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道终结篇·沉默》 引子 噩梦再现 我来过这里,一定来过…… 当李斌良的目光看到前面的小巷口时,心“咯噔”一下,和脚步与呼吸一起停下来。 是的,我来过这里,一定来过,真的来过…… 不可能,你此前从没来过奉春,调任奉春公安局春城分局局长仅十天,除了去过一趟市局一趟区委,几乎没出过公安局大楼,怎么会来过这里? 既然没来过这里,为什么眼前的情景如此的熟悉?瞧,这深沉的夜色,这僻静的街道,这幽暗的光线,这令人恐惧的小巷口,还有巷口那眨着诡异目光的路灯…… 对了,有人说,如果一个人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却感觉曾经来过,那就是他前世在这里生活过。这种感觉叫前世感…… 一阵恐惧的凉意从后背酥酥爬上来,但是,马上被李斌良驱走了。 不可能,什么前世感,这不是现实的理由…… 现实的理由又是什么?或者,是做梦,噩梦,梦魇…… 李斌良摇摇头,努力镇定下来,还使劲掐了自己一下。儿时听人说过,梦魇中,人受到伤害是不疼的,要想知道是不是做梦,掐一下自己就知道了。 他感到很疼。 这就是说,这不是梦。 不是梦,就是现实,既然是现实,自己就从没来过这里,而从没来过这里却感到曾经来过这里,那一定是因为这里的环境、气氛和你经历过的某个环境相似……对呀,瞧,这街道、建筑、小巷、路灯,你呆过多年的江泉不也比比皆是吗? 对,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不,不对。 环境可以相似,可是,感觉呢?这种特殊的感觉呢?这种你曾经经历过,极力忘却而又无法忘却的感觉呢? 李斌良身心又是一悚,浑身的汗毛孔都奓了起来。 那种感觉……惊恐、不安、不祥,还有死亡的挑战…… 感觉是无法一一具体描述的,但是,李斌良的记忆却非常清晰,每当这种感觉来临,他都会陷身于巨大的危险中,也正是这种感觉,不止一次地救过他的命…… 现在,它又来了,就在此时此刻,在你身边,在前面的小巷中。 不行,不能再往前走了,赶快离开,回局里;或者,马上给110打电话,调几个人过来…… 不,不能这样做。 你必须往前走,走进这条小巷。 李斌良悲哀地发现,自己别无选择。不管小巷里边潜伏着什么,有什么等待着自己,自己都必须在这寂静的黑夜里,一个人走进去。 因为,他是公安局长,刚刚调任奉春市春城区公安分局的局长。他不能对110说,自己在赴一个神秘约会,忽然产生一种特殊的感觉,需要急调几个刑警过来,荷枪实弹,和自己一起走进前面的小巷。 何况,约见的对方说过,如果自己这样做,就永远也不会见到他了。 因此,他不能这样做,他必须一个人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 李斌良深深地吸了口气,竭力平静下来,准备向前走去。 这时,一个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李斌良急忙转过身。 一个穿着风衣的男子走过来,因为是早春时节,乍暖还寒,所以,他瑟缩着身子,衣领遮住了下半个脸部,再加上光线较暗,看不清他的面孔。 他不慌不忙地走过来…… 会不会是他?约见自己的人…… 可是,来人只是随意地瞥了他一眼,就从他身旁不远处走过去。 不是他。 可是,半夜三更,这个人出现在这里干什么? 有点儿可疑。 李斌良想拦住他问一下,可又没什么理由。稍一犹豫,来人就迈着中速的步伐从他身边走过,渐渐远去了,消失了。 李斌良只好收回目光,迈步向前走去,走向小巷口。 走进小巷口,李斌良又停下脚步,向前看去。 如果说外边的街道是光线幽暗的话,小巷内则只能用黑暗来形容了。因为,小巷里没有一点灯光,越往深处越黑暗,什么也看不清楚。 这样的情景,使那种感觉更加强烈了。 这时,李斌良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产生那种感觉。 它来自于记忆深处,来自于七年前,来自于自己的经历,来自于生活和工作过的江泉。在七年前的那起案件中,自己曾数次在夜色中走过这样的小巷,曾经遭受过亡命杀手的埋伏,曾经面对过闪着死光的尖刀和子弹。当时,是那种感觉及时提醒了自己,在千钧一发时化险为夷,与死亡擦肩而过。 难道,当年的一幕又要重演? 否则,为什么这种感觉如此的强烈? 不,不能再往前走了。你已经不是血气方刚的毛头小伙子,你也不是一个普通的警察,你已经是快四十岁的人了,你是一个公安局长。你不能意气用事,莽撞绝不是勇敢,谨慎也不是胆怯。所以,你应该马上转过身,离开这个小巷,这个弥漫着强烈的不祥感觉的小巷…… 李斌良转过身,却怎么也拔不起腿来。 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在对他冷笑着。 “李斌良你怕了?你想逃避?你这个胆小鬼,就你这样配当公安局长吗?” 在听到内心这种声音的同时,李斌良还感到,一双眼睛正在附近的黑暗中看着自己,他就是那个约见自己的人,他好像在观察着自己如何反应,是退是进,是一个有骨气、有胆量的男子汉,还是胆小鬼。 所以,你绝不能离去,你必须面对这个小巷,面对这个黑夜,面对黑暗中潜伏的一切,这是你的宿命,你别无选择。 李斌良心一横,拔出手枪,打开保险,再把它放回怀里,义无反顾地大步向前走去。 小巷,用黑暗和沉默迎接他。 小巷深处,黑暗越发浓重。 李斌良再次停住脚步。 这次,不是因为胆怯,而是因为已经到了约定的地点。这里,已经是小巷最深处,对方应该出现了。 李斌良凝神倾听,没有一点儿动静。 他睁大眼睛四顾,迎接目光的只是憧憧黑影,什么也看不清楚。乍看上去,哪个都像是人影,哪里都像隐藏着人,又哪儿也不能肯定,一切显得诡异而又恐怖。 按照约定,对方应该在这儿等自己。可是,为什么没有一点儿动静? 李斌良咳嗽了一声,希望得到回应。可是,没有任何回应。 然而,李斌良却感觉到,附近确实有人,有一双眼睛在窥视着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那种感觉更强烈了,不安、不祥…… 李斌良再次想起七年前,想起当年经过的小巷,当年受到的袭击。真的,眼前的一切太像了,好像时间和生命凝固在那,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难道,那次经历真的要重演。 李斌良不再等待,他拿出手机,找到刚刚通过话的号码,按了一下重拨,放到耳边。 很快,手机接通的铃声正常响了起来,他松了口气,等待着对方接起。 一声,两声,三声……没人接听。 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不接?他到底想干什么…… 更加不祥的感觉从心头生起,李斌良把手机从耳旁移开,注意倾听着附近的动静。 他似乎听到了某种声音。 是的,是有声音,声音就在前面,非常轻微,低哑,时断时续,不注意根本听不到,和手机中接通的声音似乎有某种呼应…… 李斌良一惊,迅速明白了怎么回事:那是对方手机接通的铃声,他把它调到了振动上,因此,才发出这种喑哑的声音…… 他一定就在附近,就藏在附近。 李斌良仔细倾听,向声音的发出处寻觅着。 前面,贴着墙根处,隐隐现出一个黑影,呈现着人体的轮廓。对,那是一个人,他正蜷缩在黑暗中窥视自己,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的。李斌良把手枪指向人影,一点一点小心向前凑近。 李斌良:“你是谁,想干什么……” 话音未落,李斌良忽觉脊背发凉,顿时知道坏事了,他想扭头,可是,还没等他动作,一件冰凉坚硬的钝器已经沉重地砸到他的后脑上,一阵剧烈的疼痛和晕眩同时将他击倒在地。 感觉应验了,可是,它并没有帮你躲过这次劫难。 这次,它带给你的是什么?难道,是死神? 万万没想到,身为公安局长的你,会这样死在自己的辖区。明天,这个消息将会震动全城…… 只是,你已经没有明天了,你马上就要死了…… 李斌良的意识进行到这里,就完全消失了。 第一章 神秘的黑巷 又是一道黑巷,一道绵长而柔软的黑巷。除了柔软和黑暗,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感受不到,既无恐惧,也无不安,心情就如一片云、一汪水、一股清风,在一种看不见的巨大而又柔软的力量推动下,宁静地向前飘游着。至于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哪里,自己要去哪里,他根本没有考虑,也无需考虑。他只知道,有一个终极目标在等着自己,自己必须去向那里。于是,他任这种柔软力量的驱使,向前飘游而去…… 渐渐地,前面出现了隐隐的亮光,巷道的方向也渐渐改变,亮光渐渐变得不是在前面,而是在上方,巷道也不再向前延伸,而是变成了由下向上。此时,他就好像一朵棉絮,从黑暗的井底向上飘去。远远的上方,现出明亮的天光,啊,那里一定非常非常美好。李斌良仰起脸,急切地向上看去,希望快一点飘到那美好安宁之处。 上方的出口越来越近了,两个人的面孔在那里出现了,他们俯身向下看着他,等待着他,目光充满了喜悦期盼,充满了慈祥悲悯。天哪,那不是爸和妈吗?爸,妈,你们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儿子来了…… 父母听到了他心底的呼声,他们慈爱地笑着,向他伸出了迎接的手臂,幸福的泪水从心底生出,李斌良下意识地同样伸出双手,伸向父母……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亮光在心头闪过。 父亲和母亲不是已经死了吗? 对呀,他们早已经去世了,怎么会……难道,自己也死了,来到了他们的世界……不…… 不,我不能死,不能死,我还有事要办,还有事没办完……爸,妈,原谅我,我现在还不能见你们,不能和你们会合,我还要活下去,我还有事要办,爸,妈,我要回去…… 李斌良对父母呼叫着,可是,他叫不出声,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只能用心来呼唤,他清晰地感觉到父母听见了,他们伸出的手臂变成了告别的手势。于是,李斌良的身子不再向上升去,而是向下沉去,向回退去,又退回了那柔软的黑巷,退向相反的方向。李斌良知道,自己要回到来时的那个地方,那里虽然远不像父母那里宁静、安详,而是相反,充满了喧嚣、痛苦,可是,自己必须回去…… 渐渐地,又有亮光在远处出现了,亮光越来越近,越来越亮,越来越白,白亮得越来越刺眼。李斌良知道,不能再被动地等待了,你既然选择了归来,那么,今后的一切,就都取决于你自己了。 于是,他猛地睁开眼睛。 于是,他看到了自己必须回来的世界,一个和刚才那柔软的黑巷对比起来坚硬而白亮的世界。 真的又白又亮,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房间,白色的被子和床单,从窗子射进来的刺目白光…… 这是什么地方? 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谁…… “李局长,你醒了?” 一个亲切而惊讶的女声在耳畔响起,随之眼前出现一个漂亮女人的面孔,她正大睁着惊讶的眼睛望着他。她说什么?李局长……是叫我吗?我姓李,是局长?那么,她又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她守在自己身边干什么? “李局长,认出我了吗?” 李斌良盯着女人:大约三十几岁的年纪,白净细嫩的面庞,一双深幽明亮的大眼睛,还有一股特别好闻的香气从她的身上飘过来……她是谁呢? 女人:“李局长,我是黄淼,你想不起来了?” 黄淼?黄淼又是谁?她和自己是什么关系…… 女人:“李局,怎么,你认不出我了?我是黄淼,是政治处主任,难道你……” 女人中断了询问,扭身离开,向门口跑去,带着惊慌的声音向外边叫着:“政委,何政委,快来,李局长醒过来了,他好像不认识我了……” 女人的呼声中,李斌良好像听到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一阵锣鼓钵铙的齐鸣,随之,意识像水一样从心底、从大脑深处复苏了,并迅速浸润着他的全部身心。 黄淼……政委,何政委……李局长,我姓李,对,我是李斌良,我是公安局长,我…… 慌乱的脚步声从门外奔进来,黄淼带着一个五十出头、身材瘦瘦的男子奔进来。男子身着警服,肩头上两杠三星的警衔很是醒目,不是政委何世中是谁? 何世中:“李局长,你醒了?你认识我吗?我是老何啊……” 女人:“是何政委,李局长,你还记得吗?” 李斌良:“记得,你……是何政委,你……是黄主任,我……是李斌良。” 何政委和黄淼对视一眼,同时大声回答起来。 “是啊是啊,李局长,你想起来了?” “李局长,你刚才可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你失忆了呢!” 李斌良:“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在这里?” 何政委和黄淼又迅速地对视一眼。 黄淼:“李局长,你看不出来吗?这里是医院,是病房,你受伤了,昏迷过去了,被发现后送来这里!” 什么…… 我受伤了?昏迷过去了?我怎么受的伤?怎么会昏迷过去,怎么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李斌良焦急地欠身欲起,突然,一阵剧痛猛烈地在后脑爆发开来,也一下子把他的记忆闸门冲开了,昨天夜里的一切顿时都涌现在眼前:那个似曾相识的街道,那个黑暗诡异的小巷,那次神秘的约会,那个来自背后的突然袭击,那个巨大的疼痛和随之而来的昏迷…… 两个剧痛连接起来,李斌良的记忆也就一下衔接起来,迅速全面地恢复了。 李斌良猛地坐起来:“快,快走!” 何世中:“李局长,你干什么去?” 黄淼:“是啊,你身上有伤,不能离开医院!” 李斌良:“不,如果我记忆正常的话,我现在是奉春市春城区公安分局局长,我必须马上回到工作岗位上去!” 李斌良说着,从床上挣扎着下来,可是,一阵晕眩猛然袭来,他身子摇晃了一下,还是何世中及时搀扶住,才没有摔倒。 何世中:“李局长,不行,你现在不能出院!” 黄淼:“对,医生说了,即使你醒过来,也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李斌良:“不行,我必须……出院,必须……” 何世中:“不行,李局长,你看你,现在满脑袋绷带,这个样子怎么出去呀!” 李斌良:“你们不要说了,我能挺住,这种时候,我不能躺在医院里。对,你们帮我一下……” 半个小时后,李斌良终于摇晃着身子,在何政委和黄淼的陪同下走出医院,上了一辆警车,向春城区公安分局大楼驶去。 李斌良飘飘忽忽,觉得自己不是在坐车,而是在乘船或飞机。 政委何世中和司机坐在前排,李斌良和黄淼坐在后排,李斌良在倒视镜中看到了自己的样子。也许是因为晕眩,也许是车不平稳所致,镜子里的影像模糊而破碎,他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男子面孔,一张晦气的脸,一个戴着大号导演帽的男子。不知它是何政委从哪儿买来的,说是为了遮盖头上的绷带,扣到了自己头上。这一切,几乎把自己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为了克制晕眩,李斌良把目光望向窗外,却觉得满眼一片迷离,车辆、行人都显得不那么稳定,不那么完整,都好像既近又遥远。瞧,街道旁那个巨幅广告上的男子,那么高大的身材,看上去也在不停地晃动,好像飘浮在云端里…… 一阵恶心袭来。不行,不能往外看了。 李斌良收回目光,恰在这时车子晃动了一下,他在倒视镜中看到自己身边有一只别人的手臂,同时,也有一种特殊的暗香袭来,让本来就晕眩不已的大脑更觉晕眩。他知道,这是黄淼,她紧紧地靠在他身旁,高高伸着手臂,为他擎着输液瓶。为了保持清醒,李斌良略略动了动身子,同她拉开一点儿距离。 “何政委,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什么时候发现的?” 何世中:“十多个小时了,天还没亮的时候,巡警们巡逻经过那个胡同,发现了情况,把你送进了医院。” 原来是这样。自己到任后,发现夜里市面上基本没有警察,就特别要求巡警大队每天夜里选择易发案路段进行巡逻,想不到刚刚实行,就发挥了作用,救了自己。 李斌良:“局里采取什么行动了?有什么发现没有?” 何世中:“刑警大队正在现场附近调查,目前还没有什么收获。” 黄淼:“李局长,大家都盼着你快点儿醒来提供点儿什么呢。对了,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会半夜三更的去那儿?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斌良没有回答,却突然发出命令:“快,去现场!” “什么,李局长,你……” “我说,去现场,快……” 是这儿吗? 警车停下来,李斌良在黄淼、何世中和司机的搀扶下走出来,看着眼前的小巷口,只觉得它不停地晃动旋转,一时闹不清这里是不是自己遭受袭击的地方。 同样的环境,白天和黑夜的感觉是很不相同的,何况,现在他头晕目眩,胃里还一阵阵地恶心。 “李局长,你都看到了,就是这儿,行了,咱们回医院吧!” 李斌良不理睬黄淼的劝止,挣扎着迈步向前走去。 何世中急忙走上来,和黄淼一边一个架住他。 何世中:“李局长,你能挺住吗?咱们回去吧!” “不,没事,我能顶住!” 李斌良说着,突然甩开二人,把手臂上的针头拔掉,向小巷内走去。还别说,虽然还晃晃悠悠的,但是并没有摔倒。 何世中和黄淼对视一眼,都现出无奈的目光,随在李斌良身后,向小巷中走去。他们发现,李斌良虽然摇摇晃晃,却越走越快,渐渐把他们甩在后边,两人只好加快脚步紧跟。 “……少他妈跟我装,反正我搜过了,你要信不过,自己再搜一遍呗,来这套虚的干啥……” 小巷深处,一个人的斥骂声传过来。 李斌良停下脚步,竭力站稳身子,睁大眼睛,透过眼前的迷离,向前看去。 前面站着两个男子,一个三十出头年纪,身材粗壮,梳着很短的板寸,斥骂声是他对手机发出的。他的旁边,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看上去很年轻的着装民警。 李斌良又看向打手机的人,努力回忆着:面熟,肯定是警察,是刑警大队的,他是谁来着…… 这时,打手机的男子放下手机,看到李斌良,急忙迎上来:“哎,你是谁,来这儿干什么……” “我……我……” 男子:“快说,你他妈干什么的,到这儿来干什么……” 没等李斌良说话,旁边的青年民警急忙扯了他一把,然后向前一步,向李斌良敬礼:“李局长……” 青年民警敬礼后,不知说什么好了,放下手臂瞅着旁边的男子。 男子认出李斌良,顿时目瞪口呆。 “李……李局长,你……你怎么……来这儿了?” 李斌良:“你是……” 青年民警急忙地:“李局长,这是我们大案队的关队长,我是陈云亮。” 关伟……大案队长……啊,对对,想起来了,对,他还是英雄嘛……陈云亮,对,是大案队的,他哥哥牺牲了……对了,他们一定以为自己还昏迷在医院里,甚至能不能醒过来都很难说,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样子突然出现在面前,所以才没认出来并感到震惊。 李斌良:“关队长,你刚才在电话里骂谁?” 关伟:“这……李局长,我没骂人哪!” 李斌良:“怎么没有?我听得清清楚楚!” “啊……是我们队里的,工作不认真,我说他们两句!” 没等李斌良再问,又一个人的声音传来。 “关伟,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李局长……” 来人看到李斌良,也目瞪口呆。 这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身材细高,一张灰突突的、不苟言笑的脸。此时,李斌良的头脑比刚才好使了一些,稍想了一下就认出,他是刑警大队长徐进安。 何世中和黄淼也走过来,站到李斌良两边扶住他。 关伟:“这……李局长……你没事了……对了,李局长,昨天夜里到底怎么回事啊?你看到什么没有?” 徐进安:“是啊,李局长,我们忙到现在,一点进展也没有,你都知道什么,快告诉我们吧!” 李斌良不说话,拨开几人,双腿发软地向前走去。 几人互相看了看,急忙跟在他后边。 到了,就是这儿,对,昨天夜里,自己就是在这里遭受的袭击。 李斌良停下脚步,向前看去。 其他人也走过来,随着李斌良的视线向前看去。 前边的地面上,现场勘查留下的白粉还清晰可见。李斌良注目的地方,是一个人趴在地上的痕迹,这显然是自己了……不,是自己昨夜倒下的痕迹。 可是,那是什么?那是怎么回事? 紧挨着自己倒伏的地方,还有一个用白粉画出的人体痕迹,痕迹中还有一些血迹。 这…… 李斌良转过头,询问地看着其他人。 徐进安:“啊,这是那个人。” “哪个人?” “那具尸体呀!李局长,你不知道?” 什么?一具尸体,在昏迷的自己身旁…… 徐进安:“李局长,你不知道怎么回事吗?” 关伟:“我们现在还没查到死者的身源,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把你看到的都告诉我们吧!” 徐进安:“是啊,李局长,你到底知道什么啊……” “行了行了,”黄淼走上来,“你们就别问了,李局长要是知道什么还能不告诉你们吗?李局长,你能不能挺住,要是能挺住,知道什么就告诉他们。” 李斌良慢慢摇摇头:“我什么也不知道。” “这……怎么会……李局长,当时你什么也没看到吗?” “没有,那个人,是从后边袭击的我,然后我就昏迷过去了。” “你没看到他的脸吗?” “没有。” “他为什么袭击你?” “不知道。” “你为什么在那种时候来这里?” 李斌良眼睛盯着徐进安和关伟,只觉得两张面孔在他眼前晃来晃去,难以看得十分清晰。他沉了沉说:“不知道。” “什么……” 四个人都是一愣,黄淼凑上来。 “李局长,你为什么来这里也不知道?” “对,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这…… 四人面面相觑。 徐、关二人互相看看,轻轻吐了口气,现出失望的神情。 关伟:“这可怎么办,李局长,你想想,你当时……” 黄淼:“行了,李局长说了,他什么也不知道。李局长,你已经都看到了,咱们走吧!” 李斌良盯着徐进安和关伟的两张脸:“记住,有什么进展,随时向我报告。” 两人又是一愣,互相看看,徐进安才点点头:“是。” 李斌良这才转过身,向小巷口走去,何世中和黄淼急忙随在他身旁,黄淼欲搀扶他,被他拒绝了。 “别……我没事。对了,何政委,黄主任,关伟这人怎么样,怎么说话张嘴就带郎当,刚才打手机,一边说话一边妈妈的!” 二人没有回答,而是互相看了一眼,黄淼先开了口。 “啊,他就这样,刑警嘛,案子一压,心里都窝着火。不过,他还是挺能干的,刑警大队除了徐进安,就靠他了。何政委,你说是不是?” 何世中:“啊……对对,刑警嘛,就得有点儿匪气。” 李斌良:“什么?政委,你这么认为?” 何世中:“啊……不不……这……是任局说的,任局说的。” “可我们是人民警察,不是土匪。如果说这种认识在十年、二十年前还有市场的话,现在还这么认为可就大错特错了!” 何世中:“对对,我是随便说说,随便说说。” 李斌良知道自己的话冲了些,但是,一则心里有话装不住,二是头脑一阵阵发晕,后脑勺疼痛不止,自制力降低,所以,就把话说了出来,好在何世中没表现出不满。 黄淼:“李局长,你说得对,但是,咱们也不能只凭一两句话来判断一个人。对了,你知道他的事迹吧!” “啊,知道知道,没来奉春时我就不止一次听说了!” 这时,那种天旋地转、头晕眼花的感觉再次攫住了李斌良的身心,他不再说话,在何世中和黄淼的簇拥下,勉强走到警车旁,上了车,又像坐船和飞机一般,忽忽悠悠地驶去。 车驶了片刻后,李斌良忽然醒悟地:“这是去哪里?” 黄淼:“当然回医院!” “不,我要回局里,快掉头!” “这……李局长,”黄淼着急地说,“你别惦念案子的事,任局来了,他在坐镇指挥,误不了事。何政委,你说是不是?” 何世中:“对对,任局是老刑侦了,他指挥你还不放心吗?我看,咱们还是回医院吧!” 李斌良:“不,我必须回局,小龙,听见没有,快掉头!” 司机把车速减下来,不知怎么才好。 何世中发话了:“那好,就回局吧!” 警车掉头向公安分局的方向驶去。 李斌良身子往后一仰,靠在座位上,他要休息一下,以便集中精力抵抗晕眩,他要尽快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投入到侦破中,要彻底查清这是怎么回事,抓住凶手…… 十多分钟后,警车停下来,李斌良挣扎着走下车,抬头向春城区公安分局大楼看去,顿觉身体和精神上好了许多。他摆脱何世中和黄淼搀扶的手臂,挣扎着迈步向前走去,虽然有些踉跄,但是并不影响速度,而且越走越快,又把何世中和黄淼扔在后边。他一边走一边还和碰到的民警打招呼,在他们怪异的眼神中向楼内走去。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戴着导演帽,绷带遮掩不住地露出来。 不过,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很快走进大楼,走上三楼,顺着走廊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并很快来到门前。他抬头看看门楣上“局长室”的牌子,顿觉心情好了许多。 李斌良摸摸口袋,发现钥匙还在,就掏出来插进门锁,门很快被打开,他迈步走进去,可是,踏进门后一下愣住了。 因为,屋子里充斥着浓重的香烟味道,一个人坐在他的座位上,手拿着香烟在对话筒低声说话:“……知道了,你们该怎么办还怎么办,有什么情况随时跟我说……” 他是谁,怎么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像主人一样?难道是自己头晕而走错了屋子?不对呀,门上明明写着局长室,自己也是用钥匙打开门锁走进来的呀…… 这时,室内的人放下电话,眼睛向李斌良看过来,李斌良也看清了他的脸:四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便衣,国字脸,五官端正,一表人才。他是…… “你是干什么的,怎么随便闯进来……对,你怎么进来的……哎……你是……李局长……天哪……” 李斌良也认出了对方:任局,市公安局刑侦副局长,原春城区公安分局局长任大祥,也就是自己的前任。 这时,何世中和黄淼气喘吁吁走进来。 黄淼:“李局长,你也太快了,我们都跟不上了。还站着干什么,快坐下,坐沙发里!” 任大祥:“对对,别站着呀,快坐下,坐下!” 何世中:“李局长,坐下吧……” 三人把李斌良扶到沙发里。李斌良心有不甘,那硕大办公桌后边的靠背椅才是自己的座位,他想坐到那里去,可是,任副局长已经坐了回去。 看来,黄淼是个机敏的女人,她一下就看出了李斌良的心思:“李局长,任局来了之后,没地方办公,就把你的屋子打开了。” 原来如此。 他们一定以为自己一时半会儿出不了院,甚至不知自己能否醒过来才这么做的。 看来,自己醒来得有些不合时宜呀! 任大祥:“李局长,你跑回来干什么呀,不放心我吗?这案子我亲自抓,一定查个底儿掉,你歇一会儿赶快回医院吧!” 李斌良:“不,我不回去……” 他省略了后边的话:“我要亲自指挥侦破。” “不回去?这怎么行?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说真的,乍一听到报告,我差点急死,二话不说就跑来了……啊,当然,你这么快就站起来了,太好了。不过,身体要紧,可不能乱来呀!” 李斌良:“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没事,能顶住。对了任局,情况怎么样,一点儿进展也没有?” 任大祥:“目前还没有。从早晨忙到现在,现场附近走访了上百人,没人能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李斌良:“现场勘查呢?” 任大祥:“只有几个模模糊糊的脚印,没啥用。对了,你醒得太及时了,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又怎么被人打伤的?” 李斌良看看何世中和黄淼,没有回答。 何世中:“啊,你们谈着,我还有事,出去一下!” 黄淼:“对对,我也有事,你们忙着吧!” 何世中和黄淼都向门外走去,李斌良急忙开口:“何政委,你等一下!” 何世中停下脚步,转过身。 黄淼也停下脚步,但是,李斌良没再说别的,她只好再次向外走去,不轻不重地把门关上。 李斌良知道做得有些过分,这明明是避着人家嘛!黄淼一定会不高兴的,政治处主任也是党委委员,是局领导。 可是,顾不上这些了,虽然都是局领导,可毕竟还是有分工的,政委和局长一样,都是公安局的主官,这一点,政治处主任是无法相比的。 任大祥和何世中都坐下来,望着李斌良,等着他开口。 他们有权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也有责任把一切告诉他们。可是,李斌良真的不愿意说,他沉吟片刻才开口。 “昨天夜里,我接到一个电话,然后就去了那里。” 任大祥眼睛一闪:“谁的电话?” 李斌良:“不知道。” 李斌良看到,任大祥和何世中都现出惊讶的目光。 任大祥:“不知道?” 李斌良:“对,打电话的人没说他是谁,我也不认识这个人,他只说有重要情况向我提供,约我去那里见他。” 任大祥:“然后你就去了那里?” 李斌良:“对。开始,我也不想去,也追问过他的身份,为什么约我去。可是,他什么也不对我说,坚持要当面谈,说提供的情况非常重要。” 任大祥:“你就这样一个人去了……” 任大祥的话语中流露出责难的语调,后半句话虽然没说出来,也完全可以想见:“你为什么不带别人一起去?” 李斌良:“当时,我也想带人去了,可是他说,如果发现有任何人跟着我,我就永远也不会见到他了!” 任大祥:“然后呢?” 李斌良:“然后……” 李斌良停下来,他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个似曾相识的街头,那暗淡的路灯,那种不祥的感觉…… 突然,那个从身边经过的男子浮现在眼前。 咦,那个人会不会有问题? 任大祥:“李局长,你想什么呢?” “噢,我想起来了,我走到离那个胡同不远的地方时,曾有个男人从我身边走过去。” “什么……这个人是不是……” “不一定,也许只是个路人。” “他长得什么样子?” “三十多岁四十来岁吧,天太黑,他穿着风衣,立着领子,没看清模样。” 任大祥和何政委对视一眼。 任大祥:“李局长,往下讲,你还发现什么了?” 还发现什么了…… 再往下,就是那条幽深的小巷,那个背后扑上来的不明凶手,那个击打在自己后脑的沉重钝器,那巨大的疼痛和昏迷…… 李斌良无法描述当时的心情和感受,只能简单地把自己如何走进小巷,如何没有看到人影,如何打手机与对方联络,如何听到手机振动的声音,如何受到突然袭击,如何晕了过去等等,说了一遍。 任大祥听完沉吟片刻:“那具尸体怎么回事?” 李斌良:“这……我怎么知道,我还想问你们呢!” “可是,你昨天晚上到了那里,就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感觉到?” “我还能撒谎吗?当时,小巷里很黑,我能看到什么……对,要说感觉,被袭击之前,我确实感觉到跟前有人,可是,刚要寻找,后脑就挨了一下,然后就晕过去了。” 任大祥和何世中互相看了一眼,都是将信将疑的表情。 李斌良很生气,可是,没法解释。他转向自己感兴趣的:“那个尸体到底怎么回事?查出什么来没有?” 任大祥:“技术大队初步检验的结果是,男性,三十岁左右,后脑有钝器击打过的痕迹,当然,比你重得多,所以,他死了。” 如果自己再重一些,也就死了。 李斌良:“就这么多?” 任大祥:“就这么多,身源正查着。对了,你呢,也就这么多,再没别的了?” 李斌良:“没了,我该说的已经都说了。对了,我的手机在谁手里?” 任大祥:“啊,在徐进安手里,一会儿让他给你送来。对了,李局长,那个给你打电话的人就是约见你,别的什么也没说?” “没有,我问过他有什么事,他就是不说。” 任大祥轻轻地叹息一声,看得出来,他很失望。 片刻,任大祥说:“李局长,情况你都清楚了,我要问的也问了,你现在可以放心地回医院了。” 回医院?笑话! 李斌良:“不。任局,我不回去了。我只是一过性昏迷,完全能挺住,可以正常履行职责。” 任大祥:“李局长,你可别胡来,医生说了,你即使醒过来,也是脑震荡,一时半会儿不能正常工作。” 何世中:“是啊,李局长,你可别拿身体开玩笑,赶快回医院吧,怎么也得住上几天再出来呀!” 任大祥:“对,别惦念案子,有我呢,我就是头拱地,也得把它拱开。怎么,你不相信我?” 李斌良:“不,任局,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刚刚上任,案子又发生在我身上,我怎么能安心躺在床上呢?何况,我身体确实能顶住。” 任大祥:“你这人……对,听过你拼命三郎的名声,你既然一定要这样,就依你吧。对了,我看这样吧,案情重大,就把它交给市局吧,我把案子带回去……” 李斌良:“不不。任局,案子发生在我们辖区,又发生在我身上,我一定要亲自侦破!” 任大祥:“这……可是,斌良,你看……对了,我看,你是信不过我,是不是?” 李斌良:“任局,你怎么这么说呀?你想想,我刚上任,就出了这种案子,能把它推出去不管吗?如果这样,我这个分局长怎么当?局里的弟兄们怎么看我?” 任大祥:“这……” 何世中:“任局,李局的想法也有道理。我看这样好了,咱们市局和分局联合办案。把你俩的力量联合起来,肯定能破案,你看怎么样?” 任大祥没有回答,眼睛看着李斌良。 李斌良:“当然,我非常欢迎任局指导我们的工作。” 李斌良这么说是有用意的,任大祥如果是“指导”,那么,指挥的主导权就掌握在自己手里。他希望任大祥能听得出其中的意思,他应该听得出。 任大祥:“这……好吧。不过,你现在这样子,往下跑还不行,我就去前线了,你在家里协调指挥。对了,按照规定,你也得做个笔录,让徐进安他们跟你谈谈吧!” 李斌良:“可以,你通知他们来吧。” 任大祥:“那就这样,我先去了。” 李斌良:“你受累了。对了,何政委,再给任局安排一个办公室。” 何世中:“好。” 任大祥:“那就这样,我去了。” 任大祥站起来,风风火火地掉头向外走去,脚步显得重了一些,李斌良似乎从中感觉到他的一点儿不满。 “李局长,要是没别的事,我也去了,你抓紧休息一下吧。一会儿,徐进安他们还得来找你。” 李斌良回过眼神,看到了何世中关切的眼神。也许是他的提醒,此时,晕眩再次扑来,后脑的疼痛也更加强烈起来。 “也好,何政委,我得把主要精力放到案子上,局里别的工作你就多操心了。” 何世中:“我一定尽力。李局,你快躺下吧!” 何世中看出了李斌良的不支,急忙走出办公室,并轻轻关上门。 李斌良这才站起来,一摇一晃地走进里屋的床铺,把身子摔了上去。 一瞬间,李斌良感觉到整个地球的旋转,而且,一种强烈的恶心感涌上来,要从心底喷射出来。这是脑震荡的症状。不行,不能吐,李斌良,你要顶住,在目前的情况下,你没理由倒下,你要工作,要破案…… 李斌良内心对自己呼唤着,这种呼唤好像起了作用,片刻后,呕吐感减轻了,他睁开眼睛,屋顶旋转得也好像不那么厉害了,也可以思考问题了。 此时此刻,他当然不会思考别的事情。 他对任副局长说的是实话。昨天夜里,他确实是接到一个神秘的电话后去了那个小巷,那个打电话的人确实说,有极为重要的情况向他反映,也确实只要求他一个人去。他就因此去了那里,谁知是这么个结果,遭到埋伏差点丧命不说,还出现了一具尸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那具尸体是谁?为什么会死在那里?他是约见自己的人吗?如果是他,他又怎么会死在那里?是他袭击的自己吗?如果约见自己和袭击自己的不是他,那他又是什么人,怎么会死在那里?是谁杀害的他…… 思考迅速深入:这个约会到底又是怎么回事?那个神秘的约见人是真的有情况向自己反映,还是一个陷阱,想把自己引出去杀害?如果想杀害自己,为什么只把自己打晕而没有杀死?如果不是为杀害自己,为什么约自己去那里…… 李斌良想不清楚。 屋顶和吊灯又旋转起来,向自己扑来,晕眩再次袭来,后脑勺的伤痛再次剧烈发作,李斌良只好停止思考,闭上眼睛。 好像有动静……好像是敲门声,是吗? 李斌良强令自己振作起来,恢复耳朵的功能。 声音又响起来,是,是有人敲门。 对了,一定是徐进安来了。李斌良急忙从床上挣扎站起。因为起身猛了一些,身子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但是,他迅速扶着墙站稳身子,走出里屋,走向自己的座位。 “请进!” 敲门声停了停,又响起来。 “李局长。” 对了,一定是何世中离开时把门锁带上了。李斌良急忙离开座位,向门口走去。奇怪,居然没有摇晃,居然挺住了。这使他恢复了一点自信。 门打开了,两双眼睛在门口望着他,正是他们,徐进安和关伟,两位英雄。 他们的英雄事迹发生在一年前,当时,奉春发生了一起轰动一时的大案,两个黑社会头目将当地一个企业家绑架,用枪威逼其就范,这时,关伟和徐进安及原大案队长陈云清接报后赶到,双方展开枪战。枪战中,黑社会头目一死一逃,而陈云清则中弹牺牲。 事件结束后,陈云清成了烈士,关伟和徐进安分别荣立一等功和二等功,成了闻名一时的英雄,关伟还接任了陈云清的大案队长职务。而陈云亮则接哥哥的班儿进了公安局刑警大队,并且在他的强烈要求下,进了大案队。 在一段时间里,这件事被好多媒体报道过,互联网上也发过新闻,点击量还很大。李斌良就是通过这些渠道知道的,而且,他还组织民警们学习过,一方面是学习他们的英雄事迹,另一方面,也提醒大家,从中接受经验教训,在发生同类案件中,采取更加得力的手段,避免伤亡。 现在,这两个英雄就在眼前,他们要对你进行询问。 李斌良:“啊……徐大队,关队长,快进来!” 二人走进来,此时,他们好像和在小巷中见到时不太一样,显得风尘仆仆,眼神中透出压力和疲惫。 一个刑警大队长,一个大案队长,这种案子,他们责无旁贷,压力是可想而知的。 徐进安把一部手机捧在手中,递给李斌良。 “李局,这是你的手机。对不起,你一直昏迷不醒,我们只好……” 徐进安语气中充满了歉意,李斌良急忙制止。 “别解释了,你们都是为了破案!” 徐进安:“你能理解就好。李局,你身体……能行吗?” 李斌良:“啊,没事,我能挺住。快坐下,坐下……关队长,你们自己倒水!” 关伟要动,被徐进安制止。 徐进安:“李局,别操心了,我们不渴。你知道,是任局让我们来的,看你这样子,还是抓紧点吧,我们把笔录做了就撤,你好休息!” 李斌良:“也好,开始吧!” 询问开始,李斌良产生一种怪怪的感觉:当了这么多年警察,还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身为公安局长的自己,却要被下属询问。 可是,他知道,这是必需的,因此努力支撑着,保持头脑清醒,倾听和回答他们的问话。 询问一开始还算正常,他们没有像询问别的证人、嫌疑人那样先年龄、姓名、身份住址等一大堆,而是开门见山,问起昨天夜里的经历。李斌良又把经过说了一遍,这次,把接到对方约见电话的事说了。他知道,徐进安和关伟肯定查了自己手机的通话记录,因此,把这一点讲得特别细。可是,说完后,他仍然清楚地看到他们眼中的怀疑。 徐进安:“李局,就这些?” “对,就这些。” 关伟:“刚才……你说你不知道为什么去的现场。” 放肆! 李斌良:“当时,我确实不知道,因为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现在,我忽然想起来了。” 关伟:“那……约你的人没说他是谁?也没说有什么事要告诉你?” 李斌良:“没有。” 徐进安:“你就这么相信了他,一个人去了现场?” 李斌良:“对。” 徐进安:“昨天夜里,我就在队里值班。” 责难! 是啊,刑警大队长就在局内值班,你却没把这个情况告诉他,单枪匹马去了那个诡异的小巷。如果…… 如果叫上我们,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你这是对我们的不信任! 这样的想法是正常的,合理的。 李斌良产生愧意,他解释说:“对方说了,如果我带别人去,他就不露面。” 关伟:“我们可以暗中行动,不让他看到嘛!” 李斌良:“他也在暗中行动,你们能保证不被他发现吗?” 关伟和徐进安对视一眼,二人没有再说这个话题。 徐进安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李斌良:“李局,你看看!” 李斌良接过照片,心猛地一跳。 照片上是个死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瘦瘦男子,虽然人死了,可是,从表情上仍能感受到他死亡前的痛苦,头的一侧还有凝固的血液。 不用说,他是倒在自己身旁的那个死者。 关伟:“李局,你认识他吗?” 李斌良:“还用我再重复一下刚才的话吗?” 关伟:“可是,他就死在你身边。” 什么意思?怀疑我吗?难道是我杀了他?太过分了! 李斌良拉下脸:“我需要解释这个问题吗?” 关伟:“这……可是……” 徐进安:“关伟,你别说了。李局,你别多心,我们是为了尽快破案。” 关伟:“对对,我没别的意思。” 李斌良:“在和全局民警见面会上,我已经说过,我是第一次来奉春,此前从没来过这里,我在奉春不认识任何人!” 关伟不再说话,目光看向徐进安。 徐进安:“啊,李局,看来,你还不知道……” 李斌良:“什么事我不知道?” 关伟:“死者手中有一部手机。” 李斌良:“怎么了?” 徐进安:“他的手机上有你手机的号码。” 关伟:“时间就在昨天夜里。” 什么…… 死者的手机上有自己手机的号码,而且是昨天夜里……啊,明白了…… 李斌良:“这么说,他就是那个和我通话、约见我的人?” 关伟:“对。” 徐进安:“李局,你这回明白了吧。所以,我们不得不问你这些。” 李斌良:“这……那好,我就再说明一下,即使是他约见的我,我也不认识他。我跟他通话就是这件事,没有别的。你们明白了吧!” 徐进安和关伟对视一眼,默默地向李斌良点点头。 李斌良:“对了,你们查死者手机的通话记录了吗?” 徐进安:“没有。” 李斌良:“为什么不查?” 关伟:“因为,手机上只有和你的通话记录。” 李斌良:“这……再没有别的通话记录了?” 关伟:“没有。” 看来,死者是新买的手机,或者,是买来专门用于和自己联络的。 李斌良:“除了手机,在死者身上还发现什么了?” 徐进安:“还有二百多块钱,别的就没什么了。” 关伟:“对,再没有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 李斌良思考了一下抬起头,看到徐进安和关伟还在原地坐着,看着自己。 李斌良:“还有事吗?” 徐进安和关伟又对视一眼,关伟开了口。 “李局,你到底看到袭击你的人没有?” “你们问第几遍了?我有必要隐瞒这个问题吗?” 徐进安和关伟再次对视一眼。 徐进安:“李局,你知道凶手是用什么东西袭击的你吗?我是说,凶手使用的什么凶器?你知道吗?” 李斌良:“我怎么能知道?他一下子砸到我的后脑,我就昏迷了……啊,感觉上应该是件金属物。技术大队不是鉴定过,是钝器伤吗?应该是一件金属钝器吧!” 关伟:“那么,具体是什么东西呢?” 李斌良:“那我怎么能知道?大约是斧头、锤子之类的铁器吧!” 徐进安和关伟对视一眼,二人不再发问。 李斌良:“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徐进安:“啊……没有了。那,李局,我们走了!” 李斌良:“好吧!” 徐进安和关伟对视一眼,站起来扭身向外走去,李斌良却突然对着他们的背影叫了一声。 “等一等!” 徐进安和关伟站住,询问地看着李斌良。 李斌良:“跟你们说一下,从现在起,我就回到工作岗位了,有什么情况必须随时向我报告!” 关伟:“可是,任……” 李斌良:“我已经跟任局说了,他协助指导我们侦破。” 徐进安和关伟又对视一眼,关伟似乎还想说什么,被徐进安的眼神制止了。 徐进安:“好,李局,我们一定随时报告。对了,你有什么指示吗?” 李斌良:“具体工作由你们干,任局也一定有部署,我就不多说了。不过,我觉得,当前的重点有两个。一、要围绕现场进行调查、搜查,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和物证,特别是作案凶器什么的。二、要尽快查明死者的身源,这两点只要有一点取得进展,案件就可能取得突破。” 徐进安:“是。李局,还有什么吗?” 李斌良:“没有了,你们忙去吧,受累了!” 徐进安:“应该的!” 二人转身欲走,徐进安突然扯了一下关伟,又转过脸来。 “李局,对不起……” 李斌良:“怎么了?” 徐进安:“刚才……我是说,在现场,关伟起初没认出你来,啊,也是我平时教育不够,对你不够尊重……” 关伟:“对对,我光想着案子了,一时没认出您……” 李斌良:“这个呀……算了算了,我没往心里去。不过,你们要记住,咱们是警察,不是土匪,无论是对群众还是对下属,说话都要注意,一定要尊重人……啊,我说得直了些,你们多担待!” 徐进安:“没关系没关系,李局,我回去一定对他狠狠批评,还要对大队全体进行一次教育整顿!” “那就好,你们忙去吧!” “是。” 二人这才向后退去,走到门口,拉开门走出去。 天地再次旋转起来,后脑再次剧痛起来,李斌良再次倒在床上。 真希望就这样倒下去,睡过去,没有人打扰,什么时候想起来再起来。可是,另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呼唤着。 “李斌良,你不能这么躺下去,上级刚刚调你到这里任公安局长,你有好多事要做,案子还一点儿进展也没有,你必须站起来,站起来……” 李斌良听到了呼声,可是,他还是又躺了一会儿,恢复了一下体力和精神,然后一点点站起来,等待着屋子的旋转速度减慢,一点点平稳下来。 是的,你不能躺下,你要干点什么。 干什么呢?案子有任副局长指挥,刑警大队都在忙着,你又能干什么? 李斌良想了想,找到本局内线的电话号码本儿,查了查,拿起话筒拨了技术大队的号码。当对方听他自报身份后,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惊讶。听到李斌良要看尸体后,他说,尸体还放在解剖室,技术大队长冯才就在那儿。 李斌良放下电话,控制一下晕眩,向门口走去。当他推开门时,发现黄淼恰好站在门外。 “黄主任,你……” “啊,我想看看你怎么样,需不需要什么……” “啊,不需要,我出去一下!” “你这个样子,禁得住折腾吗?还往外跑什么呀!” “啊,我不走远,去楼下!” 李斌良轻轻推开黄淼,向外走去。 解剖室在一楼最西头的房间,当李斌良戴着导演帽、露着绷带出现在技术大队长冯才面前时,对方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惊异之色。 “你……” 冯才是个四十来岁、看上去有些木讷的男子。他好一会儿才认出李斌良,急忙迎上前。 “这……李局,你……能行吗?” “没事,就后脑勺有一处伤,绷带缠得太多了。对了,等一会儿让你们法医给我重新包扎一下。” 冯才:“可是,我看过医生的报告了,伤口虽然只有一处,可是出了不少血,肯定会形成脑震荡……” 李斌良:“行了行了,什么脑震荡,你看我不是挺好的吗?” 嘴上这么说,脚下却不争气地闪了一下,冯才急忙伸手搀扶,李斌良恼火地将他的手臂拨开:“没事,快,让我看看尸体!” 一张蒙着白床单的床摆在前面,冯才走上前,将床单掀开,死者就呈现在李斌良眼前。 冯才:“解剖过了,又穿上了原来的衣服。” 李斌良克制着晕眩,细细地打量着死者,心中暗暗发问:你是谁,为什么死在我的身旁,是谁杀的你…… 还是照片上那张脸,只是,真实的面对比看照片更有刺激性。看上去,他大概三十岁左右年纪,身材比较消瘦,衣着质地也较差,而且较脏。这个脏不是昨天夜里遭到袭击所致,而是长时间穿在身上没有换洗形成的,特别是颈口部,油腻污垢很厚很厚。死者手上的皮肤也很粗糙,手指甲里边有黑黑的污垢。可能是惊吓和痛苦所致,死者的面部明显变形,嘴还半张着,好像要呼叫什么,而脸色青灰,很是难看。当然,人死了脸色没有好看的,也很难判断他是死后才这个脸色,或者平时就这种脸色。不过,整体看上去,这应该是个社会底层、生活水准较低的人。 冯才:“李局,这是他的手机,刑警大队交给我们的,你看看。” 李斌良接过手机仔细地看着。看上去,款式虽然一般,但是还没有磨损的痕迹,应该是新的。他查看了一下通话记录,果然如徐进安他们说的那样,上边只有自己的手机号码。 这…… 李斌良:“冯大队,你们从手机上发现什么了吗?” 冯才:“发现了,有指纹,就是这个人的。” 这么说,和自己通话、约见的人就是他。 可是,他却死了,死在和自己约见的地方,而自己也差点死在那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斌良拿着手机,陷入茫然之中。 手机突然响起,李斌良一愣,这是个陌生的铃声,他还以为是手中的手机呢,旁边的冯才却拿出手机放到耳旁。李斌良下意识地倾听起来。 冯才:“喂……赵大队呀,什么事……啊,快拿来吧,我在解剖室……对了,你不是休病假吗,怎么也出动了……行,有责任感,向你学习……好,我等你!” 冯才放下手机:“李局,赵民说,他找到一个东西,可能是凶器!” 李斌良:“凶器?” 冯才:“赵民是这么说的,他说,上边还有血迹。” 李斌良:“赵民?” 冯才:“对,他是刑警大队副大队长,这些日子病了,在家休假,可能是听到出了这个案子,就出动了。” 赵民……副大队长……对了,出事前徐进安说过,他们大队有个副大队长没上班,在家休病假,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个人工作积极性不高,私心挺大,希望能把他调出刑警大队,看来是这个人了。他真是听说出了这个案子,中断休假返回岗位了吗…… “老冯,你一个大队长,不坐在办公室里,老跟死人亲近什么,小心哪天让他们把你抓走!” 冯才:“是赵民……” 话音未落,门开了,两个人走进来。 走在前面的是个身着便衣、三十七八岁的男子,身材匀称,五官端正,只是头发乱蓬蓬的,脸色也不太好,他身后跟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警察,穿着作训服,身材矫健,行动敏捷。 前面的男子走进来,眼睛根本没往李斌良这边看,直接把手中的东西杵到冯才面前。 “赶快,找人给我检验一下,看见没有,这儿是血。对,除了检验血型,和受害人比对,还得注意点儿指纹。” 男子手中拿的是一把装在塑料袋中的铁锤。 这个人就是赵民? 李斌良把手伸向铁锤:“我看看!” 赵民:“别乱动,哎,你是干什么的……” 赵民住了口,因为,年轻警察使劲扯了他一下。 冯才:“赵民,你不认识啊?这是李局长。” “啊……李局长……对不起……” 赵民顿时变得尴尬起来,脸色发红地看着李斌良,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李斌良:“赵民,这把锤子你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赵民迅速恢复正常:“啊,在距离现场三百多米的一条街道上,路旁有个排污井,我们偶然发现井口的盖子没盖严,就打开找了找……瞧,上边还有血迹。” 李斌良拿过铁锤,仔细地端详着,它的木柄长有二十多公分,锤头儿沉甸甸的,锤顶部有明显的红色,看上去确实很像血迹。难道,就是它,昨天夜里砸到了自己的后脑上?那么,它曾经在什么人的手中,如何通过它找到凶手? 李斌良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略略加快。如果这真是凶器的话,极可能是个突破,下一步,极可能通过这把锤子,找到它的主人,找到凶手…… 且慢,现在还不能确定它就是凶器,也不能确定这上边的红色就是血迹。 可是,这把锤子看上去还很完好,完全可以继续使用,为什么会出现在距离现场三百米的污水井里呢? 显然是有人抛弃的。 这就有点儿不正常。 “冯大队,马上进行检验。” 冯才:“是。” 李斌良又转向赵民:“赵民,你做得很好。如果它真是凶器,你就立功了。” 赵民的脸红了一下,现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李局,我可没想那么多,我只是干我该干的活儿。不过,现在说它是凶器,还为时太早。一是还没检验上边的血,二是……” 赵民可能意识到自己说得过多,突然住口了。 李斌良:“说呀,二是什么?” 赵民:“这……二我觉得,它和你头上的伤不太吻合。” “什么?你说说,怎么不吻合?” “我指的不是伤口,而是重量,如果真是它干的,凶手用力砸到你的头上,你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可是,眼前这个人已经死了。” “我知道,可是,你为什么没受那么重的伤呢?难道,凶手对你手下留情?” 李斌良一下被问住。赵民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如果真是它砸在自己头上,只要使上七八分劲儿,恐怕自己也完了…… 提出疑问,发现问题,是一个优秀刑警的基本素质。李斌良不由对这个赵民产生了兴趣,“赵民,你不是休病假吗?怎么……” 赵民:“啊……是,我最近身体不好,胆、肾、胰腺,都有毛病,心脏也不太好,就休息了几天。今天上午,听小马说了案子的事,就来了队里,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手的……对了,李局,这位是小马,马腾龙,警校特警班毕业的!” 李斌良转向年轻矫健的小马,小马向李斌良举手敬了个礼。 “李局长!” 李斌良:“好,我走了,你们忙着,有什么情况随时通知我。冯才,手机给你。” 冯才接过手机,正要收起来,却被赵民一把夺过去。 赵民:“这是谁的,死者的吗?” 冯才:“还能是别人的吗?” 赵民不再说话,拿着手机,奔向死者,把已经遮上的床单掀开,上下端详起来。 李斌良注意地看着赵民。 小马:“赵大队,怎么了?” 赵民:“这部手机起码要一千多块,这个人一看就不是有钱的主儿,怎么能买得起这样的手机呢?” 嗯? 别说,真是个问题。 李斌良不由仔细看了看赵民,他皱着眉头,正在聚精会神地观察手机。看来,这人的职业素养真不错。 如今,手机遍地都是,甚至收破烂的手中也有一部,可是,档次却大不相同,一千多块钱不算多,可是,眼前这个死者的一身装束,加起来也值不了三百块钱,怎么会花一千多块钱买这样的手机呢? 那么,这又意味着什么? 赵民:“手机还是新的,应该是新买的。我看,这不是他的手机,不是偷的就是借的,要不就是别人给他的。” 这个人可真够直率的。搞刑警的都能把握一点,在分析案件时,尽量不把话说得太满,因为,案子没破,就存在各种可能。应该说,这是谨慎的表现,是个优点。可是,如果过分就不好了。李斌良没少见过这样的人,分析案件头头是道,让他做个结论,他就模棱两可了,有这种可能,也有那种可能,也不排除另外的可能,反正,凡是可能都被他说到了,也就是通常人们常说的“两头堵”。