这些姑娘们呀,一个比一个死心眼儿。
年前我们j个又大了一场大球,苏凯没去,他离婚的事儿还是弄得挺焦头烂额的,但不管怎么说,我相信他绝对不会后悔打那天那一场架,就想不曾后悔我们的耐克杯一样。宋宁倒是来了,还是那副j兮兮的样儿,下场之后自己不喝水,先给嘉茉拧瓶盖去,因此令我觉得嘉茉的nv神人生一定会功德圆满。赵烨和刘爽完全就是财神爷,送了我们一人一张某著名内衣品牌的一万元提货卡。我妈给我换了整整三chou屉内k袜子秋衣秋k,足够我活到老穿到老了。乔燃依然l敦北京两地折腾着,他的事务所快弄好了,所以忙得半刻不得闲。我打听了,他还没来得及去澳洲,这挺好。
我本来从小就一向比他行动快的,所以躲过了相亲和我妈的咆哮,快到大年三十的时候,我独自去了澳洲。
9
我在澳洲当地找了导游,带我去了一些平常游人都不会去的地方,那些留下过她足迹的地方。
我想象着她是怎样念书,怎样打工,怎样绝望地和拉拉一起,怎样遇见张楠,怎样度过拮据的夜晚,怎样背着十j斤重的菜爬公寓楼梯,怎样说出那句生日快乐,怎样说到那些年,怎样谈起我。
我就这样想了很多事,虽然在陌生的城市,但是因为能感觉到她的气息,所以仍然有种别样的亲切。
我在澳洲待了九天,九天是不能找到一个消失了九年的人的,相逢是命运,重逢则是电影桥段。临走前一天是节,我去了悉尼著名的darrbor。好像整个悉尼所有的都来到了港,熙熙攘攘,成双成对。
我趴在铁桥上,海风吹来,头发扬起,似青春时的样子。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想好了,如果我再见到方茴,我会说什么。
那句经典的“你好吗?”绝对不是答案。
“方茴。”我只想轻轻地唤一声她的名字,就想我以前无数次呼喊她一样,就想我们初见时那样,然后听她答一声:“哎。”
遥看已识,试唤便来。
我不想再去纠结嘉茉问我惦记不惦记,或者七七问我ai不ai这样的问题了。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不管见抑不见,还是两散天涯,她在我心里,永远是我的nv孩。她越过了我的青春,和我曾经以后的所有ai情,永远都在那儿。
这种美好的心情,大概除了她,别人不会懂了。
快十二点的时候,港湾中心放起了烟火,烟花璀璨,似是旧识。我轻轻哼唱气了那一首歌,只为你的一笑误我浮生的匆匆那年。
人们欣喜地拥抱和接吻,独自仰望星空的人变得扎眼起来,我遥遥望去,突然看见铁桥那一头有个穿红se长裙的那孩子,她也是一个人,也在看这场绚烂的烟花表演,大概也在想,她有过的匆匆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