这种人所以这样,就是害怕自己说得不准,事后的结果和判断得不一致,会很被动,可是,这个赵民却毫无顾虑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真是个有性格的人。 如果赵民分析得对,如果这部手机不是死者的,而是他偷的或者借的或者他人给的,又意味着什么呢? 如果是偷的,那就没什么意义了,但是,刚才看过它的通话记录了,上边只有自己手机的号码。这就是说,在和自己通话前,这部手机没有打过电话。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一个人买了部手机,还没等用,就被人偷去作案了。 那就是另一种可能,是别人买的手机,借给或者送给死者使用的。 这也就是说,死者的背后还有别人。 那么,这个人又是谁? 这个背后的人是不是杀害死者的人?是不是袭击自己的人? 如果是的话,他为什么要这么干?为什么把手机借给或者送给死者,然后又杀了他,还袭击了自己?为什么…… 李斌良突然头痛起来。他抬起眼睛,看到赵民、冯才和小马都在看着自己,又急忙努力恢复正常。 “啊,就到这儿吧。赵民,我希望你能在破案上作出贡献。冯才,抓紧检验这把锤子……对了,需要抽我的血吗?” 冯才:“不用了,我已经在医院提取了足够的血样。” 李斌良:“那好,抓紧工作吧!” 李斌良说着向外走去,可是,刚迈出一步,身子不由自主地摇晃起来,冯才和小马急忙上前扶住。 冯才:“李局,小心……李局,我看,你还是回医院吧!” 李斌良:“不不,没事,我没事!” 李斌良努力控制住自己,摆脱冯才和小马的手臂,挣扎着向外走去。 李斌良咬着牙,竭力稳定着步伐。因为全力应对晕眩和头痛,所以直到三楼,才感觉到身后有人跟随,他想转头看看是谁,头又是一阵疼痛和晕眩,只好慢慢转过身,这才看清跟在后边的是赵民。 “赵民,还有事吗?” 赵民:“这……有。” 李斌良真不希望他再有什么事,因为,他有点撑不住了,他急切地想回办公室,回到床上,可是,看赵民的样子,一定有什么急事。莫非,是有关案子的什么秘密? “好吧,到办公室谈。” 赵民:“行。” 赵民跟在身后,李斌良不得不打起精神,努力把步伐迈得更稳一些,免得让赵民看出自己不支的样子。此时,他不由在心里责怪起来:“这个赵民也真是,你难道不知道我负了伤吗?从见面到现在,非但连一句关切的话也没说,现在又盯住了自己,真是看不出眉眼高低!” 为了不让赵民注意到自己的不支,李斌良一边走还一边故意同他讨论着案件。 “你是在一口污水井里发现的那把锤子?” “对。” “可是,那里原来没搜查过吗?” “这……搜过吧。” 李斌良受到这句话的刺激,清醒了一些,扭过头问:“搜过吧是什么意思?” “这……听说,大案队搜过那里,只是不知为什么没发现。” 这…… 李斌良一下想起关伟对手机说的那些话: “……少他妈跟我装,反正我搜过了,你要信不过,自己再搜一遍呗,来这套虚的干啥……” 李斌良:“你在搜查时,是不是跟关伟通过电话?” 赵民:“这……通过,怎么了?” “你们说什么了?” “这……因为他带人搜过了,我再搜不好。可是,又有点不放心,就跟他打了个招呼。” “他说什么了?” “这……没说啥……李局,你……” 李斌良没再说话,他明白了,关伟对手机里骂的人就是赵民。 可是,他是刑警大队副大队长,关伟只是大案中队的中队长,他怎么能用那种口气对上级说话呢…… 不知不觉,走进了通往办公室的走廊,赵民忽然站住了。 “李局,你先回办公室吧,我的事不急,抽空再谈吧。” 这…… “赵民,怎么了?你既然找我,一定有重要的事,也一定着急,还是现在谈吧。” “不不,改日再谈吧,我没什么大事,是私事,私事……” 没等李斌良再说话,赵民掉头匆匆离去。 这个人,真怪。 第二章 死者的背后 李斌良正想招呼赵民,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 “李局,你到底去哪儿了?身体这个样子,还往外跑什么呀?!” 李斌良急忙转回身,黄淼美妙的身姿向自己走来。 “李局,瞧你这脸色,成什么样子了?搞不好会毁了自己身体的!” 李斌良:“啊,没事,没事!” 黄淼:“还没事呢。医生说了,你这样做对身体损害很大,必须卧床休息,坚持治疗……啊,我看出来了,你是不会回医院了,所以,让医院把药和输液的器械都送来了,马上给你挂上……快进屋!” 说话间,黄淼帮助李斌良打开办公室的门,不顾他的制止,扶着他走进里屋,把他推到床上。此时,李斌良觉得身体极为虚弱,已经无力反抗,只好任她摆弄,最后,她甚至帮他把鞋子脱掉,这让他极为尴尬,可是,一时之间,他已经做不了身子的主。 黄淼:“李局,瞧你这个样子,可不能再往外跑了……嗐,也真是,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没办法,我只好照顾你几天了。李局,你别客气,咱们班子里只有我一个女的,你这个样子,我不伸头谁伸头。今后,你在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就吱声,我一定全力帮你解决。你不知道,当年,我当过护士,还当过护士长呢,别的本事没学到,打针换药,照顾个病人还行……” 黄淼手脚很是利落,说话间,把衣架挪到床头,挂好输液瓶,把点滴给他扎上,进而又变魔术般拿出一个瓷杯和一个饭盒。 黄淼:“李局,你这种情况肯定恶心,吃不下油腻,所以,我买了一袋燕麦片冲了,又做了两个小菜,也不知可你的口不。不过,你一定得吃东西,只有吃东西才能尽快恢复。来,你挺着点儿,坐起来,吃点儿,然后再躺下。” 李斌良已经身不由己,又在黄淼的协助下坐起来,黄淼又端起麦片粥欲喂他,这下子,他坚决不干了:“黄主任,别别,我能行,我自己来,自己来……黄主任,你放心,我现在就吃,现在就吃,你先忙去吧!” 黄淼:“好,你先吃着,吃完给我打电话!” 黄淼说完走出去,轻轻关上门。 李斌良这才拿起瓷勺,试着吃了一口燕麦片粥,还别说,非但没有恶心感,吃着还很可口。他又吃了两口蔬菜,好像是黑豆芽、西蓝花及木耳之类的东西,放到口中也很清爽可口,而且还勾起了食欲。看来,黄淼不愧当过护士,确实很有一套。不一会儿,李斌良就把麦片粥喝了下去,蔬菜也吃了大半,肚子饱了。他刚放下筷子,门就适时地开了,黄淼走进来,把他扶到床上,又手脚麻利地收拾起餐具。 “李局,你休息吧。有什么需要的,就给我打电话!” “行,谢谢你了黄主任!” “李局,你客气什么呀,今后,生活上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吱声。对了,这种药滴得不能太快,大概得三个小时,你安心休息一会儿吧,差不多时我就过来。” 黄淼收拾好餐具,转身离去,又轻轻把门带好。 真是个体贴人的人,可是,她一个政治处主任,局党委成员,却亲手侍候自己,似乎不太合适…… 李斌良的思绪到这里就中断了,因为,他无法再思考下去。此时,屋子里只剩下自己,终于可以放松一些了,再加上刚刚吃过可口的饭菜,强烈的晕眩和疲劳感再次袭来,李斌良再也无法抵御,也不想抵御了,他任其征服自己,任自己随风飘去。一时之间,他感觉自己随着地球离开了太阳系,向无尽的太空飞去,越飞越远,直至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李斌良又来到了一个小巷。 一个似曾相识的小巷,一个同样幽暗的小巷,一个深不可测的小巷。 他一个人在小巷中向前走着,只有一个人。 他感到了危险,感到了那双邪恶而残忍的眼睛。 不好,他来了。 李斌良扭过头。 一辆轿车向自己疾驶而来,没有开灯,速度极快。 李斌良环顾四周,小巷很窄,无处躲避,逃跑,更跑不过轿车的速度。 它要杀了自己,要杀了自己,妈的…… 我跟你拼了! 李斌良突然怒吼起来,迎着轿车向前冲去,嘴里还呼喊着。 “我跟你拼了……” 李斌良感觉到,自己和轿车相撞了,被撞得飞起,落到地上,后脑着地,剧痛顿时袭来…… 李斌良醒来,觉得浑身被汗水湿透了。 怎么回事? 是梦……对,是梦,可是,为什么后脑这么痛…… 忽然间,李斌良意识到自己在哪里,这里是奉春,不是江泉。 他回到了现实之中,睁开眼睛,坐起来。 奇怪,怎么眼前这么幽暗。 李斌良抬头四顾,这时,他看到了窗子,窗外有亮光映进来。 原来,已经到了晚上。李斌良摸索着在床旁找到了开关,按了一下,灯开了。于是,他看到了自己的办公桌,看到了手背上连接的针管,看到了悬挂在衣架上的药瓶。 药瓶里只剩下一点点药水了。 看来,这个觉睡得不短,起码有两个多小时。 尽管后脑在痛,但是,李斌良觉得整个身子轻松了好多,晕眩感也明显减轻了。看来,这两个多小时的睡眠帮助很大,照这个样子下去,几天后大概就能恢复正常了。 他没有马上动,而是坐在床沿上,想着刚才的梦。 它是梦,也不是梦。那是他七年前的一次经历,一次和昨夜的经历非常相似的经历。 在那次经历中,他同样受了伤,受伤的部位同样是头部,同样住了医院。不过,那次是误伤,是杀手季小龙把自己当成了另一个受害人,当然,后来自己又成了他真正的目标,最后,经历过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自己走过了那条黑巷,活了过来,活到了今天(参阅拙作《黑白道》),只是,自己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这次呢?这次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对了,两个多小时了,血型检验该出来了吧,冯才怎么不汇报? 李斌良急忙用空着的一只手拿出手机,想给冯才打电话,忽然想起不知道冯才的手机号,他急忙下床,把挂着点滴的衣架挪到办公桌前,找到本局的电话号码本,查到了冯才的办公室电话,可是,响了几声,没人接。他这才想到,早已过了下班时间。于是,他又找到冯才的手机号码。 手机很快拨通,冯才接了电话,不过,他的声音很低。 “李局,我是冯才,我正在开会。” 李斌良:“开会,开什么会?” 冯才:“啊,研究案子的事,任局组织我们开的。” 李斌良:“在哪儿?” 冯才:“党委会议室。” 李斌良:“好了。” 李斌良放下电话,心里很不高兴。 这里是春城公安分局,我是局长,开会为什么不通知我? 李斌良站起来,欲向外走,这才发觉手背上还挂着点滴。 这…… 李斌良正要自己动手,把针头拔掉,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李局,我是黄淼,可以进来吗?” “啊,可以,可以,请进!” 黄淼及时走进来,替李斌良拔下了针头。 李斌良拔腿欲走,被黄淼拦住。 黄淼:“李局,你干什么去?” 李斌良:“开会。” 黄淼:“这……李局,身体要紧,这个会非得亲自参加吗?刚才,任局召集几个人开会,说要研究案件,想通知你,我说你正在打点滴,拦住了他。你看……” 李斌良:“黄主任,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这个会我必须参加!” 黄淼的话使李斌良的不快消除了一些。 李斌良尽管非常小心地打开门,努力不引起人们注意,但是,一踏进会议室,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都望向他,会议也因而中断了。 接着,何世中、徐进安、关伟等人都迎上来。 “李局……李局来了,快坐,坐下!” “李局,身体怎么样,能行吗?快坐,坐我这儿!” “李局,坐这边吧,快,大家串串!” 在何世中的张罗声中,李斌良走向椭圆形会议桌的一头,也就是任大祥和何政委的中间,在这种情况下,任大祥也只好站起来迎接他。 “李局长,快坐,本来要通知你,可黄淼说你正在打点滴……来,坐下。哎,关伟,给李局长倒杯水!” “马上来!” 关伟把一杯新沏的茶水放到李斌良面前。 李斌良:“任局,继续开会吧,我听听。” 任大祥:“啊,已经开得差不多了,没别的,就是把一天的工作汇总一下,再分析分析情况,确定下一步打法。对了,你有什么意见,也谈谈吧!”转向大家,“大家注意了,下面,请李局长作指示。” 这是干什么? 情况还没了解,哪来的指示,指示什么?出我的洋相吗? 可是,不容推托,大家的目光都望过来,李斌良想了想,只好开口。 “对不起,我没什么指示。大家都知道,我现在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一、我是涉案人,二、我是被害人,三、我是春城公安分局的局长,也是破案人,还是指挥员。现在我要说明的是,我虽然受了伤,但是,没有太大问题,完全可以履行职责,因此,我要亲自参与侦破工作。我相信,有大家的配合和支持,有任局的指导和协助,这起案件一定能够侦破!” 话说完了,会场上没有任何反响。 奇怪,你是到任不久的公安局长,又是死里逃生归来,你的发言无疑是一种表态,正常来说,即使不鼓掌,也得有点儿呼应才对呀! 可是,没有,什么也没有,没有掌声,也没人说话。 李斌良很快注意到,大家都在回避自己的目光,偷偷地看任大祥。 李斌良很快明白了:任大祥在本局工作多年,曾经当过刑警大队长、刑侦副局长、政委和局长,又刚刚离任。现在,他又以市局刑侦副局长的名义重返分局,其影响力自然非同寻常。 一股不快升上心头,他搞不清楚,目前的情况下,在这起案件中,是自己负责,还是任副局长负责。大家肯定也会莫衷一是。大概,在很多人的心目中,任大祥还是本局的公安局长吧,春城分局还是他说了算吧,自己只是个外来人吧……对了,或许,他们没料到自己这么快返回岗位吧,或许,任副局长对大家说过什么吧…… 任副局长好像猜到了李斌良的心思,适时开口了。 “啊……对对,大家听清楚,从现在起,李局长就回到了工作岗位,今后,大家一定要多向李局长请示汇报。我把话撂在这儿,谁要是不配合李局长工作,我饶不了他!” 李斌良心里还是不痛快,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怎么,我控制不了局面,领导不了春城分局吗?还得你在后边撑腰吗?太小瞧人了吧! 何政委及时把话接了过去。 “任局,既然李局长进入角色了,还是先把情况向他汇报一下吧!” 任大祥:“啊……也好,徐大队,你向李局长汇报一下!” 徐进安:“好,我说说。本案案发时间是……” 李斌良皱起眉头,我又不是什么也不知道,搞这种官样文章干什么?他听了片刻,敲敲桌子,打断了徐进安的话。 “徐大队,你不要往下说了。现在我只想知道,侦破有没有进展和收获。” 会场一阵寂静。 徐进安咳嗽一声,尴尬地:“收获……目前还没有。” 李斌良:“进展呢?对了,冯才,那把锤子检验过没有?” 冯才坐在角落里,听到李斌良点名,急忙答应。 “检验过了。” “什么结果?” 冯才:“这……从血型上看吻合。” 李斌良:“你是说,那把锤子上沾染的血迹,血型和我的相同?” 冯才:“不只和你的相同,那上边有两个人的血迹,另一种血迹和那个死者血型相同。” 什么…… 李斌良:“徐大队,这难道还不是进展吗?” 徐进安:“可是,血型相同只能用作参考,真正确认还得做DNA。” 李斌良:“对。可是,两种血迹和两个受害人的血型相同,巧合的可能性不大吧!” 徐进安:“这……我们知道,任局已经要求我们,要把它作为一条重要线索,纳入到侦查工作中来!” 任大祥:“对,李局长,技术大队已经把血样送往省厅做DNA,锤子也照了相,印发到城区各派出所,调查它的出处。” 这还差不多。 李斌良:“任局,下一步怎么部署的?” 任大祥:“很简单。一是查死者的身源,二是查锤子的来历。当然了,对现场附近还要进一步走访。我都说过了,你还有什么高招儿?” 李斌良想不出什么高招儿。任大祥是老刑侦了,目前看,也只有这几条路可走。李斌良想了想:“我觉得,任局部署得很到位,思路也对头。下一步,关键是落实,指挥员思路正确,还必须由具体工作的人员把它落到实处。对了,这把锤子我要说一下,它是赵民发现的。可是,在他之前,是不是有别人也搜查过那里?为什么就没发现?这里存不存在跑粗的问题?” 李斌良说着,眼睛巡视着会场,他注意到,好几个人的目光看向关伟。片刻,关伟撑不住了,悻悻开口了。 “这……我带人搜过那口污水井,可当时确实没发现,我怀疑,是有人在我们搜查后,把它抛出来的!” 对,有这个可能。可是……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就有问号了。是谁把它抛出来的?应该是犯罪嫌疑人吧,为什么抛在那里?犯罪嫌疑人是不是就住在附近?对,大家都说说!” 没人发言,大家都躲避着李斌良的目光。 “徐大队,你说说!” 徐进安不安地动动身子:“有这种可能,不过,作案人不会这么傻,把凶器抛到自己家附近吧?” 有道理。 “那么,凶手为什么要把凶器抛在那里呢?” 徐进安摇头不语。 别人也不说话。 李斌良:“怎么都不说话?刑警大队的领导,你们先说说。” 李斌良想让赵民发言,可是,目光在会场上巡视了一下,却没发现他的影子,不由有些奇怪。 结果,说话的只有教导员王天:“李局长,我没什么说的。” 李斌良:“你们大队别的领导呢?” 王天:“啊,还有两个副大队长,蒋峰外出办案了,赵民休病假了!” 李斌良:“不对,我今天看到赵民了,他也参加破案了。” 王天不语了,徐进安把话接过去。 徐进安:“啊,后来,他又说身体顶不住了,跟我请了假,所以,这个会就没通知他参加。” 这个赵民怎么回事?一会儿积极主动参与破案,并且发现了重要物证,一会儿又顶不住了,缩了回去。 会场上又陷入沉寂。 任大祥:“李局,你还有什么想法?” 李斌良:“嗯,录像查了吗?” 李斌良指的是街头安装的监控录像,罪犯要作案,就要有行动,就会形成行动路线,就有可能留在录像中。 任大祥:“现场附近几个路口都查过了,没发现嫌疑人。” 李斌良再也无话可说。 任大祥:“李局,如果没事,就散会吧,大家还得干活。” 李斌良:“好。” 任大祥:“好了,会就开到这儿,散会后,大家要继续工作,尤其是派出所,现在,人都在家,要趁着这个时候对辖区逐户走访,有什么情况,随时报告。散会!” 任大祥随李斌良走进他的办公室。他已经被安排在另外一个办公室,要把自己的东西取走,李斌良看到他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两条软包“中华”,又摘下衣架上的一件便衣,然后向外走去,可是,走到门口时,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站住了。 “李局,你想过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李斌良:“你指的什么?” “当然是这起案子,你刚来奉春就发生这种事,还把你卷进来,是偶然的,还是有别的什么?” 李斌良:“你是说,这是冲着我来的?” 任大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让你分析分析,到底是怎么回事……对,解释不通啊。你刚来奉春,和这里没有任何瓜葛,再说了,就是想害你,也不会只把你打晕就算了。” 那就是偶然的了。 如果是偶然的,真相又是什么呢……或许,是自己偶然出现在那条小巷里,对作案人造成了冲击,他无奈之下,只好对自己下手。如果是这样,作案人针对的就是已死的受害人。 那么,这又是为什么呢?罪犯为什么要杀害这个人呢? 其实,答案可以推导出来,极可能是因为他给自己打了电话,而这个电话又和罪犯有关? 李斌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任副局长听后点点头:“嗯,有道理。不过,这还是推理。好了,你休息吧,我过去了,有什么想法咱们随时沟通。” 李斌良:“好。” 任副局长刚走出去,黄淼就走进来。 她一定在注意着自己的动静。 黄淼:“李局,散会了,身体怎么样?” 李斌良:“挺好的,睡了一觉,觉得好多了!” 黄淼:“那太好了,既然这样,你还是尽量多休息吧。对,九点多了,也该睡了,来,我帮你铺床。” 不由分说,黄淼又忙起来。毕竟男女有别,李斌良想阻拦,可是怎么也拦不住。黄淼行动迅速利落,很快把他的床铺铺好,又拉下了窗帘,最后,居然要帮他脱外衣。 这成什么了!李斌良坚决不答应:“别别,我自己来。黄主任,既然不早了,你也抓紧回家休息吧,为了我,你今天累坏了!” “嗐,咱们谁跟谁呀,一个班子的,哪有这么多客气的。那好,你休息,我回去了。对了,有事打我的电话。” 李斌良:“好好,你快回去吧,不然,你爱人该不放心了!” 黄淼:“那好,我走了!” 黄淼说着,看了李斌良一眼,慢慢转过身,向外走去。李斌良觉得,她的眼神有点儿怪,她不是“看”自己,而是“盯”,眼神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时间很长,还和自己的眼神碰到一起,那眼神中有一种特别的东西,让人的心不由一动。李斌良看着黄淼匀称的背影走向门口,觉得应该道一下别。 “黄主任,慢走,不送了!” “不用。李局,你休息吧,我把门关好了!” 黄淼又盯了李斌良一眼,关门离去。 黄淼从室内消失,李斌良产生一种轻松的感觉。不知怎么回事,这个女人在跟前,他总有种迷迷糊糊的感觉,晕眩感特别强烈。她一走,这种感觉顿时减轻了不少。可是,人虽然走了,气味还留下一些,那股袭人的暗香还隐隐飘在空中,不时钻入鼻子里。这就不容易赶跑了,李斌良只能这样脱衣躺下,闭上眼睛。可是,眼前却奇怪地晃动起黄淼的身影,她那丰满而又曲线分明的身姿,那线条优美的臀部……奇怪,生理上怎么突然有了反应?李斌良,你这个混蛋,成色鬼了?负了这么重的伤,怎么还这样?现在,有好多民警弟兄还在工作、破案,你要抓紧养好身体,争取早日和他们并肩作战…… 在这种意识支配下,李斌良将黄淼的影子从眼前驱走了,并努力着不去想任何事,想尽快入眠,他心里不住地对自己说:快睡吧,睡吧,再休息一夜,你或许就恢复得差不多了,明天,案子或许就会有所突破了…… 李斌良就这样渐渐沉入梦乡。 曙光渐渐爬到窗子上,从窗帘的缝隙钻进来,李斌良从睡梦中醒来,慢慢坐起来。 一切像他希望的那样,身体感觉上好多了,后脑勺也不那么疼了,晕眩感也不像昨天那么强烈了…… 床头的电话在激烈地响着。对了,一定是它把自己唤醒的。 李斌良拿起话筒,放到耳边。 “喂?” “爸爸……” “苗苗……” 万万没想到,一大早就接到了女儿电话,难道…… 没等李斌良说话,女儿的痛哭声已经传来。 李斌良的心激烈地跳起来。 “爸爸,爸爸,你好吗……” “爸爸好,苗苗,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没出事,爸爸你别惦念,我没事……” “那你……” 苗苗:“我做了个梦,爸爸,我梦到你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 苗苗说着又痛哭起来,李斌良心中一阵诧异又一阵辛酸。血浓于水,她虽然还是个孩子,才十一岁,可她毕竟是你的女儿,你的骨肉,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对你有这样的感情,这样的反应。 李斌良努力咽下嗓子里的酸液,安慰着女儿:“苗苗,别哭了,没事,瞧,爸爸不是很好吗?” 苗苗放了心,情绪也逐渐平复了。她告诉李斌良,梦是前天夜里做的,搞得她一天心神不宁,想不到,昨天夜里又梦到了他,这回,他是脑袋上包扎着绷带,眼睛看着她,嘴对她说着什么,可她就是听不清楚。所以,早晨一醒来,就给他打了电话。 怎么会有这种事?女儿的梦居然和自己的遭遇完全吻合。这…… 难道,亲人之间真的有什么心灵感应?不然,怎么解释这个梦? 李斌良没时间深入考虑这个问题,他安慰了女儿几句,放下了电话。 尽管是这样一个普通的电话,可是,女儿的声音就像一股热流,给他的身心注入了最珍贵的温暖。所以,放下电话后,李斌良觉得心情更加舒畅了。 然而,他刚要叠被子,床头的电话又响起来。 话筒沉默片刻,响起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是公安局……李局长吗?” “对,请问你是哪位?有什么事?” 对方又沉默了一下:“我……我是运河旅馆,我……” 李斌良:“怎么了,你别有顾虑,有话尽管讲。” “这……李局长,我想跟您当面谈。” “好哇,你来吧,我等你。” “不,我不去您那儿。” “你要我去见你?” “您……能来吗?” “好,我就去。” “李局长,最好您一个人来。啊,我们旅馆在北大街,您打出租车,一说运河旅馆司机就知道了。啊,我叫郑运河,是旅馆的经理。” 李斌良:“好,你等着!” 十几分钟后,出租车驶到北大街,来到运河旅馆门口停下来,李斌良跳下车,看到了运河旅馆的招牌,同时,也看到旅馆门口的一个中年男子。 男子四十多岁,正在闷闷地吸着烟,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嘴唇上还有一个大火泡。他看到李斌良,现出询问的目光,却没有动。 给自己打电话的人是他吧!对,他叫运河。大概是因为自己穿着便衣,戴着怪怪的导演帽,他才不敢确认自己就是新来的公安局长吧! 李斌良走上前:“你是郑运河经理吗?” “啊……是,您是李局长?” “是我,”李斌良伸出手,“你到底有什么事?” 郑运河没有意识到李斌良是要跟他握手,只顾向旅馆内比划着:“李局长,快,里边请,里边请!” 李斌良随着郑运河走进旅馆,走进经理室,郑运河立刻把门紧紧关好,李斌良听到了锁舌咔嗒的声音。 “李局长,我错了,求您饶了我这回吧,我再也不敢了!” 郑运河突然现出一副要尿裤子的样子,甚至做出要跪下的姿势,李斌良吓了一大跳。 “哎,你干什么,干什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我犯了罪,我窝藏了犯罪分子,可是,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真的……” “你等一等,别着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说吧!” “这……是这样,你们公安局不是找一个人吗?啊,是个死人,派出所给我看过照片,他……他……” 什么…… 李斌良的心跳加快。 “他怎么了,快说!” “他……他在我这儿住过……他是前天下午住进来的,晚上出去的,一去就没回来,我看过那个照片了,肯定是他。” 李斌良的心跳得更快了。万没想到,这个人找自己来是为了这事。恰好,口袋里有一张死者的照片,他把它拿出来,递到他面前。 “你说的是他吗?” “是,是,就是他。” “肯定是?错不了?” “错……错不了,我看,就是他。” “那好,他叫什么名字?住宿时登记了吧!” “登……登记了,叫吴明。” “吴明?” “对,我猜,这一定不是他的真名。” “你们不是登记了吗?他有身份证吗?” “这……这……” 明白了。尽管公安机关对旅馆业有明确要求,接纳人员住宿必须核对身份证并登记在册,可是,有些小旅馆为了能招揽顾客,多赚点儿钱,仍然我行我素。郑运河肯定也是这回事。 “他没有身份证,对吧?” “这……他说,身份证丢了,就住一宿,我就没……没……我哪知会出这种事啊?李局,您说,这种事,我得负什么责任哪?” 李斌良:“先别说你的责任了,你快把他的情况介绍一下吧!” “这……也没啥介绍的呀,人你们看到了,就那个样子,三十来岁,一看就没啥钱。他先找的服务员,说身份证丢了,能不能住一宿,服务员找到我,我……我就同意了,但是,多要了他五十块钱。” “那你怎么忽然想到报告我了?” “这不嘛,派出所昨天晚上来过,把照片给我看了,说这个人死了,问我见过没有,我说没见过,可是越想越害怕,一宿也没睡好,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坦白好,就给您打了电话。” 听起来合乎逻辑,可是,他不找别人坦白,却非要找自己这个局长,似乎有点儿不对头。 李斌良:“他在哪个房间住来着?” “啊……808。他包了个房间,还不让别人进去,我一直没敢动!” “走,带我去看看!” “走吧!” 李斌良随郑运河向外走去,这时,手机响起来,他急忙拿出来放到耳边。 李斌良:“喂……” “李局长,是我,任大祥,你怎么没在房间?去哪儿了?” 李斌良:“啊……我在……我在外边。” “外边?什么地方?” 李斌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我在运河旅馆。” 任大祥:“运河旅馆?你去那儿干什么?” 李斌良:“这……我一会儿再对你细说。对了,你通知技术大队,来两个技术员,把现场勘查器材都带来……对,也通知徐进安,让刑警大队也来几个人。啊,你要想来也来吧!” “怎么,运河旅馆出事了?” “来了就知道了!” 李斌良随着郑运河来到808房间门外。 808在二楼。这是个小旅馆,一共也就二十几个房间,这个房间所以叫808,并不是因为它在八楼,而是这个小旅馆所有房间的号码都带八字或者六字。 郑运河用钥匙打开房门:“李局长,就是这个房间,您进去吧!” 李斌良没有进,这可能是一个重要的现场,不能随便进,他只是站在门口,向里边看着。 一个不大的小房间,两张床,一台很旧的电视机,一张茶几,一个暖瓶和两个杯子,还有一个小地柜。 李斌良:“他带什么东西了吗?” 郑运河:“没注意……好像没带什么。李局长,您看,我们……” 李斌良:“先别考虑你自己,帮我们想想这个人吧。对了,服务员在哪儿,把她也找来!” “就一个服务员,是我外甥女儿,我问过了,她什么也不知道。” 李斌良随郑运河找到服务员,她只提供,这个人是晚饭后住进来的,大约晚十点的时候出去的,临走时问了一下什么时候锁门,然后就走了,一去不归。至于口音,她说没听出什么来,和当地口音差不多。别的,就什么也提供不出来了。 这时,任大祥来了,徐进安和关伟等人来了,技术大队的人来了。李斌良向任大祥介绍了情况,技术人员开始进入房间搜查勘查。 搜查和勘查的结果是:床上发现了几根毛发,地上发现了一个人的鞋印,杯子上发现了几枚指纹,还在地上提取了两个烟头。别的就再没有什么了。 撤离时,关伟气呼呼地要把郑运河押回队里,郑运河可怜巴巴地向李斌良求情。按理说,他只是违反有关规定接纳旅客住宿,也就是治安处罚,可是,李斌良觉得他好像还有话没说,就同意大案队把他带回去深挖一下。 “快走,快点儿!” 关伟重手重脚地把郑运河推上警车,那样子,就差戴手铐了。 徐进安的脸色也不好,任大祥也是悻悻的表情。 李斌良体会到他们的心情:这么重要的线索,居然是自己先知道的,这个郑运河居然越过他们,直接向自己反映情况,使他们陷于被动,实在太可恶了。 回局路上,李斌良和任大祥坐在一辆车里,二人把在旅馆掌握的情况进行了分析。 任大祥:“现在看,这个人肯定不是奉春人。” 李斌良:“应该是这样。” 任大祥:“可是,他会是哪里人呢?” 李斌良:“郑运河说,口音没什么特殊的,不会离得太远,可能是本市农村或者周边市县,远也不会出省。” 任大祥:“看来,当务之急是查这个人的身源了。” 李斌良:“对,马上向全省公安机关发协查通报。” 任大祥:“只能这样了。哎,李局长,你身体怎么样?” 李斌良:“没事了,你看,忙了一大早,什么事也没有。” 任大祥:“真的,一点儿感觉也没有了?不可能吧!” 当然不是一点儿感觉没有,可能是累着了,现在,头又晕眩,但是,和昨天比起来,还是轻了一些。 李斌良:“真的没事了,我心里有数,完全可以正常工作了!” 任大祥没再说话。 他在想什么? 李斌良回到办公室,还没容他把门打开,身后就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同时伴有暗香袭来。 “李局,你回来了?一大早跑哪儿去了,我等你半天了。再不回来,饭菜都凉了!” 李斌良扭过身,看到了黄淼。今天,她换了件衣服,人看上去更加漂亮,更加精神了。 “黄主任,你……” “我是负责照顾你的,给你送早饭来了!” 黄淼亮出了手中拎着的塑料袋,里边有个不锈钢筒,还有两个简易饭盒。 “黄主任,你真是……快进屋,谢谢了!” “又客气了。李局,洗漱没有,吃吧,也不知可不可口?” 李斌良:“啊……可口,一定可口。先放桌子上吧,我还没洗漱。” “那就快点吧!” 黄淼说着,很自然地走向床铺叠起了被子。这下,李斌良真的受不了啦,他急忙上前,坚决地阻拦。 “黄主任,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自己来,自己来!” 黄淼:“李局,这有什么关系?你快洗漱吧,我帮你收拾……” 李斌良:“不,绝对不行。黄主任,真的很感谢你!不过,这种事绝对不能让你干!” 说话间,李斌良下意识地扯住了黄淼的手臂,因为距离太近,黄淼身上的那股诱惑的暗香更强烈地袭过来,让人心旌摇荡。他急忙放开她,拉开距离。 “黄主任,你一定还有很多事要忙……对,你还没吃早饭吧,快忙自己的去吧。谢谢你送来的早餐,不过,今后不要这样了,我跟办公室说一声,他们会安排好的。” 黄淼:“他们安排?怎么安排?上饭店,上小食堂?还是买盒饭?对了,李局,别的都依你,可是,这吃饭的事关系到你的身体,而你的身体又关系到全局的工作,关系到奉春的治安,我不是为你服务,是为奉春人民服务,所以,在这点上我绝不让步!” 这…… “好好,先这样,不过,除了吃饭,别的你就别操心了。我得抓紧洗漱吃饭,你忙去吧!” “那好,我走了。有什么事就直接找我!” “好,谢谢,谢谢!” 黄淼转过身,半高跟的皮鞋敲击着地面向外走去,李斌良忍不住又望了望她的背影。 一句话在心头闪过:一个诱人的女人。 黄淼离去,李斌良急忙收拾好床铺,到卫生间方便了一下,又简单洗漱一番,然后开始吃饭:又是两个清淡的小菜,几片薄薄的香肠,温热适中的牛奶,两个素馅的包子,不但吃着顺口,看着也悦目。 李斌良忽然觉得,眼前的饭菜很像黄淼,或者,黄淼很像眼前的饭菜。他不由笑了,心里还奇怪:李斌良,你怎么会产生这样的联想? 饭吃完了,李斌良想到床上稍稍休息一下。这时,电话响了,他急忙拿起来放到耳边。 “是李局吗?我是赵民。” 赵民…… “赵民,是我,有事吗?” 赵民:“有。李局,你让大案队把郑运河带回来审查了?不太合适吧!” 李斌良:“怎么了?” 赵民:“李局,人家是积极主动坦白的。现在,把人家像犯罪嫌疑人似的审,像话吗?” “这……怎么了,关伟他们做什么过分的了?” “你自己去看看吧!” 赵民把电话撂了。 李斌良放下电话,立刻走出办公室,去了刑警大队。 身体真的恢复了很多,李斌良从三楼走到二楼的刑警大队,居然没有闪脚。 刑警大队是整个公安局人数最多的部门,办公室也最多,整整占了二楼东侧的一条走廊。大案队在最里边,门关得严严的,李斌良没有马上敲门,而是停下脚步向里边倾听着。 “关队长,我没想那么多,真没想那么多,对不起了。日后再有这种事,我先报告你还不行吗?” “日后,还有日后吗?我看,你他妈的根本就没把我们大案队放在眼里。” “不不,关队,你咋还这么说呀?我哪敢不把你们放在眼里呀,借我个胆也不敢哪!” “那你他妈的为什么不向我报告?” “我不是说了吗,我害怕粘包,一开始根本就不想报告,所以……” “所以什么?你不想报告为什么又报告了?行啊,通天了,直接捅到局长那儿去了。你妈个逼的什么意思,想用局长压我们,告诉你,你要犯到我手里,谁也帮不了你!” “这……这……关队长,我错了,下回再也不这样干了。不管咋说,我算是主动交代的吧?应该从轻处理吧?你看,我不就是留个没带身份证的人住宿吗?顶多就是违反治安管理规定呗……对,这种事,不是你们刑警大队管的吧!” “呵,怪明白的呀,有人教过你吧。你说得轻巧,这只是违反治安管理规定的事吗?告诉你,这个人死了,被人杀了,到底什么身份还搞不清楚。如果你认真执行规定,发现他没带身份证就向我们报告,早把他控制起来了,他能死吗?你说,我们刑警大队不该管吗?” “这……那可咋办哪?我当时也没想到会这样啊。关队长,求你饶了我吧……” 李斌良听不下去了,正要敲门,身后响起脚步声。 他扭过头,徐进安走过来。“李局长,你来了!”没等李斌良说话,他上前重重敲门。 室内声音消失,关伟脚步很重地走过来:“谁呀?” 门开了,关伟看到徐进安,一愣。 关伟:“徐……你……” 徐进安:“你干什么呢?这么半天了,怎么还没问完?” 徐进安说着,闪开身子,李斌良就出现在关伟面前。 关伟一愣:“这……李局来了。徐大队,他不老实!” “天地良心,关队长,我咋不老实了……李局长,您看,我主动向您坦白,反倒有罪了,您说句话吧……” 郑运河像看到救星一样走向李斌良,作揖打躬。没等李斌良说话,徐进安先开口了。 徐进安:“关伟,你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人家是主动向我们交代的情况,你怎么这么对待人家?赶快交派出所!” 关伟看看李斌良:“这……好吧!” 郑运河:“谢谢大队长,谢谢李局长!” 李斌良:“回去后再好好想一想,想出什么有用的东西,随时向我们报告。” 郑运河:“行,行……” 李斌良回到办公室,刚刚打开门,室内的电话就响起来,他急忙走上前接起。 “李局长,我是郑运河……” 李斌良:“嗯,有什么事吗?” 郑运河:“有。李局,您得给我说句话,让他们从轻处理我呀。跟您说实话吧,要不是赵民,我才不向您报告呢!” 李斌良:“什么……赵民?” 郑运河:“对,是他掏出了我的底,又动员我向您坦白的。” 原来是这样,这个赵民。 李斌良放下郑运河的电话,一时心情难以平静,他急切地想和赵民谈一谈,翻起电话号码本找赵民的手机号,这时,门忽然被人敲响。 “进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来人正是赵民。 李斌良:“赵民……快进来,我正要找你。” 李斌良先问起郑运河说的事。赵民没再隐瞒。他说,因为派出所得到照片后,一直没提供出线索来,他就怀疑死者是外来人,因此,就把目光盯上了旅馆业,又联系到死者的衣着打扮和生理特征,分析他极可能住小旅馆,就把侦查范围缩小了,而他和郑运河又有一点交情,所以,在做了一番工作后,郑运河就把死者在他们旅馆住过的情况说了,他就动员他向李斌良说了一切。 李斌良:“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呢?” 赵民:“他说比我说好。” 李斌良:“可是,你为什么不让他告诉我,你做了这些工作呢?” 赵民:“告诉不告诉又有什么用?对了,李局,我来找你有别的事。” 李斌良:“什么事?” 赵民把一个信封放到李斌良面前的桌子上:“你来之前我就交过了,一直没研究,再给你一份吧,希望党委抓紧研究。” 李斌良拿起信封,发现它是敞着口的,他把里边的信拿出来,打开,抬头是赫然四个大字:辞职申请。 这…… 因为我的身体原因及个人素质难以适应刑警大队工作,所以,在您来之前,我曾经向局党委提出过辞去刑警大队副大队长职务,并调离刑警大队的申请,现再次向您提出…… 这…… 李斌良抬起头要说什么,却发现赵民已经走出屋子。 这……这…… 第三章 晕眩 李斌良知道,每天全国公安机关发出的协查通报难以计数。如果有明确指向和线索,还能引起重视,而像春城分局发出的通报这样,只是寻找一个身份不明的死者身源,很难引起各地公安机关的重视,他们多数把它存到厚厚的协查通报资料中,直到在某起案件中,碰到了有人员失踪,才会和协查通报比对一下。所以,不能完全把破案的希望放到这方面。 要想破案,还得靠自己,靠自己扎扎实实的工作。 好在老天保佑,身体的感觉比昨天又好了一些,头晕和疼痛已经变成了间发性,因此,李斌良也就有了底气,尽快破案的欲望也越发强烈了。 为此,他召开了有刑警大队领导班子全体成员和各中队长参加的案情分析会,市局刑侦副局长任大祥也出席了会议。 会议开始,李斌良先提醒大家不要指望协查通报,然后要大家发表意见,此案如何尽快取得突破。 李斌良的话音落下后,任大祥接了过去:“我完全同意李局长的意见,我们不能指望着协查通报破案,而是要发挥主观能动性,主动出击。我觉得,查清死者的身源应该是我们的主攻点。大家都说说,我们能通过什么途径,尽快查到这个人的蛛丝马迹。” 没人出声。 李斌良看看与会人员,几个中队长或者看着大队长,或者低下头,几个大队领导呢?大队长徐进安皱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脸颊和眼泡都有些浮肿的教导员王天目光迷离地望着屋顶,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副大队长赵民则垂着头,看不清什么表情。 任大祥:“别闷着,都没想法吗?说出来。进安是大队长,你先说说!” 徐进安:“好吧,我说点不成熟的想法,仅供参考。我觉得,任局和李局说得都非常正确,当前,查清死者身源是案件取得突破的主攻方向,我们确实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协查通报上,而是要发挥主观能动性,千方百计寻找线索,尽快破案。” 这……怎么在重复自己和任副局长的话?有什么用啊…… 李斌良有些焦急起来,还好,徐进安及时地把自己的意见说了出来。 “我觉得,还得在死者吃住行环节上下工夫。我们已经确认,他的背后应该有奉春人,他来奉春,肯定会和这个人接触,而且,从他投宿旅馆到离开直到被害,这段时间里他都干了什么,还没有查清,如果能把他这段时间的活动查清,也就接近查到他的身源了!” 说得有道理,可是,怎么才能查清,徐进安没说。 关伟接着徐进安的话开口了:“我看,运河旅馆还得查,郑运河那小子挺滑,可能还有话没对我们说,我看,还得攻他。” 关伟的话让李斌良的心一动:难道,真的像他说的这样?看上去,郑运河的样子挺忠厚的。可是,人不能看外表,谁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对,询问他的时候,自己确实觉得他好像心里有什么事没说出来。只是,后来他说出赵民动员他找自己提供了情况,就把这个疑点放过了。 “那你说,怎么攻?” 关伟:“能不能找他点儿别的毛病,把他拘起来。这样,就容易拿下了!” 有人冷笑一声。 是赵民。 关伟看着赵民的方向,脸红了,目光也透出愤怒:“赵大队,你笑什么?我知道,我脑瓜笨,没你聪明,你高明,那把你的高招儿拿出来呀!” 陈云亮帮腔:“是啊,笑别人干什么,把花花肠子掏出来呀!” 赵民不理陈云亮:“哎,关队,别这么说呀,我哪有你这么高的招儿啊,只要怀疑谁有话没向我们说,就找个什么理由把他拘起来,看他说不说。这招儿实在太高了。” “你……” “行了行了,关伟,你也不是新警了,怎么出这馊主意?让领导犯错误吗?把郑运河当作一条重要线索调查对,可你的招儿就不对了。不要再说这个了,说别的。对了赵大队你也别光挑别人毛病,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任副局长一番话,既压服了关伟,平息了争执,又把焦点引到赵民身上。李斌良也想听听赵民的意见,就没有出声,盯着赵民等他发言。 可是,赵民却头也不抬:“我没意见。” 关伟和陈云亮都冷笑一声。 任副局长:“赵民,我怎么看你情绪不对头呢?咱们是刑警,破案是咱们的职责,不尽心就是失职,你有情绪也得等破案之后再说。快说说,到底有什么想法,说出来!” 李斌良对赵民的情绪猜出了几分,他的辞职和调离申请都被自己否了,他当然有情绪。不过,任副局长说得对,作为一个刑警,有情绪不能影响侦查破案。 赵民依然垂着头:“我真没什么想法。其实,有些工作咱们已经做了,只是有个能不能做到位的问题。” 嗯……这个想法对,再好的部署,落实得不到位也是白搭。 任大祥:“赵民,你指的是什么工作没到位?” “死者的行动路线。他如果是从外地来的,一定要乘坐交通工具,像他这种人,不可能开车来,所以,他或者是乘火车,或者是坐公共汽车,也可能是坐出租车来的。因此,应该把这三种车作为重点查透,尤其是查案发一两天之内,更要作为重中之重来查。” 关伟冷笑一声:“大海捞针!” 赵民:“捞针怎么了?线索要是伸手就能抓着,要咱们刑警干什么?我要说的就这些,没了。” 大家都不说话了。 赵民的想法确实没什么特殊的,这方面,李斌良和任副局长已经部署有关警种开始调查交通工具了。但是,关伟说得也对,这就像大海捞针一样。因为,死者如果是乘坐火车或者公共汽车来的,很难指望司乘人员记住他,如果是乘出租车来的,全市上千辆出租车要一辆一辆排查,找到这辆车也困难重重。 但是,赵民的想法中有一点非常正确,那就是,破案没有那么多容易的事,有时尽管思路正确,但是能否取得突破,还得看工作力度,看具体查案人员的态度和能力。 这么想着,李斌良把话说了出来:“我觉得,赵民的意见很有启发性,下一步,要在全面开展各项工作的同时,重点调查交通工具。参战人员一定要增强责任感,把工作做深做细。对疏忽大意、遗漏线索的,一旦发现,要追究责任。” 会议就开到这里。散会后,李斌良把赵民叫到自己的办公室。 赵民一进屋就说:“李局,求你了,把我调出刑警大队吧。我说了,我也不一定非得当官儿,只要离开刑警大队,到哪个单位都行,当一般民警也行!” 李斌良:“那好,再说说你请调的理由。” 赵民:“申请报告上写了,身体不好啊,胆囊炎、胰腺炎,心脏还不好。” 李斌良:“行了赵民,跟你说吧,你的病我身上都有,甚至比你还重,不信,咱俩去医院检查,比一比,看谁的身体更差!” 赵民:“这……别的都可以挺,心脏不好,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李斌良:“这你也哄不了我。你心脏不好十有八九是心血管供血不足造成的,这种病我同样有。行了,这些理由都不成立,别说了!” 赵民:“可是,我……” 李斌良:“我说别说了。赵民,跟你说实话吧,你既然要求调离刑警大队,肯定有自己的理由,即使不存在身体问题,我也会考虑的,但是,不是现在。现在,案子摆在这儿,刑警大队正是需要人的时候。” 赵民:“那也不差我一个呀,有徐大队关队他们,多我一个少我一个能怎么的?” “赵民,你怎么阴阳怪气的?” “是吗?我也不想这样,也想堂堂正正,可是,我能做到吗?我要敢这么做,别说刑警大队,恐怕早被清出春城分局了。对了李局,你还是抓紧研究,把我调离刑警大队吧!” 李斌良:“又来了。赵民,你还让我说什么?对了,等我对局里的情况有数之后,会进行人事调整的,到那时,如果发现你不称职,你想留在刑警大队还不行呢。行了吧?” 赵民无奈地:“好吧。那……李局,你找我干什么?” 李斌良:“研究案子啊!” 赵民:“这……有徐大队,还有大案队长,市局刑侦副局长也在,你找我一个挂名的副大队长单独研究案子,合适吗?” 李斌良:“哎,我发现你想法怎么这么多?我就是想听听你的个人意见,怎么了?” 赵民:“我的意见已经说过了,没别的了。” 李斌良:“可是,我还希望你再多动动脑,能想出更多的办法来。” 赵民:“没有了,我说过了,侦破思路虽然重要,但是关键在落实。很多时候,侦破思路再好,具体去查案的人不认真,好思路也白费了!” 李斌良:“能不能说具体点儿?” 赵民:“还需要什么具体的?你布置他去调查,他到底去没去你知道吗?即使去了,他调查得认真不认真,你知道吗?对了李局,我提醒你一下,尽管你是一把手,可是,你刚来,可不能光坐在办公室里发号施令。有些工作,得你亲自抓呀!” 李斌良:“谢谢你的提醒。只是,我只有一个人,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事必躬亲,所以,我才需要你这样的人。对了,我找你,就是希望工作部署能得到认真落实。” 赵民:“李局,你……” 李斌良:“我希望你暂时把调离的心思放下,全力投入到破案中去,凡是你认为的关键环节,一定要亲自调查。对,你挑几个合手的人,需要谁跟我提出来,行吗?” 赵民看看李斌良,终于点点头:“这……好吧。李局,还有事吗?” “没有了。不过,我现在需要支持,所以我希望,我们经常沟通。可以吗?” “我……跟你?” “对。” “李局,谢谢你,我一定尽力!” 赵民好像有点儿动感情,扭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下脚步:“李局!” 李斌良:“赵民,还有事吗?” “有,审查录像的事,还得下点儿工夫!” “你是说……” “仅审查案发现场附近的路口还不行,我们已经知道,死者是从运河旅馆出来的,还要把他出来之后可能的行动路线查一查,特别是沿途一些路口的监控录像,没准儿能发现什么。” 是个点子。这个赵民,真是个刑警的料。 “好好,你这个提议很好,我马上跟他们联系!” 赵民这才转身往外走,可是,刚把门打开又站住了,技术大队长冯才走进来。 “李局,省厅打来电话,DNA鉴定结果出来了!” 听了这话,正要往外走的赵民也站住了。 李斌良:“快说,什么结果?” 冯才:“检验比对后确认,那把锤子上有两个人的血迹。一个是死者的,另一个是你的。” 李斌良:“这么说,可以确认,这把锤子就是凶器了,就是它,置那个受害人于死地,也是它把我打晕了!” 冯才:“应该是这样!” 赵民走回来:“冯大队,你可是搞技术的,什么叫‘应该’啊?对,你能确认,李局长和死者头上的伤痕是这把锤子形成的吗?” 冯才:“应该是吧……” 赵民:“怎么又是应该,我要你拿出科学依据来。你说,那把锤子能形成李局和死者头上的伤痕吗?” 冯才:“这……不好说!” 赵民:“怎么不好说?你们没检验过伤口和锤子吗?” 冯才:“检验过。李局和死者头上都是钝器伤,这把锤子也是钝器。” 赵民:“这话说的,钝器和钝器可不一样!我问你,你能不能确定,是这把锤子形成了李局和死者头上的伤口?” 冯才:“这个,不是一下就能定论的,因为,这牵扯到凶手行凶时的动作、锤子砸下的角度等,对,我们给李局做检验时,他的伤口已经被医院缝合了。” 赵民:“可是,那个死者呢?他的伤口没有缝合吧!” 冯才:“可是,他头上挨了不止一下,伤口很不规则,肯定被砸过多次,所以,也不能一下就定论是不是锤子砸的。赵民,你别钻牛角尖了,锤子在现场附近找到的,上边又有李局和死者的血迹,尽管从伤痕上不能定论,可是不出意外,应该是它形成的。” 赵民:“又是应该。” 冯才:“赵民,你算了,我就这么说。要不,你来当技术大队长,来做这个结论?” 赵民:“不敢不敢。对不起了,应该!” 赵民拍拍冯才的肩膀,出去了。 冯才:“李局,你看这人,谁能跟他配合?跟谁也尿不到一壶里去!” 李斌良:“可我倒觉得,作为刑警,应该有一种这样的精神!” 冯才:“那倒是。可是,他太钻牛角尖了。为这个吃多少亏了,还一点记性没有!” 李斌良:“我倒希望他永远也别改。对了,看上去,你们关系不错吧!” 冯才:“还可以,工作配合上没说的。就他这脾气性格……” 李斌良:“咱们先别说脾气性格,说他人品和能力,这两方面怎么样?” 冯才:“人品……咋说呢,你自己慢慢品吧。不过,据我所知,没有歪门邪道那一套。啊,能力我知道,这些年案子没少破,有两把刷子。对了,他是不是提出请调报告了?李局,你要真想在春城分局长干,如果让他离开刑警大队,就是犯了大错误!” 噢? “是吗?听你的话,他在刑警大队的作用很大呀,你给我具体介绍介绍!” “这,不不,我多嘴了,你还是自己品吧,别听我的。当然,也不能轻易听别人的,所有人,都得慢慢品,别轻易下定论。” 噢! 李斌良:“冯大队,谢谢你的忠告。对了,赵民刚才也提醒我,在破案上不要坐在办公室指挥,有些事要亲自参与。你认为他的话对吗?” 冯才:“对不对你自己考虑吧。不过,赵民这人我了解,他性情虽然怪一点儿,可是,说话从来不撒谎。” 李斌良:“嗯,那我就多听他的了,可我现在的样子,也不可能事事都往外跑啊,就先在办公室做点儿力所能及的吧。对了,现场周围街道上的录像你们都查了吧,发现什么了没有?” 冯才:“啊,量太大,是刑警大队和我们共同查的,应该没发现什么吧!” 又是“应该”。 李斌良:“录像带都放在哪儿?我想看看。” 冯才:“我也不知道,都在刑警大队吧。你问问任局或者徐大队吧。” 李斌良:“好,你忙去吧!” 冯才看看李斌良走了出去。李斌良拿起话筒拨了任副局长的号码。 任副局长:“录像带?你问它干什么?” 李斌良:“你看,我这个样子,也不好往外跑,在办公室呆也呆不住,就帮他们看看录像吧。” 任副局长:“我跟他们都看过了,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李斌良:“嗯,那我也想看看。它们都放在哪儿?” 任副局长:“我这儿有两盘,刑警大队还有几盘吧,我让他们给你送去!” “那好。对,你那儿有录放机吗?借我用一用!” “行。” 工夫不大,任副局长和黄淼走进来,分别拿着录放机和录像带。 黄淼:“李局,你是真闲不住呀,这些具体活儿,让下边干呗,录像还用你亲自审查吗?” 李斌良:“啊,呆着也是呆着,随便看看!” 二人放下东西离去,过了一会儿,徐进安把刑警大队的录像带也拿来了,装在一个大塑料袋里,稀里哗啦的看上去不少。 徐进安:“李局长,都在这儿了。现场周围五百米之内的所有录像带。” 李斌良:“这么多?” 徐进安:“啊,是案发前二十四小时之内的。” 李斌良:“好,放这儿吧……对了,你还得找交警搜集一下,把运河旅馆附近几个路口的录像带也给我拿来!” 徐进安一愣,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答应一声放下录像带,然后看看李斌良,欲言又止。 李斌良:“徐大队,有事吗?” 徐进安:“没有,啊,是不是有人说啥了?” 李斌良:“说什么了?” 徐进安:“说我们刑警大队工作不认真呗!” 李斌良:“没有没有,我是呆着没事,想看一看。对了,你们都看过了,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徐进安:“没有。不过,也许有遗漏的地方,你再审核一遍吧!” 徐进安说着,脸色不快地走出去,显然,他心里更不痛快。 李斌良心里也有点儿不舒服。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你出发点是为了工作,可是,往往不知不觉伤了谁。 可是,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很快,他把录放机安放好,录像带放进去,电视屏幕上开始出现了黑白图像。 审看录像是个非常枯燥的活儿。你需要的镜头时间很短,可能是几分钟,或者一两分钟,甚至几秒钟,但是,审查的录像带或许是几个小时,或许是几十个小时。而且,为了不错过任何蛛丝马迹,必须瞪大眼睛,牢牢地盯着,李斌良盯了不一会儿,就觉得后脑勺又疼起来,头也有些发晕,但是,他咬牙坚持着。可是,看了不一会儿,徐进安打过电话来:“李局长,快过来一下吧!” 李斌良:“怎么了?” “赵民跟陈云亮干起来了,谁也劝不住!” 这…… “好,我马上过去!” 刑警大队走廊,一片喧哗。 “……赵民,你不用假积极,你骗得了一时,骗不了长久,我早晚扒下你的皮……” 陈云亮指着副大队长办公室的门在大声吵着,却不见赵民的影子,只有徐进安、关伟和两个中队长在劝着陈云亮。 李斌良:“小陈,怎么回事?” “你问他,叛徒、内奸,我早晚把他挖出来……” 陈云亮指着副大队长办公室的门吵着。 大概是听到了李斌良的声音,赵民打开副大队长办公室的门,从里边走出来。 “小陈,我不理你,你还没头儿了?谁是叛徒内奸?你这是侮辱人明白不明白?告诉你,刑警大队有叛徒内奸,但不是我,你别不识真假人……” “谁不识真假人了?你说,你不是内奸,刑警大队谁是内奸,你把内奸给我点出来……” 陈云亮指着赵民的鼻子向前凑着,李斌良上前把他拦住:“干什么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吵什么?” 陈云亮虽然住口,但仍然是一副不甘罢休的样子。 李斌良:“小陈,走,去我办公室!” 一进李斌良的办公室,陈云亮就气呼呼开口了。 陈云亮:“李局长,你别上他的当,他不是个好东西,你不该这么信任他。” “好好,小陈,你别着急,慢慢说,你说赵民不是好人,是内奸、叛徒,到底什么意思?” “这……他跟耿凤臣有关系!” “什么,你说,赵民跟谁……耿凤臣……” “对,就是杀害我哥哥的逃犯,耿凤臣犯事前,赵民跟他经常来往,可铁了,耿凤臣所以抓不着,肯定是他搞的鬼!” 明白了,在那起事件中,耿凤臣杀害了陈云亮的哥哥陈云清逃跑,到现在还没归案,按照陈云亮现在的说法,赵民和耿凤臣有可疑的关系。 出人意料,这可是以前不知道的。难道,赵民会包庇耿凤臣? “小陈,你说这些,有没有根据呀?对,你有证据证明他包庇耿凤臣吗?” “要是有我早毙他了!不过,他肯定有问题。” “小陈,别说得这么肯定。你是警察,应该知道,指认谁有没有罪,靠的是证据,没有证据怎么能给一个人定论呢?对,你再说说,他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这……反正,他不是好东西,别看他装模作样,分析案子头头是道,可他人品不好,能力再强也干不出好事来!” “赵民人品不好吗?你举两个例子!” 陈云亮:“这……反正,他不是好东西,你不能信任他!” 陈云亮举不出例子,话却说得这么肯定,李斌良很不高兴,忍不住批评了他几句。 陈云亮也很不高兴,可是,他实在举不出赵民是内奸的证据来,只能答应不再找赵民的麻烦,然后气呼呼离去。 陈云亮刚走,赵民又气呼呼闯进来:“李局,我看,你还是批准我辞职算了!” “赵民,怎么又是这套?” “你没听到吗?我是叛徒、内奸,我跟耿凤臣是老铁,我包庇他……对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辞职吗?这也是一个原因,我一个内奸呆在刑警大队合适吗?” “赵民,你别着急,慢慢说,把你要说的都说出来!” “我没什么说的。对,我过去是跟耿凤臣有来往,那时,他还没犯罪,我缺乏警惕性,没看出他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他报警说有人给他的配货站捣乱,我出面处理过两回,他挺感谢我的,就到处说我的好话。这就是叛徒内奸吗?对,你还是批准我辞职吧,我一个内奸,可不能在刑警大队呆着了!” “赵民,你别急,你想过没有,陈云亮为什么对你有看法?” “这还不明白吗?他哥哥被耿凤臣开枪打死了,他恨死了耿凤臣,而我又和耿凤臣有过来往,自然也被他恨上了。可是,耿凤臣是耿凤臣,我是我,我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难道我会包庇他吗?哼,我知道,这事不能全怪小陈!” “你的意思是……” “有人挑拨离间。跟你说吧,陈云清没牺牲前,我俩的关系相当不错,我怎么能帮着耿凤臣害他呢?” “那,你刚才说有人挑拨离间,是离间你和小陈的关系吗?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这么做?” “我不能说,我为自己辩护没用,你慢慢品吧!” 也是这句话,都让自己慢慢品。 李斌良想了想:“那好,赵民,你忙去吧,小陈年轻,你别把他的话往心里去。” 赵民:“好吧!” 赵民掉头走了出去。 李斌良的心被弄得挺乱,搞不清到底该相信赵民还是陈云亮。说起来,这些年来的经历,使他对公安机关内部情况有了超出常人的了解,里勾外连者有之,黑白不分者有之,通风报信者有之。确实,自己刚刚来到奉春,如果看不准人,弄不好是要栽跟头的! 难道,赵民真的像陈云亮反映的那样? 不会吧…… 可是,陈云亮为什么那种态度?真的像赵民说的那样,他是因为哥哥被杀,对赵民产生了误解?真的有人挑拨离间?那这个挑拨离间的人又是谁…… 李斌良很想进行一番调查,可是,这种事不是很快能查清的。 等一等,换个时间再说吧。 李斌良又开始看录像,他打开录放机和电视机的开关,双目落到屏幕上,努力集中精力看录像,可是,仍不时有电话或有人请示问题。看了两个小时,仍然没看出什么来,这时,又一个特殊的电话打过来。 “您好,您是李斌良局长吗?” 一个悦耳而又陌生的男声,听口气,肯定不是局内人。 李斌良:“您好,我是李斌良,请问您是哪位?” “啊,真是李局长,您真的上班了,身体没事了?” 李斌良:“谢谢,我没事,请问您……” “我是《奉春日报》的记者韩峰,想采访一下您,可以吗?” “采访我?我有什么可采访的?” “李局长,我们听说,我市刚刚发生一起很离奇的案件,不但有一个人被害,您本人还受了伤,全市人民都很关心这件事,现在,谣言很多啊!” 一股火从李斌良心底生出:就为这个?想让我在全市人民面前丢脸吗?一个堂堂的公安局长,刚到任不久就被人打晕在黑暗的小巷中,这是我的耻辱,你们想揭我的疮疤吗? 对方好像猜到了李斌良的心思:“李局长,您别误会,我知道,您可能会觉得这不是什么光彩事。可是您想想,您要不站出来说一说,各种传言会更多,有些可能对您的形象更不利。对,还有人说,您现在还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呢,您在电视上露露脸儿,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这话倒有几分道理。 “其实,这只是我们采访您的一个内容,更重要的是,春城区在整个奉春市占有重要地位,春城能否稳定,也直接影响到全市的稳定,我们想就您的施政方针……啊,说得不准确,就是您对维护奉春治安的想法、思路,对公安队伍建设的理念各方面,进行一下采访报道,我觉得,这是对您的帮助吧!” 对方很健谈,很善讲,听上去也很有水平,而且,对方还拨起了李斌良心中潜隐着的一根琴弦,于是,他答应了对方的要求。韩峰听了非常高兴。 “那好,我马上就过去。” 李斌良放下电话,急忙找出警服穿好,又把大盖帽小心地戴在头上,对着镜子端详一番,还好,正面基本看不到绷带。 很快,黄淼带着一个背包男子走进办公室。 黄淼:“李局长,这位就是《奉春日报》的记者部主任韩峰。韩主任,这位是李局长!” “李局长您好,打扰了!” “没关系,请坐,请坐!” “韩主任,喝水!” 黄淼迅速给韩峰和李斌良各倒了一杯茶水。 “李局长,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用了。有事我找你。” “那好,我先过去了。韩主任,您忙着!” “好好,黄主任,谢谢您了!” “不用。” 黄淼看看韩峰,又看看李斌良,走了出去。 韩峰在斜对面的沙发坐下,打开皮包往外拿着采访用的东西,李斌良借机打量了一下他:大约三十二三岁的样子,高高大大,肤色健康,五官端正,黑眉大眼,浑身洋溢出一种干练和书卷气相混合的职业气质。 韩峰很快把要用的东西拿出来,但是,不是笔和本,而是一台微型电脑,他手脚利落地把电源插好,打开电脑,然后微笑着对李斌良开口了。 “李局长,首先感谢您能在百忙中接待我。咱们开门见山,就开始吧,怎么样?” 人挺爽快,挺对李斌良的脾气。 “好,开始吧!” 韩峰:“李局长,为了消除您的戒心和顾虑,我先说明一点,我们报社记者和电视台记者是不同的,他们的采访都被镜头摄下来,因此,你说了什么就无法改变,也无法否认,而我们则不同,是写在纸上的,写完之后,还要征求您的意见,然后才能发表。因此,您尽可以放开谈,不要有那么多顾虑。” 他真了解人的心理,李斌良本来有些戒备,听了他这番话,顿时轻松了不少。 “那好,你尽管问吧,只要不违反公安纪律,不泄露侦查秘密,不造成不良影响,我都可以告诉你。” “那好,首先我问一下,听说,前天夜里,您遇到了危险,遭到不明袭击,并昏迷了过去。有这件事吧。” 这事没必要隐瞒了,隐瞒也隐瞒不住。李斌良点头承认。 “您能把经过讲一讲吗?” 李斌良想了想,大致地讲了一下受袭击的经过,但是,他省略了去那个小巷的原因,只是说,晚上没事,想出去散散步,顺脚走到那里。 韩峰注意地听着、记着,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没有完全相信李斌良的话,但是他没有追问,只是顺着这个话题向别的方向探寻下去。 “那么,李局长,您怎么看待这件事呢?我的意思是,这是一起预谋案件,还是一起偶然事件?对,据说,在您昏倒的地方还出现一具尸体。” 有点儿敏感了。李斌良想了想,小心地说:“我出现在那个小巷里是偶然的,而且是临时决定的,所以,我个人受到袭击,应该是偶然的。至于那具尸体,案件正在侦破中,恕我不能奉告。” 韩峰:“那么,您对这起案件有什么看法?” 李斌良:“你指的是什么?” 韩峰:“我有两个意思。一、您是否有决心侦破这起案件。二、根据这起案件,您对奉春的治安有什么看法?” 有点挑衅性了。对第一个问题,李斌良想起,自己在侦破山阳原县领导郑楠妻子和女儿被害的案件时(参见拙作《黑白道2:暗算》),曾面临过这样的提问,当时,自己负气地表态说,不破案,就辞职。回头看,那时还是太年轻了一些,现在,绝不能这么回答了。 “至于能否破案,我个人还是有决心的,但是,这也需要整个春城分局全体民警的努力,更需要上级公安机关和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持。从案发开始,市局刑侦副局长任大祥同志就在我们局指导工作,我们将团结战斗,争取早日攻破这起案件。” 李斌良对自己的回答既满意又不满意。不满意的是,自己说的是官话,这不符合自己的性格,没有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那还用说,我刚到奉春就遇到这样的案子,连我自己都差点送命,要是不破,我还有脸当这个公安局长吗?”满意的是,这种回答减轻了很多压力,而且把任大祥也圈了进来。 韩峰:“好。那么,第二点呢?通过这起案件,您对春城的治安有个什么样的判断?” 李斌良:“嗯,我只能说,这起案件给我很深的印象。但是,我上任时间很短,初步看,社会治安还比较平稳。所以,我还不能就这起孤立的案件对春城的治安做出什么判断。” 韩峰:“嗯,不过,我希望您能尽快形成对春城治安的客观判断,因为它会指导您今后的工作呀!” 李斌良:“对,我会尽快摸透春城治安情况的。” 韩峰:“嗯……我还有一个问题,现在,奉春有很多传言。其中一种传言就说,您遭遇的事件是预谋的,是针对您的,就是要给您当头一棒,给您个下马威。” 李斌良心中的怒火一下被点起来:妈的,能是这样?谁敢这么干,他为什么挑战自己,他想干什么?这话又是谁说的,什么意思? 可是,他及时地控制住了自己,非但不怒,反而微微一笑:“是吗?可是,我不会根据道听途说来做出判断和决定的。” 韩峰也笑了笑:“李局长,您可同以前不太一样了。” 李斌良:“人总是要变的……哎,你知道我以前什么样子吗?” 韩峰:“听说,您嫉恶如仇,坚韧不拔,有时还锋芒毕露,可是,今天的采访我却没有发现这些特点。” “你怎么知道我以前的样子的?” 韩峰:“啊,李局长,别忘了,我是记者!” 这…… 虽然没来过奉春,但毕竟是一个省,何况自己的事情没少上过报刊,或许,他看到过什么报道,接触过什么知道自己的人,听说过一些自己的事。 韩峰继续说:“李局长,也许,我看到的只是表面,我不知道您的心灵深处有了什么变化。说真的,我个人不希望您变化,希望您还是过去的您,不要那么成熟,那么世故,奉春不需要这样的公安局长。” 李斌良被韩峰的话触动,一时沉默下来,不知说什么好。 韩峰观察着李斌良:“李局长,我听说,您这些年来破获很多有影响的大案,这些案件都很复杂,牵扯到方方面面,您承受过很大的压力,当然,您都坚持了下来。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这种经历对您的内心是不是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该怎么回答他呢? 人是环境的产物,自己的经历也不可能不对自己产生影响。经过那一起起大案,你变得沉重了,悲观了,增添了更多无奈感,曾经有过的锐气、热情好像也减退了。但是,只有你自己知道,你并没有改变,你的心还是热的,血还在流淌,只是,你的心头积累了过多的悲伤和失望。 但是,你还没有绝望。 可是,他毕竟不是过去的他了,他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而是转移了话题。 “韩主任,你的话好像超出了采访范围了。” 韩峰:“啊,对对,这就算我个人的问题吧,当然,您可以不回答。” 李斌良:“回答也无妨,至于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如果我能在奉春扎下根,你继续在奉春当记者的话,我相信你会感受到的。” 韩峰:“李局长,您的意思是,让我拭目以待?” “但愿我不会让你太失望。” “太好了,李局长,您能这么回答,我心里就有底了,谢谢您。对了,李局长,既然已经超出了采访范围,我就顺便再问一个问题吧。不过您放心,这不会写入我的文章里。” 李斌良望着韩峰,等着他发问。 韩峰:“我想问一下您个人的情感世界,您的私人生活,您的家庭,您的亲人……” 李斌良突然觉得心一痛,一时说不出话来。 韩峰睁大眼睛看着他,等待着。 李斌良:“这确实超范围了。不过可以告诉你,我现在是一个人生活。” “一个人,您是说……” 李斌良:“你不是记者吗,不是了解我的过去吗?” 韩峰:“可是,有些信息也不一定可靠,我想证实一下。” 李斌良:“那好,我告诉你,我早就离婚了。怎么样,证实你的信息了吧!” 韩峰:“早就离婚了?多长时间了?” 李斌良:“快七年了。” 韩峰:“这么长时间了?您再没建立家庭?” 李斌良:“没有。” 韩峰:“为什么?没遇到合适的人,还是……” 不快涌上李斌良心头:“韩主任,你到底要干什么?” “啊……对不起,李局长,我太过分了,我道歉,您不要回答这个问题了,实在对不起。对了,我现在掌握的材料,足以写一篇像样的报道了。来,我再给您照几张照片就结束。” 李斌良脸色恢复了正常。他按照韩峰的要求,摆了几个姿势,一会儿,韩峰就照完了。现在的相机实在是好,照完了,就能从镜头里看到效果,韩峰拿给他看了看,他觉得还不错,在大盖帽的遮掩下,基本看不到头上的绷带,人也还算精神,还算自然。 韩峰收拾好东西后,起身同李斌良告辞,当他往外走时,黄淼时钟般准确地出现在门口:“李局,我送韩主任吧,你别动了!” 不动也要送到门外呀,就在韩峰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欲出去时,他忽然又扭过头,好像非常随便地说了一句话。 “李局长,我发现您接受采访时很自然,回答问题也很得体,过去一定和记者常打交道,是吧?” “是……不是……啊,打过,打过,再见!” 韩峰在黄淼的陪同下离去了,屋子里只剩下李斌良一个人,一时之间,酸楚、苦涩,也有那么点甜蜜的复杂情感,水一样从心底泛起,漫过心头,向全身扩散,其中最珍贵的部分欲从眼里流出来。 “您过去一定常和记者打交道,是吧?” 是的,何止是常打交道!韩峰,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呀? 门被人轻轻敲响,李斌良急忙拭了一下眼睛,平静了一下,打开门:“苗雨,请进!” 黄淼停在门外未动,不解地看着李斌良:“李局,你……说什么?” “我,我说什么了?” 黄淼:“你刚才叫我什么,好像另外一个人的名字,什么雨!” 啊……这…… “是吗?对不起,黄主任,请进,对了,你有事吗?” 黄淼:“没什么,只是提醒你一下,对记者说话要注意,他们可精了,你无意间的一句话被他们抓住,不知给你生出什么事来。对了,你午间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李斌良:“不不,我基本上已经好了,就让我在小食堂吃吧!” “那怎么行!刚出院几天哪,伤口还没全愈合呢。不行,绝不能这样。快说,想吃什么?” 李斌良:“你别再问了,从今天午间开始,我就在小食堂吃饭,你千万别再忙,再做我也不吃了。对了,这几天让你费心了,谢谢你苗雨……啊不,谢谢你黄主任!” 李斌良停下来,看着黄淼,有些张口结舌起来。 黄淼睁着一双漂亮并闪着几分幽怨目光的眼睛看着他。 李斌良:“对不起,黄主任,我说走嘴了,我,我……” 黄淼眼波一闪,笑了:“没关系。李局,这个人的名字我可听两遍了,她是谁呀?” “她……” 李斌良愣住,看着黄淼,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好。黄淼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一直盯着他,似乎不等到回答不罢休。 李斌良垂下眼睛:“啊,一个过去的熟人。” 黄淼:“是个女人吧?李局长,既然念念不忘,肯定和你关系不一般吧?” “啊,只是个朋友,一个朋友。” 黄淼:“那肯定不是普通朋友。对了,李局,这一定是你心中的秘密,我不该问。不过,你现在这个样子,身边真该有个女人照顾,可以把她找来吗?” “你说什么呀,找谁?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是吗?好,你忙着,我过去了!” “好好,你忙去吧,谢谢你了!” “又客气了!” 两人互相望了一眼,李斌良碰到黄淼幽深的目光,急忙把目光移开。 黄淼盯了李斌良一眼,转身走出去。 李斌良下意识地转过头,看着黄淼的背影。 不能不承认,黄淼的背影很美,这种美不是少女那种婀娜之美,而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之美,和少女相比,她的体态更加丰润,却又依然曲线分明,尤其是细细的腰肢和丰满的臀部,形成一种特别的曲线,对男人产生一种极大的诱惑。 李斌良觉得生理上又有了反应。妈的,怎么回事! 午饭时,李斌良走进小食堂,一些正在吃饭的民警看到他,都站起来,用关切、惊讶等各种各样的目光看着他。李斌良急忙摆手,要大家继续吃饭,然后拿起餐具,这时,一个食堂工作人员走到他的身边,贴近他的耳朵低声说:“李局长,到里边吃吧,我给您送过去。” 这…… 里边是个小房间,是局领导吃饭的地方。按李斌良的本意,他是想留在大房间和民警们一起吃的,可是,食堂工作人员的眼神中闪着一种特殊的东西,他想了想,走进了里间。 里间只有一个人,是任副局长。他看到李斌良,急忙站起来。 “李局长,快来,咱们一起吃。” 李斌良走过去,和任大祥对面坐下,不一会儿,食堂工作人员把吃的端上来,李斌良注意到,这边和那边的饭菜明显不同,而且,自己和任副局长的饭菜也不同,和黄淼给自己做过的差不多,既清淡,看上去色泽好、有胃口,又不乏营养。 这…… 李斌良不解地看着食堂工作人员。 “嘿嘿,李局长,这是按黄主任的指示,给您特别做的。李局长您尝尝,要是不可口,我们重做!” “啊,可口,可口,谢谢了,你忙去吧!” “好,李局长,任局长,你们慢慢用!” 食堂工作人员退了出去。 “李局长,吃吧。这个黄淼啊,对你可是特别关心哪。对,你一个人,生活上肯定有很多不便,今后,有些事可以让她担起来。” 这是什么话! 李斌良:“不不,我都习惯了,能自己照顾自己。来,吃饭吧,任局,这些菜我吃不了,咱们俩一起吃吧!” “我可不吃,你别不高兴,你这菜太清淡,不合我的胃口,你看我吃的都是什么?” 果然,任副局长面前的菜肴要比自己的显得油腻得多。 “对了李局长,我正好有些事要跟你探讨,我一直在琢磨它,可是,怎么也琢磨不明白,你说,这起案件到底怎么回事呢?” 李斌良:“你指的是……” 任大祥:“我们探讨过。你说,你刚刚来奉春,在这里谁也不认识,怎么就出了这种事呢?” 李斌良:“我说过了,是偶然的吧。我正好去了现场那儿,恰好赶上了这件事!” “能有这么巧的事吗?对了,你说过,你是接到一个电话去的那儿,有人约你去,对吧?” 李斌良:“对。” “那,你再想想,他约你时,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李斌良:“我说过了,他说有重要情况向我提供,约我去那儿,不许带别人。” “就这些?李局长,你是头部受的伤,所以,我前两天没深问你,你会不会因为脑震荡,把有些东西忘记了?就凭这些话,你就信了他,一个人半夜三更去了那里?” 李斌良:“是啊。怎么,这些还不足以引起我们当局长的重视吗?” 任大祥:“那你也太冒险了。对了,你去那儿确实什么也没看见?” 李斌良:“没有。” 任大祥:“你对这一切怎么看呢?我怎么总觉得不是偶然的呢?哪有这么巧的事啊?” 李斌良:“你是说,是有人故意设圈套对付我的?” 任大祥:“你就一点儿没往这方面想?” 李斌良:“也不是没想过,可是,很快就否了。我刚来奉春,谁也不认识,刚刚开始工作,也没得罪过谁,也没涉及到什么大要案,谁会对付我呢?” “也是啊,”任大祥点着头,“如果是偶然的,真像你说的那样,你是偶然赶上了。那又是怎么回事呢?” 李斌良:“任局,你是老刑侦,这还用我说吗?” 任大祥:“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根据各种迹象看,是死者约见的我,我想,他一定真的有什么重要情况向我反映,而他反映的情况涉及到什么人,如果他对我说了,会给这个人带来危险,而他的行动被这个人发现了,所以,这个人就铤而走险,在他见到我之前杀害了他。可能是行凶后还没等走开,我就到了,他为了脱身,就偷袭了我。不然,他真想害我,为什么只把我打晕就逃走了呢?” 任大祥思索地:“有道理,应该是这样。可是,如果是这样,那又意味着什么?” 李斌良:“我们分析过,如果这样,这起案子的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案子。” 任大祥:“是啊,那会是什么案子呢?” 李斌良:“那就有待我们侦破了!” 任大祥叹息一声:“谈何容易啊。李局长,你觉出来没有,这个案子不是很快能突破的,恐怕,要打持久战哪!” 李斌良:“恐怕要这样……对了任局,我身体一天比一天好,工作是一点儿问题也没有了。你是市局领导,如果是持久战……” “啊,我已经决定了,下午就回市局。说是协助你工作,其实我在这儿,影响你独立指挥。一个老局长,刚刚调走,一个新局长,刚刚调来,下边听谁的呀!” 话说到了李斌良心里,他不由暗叹:这个人,可真精啊! 任大祥:“可是,我回去后,有一点不太放心,你毕竟是一把手,又刚来,很多工作等着你抓,不可能把全部精力都投放到这个案子上,应该尽快安排刑侦副局长啊!” 看来,这是他要说的正题。 李斌良:“按照干部管理权限,分局的副局长应该由区委任命啊!” “可是,分局有建议权哪,何况,你是新调来的局长,意见举足轻重,上级一定会尊重的!” 李斌良:“那好,我考虑一下。” 任大祥:“要抓紧。李局长,我这可是为你着想,你就是浑身是铁又能碾多少钉啊,得有人帮啊!” “那是。任局,我一定认真对待。” “那就抓紧开会,定下来,然后向市局和区委正式提出来。” “行行,我一定认真对待……对了任局,你一说这事,我倒想起一件事来。你是分局多年的老局长了,对局里的人肯定都很了解吧?” “嗯……差不多,不过,那也得看谁,下边小年轻的,我虽然能叫上名字,可也不能说个个都了解。” “我说的是中层干部。” “那差不多。你打听谁?” “赵民,他这个人怎么样?” “赵民?他呀……他出什么事了?” “没出什么事,我就是想了解一下他。” “啊……这个人,怎么说呢?过去吧,我是说当中队长和刚提副大队长的时候,挺能干的,是条咬狼的狗,特别能拿案子。可是,后来就慢慢变了,让人有点儿琢磨不透……嗐,现在,我还真不好说啥了。” “有人说,他跟耿凤臣有什么关系,对这种说法,你怎么看?” “这……我好像也听说过,耿凤臣没出事时,他给他撑过腰,可是,要说他是耿凤臣的同伙,这还不能完全相信。当然,也是无风不起浪……李局长,实在对不起,这事儿,我还真不好回答,你慢慢品吧……对了,我刚才说的事你得重视,尽快把刑侦副局长配上,你就有助手了!” “我一定尽快!” 第四章 死者的来路 下午一上班,政委何世中和黄淼走进了李斌良的办公室。李斌良招呼二人坐下,询问二人有什么事。 黄淼看着何世中。 何世中:“没啥大事。李局,看样子,你身体没事了。” “没事了。何政委,有事就说吧,工作上的吧?” “啊,是。这不嘛,你刚来,就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到现在一点儿头绪也没有,你身体又这个样子,抓紧把刑侦副局长配上吧,也给你分担一下!” 嗯? 和任副局长的提议呼应上了。不是偶然的吧。 李斌良在跟任大祥交接工作时就已经知道,分局原刑侦副局长鲁鹏因犯了错误被免去职务,这个职位到现在还没配人。他已经跟几个领导串联过,要向上级领导推荐人选,只是还没来得及定,就调走了。 现在,一个政委、一个政治处主任找你来了,提出了这件事,两个人都是管干部的,再加上自己,就是核心组了,也可以说,现在的场面就是串联会。 可是,这个串联会却不是身为党委书记的你召开的。 李斌良心中闪过有一丝不悦,但是,没有流露出来,而是看着何世中,鼓励他继续往下说。 何世中却不说了,把目光望向黄淼。 黄淼:“是这样,李局,其实,你没来的时候,党委就串联过这个事,只是没等往上报,任局就调走了,现在该解决了。我们没别的意思,主要是看你担子太重了,身体又负了伤,有了刑侦副局长,你的担子就能轻一点儿。” 李斌良:“那……你们的意思呢?” 黄淼看向何世中,何世中看着她的目光,咳嗽一声:“按说,这个级别的干部由市局和区委共同研究任命,但是,咱们分局有推荐的权利。” 黄淼:“是啊,公安机关不像别的单位,业务性很强,重要岗位的干部任命咱们要是不争,给你派来个外行,会影响工作的。特别是刑侦副局长,更不像别的。所以,咱们一定要表明态度,推荐自己的人选。” 黄淼的话很对。事实确实这样,按照管理权限,公安分局的副科级以上干部的任免权确实在上级,但是,多数情况下是公安机关内部提出推荐人选,因为业务的特殊性,上级也会尊重公安机关的推荐。现在,人的官欲都很强,公安机关更是很多官迷、权迷向往之处,如果自己不争取,被外人活动来了,无论对本局的干部还是对工作,都是一个损失。 李斌良:“那么,咱们推荐的人选是谁呢?” 黄淼看向何政委,何政委又咳嗽一声:“啊,任局在时,定的是徐进安。” 黄淼:“对,刑警大队长晋刑侦副局长,顺理成章。” 应该说,这个意见很有道理,李斌良没有理由拒绝。他想了想说:“好,我考虑一下吧,然后咱们再定!” 何政委和黄淼对视了一眼。 黄淼:“李局长,这可是急需呀,还是尽快定下来,也给你分担一下压力呀!” 李斌良:“行,我会认真考虑的……对了,你们既然提起这事,有个情况,我也正好问问你们。” 何世中和黄淼看着李斌良。 李斌良又提起赵民的事,请二人谈谈他们的看法。 何世中看一眼黄淼:“黄主任,你们政治处是管干部的,你说吧!” 黄淼:“这……赵民这个人,不好说,要说他是内奸,没有证据,不能乱说;可是,要说他跟耿凤臣没有一点儿关系,肯定也不是那么回事。当然,他在刑侦业务上还是有一定水平的,只是人有问题,工作精神欠佳,对他这样的人,不能过于相信。何政委,你说是不是?” 何世中:“啊……是是,李局,常言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所以,不能光看表面,也不能道听途说,要长期考察,一定要谨慎哪。黄主任,你说是不是?” 黄淼:“啊……是。” 何世中:“那就这样,李局,没事了吧,我还有别的事,过去了。” 何世中站起来匆匆走出去。 黄淼也站起来,怏怏地看着李斌良,似乎还有话要说。 李斌良:“黄主任,你还有事吗?” 黄淼:“啊,没有了。你忙吧,李局!” 黄淼也走了出去,李斌良舒了口气,想了想,打开电视机和录放机,审看起录像来。心里对自己说,这才是当务之急。 还好,半天没人打扰,李斌良完全沉浸在电视屏幕上,终于,快下班的时候,他在一盒录像带上发现了一点可疑的迹象。具体地说,是一个可疑的人影。 录像机拍下的镜头是,一个人影从运河旅馆方向走过来,然后在路口匆匆拐向另一条街道不见了。 人影很模糊,但是,从身材和姿态上,可以辨出是男子,他好像故意掩饰自己,走在路旁,摄像头勉强把他纳进来,但是,大约只剩下四分之一脸颊,就这么闪了两下不见了。 这盒录像带是李斌良根据赵民的提议,要交警找来的,它在距离运河旅馆的第三个路口,时间是案发前一个多小时。 他曾经指示刑警大队先看一遍,可是,他们说什么也没发现,就交给了自己。 这是个严重疏忽,他们是真没发现这个人,还是发现了不向自己汇报? 也许,他们认为这个人没什么可疑的。是啊,奉春虽然不是很大,但也是个三十多万人的城市,夜间有人经过街头,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可是,这是在破案,破如此重大的一起案件,怎么能把这个可疑的人影忽略过去呢? 李斌良有些生气,拨了徐进安的电话。 “徐大队,我是李斌良。刚才送过来的录像带你都看了吧?” 徐进安:“啊……李局,有什么问题吗?” 李斌良:“案发前,距离运河旅馆的第三个路口,有个男人的身影一闪不见了,你们没发现吗?” 徐进安:“这……录像是大家分着看的,你说的这个我没看到,可能是关伟他们看的吧,具体情况我不知道,他也没向我说过。” 李斌良:“那你让他来一趟。” “好。” 李斌良放下电话,一边等着关伟,一边继续放录像。 一会儿,门被敲响,李斌良应声中,大案队长关伟走进来,他风尘仆仆,眼睛发红,嘴唇也出现了火泡,看来,这案子给他的压力不轻。他看看电视屏幕上的录像,不安地转向李斌良。 “李局,你找我?” “关队长,这盒录像带是你审查的吗?” “嗯……是。怎么了?” “你什么也没发现吗?” “没……没有啊!” “那你看看这儿,这是怎么回事?你看,这个人,看到了吧!” 李斌良按了停止键,屏幕上那个模糊的人影停下来。 关伟:“这个呀,我注意了。当时也有点儿怀疑,可是,这里远离现场,人又看不清楚……” 关伟停下来,因为,李斌良的目光在盯着他,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 李斌良:“关队长,你可是大案队长。我说过,对案发前运河旅馆附近路口的录像一定要注意审查!” “这……李局,我……我粗心了,你批评吧!” “批评能挽回损失吗?” 关伟:“那咋办,李局,就算是这个人有问题,也看不清啊。你瞧,太模糊了,没什么价值呀!” 李斌良:“这么说,你放过他有理了?” 关伟:“这……不是,我是说,只有这么一个模糊的人影,根本看不清,怎么查出他是谁呀?” 李斌良拿起话筒,拨了技术大队的号码:“冯大队吗,你来一下。啊,有个录像带,你们送省厅技术部门处理一下!” 冯才很快过来,拿走了录像带。 关伟看着李斌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样子。 李斌良:“关队长,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我希望你接受教训,对得起你大案队长……对,也对得起你英雄的称号,不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 “是。” “忙去吧!” “是。” 关伟粗壮的身影悻悻走出去。 李斌良没有送,也没再说什么。 尽管刚刚调到奉春,尽管刚刚认识这个人不久,尽管没有过深的了解,尽管知道他曾经击毙过绑匪,是个英雄,但是,李斌良无法欺骗自己,他从本能上不喜欢这个人。 或许不应该这样。作为一局之长,怎么能在不很了解的情况下,对下属有这样的感觉呢? 可是,李斌良无法欺骗自己。这个人的气质、做派、一举一动,他都不喜欢。 可是,他是刑警大队的大案队长,既然他能当上这个角色,一定有过人之处。 或许吧,但愿自己能慢慢改变看法。可现在不行,别的不说,就是这个录像的事吧,作为大案队长,怎么能这么马虎大意?这种作风,什么重要线索都可能被他漏掉。赵民说得对,部署得再好,还得看落实怎么样,要是都这样落实,什么部署不落空? 电话响起来,想谁是谁,正是赵民的声音,他问,他的办公室有别人没有。 李斌良:“没有。有什么事吗?” 赵民:“有。我去你办公室谈。” 李斌良:“好,我等你。” 李斌良有些兴奋,他有一种感觉,赵民有了收获。 李斌良放下电话,焦急地等待着,门很快被敲响,他急忙迎向门口,可是,出现在门口的却是黄淼。 李斌良:“黄主任,有事吗?” 黄淼:“下班了,食堂开饭了。对了,中午吃得怎么样?” 李斌良:“不错,很可口。对了,听食堂的人说,你安排他们给我做了小灶?” 黄淼:“这都是你逼的,在我的心目中,你还是伤号。对,我说过了,我不是关心你个人,你的身体好坏直接关系到春城分局的工作,关系到奉春的治安稳定。” 很好的借口,但是,没必要戳穿。 “那就谢谢你了黄主任!” “又客气了,咱们是什么关系呀?是一个班子的成员,是战友。你比我大点儿吧,论起来,我可以叫你哥哥,对,我是把你当大哥对待的!” 这……让人说什么好啊! 黄淼还不想离去,而且迎着李斌良欲挤进办公室,这时,走廊里响起匆匆的脚步声。 两个人都看过去,正是赵民。 赵民看到黄淼和李斌良的样子,一愣,转身欲往回走,李斌良急忙叫住他:“赵民,干什么去,过来呀!” 赵民停下脚步,迟疑了一下,转过身,慢慢向这边走来:“这……李局,你们……” 李斌良:“啊,我们在谈点儿工作……黄主任,还有事吗?” 黄淼:“啊,没事了,没事,你们忙着,我走了!” 黄淼看了赵民一眼,匆匆离去。 赵民看看黄淼的背影,又看看李斌良。 李斌良:“赵民,进来吧!” 赵民迟疑了一下,迅速进入室内,把门关好。 李斌良:“有什么发现吗?” 赵民:“有一点儿。” 李斌良:“什么?” 赵民语速很快地把情况说了一遍,李斌良听着,心跳加快了。 原来,赵民按照自己的分析,带着小马和另一个刑警,开始对交通工具进行调查。他在深入分析后认为,这个死者从外地来奉春,肯定会尽量隐蔽自己,如果雇出租车,只有他一个旅客,很容易给司机留下印象,所以他不会坐出租车,极可能坐的火车或公共汽车。他先到火车站,发现火车站出站口有录像监控,分析死者应该想到这一点,就留下一个刑警,请铁路派出所配合,审查录像资料,自己带着小马把主要精力投入到公共汽车上。还真是巧了,当一辆公共汽车的乘务员看到死者的照片时,肯定地说,这个人是坐他们的车来奉春的。 李斌良:“一辆公共汽车几十人,这个乘务员怎么会记住他呢?” 赵民:“每种职业都有每种职业的特点。她说,他们车上发生过盗窃案,还被乘客起诉过,赔过钱。从那以后,她就提高了警惕性,对上车的每个乘客特别注意。她说,这个人看上去不像好人,所以,她特别注意到了他。” 李斌良:“她提供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没有?” “没有。”赵民说,“她说,这个人上车后老老实实地坐着,没有任何异常举动,一直到奉春下车。” 李斌良:“乘务员说没说,这个人是从哪儿上的车?” 赵民:“说了,始发站,河汾。” “这么说,他极可能是河汾人。” “对,李局,应该立刻派人前往河汾调查。” “对,赵民,就你去,你要带谁就带谁。” “那好,我带小马就行了,不过……” 李斌良:“你要说什么?” 赵民:“应该跟徐大队说一声啊!” 李斌良:“这由我跟他说。” 赵民:“还有,按理,我该向徐大队汇报,现在可是隔着锅台上炕啊!” 李斌良:“没关系,别说你是副大队长,任何民警,都可以直接向我汇报工作。” “可是,徐大队恐怕会有想法。” “啊,跟他解释一下就行了。不过也是,你为什么直接向我汇报,而不跟你们大队长说呢?” 赵民:“这……”笑了一声,“你慢慢会知道的。” 李斌良:“怎么,你们不和?” 赵民:“对,我这人,不注意团结。你看,现在这个做法不是又影响团结了吗?” 李斌良:“啊,这都是枝节问题,一个刑警,如果脑袋里总想着人际关系,就没空想破案了。” 赵民突然向李斌良伸出手:“李局,为这句话,我谢谢你。那我现在就去准备了,尽快去河汾。” 李斌良和赵民握手,感到了他手心的温热和力度,不知为什么,他突然从心里冒出一句。 “去吧,我相信你!” 赵民一愣,居然穿着便衣敬了个举手礼。 “李局,我一定不辜负你的信任!” 赵民迅速向门口走去,可是,刚一推门就愣住了。 徐进安站在门外。 赵民尴尬地:“徐大队,你……” 徐进安:“我找李局有点事。赵大队,你也有事找李局?” 赵民:“啊,我……” 赵民求助地看向李斌良,李斌良急忙走上来。 “徐大队,你来得正好,赵民发现一个重要线索,我正要找你研究。快进来,赵民,你也进来!” 赵民不太情愿地随着徐进安走进来。 徐进安疑惑的眼神看着李斌良。 李斌良把赵民的发现介绍了一下,徐进安一听,也紧张起来。 “马上派人去河汾哪……李局,我亲自带人去吧!” 李斌良:“那哪成,你是大队长,整个大队还靠你指挥呢!” “那派谁去?关伟?他也行,虽然脾气不怎么样,人还挺能干的!” 李斌良:“不用了,我已经跟赵民说了,让他带人去。” 徐进安:“可是,这案子可非同一般。我看,让关伟也跟着去吧,多一个人多一分儿力量!” 李斌良:“赵民,你看呢?” 赵民:“这……我看,就让关伟带人去吧,我就不去了。” 徐进安:“哎,赵民,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为你着想啊!” 赵民:“只是调查一个线索,用得着这么多人吗?再说了,我去了,大案队长也去了,大案队怎么办?家里也需要得力的人哪!” 李斌良:“对对,家里的工作也很重要,就让赵民带人去吧,关伟在家里配合你。” 徐进安:“这……好吧。李局,没事了吧?” 李斌良:“没事了。” 徐进安:“那我走了。” 李斌良:“走吧。” 徐进安扭身走了出去,赵民也急忙地:“李局,我也走了。” 赵民也匆匆走了出去。 李斌良忽然想起,徐进安为什么到自己的办公室来呀,怎么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李斌良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又响起敲门声。 “请进!” 进来的是陈云亮,依然是那种赌气的目光。 李斌良:“小陈啊,有事吗?” “你派赵民外出了?” “是啊,怎么了?” “这么说,你还信任他!” “啊,你是为这个呀?陈云亮,你对赵民有看法可以理解,但是,现在是用人之际,局领导不能因为你一个人有看法,放着一个能干的同志不使用啊!你放心吧,如果他有什么不轨的地方,我会察觉的!” “这……那我也去!” 什么…… 李斌良一愣,没有马上回答。 别说,陈云亮的提议还真值得考虑,如果赵民真的有问题,最起码,陈云亮能起到监督作用。 可是,现在顶多怀疑他跟耿凤臣有什么关系,可这个案子和耿凤臣没关系呀,派人监视他干什么?这不是掣肘吗? 李斌良笑了:“云亮,行了行了,现在人手本来就紧,队里还有活儿等着你干呢,跟他去干什么?再说,这案子跟你哥哥被害的案子也没关系,他又能干出什么来?行了,你忙去吧,去吧!” 陈云亮想了想,无奈而又失望地离去。 陈云亮刚走不一会儿,黄淼又敲门走进来。 “李局,都过饭时了!” “啊,对对!” 真的过饭时了。食堂饭厅里无论外间还是里间,都没有人了,李斌良和黄淼选了张桌子坐下来,食堂工作人员把二人的饭菜端上来。 不用说,又是特别精心制作的,一看上去就有食欲。 “黄主任,又是你特别安排的吧。真的很感谢你。我想,没有你的关心和照顾,我不会恢复得这么快,但是,我身体真的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了,就不要搞特殊化了。从现在开始就打住,行吗?” “好吧,就依你。” 二人面对面开始吃饭,吃饭时,黄淼把精力都放到照顾李斌良上,不时地给他夹菜、添饭,每次都是在李斌良欲自己行动时,被她先一步做了。这使李斌良心里产生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一方面,他无法欺骗自己,和一个漂亮、体贴入微的异性一起吃饭,确实很是愉快;另一方面,他也有些顾虑,要是别的同志看到自己和她这个样子,会产生什么想法?她所做的,只有妻子对丈夫才能做到,而且还得是相亲相爱的夫妻。 好在饭厅里没有别人。 为了避免尴尬,李斌良一边吃饭,一边没话找话地跟黄淼搭讪着。 “黄主任,下班了,怎么不回家呀?” “不回家怎么了,咱们是警察,不回家正常。” “可你毕竟是女的,不像刑警,有案子。” “李局长,你是赶我走吧?我就这么惹你讨厌?” “不不,我只是担心,你爱人有想法!” “别提他!” 李斌良一愣:“怎么不提他……对了,我还没问过,他是做什么的?你说不回家就可以不回家,他一定是个胸襟开阔的男子汉吧!” 黄淼:“我说过了,别提他。” 李斌良:“可我不明白……对,作为一把手,我也应该对一个班子的战友有所了解吧。怎么,侵犯你的隐私了?” 黄淼:“不不……我只是不想提他。对,跟你说吧,他不行。” “不行?你指的是什么不行,能力、水平,还是人品,还是……” “各个方面,哪个方面都不行,没有一点能和你相比。”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和我相比?再说了,他各个方面都不行……怎么好像话里有话? 李斌良看了黄淼一眼,发现她睁着漂亮的大眼睛,正在盯着自己,不由心一跳,头一阵发晕,急忙低下头。 一个难以琢磨的女人,一个极具诱惑力的女人。 李斌良不再说话,大口吃起饭来,黄淼也不再说话,但是,她和李斌良相反,吃得很慢,还不时地瞟李斌良一眼。 李斌良垂着眼睛,在最短的时间内,三口两口把饭吃完。 “黄主任,你慢慢吃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黄淼:“不不,我也吃完了,咱们一起走!” 两人一起走出饭厅,向外走去。 黄淼把李斌良送回办公室,又要帮他铺床,李斌良坚决不让,请黄淼抓紧回家休息。黄淼只好告辞,在她往外走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又扭过头道:“何政委说得对,你太累了,刑侦副局长应该抓紧配了。” “啊,我考虑考虑,考虑考虑!” “那好,我走了!” “走吧,谢谢你了黄主任!” 李斌良把黄淼送到门口,看着她顺着走廊离去,再一次注意到她美妙诱人的腰身和那浑圆丰满的臀部。 色狼! 李斌良骂了自己一句,关上门,回过头,又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一天内,已经不止一个人、不止一次提过这个建议了。 局里确实需要一个刑侦副局长,自己确实需要一个得力助手。 他们的建议也非常有道理,刑警大队长提拔为刑侦副局长,顺理成章。 可是…… 手机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打断李斌良的思索,他急忙拿出来放到耳边。 “李局吗,我是何世中。” “何政委,有事吗?” “有点,对,你跟前有别人吗?” “没有,什么事,说吧。” “白天,黄淼和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又来了!他们好像迫不及待呀。 可是,何政委接着的话却出乎意料。 “李局,我认真想了想,觉得这件事不要急于定。你说呢?” 和自己想到一起了。李斌良高兴起来,可是,他故意不解地反问: “可是,你……” 何政委:“啊,是黄淼拉着我找你的。其实,我觉得,你刚来,对人还不太了解,所以,动干部的事不能急。刑侦副局长是个重要岗位,更不能轻率决定。你说是不是?” 当然是。李斌良高兴地回答说: “何政委,你说得很对,干部可以动,该提的确实要提,但是得给我一段时间了解情况。” 何世中:“好好,你要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对了,还有,赵民的事你不要听闲言碎语,放心大胆使用,这个人绝对是个好刑警!” 李斌良:“啊……好好,既然你这么说,肯定错不了!” 何世中:“李局,谢谢你的信任。没别的了,你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别太着急上火,一定要休息好!” “何政委,谢谢你!” 李斌良放下电话,心情变得愉快起来。 但是,愉快很快被忧虑取代了:今天,任副局长、何政委、黄淼,都忽然提出了这件事,是偶然的吗?对,何政委态度又一时一变,又是怎么回事呢? 很多迹象表明,春城分局不是一块净土,奉春更不是一块净土。 李斌良走向窗子,看到了浓下来的夜色,也看到了绚丽的灯光,两者交叉混杂,让他很难辨清城市的真面貌。 可是,你必须看清这个城市的真面貌,因为,你已经是春城的一分子,是负责整个城市治安的公安局长。 可是,该如何看清它呢…… 手机响起,李斌良急忙收回视线,把手机拿到耳旁:“喂……” “斌良,是我!” 李斌良的心忽地一热。 “林局长……” “是我。怎么样,身体恢复一些了?啊,我在省厅听说了这事,现在情况怎么样?” “身体没什么了,可案子还僵着,没有像样的线索。” “身体是本钱,只要身体没事,案子早晚能破。对了,我听说,省厅刑侦总队想派人去奉春来着,可是,明湖又出了大案子,高手都奔那儿去了,你那边能扛住吧?” “能,我这边的是个深活儿,不是快活儿,需要长期经营,所以,刑总来不来人不重要。林局,你还好吗?对,早风传你要提局长,还没落实啊?” “啊,还没有。不过,只要有事干,心情好,提不提的不重要。你也知道我这人!” 那是,自己太了解林局长了,一个公安战线罕见的基层领导干部,曾经担任过清水市公安局长,打掉一个在省市县三级都有后台的黑社会集团,还连带着市委书记进了监狱,后来,又当了自己隶属的白山市公安局刑侦副局长(见拙作《使命》),近两年,老是传说要提局长,可是,一直没落到实处。他不但能力突出,而且为人难得的正直,跟他在一起,总有跟别的领导在一起不同的默契感和安全感。李斌良来奉春后也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任大祥的职务由他来担任,那该多好啊?! 二人唠了好一会儿,林荫鼓励李斌良不要泄气,相信他经过努力,一定能克服困难,把案子破获。虽然有点官话,可听上去还是令人鼓舞,因为,这些话是从一个亲近、信任的领导口中说出的。 撂下电话后,李斌良觉得心情敞亮多了,看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决定休息,可是,上床前又接到了赵民的电话:“李局,我们已经出发了。” 李斌良:“这么着急,明天去也可以嘛。” 赵民:“不,夜里坐火车,天亮正好赶到,就可以工作了。” 李斌良:“辛苦了。” 赵民:“辛苦不算什么,只要别白跑这一趟就行。” 李斌良:“我相信你。” 赵民:“谢谢。李局,你身体还没好,休息吧。再见!” “再见!” 李斌良放下电话,心情又被赵民搞得有点儿激动。因为他知道,尽管公安队伍不纯现象很严重,尽管民警中良莠不齐,但是,实践已经无数次地证明,在这支队伍中,有大量正直、可靠、机智、无畏的人,正是他们支撑起公安事业的大厦,维护着一方平安。 赵民就是这样的人。 此时,赵民的心情同样很激动。 他被李斌良那句话激动着,这句话他今天已经说了两遍:“我相信你。” 还有什么比这更高的奖赏呢? 领导信任你,而且是本局的最高领导,他是这么坦率地说出了对你的看法。 尽管跟他才短短地接触了几次,但是正直的心总是能敏感地发现同伴的存在。可以确认,他是一个好局长,一个优秀的公安局长。 春城分局有希望了。 但是,目前还只能说是希望,他只是个分局的局长,上边管他的人还很多,但愿他能发挥更大的作用,给春城分局、给奉春的治安带来根本性的改变。 自己要帮他,一定要帮他。士为知己者死,为了这句“我信任你”,我赵民就是死了也值得。 他觉得眼睛有些湿润了。 小马:“赵大队,怎么了?” “没什么。对了小马,咱们到河汾,可得下点力气呀,不能辜负了李局的信任!” 小马:“对。” 两人都不说话了。 他们坐在餐车里,因为急于上路,别说没买到卧铺,连张硬座也没买到,他们上车后只能找乘警,得以坐到餐车里。 赵民:“小马,睡一会儿吧,明天还得干活呢!” 两个人一个歪在椅子里,一个趴在桌子上,进入梦乡。 李斌良没有坐等,送走赵民后,他指挥着刑警大队和有关警种继续开展工作,但是步履维艰。 那个发现可疑人影的录像虽然经过省厅技术处理,但是因为角度太偏和光线太暗,还是看不清楚。 在案情分析会上,冯才说:“省厅技术部门经过各种角度的调整及和相关物体的比较,只能笼统地提供,这个男人身高大约一米七二到一米七五之间,年龄大约三十五到四十五岁之间,再有就是,上衣穿的可能是一件夹克衫。” 徐进安:“就这些?” 冯才:“就这些。” 关伟:“这有啥用啊?这样的人在奉春大街上一抓一大把,让我们去找谁呀?哼,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所以才……” 话虽没说完,意思却完全听懂了,他在审查录像带时所以放过了这个线索是有道理的。瞧,你折腾一回不也是白折腾吗? 李斌良很想斥责他两句,想了想还是忍住了,转个话题:“徐大队,那把锤子查得怎么样了?还没进展吗?” 徐进安不出声,只是摇摇头。 李斌良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要是有突破,他们早主动报告了。 关伟又悻悻低语起来:“这是大海捞针!” 关伟的语气和神情虽然看不出什么,但是李斌良却感觉到他对自己的不敬,想训斥他几句,又不知说什么好,这时,徐进安把话接了过去。 “大海捞针也得捞。关伟,你这是什么态度?案子都是伸手就破,还要我们刑警干什么?还要你们大案队干什么?你作为大案队长,一脑袋为难情绪,对下边是什么影响?” “可我说的是实话呀,徐大队,破不了案你冲我发什么火呀?!” “我就冲你发火,怎么着?不服啊?谁惯的你,一天吊儿郎当的,不管什么场合,都说这种泄气话。你要不想干就说出来,有人干!” 关伟:“这……你这是干啥呀?我不就是说了点想法吗?就惹你发这么大的火?整谁呀?我知道,你对我有看法,可你不能在李局面前这么整我呀。李局在这儿,大家也都看见了,我犯啥大错误了,这么整我?” 关伟向大家求援,李斌良注意到,在二人争吵时,与会人员谁也不搭茬,现在,依然没有人搭腔,最应该说话的教导员王天还是那副老样子,眼睛望着屋顶,就好像上边有米开朗基罗的棚顶壁画一样。 最后,徐进安退缩了:“好好,关伟,你本事大,我管不了你,随你的便吧!” 徐进安不说话了,关伟也悻悻住口。 最后,李斌良只好说:“会就开到这儿吧。我觉得,徐大队的态度很对,这种时候,切忌泄气。目前只有两条线索,一是赵民正在查的死者身源,二就是这把锤子,所以,请大家一定耐心、细心,而且要有韧劲儿,把这把锤子查透。” 话是这么说了,可是李斌良却有一种感觉,这把锤子的线索很难指望在短期内取得突破。 散会后,徐进安把李斌良拉进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李局,你都看见了,大案队我是领导不了啦,你说怎么办吧?” 李斌良:“你什么意思?” “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这…… 李斌良:“徐大队,你太过分了,别忘了,你是大队长,就因为下边的同志顶你几句,就这种态度?再说了,你俩不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吗,怎么忽然闹得不可开交了?因为什么呀?” “嗐,李局,别提那事了。就从那以后,他老以英雄自居,老虎屁股摸不得,我实在受够他了!” 李斌良:“不行!你别说了,我不同意。就是调整人员,也得等这案子破了,我熟悉一下情况再说!” “可是,我……我在他眼里没有一点儿分量啊,这不是长事啊!” “我再说一遍,你是大队长……对,局党委原来不是要推荐你为刑侦副局长的人选吗?你这个样子怎么能行呢?” 徐进安听了这话不出声了,片刻后叹息一声:“嗐,现在,我早不做这种梦了。好,李局长,我不说别的了,你看我的表现吧!” “那好,如果你能把这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我一定向局党委提议,推荐你为刑侦副局长候选人!” “谢谢李局长!” 李斌良离开徐进安的办公室,刚走几步,后边传来追赶的脚步声,随即,关伟的声音传过来。 “李局,李局……” 李斌良停下脚步,转过脸:“关伟,有事吗?” 关伟:“有。李局,这大案队长我不想当了,你换人吧!” “你什么意思?” “你刚才不是看到了吗?人家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我,我实在受不了啦。官大一级压死人,我还咋干下去呀!” 真有意思,两个人都在这工夫找自己,说的都是一件事,可是,态度、观念却完全相反。 李斌良:“关伟,你听我说,一、在我没完全了解春城公安分局的情况前,是不会进行人事调整的。二、你虽然是大案队长,可毕竟是中队长,我们公安机关是一支准军事化的队伍,你必须摆正位置,服从大队长的指挥。三、你既然是大案队长,就应该在破案中发挥主要作用,我希望你能表现出大案队长的水平来,给我看一看!” 关伟:“这……可是……” “行了,我忙,你抓紧工作去吧!” 李斌良离开关伟,向前走去。关伟看看李斌良的背影,也只好转身回办公室。 看来,刑警大队的矛盾挺深哪,赵民、陈云亮、徐进安、关伟……一支队伍长此下去确实不行,真应该抓紧调整…… 前面的门响了一下,李斌良抬眼一看,是教导员办公室,门关的一瞬间,李斌良觉得一个人影退了回去,这个人好像刚才偷偷观看来着。他走上前敲开门,正是眼神模糊、开会爱看屋顶的教导员王天。 王天:“李局,有事吗?” 李斌良:“啊,有个事随便问问,刚才你在会上也看到了,你们刑警大队怎么回事?你这教导员心里有没有数?” 王天:“这……啊,都是小事,李局,你别太往心里去。你放心,徐大队和关队长……他们出不了大事!” 含糊其辞,敷衍搪塞,话里有话。 可是,看着这个五十来岁、满脸沧桑的男人,李斌良知道,很难从他的嘴里问出什么来。 案件调查进展缓慢,徐进安等人忙了三天了,锤子的线索还没获得突破。 因此,李斌良格外盼望着赵民的电话。 可是,直到第三天晚上,赵民才打来第一个电话,一听到他的声音,李斌良就迫不及待地问起来。 “赵民,有收获了吗?” 赵民的声音显得很疲惫,也有些沙哑,但是也透出几分兴奋。 “有。死者确实是河汾人。” “是吗?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我们在河汾长途公共汽车站查到了线索,有人看了照片认出,这个人可能住在福兴镇,而且还提供了姓名。我们又找到河汾公安局户政科,调出了他的资料,经比对照片,可以确认是他。” 李斌良:“是吗,他叫什么名字?” 赵民:“胡万生。李局,我们准备明天去福兴镇,怕你着急,就先给你打个电话。” “好好,太好了!赵民,现在看,锤子的线索很难在短期突破,唯一的指望就是你们了。” 赵民:“李局,我一定尽全力。” 李斌良:“这几天,一定吃了很多苦吧,等你们回来,我给你们接风!” “不用,李局,没事我撂了!” “好吧,再见!” “再见!” 赵民急忙放下电话,他不能再说下去了。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个刚刚到任不久、交往不深的公安局长的声音,心中生出一股热辣辣的感觉,说到最后,甚至有些哽咽了。 小马感觉出了异常:“赵大队,怎么了?” 赵民:“没啥,没啥。” 小马:“赵大队,好几年了,我也没看你下这么大力气干活,现在怎么了?” 赵民:“我说过了,他可能是个优秀的公安局长,咱们得帮他,知道吗?” 小马:“我听你的。不过,赵大队你也真是,只把进展结果告诉李局了,怎么不说说,为找到这个线索,咱们受了多少累呀!” 赵民:“说那些干什么?查到线索了,受多少累都值得!” 小马:“那是。” 赵民:“走,咱们到小吃部喝瓶啤酒,庆贺庆贺!” 小马:“应该,走吧!” 三天,这是他们来到河汾的时间,三天不算长,但是,怎么找到这条重要线索的,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来到河汾后,赵民和小马立刻赶到公安局刑警大队,找到贺大队长,请求协助。 果然像李斌良估计的那样,贺大队长带着赵民和小马来到情报资料室,从厚厚的几沓协查通报中,找到了奉春发来的那份。他说,自己和几个副大队长都看了这份通报,但是因为没有明确的指向,大家记忆中也没有与其相似的人,因此就归档备查了。 现在,听说这个人可能是本地人,他立刻重视起来,马上指示情报资料室查阅资料,看有没有和照片上的死者相似的人。 库存的资料全部查了一遍,没有发现相同或相近的人。 贺大队长提出:“这个人虽然是从河汾上的公共汽车,但是也不能据此确认,他就是河汾人。” 赵民说:“有这个可能,但是河汾首先要查透,请大队长帮忙。” 贺大队长说:“那就只有找派出所了,不过城区一共有四个派出所,城镇居民十万多人,这是个大工程。何况这个人也可能是农村居民,那就更难查了。” 赵民坚定地说:“工程再大也得查。” 贺大队长有些为难,说:“派出所不归刑警大队管,你们应该去找治安副局长,由治安副局长指示派出所协查。” 赵民:“贺大队,虽说天下公安是一家,可咱们刑警可是更亲上一层啊,现在到了你的地面,我只能靠你了!” 贺大队长被赵民说得不好意思,带着他找到治安副局长,治安副局长倒爽快,要贺大队长跟各派出所直接联系,就说是他的指示,各派出所一定要协助赵民他们把事情查清楚。 有了上方宝剑,贺大队长就给几个城镇派出所打了电话,然后说自己太忙,要赵民他们自己前往。 赵民没再强求,一一走访城镇派出所,拿出照片,派出所责任区民警一一过目,让他们回忆自己的责任区有没有这样的人。 就这样,一直走了两天,几个城镇派出所都走遍了,什么收获也没有。 赵民向贺大队长提出,这个人会不会住在农村? 可是,河汾有农村乡镇十九个,共有六十多万人口,怎么查? 当然,应该先取得各乡镇派出所的支持,一般来说,可以找派出所的责任区民警辨认一下。可是,十九个乡镇哪,这是多大的工作量啊!什么时候能跑完哪,再说了,派出所民警也不敢保证就能认出这个人哪。 可是,赵民下决心了:“不查出个甜酸来,咱们不离开河汾。” 第二天,他们来到公共汽车站,准备去农村派出所,在等车的时候也没闲着,赵民拿出死者的照片,一一询问客运站的司乘人员、售票员和等车的旅客,问他们见过这个人没有。 没想到,一个旅客拿到照片看了看,忽然冒出一句:“好像是‘诈和’。” 赵民:“什么,你认识他?” “像,像‘诈和’。” 小马:“‘诈和’?‘诈和’是谁?” “胡万生。他姓胡,打麻将的时候爱诈和,所以得了这么个绰号,怎么,他死了?怎么死的?” “你先别问,你能确认他就是胡万生吗?对,他是哪儿人?” “好像是福兴镇的,我们一起打工时认识的。” “福兴镇的胡万生?” “我看是他。” “走,跟我们去公安局一趟!” 赵民和小马带着旅客回到公安局刑警大队,又到了户政科,在人口信息中调出了福兴镇的胡万生,一比对,果然是这个人。 于是,胡万生的身源被找到了。 赵民这才给李斌良打了第一个电话。 第二天,赵民和小马前往福兴镇,刑警大队还派了个中队长跟着。赵民心中充满了欣慰和希望。 春城公安分局内,李斌良心中也充满了希望,他把情况通报给何世中和徐进安,要徐进安向赵民学习,进一步努力,争取尽快在那把锤子上取得突破。徐进安听了诺诺连声。 李斌良兴奋而急切地盼着赵民的新消息。可就在这时,不期而来的一件事,破坏了他的心情。 第五章 敌中无我,我中有敌 破坏李斌良心情的是一篇文章,一篇发表在《湖州晚报》上的文章。是何世中先看到,然后拿到他面前的。 他迅速地看了一遍,原来,文章写的是他——李斌良。 可是,写这篇文章的记者不是韩峰,韩峰的采访报道发表在《奉春日报》上,经过了李斌良的审核同意才发表的,没有什么刺激人的东西,所以,反响也不是很大。可是,这篇发表在省城《湖州晚报》上的文章就不同了,它是一个叫江南的记者写的,文章也不是采访报道,而是借题发挥,在韩峰采访的基础上进行引申,文章用相当大的篇幅回顾了李斌良过去的经历,特别是侦破江泉市原市长魏民雇凶杀人案(见拙作《黑白道》)、高考集体舞弊案(见拙作《黑白道3:渗透》)以及在山阳侦破的县领导亲人被害案(见拙作《黑白道2:暗算》)等,他把这些案件联系起来,得出了李斌良是“腐败和黑恶势力的克星”的结论。文章结尾,还饶有深意地写着,“这次,他破例地跨地市调奉春任公安分局局长,不知什么样的考验等着他。但是,他刚刚上任,就遭到凶手的伏击,尽管案件还在侦破中,但是这仍然使我们感到某种‘挑战’的意味。我们相信,他一定会用自己的行动迎接挑战,一定会在奉春留下自己的印迹。但是,我们也不能不对他的未来表示关注,让我们拭目以待,并为他祈祷和祝福吧”。 署名是“江南”。 何政委:“你是什么时候接受这个记者采访的?” 李斌良:“什么时候也没有,我根本就没见过他。” 何政委:“那,他是通过电话采访的?” 李斌良:“没有啊!我从没跟他通过话,我根本就没接受过他的采访。” 何世中:“那么,你认识他?” 李斌良:“不,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何世中:“这就奇怪了……难道,他认识你?” “这……我不认识他,他怎么会认识我?” “那不一定。当年,你破过那么多有影响的大案,肯定有很多记者采访过你,这个记者或许就是其中之一,不然,他怎么对你的过去了解得那么清楚?” 有道理,过去几年,确实有不少记者采访过自己,可是,这个江南怎么没有印象呢? “或许,这是个笔名。” 对,有这个可能,那么,他为什么要写这篇文章呢,他想干什么呢? 李斌良又浏览了一遍文章。实事求是地说,文章倒没有什么严重失实的地方,也没有恶意,从语气上可以感觉到,他甚至对自己充满了关怀,而且也是欣赏自己的。但是,客观效果就难说了。这篇文章很容易让读者对自己形成“神探”的印象,尤其是“腐败和黑恶势力的克星”的称号,更会使人产生联想。自己只是个警察,是个基层的公安局长,不是纪检书记,也不是检察长,破的那几起案件,只不过是在工作中遇到了,不得不全力查清,哪能承担起这种称号呢?所以,它无形中会给自己带来很大压力。普通读者倒不必担心,他们也就是议论议论,对自己抱一些希望,没准儿,还会有人因此写什么举报揭发信什么的,重要的是它在特定阶层的影响,特别是上级领导怎么看?市委、市政府领导怎么看?市局领导怎么看?同行怎么看?还有那些对“腐败和黑恶势力的克星”字眼敏感的人怎么看?或许,他们还以为是自己授意记者这么写的,是为了宣传炒作自己。 可是,你心里清楚,这不是你的风格,这个记者根本没和你沟通过,不知从哪儿挖掘出这些材料就写了出来。也许,他真的没有什么恶意,可客观效果肯定不会太美妙。 因此,李斌良很是生气,他问何世中:“何政委,你觉得,这篇文章会产生什么样的反响?” 何世中思考着:“很难说。不过,你刚来,还是低调点儿好。尽管文章没有恶意,可效果就难说了,普通读者和一般群众倒没什么,要是领导产生什么想法,就……” 何世中不说了,也不必说了,李斌良什么都明白了,他和自己想一块儿去了。 我们的社会就这个样子,有多少群众对你有不良反应也别担心,可是,要是有一个领导对你感冒,那可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决定你命运的领导…… 这个记者,太过分了。你是为我祈祷祝福吗?你是在害我! 可是,怎么办?你去对领导们一个个做解释?能解释清楚吗?他们能相信你吗? 何世中:“李局,我相信你的话,这肯定不是你的意思。我看这样吧,你自己出面不好,交给我吧,我可以找有关领导谈一谈,替你把话说清楚。” 这是个好主意,这样,要比自己直接出面好多了。 “何政委,你要能这样做,那可太谢谢你了,希望你快一点儿,尽量消除影响。” “行,我找个理由,去市委和区委一趟,假装顺便谈起这件事,不过你也得了解一下,这个记者怎么回事,他不能轻轻松松就没事了吧!” “对对,我马上找韩峰,他应该知道内情。” “对,就这么办。” 何世中离开后,李斌良拿起电话,找到韩峰,只说请他来自己办公室,什么事没有说。 韩峰一走进来,李斌良就把报纸放到他面前。 “韩主任,请你给我解释一下。” 韩峰看看报纸笑了:“啊,这篇文章我看了,写得不错,怎么了?” 李斌良:“你一点儿也不知道吗?” 韩峰:“您指的是……” 李斌良:“我指的是你和这篇文章的关系。” 韩峰:“这……我和这篇文章的关系?” 李斌良:“对。怎么,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这……也不能说没有。我采访您之后,不是写了篇报道吗,江南看到了,就找我了解了一下情况,说也要写一篇关于您的文章,一定就是这篇了,如果说我和它的关系,也只有这些。对了,李局长,有失实的地方吗?” 李斌良:“我说的不是失实不失实的问题,我想知道,他既没采访我,也没跟我沟通,是谁给他的权力,拿我大做文章的?” 韩峰还是笑着:“那我就不知道了。对,我当时提醒过他,应该和您沟通一下,怎么,他没和您沟通吗?” 李斌良:“沟通了我还会找你吗?” 韩峰:“这……不过,我觉得,这篇文章写得挺好的,对您也是支持的,没有恶意呀!” 李斌良:“不是有没有恶意的问题,是社会效果问题。你认识这个记者吧,请把他的电话给我,我给他打电话。” 韩峰:“这……好吧!” 韩峰说了一个手机号码,李斌良立刻拨了过去。 很快,手机拨通了,李斌良努力克制着自己,用一种相对平静的语气开口了:“您好,请问您是记者江南同志吗?” 对方没有回答。 韩峰关切地看着李斌良,同时也在努力倾听电话里的声音。 李斌良:“喂?怎么不说话,您是江南记者吗?我是奉春市春城区公安分局李斌良,我有话要跟您说。” 还是没有说话,李斌良有些生气了,刚要提高声音,对方突然把手机挂了。 这是怎么回事? 李斌良来火了,拿起话筒再拨,可是,话筒中传出的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这…… 李斌良:“韩主任,这个人……” 韩峰:“关机了?这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关机呀?” 李斌良:“我在问你。” 韩峰:“这……我也不知道啊……这样吧李局长,您别着急,过两天我就去省里,先跟她沟通一下,看看怎么回事。对了,李局长,您有什么话需要我捎给她吗?” 李斌良:“没有。我要和他直接对话。对,你跟他说,我请他来一趟奉春,让他别有顾虑,说我只是想跟他谈一谈,行吗?” 韩峰:“行,我一定想办法让她来一趟!” 李斌良:“那太好了!” 韩峰:“那,李局长,没事我走了!” “再见!” “再见!” 韩峰刚刚离开,黄淼匆匆走进来,手上同样拿着一张报纸,放到他面前,脸上是一种暧昧的笑容。 黄淼:“李局,你看到了吗?” 李斌良没有看,只是把和何世中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再三声明,自己不认识这篇文章的作者,更没接受过他的采访。 在李斌良讲述时,黄淼睁着漂亮的大眼睛盯着他,眼神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暧昧神情,是关切,是嘲笑,还是戒备,怀疑……让人说不清楚。 李斌良说完一切后,黄淼松了口气,“啊”了一声说:“我说你不会这么不成熟嘛。对了李局,我多句嘴,奉春的情况很复杂,你还真得注意一点儿。今后再有记者要采访你,最好由我们政治处先接待,咱们商量一下再决定怎么办。” 李斌良急忙称是,同时对黄淼的关心表示感谢。 黄淼告辞,走了一步又站住,扭头问道:“李局,这篇文章里,说你是腐败和黑恶势力的克星,你又是跨地市调到奉春的,是不是负有什么特殊使命啊?” 李斌良:“这……没有没有,开玩笑,有什么使命?把我调到奉春,我都感到突然。” 黄淼:“领导也没跟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调你来奉春?你跨地市调动不说,还提拔了一级,这种事可不多呀!” 李斌良:“这……我也知道,可是,领导真没跟我说为什么,只是要我来奉春上任,还说是为我着想。对了,可能是因为我在江泉得罪人太多了!” 黄淼:“这还说得通。这么说,调动是为了保护你呀!好,你忙着,我走了!” 黄淼走出去,李斌良却陷入沉思中,他被她的话勾起了深藏心中的思绪和记忆。 他没有撒谎,调来之前,省厅领导确实指出,他很难在江泉继续工作下去了。他也觉得,领导的态度是正确的,自己办的几个大案,涉及一大批领导干部,甚至有一个地委书记、两个县委书记和一个县长丢掉了职务,何况,还有三个势力和影响极大的黑恶集团被打掉,更牵扯到难以计数的人,因此也就有了众多的仇家。 在自己工作过的江泉市乃至白山地区,特别在官场上,自己几乎成了“黑老鸹”,成了不祥的象征,一些人散布了大量的流言蜚语来中伤自己,而自己真诚为之服务的群众却不明真相,以讹传讹,使这种议论和中伤无限地弥漫和扩大。真正了解自己的是少数群众和身边的一些同志,可是,他们又很难帮上自己,自己也无法到电视屏幕上去向所有人说清楚。 为此,在侦破了那起高考舞弊案后,原来拟提拔自己为江泉市公安局长的事不但泡了汤,自己在江泉还难以立足了,因此,在接到一个突然的电话后,就做梦般来到了奉春。 可是,李斌良隐隐觉得,调自己到奉春,决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在江泉难以立足了。 记得林局长曾对自己说:“当然没那么简单,据我所知,调你到奉春,是省厅的意见发挥了主导作用的。” 省厅?自己提拔半格才副处级,省厅居然过问了? 林荫:“对,奉春的情况很复杂,省厅要你去那里肯定是有用意的。你上任后,一点点了解吧!” 就这个问题,李斌良也问过省厅领导,省厅领导语焉不详,只是要他到任后自己观察思考得出结论,但是明确表示,省厅将坚决支持他的工作。 就这样,他来到了奉春,上任十天,就被人打晕在夜幕里,身边还有一具无名尸体,案件到现在还没破…… 李斌良把思绪拉了回来:行了,不要想别的了,还是把精力集中到眼前的案子上吧。 这几天,身体进一步好转,头上的绷带已经拆掉,晕眩和痛楚的感觉只是偶尔才发生了,应该说,大脑的机能完全恢复了,你应该全力工作了,而当务之急是侦破这起案件。 侦破正在围绕两条战线展开,一是寻找凶器,也就是那把锤子的主人,二是寻找受害人的身源,也就是死者的身份。 锤子的事一直没有进展,目前,唯一的指望就是赵民那边了。 可是,赵民昨天打过电话后,再没打过来,李斌良也没有打过去,因为他能够想见,他们一定还在紧张的工作中。如果取得突破,他们会打电话告诉自己的。 自己还得把精力集中到这把锤子上。 锤子是半新的,肯定被人使用过,肯定来自一个人手中或者一个家庭。因为它是半新的,就说明它已经购买一段时间了,因此,在销售渠道上很难查得出来,哪个商店能够记得好长时间前出售的一把锤子被谁买去了呢? 因此,调查的重点是居民区,让居民们辨认这把锤子,有没有人见过它。 这把锤子成了个谜。 李斌良想:这把锤子可能是凶手个人财产,除了他自己和家人,没有别人见过,所以除了他本人和家人,不会有别人提供线索。 这可能是难以突破的原因。 李斌良想了想,抓起话筒拨了徐进安,问了一下情况,然后要他陪自己前往锤子被发现的现场。 很快,他和徐进安的警车来到了一个小巷,要到达发现锤子的地方,必须经过这条小巷。 这是他遭到袭击的那个小巷,也是发现无名尸,不,是发现胡万生尸体的那个小巷。 李斌良:“停一下!” 警车停在小巷口,李斌良跳下车,向前看着。 是那条小巷,但是,现在的感觉和那天黑夜里完全不同,也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那天夜里,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呢? 李斌良步行着穿过小巷,徐进安开车跟在他身旁。 李斌良走到自己遭受袭击的地方,地上,自己和那具尸体曾经的印迹早已消失了。 他四下看看,光天化日下,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更没有什么诡秘、恐怖的感觉。 他回到车上,警车穿过小巷,驶上另一条街道,走了一段,又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 街道两旁是居民住宅楼。 徐进安把车停下来:“李局,到了!” 李斌良跳下车,随着徐进安向前面走去,他知道,前面有一个污水井口,赵民就是在那里发现的锤子。 李斌良忽然发现,前面的污水井口跟前有一个人,正撅着屁股向敞开的井口里边看着,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原来是关伟。 关伟:“李局,你来了。” 李斌良:“看什么呢?发现什么了吗?” “没有,随便看看。李局,你们干什么去?” 徐进安:“你说干什么?李局亲临前线,检查你们工作态度怎么样!” “你……” 关伟想说什么,可是又及时忍住了,大概是上次的批评起了作用吧! 李斌良拿过关伟的手电,躬下身,向井口内看去,顿时一股难闻的气味涌上来。 手电光中,可见井口下方只有一些污泥,再看不到别的。 赵民就是在这里发现那把锤子的。 李斌良仔细看了看,再没发现别的,只好直起身。 关伟:“真怪,李局,我第一次搜查时,也往这里边看过,什么都没发现,为什么却被赵民发现了呢?” 这问题讨论过:锤子可能是在关伟搜查后扔到里边的,恰好被第二次搜查的赵民发现了。 如果是这样,凶手就应该离这里不是很远。 那么,他会在哪里呢? 同样分析过,关伟和赵民的搜查时间相隔近两个小时,而两个小时可以做很多事,凶手如果乘坐交通工具的话,可以从几十里甚至一百里之外赶来,抛掉锤子。 可是,凶手为了抛掉锤子,为什么非要来这里,这样做,不是存在很大风险吗?还有,他抛掉凶器显然是不想让警察发现,为什么偏偏要扔在了距离现场很近、警察正在搜查的地方? 所以,凶手距这里应该不是很远,他是觉得扔到这里很方便,同时,也觉得警察搜查过了,不会重新搜查,就扔到了这个污水井里。 那么,他到底在哪里? 李斌良望向街道两边的住宅楼。 徐进安:“这些住宅楼我们基本上都排查过了,没有人认识那把锤子。” 李斌良:“基本都排查过了……还有没排查过的?” 徐进安:“啊,那是几户买了住宅,一直没搬进来的。有的住在外地,不过,多数见到人了,只有两户没见到人。” “这两户怎么回事?” “一户是做生意的,虽然是奉春人,但是走南闯北,一直没联系上。不过,邻居们证明,案发前没发现这家人的影子。” “另一户呢?” “另一户是外地人,他们买了住宅,是想将来到奉春居住。不过,人还没搬来。” “这两户也不能放过,一定要想办法见到他们本人。” “是。” 徐进安的口气不太坚定,李斌良也没有再催逼。因为他知道,话说起来容易,做到却很难。一是找到人就很难,二是即使找到了人,他们极可能也不认识锤子,没什么意义。 但是,工作必须到位,即使不是他们,见过他们之后,也就可以放心排除了,不然总是块心病。 现在看,赵民那边确实是唯一希望了。 徐进安显然也想到这点:“李局,赵民没再打电话吗?” 李斌良:“没有。” “是不是打电话问问他?” “不用,他有了突破会报告的。” 虽然这么说,李斌良还是惦念,已经过去一上午了,赵民他们应该找到胡万生的家了,应该查出个结果了,为什么还不打电话呢? 直到下午,他才接到赵民打来的电话,但是没想到的是,他听到的第一句话是: “不好,李局,我们出事了……” 李斌良的心“咯噔”一下。 赵民和小马查清了胡万生的初步情况后,在县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协助下,迅速赶到福兴镇,找到派出所,向他们了解其人。派出所责任区民警听了胡万生的名字后,也立刻说认识这个人,而且还说明,他在本镇另有绰号叫“胡闹”。看了死者的照片,也确认是他,而且非常震惊。他说,大约一周前,还曾经在本镇见过他,怎么转眼间就在奉春被杀害了。在赵民的追问下,民警又大致介绍了一下胡万生的情况,说他三十一岁,父母早亡,虽然曾经娶妻生子,但是因为生活窘困,妻子离他而去,家里也就剩下他一个,好像也没什么亲属和他来往。这样一来,他更加游手好闲,把承包田包给了别人种,自己经常外出打工。但是,他好像很难在一个地方干长,外出时间不长,就会回来一趟,过些日子再出去。但是,没发现他有违法犯罪迹象。这,也是县局刑警大队没掌握他情况的原因。 既然前几天还在家中,他怎么会忽然出现在奉春,并被人杀害在那里呢?据此,赵民和小马对胡万生的邻居、亲属进行了调查,可是,谁也不知他为什么去奉春,去奉春干什么,也没人注意到他跟什么人有过特殊的接触。 线索查不下去了。赵民不甘罢休,刨根究底,终于查出,胡万生虽然和妻子离婚了,但是还时常去看望她和孩子…… 这应该是一条线索,甚至是一条比较重要的线索:他去奉春,会不会和离婚的妻子有关,会不会对她说过什么?她会不会提供什么? 必须找到胡万生的前妻。 可是,知情人告诉他们,胡万生前妻早已改嫁,带着孩子嫁到山南的黄家堡,离福兴镇将近二百里。 别说二百里,两千里也得去呀!可是,这里没有直通那里的公共汽车,为了争取时间,他们在派出所民警的协助下,花了三百块钱,在福兴镇打了一辆出租车,前往山南。 出租车驶出福兴后,赵民心急,催促驾驶员加速。他本想有所突破后再向李斌良报告,可是驶了一段路后,小马提醒他,按照财务规定,出门办案打出租车是不给报销的,咱们工作可以干,累可以受,但是为了破案搭钱实在犯不上。再说了,每月挣那千儿八百块钱,也搭不起呀,应该跟李局请示一下。 赵民觉得小马说得有理,就拿出手机,准备拨号,这时,出租车恰好驶到一条岔路旁,一辆卡车隆隆从旁边驶过来,赵民向外瞥了一眼,本来不以为意,可忽然发现它向着自己的车驶来,出租车司机惊叫着急忙打方向盘,向路另一边靠去,可是,卡车仍然贴了上来,出租车要是跟它硬碰,无异自寻死路,于是,它只能向路旁栽了下去,也就在这时,赵民拨通了电话,对李斌良说了声:“不好,李局,我们出事了……” 李斌良如坐针毡,一遍又一遍地拨赵民手机,一直没有拨通。大约拨到第十几遍的时候,终于有人接了。 “李局,是我,赵民!” “赵民,出什么事了?没事吧……” 赵民:“啊,万幸,人没事……” 赵民把经过说了一遍:路沟很深,他们的车真要被撞下去,极可能车毁人亡,可是,想不到被路基上的一棵树挡住了,所以才没酿成大祸,他和小马及出租车司机都是擦皮伤。 李斌良:“啊,人没事就好……对了,那辆卡车呢?它得负责任哪!” 赵民:“李局,问题就在这儿,它跑了。” 李斌良:“跑了?难道……” 难道这不是交通肇事,是谋杀…… 李斌良说了出来,赵民:“对,它是有意这么做的,它要害死我们!” 天哪…… 李斌良听着赵民的话,觉得一股凉丝丝的感觉顺着脊柱爬上来。 如果像赵民说的这样,那辆卡车是故意把他们撞下路沟,要置他们于死地,这意味着什么呢? 很显然,是为了阻止赵民的调查。 为什么阻止赵民的调查? 因为,赵民的调查已经触及到案件的核心,再查下去,他们极可能会查明真相,从而—— 从而威胁到某人、某些人…… 又一种熟悉的感觉在身心生出,那是他在江泉、在山阳经历过的感受。 案件绝非寻常,它一定牵扯到一个大阴谋,案件的背后一定隐藏着深层秘密!自己将再次面临严峻挑战! 难道,这是自己的宿命吗…… “李局,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和我们侦破的案件有关哪?我看,事出在这儿,根儿肯定在奉春。对,害我们的人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这也是李斌良正在想的问题。是啊,赵民和小马去了河汾县,又去了福兴镇,现在又离开福兴去山南,如果真有人要害他们的话,怎么如此准确地掌握了他们的行踪? 脊背上那股冰凉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赵民的行踪只有自己知道,几个局领导知道,刑警大队的几个领导知道,人数是有限的。 那种曾经有过的、熟悉的感觉又出现了,而且是那么强烈。 他知道,自己又要面临两线作战的境况。 对付一般刑事犯罪容易,对付黑恶势力犯罪则要艰难得多。 和外部罪犯斗争容易,和内部罪犯斗争则要艰难得多。 很显然,有内奸。 他就在自己身边。 这种情况,他曾经遇到过,不止一次遇到过,甚至已经习惯了这种局面。不管你破什么重要的案件,跑风漏气现象总是屡屡发生,屡禁不止,和黑恶势力斗争就更是如此,在行动中,往往黑恶势力对公安机关的行动了如指掌,掌握着斗争的主动权,而我们往往对黑恶势力的行动却一无所知。 这就叫敌中无我,我中有敌。 这是令人气愤而痛心的局面。可是,身为公安局长的你也无能为力,我们的体制有太多的漏洞可钻,那些品学兼优的青年要进入公安机关往往很难很难,可是哪位领导一句话,公安局就多了几个警官,社会上也就多了几个需要人民纳税养活的人民警察;可是,往往正是这些人损害了公安队伍的整体形象,给公安事业带来重大损失。 然而,尽管公安部对这种情况十分清楚,也出台了很多规定加以制约,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些人总是有办法堂而皇之地钻入公安队伍,来侵害它的肌体和灵魂。这些人,再加上一些人经受不住私欲的诱惑而发生了蜕变,也就造成了正直的警察常常需要进行两面作战的局面。 这一切,都瞬间在李斌良脑海中闪过,但是他口中说的却是:“赵民,你们看到车牌号了吗?” 赵民:“没有,等我和小马从车里爬出来,它早跑远了。李局,别的我都顾不上了,我必须和小马尽快赶到山南!” 对,这是当务之急。罪犯们所以这样对付他们,目的就是阻止他们的调查,那么,要想粉碎他们的阴谋,就必须尽快查到破案线索,必须尽快赶到山南,何况…… 赵民:“我很担心胡万生的前妻,我怕她再出什么事!” 这也是李斌良想到的。他镇静了一下:“赵民,你想得对,必须尽快赶到山南,找到胡万生的前妻。至于眼前的局面,你用电话反映给河汾县公安局刑警大队,让他们接手处理,你们想办法搭车或者打车上路。对了,实在不行,按照人民警察条例,可以征用车辆。” 赵民:“好,李局,我们你就不用管了,我保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山南。对,你还得想法和山南的公安机关联系一下,让他们尽快采取措施,保护胡万生前妻的安全。” 李斌良:“好,这由我来办。” 双方没说再见,同时放下了电话。李斌良想了想,拨通了省公安厅刑警总队,把情况向他们反映了一下,他们听后很是重视,说立刻和山南当地公安机关联系,李斌良略略放了点儿心。 大概是精力太集中了,放下话筒的时候,他才发现何世中站在门口。 李斌良:“何政委,快进来,你来一会儿了吧!” 何世中:“对,赵民他们出事了?” 李斌良想了想,把情况说了,何世中听了非常震惊。 “有这种事?怎么会这样……” 李斌良观察着何世中的表情,感觉他的震惊是真实的。 同何政委研究分析之后,二人决定召开刑警大队领导班子和各中队长参加的会议,口气严峻地告诉大家:赵民在河汾办案出了事,人已经负了重伤,送进医院,正在抢救中。 大家同样震惊,从表情看上去都是那么真实。 之后,李斌良让大家分析怎么回事,大家讨论一番,得出了和李斌良一样的结论:赵民和小马的调查非常关键,有内奸把他们的行动泄露了出去。 那么,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李斌良指出:“这是内奸!是犯罪!我要警告这种人,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早晚会发现他、把他挖出来的!” 大家听了面面相觑,看别人时,都是怀疑的目光,收回目光后,都露出委屈的神情。 这时,何政委又把话拉了回来:“李局长,赵民出发时,我们没有把他的行动当作秘密任务,或许,是谁无意间把这个情况说了出去,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被人利用了?” 听了何世中的话,与会人员松了口气,纷纷赞成,甚至还有人说,或许是赵民和小马无意间把自己的行动说了出去。 不能说没有这种可能,可是李斌良不相信会是这样,他说:“那好,大家都说说,有谁把这事对外人说过,有意无意都算数。大家挨个儿表态。” 结果,没人承认对别人说过这事。 赵民和小马也不可能对别人说。 逻辑转了一圈,又回到李斌良的分析上来。大家又沉默了。 李斌良觉得再对这件事纠缠下去不好,就没再追问下去,而是强调了一下侦查纪律,今后,任何人关于此案的侦查行动和获得的情报线索,除了向自己汇报,不得向第三者透露。然后宣布散会。 可是,徐进安和关伟没有动。 徐进安:“李局,赵民这个样子怎么办哪?咱们不能坐等啊,得派人去河汾哪!” 李斌良:“我已经跟河汾公安局联系了,他们已经采取了行动。据说,赵民也没有危险,明天,我和政委去一趟。” 关伟:“可是,他们的任务不能半途而废呀。要不,我带人接替他们吧!” 李斌良:“是个办法。不过,先等一等,到底什么个情况,只有赵民他俩清楚,你们贸然上去,也弄不清怎么个情况。” 关伟还想说什么,看看徐进安,住了口。 关伟和徐进安走出去,李斌良看着二人的背影有些奇怪,这回,他们怎么没再顶嘴呢? 桌上的电话响起,是任副局长打来的。 “李局长,怎么样?一直没接到你的电话,有什么情况没有啊?” 李斌良立刻意识到,任副局长已经知道了赵民的事,急忙回答:“啊,任局,我正要向你汇报,案件有点进展,也有点新情况,是这样……” 李斌良把赵民的行动说了一下,也把死者是胡万生的情况说了,也没隐瞒赵民他们出了事。任副局长听了同样震惊:“什么,有这种事?赵民他俩怎么样?” 李斌良想了想,把真实情况告诉了他,说赵民和小马没大碍,已经去了山南胡万生前妻的家。同时也把自己的分析、怀疑告诉了他,还说为了赵民他们行动顺利,他只把这个情况告诉了他,他一定要保密。任副局长听了连声赞同。 “对对,出了这种事,是得多根弦儿。妈的,哪个王八蛋干的呢?你把眼睛睁大点儿,发现谁有病,不好下手,告诉我,我亲自收拾他!” 李斌良:“谢谢任局的支持。不过,这个人到底是谁还不知道,他们都是您的老部下,您应该有点数吧!” “不行不行,越是老部下越看不清楚,他们都会在我面前装孙子,有时,我真分不出好坏人来。李局,挖出内奸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有什么发现,一定及时告诉我。” “任局,你放心吧。有什么新情况,我一定及时向你报告。” “那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任大祥那边放下了电话。 李斌良也放下电话,但是,眼前晃动的,却仍然是任副局长的影子。 他和任副局长之间的关系很微妙,这种微妙并不只因为他们是前后任局长的关系。 从组织原则上看,任副局长是市公安局副局长,而李斌良是分局长,毫无疑问,任副局长是上级,李斌良是下级。何况,目前盛传市局老局长即将退下,任副局长将接替其职务。要知道,市公安局长现在多是市委常委呀。 然而,这毕竟还没有成为事实,任副局长毕竟还只是个副局长,这就大大不同了。 副局长是分管领导,也就是只分管业务的一条一块。任副局长是刑侦副局长,自然也只能分管刑侦工作,所以很难高居在分局长之上发号施令。何况,分局长和市局刑侦副局长同是副处级呢! 还有,因为公安机关实行双重领导,基层公安机关既接受上级公安机关的领导,更要接受当地党委政府的领导,特别是在人事上、财务上完全是当地党委和政府说了算。 所以,基层公安机关接受上级公安机关的领导,更多是业务性的,或者说更多的是业务指导。他们更看重的,是当地党委政府的领导。 因之种种,很难说李斌良一定要服从任副局长的领导。任副局长作为老分局长,心里肯定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对李斌良也很尊重,没摆什么领导的架子。但是,李斌良接替了他的位子,如果对他不尊重,他肯定也心里不舒服。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微妙关系。 另外,换一个角度看,李斌良担任的是春城公安分局局长,而分局与市局的关系又和其他县市局不一样了,分局和市局的隶属性要比县局强得多。也就是说,市局对分局的制约也比对县局的力度大得多,再考虑到,目前市局老局长身体不佳住院,任大祥将接替其升任市局局长,再当上市委常委,如果对他不恭,那可就是自找不舒服了。 说心里话,李斌良不希望任副局长当上局长,如果那样,自己的处境将非常尴尬,别的不说,最起码分局现在的干部都是他在时配备的,他要是当上市局局长和市委常委,自己要动哪个干部,将会非常困难。 李斌良叹息一声,把思绪收回。这都是后话了,还是先顾眼前,抓紧把案子破了再说吧!对了,赵民他们怎么样了…… 赵民和小马已经到了山南,到了黄家堡。他们是靠着身上的警察证,一路搭车、打车赶到的。 几乎在赵民和小马赶到的同时,当地派出所民警也赶到了黄家堡,他们是接到上级领导的指示,来这里保护胡万生前妻的。 胡万生前妻家住着一个陈旧破烂的房子,一看就知道日子过得不怎么样。她看到家里来了几个警察,一时很是惶惑,当赵民问到胡万生的事时,这个女人没听完就急忙说:“俺早跟那个死鬼离婚了,他的事俺不管,他死活也不关俺的事。” 赵民说:“你说对了,胡万生真的死了。”说完,还出示了胡万生死后的照片。 胡万生前妻这才知道怎么回事,此时这个女人终于落下泪来:“天哪,孩子他爹,这是咋回事啊!他走时还跟俺说,要出门赚笔钱,回来帮俺们呢……” 一日夫妻百日恩。胡万生虽然不怎么样,女人跟他也没享过几天福,可是终究一起生活过,还有了一个孩子,骤然听到他的死讯,悲伤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女人哭泣时一下说出了真情,胡万生去奉春前曾经来找过她。赵民立刻揪住这个话题追问起来。女人很快把知道的一切都说了。 “他说,有人雇他去奉春干件事,要给他一笔钱,等拿到钱,他就来找我,接我跟儿子回去,我要不想回去,他也给我和儿子留点儿钱……谁知他一去不回呀,是谁害的他呀……” “大嫂,你先别哭,我们找你就是查这件事,他跟你说过没有,是谁雇他去奉春的?” 女人:“没有啊,他没跟俺说是谁雇的他,就说有个葛老板找的他,还说葛老板是做大生意的,是他有一次外出打工碰上的……” 葛老板? 赵民和小马迅速从河汾赶回,将情况向李斌良和何世中作了全面汇报。 在他们回来之前,李斌良已经布置刑警大队和城区派出所对这个“葛老板”进行了调查,可是,姓葛的倒是查出几个,称得上老板的却一个也没有,体貌特征和年龄上与赵民提供的信息相符的也没有。也就是说,在整个奉春市,没有找到这个葛老板,不但大老板没有,小老板也没有。 何世中:“会不会信息不够准确?雇用胡万生的人并不姓葛,而是胡万生的前妻听错了。” 对呀!真是当事者迷,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个情况,不但自己,所有参与查找的人都没想到,却被不管案子的政委想到了。 赵民:“不排除这种可能。可是,如果这个人不姓葛,会姓什么呢,葛……葛……天哪,会不会是姓耿啊?!” 赵民说着,呼吸急促起来。 李斌良:“赵民,姓耿怎么了?” 赵民:“如果是姓耿,会不会是耿凤臣哪?” 李斌良:“耿凤臣……” 赵民:“对呀,在奉春,最出名的耿老板应该就是他了。天哪,要真是他,这案子后边到底隐藏着什么呀?!” 听了赵民的话,李斌良的呼吸也急促起来,四人商议了一下,李斌良立刻通知有关人员到小会议室开会。 在与会人员没到的间隙里,小马提出了一个重大问题。 “李局长,有内奸。” 李斌良的心猛地跳了几下,大脑一下转到这个问题上。 可是,内奸是谁呢? 李斌良把前期的分析告诉了赵民和小马,觉得难以在短时间内找出这个人,然后让二人谈谈自己的看法。赵民和小马倒很干脆。 小马:“那还用说,肯定是内部人。” 李斌良:“我知道是内部人,可是,是内部哪些人呢?” 小马:“肯定是知道我们去河汾的人。” 这…… 这也想过了,可是,赵民和小马去河汾,并没有当作秘密任务对待,除了核心人员,谁都可能知道,最起码,刑警大队就得有不少人知道。 小马:“李局,这回你知道,赵大队为什么要调离刑警大队了吧!” 怎么,赵民要求调离还与这有关?听小马的话,是有所指的,他怀疑的目标肯定在刑警大队。 “那你说说,刑警大队谁可疑?” 听了李斌良的话,小马没有马上回答,片刻才悻悻地说:“慢慢你会品出来的!” “为什么非要我品呢?你告诉我不就行了吗?” “我没有证据,不能乱说。对,我们怀疑人家,人家还说我们是内奸呢。不是有人放风,说赵大队包庇耿凤臣吗?” 小马说的是实话,确实有人说过这样的话。可是,是赵民第一个从“葛老板”联想到耿凤臣的,如果他真的和耿凤臣有什么密切关系,想包庇他,是绝不会这么做的。 小马还想纠缠这事,李斌良接到电话,参加会议的人员已经到齐,几人急忙走向会场。 参加会议的除了李斌良、何世中,就是刑警大队领导班子全体成员及各中队长。听到李斌良说出耿凤臣的名字,大家都现出震惊的表情。 关伟:“耿凤臣……是他……天哪,这……” 徐进安:“如果是他,这案子可复杂了!” 会场上“嗡”的一声,开锅了。 这是必然的,李斌良虽然刚到奉春,但是,耿凤臣的名字已经听过多遍了。 耿凤臣曾经是奉春著名的企业家,后来成了黑恶势力头目,现在是在逃犯,而且是公安部督捕逃犯。 具体情况是:耿凤臣和哥哥耿凤君经过多年打拼,在奉春创下了可观的基业,只是他们的基业多是靠打打杀杀、违法犯罪创下的。可是,因为他们太恶,加之社会关系搞得不错,一直没受到触动,所以,他们越发狂妄,越发不把法律放到眼中,后来,同跟他们竞争的另一个企业家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他们居然绑架了那个企业主,把枪口顶在其脑门上威胁其退出竞争,以廉价收买其企业,在奉春实现垄断经营,获取更大的利益。 但是,警方得到消息,徐进安和关伟及原大案队长陈云清及时赶到现场,将耿凤君击毙,解救了受害人,可是,陈云清却被耿凤臣枪杀身亡,成了烈士。 耿凤臣逃走后,警方多方追捕,一直没有找到他的影子,转眼间一年多过去,依然音信杳然,渐渐地,追捕也就放松下来,人们都以为,耿凤臣不敢再回奉春了。 可是,现在他突然出现了。 这一切,再联系起那天夜里的事,案情真相隐隐现出了一点儿轮廓。 徐进安:“如果是耿凤臣……会不会是这样啊——胡万生受雇于耿凤臣,来奉春要干什么罪恶勾当,而胡万生可能发现了耿凤臣的问题,所以,给李局打电话,要见面检举他,可是被耿凤臣发现了,他为了灭口,在李局见到他之前,将胡万生杀害了。当李局赶到时,他就隐藏在附近,为了逃跑,趁李局不备,突然出手,将李局打晕,然后逃离了现场。” 很有道理。 现在,任务只有一个,全力寻找耿凤臣。 可是,大家听了,都面露难色。 关伟说:“上哪儿找哇,他本来就躲躲藏藏的,干了这么大的事,还敢在奉春呆吗?早跑没影了!” “那也要找。雁过留声,人过留踪,他只要活着,就要行动,只要行动,就会留下踪迹,我们绝不能泄气,只要下大工夫,一定能抓到他!” 会后,李斌良对徐进安说:“徐大队,你把耿凤臣的案卷找来,我看看!” 徐进安:“这……行。” 很快,徐进安亲自把耿凤臣的案卷送到李斌良的案头。 李斌良迅速地大略看了一遍。 从案卷上看,情况和自己所知的差不多:耿凤臣和哥哥耿凤君组织黑恶势力,长期称霸于奉春,他们以经营配货站为业,但是,不是合法经营竞争,而是利用暴力威胁等手段,把其他经营者一个个都打压得经营不下去了。可是,唯有一个叫袁万春的人不怕他的威胁打压,坚持经营。于是,就发生了被劫持绑架,手枪顶着脑门,强行收购的事件。 李斌良在来奉春之前就在报纸上看过,是当时的刑警大队大案队副队长关伟首先得到消息,通知了队长陈云清和刑警大队长徐进安,三人先后赶到了现场,没等后续警力赶到,就交了火,因为事出意外,准备不足,陈云清当场牺牲,但是,在激烈的交火后,耿凤君被徐进安和关伟当场击毙,耿凤臣逃跑。这个案件曾经轰动一时,全省公安民警几乎都知道。 李斌良匆匆浏览一遍案卷,门突然“砰”的一声被人撞开,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警察闯进来,呼吸急促地站在李斌良面前,眼睛里还闪着泪花。 正是陈云亮,烈士陈云清的弟弟。 陈云亮:“李局,我听说,是耿凤臣……” 他哽咽起来,说不下去了。 李斌良理解他的心情,因为,他的哥哥是被耿凤臣杀害的。 李斌良:“小陈,别激动,来喝口水!” 李斌良给陈云亮倒了杯水,让他坐下,可是,陈云亮没有动,他使劲儿擦一下眼睛,大声对李斌良说:“李局,这回,一定要抓住耿凤臣!” 还有半句话没说出来,那就是:给我哥哥报仇。 李斌良到任后就把这件事当作一件大事放到了心上,但是,苦于没有线索,一时无法采取得力措施。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李斌良:“小陈,别忘了,他不但杀害了你哥哥,还杀害了胡万生,我也差点死在他的手下,对这样危险的罪犯,我不会掉以轻心的。你放心,我们一定全力以赴,尽快将他抓获。” “要是他开枪拒捕,就击毙他!” “对这样危险的罪犯,可以采取一切必要手段。” “我要参加对他的追捕。” “可是,我们现在还不知他在哪里,当务之急是找到他的线索!” “对。不过,今后不管什么情况,我都要参与对他的追捕。” 李斌良:“可以。” “那好,我走了!” “走吧!” 陈云亮向李斌良敬了个举手礼,转身走出去。 不一会儿,电话响起,是任副局长打来的,李斌良一听到他的声音就知道他要问什么,肯定是手下有人把情况通报给了他。 任大祥:“李局长,怎么样,有新情况吗?” 李斌良:“有,我正要向你汇报呢!” 李斌良把目前获得的全部进展和分析都告诉了任大祥。任大祥听了,没有太惊讶,只是问他有什么看法,准备怎么办。 什么看法,就是如何看目前的情况…… 如果真像分析的这样,目前这起案件的背后是耿凤臣,是他杀害了胡万生,袭击了自己,那么又是为什么? 他知道公安机关在到处抓他,奉春对他更是危险的地方,那么,他在逃亡一年后,为什么要回来呢?他雇用胡万生来奉春到底要干什么呢? 如果前提是正确的,那么,胡万生给自己打电话说有重要情况报告,就极可能像徐进安分析的那样,要举报耿凤臣,因而被耿凤臣灭口…… 这个分析符合逻辑,很有道理。 可是,胡万生有这么高的觉悟吗?再说,耿凤臣为什么要回到奉春,雇用胡万生到底干什么? 李斌良把自己的想法和不安,都告诉了任副局长,并请他指示。 任大祥:“这……李局长,我可指示不了你,你想的比我想的深得多,我看出来了,你行,怪不得省厅把你调来。这样吧,你给我点儿时间,让我再琢磨琢磨……对,你也再琢磨琢磨,然后咱们再通话,形成一致的看法和抓捕方案,怎么样?” “那好,就这样!” 李斌良放下电话,大脑依然高速运转着。看来,身体已经完全康复,此时,他觉得大脑的思考非但一点不受阻碍,而且运行非常良好。 思考中,一种深深的不安的感涌上心头。 因为,从种种迹象上看,耿凤臣不像是一个人。 如果是一个人,不可能做到不露痕迹地监视警方的行动,并掌握了赵民和小马去河汾的消息,又及时赶到那里,对他们实施新的犯罪,以阻碍他们的侦查。 所以,他一定有帮手,这个帮手甚至可能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一个团伙,对,他们甚至渗透到公安机关内部,渗透到侦破人员中,否则,绝不会如此准确地掌握警方的行动。 敌中无我,我中有敌。 李斌良感到痛心而又愤恨。 对黑恶势力的能量绝对不能低估。这是多年来的斗争实践得出的结论。 对了,河汾警方对那辆实施犯罪的卡车不知调查到什么程度了…… 好像有心灵感应,电话就在这时响了起来,是赵民打来的。他说,河汾公安局刑警大队贺大队长刚给他打过电话,他们已经找到了那辆实施犯罪的卡车,它被罪犯抛掉了。但是,经查这是一辆被盗车,和车主及驾驶员无关。目前,他们正在继续深入调查。 不出所料。看来,这条线索指望不大了,罪犯早就远远逃离河汾,当地警方很难在短时间内获得有价值线索。 第六章 首选目标 一切,还得靠自己,李斌良在深入思考一番后,当天晚上,又召开了会议,专门研究抓捕耿凤臣的办法。会上,在先听了一些不痛不痒的意见后,他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既然大家拿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我就说说我的看法吧。对逃犯,我有这样一种看法:逃犯也是人,他的思维、行动、生活方式,也要按照人的逻辑进行。也就是说,他们也要衣食住行,也要接触人,所以,只要我们思路对头,措施得当,工夫下到,一定能发现他的踪迹。” “那么,具体到耿凤臣该怎么办呢?这里也有一条普遍规律,那就是,逃犯不管是有固定的落脚点也好,到处流窜也好,但是,他一定要接触人。那么,他会接触哪些人呢?我觉得,有两种,一是不认识他、不知道他身份的人,二是他最相信的人。因为,只有这两种人不会给他带来危险。” “耿凤臣回到奉春,接触的也一定是这两种人。前一种就不必说了,重点是后一种情况,也就是他信任的人。那么,他在奉春信任的人都有谁呢?” 李斌良住了口,看着大家,听着他的话,大家的眼睛都不知不觉睁大了。 陈云亮虽然不是中队长,但是,李斌良破例让他参加了会议,此时,他按捺不住地开口了。 “他的家人,朋友……” 李斌良鼓励地看了陈云亮一眼:“对,他最信任的人,排在第一位的,应该是家人,是他的妻子、兄弟……啊,他哥哥已经死了……” 关伟突然地:“可是,我们过去找过耿凤臣的家人,他们都一问三不知啊!” 李斌良:“这里边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真的不知道,二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到,他们没说真话。可是,现在不同了,种种迹象证明,耿凤臣回到奉春,很难相信,他在长时间逃亡之后,回到奉春不跟家人见面……对了,对他家人的监控做过部署没有?” 徐进安咳嗽一声:“当初布置过,是我们刑警大队全天候二十四小时有人在他家附近守候着,可是,一年过去,什么也没发现,再说,也没那么多警力,监控起来难度太大……对,后来,抽我们的人去监控‘法轮功’,警力实在不足,就把这个监控组撤了,不过,我们跟他们家的邻居谈了,要他们替我们监视着,有什么异常情况及时报告我们。” 李斌良对此不置可否。徐进安说的是实话,他的布置也是公安机关的常规做法,确实,长期全天候监控一个人或者一个家庭,对于工作压力繁重的公安机关确实很难做到,委托给街道居委会和在逃犯的亲属及邻居代替监控,也是常有的事。可是,你必须承认,这种监控和公安机关亲自监控的力度是不能相比的。 “那么,他的朋友呢?” 徐进安:“这方面工作也做过,耿凤臣的朋友不多,前期我们做了一些调查,他真正信任的朋友只有两个,一个也姓耿,但不是家族,只是因为姓氏相同,二人结成了兄弟,这个人叫耿真,是耿凤臣的打手,被我们劳教了,现在还在劳教所。” 这种情况,耿凤臣不可能跟他联系。 “还有一个朋友是谁?” “李飞。也是耿凤臣的打手,不过,因为表现较好,揭发了一些耿凤臣的罪行,加之没有太严重的罪行,判了缓刑。不过,他不会再和耿凤臣联系了吧?” “先不要下结论,这个人是重点,一方面,要找他谈话,动员他提供耿凤臣的信息,另一方面,要暗中盯着他,看耿凤臣会不会跟他联系。” “是。” 徐进安答应着,认真地往本子上记着李斌良的指示。 “除了这两个人,还要扩大排查,看还有没有第三人、第四人。除此之外,还要在耿凤臣的落脚点上下工夫。耿凤臣既然回到奉春,需要吃住行吧,所以,他肯定有藏身处,那么,他会藏在哪里呢?” 关伟:“李局,我们对耿凤臣家的邻居走访过,他们都没发现什么。” 李斌良:“那就是说,耿凤臣的落脚点不是家。现在天气已经很暖和,市区这么大,他要找个藏身的地方不是很难。譬如,烂尾楼、空房子,我看这也是我们下一步工作的重点,要对这样的地方进行搜查,不能漏掉一个死角。” 听着李斌良的话,好多人露出钦佩的目光,显然,他们没有想到这里。 徐进安:“可是,我们刑警大队……” 李斌良:“这不能靠你们刑警大队一家,明天开城镇派出所所长会,把这个任务布置下去,你们要同他们密切配合,一定把这样的场所查透!” 徐进安没再发问,又埋头记录。 其实,李斌良有了一个想法,但是,没有在会上说。在经过一夜的反复思考后,次日一上班,他就把何世中和徐进安、关伟找到自己的办公室。 三人询问地看着李斌良。 李斌良:“有一个问题,昨天没在会上提出来,我想了又想,咱们开个小会儿,研究一下吧。” 三人还是询问地看着李斌良。 李斌良:“大家分析一下,耿凤臣为什么回到奉春来,他雇用胡万生到底要干什么?” 几人互相看着。 李斌良:“我觉得,这很重要,知道他来奉春的目的,就能分析到他的行动规律,就能找到他。否则,盲目排查,事倍功半。” 三人还是互相看看,何世中忍不住开口了:“李局,你是不是心里有数了,说出来吧,咱们议一议。” 李斌良:“好,那我就说说,不过,可没什么根据,只是一种直觉,咱们先推理一下。首先,他雇用胡万生来奉春,要干的肯定不是好事。不然,胡万生不会背叛他,也不会被灭口。” 何世中:“对。” 李斌良:“那么,他到底要胡万生干什么呢?我觉得,这件事肯定很大,是很严重的罪行,也许,胡万生正是意识到这一点,害怕了,不想干了,改变了主意。” 关伟:“对对,有这个可能。那么,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事呢?” 李斌良:“如果前面的逻辑正确的话,那么,下一步的推理就应该是:侵害他人。耿凤臣雇胡万生,是要侵害谁。” 徐进安:“这……他要侵害谁呢?” 李斌良:“你们应该比我清楚吧。他这种人的思维是强盗逻辑,他们从不检讨自己的罪恶,而是对妨碍、制止、揭发检举他们犯罪的人恨之入骨……” 徐进安:“你是说,他要报复……天哪,我知道了,知道他要报复谁了!” 关伟看向徐进安。 徐进安:“看我干什么,你想想,他会报复谁?” 关伟:“这……难道,他要报复袁总?” 袁总……袁万春? 李斌良在案卷中见到过这个名字,他是受害人,也就是被耿凤臣和哥哥绑架并被枪口顶住脑门、差点儿丢了命的人,就是在劫持他的行动中,耿凤臣哥哥被警方击毙,耿凤臣亡命天涯。 而且,这个人还是他们兄弟的竞争对手。 因此,极有可能是他,耿凤臣回奉春,如果真要报复的话,这个人是首选目标。 几人的意见很快形成了一致。 徐进安:“李局,这么说,袁万春很危险,应该提醒他小心点儿。” 关伟:“咱们得保护他的安全。” 何世中:“对,是得采取必要措施,他是利税大户、市委市政府重视的民营企业家,他要出了事,咱们没法交代呀!” 李斌良:“走,我亲自去跟他谈谈。” 好像是和李斌良的话相呼应,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激烈地响了起来,李斌良看了一眼,是指挥中心的内线,他急忙拿起话筒放到耳边。 “李局长,我们接到一个报警电话,是万春集团打来的,他们收到一封恐吓信……” 什么…… 几分钟后,一辆轿车驶出春城公安分局,顺着街道向万春集团疾驶而去。 车里除了开车的司机,就是李斌良和政委何世中、徐进安、关伟,他们是被万春集团的报警电话召唤而去的。 指挥中心把情况报告给李斌良后,又跟报警人通了话,要其亲自跟李斌良通话,李斌良接听后,发现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她自称叫关丽丽,是万春集团的办公室副主任。她在电话中说,恐吓信是保安在大门口交给她的。李斌良所以急速前往,是因为报案人在电话中说了恐吓信的署名。 耿凤臣。 对,是他,耿凤臣。 他就是杀害胡万生、袭击自己的最大嫌疑人,也是本局正在全力追捕的杀害人民警察的在逃犯。 对这种情况,李斌良不能不特别重视。但是,为了避免惊动罪犯,危及受害人安全,他没有乘警车,而且只带何政委、徐进安和关伟三人前往。 “李局,看见了吗?那就是袁总。” 何政委的话打断了李斌良的思绪,李斌良抬起目光,向车窗外看去,远远可见一个巨大的广告牌,上面一个很有气派的中年男子在微笑地看着自己,他的身旁写着几个大字:“万春和奉春同命运”。 这个人就是万春集团公司的董事长——袁万春。这样的广告牌在奉春也不止这一个,李斌良来奉春后就看到了好几块,出院去现场时看到那块广告牌上的人也是他,在本市电话号码本儿上也有他的照片和企业介绍等。 报案人说,那封恐吓信也是直接针对他个人的。 而他恰好是耿凤臣的仇人,也是警方需要全力保护的受害人。 徐进安:“袁总这人很讲究,对我们公安机关还非常支持。那次解救他之后,他一次就给我们局捐了三十万。” 关伟:“是啊,李局,今后局里经费不足,就找他要!” 李斌良没有出声,可是心里却有些反感:怎么能这样!公安机关由政府拨款,怎么能靠企业捐助来支撑呢? 可是,话是这么说,基层公安机关经费不足,确实是实际问题。应该承认,这个问题已经引起各级领导的重视,这两年,对公安机关的拨款也有所增多,但是,和满足工作需要相比,还有相当大的差距。这也是一些基层公安机关乐于接受企业赞助的原因。 就是因此,李斌良才没有表态。 汽车疾驶,李斌良忙里偷闲地看着窗外。来奉春后,他还没逛过一次街,对奉春的市容市貌也缺乏印象,现在看,果然名不虚传,它确实是个经济发达城市,街道、楼房,都要比江泉好上很多,卫生面貌也好得多,而且,路旁还长着好多各种形态的树木,有的甚至根本不是本地的树种,看来,市领导在美化市容上下了很大工夫。另外,城市面积也要比江泉大得多,瞧,走了这半天,要是在江泉,恐怕跑到头儿了,可现在,还没到袁万春的企业呢…… 李斌良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他急忙拿出来放到耳边。 “李局长,我是任大祥。” “任局……有事吗?” “你们是不是接到万春集团的报警电话了?” “对,我们正在赶去!” “李局长,先别去,这里可能有误会。” “误会?” “啊,袁总给我打电话了,他不愿意警方介入这件事,说对他们集团公司的形象影响不好。” “任局,这怎么行?咱们要是不介入,出了大事怎么办?再说了,耿凤臣也是我们要抓的重大逃犯哪!” “那倒是。不过,你还是先别去他的公司为好,咱们得讲究策略,研究一下再说……” “李局长,你看——” 何世中的话把李斌良的注意力从手机中拖出来,他抬眼向前看去,只见前面的路口处,一辆引人注目的悍马迎面驶来,与自己交错驶过…… 关伟:“是袁总,他这是去哪里呀?” 李斌良:“快,跟上他……” 李斌良说完话,又对手机大声道:“任局,我们碰到万春集团的袁总了,等一会儿再向你汇报!” 李斌良放下手机,车已经掉头追向悍马,关伟要拉警报,被李斌良制止,关伟又拿起对讲机要呼叫袁万春,李斌良同样拦住他。 徐进安最先反应过来:“对对,这种案子要保密,不能让人知道我们跟袁总联系!” 可是,悍马实在太快,在一个路口红灯的帮助下,李斌良的车才赶上它,并在它即将启动时,驶到它身旁阻止了它。 李斌良打开车门走下来,悍马的车门也打开了,先是三个身材健壮的男青年走下来,两个男子警惕地环顾四周,另一个脸上带刀疤的打开一个车门,手遮住车门上沿,随后一个中年男子走出来。 正是画上的男子,只是,身材矮小了一些。 徐进安:“袁总,这是我们李局长……李局,这位是袁总!” 二人向对方伸出手,握到一起,李斌良感到他的手很凉。 李斌良:“袁总,你这是去哪儿?” “这……去找你们哪……李局长,您看,这就是那封信!” 袁万春拿出一封信,交到李斌良手中。 李斌良看了一眼,抬起头来:“袁总,走,我们去局里谈!” 几人重新上车,向公安局驶去。 不过,账有多种算法,现在我提出一个非常便宜的价格,今天晚上十二点整,你一个人带二十万元现金送到西城立交桥下转盘处,到时等我的电话。 我只把话说一遍,你要是识相,就乖乖听话,不然,我会用另外的方法跟你算账,那要比这代价大得多。 落款的日期就是今天。 信放在李斌良的桌子上,何政委、徐进安都看过了。 袁万春脸色煞白地坐在沙发里,金边眼镜后边的双目不停地眨着。他大约四十二三岁年纪,瘦瘦的,虽然年纪不算大,但是,一丝不苟地梳成背式的头发已经有些稀疏了。此时,他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和广告牌上的形象有很大差别,要是换个场合,没人介绍,李斌良简直认不出他来。 他的身旁,坐着一个非常秀气且有几分书卷气的年轻女人。她就是打报警电话的人,名叫关丽丽,是袁万春打电话把她从公司叫来的。 关丽丽介绍的情况比较简单,因为有个材料需要急着处理,所以,还没到上班时间她就来到了公司,她走进大门时,恰好保安们刚刚在大门口发现了这封信,就交给了她,她看信后,立刻拨打了110报警。除此之外,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袁万春:“李局长,咋办哪?我要不照他说的办,他不会放过我的……对,我知道他的为人,我就是照他的办,他也不会放过我,你们得保证我的安全哪!” 李斌良忽然觉得头又有些晕,后脑勺也疼痛起来。 可是,他没表现出来,只是用平静而自信的口气说:“袁总,你别害怕,我们会采取相应措施的。不过,我觉得,他不会这么大胆,公然写信敲诈你!” 这话说得在场的几个人都一愣。 关丽丽:“这……李局长,您是说……” 袁万春:“李局长,你什么意思啊?你说,这封信不是他写的,是我撒谎,骗你们的?” 何世中和徐进安也疑惑地看着李斌良。 李斌良:“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写这封信可能只是吓唬你,不一定是为了钱。你想想,他怎么敢保证你不报案?你要报案了,我们采取行动,他要是真的去拿钱,不是自投罗网吗?” 这些话,李斌良并没有考虑成熟,而是为了安慰袁万春,不得不说出来的,不过,它真的起了作用,袁万春听后脸色很快好转了一些:“真的,他只是吓唬我?我可以不理他?你们也不管了……” “不不,”李斌良急忙把话接过,“我们怎么能不管呢?我说的只是一种可能,事情的真相到底怎样,我们该怎么对付他,需要仔细研究一下。对了,袁总,你们到值班室等一会儿,我们几个商量一下,行吗?” 袁万春:“行,行。” 袁万春听话地站起来,和关丽丽一起走了出去。 这时,在万春集团调查的关伟打回电话,说他们调查了值班保安,保安证实,他们是在清晨开大门时,在伸缩门缝隙中发现恐吓信的,但是,他们在夜里没发现什么异常。 李斌良:“他们夜间一直保持清醒吗?” 关伟:“有一个保安说,后半夜的时候,他迷糊了一会儿。估计,信是那时投进来的。” 李斌良:“好,你们再调查调查,有什么情况再沟通。” 放下关伟的电话后,李斌良再次感到了自己的心跳,他拿起信封看看,发现是一种非常普通的信封,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再看信纸,也是普通的白纸,上边的字是打印机打出来的,因此,想从笔迹上找出写信的人,也不可能。 如果要从信上找人的话,只有找专家鉴定这些打出来的字有什么特点,是用哪种打印机打的,然后再去找这种打印机,一台一台排查,那可是大工程。 问题是,现在根本不需要这个,因为信上写得很清楚,写信的人就是耿凤臣。 看来,分析判断是完全正确的。这封信充分证明,耿凤臣回到了奉春,确实是针对袁万春的。 可是,耿凤臣是从哪里找打印机打的这封信?从这方面查起,能不能找到他? 对呀,打这样内容的信,一定要找信得过的人……对了,他在奉春能有这么可靠的关系,说明他的能力确实非同一般,他一定有不止一个可靠的人在帮他……对,或许,找到打这封信的打印机,就能摸到他的踪迹…… 不过,眼下还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李斌良放下信,转向在座的二人:“何政委、徐大队,你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该怎么应对?”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徐进安把目光落到何政委身上。 何世中:“你看我干什么,我是政委,不懂业务,破案是你们刑警大队的职责,你比我有发言权。” 徐进安:“这……我现在脑袋挺乱,想先听听领导的!” 何世中:“少来这套。不过,既然你们不说,我就先扔块石头吧。我觉得,李局长分析得有道理,咱们不能听风就是雨,现在,咱们满世界抓耿凤臣,他敢公然站出来,向袁总敲诈?我看,就像李局长说的那样,他是吓唬人,或者,是虚晃一枪,制造混乱,有别的目的。” 李斌良被何世中的话说得心一动:别说,他虽然不是搞刑侦的,可到底也是老警察,话说得真有道理。可是,万一耿凤臣真是虚晃一枪,有别的用心怎么办? 徐进安:“何政委,听你的话,我们可以放手不管了?” 何世中:“哎哎,我可没这么说,我的意思是,这只是一种可能。当然,还有别的可能,那得你们说了!” 徐进安看向李斌良。 李斌良:“徐大队,你说说吧!” 徐进安:“好吧。我觉得,虽然何政委说得有道理,可是,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万一耿凤臣来真的,咱们不管,出了事怎么办?” 对呀,万一,他要钱只是个幌子,实际上是想借机对袁万春加害怎么办? 徐进安把李斌良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万一,袁总去送钱了,咱们不管,结果,耿凤臣人钱都要,那咱们责任可就大了!” 李斌良:“我从没说过不管,我只是想讨论一下,对案情有统一的认识,形成一个行动方案。我觉得,你们的态度很对,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即使是假的,是虚晃一枪,我们也要当真的来对待。下面,咱们研究一下,这个仗怎么打吧……” 晚十二时许,袁万春乘坐着一辆普通轿车来到西城立交桥下的转盘处,从车内走出来。 四下当然早都部署好了,十几双眼睛躲在隐蔽处,盯着袁万春的一举一动。 在距离这里不到一百米处,停着几辆出租车和普通的轿车,李斌良和任大祥及何政委就在其中的一辆车中。 这里,平时也总是停着一些车,所以,在这里指挥和监控都不会引起耿凤臣的注意。 任大祥参与了今晚行动方案的确定,并亲自到场指挥,此时,他脸色严峻,不时把夜视镜放到眼前向外观察着。李斌良也用它看了几次,尽管眼前是绿幽幽的,不过,看东西、识别人确实清晰多了。 这里虽然不是什么繁华之地,但是,也算不上什么偏僻之处,尽管已是午夜,仍然偶有车辆驶过。 附近的所有路口,都有人把守,只要耿凤臣出现,就插翅难逃。 可是,他能出现吗?李斌良心里有些疑虑,说起来,这并不是什么万无一失的安全之处,耿凤臣为什么挑这个地方接头?比这安全的地方是不难找到的…… 他又提醒自己:眼前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要集中精力,发现可疑迹象,确保袁万春安全,抓获耿凤臣。 李斌良又向袁万春的方向看着。因为转盘处有灯,所以,可以看到袁万春瘦小的身影在徘徊,他手上拎着装钱的皮箱——里边当然不是真钱,而是切好的报纸。 没有动静。 李斌良耳朵里塞着一个纽扣般的耳机,这是任副局长调动市局技侦支队采取的措施,有了这个小小的耳机,就可以听到袁万春和人通话的声音。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听到,袁万春来转盘的路上,没人跟他通话,下车后也没人通话,到现在,袁万春转了十几分钟了,还是没人通话。 或许,真是骗局,真是虚晃一枪。 可是,不能轻言放弃,要等待,耐心地等待,或许,他马上就会露面。 李斌良眼睛盯着袁万春的身影,又不时地四顾,用对讲机提醒埋伏人员隐蔽好,没接到命令不得行动。 又过了不到十分钟,有动静了。 一辆普通的轿车驶来,驶到徘徊的袁万春身边时,放慢了速度,可是,没有停,慢慢驶了过去。 这…… 有人把情况向李斌良报告,问怎么办。 李斌良告诫大家,都不要动,继续等待。 片刻后,那辆轿车又驶回来了,驶到袁万春附近时,速度又减慢了。 有问题。 车停下来,从车中走下两个青年男子,他们四顾了一下,走向袁万春,把他夹到中间。 李斌良的耳朵里响起袁万春的说话声。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没有回答,两个小子突然动手,去夺袁万春手上的钱箱。 袁万春因为有所准备,所以,没有被他们一下子夺去,而是紧抓着不放,并大喊起来。 “干什么,你们是干什么的……” 双拳难敌四手,四十多岁的袁万春更不是两个如狼似虎的青年小伙子的对手,钱箱终于被夺去了。袁万春更大声地叫起来:“快,快呀……” 任大祥:“李局长,快行动!” 李斌良下达了行动命令。 两个小子拎着钱箱欲上车逃窜,可是,几个埋伏小组的喝声纷纷响起:“站住,警察,不许动……” 两个小子慌了,钱箱扔了,车不要了,分头逃窜,但是,包围圈非常严密,他们根本没路可逃。 行动成功。 不,行动失败了。 回到局里,很快搞清楚,两个小子根本和耿凤臣无关,他们是喝过酒后,偷了一辆车兜风,偶然间看到了袁万春和他手上的钱箱,临时起意,即兴犯罪,想不到撞到了网里。 行动被他们破坏了。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或许,耿凤臣根本就不想出现,否则,他为什么一直没有跟袁万春联系? 可是,不管是因为什么,这个行动,连耿凤臣的毛都没捞着一根,如果他真的暗中盯着袁万春,肯定打草惊蛇了。 凌晨时分,李斌良和任大祥、何世中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袁万春随后跟进来:“任局长,李局长,这可怎么办哪?我心里没底呀,你们得保护我的安全哪……对了,李局长,我不会白用人的,只要你能保护我的安全,要多少钱都行。对,我给你们捐款,上次,我捐了三十万,现在,还可以再捐三十万……对了,你们当领导的个人我另外表示……” 这是什么话? 李斌良严肃地:“袁总,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 “不不,我是,我是……你看,你们为我受累,我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吧,这……李局,你别有想法,我是想花钱保平安哪!” “你的意思是,你要是不花钱,我们就不保护你的平安了呗?” “这……我……你……” 李斌良:“这样吧,从现在起,我们抽六名警察,两个人一组,专门负责保护你的安全,当然,如果有新情况,我们可以随时调配警力。可以吗?” 袁万春:“这……李局长,太谢谢你了,不过,每时每刻都有两个警察在我跟前转悠,我还怎么做生意啊?再说,这啥时是个头儿啊?时间长了,你们公安局也撑不起呀。不行不行,李局长,你的心意我领了,这个办法我不接受,谢谢你了!” 李斌良:“那不行,你要出了事,我们可担待不起,这件事不能由你,必须按我们的布置办!” “这……这哪行啊,任局,你看……” 任大祥咳嗽一声:“李局长,这事是得谨慎,咱们是要保证袁总安全,可是,也不能影响他的形象啊!” 李斌良:“那怎么办?袁总万一出了事……” 袁万春:“出事不怪你们……对对,李局长,你知道,我这样的人,手下总得有几个兄弟,他们会保护我的……对了,李局长,我能不能向你请一把上方宝剑?” “什么上方宝剑?” “啊,我是想,耿凤臣肯定想要我的命,我能不能自卫?” “当然能,不过,不能胡来!” “不是胡来,你想,他这样的亡命徒,见到我肯定二话不说就动家伙,我也不能等死吧?所以,我的兄弟万一哪下子把他干了,不会判刑吧!” “那得看具体情况,如果真是正当防卫,当然不负责任,但是,首先一定要正当,不能超过必要的限度。譬如,他是出现在你面前了,可是,手上没枪,也没说要杀你,你却把人家杀了,那就不是正当防卫了,而是防卫过当或者杀人,那就要负刑事责任了!” “那是那是,他要不伤我,我也不会动他,可是,他要是手上有家伙,想伤我呢?” 任大祥:“如果是这样,你可以自卫!” 李斌良:“但是,不能过度,一定要正当防卫。” “嗯……明白了。谢谢你了李局长,你可真是个好局长……对了,我袁万春不是糊涂人,更不会白用人……” 又来了。李斌良拉下脸来。 任大祥:“袁总,你怎么老是这一套?这么多年了,我们公安局没少为你服务,除了救你那回,你非捐三十万不可,别的时候,收过你钱吗?” 袁万春:“那当然没有,我这不是要表示表示心情嘛!你们既然不收,那就算了。任局长,李局长,何政委,没事我回去了!” 袁万春走后,任大祥和何世中也相继离开,李斌良本想休息一会儿,可是,却怎么也睡不着。 因为,面临的形势让他无法入眠。 耿凤臣为什么没露面呢?是他根本只是虚声恫吓,还是暗中观察,没等露面,就发现了警察的行动?他还会怎么对付袁万春,又怎么对付警察的抓捕?他下一步还会干些什么? 李斌良的心猛然一跳。 对了,从种种迹象看,耿凤臣回到奉春,极可能是为报复,那么,除了袁万春,还有没有别的报复对象?会不会有别人列入了他的报复计划?如果有的话,会是谁呢? 天亮后,李斌良立刻把徐进安、赵民和关伟找到办公室,要求他们提供耿凤臣可能报复人员的名单,可是,三人想来想去,却想不出比较确定的人来,最后,还是李斌良经过推理提出了一个想法:“现在看,耿凤臣除了过去的宿怨,对袁万春的仇恨主要是哥哥的被害上,那么,还有谁跟这件事有关呢?” 这么一提问,一个人被想了出来。 是他替袁万春报的案,招来的警察,击毙了耿凤君,也是他,证实了耿氏兄弟绑架人质的罪行。 这个人姓隋,叫隋然,远香茶楼的老板,耿凤臣兄弟绑架袁万春案件就发生在他的茶楼里。 李斌良、何世中在关伟的陪同下来到茶楼,进入古香古色的茶室,从鼻孔到身心立刻渗入一股特殊的茶香味。再看屋子,除了一些摆放整齐、同样古香古色的散座桌椅,还有一间间垂着竹帘的包间茶室。因为是上午,所以没几个客人,茶室显得很是冷清。 袁万春就是在这里被耿氏兄弟绑架的。 耿凤君就是在这里被击毙的。 陈云清就是在这里被耿凤臣杀害的。 事情发生在哪个包间茶室呢…… 没容细看,一个人从一间茶室走出来,看到三人,急忙迎上来。 “关队长,您来了,快坐……” 李斌良看到,此人四十岁左右年纪,面上透出生意人的世故圆滑加上一点儿谨慎。他显然就是隋然了。 关伟没坐,反而把来人拉进一个包间茶室,让李斌良和何世中也走进去。 关伟:“隋老板,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分局新来的李局长,这位是何政委!” 听说局长和政委都来到茶室,隋然的面上立刻增添了紧张的表情。 “这……李局长,何政委,你们……贵客光临,欢迎,欢迎……有事吗?” 隋然一边用嘴说话,一边用眼睛悄悄地打量李斌良。 关伟:“我们李局长和何政委来是想问问,你收到过耿凤臣的恐吓信没有?” “什么?”隋然现出震惊的表情,“出什么事了?!” 没等李斌良开口,关伟就说了实话:“耿凤臣出现了,他给袁总写了一封信,说要报复他。我们局长和政委关心你的安全,特意来了解一下情况!” “这……真的吗?这可怎么办……” 隋然现出了惊慌的表情。 关伟太冒失了。李斌良所以没着急开口,是没拿定主意是否把真实情况告诉他。告诉他,肯定会引起他的恐慌,不告诉他,又怕他麻痹大意,遭到耿凤臣的暗算。可是,哪知没考虑好,关伟就一下子说了出来。不过,说了也好,没有什么需要特别保密的,他知道了可以有所防备,恐慌总比遭受突然袭击要好。 所以,李斌良就没再阻拦关伟,而是如实地把情况对隋然说了一遍,嘱咐他提高警惕,发现可疑迹象及时报告,但是呢,也不要大惊小怪,或许,耿凤臣不会来找他的。另外,公安机关也会注意保护他的人身安全的。 可是,李斌良注意到,无论他怎么安慰,隋然脸上的恐慌神情还是难以消除。 该说的说完了,李斌良向隋然告辞,向外走去,何世中和关伟一同跟随,隋然送出室外,用害怕的眼神送他们远去。 李斌良没有看到,在他们的身影消失后,隋然拿出手机,拨了几个号码后放到耳边:“这可怎么办哪……” 李斌良回到局里,办公室王主任随他走进他的办公室。 “李局,你看,这事怎么办?” 李斌良:“什么事?” “咱们账上多了三十万。” “什么?” “我了解了,是万春集团打过来的,他们说是捐赠给我们的,支持我们破案,希望我们早日抓住耿凤臣。” 这……这个袁万春,怎么能这么干?自己已经拒绝了,他还是把钱打过来了。 李斌良:“王主任,你说该怎么办?” 王主任:“太好办了,咱们局里正为经费不足犯愁呢,这三十万可顶大事了!” “你的意思是,收下,花了!” “那……嘿嘿,当然,这得李局你说了算!” “那好,你听着,这笔钱不能动,一分都不能动!” “是。李局,我听你的!” 王主任离去后,李斌良把何世中找到自己的办公室,把这个情况跟他说了,征求他的意见。 何政委:“我的意见……怎么都行,不过,咱们局不是第一次接受万春集团的捐款了,收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斌良:“何政委,你真这么想?” “啊……我是随便说说,怎么办你定吧,我完全支持。” “我觉得不能收这笔钱,维护治安、打击犯罪是我们的职责,怎么能收人家钱呢?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还是退回去吧,我马上要王主任办理。” “这……别别,李局长,你退回去我完全同意,可是,得讲究方法。我看,咱们亲自去万春集团一次,对袁总表示一下谢意,别为此伤了感情。” 李斌良想了想,同意了。 去万春集团路上,李斌良问何政委,袁万春是个怎样的人,何政委思量了片刻说:“他当然不是简单人物,白手起家,成了全市著名的民营企业家,利税大户,对我们奉春贡献很大,对咱们公安机关的工作也很支持,所以,我们对他一定要客气、尊重。” 话说得很含糊,李斌良听了不得要领,但是,他眼前浮现出那辆悍马里下来的三个健壮青年,他们是保镖吧。根据自己多年的体会,这种人的财富和品质往往令人生疑。他想了想又问:“不是黑白两道吧,否则,怎么敢跟耿凤臣斗啊!” “哎,李局,可别乱说,别乱说,咱们哪说哪了,哪说哪了!” 李斌良和何世中坐着一辆普通牌照的车来到万春集团。 一幢宏伟气派的大楼和大院迎接着他们,一道伸缩门拦住了他们的轿车。李斌良和何政委走下车,注意查看了一下,那封恐吓信就是从这道伸缩门扔进去的。 两个保安走出来,警惕地走向二人,问他们是干什么的,有什么事。何世中出示了证件,并把李斌良介绍给他们,二人立刻现出恭敬的表情,马上给袁万春打电话,放二人进入。 因为没有准备,李斌良和何世中走进大楼后,袁万春才迎接出来,身后跟着年轻漂亮的白领丽人关丽丽。 “哎呀李局长、何政委,啥风把你们吹来了,也不先打声招呼……嗐,有事就吱声呗,怎么还亲自来了,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 关丽丽也走上前,文静地微笑着,同李斌良和何世中握手。 “李局长好,何政委好!” 李斌良感觉到,关丽丽的言谈举止显得很有修养,而且,身上有一种成熟世故和羞涩清纯相混合的气质,给人的感觉很是特殊。不过,可以看得出,她走向社会的时间并不是很长。 袁万春:“对了,李局长还不知道,关小姐是我在省城招聘的,又漂亮,又能干,来了还不到一年,我就提拔她当了办公室副主任,现在,是我离不开的得力助手!” 李斌良跟袁万春和关丽丽寒暄着,随他们向楼内走去,同时也想起一些传说,在公司里,这样的年轻女子,多半是老总的情人,不知这个关丽丽和袁万春有没有这层关系。 李斌良瞥了一眼关丽丽,关丽丽恰好也在打量他,他急忙把目光移开。 走进袁万春的老总办公室,袁万春让座泡茶,李斌良急忙将他拦住。 “袁总,你就别忙了,我们说完话就走。” 袁万春看看李斌良,又看看何政委:“什么事,这么忙?” 何政委看看李斌良,意思是让他开口。 李斌良:“袁总,我们是来向你表示谢意的!” 袁万春露出笑容:“这……太客气了,一点儿小钱,还用得着局长和政委登门感谢吗?不敢不敢,李局长,何政委,今后,经费的事你们就别担心,我们万春集团是你们的后盾!” 他误会了。 李斌良:“不不,袁总,我话还没说完,是这样,你那三十万我们收到了,我们非常感谢你这份儿心意,不过,我们不能接受,所以,我已经指示财务把钱退回你们的账户了,你一会儿安排人查一查!” 这…… 袁万春愣住,看看李斌良,又看看何政委:“这……你们怎么这样,这不是打我脸吗?” 何世中目光看着李斌良。 李斌良:“袁总,你别误会,我们公安机关是财政拨款单位,经费是有保障的,绝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捐款。不过呢,你的心意我们领了,我跟何政委来,就是代表局班子、代表全局民警,对你表示感谢的!” 袁万春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斌良:“袁总,你看,要是没事,我们就走了!” “这……忙什么,钱你们可以不收,饭可以吃吧,今天午间,咱们一起吃顿饭总行吧!” “不行不行,袁总,你也知道,案子压力这么大,我们哪有心思吃饭哪?再说了,我们也有规定,不能吃当事人的请,五条禁令还规定,工作时间不许饮酒,改日再说吧,啊,再见,袁总!” 李斌良说着向外走去,何世中急忙跟随,也一边往外走一边跟袁万春打招呼:“袁总,就这样,我们走了,哪天咱们再聚。好,再见,再见!” 二人逃跑一般离开了万春集团总部,返回路上,何世中不时地叹息一声,李斌良不解地问他怎么回事,问了好几句何世中才开口。 “李局,今天这事,你不觉得太愣了点儿吗?万春集团可是市里重点扶持的企业,袁总的影响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咱们把钱退回去,他会怎么想啊?” 李斌良:“顾不上那么多了,反正我觉得,这种钱绝不能收。” 何世中:“我支持你这种态度,可是,有时也得注意影响啊。你知道吗,咱们没收这笔钱,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吗?” “怎么说?” “你想呢?没准儿有人会说,咱们表面上把捐给局里的钱退回去,背后却把这笔钱据为己有了呢!” 李斌良一愣,再一想,如今这社会风气,没准儿还真会造成这种后果。可是,他顾不上这些了,舌头长在人家嘴里,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吧,反正自己问心无愧。 两天过去了,案件没有进展。 袁万春那封恐吓信送往省厅技术部门,他们检验后认为,打印的信出自一台惠普打印机,但是,要想确定具体哪台惠普打印机,必须获得该打印机打出的样本,然后同现在的检材对比才能确定。 因此,李斌良派出大量警力,在全市范围内,一台一台调查惠普打印机,取得打印机打出的样本,准备送交省厅比对。他的设想是,找到这台打印机,或许就能找到耿凤臣的影子。 可是,这是个大工程,惠普打印机是使用非常广泛的喷墨型打印机,全市何止成百上千,很难在短时间内查透,而省厅要对送交的样本一份份检验、对比,也需要大量的时间。 在这两天里,再没有新情况发生,无论袁万春还是隋然,都没发现耿凤臣的影子,也没再接到耿凤臣的信,更没发现其他异常情况。 看这样子,耿凤臣是察觉了什么,他一定是藏了起来,也可能已经离开奉春。 李斌良只得暂时把这条线放一放,把精力投入到另一方面。 这个方面就是耿凤臣的关系人,赵民和小马去了劳教所,见到了耿真,劳教所反映,近日耿真没有什么异常表现。他们提审了耿真,耿真非但一问三不知,反而对他们喊起冤来,说自己是被人陷害了,进劳教所是冤枉的。 “冤枉的?”李斌良听了赵民的汇报笑了,“他就说这些,没有别的?” 赵民:“没有。对,他承认,替耿凤臣打过人,啊,打的是袁万春手下,但是,那是为了保护耿凤臣的人身安全,是袁万春的手下先威胁耿凤臣,他才动了手。所以,把他定为黑恶势力打手是冤枉的。” 投进监狱和劳教所的,最少有一半称自己是冤枉的,要听他们的话,中国就没有罪犯了。 李斌良又把精力投放到另一个人身上。 这个人是李飞,当年也是耿凤臣的打手,因为态度好,揭发检举了耿凤臣的一些问题,被从轻处理了。 徐进安和关伟等人先找过他,可是,他说,耿凤臣逃跑后,他再没接触过他,从没跟他联系过,最近更没看到过他。 有价值的线索和可能的知情人越来越少,李斌良觉得有必要亲自找李飞谈谈,徐进安就让关伟把他找到了李斌良的办公室。 李飞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蔫蔫的,身板也不是很壮实,真看不出,他这样的人能是打手,案卷上记载着,耿凤臣还指使他去杀过袁万春,只是他觉得后果太严重才没干。 不过,李斌良知道,李飞虽然身体不壮,但是,当打手也不奇怪,因为打架是否厉害,并不在于体格,而在于精神,在于你是否凶悍,是否敢下手,从前处理过的好多流氓地痞都是这样,看上去其貌不扬,可一旦和谁发生冲突,立刻凶相毕露,把对方往死里打。大概,李飞就属于这类人吧。 看得出,李飞不愿意见李斌良,都到了门口,还不愿意进来,是关伟把他拉进来的。 “李局,他就是李飞。” 说真的,李斌良不愿意接触这种人,但是,他不能受性情指使,只要能破案,什么人都得接触。他客气地让李飞坐下,李飞木木地坐下了,低着头,一副犯罪嫌疑人的样子。为了打消他的顾虑和戒备,李斌良先说起与主题无关的话。 “李飞,你最近在干什么呀!” “没……没干什么!” “可是,你总得做点什么吧,要不,靠什么生活呀?” “啊……也干点啥,有时打工,有时给人帮个忙啥的!” “啊,李飞,你别有顾虑,找你来,是有事向你了解一下。” 李飞抬了一下眼睛,又垂了下去,等着李斌良说。 李斌良:“是这样,你过去不是跟耿凤臣干过吗?我想问问,你知道不知道他可能藏在哪里?” 直了些,可是,没有别的办法,绕来绕去也是这么回事。 李飞急忙摇头:“不不,不知道,我怎么知道他藏在哪儿呢?要知道早报告你们了!” 李斌良端详着李飞的脸色,拿不准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李斌良:“李飞,你别着急。是这样,据我们掌握,耿凤臣可能回奉春了,现在,他没有谁可以联系,也有可能找你。毕竟,你跟他干过,当时,关系还不错……” “可过去是过去,现在……现在我早跟他断了,我……我揭发过他,他一定恨死我了,怎么能还找我呢?哎呀,他回奉春了,会不会找我算账啊……这……李局长,这可怎么办?他有枪,要是找我报仇怎么办?” 本来是找他了解情况,他却提出了这个,总不成派六个警察昼夜保护他吧。没办法,李斌良只好安慰他说没事的,耿凤臣没那么大胆子,自己会派人注意保护他的。最后,又嘱咐他,一旦发现耿凤臣的影子,立刻报告。 李飞不太坚决地答应了,还想说什么,被关伟制止了。 “行了行了李飞,李局说过了,你不用害怕,耿凤臣没那么大胆子。对,还有我呢,我会保护你的。别忘了,发现什么,及时报告啊!” 李飞低声答应着走出去。 关伟:“李局,你看……” 口气中充满无奈。调查有点山穷水尽了。 但是,还不能轻言放弃,还有一些人,也应该见一见。 他们也许是最重要的人。 耿凤臣的亲人。 耿凤臣的家在一片陈旧的平房区,李斌良在关伟和一个大案队员的陪同下来到后,看到的是一幢简陋的平房和破旧的院落,无论是环境还是气氛都一片冷清。 耿凤臣那么霸道、那么有钱,家怎么在这个地方?住这种房子…… 关伟及时地解答了他的疑问。 “李局,你别看他家现在这个样子,从前,他们可是住别墅。耿凤臣哥俩出事后,企业破产,一些债主找上门来逼债,所以,他们就把原来的别墅卖了还债,搬到这儿来了。” 原来如此。 院门是木板的,也和院子、房子一样,十分破旧,还没有关严,李斌良在关伟和另一个大案队员的引领下走进来。院子里很静,没有通常城郊居民养的家畜家禽,或许,他们搬来的时间不长,或许,因为家庭出了大事,已经没心思搞这些了吧。 也没人出来迎接,按理,屋里人应该看到院子里进来生人了,应该有人迎出来呀! 可是,没有,不但没有人,连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莫非,家里没人? 可是,房门虽关着,却还有着缝隙,不像上锁的样子。 关伟来到房门前敲门:“哎,里边有人吗?” 没有应声,关伟的声音大起来。 “哎,屋里有人吗?我们是公安局的,我们局长来了!” 屋里隐隐传出一点儿动静,好像有人,可是,等了片刻,不见有人迎出来。 关伟试着拉了一下门,门开了。 关伟看了李斌良一眼,向里边走去,李斌良跟在后边,另一个大案队员留在了门外。 这时,屋里传出哭声,一个微弱而苍老的哭声。 怎么了? 李斌良加快了步伐。 哭声把李斌良和关伟迎进屋子,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年近七旬的老太太,她躺在炕上,闭着眼睛,老泪纵横,顺着眼角流下,洇湿了枕头。 她的身边,还放着几个药盒及吃药用的碗匙等。 关伟对李斌良耳语:“她是耿凤臣老妈。” 李斌良点点头,明白了老太太为什么哭,她一定是听到了关伟的话,知道来警察了,联想起自己家的事,想起了儿子。是啊,两个儿子,一个被警察击毙,另一个杀了警察在逃,肯定也是没有活路,作为母亲,会是什么心情呢? 罪犯们在犯罪时往往认识不到,他们害的是他人,而受害最严重的往往是自己的亲人,自己最亲的人。 让那些犯了罪的人看看这位母亲吧,他们一定会有所触动。 尽管耿氏兄弟罪孽深重,可是,他们的母亲是无罪的。看到老太太这个样子,李斌良心里也有些酸溜溜的,一瞬间,他想起自己的母亲,如果母亲还活着,如果自己出了和耿氏兄弟相同的事,她恐怕更会心碎,恐怕更会活不了多久了。 想到这儿,他拿起老太太手边的手绢,去擦拭她脸上的泪水,用温和的语气开口了: “大娘,别哭了,您身体这个样子,哭对您身体不好!” 老太太听到李斌良的话,哭得更厉害了,边哭边不连贯地说起来:“冤枉啊,我儿子冤枉啊,局长,听你说话的口气就像好人,我儿子真冤枉啊,你给我们做主吧……” 李斌良不知说什么好。因为,这样的事情经历得太多了,作为父亲母亲,对儿子总是有一种别人没有的特殊感情,总是把儿子想得要比实际好得多,每当儿子犯了罪,向他的父母了解时,他们总是不相信,总觉得别人在瞎说,总觉得他们的儿子再坏也干不出那种事。 关伟不耐烦地开口了:“老太太,你别瞎说了,也别哭了,我们局长到你们家来有正事要说。” 老太太好不容易才把痛哭变成了哽咽。 “我都这个样子了,你们还找我干啥呀?” 李斌良:“大娘,我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您身体不好,来看看您!” 老太太:“局长啊,我可担待不起呀,一个挨枪子儿人的妈,值得你看吗?你们一定有别的事,快说吧,是不是老二被你们抓住了,啊?” 哎,她怎么会往这方面想,是不是知道耿凤臣回奉春了,她才想到被公安机关抓住了? 李斌良:“哎,大娘,既然您说到这儿了,我也就不瞒您了……” 李斌良故意把后边的话慢了半拍,老太太果然忍不住抢过去:“怎么,老二真让你们抓住了,是抓住了还是打死了,是打死了吧……” 老太太说着,又哭起来。李斌良急忙劝解。 “大娘,您别哭,别乱想,耿凤臣没有被打死。” “那就是被抓住了?在哪儿抓住的?局长啊,他跑了这么长时间,我眼睛都要哭瞎了,现在我不盼别的,就盼活着能看他一眼,也看一眼活的他呀,局长,枪毙前,能不能让我看上一眼哪?” 老太太再次哭起来,李斌良的心却凉了起来。听她的口气,根本不知道耿凤臣的消息,或者,耿凤臣根本就没回过家。 看来,从老太太口中是问不出什么了。 关伟:“老太太,你儿媳妇呢?” 老太太:“能上哪儿?上市场了!” 李斌良:“上市场干什么去了?” 老太太:“能干什么,挣命呗……” 外边忽然传来动静,老太太的话停下来。 李斌良也向外倾听着。 片刻,留在外边的大案队员陪着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走进来。关伟急忙给李斌良介绍。 “李局长,这就是耿凤臣媳妇。哎,这位是我们李局长,特意看你们来了。” 耿凤臣妻子和老太太不同,她用敌视的目光看着李斌良,紧闭着嘴不说话。 李斌良:“听老太太说,你去市场了,去市场干什么呀?” 耿妻:“能干什么?死的死了,跑的跑了,没死没跑的还得活着呀!” 口气中也充满敌视甚至仇恨。 关伟:“怎么说话呢?客气点儿,给你介绍没听着啊,这是我们局长,一把手!” 耿妻:“局长咋的了?要不,把俺也抓走?对,把俺抓走吧,枪毙了,让俺替俺家的死鬼……” 耿妻说着,也抽泣起来。 看样子,也不像知道耿凤臣回来的样子。 不过,也不能被假象欺骗。 李斌良:“这种事怎么能顶替呢?对了,耿凤臣这么在外边躲着,也不是个长事啊?你们这日子能总这样吗?我看,还是想办法劝他回来投案自首吧,争取从轻处理。虽然他罪挺重,可是,主动投案和被抓住在处理上还是不一样的,如果他有立功表现,保住一条命还是可能的。” 耿妻:“这……局长,你是领导,可不能骗我们老百姓啊,他打死过警察,还能保住一条命?” 关伟:“嗐,你怎么不信,我们局长说话,还能骗你们吗?快让他回来投案吧,到时,我们局长帮着使使劲儿,肯定能保住命!” 这话说的! 李斌良听得心里直窝火,可是,不能在这儿表现出来。 他早就发现,在审讯中,有些民警就是这一套,不管能不能实现,为了让嫌疑人开口,信口开河,胡乱许诺,譬如:“说吧,说了就让你回家。”实际上,根本做不到。有时,这种方法挺好使,嫌疑人真的说了实话,可是,当他明白受骗之后,会对办案人员大为仇恨,为继续深入审查造成极大困难。听听关伟现在说的,自己是局长,说话好使,说保住他的命就保住他的命,自己有那么大的权力吗? 果然,耿妻没说什么,老太太欠起身来开口了:“真的吗?局长,你说话算数,俺儿子回来肯定不枪毙他?” 听听,来了! 关伟正要开口,李斌良急忙把话接过去:“大娘,您这么大岁数了,跟我母亲差不多,我可不能骗您呀。我是说,他如果投案自首,有保住性命的可能,如果有立功表现,按照法律规定,很可能保住生命。” “有可能也行啊,可是,上哪儿找他去呀?媳妇,你想想办法,能不能跟老二联系上,让他回来呀!” 耿妻:“妈,他这一跑就没了影儿,连个音信也没有,让我上哪儿找他去呀?” 耿妻说着,又哽咽起来。 李斌良看着这对婆媳的样子,意识到不可能从她们嘴里问出什么来,只好劝慰几句,告辞离去。离开前,他又巡视了一下屋子,除了几件破旧的家具,没有一件像样的东西,甚至连个电视机也没有,基本上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估计,家里值点儿钱的东西都被逼债的人拿走了。因此,走到门口时,他又回过头,从口袋里摸出三百块钱,放到炕沿上:“啊,看你们的样子,生活挺困难的,一点意思吧!” 老太太看到钱,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局长,你是好人哪,谢谢你了,可是,钱是小事,俺儿子是大事啊,他真是冤枉的呀……你不知道,他平时可仁义了,看着谁可怜都帮一把,还给念不起书的大学生寄钱呢,他们可感谢他了,你说,俺这样的儿子,怎么能杀人呢……” 李斌良听着老太太的哭诉,脑袋里忽然想起了什么。 耿妻眼睛红红的竭力推让李斌良的钱,可是,李斌良态度坚决:“你们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快收下,收下!” 最后,耿妻只好把钱留到手中。 可是,她的泪水已经不可抑制地流出来。 李斌良急忙推着关伟走出屋子。 对这次来,他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别说她们不知道耿凤臣在哪儿,即使知道,一个母亲,一个妻子,怎么会轻易地把他交出来呢? 这次,只是一次侦查,一次试探,或许,为以后的抓捕发挥一点儿作用。 李斌良走出耿凤臣家院子后,又转头看看,再次感受到了院子的凄凉和悲苦,内心深处,居然对屋内的两个女人生出了一丝同情。 他叹息一声,和关伟离去。 进入车里后,李斌良想起脑海中闪过的那个亮光,转脸问关伟:“耿凤臣的母亲说,耿凤臣曾经资助过贫困大学生,这也是条线索呀,你们查过没有?” 关伟:“查过,找到两个大学生,他们都参加工作了,根本不知道耿凤臣出了事。” “就这两个吗?没有别人了?” “可能还有,可是,一是不知耿凤臣都资助过谁,二是即使知道了,这些大学生也毕业离校了,没地方去找。再说了,人家大学生都是有觉悟的人,还能包庇耿凤臣这种杀人犯吗?” 李斌良想了想,觉得关伟的话有一定道理,就没再追问下去。 关伟:“李局,你看,所有的线索都查不下去了,咋办哪?” 李斌良:“咋办,继续查。对,不是还要搜查空房子烂尾楼吗?这些工作都要继续做,无论受多大累,用多少时间,也要抓住耿凤臣!” 李斌良说得斩钉截铁,关伟愣愣地听着,满脸为难之色。 李斌良向前走去,关伟跟在后边,不时地看李斌良的背影一眼,脸上是一种说不清的表情。 晚十一时许,李斌良准备脱衣躺下,床头的电话又响起来,他以为又发生了什么事,心一惊,急忙把电话抓起。 “您好……” 李斌良停下说话,因为,话筒中没有声音。 “您好,这里是春城区公安分局,我是局长李斌良,请问您是谁,有什么事?” 还是没有人出声。李斌良以为电话出了毛病,正要检查,可是,话筒中却传来挂断的声音,对方把电话撂了。 这是怎么回事? 李斌良看了看来电显示,是个手机号码,他知道,有时,群众向领导反映什么问题顾虑重重,有可能,这个人拨了电话又忽然改变了主意不说了,他怀疑是这种情况,所以,反拨了回去,可是,话筒中传出的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这是怎么回事? 不可能是拨错了,拨错了,为什么这么快就关机呢? 会不会和眼前的案子有关?如果有关,又是什么关系…… 李斌良想不清楚,太晚了,睡吧,只有休息好,大脑才能清醒,才能更加高速地工作,才能破案。无论如何,这个案子必须侦破…… 可是,决心是决心,实际是实际,公安工作千头万绪,李斌良不可能长时间地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追捕一名逃犯上。这不,一项非常紧迫的新任务摆在他面前,需要他投入主要精力应对。 第七章 迷屋 一时之间,奉春山区,火光四起,市、区领导都把主要精力投入到扑火工作中,有关部门也纷纷出动。 春城分局的辖区并不只城区,还包括广大的农村,全部农村派出所也归他们管辖,因此,山火陡起,他们的责任自然最大。 公安局的任务倒不是扑火,而是勘查火场,查明火因,抓捕犯罪嫌疑人,迅速惩处,以儆效尤。 所以,李斌良不得不抽出大量精力,投入到这项工作中。 这天早晨,他接到市委办公室的电话:市委蒋书记要去山区乡镇视察火情,要他带一辆警车陪同。 李斌良放下电话后,找来治安副局长魏振远,另外带了两名治安大队的民警,一起去了市委大院。 市委大楼设在奉春城市东边接近市郊的地方,是新建不久的一幢极为高大气派的大楼,共有二十八层,其造型和规模都和省委大楼十分相像。据说,本来准备建成三十二层,只是因为省委大楼是三十层,担心超过省委大楼的高度引来非议,才不得不比省委大楼矮了两层。据说,建造这幢大楼时,也有各种各样的议论,还有退休老干部写信向上边反映过,说楼太高太大了,是挥霍奉春人民的血汗钱,而且,把大楼建在市郊,也不方便群众办事。对此,上边也曾过问,但是,市委的理由很充分,一是有利于提高奉春市的形象,对招商引资有好处,二也是更重要的一点,方便群众。市委要把除公检法等少数几家外的所有市属机关都搬进大楼,这样,群众办什么事,就不用东跑西跑,进了大楼,什么都解决了。至于建在市郊,市委的回答是为了拉动城市发展,今后,奉春市区的发展方向就是东郊,市委、市政府大楼建到这里,会对整个市区东移产生推动作用。后来,大楼建成了,投入使用了,这些议论虽还时而听到,可是,已经不起什么作用了。 警车到了市委大院,李斌良和魏振远跳下车,恰好见市委书记蒋占龙在几个领导和秘书模样的人陪同下从大楼内走出来,挨在他身旁的,正是市公安局刑侦副局长任大祥。他看到李斌良,热情地打着招呼,把他引给蒋书记,蒋书记跟他握了握手:“好好,上车吧……对了,李斌良,跟我一个车,给我保驾护航!” 李斌良犹豫了一下,看看魏振远,只好随蒋书记走向他的轿车,魏振远手指往上抬了抬,向他揶揄地笑了笑。 李斌良上车后,发现任大祥也钻进来,和他并肩坐到后排。坐在前排副驾位置上的蒋书记扭头看了他们俩一眼:“呵,两个公安局长给我保驾,今天我这安全感可实在太强了。开车!” 早已准备好的司机启动了轿车。 李斌良回头看了一眼,一溜车队随在后边,大约有十来辆,浩浩荡荡向城外驶去。 坐在蒋书记的车里,李斌良很是拘束。他天性就不愿意靠近领导。直到当了副局长,因为工作关系,不得不时常跟上级领导打交道,也是只限于工作上。在江泉时,市委书记刘新峰对他那么好,他也没有特别靠近过。结果,这位书记却在他前年侦破的高考舞弊案中受到牵连而下了台。 “李斌良,怎么样?” 蒋书记向李斌良发话了,可是,他没有具体指什么,李斌良一时摸不着头脑,只能试探地回答。 “啊,还可以,我正在熟悉情况。” “是吗?不过,你很有工作方法啊,知道用新闻舆论为自己造势。对了,你跟《湖州晚报》那位记者认识吗?” 来了,早料到会这样,只是想不到蒋书记会在这种时候提起这件事。 李斌良:“不认识。蒋书记,我从来没见过这个记者,我也不知道他……” “行了,别解释了,何世中已经跟我说过了。其实,你就是认识他也没什么,那篇文章我看了,写得确实不错,也帮助我了解了你的过去,我希望你再接再厉,在咱们奉春立新功……对了,那个案子查得怎么样了……啊,我得向你道歉,这些日子,事情太多,没顾上抽出时间过问你的事,对不起了!” “不不,蒋书记,我应该主动向您汇报才是。” “那倒不必,你的顶头上司是市公安局。对了任大祥,李斌良是个优秀的公安局长,是上级特意给你们调来的,你可要全力支持李斌良同志工作呀!” 任大祥:“那是那是,我对李局长的工作还是支持的。李局,你说是吧!” 李斌良:“是,任局长非常支持我的工作。” “那就好。你知道我为什么没过问你的事吗?就因为他是你的顶头上司,有他在,我就放心了。” 李斌良应答着,但是,心里画了个问号:蒋书记的话是什么意思?肯定有强化任副局长威望的意思,要自己服从他,明白谁大谁小,可是,他毕竟是副局长啊,蒋书记这么说是不是还有别的意思,难道,任副局长真要当局长了不成? “李斌良,正好现在有时间,咱们扯扯吧,听说,那个逃跑的耿凤臣给袁总写过信,你们到现在还没找到他的影子?” 李斌良:“对。我们采取了很多措施,可是,一直没找到耿凤臣的影子……” 李斌良意识到蒋书记要听汇报,就把整个事情的过程、特别是自己采取的一些措施汇报了一下,蒋书记听完没有马上说话,沉吟片刻才说:“嗯,听起来,你们的措施还得力。不过,袁总的身份和影响不用我说,你们也明白,所以,必须绝对保证他的人身安全,明白吗?李斌良,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拿你是问哪!” “这……是。” 听着蒋书记的话,李斌良心里压力很大,同时也有些不平,可是,没有办法。尽管耿凤臣的案子是自己来之前发生的,可是,毕竟你现在是公安局长啊! 任大祥好像猜到了李斌良的心思,把话接了过去。 “蒋书记,担子也不能全搁到李局长身上,市公安局也有责任,我也有责任。” “那倒也是。所以,你们要密切配合,尽快把耿凤臣抓住。对了,李斌良,知道你有两下子,可是,任大祥是老局长,干了一辈子刑侦,又是你的上级,所以,你一定要多依靠他,要勤请示、勤汇报啊!” 这又是什么意思? 心里虽然疑惑,嘴上还是应答着:“啊……是是。” 蒋书记:“不过呢,我还得强调一下另外一个方面。李斌良,你毕竟是一局之长,也不能把精力全放到自己的案子上……” “蒋书记,这不是我的案子,我是说,不是我个人的案子……” “我知道,你别解释,我只是这么说罢了。我理解你的心情,尽管这案子很复杂,牵扯到方方面面,而且是在你来之前很久就发生了,可是,一方面,你现在是春城公安局长,负责这起案子,另一方面,你也是当事人,对,还是受害人。作为公安局长,谁摊上这事也窝火。所以我非常理解你。但是,我要提醒的是,你不能顾此失彼,因为这一起案件而忽视了全面工作。你看,现在这山火就很重要,省委省政府和国家林业部都惊动了,要求我们采取得力措施加以控制,迅速扑灭。如果我们防得好,措施得力,能烧成这个样子吗?” 李斌良听了这话,心里很不舒服:奉春的山火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原因也非常复杂,能把责任推到我这新来的一个基层公安分局长身上吗?谁不知道,因为上届省委、省政府提出再造湖州的口号,结果,掀起一股开荒的热潮。说是开垦五荒,实际上一开起来就把持不住了,把多年的山林都砍倒,开成了地,而且有权有势者带头,成了大小地主,一些农民看在眼里,也不甘落后,托人找关系或者私自开垦,把一片片田地开到了山林脚下,每到春季,就点燃搁置在田间的秸秆烧荒,风一吹,火就上了山,点燃了林子。为此,奉春年年受到上级通报批评,去年,还有一个主管副市长受到撤职处分,怎么,现在要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吗?说真的,我虽然把侦破这起案子当成重要工作来抓,春防工作并没有扔在脑后,上任不久就做了布置…… 当领导的都是聪明人,蒋书记显然听到了李斌良的心声。 “李斌良,想什么呢?不服气是吧。这没办法,你现在是春城区的公安分局长,我只能跟你说话。对,任大祥坐在你的位置上时,也没少挨我剋。任大祥,是吧!” 任大祥急忙地:“是是,李局长,你不知道,这几年,为山火的事,蒋书记可把我剋坏了。你别多心,蒋书记是就事说事。” 蒋书记:“对,我这人就这样,有什么话说在当面,你今后会习惯的。李斌良你看外边,我能不着急上火吗?” 李斌良向外望去,这才发现,车早已驶出城区,进入了山区,道路两边,一个个烧成灰烬的山头映入眼帘,让人触目惊心。再往前看,本来的朗日晴天变成了灰色,都是山火的烟灰形成的。尽管车封闭很严,仍有明显的焦煳味飘进来,进入鼻孔。 看来,这山火真得重视,任这么烧起来,损失有多大呀,可是,怎么能把它控制住啊? 李斌良的心也像前方的天色一样暗下来,沉下来。 三人不再说话,车队越往前驶,烟雾越浓,渐渐被烟雾所笼罩,大家的心情都暗下来。 沿途乡镇领导肯定已经知道了风声,车队每到达一个乡镇,都有党委、政府领导在等待着,见面后,自然要听汇报,乡镇领导们除了介绍火情,多是汇报自己做了哪些工作,出动了多少人力及如何参与扑火工作等,而且,个个满身灰尘,一副辛苦模样。多数派出所长也参加了接待汇报,也跟李斌良见了面,他们也都是一副狼狈模样,多穿着作训服、迷彩服等,而且浑身污垢。尽管他们确实辛苦,可是,火情在那儿摆着,蒋书记还是不客气地一番批评训斥,还声称要处分工作不力者,把乡镇领导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李斌良和魏振远单独跟派出所长们谈了谈,见他们确实都挺辛苦,工作也没少干,所以,只是提出一些要求,没有批评。 越往山里走,烟火越浓,大家的心情也越不好。给人的感觉是,整个奉春山区基本上都着了,也不怪蒋书记着急生气。在车里他虽然没说什么,可是,脸色却越来越呈铁青色,不知是烟熏的还是气的。 可是,柳暗花明,眼前的景象忽然有了变化。 先是烟雾渐渐淡了,越来越淡,渐渐地消失了。随着车往前行,一点烟火也看不到了,天空也晴朗了,太阳也出来了,山峦也呈现出初春的青绿色,鸟儿不时鸣叫着从车窗前飞过。 看着这样的景象,蒋书记的脸色也晴朗起来。 “好好,瞧,这里也是山区,怎么一点儿火也没有呢?” 任大祥急忙附和:“是啊,这里林子更密,怎么一点儿火也没有呢?看来,工作还是在人做呀!” “走,去乡政府。” 一会儿,车队驶上一条岔路,再过一会儿,鲁山乡党委和政府大院出现在眼前。 鲁山乡距离市区二百多里,是离市区最远、山区面积最大、也是经济最落后的乡镇。整个乡镇没有一幢楼房,党委和政府大院也不过是一溜砖房罢了,车队停好后,一行领导直接向院内走去,大约是因为没接到报告,居然没有领导出来迎接。这时,魏振远悄悄走到李斌良身边,拉了他一把。 “李局,别紧跟了,咱们去派出所看看!” 这…… “走吧,要想了解情况,到派出所同样能了解。” 也好。 李斌良跟着魏振远悄悄离开队伍,向一旁走去。 派出所和党委政府在同一幢房,只是在最西头儿,用天蓝色的栅栏围了起来,有了相对的独立性。李斌良和魏振远走进院子,看到院子很整洁,还修了花坛,有些花儿已经吐蕊,屋门上方也按公安部的统一要求装饰了派出所的标志。总之,看上去挺顺眼,像个派出所的样子。 李斌良随魏振远走进派出所房门,首先看到的是一个接待大厅,户籍室对着房门,一个年轻的女户籍员正在全神贯注地接待几个群众,为他们办理户口之类的手续,所以没有顾得上看李斌良和魏振远,魏振远也不出声,拉李斌良一把,走向旁边的办公室,推开门探进头去。 办公室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李斌良看到,里边还有一个房间,门上挂着所长室的牌子,门严严地关着,门玻璃上还挂着布帘。 魏振远正要拉李斌良往里走,户籍室的女民警冲他们的后背叫起来:“哎,同志,你们有什么事跟我说。” 魏振远只好停下脚步,和李斌良转过身。女民警看清魏振远,现出吃惊和不好意思的表情:“魏局长,是你……” 李斌良和魏振远都没有穿警服,不怪户籍员在背影上认不出来。 魏振远:“小姚,老鲁呢?” 小姚:“这……在他办公室呢!” 魏振远:“啊,那你忙吧,我们进去了!” 小姚:“可是,别……” 没等小姚把话说完,魏振远扯着李斌良已经走进办公室,走向所长室的门。 魏振远推了推门,没有推开,门在里边锁上了。 大白天的,在里边锁门干什么? 好像是回答李斌良的疑问,一阵香甜的鼾声从里边传出来。 有人在里边睡觉。 魏振远:“这个老鲁,太不像话了!” 魏振远要敲门,被李斌良制止,他从布帘旁边的缝隙向里边看去。 李斌良首先感到屋子很暗,窗子也挂着窗帘,接着,看到了办公桌,再往里边看,挨着墙放着一张床,床上,一个人在蒙头大睡。 不用说,肯定是所长……不,是鲁鹏。 鲁鹏就是原来的刑侦副局长,因为犯了严重错误,被撤销副局长职务,派到这里来当所长了。可是,他却不接受教训,不知道奋起,反而在防火如此关键的时候,大白天在办公室睡大觉。 李斌良真的生气了。 魏振远也很尴尬,使劲儿敲起门来:“老鲁,鲁鹏,鲁大巴掌,你他妈快醒醒,李局长来了,老鲁……” 好一会儿,鲁鹏的鼾声才停下来,片刻,拖拖拉拉的脚步声向门口走来,门这才打开。 鲁鹏出现在门口,李斌良顿时感到面前出现一座小山,他的身体几乎把门都遮严了,用高大魁梧四个字形容再合适不过了。看上去,他大约四十六七岁的样子,睡眼惺忪,眼白上满是红丝,脸上疙里疙瘩,身上穿着背心线裤,一条裤腿还卷了上去…… 这就是鲁山派出所所长? 这就是原刑侦副局长? 难怪被撤职了,就凭这副样子,这种作风,别说所长、副局长,连个警察都不配。如果蒋书记带人过来,碰到他这副样子,会是什么印象?那时,受到损害的不止他一个,还有整个派出所,整个奉春的公安队伍,更有自己这个局长。 李斌良沉着脸,打量着鲁鹏,感到很陌生。对,这是第一次见到他,自己到任后,他一次也没跟自己见过面,到任后的见面会,通知农村派出所长参加了,可是,他也没去。 这个人…… 鲁鹏好像还没从睡梦中醒来,茫然地看看魏振远,又看看李斌良,好一会儿才嘟哝出声:“李……李局长,你们……” 魏振远:“行了行了,啥也别说了。你看你,什么样子,赶快穿上衣服再说!” 魏振远关上所长室的门,拉着李斌良退回民警办公室,坐在椅子里等待着。大概是为鲁鹏解嘲,魏振远对李斌良说:“李局,你别看他这样子,其实,他工作还是蛮认真的,一定是……啊,大概是昨天夜里有什么事,熬夜来着!” 是吗?但愿不是打麻将。 李斌良想,鲁鹏一定是破罐子破摔了。是啊,一个堂堂的副局长,到最偏远的山区来当派出所长,没有情绪才怪呢。 好一会儿,鲁鹏才穿着一套迷彩服从所长室走出来,一双大手垂在身子两侧,一脸尴尬地看着李斌良。 魏振远:“老鲁,说你啥好呢?有你这么干工作的吗?大白天在办公室睡觉?是不是昨天晚上有案子?” “没有……啊,有,有个治安案件,调解了!” 李斌良听得出,鲁鹏在说假话,而魏振远在引导他说假话,为的是应付自己。 李斌良不想说废话,对鲁鹏单刀直入。 “鲁……鲁所长,你知道这是什么季节吧?” 李斌良称呼鲁鹏时,觉得很别扭,要知道,他当了好几年刑侦副局长,肯定已经习惯了“鲁局、鲁局长”的称呼,现在叫他鲁所长,本人听着心里一定不舒服。可是,如果现在你再称呼他鲁局,那无异是对他的侮辱,所以,只好这么称呼。 鲁鹏:“这……知道。” 鲁鹏说话瓮声瓮气的,吐字还好像很费劲儿,给人的感觉,他好像心里对你不满,抱有抵触情绪似的。 李斌良:“那好,你说,现在是什么季节?” “春季……啊,春防。” 李斌良:“那我们派出所应该干什么?” “这……协助党委政府,做好防火工作,可是,我们乡没有山火。” 话虽没往下说,意思是明显的:因为鲁山没有出现山火,所以,他睡觉就理所应当。 李斌良真想严厉批评他几句,可一是看他年纪挺大了,二是想到他毕竟当过副局长,又受过严重挫折,所以,才压抑着让口气变得缓和一些。 “鲁所长,山火着起来就晚了。你敢保证,整个春天,你们鲁山一把山火不着吗?” “这……我一定,尽力做到。” 这话,大包大揽的,听口气,就好像他是乡长似的,他就能决定鲁山到底起不起火。 对这样的人,不是一次两次谈话能解决的。李斌良想了想,只能嘱咐他提高警惕,加强防范,确保不出大的火情,又含蓄地要他接受教训,不要破罐子破摔,振作起来,把工作干好。 鲁鹏嗯了两声,算作应答。 李斌良不想再说什么,起身向外走去,魏振远点了点鲁鹏,跟在李斌良后边。 鲁鹏送出派出所,看着他们走向乡政府院子,既没往前送,也没打招呼,更没想到跟过来,或者留吃顿饭。 简直是块木头。 李斌良忍不住地对魏振远:“这人怎么回事?” “这……他就这个样子,不然也……” “这个样子能行吗?咱们是公安局,是警察,担子多重啊,像他这样迷迷糊糊的,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这……不至于,他工作还行,挺认真的!” 魏振远说话的底气也不足。李斌良感觉到,他们多年在一个班子工作,可能有相当感情,所以才给他撑口袋,可是,他自己不长脸哪! 不行,这样的工作态度绝对不行,一定得解决。 “魏局,鲁鹏一向这样吗?当副局长时也这样?” “差不多,他就是这性格,没啥话,不过,工作还可以。” “问题不在于有没有话,而在于工作态度。过去还可以不代表现在,你也看见了,什么样子啊?对,你管治安,是他的顶头上司,他要是出了事,你可有责任。” “我知道,哪天我找他谈谈。” 一直转到太阳栽西,蒋书记才提议回市区。返回路上,李斌良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起来一听,原来是韩峰。 “李局长,我是韩峰,您不是想见他吗?他来了,见吗?” 李斌良一时没回过神来:“韩主任,你说的是谁呀?” “是……李局长,您忘了,写那篇文章的记者,《湖州晚报》上那篇文章……” “啊,是他呀,对,他叫江南吧……好,见,一定见,你一定给我安排好!” “那,什么时候啊?” “就今天晚上吧!” “好,哪儿见面?” “你等我电话吧!” “一言为定!” 傍晚时分,李斌良回到办公室,简单洗漱了一下,然后又问了问徐进安有关耿凤臣的搜捕情况,最后坐到办公椅上,考虑起和记者江南见面的问题。 黄淼适时地走进来:“李局长,回来了,累坏了吧!” “啊,没事,在山上扑火的人才累呢。坐,有事吗?” “没有,只是担心你的身体,虽说好了,可是时间这么短,还是要加点儿小心。对了,一点后遗症也没有了?我在医院呆过,知道你这种情况恢复期很长,在相当一段时间内,还要时常发作头晕头痛症状。” 她说得真对,尽管已经过去一个来月,可是,李斌良几乎每天都要发作一两次晕眩,只是,都被他挺过去了。 “啊,有时是有点儿,不严重。没事。”李斌良心念一动,“对了,黄主任,正好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 黄淼意外地:“是吗,什么事?说吧!” 黄淼坐在李斌良对面,漂亮的大眼睛盯着他,又透出那种让他捉摸不定、极具杀伤力的目光。李斌良迎了一下,顿时有些晕眩,急忙把目光垂下。 这个女人,真是厉害。 “李局长,到底什么事,说呀。对了,不是私事吧?” “不不,是这样,今天晚上,我有个约会。” “约会?”黄淼挑逗地一笑,“这不是私事是什么?这种事我可不能掺和……” “黄主任,别开玩笑,真不是私事,是这么回事,你还记得《湖州晚报》那篇文章吧,我一直想跟写这篇文章的记者谈谈,现在他来奉春了,跟我约定晚上见面。你不是提醒我,今后对记者要小心吗?我担心见面后,再有什么话让他抓住把柄,所以跟你商量商量。对,你们政治处是管宣传的,所以,这也是你的本职工作。” “是这样……”黄淼的目光闪过一丝失望,但是,马上又振作起来:“对对,你做得对,没听说过吗——防火防盗防记者,对他们确实要小心。对付他们,我还是有办法的。” “那太好了,你说,我该注意些什么呢?” “这……不好说,一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二不知道他问什么……对了,你看这样好不好,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跟你一起去见他,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再问问他写那篇文章的目的是什么?” 是个办法,政治处主任陪着接待记者,这很正常。如果黄淼在身边,他再乱写就得有所顾忌,而且自己到底谈什么没谈什么,也有了证人。 “那好,咱们一起去。对了,我还没吃饭……” 黄淼:“这好办,咱们定个饭店,僻静点儿的,环境好一点儿的,把他约去,一边吃饭,一边谈话,不挺好吗?对,我也没吃呢,我们一起吃。” 是个办法。李斌良换了一件干净的便衣,和黄淼一起走出去,很快,他们坐在一家西餐厅二楼的包间里。 这是黄淼的提议,她说,这种地方气氛好,适合交谈,而且,西餐厅除了主食副食还有冷饮,边喝边聊,也符合记者们的身份。李斌良同意黄淼的建议,就给韩峰打了电话,约定到一家名叫“埃弗尔”的西餐厅。 这种地方,除了有一回女儿生日,李斌良陪她进过,就再也没有这种记忆。现在,随着黄淼走进这家西餐厅,才注意到,环境、气氛非常温馨,大厅和各个包房的装潢充满了异国情调,灯光幽暗,低柔的钢琴曲在回旋,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思。此情此景,和喧嚣着山火烟雾的山区真是两个世界。李斌良又注意到,出入的都是少男少女,年龄最大的也不过三十岁,而且都是成双成对,他这才意识到,这是情人相聚的地方,一时有些不安起来:自己和黄淼坐在这儿,被认识的人看到,人家会怎么想啊? 可是,黄淼却根本没想这些,她和接待小姐说了几句什么,就被引到二楼的包间,服务小姐把灯光调暗,又点燃一支蜡烛,然后把窗帘合严,食谱留下,让他们慢慢点,就走了出去,轻轻关上门,于是,房间就成了两人世界。 李斌良有点儿后悔起来,怎么来了这种地方?! 唯一的办法,是韩峰和那个叫江南的记者快点儿到来,打破这种尴尬气氛。 李斌良好像无意似的,把窗帘拉开,这样,屋子就显得亮了一些,窗外的一切也就映入了窗子和眼帘,尴尬的气氛也缓解了一些。 黄淼看看拉开的窗帘,眼神似乎想再把它拉上,可是,想了想没有动。 李斌良给韩峰挂了个电话,韩峰答应尽快,他松了口气。 黄淼把食谱推给李斌良:“李局长,你看看,吃点儿什么?” 李斌良接过食谱时,抬头看了黄淼一眼,发现她漂亮的大眼睛在暗淡的光线中,正在幽幽地盯着自己,心不由一跳,急忙又垂下眼睛。 李斌良看不明白食谱,对黄淼说:“我不明白这些东西,你看着点吧,你觉得什么合适就点什么吧!” “这么说,今天晚上你听我安排了!” 李斌良心又是一动,话中分明透出另一种意味。 这…… 韩峰和那个记者怎么还不来? 黄淼点了几样东西,然后告诉服务员:“先给我们上两杯冷饮,别的等一会儿再上。” 服务员答应后,很快把两杯飘着奶香的冷饮端上来,杯中还插着吸管。 李斌良和黄淼一边慢慢地啜着冷饮,一边等着韩峰和江南,他们却迟迟不见影子,李斌良心里暗暗着急。 可是,黄淼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她一边慢慢地吸着冷饮,一边瞟着李斌良,似乎是有意无意地说起了她要说的话题。 “李局,原谅我冒昧,说真的,从你调到奉春那天起,我的心中就有一个谜。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给我解开,行吗?” 李斌良:“哦……什么谜?” “你。” “我……我什么谜?” “你本身就是个谜!”黄淼莞尔地笑了笑,“你身上有一种特殊的东西,在你来之前我从没有在别人身上感受过。” “是吗?什么东西,我怎么不知道?” “你自己当然不会知道,可是,我却能感觉到,但是,是什么东西说不清,反正,你和一般人不一样,和一般警察不一样,和一般的公安局长也不一样。” 李斌良没有出声,因为,类似的话,以前也曾听到过。这一点,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和一些人不同,和一般的公安局长不同,否则,怎么会办了那些大案,把自己搞成现在的样子! “李局长,你别多心,我不是让你把什么都告诉我,说实在的,一个男人,要是像白开水似的,让人一眼看到底,那就一点儿意思也没有了。我喜欢你这样子,能让我品味,能让我像猜谜似的琢磨你,我希望有一天,能把你吃透……” 什么意思…… 李斌良觉得身子发热,黄淼的话,她的用语、声调,总有一种意在言外的感觉,而且,具有一种刺激心灵隐秘甚至刺激生理的作用。 黄淼:“今天,我是想问你的私事。我观察了这么多天,各方面看,都觉得你是个难得的优秀男人,可是,你妻子为什么要和你离婚呢?你离婚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没再找呢?难道,就没遇到过心上人,对任何女人都没动过心?” 又来了,还是言外有音,既像是正常的关怀、打探,又像有别的意思。李斌良真想像有些人那样,脱口而出:“动过心,我现在就动心了……”如果这么说,她会怎么样呢? 李斌良身子有些发热。这种话不是他说的,他对男女感情一向看得很重,不愿意开这种虽说不伤大雅、但是也可能引发什么后果的玩笑。 因此,他只是苦笑一下,模棱两可一句:“大概是吧!” “大概是吧是什么意思?是你心太高?没遇到过打动你的人?这么长时间了,从来没有过?” 黄淼黑黑的眸子盯着李斌良,逼迫他回答。 李斌良无法回答。 因为,黄淼说到了他心痛之处,他心灵中最为敏感之处。 怎么会呢?自己当然遇到过心上人,而且,还不止一个,而是两个,后来,这两个人合二为一了,自己和她又何止是相遇?我们已经心心相印,已经以身相许…… 一瞬间,李斌良又回到了那个夜晚,那个销魂之夜,那个永生难忘之夜。当时,他曾经认为那是永远,那只是开始,可是,一梦醒来,却发现开始也是结束。那天早晨,她像梦一样消失了,像一缕轻风一样飘走了,再也见不到她,她只给他留下几个字,告诉他不要找她…… 他听了她的话,真的没再找她,后来,打听了一下她的消息,她却已经不见了。 倏忽间,这好像是多年前的事了,而实际上,时间并不是很长。 想到这些,李斌良身心突然冷下来,黄淼的诱惑感也消失了。是啊,一旦她出现在心里,还有什么女人能让自己动心呢? 李斌良把目光转向窗外。 黄淼看看李斌良的脸色,不再追问,也把脸转向窗外。 窗外,天色已暮,但是,街道上的行人好像更多了,不过,附近来往的多是年轻人,时而可见成双成对的情人走过,还有人一边走、一边向窗内望进来,窗子很大、很敞亮,外边大约也能看到吧…… “哎,李局你看……” 黄淼忽然向外指着,叫起来。 李斌良以为韩峰和江南来了,急忙问:“怎么了?” 黄淼:“一个女的,在那边往咱们窗子里看,好一会儿了……” “是吗?是谁……” “你看,就在你身后右侧方向,那棵树的后边!” 李斌良慢慢掉过脸,向黄淼指点的方向看去,可是,什么也没看到。 黄淼:“她躲开了。正好你回头的时候躲开了!” 李斌良以为黄淼在开玩笑,宽厚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黄淼:“李局,我不是开玩笑,是真的,真有一个女的,在那边站着,往咱们窗里看,开始我也没当回事,可看她一直往这边看,才觉得是看我们……对,虽然看不十分清楚,可感觉身材和相貌都不错。李局长,不是你的情人吧?” 李斌良:“黄主任,你别瞎说了,我刚来奉春几天啊,哪有什么情人哪!” 黄淼:“那她是谁?” 李斌良:“我怎么知道?或许,人家是在那儿等什么人,你以为是看我们了!” “不可能,我观察好一会儿了,她肯定是看我们,不,是看你的。要不,咱们出去找一找,她也许没走远!” “没必要,咱们还得跟人会面呢,怎么能走呢……哎,怎么回事,他们还不来呀……” 话音还未落,门外响起脚步声,服务员打开门:“你们的客人到了!” 韩峰走进来,把手伸向李斌良。 “李局长,真对不起,实在对不起……黄主任,您也来了!” 黄淼:“怎么,我不该来吗?别忘了,我是政治处主任,你是不是赶我走啊,小心下次再采访什么我不支持你。” “哎,黄主任,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李局长,黄主任,真的对不起……” 黄淼:“别道歉了,快坐下,哎,那位《湖州晚报》的记者呢?” 韩峰:“我说的就是这个,她走到半路上,突然接到报社紧急通知,有个非常紧急的事件,要她马上去采访,所以,她就来不了啦!” 这…… “李局长,她委托我向您道歉,说实在是身不由己。不过她说了,过些日子,她一定再来奉春,专门来拜访您。” 韩峰又说了歉意的话,然后说自己也有事,也离去了。只剩下李斌良和黄淼留在房间里,四目相对。 等了一晚上,居然是这种结果。 没有办法,李斌良和黄淼只好把点的东西都叫上来,匆匆吃罢结账。结账时,黄淼说什么也不让李斌良掏钱,李斌良撕扯不过,只好随她。 他注意到,黄淼结账时,钱夹里现出厚厚的一沓百元人民币。 李斌良和黄淼并肩行走在一条稍显僻静的街道上。 初春的夜晚,温度适宜,不冷不热,柔柔的晚风伴和着远处隐约的情歌,吹拂着衣襟,吹拂着肢体,也吹拂着李斌良的心。自来到奉春之后,他从来没有逛过街市,现在,才感受起这个虽然还陌生、但是今后必将变得熟悉并且必须要熟悉的城市。 现在是晚八时多将近九时的光景,正是城市最美好的时光,夜幕完全降临,使一切变得朦朦胧胧,染上了一层诗意,街道旁闪烁的灯光,又好像诗意中最华丽的音韵,身边成熟而又美妙的异性又使夜晚增添了一种霓虹的色彩,特别是她身上那种难以言喻的暗香,更使人有些心醉神迷。她走在身旁,若即若离,手臂好像有意又像无意地不时触碰着你的手臂…… 多久没有过这样的情景了? 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李斌良真想让压力和紧张全部离去,尽情地享受着这个时刻,可是,在他的心底却总是有一根琴弦,不时地弹出一个不和谐的音调,使他难以完全放松自己的神经。 这不好,李斌良,这算什么事呢?一个公安局长,一个政治处主任,一男,一女,这个样子徜徉在夜幕中,万一被熟人看到,会造成什么样的印象,产生什么样的联想…… 因此,他想让黄淼离开自己,可是,不知为什么,却又不想说出口。是怕伤害她?还是不想让这样的感觉飞走?大概都有吧。 他感觉到,此时,黄淼也不想离开他,非常不想离开他。走出“埃弗尔”西餐厅时,他本要打车回局,是她提议步行的,自己也就服从了她。 他感觉到,她好像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有什么事要做。 她有什么要说要做的呢? 他等待着,可是,她却不开口。 为打破尴尬,也为了对她有所了解,李斌良主动提起一个曾经对她说过的话题。 “对了,黄主任,你想了解我的私生活,我也同样想了解你……你的家庭怎么样,一定非常美满吧,你爱人一定非常优秀吧!” “他不行,别提他!” 又是这句话。 “黄主任,为什么不提他,你可是第二次对我这么说了。他怎么了?” “我说了,他不行,什么都不行。” 同样是这句话。 李斌良:“可是,你们……” 黄淼突然站住了,仰着脸,幽幽的眼睛看着李斌良:“既然你一定要知道,我就告诉你吧。我们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我们早已分居了。” “这……” “奇怪吧。李局长,说真的,我从来没对别人说过这些,不知怎么让你……行,我就都说给你吧,你爱笑话就笑话吧!” 李斌良在黑暗中点点头。 黄淼扭过脸,一边迈步向前走着,一边轻声说了起来:“说起来话长了。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在局里黄主任长黄主任短的,其实,我的过去……” 黄淼停了停。李斌良疑惑地想:她的过去怎么了,难道有什么不光彩的事? 黄淼:“跟你说吧,其实,我是一个普通工人的女儿,又是个心气很高的女人……怎么说呢?不怕你笑话,在中学时,我的学习成绩并不好,所以,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只能上了卫校,后来在医院当了护士。” 对,这她曾经说过。 黄淼:“在护士这行我干得还不错,可是,我不想一辈子干这种活儿,我要找个自己喜欢的职业,于是,我就跟他结了婚。” 李斌良:“你是说,你现在的丈夫?” 黄淼:“对。不过,只是名义上的。那时,他父亲正掌权,所以,结婚后,我就提出调换职业的要求,这一点,他父亲轻而易举地就帮我办到了。这样,我就到了公安局。李局长,听明白了吧,我是靠这种手段当上警察的。” 李斌良没有说话,这种事并不稀奇。 黄淼:“可是,他父亲只帮我这些,因为,我调进公安局不久,他父亲就突然患了不治之症,不久就去世了。于是,我只好自己打拼,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虽然官儿不算大,作为女人,也不容易了。” 李斌良:“那,你和他……” 黄淼:“你还不明白吗?我跟他根本没有感情,要是他没有一个好爸爸,不当乞丐也差不多了……李局长,我不向你隐瞒,作为女人,我崇拜强者,喜欢强者,特别是有了这么多年的经历和见识以后,我更无法和他生活在一起。对,我也不隐瞒,我是在等待,一旦遇到值得的人,我会什么也不顾地扑向他……只是……只是,年纪一年一年大了,我的最好年华已经过去,大概不会有好男人看上我了!” 黄淼呻吟般结束了自己的话,说完后,好像还哽咽了一下。李斌良觉得,她的话含有很多信息,很多让人难以分辨的信息,一种指向自己的信息。难道,她真要…… 不,不能,绝不能! 沉默片刻,李斌良装聋作哑地:“原来是这样,不过,这都是你的私生活,我实在不好说什么。” 黄淼又站住了,再次用幽幽的眼神望着他,李斌良感觉到她的眼里好像有怨艾,也有失望。可是,他故意装出木然的样子,掉开头,慢慢向前走去。 黄淼跟上来,又开口了:“李局,我说完了,你呢?你就准备这么过下去了?” 李斌良:“这……我……这些年,我一直忙得要死,还真没细想过自己的事。对了,我们男人不像你们女人,在这方面,我也比较粗,更不像你这么多愁善感。” 黄淼的眼睛里好像有一团火花,闪了一下,失望地熄灭了。她随着李斌良向前走了几步,又开口了。 黄淼:“啊……李局,我说的是你现在的生活,你来了奉春,也不能总这样住在办公室、吃食堂啊!” 这个问题有些出乎李斌良意料,住办公室、吃食堂已经是他的生活常态,这又怎么了? 黄淼:“李局,我觉得这样不太好,办公室毕竟是办公室,不是家,局里事又多,经常半宿半宿地静不下来,影响休息,长期下去,对健康不利。食堂也是,偶尔吃一顿两顿行,长期吃下去,也对身体不好。” 原来,她说的是这些。说真的,自从自己受伤到现在,真的享受了她太多的照顾,或许,没有她的关怀和照顾,自己也不会恢复得这么快。甚至,他已经习惯了她的关怀照顾,也正因为这一点,他一定程度地允许她靠近自己,和她产生了一点儿说不清楚的暧昧感情。现在,她又要说什么? 黄淼:“自从你受伤后,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昨天,我给你找到个好地方,是个酒店,条件很好,是我一个朋友开办的,我把你的事说了,他听了很感动,特意给你安排了一个房间。” 这……这怎么能行,住酒店,既然条件好,价格一定不低,能住得起吗? “李局,你别担心钱的事,我朋友说了,不要你的钱。他不在乎这点儿钱,他只是为你的精神所感动,为了支持你的工作,才这么做的。” 可是,世上有免费的午餐吗?多年的公安生涯使李斌良在这方面特别敏感。 “黄主任,这恐怕不行,真的不行……” “李局,你先别推辞,人家没别的意思。对了,离这里不远,咱们去看看吧!” “不不,不去,我根本不会去,看什么……” “李局,你怎么这样?我已经替你答应了,你这一推,我太没面子了。你看这样好不好,咱们去那个酒店的房间看看,你要真不想住,找个理由推掉,我跟朋友也好说话了。对,就离这里不远,从前面拐过一个街道就是。” 这个理由,李斌良实在无法推托。 黄淼没有说假话,不到二十分钟,她把他带到一个外观气派的高档酒店前,几个镀金的大字迎接着他:河春大酒店。 黄淼带着李斌良走进酒店大厅,走进电梯,穿过一道走廊,走到一个房间门外。 房间在走廊的一端,非常安静,李斌良随黄淼走到这里,除了看到一个服务员,再没看到一个人影。 一个服务员走过来,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黄淼:“李局,进去看看吧!” 李斌良无奈地走进去。 “李局,看看吧,怎么样?” 李斌良环顾着房间,顿时感到,一种软软的、看不见的东西将自己拥抱起来。 这个东西叫舒适、舒服。 瞧,房间不但宽敞,而且陈设俱全,硕大的液晶彩电,高档的大理石茶几,造型别致的衣柜,新型的热水器……最吸引人眼球的,是那张硕大的双人床,床上罩着一层紫红色的天鹅绒床罩,床头处是两个并排摆放的枕头…… “李局,你看,怎么样……对,你再看看卫生间。” 李斌良做梦一样随着黄淼走到卫生间门口,黄淼推开门,打亮电灯,李斌良顿时看清了里边的一切,里边一样的宽敞,大理石的洗漱台,白玉般的洗手池和坐便器,更引人注目的是一个新型的洗澡器靠在角落里。 “李局,瞧,这是洗澡器,带自动按摩的。你工作一天,累了,晚上冲冲澡,按摩一下,多好啊!第二天工作保证更有精神。” 黄淼关上卫生间的门,又把李斌良引回房间,走到窗前,拉了一下什么,立刻,两张幕布一般的深红色天鹅绒窗帘合向中间,把窗子遮严了。 房间似乎更加温馨,更加诱人。 “李局,你看,这窗帘是两层的,靠窗子的一层是特制的,完全遮光,你要是熬了夜,想白天补一觉,只要把窗帘拉上,就跟黑天一样。对,这屋子还隔音,外边什么声音也传不进来。不信你听听?” 黄淼停止了说话,李斌良也注意地倾听着,是的,除了窗外隐隐约约有一点点动静外,门外和隔壁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不用说,这个房间里无论发出什么动静,也传不出去了。 “所以,你可以随时来房间休息,困了,尽管睡自己的,一点儿也不受打扰。” 黄淼说着,坐到了床沿上,试了试:“李局长,你试试这床垫软硬,不行可以换。来,你坐下试试!” 黄淼说着,伸手来拉李斌良,可是,力气用得大了些,李斌良脚下没站稳,腿又被床挡了一下,踉跄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床上跌去,此时,黄淼恰好在他的前面,因此,跌倒的前冲力使他一下倒向黄淼的身体,黄淼则弱不禁风一般地向后仰去,于是,李斌良的大半个身子就伏在黄淼身上,二人的肢体紧贴在一起,下意识间,李斌良的一只手还扶到黄淼胸前,那种圆润、柔软而又舒适和诱惑的感觉忽地一下从手掌顺着手臂导入心脏,他的身心像中了电击一般,一时挣扎不起来,黄淼身上的暗香,更使他头脑晕眩。黄淼则发出一声轻轻的呻吟,好像下意识地抓住了李斌良的一只手臂…… 这样,李斌良就更难起来了,他一时也分辨不清,自己是真的起不来,还是不想起来。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个手机铃声忽然激烈地响起。 是李斌良的手机铃声。它好像从天而降的冷雨冰雹,让他一下清醒过来,他猛地跳起,把黄淼下意识伸过来的手臂甩到一旁。拿出手机放到耳旁:“喂……” 手机里没有声音。 李斌良:“喂,请问您是哪位,找谁?” 还是没有声音。 奇怪…… 李斌良:“喂,怎么不说话,快讲话呀!” 还是没人说话,李斌良还要追问,手机里响起挂断的声音。 对方把电话撂了。 这是怎么回事? 李斌良看看手机上的号码,对方同样也是一部手机,他反拨了回去。 很快拨通了,对方的手机铃声是一支优美的情歌。 歌声缠绵,没人接听,李斌良耐心地等待着。 还是不接,李斌良固执地听着,你不接,我就不放下! 还是没人接。 李斌良继续听,他忽然觉得,这首歌似乎对自己是一种暗示,一种讽刺。 一首歌结束了,还是没人接,李斌良只好无奈地放下手机,又拨了一遍,这回,手机里传出的却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这……又是怎么回事? 电话是谁打来的,为什么不说话又关了机? 李斌良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感到,一双眼睛正在暗中看着自己,监视着自己。 那么,是谁的眼睛? 不管是谁的眼睛,李斌良都感到一种危险的气息袭来,这种气息提醒他,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此时,他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手机放下后拔腿欲往外走,但是,忍不住又看了黄淼一眼,看到黄淼还保持刚才的姿势,歪在床上,用怨艾的目光看着他。 可是,已经不可能了。李斌良:“黄主任,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不能住在这里,真的不能,我得走了!” 黄淼:“不,等一等……” 可是,李斌良已经扭过头,拔腿走出客房,双腿发软发抖地顺着走廊、顺着步行楼梯向下走去,直到走出这个大酒店,走出一段距离了,才扭过头,看着河春大酒店大楼并寻觅着刚才那个房间的窗子。 可是,他只知道那个房间在一道走廊的尽头,但是,上的哪层楼却记不清楚了。对了,黄淼说,那个房间的窗帘非常遮光,此时,它严严地拉着窗帘,也没有灯光透出来,更使他难以分辨。 李斌良也不想一定弄清哪个房间,因为,他不会再回到那里,永远也不会。现在对他来说,那个房间是个可怕的地方,他不敢保证,如果再发生刚才那一幕,如果没有那个神秘的电话,会发生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淼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难道,她真的在勾引自己? 她为什么这样做?难道,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只是出于好感,喜欢自己?还是有别的企图…… 李斌良身子抖了一下,他忽然感到那个房间很可怕。他不再寻觅,收回目光,转身向公安局大楼的方向走去。 第八章 我是耿凤臣 回到办公室兼卧室,李斌良还是没平静下来,尽管他坚决而艰难地拒绝了黄淼,但是,此时此刻,他的大脑里萦绕的,依然是那个客房,是她柔软的身子,她幽幽的眼神。 还好,手机又响起来,总算把他从迷幻状态中解脱出来。 想不到,是女儿打来的。 “苗苗,还没睡……” 苗苗:“爸,你……还好吗?” “好,爸爸一切都好,你别惦念。苗苗,有事吗?” 苗苗沉默着不说话。 一定有什么事。 “苗苗,到底有什么事,快跟爸爸说呀!” 没等苗苗说话,另一个声音在话筒旁响起来:“这么晚了,给他打电话干什么,快睡觉!” 是前妻王淑芬,她把话筒撂下了。 这…… 李斌良急忙把电话拨了回去,响了几声后,王淑芬接了起来:“你干什么呀?” 李斌良:“这个……刚才苗苗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王淑芬:“没有,她能有啥事,就是想跟你说几句话呗!” “可是,我觉得她……对,你让她跟我说几句话吧!” “你们……好吧!” 片刻,苗苗的声音响起:“爸,我没事,就是想听听你说话,没什么事。” “真的吗?要是有事就跟爸爸说!” “真没事,爸爸,我真没事,你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二人互道再见后,苗苗那边撂下了电话,李斌良也只好把电话撂下。 他隐隐地觉得,女儿确实有事要跟自己说,只是因为母亲在身旁,才没法开口。 看来,只能换个时间再跟她联系了。 李斌良把电话挪到床头,也把手机开着放到枕边,脱衣躺到床上。 眼睛闭上后,李斌良琢磨着女儿到底有什么事找自己,这一琢磨,就不容易入睡了。他只好强迫自己换个轻松的事情来想,这样一来,黄淼又浮现在眼前。她的身姿,她歪倒在床上的样子,她怨艾迷离的目光,她抓着自己手臂的感觉,她胸前那柔软之处,手触碰到那里时触电的感觉……从理智上,他意识到,那个客房里的一幕如果续演下去,极可能导致不可预测的后果,自己离开那里是正确的。可是,本能又使他一直在脑海中萦绕着那个房间的那些情景,甚至渴望着不顾一切地投入进去。 身体上有了某种反应。不,不要,李斌良,你怎么回事? 可是,他克制不了自己。 好不容易睡着了,他觉得又回到了那个房间,她还在那里等着他,用怨艾而诱惑的目光望着他。 这次,李斌良再也不能控制自己,他把自己交给了本能,交给了她,他和她一起倒向柔软舒适的双人大床,他和她…… 可是,一个声音在他的心灵深处呼叫起来:“不,不要,李斌良,你难道忘了你发的誓,今生,你只有她一个人……” 李斌良忽然发觉眼前的黄淼变了,既是她,又不是她了,而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自己魂绕梦牵的人,可是,一切都朦朦胧胧,看不太清楚,眼前的女人既像她,又像黄淼,既是她,又是黄淼,好像她俩合二为一了…… 这样,他就更加控制不了自己了,本能再次战胜了他,他对自己说:就这样吧,反正,自己和她都愿意这样,都发自内心的…… 可是,就在这时,又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 讨厌,真不是时候! 李斌良装作听不见,此时,他极想马上占有她,马上…… 可是,铃声不停地响着,越来越激烈了。 他终于不情愿地醒来。 是梦,又不是梦,和她在一起是梦,电话铃声不是梦。 李斌良闭着眼睛,看着支离破碎的梦境,摸索着抓起话筒:“喂……” “李局吧,我是赵民。” “赵民……啊,赵民,出什么事了?” 赵民急促地说起来,李斌良大脑忽然完全清醒了,他猛地坐起来。 “好,我马上就到!” 李斌良翻身爬起,这时他发现,自己的生理反应还没有完全消失,好在没人能看到。他迅速穿好衣服,走出屋子。 十几分钟后,李斌良来到一幢烂尾楼下,赵民的身影从里边走出来,用手电照着路带他向里边走去。 李斌良:“赵民,你是怎么发现这儿的?” 赵民:“白天我来过,在一个房间里看到两个纯净水瓶,地上还扔着一张纸壳,问了原来搜查过的派出所,他们说,来过两次了,没看到人。我想,纯净水瓶肯定是人用过的,地上的纸壳很像是人用来休息的,那,谁会到这烂尾楼里来喝水、休息呢?派出所说,可能是精神病或者浪迹街头那类人留下来的。可是,我心里老是放不下。后来我想,如果是耿凤臣的话,他可能白天不呆在这儿,而是晚上来这里过夜,所以,吃过晚饭,我就叫上小马过来看了看,不想,快走到这个房间时,一个人影腾地从里边跑出来,我和小马声明是警察,让他站住,他根本不听,我们追了追,因为天黑,环境不熟悉,让他从那头儿的楼梯跑了。” 听着赵民的介绍,李斌良产生一种耻辱感,同一个夜晚,赵民他们在全力寻找罪犯的踪迹,而你却…… 此时,李斌良觉得,刚才和黄淼的经历真像一个梦。 赵民把情况介绍完,也把李斌良带上了二楼,带到他说的房间,里边有三个人影在晃动,还不时有镁光灯闪烁。李斌良很快认出,三个人中一个是小马,另两个是技术大队长冯才和一个技术员。 赵民:“给你打电话前,我先给冯才打了电话,让他来勘查一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李斌良走到门口:“冯大队,发现有价值的东西了吗?” 冯才:“啊……李局来了,目前还很难说。不过,这两个塑料瓶我得拿回去,看有没有指纹。” 冯才说话时,把手中的物证袋拿起来让李斌良看,还用手电照了照,里边装的正是两个纯净水瓶。 “咱们有耿凤臣的指纹吗?” 冯才:“有,那还是好久前,有一次,他因为赌博被刑警大队抓了,我们给他做了情报资料。” “那太好了,回去马上检验,发现指纹,立刻比对。” “是。” 时机不能放过,如果这个逃跑的人真是耿凤臣,必须抓紧搜捕。李斌良转向赵民:“赵民,你跟徐大队说过了吗?” “这……还没有。” “怎么不通知他呢?赶快集中人手搜查。对,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把在家的所有人都调上来,到局里会议室开会!” “这……李局,二十多分钟了,他恐怕早跑远了!” 李斌良:“那也不能就这么放弃呀!二十多分钟,大概还没出城吧……对,种种迹象显示,耿凤臣回到奉春好像有什么事要干,不会轻易离开的,必须下大力气搜捕。快点儿通知徐大队吧!” “好吧!” 赵民拿出手机向一旁走去,李斌良也拿出手机,走向另一边:“指挥中心吗,我是李斌良,你们立刻通知巡警、治安大队全体到四楼大会议室开会……别的不用说,就这么通知……对了,还有城区派出所……” 赵民的话有道理,如果是耿凤臣,他已成惊弓之鸟,恐怕很难搜到他。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能轻言放弃呢?再说了,他既然在这种地方藏过身,就说明,他没什么地方好去,已经成了丧家之犬,极可能在搜捕中发现他。 可是,夜已经渐深,一片黑暗,他一个人往哪儿一藏,是那么好发现的吗?再说了,你就是集中全局的警力又能有多少,奉春市这么大,还不是杯水车薪? 尽管如此,该做的工作也必须做。 李斌良想着,向楼下走去,他要抓紧回局,部署搜捕。 李斌良心急如焚地在大会议室内等了足足有二十多分钟,集中的警力才算大部分到齐。 李斌良心里十分愤怒,这种作风,怎么能打硬仗?可转念一想,大家都睡下了,住得又不集中,去掉通知的时间,接通知后起床赶来的时间,速度也不算太慢,就压住了怒火。 会议开得很短,李斌良简要地通报了情况,然后要求各单位将自己的警力分成若干组,划分到几个城区派出所去,按照各自的辖区进行搜捕。他分析了耿凤臣藏身的几种可能。一是自己的家,二是特别好的朋友,三是可以过夜又不引人注意的公共场所。但是,不包括旅馆,因为耿凤臣不可能去这些地方,太容易暴露,最可能去的公共场所应该是歌舞厅、网吧、浴池等。 与会人员认真地听着,从大家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们对自己的分析部署很是信服。 最后,李斌良又要求大家,搜捕中,一要作风文明,夜已深,我们的行动要尽量做到不扰民,要争取他们的理解和配合。二要保持高度的警惕性,耿凤臣有命案在身,杀害过我们警察,一旦被发现,一定困兽犹斗,垂死挣扎,加之他身上有枪,因此,抓捕会非常危险,大家一定要提高警惕,千万不能冒失,有情况及时汇报,绝不能造成伤亡。 关伟:“李局,他要向我们开枪怎么办?” 李斌良想了想:“可以还击,必要的话,可以击毙!” 关伟没再问,别人也没吱声,但是,大家的脸色说明,他们的心被这些话击中了。 李斌良:“各单位有防弹背心的,都拿出来穿上。治安大队,把枪库打开,把微冲都拿出来,按派出所往下分,每个所两支!” 治安大队长:“知道了!” 李斌良:“不过,微冲发下去是预防万一的,不能随便开枪。大家没什么事吧,散会!” 与会人员都站起来,脸色沉重地向会议室外走去,没有一个人大声说话。李斌良目光冷峻地看着大家,把忧虑压在心底。 徐进安和关伟走到李斌良身边,二人同样一副沉重的表情。 徐进安:“李局,有些重点,是不是由我们刑警大队亲自查?” 关伟:“我要去找李飞。” 李斌良:“好,你们自己看,哪里需要你们亲自到位的,只管去。” 徐进安和关伟答应着离去。李斌良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拦住走过来的赵民。 “赵民,你和小马跟着我走。” 赵民:“干什么去?” 李斌良:“去耿凤臣家。” 赵民:“这……耿凤臣不会躲到家里吧?” 李斌良:“一般是不会,可是现在我们正在大搜捕,他情急之下,没路可去,没准儿会跑家里去。” 赵民想了想:“嗯,也有这个可能……不过,万一他真在那儿,咱们人少了点儿吧!” 赵民的担心不是多余,自己加上赵民和小马才三个人,而耿凤臣可是持枪逃犯,命案在身,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他真要突然动手,后果难料。 抓捕这样的凶犯,不是擒拿格斗训练,而是生与死的碰撞,而抓捕最大的忌讳,是造成人员伤亡。如果发生伤亡,即便抓捕成功,也是失败。正因此,观众们在影视中经常看到,公安民警为了抓捕一个凶犯而如临大敌,大兵压境,问题就在这里。 可是,现在还不能确定耿凤臣就在家中,不可能集中大量警力前往。李斌良想了想:“没事,那儿不是还有两个监控的吗?” 赵民:“对。四对一,也可以。” 李斌良:“怎么是四对一,五对一。” 赵民:“李局,你还想往上冲啊?” 李斌良:“我不是警察吗?别说了,快走吧!” 李斌良和赵民、小马驾着一辆没带牌照的普通轿车,悄然驶到距离耿凤臣家不远的一条街道,下车后,他们步行着向耿凤臣家走去,一边走一边警惕地巡查着附近的动静。 一片宁静,没有任何异常情景。 他们慢慢接近耿家,在附近转了一圈,又小心地向院里观察了一下,同样一片宁静。 小马:“哎,那两个小子在哪儿?” 是啊,两个监控的人在哪儿? 李斌良望着赵民。 赵民:“是徐大队和关伟他们部署的,我不知道……走,咱们四下找找。对,小马,你在这儿盯着。” 二十分钟后,李斌良和赵民在离耿家近百米的一个小巷中找到了一辆出租车。 赵民悄然走上前,趴车窗看了看,向李斌良招手。 李斌良凑上前,隐约看到车里有两个人,都在鼾声大作。 赵民悄声地:“是他们!” 李斌良火起,上前拉门,但是,车门在里边锁着。 赵民敲起车窗:“郝大成、范小明,快醒醒。李局来了!” 二人还在睡着。 赵民敲击和呼唤的声音都加大了:“老郝、小明,快醒醒,快点儿!” 二人还在香甜地睡着。 李斌良心里的火苗腾腾地燃烧着,赵民说得太对了,部署再好,到下边落实打了折扣,等于白部署。像这样的,还监控呢,耿凤臣真要来了,一枪一个,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赵民又敲了好一会儿,两个人终于醒过来,从车里走下来,年纪大点儿的郝大成说话还带着睡意:“怎么了,赵民,出什么事了?” 赵民:“你说怎么了?你看谁在这儿?” 这时,两个刑警才看清李斌良,顿时慌乱起来。 “李局,这……我们……我们……” 李斌良:“你们就这么监控吗?” “这……这……熬了好几宿,实在太困了。” “你们不是三班倒吗?怎么熬了好几宿?” “这……我们……” 赵民:“别说了,你们什么也没看到吧?” 两个互相瞅瞅,郝大成:“李局、赵大队,怎么了?” 赵民:“怎么了,耿凤臣来了!” “啊……是吗,在哪儿?” “看你们这样子……跟我们走!” 两个人不敢再问,随李斌良和赵民向耿凤臣家方向走去。 耿家还是一片寂静,李斌良四人走来时,小马无声地从黑暗中闪出来,迎向四人。 赵民:“小马,怎么样,有动静吗?” “一点儿也没有,不像耿凤臣回来的样子。” 李斌良松了口气,但是马上又说:“那也不能掉以轻心。” 李斌良拿出手枪,先打开子弹匣检查了一下,推弹上膛,然后打开保险。赵民和小马见状也立刻仿效,两个监控的刑警困意早跑到九霄云外,也神情紧张地拔出枪来。几声轻微的金属撞击声响起。 李斌良小声地:“不要紧张,注意听我指挥,千万别走火。对,枪口都向斜下方,一定要记住。” 虽然是常识,可是,我们的警察真正动枪的经历太少,李斌良不得不再三提醒。 五人枪口冲下走到耿凤臣家大门口,李斌良一眼发现,大门还是像那次来的样子,歪歪斜斜的,不但没锁,甚至都没关严。 看这样子,耿凤臣不像跑回了家里。 李斌良松了口气,又有些失望,可是,马上又警惕起来,不能大意,或许,他们是故意这么做的…… 几人低下身子,小心地进入院子,院子里没有灯光,很暗,但是,他们也不敢打亮手电,只是竭力睁大眼睛搜查着。 院子里搜遍了,什么也没发现。 几人小心地来到窗子下,向里边倾听着。 里边,隐隐传出轻微的鼾声,别的什么也听不到。 或许,耿凤臣真的没回家…… “老二啊,你可回来了,可把妈想死了……” 突然,老太太的声音从窗内传出来,继而传出压抑的呜咽声。 李斌良浑身一奓,头发都立了起来:耿凤臣真的回来了…… 可是,马上又一个声音传出,是耿凤臣的妻子吧。 “妈,你又做梦了,快醒醒,别哭了!” 老太太的哭声却大起来:“老天爷呀,你睁睁眼吧,让我死在儿子头里吧,只是求你,我死之前,让我看儿子一眼吧……” 李斌良松了口气,看看身边的几个人,虽看不清他们的脸色,可是,他们的身姿把紧张的心情暴露无遗。 “妈,别哭了,你孙子明天一早还得上学呢,你再哭就把他惊醒了!” 耿妻继续劝说着,老太太的哭声低下去,慢慢变成了抽泣,最后消失了。 看这样子,耿凤臣确实没有回家。 李斌良向赵民示意一下,二人悄然走出院子。 李斌良扭过头,为难地向院里看去。 耿家的房屋静静地矗立在夜色中。 按理,应该闯进去,搜查一下,有没有都彻底搞清楚。 可是,里边睡着三个人,两个女人,一个孩子,他们正在睡梦中,突然闯进几个人,会不会吓坏他们,尤其那个老太太,又会有什么反应?对,还有一个孩子…… 不,不能这么办。李斌良想了想,有了主意。 “赵民,你想想,如果耿凤臣在家,我们闯进去,他会做何反应?” 赵民:“他会……对,他会不会把亲人当人质来对付我们哪?” 李斌良:“是啊!就算他不这样做,可是,在抓捕中发生搏斗或者枪战,万一伤了他家里的人怎么办?” “对,不能乱来。李局,你说怎么办?” 李斌良:“我看这样吧,咱们就这么守在外边,监视着屋子里的动静,等天亮再行动。” “对,就这么办。” 就这样,搜捕变成了监控,几双眼睛定定地盯着耿家的院子和房屋。不一会儿,李斌良觉得眼皮沉了起来。 搞过监控的警察都知道,监控看起来什么也不做,其实非常耗费精力,特别是晚间,最容易发困。现在,李斌良有点儿理解了刚才那两个刑警,当然,这不意味着原谅了他们。 赵民让李斌良回车里休息,他和另外三人分成两组监控耿家。李斌良同意把人分成两班,但是,却不同意自己休息。他跟刚才那两个刑警一组,坚持着监控到黎明。 李斌良通过对讲机不停地询问各个派出所、各个搜捕组的情况,得到的都是失望的消息。搜捕在不停地开展,可哪里也没发现耿凤臣的影子。 天终于亮了,耿家有了动静,烟囱开始冒烟,耿妻不时地出出入入。过了一会儿,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儿好像被押解似的,背着书包随耿妻走出来,小男孩儿边走边嘟哝着。 “我不想念了,他们都欺负我,骂我爸,我不想去学校了……” 可是,在耿妻的斥责下,小男孩儿还是不情愿地走了,耿妻看着儿子的背影抹了几下眼睛,走回院子,又过一会儿,她拖着辆“倒骑驴”走出来,车上装着两捆蔬菜。 看这样子,耿凤臣不可能在这里。 不过,为了探清底细,李斌良和赵民还是在附近的小卖店买了点儿水果,以看老太太的名义进了耿家,顺便把屋里屋外看了个遍。 老太太又对李斌良哭泣起来:“李局长,你是好人哪,我昨黑梦到我儿子了,他对我说他真是冤枉的呀,你帮帮他吧!” 李斌良只能像上次那样无力地劝慰她,可是,没有要求她劝耿凤臣投案自首。如果耿凤臣不回家,她是不可能接触耿凤臣的,即使回来了,作为母亲,能检举亲生儿子吗? 李斌良又劝了老太太几句,就和赵民告辞了。 冯才打来电话,告诉他,他绞尽脑汁,想了好多办法,终于在那两个纯净水瓶上发现一枚不完全的指纹,并提取下来,经和指纹档案库中耿凤臣的指纹比对,确认同一。 李斌良听了这个消息,既受鼓舞,又感到压力。 冯才的检验结果说明,昨天夜里赵民和小马发现的人影就是耿凤臣,耿凤臣就在奉春,这就给抓获他提供了必要条件。可是,他是一个危险的逃犯,不及时抓获,他随时都可能干出什么不测的事情来。 所以,尽管大家都很累,但必须连续作战,李斌良要求,各参战单位继续行动,在夜间搜查不细致的地方要重新来过。 李斌良知道,连续作战会造成极大的疲惫,民警们的注意力会降低,所以,他也不敢有片刻休息,不停地到各个组转,监督督促,连午觉都没有睡。就这样,搜捕和搜查又持续了一个白天,依然没有任何进展。晚九点,李斌良不得不下令停止行动,各搜捕组的头儿到会议室汇报工作情况。 各组的汇报差不多,除了搜查的数量不同外,都说能够搜查的地方都搜查了,谁也没看到耿凤臣的影子。 李斌良问了一下耿凤臣的关系人,关伟汇报说,他带人找了李飞,看不出他跟耿凤臣有什么联系,又通过他扩展到几个过去和耿凤臣来往较密切的人,同样什么也没查出来。 当然,也不是一点儿收获没有,半宿一天的行动,抓获赌博团伙三个、卖淫嫖娼八人,还有两伙吸摇头丸的,收缴赌资和其他违法资金总计五万七千多元,最重要的收获是,抓了两名网上逃犯,一名是外地的,一名是本市的。遗憾的是,他们都不是耿凤臣,也和耿凤臣没有任何关系。 最后,李斌良只好进行总结,并对下一步工作进行部署,他表扬了大家连续作战的精神后,也批评了一些缺乏责任心的表现,特别指出了郝大成和范小明,他重复了赵民的话,即使部署再严密,具体落实的人工作不到位,再好的部署也会落空。他还用木桶理论说明这个问题,指出,一个木桶能装多少水,不在于最长的木板,而在于最短的木板,因为水从最短的木板流走了,长的木板也就没有意义了。 讲完后,他要求各个单位回去总结一下,看有没有类似情况,抓紧解决,又指示徐进安和王天回去后,认真对待郝大成和范小明的问题,要他们两人写出检讨,在刑警大队会议上作检查,还要把检讨交到政治处。 徐进安说:“一定,我们回去就落实。” 最后,李斌良调整了部署,他要大部分参战人员休息,只要交巡警大队增添了警力,分成若干队,以检查道路交通安全为名,注意盘查过往的车辆和行人,为了确保安全,每个组配备两名能熟练使用枪支的民警。另外,要刑警大队发挥眼线的作用,把他们派到一些吃住行的重点场所去,注意发现耿凤臣的迹象。而在出城路口,同样派出足够的警力,设立卡点儿,对过往的重点车辆和人员进行检查。 他能想到的,只有这些。说完后,征求何政委和别的局领导意见,大家都没有补充,就宣布散会了。 李斌良疲乏地回到办公室,掩上门,仰在靠背椅上。大概是太累所致,头又有些晕眩起来,后脑也一阵阵地疼痛,他真想躺到床上,陷入梦乡。可是,他做不到,耿凤臣还在外边活动。 他会藏到哪里呢?为什么这样搜查,什么也没发现呢?真奇怪…… 突然间,李斌良想到一个问题,身子一凛坐直了。 可是,他马上又想:不可能吧…… 可是,他说服不了自己,心忽悠忽悠地往下沉去。 不行,必须找个人商量一下。 找谁呢…… 他想了想,拿起电话要拨,走廊里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响起敲门声。 李斌良放下话筒:“请进!” 是赵民。李斌良顿时高兴起来:“来,赵民,我正要找你,快坐这边来……” 赵民悻悻地走过来,坐到旁边的沙发上。 这时,李斌良才注意到,赵民的脸色不对。 李斌良:“赵民,怎么了?” 赵民:“李局,我调离的事你到底怎么想的?” 怎么又说起这个了? 李斌良:“我不是说过了吗?只要我在,绝不会让你离开刑警大队,最起码这案子没破之前,你不能离开。你怎么了?” 赵民不语。 李斌良:“赵民,怎么不说话,到底出什么事了?” 赵民:“李局,我看出来了,你是个难得的好局长,也知道你信任我,说真的,我很感激,我真想为你出把力,可是……我看出来了,事情是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的,我留在刑警大队也发挥不了作用,还是把我调走吧!” 李斌良:“可是,你总得把事情说清楚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忽然提出这个来?” 李斌良追问了好一会儿,赵民才吞吞吐吐说了实话。 原来,散会后,刑警大队几个领导回到队里,召开了全体队员参加的会议,会上,徐进安传达了李斌良的讲话,批评了郝大成和范小明,让他们写检查。结果,他们把这一切迁怒在赵民身上,认为是他故意带李斌良找他们茬,让他们出丑的,也是他说了他们的坏话,李斌良才这么对他们的。所以,一散会,就三七疙瘩话不断地给他听,他忍耐不住,反问他们干什么,他们干脆就冲他来了,还要跟他动手,把他的办公桌踹了个窟窿。 有这种事?这是什么警察?什么刑警?自己失职,不检讨自己,受到批评反而迁怒于人,来这套! 李斌良一拍桌子:“赵民,你别生气,这个问题我必须解决,我现在就找徐进安,把这俩小子找来!” 李斌良拿起话筒要拨号,赵民急忙阻止:“李局,别别,你这么做,只能加剧矛盾,我在刑警大队更没法呆了。说实在的,我本来不准备向你反映来着,可是,实在憋不住,才……李局,你千万别这样做,你不知道,刑警大队复杂着呢。我看,你还是把我调离吧!” 明白了,赵民要求调离刑警大队,肯定和刑警大队复杂有关,而不是他说的身体不好的原因。 “赵民,你跟我说说,刑警大队复杂在什么地方?对,你不是副大队长吗?是大队领导啊,应该发挥积极作用,解决些问题呀,怎么老是这种态度啊?赵民,躲避的态度可不是好态度啊!” 赵民:“李局,我是没办法呀。其实,我就是留在刑警大队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根本没人尿我。” “怎么没人尿你?对了,你在刑警大队分工管什么?” “大案队。可是,他们根本不听我的,什么也不跟我说,直接对大队长,甚至对局长。至于我,只有遇到难啃又没好处的案子了,才想到我,最后破了,功劳是他们的,破不了,是我徒有虚名。李局,我说的是真话,你好好考虑考虑,还是让我走吧。你放心,不论你把我放到哪儿,论别的我不行,工作,我肯定不会落到后边。” 李斌良:“行了行了,先别说了。你放心,我肯定会把你的事放到心上,有些问题会逐步解决的。对,咱们还是研究一下耿凤臣吧,你说,咱们为什么找不到他,他会藏到哪儿?” “李局,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 “有一点儿。” “你想到什么了?” “你还记得,你去河汾时,被车撞的事吗?” “当然记得……对,我们分析过,肯定有内奸。如果是耿凤臣找人干的,他怎么知道我在河汾调查胡万生的事?肯定是咱们内部人给他通风报信的……啊,你是说……不能吧!” 心照不宣,赵民马上意识到李斌良的想法是什么了。 既然有内奸,那么,这个内奸一定会想办法帮助耿凤臣。 这可能就是找不到耿凤臣的原因。 赵民:“难道,搜捕的时候,有人掩护了耿凤臣?明明发现了他,不报告?这风险可不小啊,再说,也容易暴露啊!” “还有没有别的可能?” “别的……难道,是这个内奸把耿凤臣隐藏起来了?” 这两个可能都有。 赵民:“如果这样,耿凤臣当然不好找了。他是谁呢……对了,不是有人说我是内奸吗?赶快审查审查我吧,再派人搜查一下我家!” “赵民,别开玩笑了,快想一想,内奸会是谁?” 李斌良早就分析过,上次赵民和小马去河汾,因为没有当作秘密任务,有很多人都知道,所以,即使怀疑有内奸,也难以确定范围和目标。 他不可能是核心人员吧?何政委不可能,刑警大队的人呢?关伟看上去不怎么样,可是,是他和徐进安击毙的耿凤君,说起来,他们是耿凤臣的仇人,不可能跟他是一伙儿……那还有谁呢…… 人太多了,李斌良不敢乱猜测。 赵民也一时想不出来,李斌良让他回去好好想一想,同时注意观察队里的人,谁有可疑形迹及时告诉自己。 赵民答应后离去,屋子里又剩下李斌良一个人。 李斌良在地上踱了一会儿步,实在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只好脱下衣服躺到床上,心里对自己说:“还是好好睡一觉,等大脑清醒了再想吧!” 闭上眼睛后,一天一夜的疲劳立刻扑上来,把他征服了,他迅速向梦乡中沉去,可就在这时,床头的电话铃声又急促地响起来。 谁呀,这种时候,什么事啊? 李斌良心里真的不痛快,可是,没办法,只能摸索着拿起话筒,放到耳边。 “喂……” 话筒里传出一个压抑的男声:“是李局长吧!” 有些耳熟,因为困倦的原因,李斌良一时分辨不出是谁:“是我,请问你是哪位,有什么事?” “你别抓我了,我是冤枉的!” “什么?你是谁?” “我是耿凤臣。李局长,我再说一遍,那事不是我干的,我是冤枉的!” “这……你说什么,你是耿凤臣,你是冤枉的……” “对,胡万生不是我杀的,我也没有害你……” 听着耿凤臣的声音,李斌良如雷轰顶。 李斌良几乎一夜未眠,直到天要亮时,才勉强闭了一会儿眼睛,还没到上班时间,他就把何政委、徐进安、赵民和关伟召进自己的办公室,把昨天夜里接的电话告诉了他们。 所有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赵民身子一下站起来,想说什么又坐下了,徐进安的脸一下好像绿了,而关伟的屁股居然滑出了椅子,“扑通”一声坐到地上。这时,他的嘴仍然震惊地咧着。要是平时,这副样子肯定会笑翻满场人,可是,现在谁也没有笑,大家都惊呆了。 “这……这……”徐进安先打破沉默,“李局,耿凤臣给你打了电话?你当时怎么不通知我们?” “通知你们干什么?他既然敢给我打电话,就有信心不让我们发现。” “这……也是,他说什么?他是冤枉的?” “对,他说胡万生不是他杀的,我也不是他打晕的。” 关伟:“还……还有呢?” “他就说这么多。” 徐进安:“就说这么多?” “对,他也挺紧张,说怕我搞监听找到他,所以我问他还有什么事时,他没说就挂了,还说换个时间再给我打电话。” 徐进安和关伟对视了一眼,不再问话,赵民开口了。 “可是,他真是耿凤臣吗?会不会是恶作剧,别人假冒的?” 赵民的问题很必要,这种情况一点儿也不奇怪。譬如,公安机关侦破有影响的大要案时,发动群众提供线索,经常有些神经兮兮的人找上门来,或者说知道是谁干的,或者说是自己干的,可是,查来查去什么也不是。110接警电话也是,哪天夜里都得接几个假警。因此,这个电话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可是,李斌良说:“不会,我觉得他就是耿凤臣。” 关伟:“这……为……为什么?” 李斌良:“因为,我听出了他的口音。” 徐进安:“口音……李局,你听出了他的口音?你跟他见过面……” 李斌良:“没有,但是,说过话。” 大家更愣了。何世中:“李局,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李斌良:“我确实跟他说过话,但是在电话里。” 赵民:“电话里,你在电话里跟他说过话……什么时候?” “我出事的那天夜里。” 大家又一阵震惊。 徐进安:“李局,你……你什么意思?” 李斌良:“就是他给我打的电话,约我出去,说有重要事情跟我谈。也就因为这,我才出去,到了那条小巷,出了事!” 什么…… 关伟:“哎……哎……给你打电话的不是那个死者吗?” 徐进安:“对呀,不是胡万生吗?他给你打电话后,被耿凤臣杀害了!” 李斌良:“现在看不是这样。那个电话里的声音我记得很清楚,确实是耿凤臣的声音,应该是他给我打的电话。” 徐进安:“怎么可能……对了,通话的那个手机可是在胡万生手里呀……” 李斌良:“正是因为手机在胡万生手中,我们才错误地判断,是他给我打的电话。事实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徐进安:“那是怎么回事?对,你没问耿凤臣吗?他的手机怎么跑到胡万生手中去了?胡万生又是谁杀害的?” 关伟:“对……对呀!” 李斌良:“没等我问,他就撂下了,再打回去就关机了。” 徐进安:“这……这都怎么解释啊?” 李斌良:“唯一的解释是,还有第三者,如果耿凤臣说的是实话……对,他已经杀过人,而且杀的是警察,所以多杀一个人对他也不算什么,这种时候,他没必要跟我说假话。” 徐进安:“还有第三者……也就是说,还有另外一个我们不知道的人,杀害了胡万生,打伤了你?” 李斌良:“应该是这样。” 关伟:“那这个人是谁?” 李斌良:“如果知道他是谁,我们的案子不就破了吗?我找大家来,就是想共同分析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半个多小时后,根据各种迹象,大家的意见终于形成了一致。 当时,耿凤臣是真的有重要事情向李斌良反映,约他在那条小巷见面。 对,耿凤臣在电话中已经告诉李斌良,他进小巷前遇到的那个穿风衣的男子就是他。 可是,出于某种原因,可能是从安全上考虑吧,耿凤臣害怕被警察抓获,所以,雇用了胡万生,在跟李斌良联系好之后,他把手机交给了胡万生,让他先出面跟李斌良见面,自己躲在暗中观察。 很对,这也解释了穷困潦倒的胡万生手中何以有一个价值千元以上的新手机。 可能是因为耿凤臣向李斌良反映的问题涉及到某个不知道的人,这个人又及时察觉了耿凤臣的行动,决定实施灭口,就在胡万生代替他和李斌良接头前,把胡万生当作耿凤臣杀害了。他还没来得及逃走,李斌良就到了,他只好隐蔽起来,待李斌良走到身边,突然出手…… 分析后,大家都觉得,很可能是这样,尽管还有很多疑点需要澄清。 第九章 在奉春,再找不到比他可靠的警察了 散会后,几人离去,李斌良向何政委使了个眼色,何政委会意地留下来,关上门,询问地看着李斌良。 李斌良:“何政委,我现在脑袋很乱,你得帮我一把。” 何世中:“还乱什么,刚才不是已经形成一致意见了吗?” “我指的是下一步打法,我心里现在真有点儿没数。” 何世中:“也是啊,这耿凤臣到底藏在哪儿呢?该搜的地方都搜到了,就是没他的影子啊!” 李斌良把和赵民关于内奸的分析说了,何世中听了很是震惊:“对对,这个分析有道理……可是,内奸到底是谁呢?他也太大胆了,如果真是这样,他应该和耿凤臣有非常密切的关系呀!” 刑警大队似乎没有这样的人。虽然有人反映,赵民跟耿凤臣有一点儿关系,可是赵民的表现已经充分证明,他是个可以信任的好同志,这种猜测是错误的,甚至是别有用心的。何况,赵民去河汾时,那辆卡车就是奔他去的,如果他跟耿凤臣是一伙,耿凤臣不可能指使人加害他。 何世中:“如果真有内部人保护耿凤臣,恐怕很难找出他来。” 李斌良:“所以,我现在产生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何世中:“什么想法?” 李斌良:“我觉得,事实已经证明,大兵团作战的方式,对抓捕耿凤臣作用并不明显,而且我们也不可能长期把全部警力都投入到这方面来,这种做法也不利于保密。” 何世中:“你的意思是,不再要别的警种参加,只靠刑警大队一家。可是,现在看,内奸可能就在刑警大队内部……” 李斌良:“何政委,你听我说。我的意思是,抽调可靠人员,成立一个专案组,专门负责这起案件,抓捕耿凤臣。” “嗯……这是个办法。可是,人一定要精选,一定要可靠。” “我找你就是商量一下,哪些人可靠。我来的时间太短,拿不准哪!” 何政委:“嗯……这个专案组,一定要纯……要说可靠,赵民应该算一个。” 李斌良:“对,可是,他一个人不行啊,我准备让他挑头儿。” 何世中:“不行不行,赵民不能当头儿。” “为什么?他是副大队长,人品和能力在那儿摆着呢,怎么不行?” “哎,你还没看出来吗?这两年,把他弄得人气大降,让他当将可以,当帅还差点儿。” “那谁挑头儿?徐进安?他是大队长,得抓全大队的工作呀!” “不不,即使他不当大队长,也不合适。” “那还有谁?关伟?我可信不过他。” “关伟绝对不行……这样吧,咱们再琢磨琢磨,这可不是小事,得好好琢磨琢磨。” 李斌良:“那好,你帮我再考虑考虑。” 何世中:“行,你既然这么相信我,我一定对你负责……对了,你还没把这新情况向任局报告呢吧!” “啊,没有。” “现在,可是他主持市局工作,这么重大的事,不报告不合适吧?” 李斌良想了想:“对,一会儿向他报告。” 何世中:“好。没事我走了。” 李斌良:“走吧,不过,一定好好琢磨琢磨。” “一定。” 何政委离去,李斌良看看电话,把手伸过去,想给任副局长报告一下,半路上又缩了回来。 天太晚了,别影响他休息了,还是明天再说吧! 李斌良知道,这是自己找的借口,他是不愿意向这个人汇报。进一步说,他不喜欢这个人,不愿意和他打交道。 可是,他毕竟是直接上级领导,如果他真的当上局长,那就更是直接影响你命运的顶头上司,如果这样,你的处境恐怕会更不舒服。 李斌良也曾扪心自问过:是不是因为他是前任,自己接了他的班儿,对他有一种成见,才产生这种心理。可是,他在反复评估后认识到,完全不是这个原因。他身上的气味、做派已经透露出,他跟自己完全不是一类人。 到哪儿去找和你完全一类的人呢?你既然当这个公安局长,就得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也包括你不喜欢的人,不是一个类型的人,你的上级…… 这……还是跟他通个气吧,不然,又该挑理了! 李斌良犹豫着又把手伸向话筒,可就在这时,电话自己响了起来。 谁?这个时候…… 李斌良正要接,电话铃声却中断了,再没响起。 李斌良看看来电显示,是一部手机号码,有印象…… 正是任副局长。 李斌良不再犹豫,拿起话筒拨了回去,对方马上接了起来。 “李局长,睡了吧,对不起,打扰你了!” “不不,任局,还没睡,你找我有事?” “啊……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案子的进展情况,我刚才拨完电话一想,这种时候,你可能早睡了,所以又放下了。” 李斌良觉得,他没有说实话。很可能是他的那些老部下——徐进安和关伟们在散会后给他打了电话,报告了情况,他才故意这么做的。 “任局,谢谢你的关心。其实,我们刚开完会,也正想向你报告呢!” “怎么,有新情况?” “对,是这样,耿凤臣给我来了电话……” 李斌良把情况向任大祥汇报了一遍,也把和大家的分析结论说了。 任大祥听完,沉默了片刻,显然也是受到了震惊,他好一会儿才开口。 “这个人肯定是耿凤臣?” 李斌良:“我认为是他。” 任大祥:“就算是他,他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呀,会不会是玩儿咱们哪!” 李斌良:“我觉得他没必要这样做。” 李斌良把会上的分析又重复了一遍。任大祥听后,沉默片刻后又问:“这么说,在这起案件中,还有个第三者。” 李斌良:“对。各种迹象显示,耿凤臣不止一个人。” 任大祥又沉默片刻:“你的分析有道理,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还没想好,不过,我们肯定不会撂下的,一定要想办法抓到耿凤臣!” “需要我帮忙吗?” 他又想来分局指挥吧…… 李斌良急忙地:“任局,我们太需要你的领导了,不过,你现在主持市局工作,也不能把全面工作丢掉,坐我们分局来呀。这样吧,我这边有什么情况和进展,随时向你汇报,听取你的指示!” “嗯……那好,就这样,再见!” “再见!” 李斌良放下电话,舒了口气,好歹算把他应付过去了。 他知道这种思想不对头,对上级领导怎么能是这种态度呢? 可是,他欺骗不了自己,他确实是这种心态。 通罢电话,李斌良看看时间,已经过零点了,必须躺下了,要想拿出好办法来,必须有一个机敏的大脑,而得不到休息的大脑是不会很好发挥作用的。 李斌良铺好被子,把桌上的电话拿到床头,就在这时,电话又响了起来。他看了看号码,急忙抓起。 “赵民,什么事?” 赵民:“我想起一个地方,应该去查一查。” 李斌良:“什么地方?” 赵民:“这个地方挺特殊,也特敏感,我们明天应该去一趟……” 车驶到山脚停下来,李斌良从车中走出来,向四下看着。 一条水泥路通往山上,路虽然不是很宽,勉强可以错开车,但是,修的质量非常好,看上去,比高速公路还平展。 “赵民,只有这一条路上山吗?” “对。” 李斌良回到车中,拿起对讲机叫起来:“徐大队,你带人留在山脚下,除了守住上山下山的路口,还要派人在山周围巡视,发现有人从山上下来,一定要特别注意。” 徐进安:“是。李局,你要带足够的警力,万一耿凤臣真的藏到这儿,有可能打起来呀!” 李斌良:“啊,我这车上有五个人,你再派四五个来,足够了。” “好,我们很快就到。” 一会儿,徐进安一行的车队到了,李斌良急忙嘱咐他:“去这种地方要有政策观念,还要注意影响,警车出出入入的不好,所以,我要带没有公安牌照的车上去。对,没有穿警服的吧!” 徐进安:“没有。李局,让大案队和一中队跟你上去吧!” 李斌良:“就这样。山下交给你了,我上去了。” 很快,两辆挂着民用牌照、拉着十来个男子的轿车驶到山腰停下,男子们从车中走出来,向前面走去。 前面,迎接他们的是一道雕刻着佛家花纹的照壁,上边刻着四个大字——佛法无边。 李斌良走过照壁,扭头看看照壁的背面,果然不出所料,上边也是四个字——回头是岸。 李斌良这才向前走去,前面,门楣上方是三个字——挚诚寺。 昨天夜里,赵民想到的地方就是这里。这座庙虽地处郊外,可是离城还不到二十华里,进城往返用不了多少时间,很是方便。而且,寺庙在这座小山的山腰处,小山上还有茂密的灌木树丛,耿凤臣要是藏到这里,还真不好抓。 从感觉上,李斌良不相信耿凤臣会藏到这里,可是眼前实在没有线索可循,赵民说得又有道理,他就决定来查一下。 寺庙外是一片特意开辟的停车场,李斌良带的两辆车停下来,下车后,他留下两个刑警守在寺门外,对剩下的几人说:“咱们不能一下涌进去……对,赵民跟我去见住持,关伟,你带其他人在寺里转一转,看有没有可疑迹象。注意,这是寺院,一定要低调,别造成寺院和游客的反感。” 关伟答应。 挚诚寺院子不大不小,一幢正殿迎在前面,旁边还有两幢小一点的房屋,看上去是经堂之类,正殿后方隐约可见几幢房舍,大约是寺庙的僧人吃住的场所。院子里还有曲径回廊,上边刻着一些佛经典故,都是劝人向善之意。香客们虽然有一些,但不是很多,整个寺院确实给人一点儿世外清修之地的感觉。 李斌良向大殿走去,这时,一个穿袈裟的小和尚走过来,向他施了个佛礼:“阿弥陀佛,住持有请贵客!”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住持知道自己来找他,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李斌良和赵民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询问,乖乖地随着小和尚向前走去。可是,李斌良很快发现,小和尚并没有领自己去大殿,而是从大殿旁边走过,走向后边,走到一幢不大的偏房门外停下脚步。 一声洪亮的佛号从里边传出: “阿弥陀佛,快请贵客进来!” 怪了。 李斌良和赵民又对视一眼。 李斌良走进屋子,住持施礼相迎。 “阿弥陀佛,贫僧等候多时了,快请!” 李斌良和住持分坐到一个样式做工都很古朴的茶几旁,小和尚又拿来一只木凳,让赵民坐下,接着,又端上三杯茶来。 趁着这个机会,李斌良细细地端详了一下住持。很难看出他的年纪,也可能四十多岁五十来岁,也可能六十多岁七十来岁,五官端正红润,面相慈祥平和,确有点儿世外高僧的模样。 再看这个房间,除了一尊如来佛像和香炉中的一束燃香,就是一个盛着好多经书的老式书架,再就是一铺小炕和简单的行李了。 难道,这就是住持居住之所? 赵民把李斌良的身份作了介绍,住持微微一笑,早已了然于心的样子。 李斌良:“大师,您……知道我要来?” 住持:“贫僧有个习惯,晨起总要占上一课,卦象显示,小寺今日有贵客光临。” 李斌良:“可是,您怎么知道是我?” 住持:“卦象显示,贵客应该辰时光临小寺。” 李斌良将信将疑。 “李局长,您应该不是孤陋寡闻之人,不会认为,易经是什么封建迷信吧!” 李斌良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说真的,尽管他重点大学毕业,可是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包括之后上过的党校及通过其他途径所受的教育,在他的思想中已经无形地树立起坚固的无神论观念,所以对抽签算卦之类确实有装神弄鬼的看法。当上警察之后,工作极忙,更难有时间看佛学方面的书,至于易经,他也只是隐隐知道,国家已经不禁止学习和宣传。据说,有的名牌大学还开了周易课,中央电视台还有易经大师的讲座。但是,他知道的也只是这些。现在,听了住持的话,只能笑笑,谦虚地说:“在下浅薄,只知道周易是哲学,和算卦还不能说是一回事。” 住持:“李局长说得对,易经不等于算卦,易经是哲学,而哲学是关于万物运行规律的认识,学透了易经,自然也就掌握了规律,所以自然不难推出未来要发生的事情。” 李斌良觉得不好辩驳,再说他也不是来和住持辩论易经佛法的。于是,他巧妙地把话题转移到自己的目的上:“那好啊,不知住持是否算出,我今天来寺里有何目的?” 住持又是微微一笑:“李局长,您是公安局长,来敝寺又能干什么?无非是找人罢了!” 李斌良心里不能不震惊。说是算卦也好,说是推理也好,说是蒙的也好,主持说的这些,虽然照常理也可以推出来,但是他说的还是实在过于具体和准确了。 于是,李斌良也不再遮掩,把自己的目的明确推出,说要找一个人,一个违法犯罪之徒。 住持:“局长,您看,我这里是藏污纳垢之地吗?” 李斌良有些尴尬:“不不,对大师我绝不怀疑,可是,这个不法之徒极可能瞒着您隐伏到寺中。” “小寺弟子没有不明身份之人。” “可是,除了您的弟子……我是说僧人,就没有别的人住在寺中吗?” 住持沉吟了一下:“有。不过,都是虔诚的善男信女。用我们的话来说,叫做居士,他们并没有出家,可是在尘世中感到疲倦了,会来小寺住上一段时间。可是,他们中间也没有您说的这种人哪!” 赵民:“大师,您怎么知道没有?您调查过?” 住持:“您要这么说,也可以。” 赵民:“哎,您真调查过?怎么调查的?” “就像对您和李局长的调查一样!” 这…… 赵民不说话了。显然,住持的意思是:他给这些居士们算过命,认定他们不是坏人。 对他来说,可能是天经地义,是真理。可是,我们是警察,不能凭这个办案。李斌良歉意地说,想见一见这些人。 住持一口答应,起身带李斌良和赵民走出屋子。 恰好,关伟走过来,他低声告诉李斌良,整个寺院全转了一遍,没发现可疑迹象,更没有耿凤臣的影子。 李斌良已经预料到了。 住持的行动很快,他找出本寺人员的登记簿,让李斌良一一过目,又将僧人集合到大殿中,与登记簿上的名字一一对照,接着又引他们和一个个“居士”见面。结果可想而知。 李斌良只好充满歉意地告辞:“大师,非常抱歉,打扰了,还请见谅!” “无妨,贫僧与局长虽是初交,却已经看出,局长也是有佛缘的人。” “什么……” 没等李斌良发问,旁边的关伟开口了:“你说我们局长要当和尚?” “此言差矣,所谓有佛缘,并非单指出家,而是指慧根。佛者,觉悟也,就是洞察时世,怀慈悲之心,以善念待人之意。” 关伟:“住持,你别绕了,还是说白话吧,到底啥意思,你想让我们局长出家,那我们可不答应!” “施主言重了。贫僧之意是,佛教以劝人向善为任,而李局长既手握惩恶扬善之剑,又有慈悲之心,所以说与佛相通。此谓有佛缘之意也。李局长这样的人,正是当世所需,就是想入寺,贫僧也不敢收啊!” 关伟哼声鼻子:“谅你也不敢!” 这人,说什么呢,太没礼貌了。 赵民气得哼声鼻子,瞪了关伟一眼,想说什么,可是,关伟正横着眼睛迎着他,他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李斌良不能当着住持的面批评关伟,就转了话题,用开玩笑的口气说:“大师,您占课既然这样准确,能不能替我算算,我们要抓的人藏在哪儿?” 住持微微一笑:“在所在之处。” 关伟:“哎,你这是什么话,玩我们局长啊!” 住持:“非也。僧是僧,俗是俗,贫僧不敢擅问俗间之事。不过,贫僧想起一首古词中的一句,李局长一定能猜到是什么。” 李斌良疑惑地看着住持。 住持:“这首词是宋代辛稼轩所作——” 李斌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住持:“然也。” “告辞。” “不送。李局长如觉过分劳心,想要清净一下,尽可来小寺!” 李斌良:“谢大师!” 李斌良走出寺门,回过头和住持告辞,又看到了挚诚寺三字,不由大声问道:“大师,您的寺庙为什么叫挚诚寺啊?” “因为,这是当世最稀少的东西。如今,多少名山大寺,早已成了聚敛钱财、结交朋党之所。敝寺虽小,却希望能保持挚诚之心,也给尘世保留一小块可怜的净土。所以起这样一个名字,只是表明心迹罢了。” 原来如此。 李斌良再次拱手,向住持告别,走向旁边停放的轿车。 赵民:“李局,这住持不一般,好像是真和尚。他说得对,现在咱们国家的寺庙也不像寺庙了。我去过一些地方,有些大庙跟商场没啥区别,有的住持还成了庙霸,不但占有巨额捐款,还有多个情妇。奶奶的,什么清修啊,都是骗子!” 李斌良没有回应,他知道赵民说得对,因为这种感受自己也有。怎么说呢?好像在人间找不到一块净土了。但愿,挚诚寺能像住持说的那样,保持一颗挚诚之心。 李斌良上车,向山下驶去。虽然没有耿凤臣的影子,但是他觉得并不是一无所获,反而觉得心灵沉静了很多,对破案、抓获耿凤臣的信心也增强了。扭头看去,挚诚寺已经远去,仅能看到其飞檐的一角了。不由心想,如果有闲暇,来这里盘桓几日,真的挺好。 他对这座小寺院产生了一种亲切的感情。 难道,这就是住持说的佛缘? 对了,有一回,和林荫局长在一起时,他也说过曾经去过一个清水的寺院,也产生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还跟他讨论过宗教。林荫局长认为,宗教对人类来说,是必要的,我们不能根据自己的好恶来判断乃至决定一个事物是否应该存在。要认识到,世间,凡是存在的事物都是合理的,都有其必要性,当然,也有其两面性…… 李斌良制止自己继续想下去,眼前还有紧迫的事情要做…… 回到局里,赵民跟着李斌良进了他的办公室。 “李局,你再考虑考虑,快点儿把我调出刑警大队吧。你也看着了,刚才在挚诚寺,关伟当着住持啥话都说,纯粹流氓一个,我说是没法说,管又管不了,可实在受不了啦!” 李斌良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可是他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把话题引到自己一直在想着的事情上:“行,我现在就满足你的要求。从今天起,你可以不到刑警大队上班了。” “是吗?太好了,让我上哪儿?对,李局,我还得讲点儿价钱,你让我干点实事,别离开案子,像政工啊、办公室啊这些玩虚的地方我可不适应。” “哪能这么安排你呢?你不但要办案,而且要办大要案,办比刑警大队还要重要的案件。” “这是什么地方?咱们局也没有比刑警大队更重要的办案部门了,就说眼前这案子吧……” “对,就是眼前这案子,局里决定成立专案组,抽调精兵强将,专门侦破这起案件,抓捕耿凤臣。” 赵民乐了:“是吗?你要我到专案组……对了,专案组不归刑警大队管吧?” 李斌良:“不,它直接对我负责。” “太好了,我干……” “别忙,光干还不行,你还得挑头儿,当组长。对,我让你有职有权,专案组的人由你选,选谁是谁,怎么样?” “这……不行不行,李局,我非常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可是,让我上专案组行,让我当组长绝对不行!” “哎,赵民,我觉着你不是软蛋啊,怎么这个样子,是不是怕完不成任务啊……” “不是,你叫我冲锋陷阵,我啥也不怕,可是,我当组长确实不合适。你想,我是刑警大队副大队长,外人不知道以为官儿挺大,其实才是个股级干部。何况,我这人上来劲儿脾气太急,弄不好就得罪人。专案组怎么也得有个副科级以上的领导来挑头儿,说话有权威,能服众。” 李斌良:“可是,哪有这样的人哪?副科级以上,有权威,还得正派可靠,懂侦查……” “怎么没有啊?有一个人最合适了,我根本没法儿跟他比。” 李斌良一愣:赵民说的是谁呢?自己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是如果有这么一个人,应该有印象啊…… “赵民,你别绕弯子,快说,这个人是谁,他要真合适,我肯定用他。” “这……我不说,你问别人吧……对,你问政委吧!” “为什么非得问政委,你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 “我说话没权威,让政委说吧!” 赵民说着,急忙起身走了出去。李斌良疑惑了一下,打电话要何世中来自己的办公室。 很快,何世中过来了,李斌良对他说起成立专案组、选拔组长的事,让他推荐人选。 可是,何世中却推荐不出来:“这……没有太合适的。我说过了,这案子太重要了,赵民只是个将才,组长必须是帅才。” “是吗?赵民倒推荐一个人,说这个人是副科级以上干部,还懂侦查,有权威,能服众……” “等等,你说的是……斌良,你要用他……对呀,他太合适了……斌良,就这么定了,不过,我得替他先谢谢你!” 印象中,从自己到任以来,何世中从来没这么激动过,而且过去他对自己一口一个李局长,现在忽然变成了“斌良”,显得亲切了不少。 可是,他还没说出这个人的名字。 “斌良,你既然能用他,就说明你信任他,他一定会给你卖死力的。他的事说起来就……不说了,不过,我可以替他打保票,鲁鹏肯定能当好这个专案组长,完成任务。” 什么,鲁鹏…… 何世中:“斌良,鲁鹏原来是刑侦副局长,侦查破案是他的拿手业务,他行政级别是正局级,出事后降了一级,虽然当着鲁山派出所所长,可还是副局级。再说了,他毕竟当过副局长,虎倒威在,何况你又把他扶起来了……对对,就是他,斌良,你可选对人了。” 何世中的态度非常明朗,可是,李斌良心里却画了问号:闹了半天是鲁鹏,他能行吗? 李斌良眼前浮现出鲁鹏木讷的样子,那有些浮肿、满是疙瘩的脸膛,那耷拉在身旁的两只大手,那有些迷迷糊糊的神态,那衣冠不整的狼狈形象,那大白天在办公室睡大觉的表现…… 李斌良把自己对鲁鹏的看法对何世中说了。 何世中:“这……他白天睡觉肯定是夜里办什么案子了。至于他那木讷劲儿,确实是,不过,他就是这么个人,平时没啥话,看到领导绕着走,待人接物上又总慢半拍,好像缺心眼儿似的。其实,他不像表面那样,心里有数,干起活儿来有个狠劲儿,而且,不弄出个甜酸来绝不罢休。你慢慢就了解他了!” 难得何政委这么称赞一个人,又有赵民推荐,这两个人都不是说话没准儿的人。于是,李斌良就说:“那就这么定了!” “定了定了,就这么定了。尽快通知他回局吧……对,你亲自跟他谈,显得重视。” 何政委离开后,李斌良立刻拨通了鲁山派出所的电话。片刻,有个女声接了电话,李斌良猜测,是那个女户籍员。 “喂,您好,这里是鲁山派出所……” 听起来挺正规的,口气也还亲切,大概是鲁鹏训的吧。 李斌良:“您好,麻烦您给我找一下鲁所长。” “这……对不起,鲁所长不在所里。” 李斌良:“是吗?他去哪儿了?” “他……他上山了。请问您是哪位?有什么事,我可以替您办吗?不然,我替您转达给他。” 李斌良有些光火,他有一种感觉,鲁鹏又在睡觉,户籍员在替他打掩护。于是,他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只是说有点小事不急,换个时间再跟他说,然后就放下了话筒。 李斌良决定再去一趟鲁山。对,顺便沿路检查一下各派出所防火工作情况。 李斌良要赵民给自己开车,赵民听说去找鲁鹏,非常高兴,上车后要给鲁鹏打电话,李斌良不让,他要给鲁鹏一个突然袭击。 赵民听了李斌良的话,没坚持打电话,可是,上路后嘴却闲不起来,说的都是鲁鹏。 “李局,真是太感谢你了,真的感谢你,你放心,鲁局当组长,我当副组长,我们就是头拱地,也得把这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对,鲁局绝对是个好人,不像有人说的那样,真的,在奉春,你再找不出比他可靠的警察,跟他比,我都有点儿油了!” 赵民还是一口一个鲁局,听起来怪新鲜的。对,鲁鹏原来是刑侦副局长,他是刑警大队副大队长,两个人是上下级,这种称呼肯定是叫了多年叫惯了。不用说,他们的感情也非同一般,不然,赵民也不会推荐他。啥人找啥人,赵民这样的素质,他推举的领导,应该差不了。 可是,上次见到鲁鹏,他怎么那个样子呢?难道,是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只看到现象,没看到本质? 赵民叹息一声:“李局,长了你就知道鲁局是什么人了,他到这一步,纯粹是让人害了!” “让人害了?” “对,处分决定是,作风粗暴,殴打他人,造成轻伤害。其实,那是人家的圈套,是激他动手的。对,这里边有我一半责任,是他全扛到自己身上,才把我择出来!” “什么……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说。” “嗐,其实挺简单的。你知道鲁局那次是打的谁吗?是海春大酒店的人,其中就有葛志海。当时,我们接到举报,说海春大酒店里边有卖淫嫖娼活动,鲁局就带我们去了,结果受到葛志海和几个保安的阻拦,说什么也不让检查,还骂骂咧咧的,两个保安还往鲁局身上贴,向他挑衅,说什么你副局长有什么了不起,是小子动爷爷试试。你听听,哪个汉子能受得了?我上前阻拦,他们居然跟我撕巴起来,气焰更为嚣张,鲁局一下子火上来了,两耳光上去,当时就把俩小子打趴下了,一个保安还被打掉两颗牙。这下可惹了大祸,被人家告到市里,鲁局就落下个作风粗暴,殴打他人,破坏经济环境的罪名,被整下去了。对,他把我的事都扛过去了,不然,我也够喝一壶的了。当时,我想站出来的,可他坚决不同意,说他走了,我一定要留在刑警大队!” 原来是这样。李斌良对这个本来印象不好的鲁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看来,山火已经得到有效控制,山区乡镇的天色和空气也好多了,虽然还有烧过的焦煳味,可飘散的烟灰烟雾却稀薄多了。李斌良走了两个顺路的派出所,他们的汇报也令人乐观。可是,因为一边检查工作一边走,再加上上路时已经是午后,所以,还没进鲁山辖区,太阳就栽西了,更不幸的是,半路上车坏了。 这下可麻烦了,鲁山是偏远山区,过往的车辆密度本来就不大,晚上更稀少了。李斌良帮着赵民忙了半天也修不好,截了两辆车,司机也没帮上忙,一来二去天就大黑了。没办法,只好给鲁山派出所打电话,可是,电话却没人接,打鲁鹏的手机又关机,再联系派出所另外两个民警,都和鲁鹏一样关机。李斌良火儿又上来了,瞧瞧吧,白天睡大觉,晚上找不到人,手机还关了。再说了,派出所什么时候也不能离人哪,要是有急事怎么办? 还好,迎面又驶来一辆汽车,拦下后,司机听说是公安局长的车,热心地上前帮忙。这个司机还真有两下子,很快查出车的毛病在哪儿,一会儿就帮忙修好了。 李斌良的心情好了一点儿,向司机感谢后,和赵民上车,重新启动,继续向鲁山乡方向驶去。李斌良看看手机上的时间,零点都过了。不由有些犯愁,这种时候,就是到了派出所,没有人,锁着门,这一夜可怎么过呀? 正在想着,又出事了。 前面,一道黑沉沉的山冈,山脚下忽然出现火光。 天哪,山火,半夜里出现山火…… 防火工作最好、从来没发生过严重火灾的鲁山辖区,半夜里出现了山火。这种时候,怎么组织人去救啊?等把人组织来,火早着大了。 李斌良只好再给派出所打电话,还是没人接,再给鲁鹏打手机,还是关机。 李斌良气得拍起了大腿。 赵民也奇怪:“哎,鲁局怎么回事呢?人哪儿去了,怎么关机呀?” 李斌良:“别管他,快想别的办法吧……对,咱们离得不远,直接开过去,看能不能把火扑灭!” 好在赵民对鲁山的道路还熟悉,他摸索着开上一条乡村土路,直接向山脚火光方向开去。 可是,开了一会儿,前面出现一条小河,车开不过去了。二人只好跳下车,走到河边查看有没有过河的道路。 没有。 李斌良:“赵民,我看这水不深,咱们蹚过去吧!” 赵民:“太凉啊,春天的水,容易作病!” 李斌良知道他不是退缩,而是担心自己。可是,这种时候,怎么能顾这些呢?他脱下鞋,把裤脚挽起,把脚伸到水中试了试,顿时,一股冰冷入骨的极寒从脚底和小腿向全身传来,他本能地把脚收回来。 真的太凉了。 难道,附近就没个小桥什么的?或者,找个水浅的地方吧…… 李斌良四顾着寻找起来,这时赵民叫起来:“哎,李局,你看!” 李斌良向山脚的火光望去。现在,距离已经很近了,看得出,火光没有刚才大了,而且越来越小,渐渐熄灭了。 太好了,不必蹚水过河了。 可是,火怎么自己灭了呢?这是怎么回事? 李斌良翘首向山脚下看着,忽然,隐隐有脚步踩踏着草木的声音远远传来。 有人。 赵民凑到李斌良身边:“李局,咱们藏起来,看看怎么回事!” 李斌良和赵民藏到一块巨石后,向河对岸望着。 不一会儿,对岸影影绰绰出现几个人影,向着小河走来。 人影越来越近,渐渐辨出,好像有四五个人,他们来到了河边,随即响起“哗啦哗啦”蹚水的声音。 人影更清楚了一些。一、二、三、四、五……五个人,排成一队,蹚着水向这边走来,李斌良似乎同他们一起感受到了水的刺骨冰冷…… 五个人排成一队,手牵着手,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影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用闷声闷气的嗓音对后边说:“小心,这儿有块石头,别踢上……” 是他,真的是他,鲁鹏。不是他是谁? 李斌良的心底忽然生出一股火辣辣的感觉。 他一下子明白了派出所为什么没人接电话,明白了鲁鹏为什么关机。 人影一个个上了岸,李斌良辨出,五个人中有两个男子被手铐连接着手腕。 这时,有人发现了他们的车,叫起来。 “鲁所,你看,这儿有一辆车,还是警车呢,谁的呀?” 鲁鹏的身影四下寻找着。 李斌良咳嗽一声站起来,向前走过去。 鲁鹏疑惑地看着李斌良,渐渐看出了他是谁,瓮声瓮气地:“李……李局长……” 李斌良:“是我。鲁鹏,你们怎么来得这么快,那火刚着不一会儿,你们就赶到了!” 鲁鹏:“啊……碰上的。李局长,你去哪儿?” 这人!这种时候,在你辖区,能去哪儿? 赵民走过来:“鲁局,李局是来找你的。对了,你们怎么这么快呀?” 鲁鹏没有回答,可是,一个年轻民警走过来:“啥快呀,我们在那埋伏呢,他们刚把火点着,就让我们按住了!” 问了好几句,鲁鹏在民警的提示下,才勉强把事情说明白,原来,天一黑,他们就出来了,在那边山脚下埋伏,等点火的人一动手,他们就到了,逮个现行。 李斌良:“你们为什么去那儿埋伏,难道,知道他们夜里会来点火?” 民警:“是啊,我们鲁所早算到了,他们肯定会来!” 又追问了好一会儿,总算把一切都问明白了。原来,鲁鹏到鲁山派出所上任后,发现这里是山区,年年山火严重,就非常重视防火工作。他在调查中发现,山火是由一些村民烧荒引起的,因为秋季收割后的秸秆来不及处理,等来年春天种地了,他们就把它烧成灰烬,变成农田的肥料,可是,因为地紧靠着山脚,点火后,稍一刮风,就把山林引着了,所以,在春防期间,严禁焚烧农田中的秸秆。可是,村民想的只是自己那点儿事,根本不听你的,该烧还是烧。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鲁鹏走家串户,宣讲防火要求,还把挨着山林的农田都录了像,编了档案,哪块地属于哪个村子哪户村民的,非常清楚,发生了哪些情况也一查便知。后来他又发现,村民们在点火前,总要把秸秆攒成大堆,这样烧起来方便,可是,他们不敢白天点,怕被发现,就在白天把堆攒好,等夜间来点。鲁鹏掌握了这个规律,每天下午开车转上一圈,看到哪块地里的秸秆攒堆了,就心里有了数,天一擦黑,就带着民警来到,把车藏到看不见的地方,人则藏到可能点火处附近。结果,一抓一个准儿。 “这一春天,我们派出所抓了八十多个点火的,所以我们乡才一把火没起。” 民警说完后,补充了一句。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怪不得鲁山一把火没起,怪不得…… “鲁……鲁局,我那次来,你白天在办公室睡觉,是不是因为前一天夜里出动了?” 鲁鹏嘴慢,没等开口,年轻民警又抢了过去:“何止那天夜里呀,整个春天,我们都是这样,黑天出动,白天休息,只留一个户籍员值班,群众有急事,再叫醒他。李局,我们鲁所现在身体一点儿也不好……” 鲁鹏突然地:“把你嘴闭上!” 年轻民警不说话了。 一切都明白了。 赵民碰了一下李斌良,小声地:“李局,我没骗你吧!” 是的,赵民说的完全是实话,特别是那句话,说得太准确了:在奉春,再找不到比鲁鹏可靠的警察了。真的,要不是自己亲眼看到,真想不到,会有这样忘我工作、这样任劳任怨的人在自己的队伍中,在自己的属下。 李斌良一把抓起鲁鹏粗壮的手臂,向警车走去。 “鲁局,走,我这次来找你,是需要你的帮助……” 回到派出所,李斌良和鲁鹏单独进了他的所长室,把一切跟他说了,鲁鹏听后,脸色还是那种木然的表情,沉默片刻后问:“李局长,这……是你个人的意见吧!” “啊……跟何政委串联过了!” “可是,别人呢?” “你指的什么人?成立专案组,是我的职权范围,政委也支持,还要问什么人?怎么,你有什么想法?对了,我跟赵民表过态,一定让你有职有权,专案组需要哪些人,由你定,你说谁是谁。另外,在工作上只对我负责。你还有什么要求?工作上的,生活上的,都可以提出来。” 鲁鹏又垂着眼睛思考片刻:“给我一个单独的办公室。” 李斌良:“没问题。还有别的要求吗?” 鲁鹏:“没有了。什么时候到任?” 李斌良:“今天。” 鲁鹏:“那好,我收拾一下东西。李局长,你去乡招待所休息一会儿吧!” 事情就这么定了。正事说完后,李斌良才发现鲁鹏的脸色不太好,而且呼吸又粗又重,不由产生了疑虑。 “鲁局,你……身体没问题吧!” “没……没有,啥事也没有。” “可是,你的脸色……” “熬夜熬的,休息休息就好了……小张,赶快,送李局长去招待所休息!” 年轻民警走过来,领着李斌良向外走去。 李斌良离开鲁鹏的办公室才意识到,这个办公室有一股浓浓的药味,就问小张怎么回事,小张有些胆怯地说:“鲁所不让我往外说,你别看他身体挺壮的,其实,外强中干,一身病!” “这……都什么病?” “说不好,反正,药是不少吃,问他怎么回事也不说实话。” 李斌良听了这话,又有些犹豫了。 可是,天亮回到派出所时,鲁鹏已经把要带走的东西收拾好,做好了离开的准备。李斌良又询问起他的身体情况,他一口咬定没啥大事,李斌良追问他到底吃什么药,他这才迫不得已地说:“都是治皮肤的。你瞧瞧,我这脸上……啊,身上也有,吃了好多药也不见好!” 李斌良看看鲁鹏的脸,上边确实疙疙瘩瘩,长着很多大大小小的粉刺。 大概,他说的是实话吧。 李斌良用人心切,看看鲁鹏的强壮身坯后,就没再问。 “那好,咱们走吧!” “走吧!” 鲁鹏的行李留在所里了,带的只有牙具和几本业务书,另外还有一个编织袋,里边鼓鼓囊囊的,因为系着口,看不到里边是什么东西。赵民拍了一下问鲁鹏装着什么,鲁鹏装作没听见,急忙把东西放入后备厢。 之后,李斌良和鲁鹏又安排了一下工作,由鲁鹏指定一个民警代他负责。他说:“你们,一定好好干,别出事,我完成任务,就回来!” 派出所除了鲁鹏,另外有三个民警,其中一个女户籍员,剩下的是两个男民警,大家把他送出派出所的院子,鲁鹏回头看了看,跟李斌良上了车。 第十章 专案组长 回到局里后,李斌良立刻把何政委和治安副局长魏振远、刑警大队长徐进安找到办公室,魏振远和徐进安见了鲁鹏,都有些意外。魏振远打了鲁鹏一拳,说老鲁,回来干什么来了,徐进安则向鲁鹏恭敬地点点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可是,等李斌良把成立专案组、鲁鹏当组长的事通报给他们,二人都现出意外的表情。魏振远怪怪地笑起来,又打了鲁鹏一拳,然后表态支持李斌良的决定,还说鲁鹏当组长正合适。徐进安嗫嚅了一会儿,也同意,接着问起专案组成员的组成,还提出自己要参加专案组。 李斌良说:“那不行,你是刑警大队长,你参加了专案组,大队一摊工作留给谁呀?” 徐进安:“那……人从哪儿抽啊?得找几个得力的呀,从大案队抽吧!” 李斌良:“这件事,我已经跟鲁局表态了,人由他选,他选谁是谁。对了,魏局长、徐大队,人恐怕就得从你们两家抽,抽谁给谁,不能讲价钱。” 魏振远:“行,我全力支持老鲁的工作。” 徐进安:“这……行,鲁局是我的老上级,抽谁是谁,我肯定全力支持。鲁局,你说吧,都抽谁?” 李斌良听出,因为自己称呼鲁鹏叫鲁局,徐进安也跟着叫起来。 鲁鹏:“这……赵民肯定得过来,还有小马,再就是老肖。魏局,把你们治安大队的陈国给我吧,先抽这几个吧,别的根据需要再说!” 鲁鹏点的这几个人李斌良都有印象,都是那种性格倔强、有点特性,同时在工作上有两下子的人。 专案组就这么成立了。最后,李斌良说:“跟大家明确一下,今后专案组直接对我负责,但是临时需要哪个单位支援,都必须无条件支持。对了,徐大队,从现在开始,抓捕耿凤臣的任务和相关案件就移交给专案组,你可以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别的工作上了。对了,打黑除恶斗争马上开始了,你一定要下力气,打出成绩来!” 徐进安:“这……行。” 一切就这么定了,可是,会议散了不大会儿,关伟就闯进李斌良的办公室,一脸的不快。 “李局,你是不是对我有看法呀?” 李斌良:“你说什么?怎么了?” 关伟:“你说呢?成立专案组,怎么没我们大案队的份儿?李局,大案队是干什么的?不就是破大案的吗?你这么一搞,我们大案队的脸往哪儿搁?” 好像是兴师问罪,不过也情有可原,站在他的位置上想一想,确实会觉得脸上无光,有失落感。李斌良只好耐心地跟他解释,还说,今后如果专案组扩大,可以考虑抽他们大案队的人,他这才怏怏离去,不过,表情上说明,他的心里并没有想通。 关伟走了不大一会儿,又一个人闯进来,这个人可比关伟难缠多了。 “李局,我坚决要求参加专案组!” 是陈云亮,他赌气似的目光坚定地盯着李斌良,一副不达目的不收兵的架势。 李斌良刚想解释就被他顶回来。 “赵民可以进专案组,我为什么不行?我没他可靠吗?” 这…… “我必须参加专案组,我要亲手抓住耿凤臣,给我哥哥报仇!” 这个理由太充分了,李斌良无法驳回。 可是,已经把选人的决定权交给了鲁鹏,如果要陈云亮加入进去,必须取得鲁鹏同意。 李斌良在三楼最东头给专案组腾出了一个办公室。主要是这里静一点儿,工作起来少受干扰,同时,也具有相对的独立性。 专案组的办公室是个套间,鲁鹏一个人在里间,其他人都在外间。 李斌良来到专案组门口,正要敲门,赵民和小马从里边走出来,他们告诉李斌良,鲁鹏在里屋,然后就匆匆走了。 李斌良走进屋子,看到外屋没有人,只有四套办公桌椅,通向里屋的门关得严严的。 李斌良走到门前,敲了敲:“鲁局,在里边吧!” 里边传出慌乱的拉关抽屉的声音,随后鲁鹏的声音传出来:“在,在,李局长,进来吧!” 李斌良走进去,恰好看到鲁鹏把抽屉关好,脸上还一副不自然的表情。 他在搞什么名堂,难道有什么事向自己保密? 鲁鹏:“李局,你坐,我正要向你汇报!” “好啊,什么事,说吧!” “我跟赵民,研究了一下,觉得,这起案件,虽然很复杂,但是抓捕耿凤臣,是关键,环节。” 李斌良有点儿失望,这是明摆着的事,他就跟自己说这个吗? “所以,我们必须,对耿凤臣,深入了解,必须把,耿凤臣案件的,所有案卷,都移交给我们,以便,随时研究。” 有道理。李斌良:“行,我马上给徐进安打电话。” 李斌良拿出手机欲拨号,鲁鹏急忙阻止:“这事,一会儿再说,我还有,别的事。” 李斌良看着鲁鹏,鲁鹏咳嗽一声开口了。 鲁鹏:“我和赵民,觉得,耿凤臣,在奉春,的可能性,很大,所以,找不到他,他一定,藏在一个,想不到的,地方。” 李斌良发现鲁鹏说话很有意思,不但语速较慢,而且很不连贯,总是在不该停顿的地方停顿,而且,一只大手总是不怎么合拍地做一些辅助动作。 他这个判断没什么新鲜的,问题的关键是,这个地方是哪里。 “赵民说,搜捕中,虽然,下了很大,工夫,可是,有些地方,力度不够。” 李斌良:“嗯……哪里?” 鲁鹏:“可能,有的旅馆业,检查得,不够。” 这……不对呀,旅馆该查的都查过了…… 鲁鹏:“有些事,我知道,一般的,中小旅馆,都能查透,关键是,一些,大旅馆,高档旅馆。” 李斌良心一动,被鲁鹏说中了:是啊,自己在部署时,虽然没有漏下高档旅馆,可是,在内心深处,却觉得耿凤臣不可能藏在那里,一方面,大旅馆管理得比较严格,而且和派出所、治安部门联网,耿凤臣真要住进去,很容易暴露。二是大旅馆在社会上影响也大,住的客人也多是有身份的。所以,在搜查大旅馆时,自己特别提出了文明执法的要求。难道…… 鲁鹏不知道李斌良在想什么,继续说着:“这些,大旅馆,高档旅馆,一般,都有后台,社会关系广,所以,我们警察,一般,不愿意,招惹他们,所以,很可能,有疏漏。” “可是,耿凤臣,难道会……” 李斌良被鲁鹏感染,说话也这样断句起来,可是,他刚开口,就被鲁鹏打断了。 鲁鹏:“我知道,耿凤臣,不大可能,藏到,这种地方,可是,既然,哪里也,找不到他,不妨,再对它们,下点工夫。” 李斌良点头表示同意:“行。” 鲁鹏:“可是,动它们,很麻烦,你,得点头,出了事,还得,给我们兜着。” 李斌良:“可以。不过,能出什么事?” “李局,你当过,这么多年,局长,能不,明白吗?” 李斌良:“啊……明白。行,只要,你们别,故意惹事,我,会给你们,兜着的。” 鲁鹏:“那……那就好。我……还有一个想法……” 鲁鹏住口了。 李斌良:“说呀,还有什么想法?” 鲁鹏:“我,还没想好,想好,再跟你说!” 这家伙,真有意思。好吧,等你想好吧。 李斌良:“没别的了?” 鲁鹏:“没有了。对了,李局,你有事吗?” 李斌良:“你要不问我还忘了。对,我找你有事,不过,怎么办由你定。” 李斌良说了陈云亮的事,用商量的口气征求他的意见。鲁鹏听后,还是那种语气,慢腾腾地说:“他,人可靠,可是,太年轻,当警察,时间太短,再加上,跟赵民,不和,我担心,耽误事。” 李斌良:“可是,他态度非常迫切。鲁局,我觉得,人可靠是第一位的,对不对?” “那是,要不,就让他,来吧。正好,六个人,也好分工,两人一组。” 李斌良:“对对,他年轻,跑跑跶跶这类活儿,让他多做。” 鲁鹏:“行!” 李斌良起身:“那好,没事我走了!” 鲁鹏忽然急了起来,伸手拦住他:“别别……咱们,一起去,刑警大队。” 李斌良:“干什么?” “让他们,移交,案卷材料啊!” 李斌良:“我给他们打个电话,你们自己找他们就行了……” “不不,咱们,一起去!” 李斌良被动地带着鲁鹏来到刑警大队徐进安办公室门口。门关着,李斌良敲了敲门。 徐进安打开门,看到他和鲁鹏,有些意外的样子:“李局,鲁局,你们……” 李斌良把移交耿凤臣案件有关案卷的事说了一下。说话时,才看到关伟也在屋子里,不由心里画了个问号:平时,他们两个见面就吵,现在怎么凑到一起来了? 徐进安:“这……有必要吗?我们刑警大队有专门的档案室,专案组需要可以随时来借嘛。” 关伟也走过来:“就是嘛。我看,这是对我们不信任。” 鲁鹏不说话,看着李斌良。 李斌良:“已经定了,赶快移交给鲁局吧!” 徐进安看一眼鲁鹏:“好吧。关伟,都在你那儿吧!” 关伟:“嗯。” 徐进安:“快交给鲁局。” 关伟:“这……走吧!” 关伟悻悻地带着李斌良和鲁鹏进了大案队办公室,陈云亮和两个大案队员在里边,看到李斌良和鲁鹏急忙站起来:“李局,鲁局……” 李斌良:“陈云亮,你的事定了。” 陈云亮:“这……鲁局,你同意了?” 鲁鹏:“嗯。” 陈云亮露出笑容:“谢谢你,鲁局。” 鲁鹏目光转向李斌良,李斌良看向关伟。 “关队长,案卷在哪儿?” 关伟:“郝大成、柴斌,耿凤臣的案卷你们手里有吧!” 郝大成:“有,我这儿有两本儿。” 柴斌:“我有三本儿。” 陈云亮:“我这儿也有一本儿。” 关伟:“都拿出来,移交给专案组。” 几个人一阵乱翻,凑出几本案卷。 李斌良:“都在这儿吗?” 关伟:“差不多了吧!” 这是什么话?李斌良一直压着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可是,他正要开口,跟进来的徐进安替他发作了。 “关伟,你说什么呢?瞧瞧你们,还大案队呢,就这么保管卷宗吗?” 关伟:“这……我们不是为了研究方便嘛!” “少废话,赶快都找出来,交给鲁局。” 关伟:“这……就这些了!” 陈云亮突然在旁开口了:“不对,关队,你那儿不是还有一本儿吗?” 关伟:“我……对对,我那儿还有一本儿。” 就这样,关伟又悻悻地领着李斌良和鲁鹏去了他的办公室,从一个抽屉里翻出一本卷宗,交给了鲁鹏,陈云亮急忙从旁边接过。 “鲁局,都给我拿着吧。对了,关队,谢谢你了!” 关伟:“行了,去专案组好好干,别给大案队丢脸,有空儿常回家看看!” 陈云亮:“一定。鲁局,咱们走吧!” 鲁鹏不说话,转身向外走去,陈云亮抱着一怀卷宗,乐颠颠地跟在后边。 徐进安和关伟看着陈云亮的背影。 关伟:“不管怎么说,我们大案队也有人进了专案组。” 李斌良回到办公室,刚打开门走进屋子,黄淼就走进来:“李局长,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高兴?我高兴…… 黄淼:“都高兴得唱起歌儿来了,这可是我头一回听到啊!” 听了黄淼的话,李斌良才知道,自己刚才下意识地哼了几句歌曲。 “这……啊,随便哼哼,哪来的唱歌!” “那也是心情好的表现哪。李局,是不是案子有进展了?” “哪来的,只不过放松一下罢了。” 尽管这么回答黄淼,可是,李斌良不能不承认,自成立专案组,有了鲁鹏之后,他确实压力减轻了一些,心里也有了底,产生一种依靠感,所以,才不知不觉地哼了几声歌曲。 黄淼:“放松一下也好啊。李局,这些日子你实在压力太大了,我看在眼里,心里都不是滋味。对了,是不是因为成立了专案组的缘故?” 这女人,眼睛可真毒。 自从有了那个房间里的经历,李斌良每次见到她,都有些尴尬,所以,有意无意地回避她。而她从那以后也有了改变,不像从前那么靠近自己了,那种暧昧的感觉减少乃至不见了,多了几分公事公办的色彩,她在自己面前,也显得比从前端庄多了。这让他既高兴又有些许遗憾。高兴的是不用再特别小心她、防备她了,遗憾的是,潜意识中,他多多少少还希望和她有那么一点儿暧昧…… 现在,她又来了,又站在你面前,和你面对面。 李斌良看了她一眼,把目光移向一旁。 黄淼:“李局,你这个办法真好,一方面,破案的力量更集中了,另一方面,有鲁鹏在前面顶着,万一案子最后破不了,也有个退路。” 这是什么话,难道,我找鲁鹏当专案组长,是为了找个替罪羊吗? 黄淼:“不过,李局,有些话不知是不是该对你说。其实,和我个人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我是为你好,谁让我们……” 黄淼停下来,漂亮的眼睛盯着李斌良。 又来了,又是话里有话,“谁让我们”,谁让我们怎么了? 可是,李斌良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她最终要说什么。 “黄主任,你别客气,这些日子,你各方面没少帮我,你有话尽管直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黄淼闪了一下眼波,笑了笑:“那好,我就直说。其实,我不说你也该猜到,肯定有人对你说过了,对不对?” 这女人,到底要说什么,快说呀! 李斌良不出声,只是用询问的目光迎着黄淼的眼睛。 黄淼:“不管别人说没说,我是一定要说的。我说的就是鲁鹏,明白了吧!” 不明白。鲁鹏怎么了? 李斌良不答,还是盯着黄淼。 黄淼咳嗽一声:“是这样,你知道,鲁鹏是受过处分的人,是被撤职的人,对吧?” “是,那怎么了?” 黄淼:“李局,你是真不明白吗?处分鲁鹏,市委领导有指示,他影响很坏,现在,你忽然把他提上来,当专案组长,你就不考虑一下影响?” 这……这又怎么了? 李斌良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 “你是局长,人们有话不会当你面说,可是,我是听到一些。现在,局里就有议论,说什么好好干不如受处分的,还有人说,将来自己也弄个处分,这样才能受局长重视。” 这是什么话? 李斌良的喘息粗重起来。 黄淼:“局里的议论也就罢了,可是,你不能不考虑上级领导的态度啊?春城分局不像你以前呆过的江泉,这里是市委、市政府所在地,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里,要是因为这个引起他们对你有看法,可就犯不上了!” 这…… 尽管李斌良已经有了各种历练,尽管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特殊的国情,可是,现在听了黄淼这些话,仍然感到十分的愤懑和无奈。可是,稍想一想,就不能不承认她说的话有道理。在中国,很多时候工作干好干坏无所谓,重要的是把人际关系处理明白。这不吗,你没有任何别的想法,只是想选拔得力的人,尽快破案,却引来这么多的说道! 鲁鹏怎么了?他是受了处分,是降职使用,可是,他还是警察吧,自己身为公安局长,为了破案,临时抽调他当专案组长,怎么就不行?哪条规定上写着不许这样做? 哪儿也没写着,可是,事实可能就是黄淼说的这样。 刚才的一丝好心情,早已不翼而飞。 李斌良沉默了一会儿,才对黄淼说:“黄主任,谢谢你,不过,我只是临时抽调鲁鹏当这个专案组长,为的是破案,所以,我问心无愧。我相信上级领导和同志们会理解的。” 黄淼叹息一声:“啊……也许你说得对,事情并不像我想象的这么严重,是我多嘴了……” “不不,真的谢谢你!” 黄淼离开了,李斌良陷入恶劣的情绪中。 他好像看到了黄淼描述的情景,局内的一些人在窃窃私语,评论着自己对鲁鹏的使用,而且个个愤愤不平,也好像看到了一些市领导在拍案而起,欲向自己问责…… 可是,事实未必会这样吧,或许,黄淼有些言过其实了。 这么一想,李斌良的心情轻松了些,然而,就在这时,有人轻轻敲了敲门,接着,何世中皱着眉头、带着一脑门官司走进来。 “斌良,我跟你说点儿事。你说,咱们这么使用鲁鹏是不是猛了点儿?” 又是这个事,看来,黄淼说得不虚。 李斌良:“政委,你什么意思?” “这……说真的,我是完全同意这样做的。可是,今天我又琢磨了一下,忽然觉得咱们冒失了点儿。你想想,鲁鹏是受过处分的人,而且,处分他的时候,市领导都表了态,也就是说,他们对他看法很不好,要不,能把一个副局长撸到最偏远的山区当派出所长吗?可是,咱们谁也没打招呼,就把他调了回来,还当上了专案组长,万一领导有想法怎么办?” 李斌良:“政委,那你说怎么办?难道,把专案组解散?把鲁鹏打发回鲁山去?” “这不能,真要这样,对鲁鹏伤害太大。再说了,咱们出尔反尔,也损害自己的威望啊。何况,专案组是绝对不能解散的!” “政委,你有这个态度就好。我刚才也想了想,咱们没有违反组织原则的地方,更不存在什么私心,一切都是为了破案。我觉得,市委领导也应该理解,如果他们问起责来,也由我负责。” “不不,斌良,我找你来也要说这个事。这件事是咱们共同商定的,所以,应该算是集体的意见,最起码是局长和政委的一致意见,万一上边怪罪下来,我和你共同担当。” 听了何世中的话,李斌良觉得心里热乎乎的:“政委,有你这话就行了。不过,你是奉春本地人,我是外来的,所以,真要惹出什么麻烦来,还是我一个人担当吧,大不了再把我调走罢了!” “别别,斌良,你可不能走,奉春需要你,我走你也不能走。说好了,咱们共同担当,共同担当。” 李斌良觉得自己和何政委的心贴近了很多,他意识到,自己摊上一个好政委。 何政委离开后,李斌良的心情又好了一些。管他那些呢,有政委的坚决支持,自己这个局长就干得有底气,谁能把自己怎么样…… 可是,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李斌良一愣,抓起话筒放到耳边:“喂……” “李局长,是我,任大祥。” 任副局长,他又有什么事? “市委蒋书记打来电话,让我和你马上到他的办公室。” 这…… 一切都被黄淼说中了。 李斌良和任大祥前后脚到达的市委大院,同乘一部电梯上了市委书记的楼层,同时走进了蒋书记的办公室。 从蒋书记的脸上一时看不出什么异常,看上去还算热情,跟二人分别打过招呼,握过手,指了指沙发,让他们坐下。 李斌良和任大祥对视一眼,坐在沙发上,但是,谁的屁股也没敢坐实。 蒋书记:“找你们来只有一件事,想了解一下那个案子。李斌良,就是把你卷进去的案子,进行得怎么样了,还没突破吗?” 李斌良和任大祥又对视一眼,李斌良正要开口,任大祥先说起来:“这起案子,李局长正在全力抓,我有一段时间没过问了,具体情况不知道。” 什么意思…… 蒋书记:“任大祥,你这话什么意思?别忘了,现在是你主持市公安局工作,这么重要的案子,怎么能撒手不管呢?你是不是对李斌良同志有意见,不支持他的工作呀?” “不不,蒋书记,我绝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是……主要是市局现在工作太多,我忙不过来,还有……还有,我觉得,李局长很有能力,根本不需要我指手画脚。你知道,我原来当过春城区分局的局长,我要老过问这事,李局长就施展不开手脚了!” 他的话还真是那么回事。 可是,蒋书记却不是这态度:“那能行吗?姜毕竟是老的辣,再说了,李斌良同志刚来,情况怎么也不如你熟悉吧,你撒手不管能行吗?” “是是,我接受批评,今后,我一定多过问这个案子。” “那好,李斌良,把你的工作情况说说吧!” “好,是这样,这段时间里,我们……” 李斌良虽然没有准备,但是,自己干的工作心里还是清楚的,他把自己采取的一些措施和想法都说了出来,包括耿凤臣给自己打的电话,对耿凤臣藏在奉春的判断,有条不紊地汇报了一遍,然后转到成立专案组,抽调鲁鹏担任组长的事情上。 果然,蒋书记在这个问题上提出了疑问。 “任大祥,你知不知道这个事?” 任大祥:“这……知道,事后,李局长跟我说过。” 他说的是实话,但是,却对李斌良明显不利,因为,他是“事后”才向他通报的。 蒋书记听完脸一沉,只说了两个字:糊涂。 李斌良的心往下一沉。 蒋书记:“任大祥,怎么回事?李斌良不了解鲁鹏,你还不了解吗?” 任大祥:“可是,这……” 蒋书记:“你别说了。李斌良,你说说,为什么要起用鲁鹏?” 这……怎么说呢?其实,我已经说过了,简单说,为了破案,具体点儿说,他是合适的人选,还说什么? 可是,李斌良知道,不能对蒋书记这么说,他想详细地讲述一下对鲁鹏的看法,就从上次跟蒋书记一起进山检查防火谈起,可是,刚说了不几句,蒋书记脸上就现出不耐烦表情。 “李斌良,咱们都忙,能不能简单点儿,把你起用鲁鹏的理由说清楚就行了。” 蒋书记的这个态度使李斌良有些语塞起来。 “这……我觉得,专案组需要一个有权威又懂侦查的同志担任组长,在全面分析了局里的情况后,觉得鲁鹏比较合适,就起用了他。” “就这些?” “啊……还有,在前期的侦查中,一些迹象显示,我们的部署经常泄密,所以,必须抽调可靠的人,尤其是专案组长,所以……” 李斌良住口了,因为,当着蒋书记和任副局长这么说,太不合适了。 果然,蒋书记抓住了把柄:“怎么,难道你们春城分局,只有一个犯过错误、受过处分的人才可靠吗?你们局就没有比他更可靠的人吗?” 从表面上看,这话真的在理,而且能放到桌面上说,可是,具体到实际工作中呢…… 李斌良真想说:“对,事实就是这样,没有比鲁鹏更可靠的人了。”可是,他非常清楚,在这种情况下,这么说是自找没趣。 李斌良很是为难,心里不由暗自辩驳着:蒋书记,你知不知道司法独立,公安机关独立办案?春城公安分局是归你领导,可是,在办案上是独立的,我身为公安局长,这点小事都不能做主,还谈何独立办案…… 蒋书记好像听到了李斌良的心声:“我觉得,现在有必要提醒你们,在我们国家,党是领导一切的,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党的领导只能加强,不能削弱,你们公安机关也不能例外。不但不能例外,而且,更要增强党性,要自觉、完全地置于党的领导之下。对,我也听过司法独立的论调,什么司法独立?独立到哪儿去?想和党闹独立吗?我看,这么说的人居心不良,是想脱离党的领导!” 蒋书记说得声色俱厉,李斌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蒋书记:“所以,我请你们重新考虑一下你们的做法,到底该怎么做,你们自己决定,但是,原则我已经说清楚了。任大祥、李斌良,听清楚了吗?” 任大祥和李斌良同时欠了欠屁股:“听清楚了。” “那好,你们忙去吧!” “好,蒋书记,再见!” “再见!” 李斌良跟着任大祥,躬着身子向后退去,走到门口,刚转过身,蒋书记突然又想起什么。 “等一等!” 李斌良和任大祥停住脚步,恭敬地看着蒋书记。 蒋书记想了想:“李斌良,我看出来了,你们分局的领导班子目前力量太弱啊,只靠你一个人不行,得配备得力助手啊!” 什么意思…… 任大祥:“蒋书记,你想得太对了,现在,分局连刑侦副局长还没有,我跟李局长说过,尽快向区委推荐人选,抓紧配上。” “对,公安局的刑侦副局长怎么能空位呢?不过呢,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觉得,你们分局,除了你,还有一个比刑侦副局长更重要的角色,应该配强。” 比刑侦副局长还重要的角色?那是什么…… 蒋书记:“我说的是政委。” 李斌良心猛地一跳:“可是,我们有政委呀,何世中,我们配合得挺好的!” 蒋书记:“你这是低水平要求了,只是配合好,保持一团和气就行了?何世中人不错,可是,年龄毕竟大了,没有干劲儿了,可以考虑调整一下了……对,你觉得,你们政治部主任黄淼怎么样?” 什么……黄淼……顶替何政委?这…… 蒋书记:“啊,据反映,她虽然是女的,能力却不亚于任何男人,我觉得,她是个重要人选。任大祥,你是老局长,觉得怎么样?” “行,确实行,我早就感觉到黄淼同志有能力,有水平,政治觉悟高,当政委非常合适,只是因为资历浅一些,再加上是女的,才没向市委推荐。” “你的观念该改一改了,现在,我们重视的是能力而不是资历,性别就更不能作为理由了。任大祥,你这种言论要是在美国,会受到抗议的……啊,李斌良,你回去也不要跟谁说,这只是一个想法,市委要研究下一批干部时才能提出来。不过,我希望你们局党委能拿出个推荐意见来,供市委参考!” 李斌良:“这……我们研究一下!” “好了,没别的事了,你们忙去吧!” 李斌良和任大祥走出蒋书记的办公室,走进电梯,向下降去。 任大祥:“李局长,我真没想到,蒋书记会说这些,你看……” 李斌良没有说话,因为,蒋书记后边的几句话给他的震动太大:黄淼当政委,何政委退下去,太突然了,这怎么成?不行,绝不能这样。 可是,不这样又怎么样?这可是市委书记的意见,你顶得住吗? 顶不住就拖,能拖多久拖多久,反正,何政委不能下,黄淼不能上……对,暂时也不传达。就这么定了。 可是,蒋书记为什么这么关照黄淼,他们是什么关系?难道…… 李斌良眼前闪过黄淼那漂亮的脸庞和诱惑的双眼…… 任大祥打断了他的思考。 “李局长,你用鲁鹏的事,怎么这么快就传到了蒋书记耳朵里?你得重视啊,回去再考虑考虑,到底怎么办才好!” 行了吧,装什么好人?没人打小报告,蒋书记怎么会知道我用鲁鹏的事,怎么会这么一种态度?别给我装孙子,我看,没准儿就是你捅的! 他想了想说:“我知道该怎么办。” 李斌良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却非常清楚,自己是不会改变决定的,不会放鲁鹏离开专案组的,也不会向局内任何人传达的。 任大祥显然不知道李斌良的想法,他说:“这就好。对了,你看,蒋书记把我训的,说我不重视这个案子,看来,我只好还得坐你那边去!” 李斌良:“不必了吧。重视不一定非得坐我那边去,市局这边你主持全面工作,坐我那边去合适吗?” 任大祥:“李局长,你是不是觉得我碍你的事啊?” 任大祥既然说出来了,李斌良也就不客气了,他笑了笑,故意半开玩笑地:“是啊,你是老局长,现在又是市局领导,你要坐到我那儿去,大家肯定都听你的,我这局长不成牌位了吗?你放心,有什么新情况,我会向你汇报的,你的指示,我也一定会重视的。” “这……你既然这么想,那就算了。其实,我也不想过去,是蒋书记这么说,我才……” 任大祥手机突然响起来,打断他的话,他急忙拿出来放到耳边。 “喂……什么……妈的……好,我知道了!” 李斌良看到,任大祥的脸色大变,一副气愤的样子。 李斌良:“任局,出什么事了?” “这……还不是……啊,没什么,走吧!” 李斌良意识到,任大祥没有对自己说实话,他有一种感觉,他电话里的事可能还和自己有关。可是,人家不说,自己也不能问。 李斌良和任大祥匆匆走出市委大楼,各自上了自己的车驶去,这时,李斌良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急忙拿出来放到耳边。 是赵民打来的。 “李局,你快来吧,对,是海春大酒店!” 李斌良:“赵民,怎么了?” 赵民:“这……我们和他们动手了,你快来吧!” 这……动手了?因为什么,什么结果? 李斌良心一沉,顿时把刚才的感情抛到九霄云外,车加速向前驶去。 海春大酒店门外,鲁鹏、赵民和另外两个专案组警察与十来个保安对峙着,两个保安和一个警察都挂了彩,警察是鼻子出血,两个保安一个眼睛青了,一个嘴角见了红。 李斌良赶到时,一个穿制服的负责人模样的中年男子指着鲁鹏和赵民等人正在叫嚷着。 “你们破坏经济环境,影响我们营业,还动手打人,我要到市里去告你们!” 鲁鹏:“葛志海,你别,无理取闹,我们是,履行职责……” “少他妈来这套,屁履行职责,姓鲁的,你还把自己当盘菜呀,别忘了你啥身板!” 鲁鹏:“你……你说我,啥身板?” “你自己还不知道吗?我劝你还是收敛点儿,不然,一句话,叫你连派出所长都当不成,扒你的警服!” “好……好哇,你……你来扒,我看你咋……咋扒?”鲁鹏气得语气更不连贯了,回身对赵民等人:“都给我上,谁敢动手,就给我,铐起来带走!” 赵民“哗”地亮出手铐,向另外两个刑警一挥手:“上!” 四人欲向酒店内走去,穿制服的汉子也叫起来:“给我挡住,谁要走进酒店半步,腿给我打折,出事算我的,姓鲁的,你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吗?是小子你就来硬的!” 保安们本来有些气馁,听到这话,又迎上来,拦着鲁鹏、赵民等人不让他们进入,而且,还依仗人多势众,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双方一触即发,李斌良及时跳下车走上来。 “都住手,怎么回事?” 赵民:“李局来了。李局,我们到他们酒店调查,他们不配合,还把我们撵了出来!” “你们耍特权,你们态度粗暴,你们破坏经济环境,你们影响我们营业,我要告你们……李局长,你来得正好,这件事,你必须给个说法!” 李斌良转向鲁鹏。 鲁鹏眼睛看着葛志海,脸色又青又紫,气得话都说不清楚:“他们,倒打,一耙,他们,又想整,那手儿!” “姓鲁的,你说什么,我们整哪手了,你说……” 对方气焰很是高涨,李斌良一时搞不清怎么回事,只觉得这么闹下去,人越来越多,肯定对公安机关形象不利,就走到制服汉子对面:“对不起,请你别嚷了,我是春城公安分局局长李斌良,有什么话你跟我说!” 制服汉子:“说就说。你们警察什么作风?耍特权,破坏经济环境,你来得正好,今天,你一定得给我们个说法!” “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个说法。走,咱们进去,你跟我好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这……好吧!” 李斌良:“那你让他们都撤下去,干什么,还想跟我动手啊?” 制服汉子:“这……好,李局长,给你个面子。你们,该干啥都干啥去吧!” 保安们互相看看,这才撤去。 李斌良:“鲁局,赵民,你们跟我进去吧!” 制服汉子:“哎,他们……” 李斌良:“我不能听一面之词,也得听听他们的呀!” 制服汉子:“那也用不着这么多人哪!” 李斌良:“那好,鲁局……不,赵民,你跟我进去!” 李斌良和赵民随制服汉子上了二楼,进了一个办公室,和汉子对面坐下。赵民站在一旁。 李斌良:“请问,你是……” 制服汉子:“我……我是酒店的副总经理,叫葛志海。” 李斌良早看出,对方虽然穿着笔挺的制服,但是,一举一动都流露出无法掩饰的那种骨子里的粗俗。 就这个样子,还副总经理呢! 李斌良:“好,葛总,你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葛志海:“这……他们耍特权,影响我们营业……” 李斌良听出,一坐下讲理,对方的口气就不那么强硬了。 “好,你说说,他们怎么耍特权,影响你们营业了?” “他们……他们说,要查我们的旅客登记,不是查一天两天,要查一个月的,还要逐个房间对照。” “就这些吗?” “这……他们还……还勒掯我们!” 赵民实在忍不住了:“哎,我们什么时候勒掯你们了?” “这……你当着局长的面,不敢承认,你们就是勒掯我们了,你们……对,你们说我们违规经营,要罚款……” “你胡说八道,哪有的事啊?我们跟你说得明明白白,我们在侦查一起大案,要查你们的旅馆住宿人员情况,看有没有可疑的,什么时候勒掯你们了?” 葛志海:“你别不承认,你们就是勒掯了……对,你们还动手打人……” “那是你让保安先动的手,我们是被迫自卫还击的!” “你撒谎,我们保安敢打警察吗?是你们先动的手,我们才还手的!” 赵民还要争吵,被李斌良拦住。 李斌良:“葛总,就这些吗?” “这还不够吗?我要到市里去告你们!” “可以。葛总,这是你们的权利,你们尽可以控告我们,但是,必须有证据,明白吗?如果没有证据证明你的控告,就是诬告,而且,诬告的是公安机关,我身为公安局长,为了维护我局的名誉,绝不会善罢甘休。除非,你能把我的局长告掉!” “这……我们……证据……有,我们有证人,保安都可以证明,大厅的服务员也可以证明。” “这恐怕不行吧。他们都是你们的人,怎么能给你们当证人呢?证人必须是和你我双方都没有任何关系的人,证词才有效,你们有这样的证人吗?” 葛志海:“这……你们有证人吗?谁能证明你们没勒掯,你们说我们的人先动手,谁能证明?” 这倒是个问题,双方都没证人,到法院打官司不可能立案,可是,他们要是告到市里,市领导恐怕没有时间来判官司,十有八九会对自己这方提出批评。 赵民忽然地:“证人,有啊,你们旅馆的客人就是证人。冲突的时候,我记得有个女旅客在一旁看着了,从头看到尾,她可以证明啊。对,咱们现在就去找她!” “这……”葛志海嗫嚅起来,“哪个客人,我怎么没看着呢?” 赵民:“葛总,你装糊涂吧,那个女客人在旁边看了那么长时间,你会没看着?对,她还夹着个包,快,咱们马上查查……” 这时,李斌良手机铃声响起,赵民和葛志海都停止说话,看向李斌良。 李斌良把手机放到耳旁:“喂……” “您好,是李斌良局长吧,我是市委,蒋书记请您来一趟,他在办公室等您!” “啊……请问有什么事?” “对不起,蒋书记只要我通知您马上来。” “好,我马上到。” 李斌良放下手机,看着葛志海,葛志海也正在看着他。似乎,他从这电话中意识到了什么,眼睛中闪着一丝得意的表情。 李斌良:“葛总,对不起,我有急事,必须马上离开,不过,我向你保证,我会认真对待这件事的,如果责任在我们,我一定按照公安纪律处理,但是,你必须提供证据,证明我们的人勒掯了你,先动手打了你的人。如果提供不出来,或者证据证明事实相反,那也对不起,我也会坚决按照法律来处理这件事,你们就是暴力阻挠公安机关执行公务。总之,该谁的责任谁负!” 葛志海:“可是,你们也没有证据证明我们先动的手。” 赵民:“葛总,我说了,那个客人……” 葛志海:“你空口说白话没用,那个客人是谁,你把她找出来呀!对,你敢保证,她会听你们的,给你们作证吗?” 赵民:“这……” 是啊,如今的人,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找到这个客人,她会站出来作证吗? “葛总,我想,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只要我们认真,没有查不清的事情。对不起,我先走了!” 在驶向市委的路上,李斌良的心沉甸甸的:这是怎么回事呢?破这么一个案子,怎么会一步一个绊子呢,专案组刚成立就出了这事,到底是偶然的,还是别的原因?这些明枪暗箭都是哪儿来的,又是为什么呀? 第十一章 是梦吗? 去市委路上,李斌良意识到,蒋书记找自己,肯定和海春大酒店的事有关。他不能不感叹,消息传得太快了,由此联想到,这个海春大酒店背景绝非一般,怪不得葛志海那么猖狂,那么有恃无恐。 李斌良做好了据理力争的准备。他知道这会对自己不利,可是,此时他必须维护专案组的尊严,否则,自己的形象受损是小事,而专案组的工作将从此举步维艰,难以开展。 可是,尽管有了思想准备,进屋后,看到蒋书记冷冰冰的表情和锐利的目光,他还是感到几分不安,几分胆怯,几分气馁。 蒋书记:“李斌良,知道为什么又找你来吗?” 李斌良故意地:“不知道。” 蒋书记:“李斌良,跟我装糊涂,是不是?我说过,鲁鹏这个人不行,怎么样,证明了吧,又是勒掯,又是打人,你刚让他当上专案组长,他就这么干!怎么,复辟呀?这要不解决,还不反天啦!” 果然是这件事。 李斌良按照自己想好的,开始申辩:“蒋书记,事实不是这样的……” 李斌良把自己了解的情况简要地说给蒋书记,中心意思是,专案组是履行职责,海春大酒店无理阻挠,并先动手打了警察,才引发这件事的,根本不存在勒掯之类的事。 可是,蒋书记根本不听他的话:“这是你一面之词,人家可是言之凿凿,有那么多人在场,都可以证明……” 李斌良忍不住打断:“那些人都是他们酒店的人,不能算数,我们也有证人,有住宿的客人目击了当时的一切,可以为我们作证。” “嗯?”蒋书记一愣,“真的?你们能把证人找出来吗,他能为你们作证吗?” “这……” 李斌良还真不敢肯定,如果下到力气,找到这个客人应该不成问题,关键是,她能不能站出来作证啊? 蒋书记:“你看,怎么样?没有证人,光凭你嘴说能行吗?李斌良,这件事,你们必须有个态度。一、写检查,除了给区委、市公安局之外,也给市委一份。二、要向海春大酒店赔礼道歉,挽回影响,保证今后不再发生这种事……” 这怎么行?如果这样,他们更猖狂了,我们还怎么开展工作…… 蒋书记:“李斌良,你想什么呢?听清我的话没有?” 李斌良:“听清了,可是,蒋书记,你不能听他们一面之词……” “我怎么听他们一面之词了,人家控告你们,你们拿不出证据证明他们控告是假的,怎么就……” 蒋书记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打断他的话,他看一眼李斌良,拿起话筒放到耳边。 “喂……是我……啊,是大记者呀,又有什么指示……什么……你真的……好,你说,我听着……好好,谢谢你,我知道了,谢谢了,再见!” 蒋书记放下话筒,看一眼李斌良,刚才那咄咄逼人的态度突然不见了,手抚着电话陷入沉思中。 李斌良站在一旁等待着,他感觉到,这个电话似乎和自己的事有点儿关系,打电话的人好像是记者,而且,听蒋书记的口气,不像是本市的记者,难道…… 蒋书记的手机忽然响起,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号码,脸上现出不快的神情,一边说话一边向里屋走去。 “是我……行了,你别说了,真相我已经知道了……” 蒋书记走进里屋,把门关上了。 这个电话又是谁来的?好像,都和自己的事有关。 李斌良意识到事情有了转机,心里暗暗琢磨着内情,可是,怎么也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一会儿,蒋书记才从里屋走出来,态度更有了明显变化:“李斌良,我看这样吧,你们拿不出证据来,可是,他们也拿不出证据来,所以,我更倾向于相信你的话,市委必须维护公安机关的威信,我看,你们双方都做一下自我批评吧!” 什么…… 真出人意料,蒋书记的态度转变得这么快。应该说,这是好事,应该见好就收…… 可是,李斌良却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蒋书记,这恐怕不行吧,我们完全是正常履行职责,他们把我们警察打了,事情还没查清,更没处理,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呢?这么不清不白地传出去,肯定对我们分局的形象造成损害,我希望有关部门调查一下,把是非搞清楚,是我们的问题,我们一定严肃处理,如果不是我们的问题,是他们暴力阻挠公安机关依法执行公务,那么……” 蒋书记:“行了行了,李斌良,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们公安分局是奉春市的公安分局,海春大酒店也是奉春的海春大酒店,谁丢脸都是丢市委市政府的脸。这件事就这样了,不要再纠缠下去了!” 这…… “那,我们那几个警察怎么办?就白挨打了?我怎么向他们交代,今后,他们怎么开展工作?” 蒋书记:“李斌良,你怎么还纠缠?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不也把他们的人打了吗?跟鲁鹏他们好好谈谈,就说是市委的意见,要他们增强大局观念,从大局出发……对,海春大酒店也不是一点儿事也没有了,我会要求有关部门向他们提出批评警告的。当然了,你们也要从中吸取教训,避免类似事情发生。” 蒋书记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顶就不好了,李斌良只好把气憋回肚子,低声说:“好吧!” 蒋书记:“那就回去吧……对了,我还得跟你说,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能这样使用鲁鹏,这个问题必须马上解决。明白吗?” “这……明白。” 想不到,蒋书记又提出了这个问题,这使李斌良的心情更为恶劣。 李斌良回到局里,刚开门走进办公室,何政委、鲁鹏和赵民就先后走进来,三人都脸色沉重,听了李斌良关于蒋书记态度变化的描述,都现出奇怪的表情。 何政委:“这么说,是那个电话起到了作用,蒋书记才不再批评我们了?” 李斌良:“我觉得是。” 赵民:“可是,打电话的人是谁呢?” 李斌良:“我听蒋书记称他是大记者。” 赵民:“哎,会不会是那个客人哪,我注意她了,挺有风度的,夹个小包,像个记者。” 李斌良想了想,觉得有这个可能。 鲁鹏:“这么说,是她,给咱们作了证?” 赵民:“一定是。对了,对记者可不能小瞧,有时,他们一篇文章报道,比咱们干多少活儿都管用。李局,咱们应该去见见她,除了表示感谢,也可以拉拉关系,让她多宣传宣传咱们,或许,还能给咱们别的帮助呢!” 李斌良想了想:“也好,这个记者挺神秘呢,我真想见见她……对了,何政委,咱们一起去吧!” 何世中:“好,我正好也想见见她呢!” 李斌良:“那,咱们这就走!” 赵民:“我开车送你们!” 李斌良:“行,但是,别开带公安标志的。” “行。” 三人起身向外走去,何政委一边走一边问李斌良:“斌良,你今天见了两回蒋书记,他都说什么了?” 李斌良心情又恶劣下去,想了想,把蒋书记关于何政委退下、黄淼提拔的事压在心底,只把鲁鹏的事说了。何政委听了也很着急:“这……还真让咱们说中了,鲁鹏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呢……对,你别着急,也别让鲁鹏知道,咱们想想,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再说。” 可是,这样的办法在哪儿啊?! 很快,赵民驾着一辆普通牌照的轿车把李斌良送到海春大酒店门外的街道旁,三人跳下车,正欲向酒店走去,赵民忽然叫起来:“李局,政委,你们看,就是她……哎,他们要干什么?” 李斌良向前望去,顿时电击一般怔住了。 是她?! 怪不得…… 她背着一个背包,穿着一袭素色的风衣从酒店内走出来,葛志海和两个保安跟出来,拦住了她,半央求半恐吓地对她说着什么,似乎不想让她离开,请求她做什么,她却不为所动,态度坚决地欲离去,葛志海等人居然拉住了她的手臂。 她的斥责声传过来:“你们干什么,还想和我动粗吗?” 葛志海:“不不,是这样,我们总经理想跟您谈谈!” “我没有什么和你们谈的……” “不不,我们总经理说了,想跟您交个朋友,您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李斌良觉得自己又能动了,鬼使神差,他没有迎上去,却悄然躲进了车中。 赵民:“哎,李局怎么了……” 这时,她已经挣脱了葛志海的纠缠,匆匆走出酒店,向一旁走去,没有注意到这边。 何政委想上前搭讪,看到李斌良忽然没了,犹豫了一下停下来,赵民也没有行动。 她顺着街道匆匆远去,李斌良又从车中走出来,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赵民:“李局,你是不是认识她?” 李斌良不语。 何世中:“斌良,你怎么了,瞧你的脸色……” 赵民:“是啊,你躲她干什么,是不是跟她打过交道,你得罪过她?” 李斌良:“不……啊,你们先回去吧,我有点事!” 李斌良离开轿车,匆匆向她离去的方向追去。 何政委和赵民狐疑地对视了一眼。 李斌良匆匆向前走着,双脚好像不听使唤了,一连绊了几次,差点摔倒。他自己也奇怪,刚才看到她,为什么要急忙躲开她,现在又迫不及待地想追上她呢? 内心的热血不停地往上涌,化成泪水盈满了眼眶。 这是梦吗?是,一定是,不然,她怎么会突然就出现在你的面前,又这样匆匆地远去…… 一定是梦。 梦,也要抓住她,一定要抓住她。 李斌良加快了脚步,渐渐接近了她,她的背影还是那么秀丽,那么诱人,这个背影是属于我的,她整个人都是属于我的,她说过,有一天也许会回到你身边的,现在,她已经回来了,我再也不会放你离开…… 李斌良继续加快脚步,他要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把她拦住,直视着她的眼睛,然后…… 突然,李斌良站住了,心也刷地一凉,之后向下沉去。 前面的她也站住了,侧过脸,露出那特有的矜持而又灿烂的笑容,露出那玉一般洁白整齐的牙齿。 那是属于你的,她的笑容、她的皓齿都是属于你的。梦中,你多少次梦见她这样的笑容,多少次梦见她这样笑着扑向你…… 可是,现在,她把这些献给了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从旁边的出租车上跳下来:高大颀长的身材,国字形的帅气面孔,儒雅而潇洒的举止,那不是韩峰吗?他们…… 韩峰上前挽起她的手臂,两个人转过身,并肩向远处走去,留在视线中的只有他们的背影。 怎么会这样?梦,一定是梦,一定是梦,是噩梦,梦魇…… 李斌良感觉到,自己的心好像被撕开,在流血。 明白了,怪不得,那次韩峰采访你说了那些怪怪的话,原来是有用心的。 …… 韩峰:“我想问一下您个人的情感世界,您的私人生活,您的家庭,您的亲人……” …… 韩峰:“早就离婚了,多长时间了?” …… 韩峰:“……这么长时间,您再没建立家庭?” …… 韩峰:“为什么?没遇到合适的人,还是……” …… “李局长,我发现您接受采访时显得很自然,回答问题也很得体,您过去一定和记者常打交道。是吧!” …… 明白了,都明白了,他一定是从她口中知道了她过去和自己的关系,也从她口中知道了自己过去的一切,才有了那次采访,说出那些话的。 苗雨…… 李斌良绝望地停下脚步,望着她的背影远去,消失…… 好一会儿,一个声音才把他唤醒,他很感谢这个声音,否则,他不知自己能不能自拔。 他无力地把手机从怀中拿出,放到耳边,连声音都是软绵绵无力的:“喂……” “斌良,我是何世中。” “谁……啊,政委,干什么?” “有点事,你……什么时候回来?” “马上。” 李斌良向她离去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然后转过头。 有些事情,李斌良一下子都清楚了。 是她目击了鲁鹏、赵民他们和海春大酒店冲突的经过,后来给蒋书记打了电话,做了有利于他们、也有利于自己的证明。或者,她这样做,也考虑到了自己的因素。 是她,写了那篇文章,登载在《湖州晚报》上。她就是那个江南,江南一定是她的笔名。也只有她,对自己才有那么透彻的了解,才能写出那样的文章。 这么说,她又回到本行,当了记者。 怪不得,韩峰把她电话号码给自己后,自己给她打过去,她不但不接,反而很快关了。她肯定是听出了自己的声音,感到为难才那么做的…… 对了,还有那次,自己和韩峰约好,在“埃弗尔”西餐厅见面,等待很久后,韩峰突然赶来,取消了约会……对,当时,黄淼说餐厅外边有个女的看自己,自己还不相信,现在看,肯定是真的了,那一定是她,是她看到了自己和黄淼,才突然取消见面的…… 这…… 李斌良脑袋轰轰作响,想不下去了。 他的眼前只有她的背影,她和韩峰的背影。 他们那亲切的举动、她对他那灿烂的笑容完全说明了一切,她的一切,已经属于韩峰…… 李斌良忽然听到了哽咽声,并继而发现,这哽咽声是自己发出的,同时,他也感觉到泪水正从眼眶中溢出。 他急忙克制住自己,抹了一下眼睛,对自己的内心下着命令:“李斌良,打住,从现在开始,不要再想她,你的面前,还有重要的任务等着你,还有大案等着你去侦破!” 好像起了一点儿作用,李斌良的思绪缓慢地扭回到眼前的事务上,他最先想到的是蒋书记的指示,而且必须尽快落实。 何世中和黄淼的事可以暂时不管,可是—— 必须撤换鲁鹏。 这是一个多么难以执行的指示啊!自己怎么和鲁鹏说啊…… 愁绪涌上心头,一时之间把她的形象推到心灵的隐秘之处。当他走进公安局大楼时,心里说:不知政委找自己干什么,把鲁鹏的事跟他商量一下吧,看看怎么办好! 他径直去了何政委办公室。 出人意料,鲁鹏和赵民也在何政委办公室,看样子,他们好像在商量什么事,看到李斌良,三人都站起来。 何政委走过去,把门关上。 李斌良:“何政委,什么事?” “啊,你先坐下,我跟大鹏商量好一会儿了,觉得这件事必须这么做。鲁鹏,你说吧!” 李斌良的目光望向鲁鹏,鲁鹏看一眼李斌良,吭吭哧哧地说起来:“李局,我,不是推卸,责任。” 什么意思? 鲁鹏:“我,跟政委,说过了,我,不能当,这个组长。” 什么?这…… 真是出乎意料,自己正犯愁怎么调整他呢,他自己提出来了。 “海春,大酒店的事,让我,想了又想,我觉得,我当专案组长,不利于,开展工作。” 李斌良注意地倾听着。 鲁鹏:“我,受过处分,在外边,形象不好,容易,让人抓住,小辫子,弄不好,还损害,专案组,的形象,所以,也就,不利于,工作……政委,你说吧!” 何世中:“啊,鲁鹏基本也说明白了,他是受了今天这件事的触动。冲突时,那个葛志海一口一个他什么身板儿。当然了,咱们可以不在乎他,可是,万一传到上级领导耳中,他们要是产生什么想法就不好了,所以,鲁鹏就提出换人的想法。” 李斌良:“怎么换人?鲁局,你别听他们那一套,我是不会让你离开专案组的。” 鲁鹏:“我,也不是,要离开,专案组,我是说,我不当这个,组长。” “那……谁当?” 鲁鹏:“赵民,我们都,说好了,就等着,听你的意见了。” 这…… 李斌良看向赵民,赵民略显尴尬地笑了:“对,我也同意了,由我来挂专案组长的名儿。” 挂名儿…… 何世中:“斌良,听明白了吧,赵民是顶名儿,实际上,专案组的灵魂还是鲁鹏,这样,就避免了很多麻烦。” 这……别说,这真是个好主意。 鲁鹏:“李局长,你别多心,我不是,怕事,我是怕,影响工作,你放心,不管当啥,我都会,照样干的。” 一个让人愁得头痛的难题就这么解决了,不用说,是何政委起了作用。 李斌良笑起来:“好,我赞成,不过,我还得强调一句,不管鲁局当什么,专案组真正的灵魂还是他。赵民,你明白吗?” 赵民:“这还用嘱咐吗?请局长政委放心,我这个组长,一定听从组员的命令。” 除了鲁鹏,大家都笑了。 鲁鹏:“李局,那好,下边,咱们,研究一下,怎么找到,耿凤臣吧!” 鲁鹏一下就把话题转到他关注的事情上来。 李斌良:“鲁局,你有什么新想法?” 鲁鹏:“有点儿,也是,受了,海春,大酒店的,启发,你也知道了,这些场所,都有后台,一般人,不敢动……” 李斌良:“你是说,还要继续对这些场所进行搜查?” 鲁鹏:“这只是,一方面,我忽然想到,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对,这点已经想到了,他还要说什么? 鲁鹏:“耿凤臣,会藏到,哪里呢?一定是,那里对他,最危险,而他自己,却觉得,很安全。” 那会是哪里?对他来说,公安局最危险,他总不可能藏到公安局来吧。 鲁鹏:“我想,对袁万春……啊,对袁总,的一些,场所,进行一次,搜查。” 这……别说,有道理…… 耿凤臣和袁万春是死敌,不共戴天,谁也不会想到,他会藏到袁万春的地方……可是,这种可能到底有多大?再说了…… 鲁鹏:“我也想过,袁总,和他的手下,恐怕,都认识,耿凤臣,他,一露面,就会,被发现,但是,袁万春的,产业很多,也不是所有手下,都认识耿凤臣,所以,不排除,这种可能。” 李斌良:“嗯,有道理,可是,要对袁万春的所有产业都进行一次搜查,袁万春会有什么想法啊?” 鲁鹏:“有想法,也得查。当然,我们,不能,哪儿,都搜查,可以,分析一下,选可能性,最大的地方。” 李斌良:“行,我同意你的观点,那你说,都搜查什么地方呢?” 鲁鹏:“这,我和赵民,再琢磨,琢磨。” 李斌良:“好,你们好好分析一下吧,然后拿出一个方案来。专案组人手不足,可以从别的警种抽调。” “行,我们,走了。” “行,鲁局,你辛苦了!” 鲁鹏和赵民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停下来:“李局,我还,有个建议。” 李斌良:“什么建议?” “今后,你,别再叫我,鲁局了。会给人,留下把柄,再说,我听起来,也不舒服。” “不,鲁局,我已经叫惯了,我就这么叫,谁爱抓把柄就抓吧,看能把我怎么着!” 赵民:“对,我也这么叫,我们专案组都这么叫,看他们怎么样,还能把我的屌咬半截去?!鲁局,走!” 鲁鹏:“这……李局,谢谢你!” 这人,真有意思。 鲁鹏和赵民走了出去,李斌良也要离开,被何政委止住。 何世中:“斌良,等一等。” 李斌良还以为何政委有工作上的事要谈,可是,却发现他用一种怪怪的目光看着自己。 李斌良:“政委,你……” 何世中:“追上她了吗?” 李斌良心一跳,知道何世中要说什么,那种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感情再度翻腾起来。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故意轻描淡写地:“政委,你说什么呀?” “斌良,你别掩饰了,我是过来人。何况,那一幕谁都看到了。” 是的,谁也不是傻子,当时,你已经失控了,何政委和赵民恐怕都看出来了。 李斌良觉得心底的热流又翻腾起来,又要从眼底涌出来了。他知道,此时,再也瞒不住何政委了,也没有必要瞒着他了。 人的坚强往往只是外表。无情未必真豪杰,其实,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处柔软之处,而且,每个人在极度压抑时,都希望宣泄,现在,李斌良心底的柔软之处就被触动了,他觉得,如果不让它宣泄出来,自己很难在短时间内恢复平静。 于是,他把她告诉了他,把自己和她的一切告诉了他,告诉他,他和她如何在山阳专案组结识的,她又如何义无反顾地跟着他回到江泉,如何协助他破获了那起高考集体舞弊案,如何在压力下支持着他,如何经过那销魂一夜后忽然消失,不准他再找她,如何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她……说到最后,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啜泣。 何政委一直静静地听着,中途还点燃了一支香烟,显然,他被他的讲述打动了。 李斌良住口好一会儿,何政委才开口。 “你看到,她和韩峰在一起?” 李斌良点点头。 “你认为,他们是恋人?” “肯定是。” “不一定吧!” “不,一定。他们不是这种关系,绝不会那个样子……” 李斌良的眼前又浮现出苗雨的背影,浮现出她玉一般的洁齿,浮现出她矜持而灿烂的笑容,但是,她冲着的是另外一个人,一个男子,他走上前,挽着她远去,只把背影留给他…… 何世中一时找不出什么最合适的语言来安慰他,只能一口接一口地默默吸烟。 是手机的铃声打破了沉默。 是何政委的手机,他拿出来看了李斌良一眼,放到耳边:“喂……是我,袁总啊,你好你好,有什么事吗……吃饭?什么时候……嗯,只请我一个吗……我说呢,我看,你是想让我作陪吧,李局长就在我跟前,你直接跟他说吧!” 何世中捂着通话口对李斌良:“袁万春的,要请咱们吃饭。” 李斌良:“吃饭,这种时候,哪有闲心吃饭?” 何世中:“别忙着拒绝,再考虑考虑,你既然是局长,不能什么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有些关系不能搞得太僵。” 李斌良接过话筒:“喂,袁总……” 袁万春:“李局长,辛苦了,这些日子累坏了吧。怎么样,想请你吃顿饭,放松一下,赏光吧!” 李斌良刚要拒绝,看到何世中在旁边向他摇手,就改变了口吻:“袁总,有什么事吗?” “咋的,李局长,没事就不能请您吃饭吗?李局长,我可是把你当朋友对待的呀,你这么说是不是太生分了?” 确实不好拒绝。李斌良想了想说:“袁总,你大概不知道,我可是滴酒不沾哪!” 袁万春:“这你别担心,我不让你喝酒,怎么样?我没别的意思,主要是表示一下心意,你看,你一上任,就为我的事没黑没白地折腾,我心里真过意不去呀。咱们就是坐坐,吃点儿便饭,对,借这个机会,还可以交流探讨一下,看耿凤臣能躲在哪里。” 这话打动了李斌良,他想了想说:“那好吧,不过咱们先说好,一不喝酒,二别在酒后去别的地方搞什么娱乐活动,三时间别太长。” “好好,都答应你。对了,我也有个要求。” 李斌良:“什么要求?” 袁万春:“除了你和何政委,我还想请鲁局参加,你看行吗?” 一听说请鲁鹏,李斌良心里高兴了一些,他非常希望别人能对鲁鹏看重一些,也希望鲁鹏从中受到鼓舞和激励,因此马上答应了:“好啊,我替他谢谢你了!” “那就请他一起来吧。” “好,我通知他。” “你把电话给何政委,我再跟他说几句。” 李斌良把话筒交给何世中,何世中放到耳边,马上露出一脸笑容:“袁总,你的面子不小啊……去去,李局都答应了,我能不去吗?对,说说时间地点吧……好好,知道了,我们马上就动身……一会儿见!” 何政委放下话筒:“江春大酒店,六点整。” 李斌良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才知道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六点就要到了。 李斌良欲回自己的房间换衣服,何世中叫住了他。 “斌良,鲁鹏能去吗?你怎么答应他了?” “怎么?” “这……鲁鹏是最讨厌上饭店吃请了,何况……你不该答应袁总他也去。” “可是,已经答应了。走,抓紧换衣服,咱们一起去找他。” 不一会儿,李斌良和何政委来到专案组办公室门外,敲了敲门,鲁鹏走过来把门打开。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睁着浮肿的眼睛看着二人。 李斌良:“鲁局,跟我们走。” 鲁鹏:“干什么?” 李斌良:“吃饭去。” 鲁鹏:“上哪儿?” “江春大酒店,有人请。” “谁?” “袁总,袁万春。” “我不去。” 果然如何政委说的那样,一口回绝。 “鲁局,我已经答应了,不去不好。” “去了,更不好,我不去!” “可是,我……” “李局,对不起,我真不能去,你们去吧!” 李斌良还想说什么,何政委拉了他一下:“大鹏不去算了,咱们俩去吧,到那儿我跟袁总解释吧!” 看来,这个鲁鹏是请不动了。 真是个有性格的人,无怪乎一些人不喜欢他。 李斌良无奈地跟着何政委向外走去,这时,鲁鹏忽然又叫住二人。 “李局,政委。” 李斌良和何政委转过脸,看着鲁鹏。 鲁鹏:“咱们行动的事,别对袁万春说。” 李斌良:“你指的是……” 鲁鹏:“咱们,不是决定,对他的,一些场所,进行搜查吗!” 李斌良:“啊,知道。” 李斌良和鲁鹏对视一眼,转身同何政委离去。 “李局长,何政委,欢迎欢迎,太欢迎了……” 江春大酒店门外,袁万春伸着双手,躬着身体,热情地迎上来,分别和李斌良、何世中紧紧握手。 “李局长,你能赏光,实在太荣幸了,何政委,你好!” 双方握手时,关丽丽从袁万春身后闪出来,今天,她穿了一套休闲的服装,看上去更年轻些,也显得更清纯些,她微笑着和李斌良、何政委握手。 “李局长,何政委,欢迎欢迎!” 李斌良注意到,关丽丽和自己握手时,眼神很专注地盯着自己,这使他又感受到,她在清纯气质中,还混杂着一种风尘的味道,而两种气质混合,使她的身上产生一种神秘感。握手时,她还用一种特别的目光挖了自己一下,这让李斌良想起黄淼的眼神。 袁万春:“哎,鲁局呢?” 何政委:“别提了,找他了,可是没找着,手机也关机了,问了赵民他们,说他身体不好,找地方打点滴去了,就没再找他。” 袁万春听了,现出失望的表情:“啊,我还想借这个机会给他赔罪呢,只好以后再说了!” 李斌良:“袁总,你说什么,赔罪?赔什么罪?” “啊,一会儿向你汇报,请进,请进!” 李斌良和何政委向酒店内走去,两队身材高挑儿的迎宾小姐不停地向他们鞠躬:“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此时,李斌良意识到,今天晚上绝不像袁万春说的那样是顿便饭,也绝不是随便坐坐。 这是个装潢得非常高档又十分宽敞的包房,餐桌和坐椅也同样高档,室内还摆放着硕大的液晶彩电及高档音响设备等。它是个套间,除了吃饭的房间,还有一道门通向里间,只是,它此时紧紧地关着。 袁万春和关丽丽把李斌良和何政委让到主位上,袁万春让关丽丽挨着李斌良,自己坐到何政委身旁。 李斌良有些不舒服,可是,已经来了,只好坐下去。 好在,一共只有主宾四个人,应酬上能少费些精力。 几个菜肴摆上来,前几个看上去还可以,都是清淡的鲜蔬,可是,接着上来的就不一样了,用流行的话是“乌龟毒蛇爬上来”。 李斌良和何政委对视一眼,有些后悔,但是,已经无法退席了。 两瓶茅台摆到桌子上,李斌良一见站起来。 “袁总,咱们可是说好的,我滴酒不沾,你怎么还这样?” 何政委:“是啊,袁总,你是不是赶李局长走啊?告诉你,他要走,我可不帮你拦着!” 袁万春:“别别,李局长,别误会,我不会强让你喝酒的。可是,既然是赔罪,总得表示表示啊,哪怕你就沾沾唇,我们也就心满意足了!” 又是赔罪。 李斌良:“袁总,我怎么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对我们何罪之有,赔什么罪呀?” 袁总:“这……李局,何政委,这……嗐,让我怎么好意思说啊……” 袁万春不好开口,关丽丽在旁袅袅站起:“李局长,何政委,我们袁总不好说,我替他说吧,今天晚上,我们是为海春大酒店的事向你们赔罪的。” 海春大酒店,海春大酒店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李斌良看了一眼何政委,他在不动声色地等待着关丽丽往下说。 关丽丽:“李局长可能还不知道,海春大酒店是我们万春集团的产业。” 什么…… 袁万春:“嘿嘿,李局长别生气,打电话时,我害怕说明白了你不来,所以……对不起,对不起,第一杯酒,就给你、啊也有何政委你,同时也给鲁局那几个弟兄赔罪了!” 关丽丽拿起李斌良和何政委的酒杯倒酒。李斌良想阻止,可是,没等他有所反应,关丽丽已经把酒倒满了。 关丽丽:“李局长刚来,可能有所不知,我们万春集团公司在好多战线上投资,服务行业也是重要的一项,不但海春大酒店,这个江春大酒店,还有河春大酒店……对,凡是带春字的酒店,都是一个系列,都是我们万春集团的企业。” 原来是这样。海春,江春,河春——万春,袁万春。怪不得……哎,河春大酒店也是他们的产业…… 李斌良眼前闪过河春大酒店的门面和招牌,闪过那个柔软得让人有些窒息的房间,闪过黄淼的身影和面容,难道…… 这留待以后深究吧,得集中精力应付眼前。 李斌良:“袁总,原来是这样,那么,葛志海……” 袁万春:“李局,还不明白吗?我们是合伙人,我叫袁万春,他叫葛志海,所以,叫海春大酒店。” “噢,你是总经理,葛志海是副总经理。” “对,不过,我得管集团的大事,所以,海春大酒店平日就由他主管……对了,葛总,出来吧!” 通往里间的门开了,葛志海从里边走出来,一副虔诚的忏悔模样,他拿起一个大一号的酒杯,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 “李局长,何政委,志海现在给你们赔罪了!” 葛志海说着,一饮而尽。 一切都出乎意料。 当时,他们是那么猖狂,尤其这个葛志海,就是自己去了,表面上收敛了一些,可是看得出,他的内心也是不服气的。现在怎么了?不但和那时判若两人,连袁万春也亲自到场,这么谦恭有加? 这里边一定有原因。 李斌良想起蒋书记召见自己时的情景,蒋书记接到的那个电话,对,当时,他接了两个电话,还对第二个电话进行了训斥…… 一定是,蒋书记知道了真实情况后,批评了他们。 可是,仅仅如此,也不能让他们一下转这么大的弯子啊,难道,蒋书记要求他们这么做了?感觉上也不像啊?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关丽丽:“李局长,我们葛总这么诚恳,无论如何,这杯酒您得喝下去吧。” 袁万春:“对对,李局,你要不喝这杯酒,我真是没脸做人了!” 葛志海啥也不说,突然,双手擎着酒杯,跪在李斌良面前。 这…… 李斌良急忙站起:“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不然,我马上就走!” 其实,李斌良真想现在就走,可是,他想起去山区检查防火时蒋书记的指示,要求确保万春集团的安全,话里话外,可以听出对他们是很关照的,因此,自己做得不能太过分,得给他们面子。可是,葛志海这个样子实在让他受不了。 袁万春急忙把葛志海扯起:“哎,葛总,起来起来,李局长是通情达理的人,用不着来这一套。李局,你说是吧?” 李斌良看了一眼何政委,何政委也在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眼神中透出不要闹得太僵的暗示。 李斌良:“好了好了,袁总,既然你们这种态度,我就表个态吧。我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大,但是,是非必须搞清楚,我不能让手下的弟兄蒙受不白之冤……” 葛志海:“李局,您别说了,都怪我,都怪小弟无知……” 袁万春:“对对,李局,责任都在我们这边,在我,我现在向你保证,今后保证不会再发生这种事。其实,你们这么做是为谁?还不是为破案,为抓耿凤臣,说到底,还不是为我服务?葛总,你做得实在太过分了!” 葛志海:“是是,我错了,全是我的错,我再也不敢了,李局长,请您一定原谅我,您大人别把我小人怪!” 关丽丽:“是啊,李局长,咱们事情至此为止,就别再扩大了!” 袁万春:“对对,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我丢了,你们也捡不着。对,我现在表个决心,不管别人说什么,谁怎么挑拨,今后对你们公安分局,我绝不说半个‘不’字。李局长,你看我的行动吧!” 话里有话。他为什么要说这些?奇怪…… 何政委开口了:“好了,袁总,葛总,我说两句实在话吧。今天,在海春大酒店的事,确实使我们李局长很被动,事情不知道谁捅到蒋书记那儿去了,蒋书记不由分说就是一顿训,我们李局可是真火了,当着蒋书记的面就表了态,一定要把这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对了,你们知道李局的过去不?这些年,有多少厉害主儿倒在他面前哪,别看李局长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可在关键问题上,绝不妥协,你们听说过没有,好些大官儿,就因为他打黑除恶一查到底,跟着倒了下去!” 何政委说话时,袁万春、葛志海和关丽丽大眼瞪小眼儿地听着,袁万春是一种很不舒服的表情,葛志海是恐惧中透出不服气的表情,关丽丽则像听神话似的盯着李斌良。 何政委:“我说这些,不是吓唬你们。因为你们既不是腐败分子,也不是黑恶势力,所以,犯不着给你们听这些话。我是说,李局长这人认真,你不惹恼他便罢,真要惹恼他,皇上二大爷他也不惯着。再说了,你们也明白,李局长是跨地市调到我们奉春的,这意味着什么,你们琢磨琢磨吧!” 何政委的话说的都是真的,但是,也有夸张和恐吓的成分,李斌良知道,他是在替自己给他们施加压力,也就没有打断。而跨地市调动的说法,无疑暗示着自己上边有人、奉春市委都不能把自己怎么样的意思。 何政委说完,半张着嘴听着的袁万春才清醒过来:“这……这……何政委说得好,李局,其实,我真的听过你的名声。这回,你调奉春来可好了,我们搞企业的有保障了。说真的,我一直非常感谢你,那回接了耿凤臣的恐吓信,你二话不说,就要派警察二十四小时保护我的安全,虽然我没接受,可是,也打心眼儿里感谢你。好,现在,一并向你表示感谢了。李局长,不管你干不干,我是干了!” 袁万春说着,把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葛志海把手中的大杯又倒满:“我也干!” 葛志海也一饮而尽。 关丽丽:“李局长,我跟您一样,也不会喝酒,咱们俩一样吧,我喝多少您喝多少,怎么样?” 李斌良看着关丽丽不说话,他不敢轻易答应,因为以前有过上当的经历。 出人意料,关丽丽拿起一个很小的杯子,把大杯中的酒倒进去一点儿,向李斌良示意了一下,仰颈喝下去。 袁万春:“哎呀,丽丽,你喝的也太少了……李局……” 李斌良心里对自己说,有时候,是没必要非显示自己的性格不可。因此,他也往小杯里倒了一点儿酒,一饮而尽。 葛志海:“好,李局长够意思,来,我再敬您一杯!” 葛志海不识相地操起酒瓶,要给李斌良倒酒,却被袁万春拦住了。 “别别,葛总,李局长确实不喝酒,咱就别为难他了。李局,你看,你喝点儿什么?” 李斌良:“袁总,你这态度我高兴。说真的,我什么也不想喝,早饿了,咱们上主食吧,吃完饭我们还有事呢!” “这……好好,咱们有过约定,时间不能太长,好,上主食……” 十多分钟后,李斌良和何政委离开酒店,袁万春、葛志海和关丽丽又送出酒店。 袁万春:“李局长,何政委,谢谢赏光,对了,向鲁局转达一下,我们给他赔罪了!” 李斌良:“袁总,这就不必了,你以后能支持我们的工作就行了。” “那是肯定的,肯定的!” 何世中:“袁总,谢谢你的招待了,再见!” 袁万春:“哎,何政委,这不说远了吗!再见!” 关丽丽:“再见,再见……李局长,何政委,慢走!” 葛志海:“李局长,你们没带车呀,我送你们吧!” 葛志海跑向旁边停放的一辆高级轿车,李斌良急忙阻止:“别别,葛总,我们不坐车,要顺路散散步!” 何世中:“对对,你就别费心了!” 葛志海:“这……那好,再见!” 看着李斌良和何世中背影远去后,葛志海向地上狠狠地吐了口痰,转过脸。 袁万春和关丽丽还在看着李斌良和何世中的背影,但是,脸上都已经失去了笑意。 葛志海:“妈的,啥时也没这么窝囊过呀!” 袁万春:“别说没用的了!” “哼,我早晚得找回来!” “别说那么远,还是应付眼前的事吧。都是你惹出来的……” 三人扭头向酒店内走去。 此时,李斌良和何政委已经走远,他们漫步走在街道旁,一边走一边低声说着,还在议论着刚才的事。 李斌良:“没想到,事情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何世中:“我也觉着奇怪。你分析得对,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否则,他们可不是好惹的主儿,别看咱们是公安机关,平时,他们并不把咱们放在眼里。” 李斌良:“那,发生了什么事呢?是因为蒋书记批评了他们?” “恐怕不止于此,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也说不清楚,不过,肯定出了什么事。对了,咱们也就适可而止吧,别逼他们太狠了,给咱自己找麻烦。” 李斌良:“我倒不是怕麻烦,只是,咱们还有正事要办,不能跟他们纠缠起来没完……对了,他们说,这件事不要再扩散了,到底什么意思?” “我也琢磨这事呢,袁总肯定是有所指,可是,他到底说的是什么呢?” 李斌良也琢磨不透。他想了想又提出一个问题:“何政委,那个葛志海到底是什么人,袁万春怎么跟他那种人合伙呢?” 何政委犹豫了一下,看看李斌良,应付地说:“不知道,他们搞企业的,只要能赚钱,什么人都交吧……哎,斌良,我该拐了!” 李斌良觉得,何政委有话没都说出来,可是,他没有勉强。 “好,再见吧!” 何政委站在岔路口,看着李斌良,却没有马上迈步。 李斌良:“政委,还有事吗?” 何政委:“啊……没了,不过,斌良,那件事,别太绝望,也许,还有转机。” 这…… 李斌良知道何政委说的是什么,心又被触动,苦笑了一下:“政委,别再安慰我了。不过你放心,我是成年人,不会因为它影响工作的。” “那就好。不过,无论多么坚强冷静的人,也不能保证在感情上不迷惑……” “可是,我知道我现在面对的是什么。” “那我就放心了。好,斌良,明天见!” “明天见!” 天已经黑下来,李斌良和何政委告别后,平静了一下心态,打了辆出租车返回局里,到了局大门外一下车,就看到专案组的窗子还亮着。 李斌良知道,自打专案组成立后,鲁鹏每天夜里都带大家出去,或者到耿凤臣可能藏身的地方搜查,或者到一些重要地点蹲守,非常辛苦。看样子,今天晚上,他们又要行动。 李斌良走进楼后,想了想,径直去了专案组,推了推门,在里边锁着,李斌良刚要敲门,却听到里边传出鲁鹏讲话的声音。 “我知道,这么干,大家,都很累,可是,破案,没有捷径,很多时候,就是,干笨活儿,和罪犯,比耐力,比韧劲儿,所以,大家,一定要,坚持。我现在表个态,再苦再累,我也要顶着,大家,干到哪儿,我干到哪儿,我干到,哪儿,大家,干到哪儿!” 赵民:“大家听到了吧,鲁局已经四十大几奔五十的人了,身体还不好,他都能坚持,咱们还说什么?” 七嘴八舌的声音:“鲁局,赵大队,你们别说了,你们说咋干我们就咋干,谁要认熊谁不是男人……” 赵民:“那好,咱们行动吧。还像昨天夜里似的,两个人一组。” 门开了,鲁鹏和赵民正带着全组人欲往外走,看到李斌良一愣,都站住了。 李斌良:“鲁局,赵民,你们又行动?” 赵民不回答,反而把李斌良拉进屋子,小声问:“李局,袁万春请你和政委吃饭到底为什么?” 李斌良故意轻描淡写地把大概经过讲了讲,赵民听后现出不快的神情。 “李局,他们这么一求情,事情就拉倒了?咱们的人挨打了也白挨了?” 没等李斌良解释,跟进来的鲁鹏开口了:“行了,赵民,我们的,当务之急,是破案,抓耿凤臣,这种事,太分散精力,先放下吧,一切,等破了案,再说!” 没想到,鲁鹏是这种态度,这让李斌良心里轻松了些,同时,愧疚感也更强了些。 赵民听了鲁鹏的话也不说什么了,他正要往外走,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李局,那个记者找我了。” 李斌良心一跳:“哪个记者?” 赵民:“就是海春大酒店出来的那个女记者,对了,她叫苗雨!” 听到这个名字,李斌良忽然觉得心痛了一下。 “她找你干什么?” “采访呗,问我跟葛志海那伙人冲突的经过,还有我对他们的看法。” “你说什么了?” 赵民:“她都亲眼看到了,所以,我就没多说,大致重复了一下当时的情景,还有你被叫到市委挨训的事。” “就这些?” 赵民:“她还问到了你。” 李斌良的心猛地一跳。 “问我什么?” “她问你调到奉春后表现得怎么样,问我对你的看法,我都如实说了。对,她还问你的生活情况,身体情况……” 一股潮湿的酸涩从心底生出。 赵民:“我把你受伤的情况说了一下,她好像挺关注的,还问你负伤后有没有人照顾,我说了黄主任照顾你的事。” 多嘴! 赵民:“李局,她是不是……认识你呀?” 李斌良:“这……啊,以前她采访过我一次。就这些?” 赵民:“就这些,然后她就走了。” 李斌良:“她是一个人吗?” 赵民:“是一个人,可是,我看到,她走出不远,一个男的迎住了她,他俩一起走了……” 李斌良似乎又看到两个人亲密的背影。 下边,已经不用问了。 赵民:“对,这是她的名片,让我们有事跟她联系!” 赵民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李斌良,李斌良扫了一眼却没有接。 “不用,我不跟她通话了。对了,你们又出去?” 鲁鹏:“出去,夜里,出活儿。李局,没事,我们走了!” 李斌良:“走吧!” 鲁鹏和赵民走出去,李斌良跟到走廊里,看着六个人的背影一个跟一个匆匆走去,一种自豪、感激、担忧混杂在一起的感情从心头生出,把那种酸涩的感觉压了下去。 “算了,别想她了,就好像你从来不认识她一样,从来没有这个人一样!” 虽然心里这么说,但是,李斌良回到办公室,还是拿起电话,拿不定主意是否给她打电话。奇怪,他没有拿她的名片,也没有特意看上边的号码,可是,他只晃了一眼,就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他还没拿定是不是打这个电话,手机响了。 他看了看号码,是江泉的。 谁呢…… 他把手机放到耳边,传来的是女儿的声音:“爸,你办公室有电脑吗?上宽带了吗?” 李斌良:“上了,干什么?” 苗苗:“爸爸,你上网,咱俩视频。” “苗苗,有什么事吗?” “有,你快一点儿,我马上去网吧……” 李斌良一阵手忙脚乱,又找来网监大队的值班人员帮忙,总算把一切准备好,坐到电脑前。一想到马上就能看到女儿了,李斌良心里很是激动,并后悔地想,怎么以前没想到这一招儿,有这个方法,今后见到女儿可容易多了。这时,他才想起,上次通话后,自己本准备事后再跟女儿联系,问她有什么事,可是,工作一忙就抛到了脑后,现在,女儿自己打了过来,又要视频,肯定是有什么急事。 终于,世界上最可爱的面庞在屏幕上出现了,她显然也看到了他,露出了笑脸…… 然而,没等他说话,她的笑脸忽然扭曲了,泪水雨一般流出来。 “爸……” 女儿泣不成声,呜咽起来。 女儿的面庞和哭声触动了他心底的柔软之处,一股酸水浮上来,他也觉得眼睛湿了,急忙控制住自己。 “苗苗,别哭,见到爸爸了,该高兴才是。跟爸爸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爸爸说?” 苗苗点着头,一边抽泣一边说:“我妈妈,她……她……” 李斌良:“苗苗,别着急,慢慢说,你妈妈怎么了?” 苗苗:“她……她找了个……男人……” 原来是这样。 听了女儿的话,李斌良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首先,他有一种轻松感,虽说跟她离婚好几年了,可是,她一直没有再婚,这使他的心中产生了莫大的压力,他不希望她不幸,希望她能找个好人,过一种她喜欢的那种日子,而不是一个人带着女儿打拼,所以,她一天不再婚,他的心里就承受一天的压力,现在,她终于找了个男人,自己也终于松口气了…… 可是,他毕竟也是人,是一个男人,和普通男人的心理没有什么区别,而她又毕竟是他的前妻,想到她要跟另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心中难免也有些醋味。 可是,这都不重要了,现在他最关心的是,女儿为什么对自己说这个,为什么要哭泣。 “苗苗,你就跟爸爸说这个吗?别哭了,这不是坏事,你妈妈该找个男人了,你要理解……” “不……”苗苗哭得更伤心了,“我不喜欢……不喜欢那个男人,我不喜欢他……” 这…… 李斌良:“苗苗,别这样,你今年十一岁了,不是小孩子了,这种事,应该由你妈妈自己做主,你别给她添麻烦了,这么多年,你妈也不容易,今后你……” 苗苗:“不……爸爸,我就是不喜欢他……对了,爸爸,你既然知道我妈妈不容易,那你为什么要离开她?爸爸,你回来不行吗?我感觉得到,我妈心里其实想的是你,她是没办法才找这个男人的,爸爸,求你了,你回来吧,还是咱们一家三口人在一起生活……” 李斌良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无话可说,他能感觉到,一个离异的家庭对一个孩子意味着什么。对女儿,自己是有罪的。 可是,他无法答应她的要求。 他劝了她好久,她才不再说了,父女依依告别,同时约定,今后经常通过这种途径见面。 离开电脑后,李斌良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第十二章 监控和保护 侦破工作在艰难地进行,可是,迟迟不能取得突破。 送省厅技术部门检验的打印纸全检查完了,没有一份和袁万春收到的恐吓信相同,也就是说,无法确认是哪台打印机打印的那封信。 奇怪了。奉春市能查到的惠普打印机都查到了,为什么没有这一台呢?耿凤臣又是在哪儿打印的那封信呢? 李斌良要求刑警大队和城乡派出所继续调查这条线索,自己则把主要精力投放到专案组的工作上来。 李斌良已经向专案组宣布,由赵民任组长,可实际上还是鲁鹏说了算。每天晚上,鲁鹏都是将六个人分成三组。一组守着耿凤臣家,一组跟着袁万春的身影,还有一组休息,做机动和替补,但是,他今天晚上做了调整,把人分成两组,每组三个人,把机动替补人员取消了。他解释说:“如果耿凤臣还在奉春,他一定急于行动,而他的耐心也是有限的,这么多天过去,没准儿今天夜里就能碰上,所以,两个人力量太薄弱了。” 就这样,赵民带两个人去了耿凤臣家,鲁鹏带着陈云亮和另外一个刑警盯上了袁万春。这些日子,专案组把主要精力都投入到这两方面。鲁鹏坚信,耿凤臣虽然是杀人逃犯,可他也是人,他必须和人接触,他回奉春极可能是报复,因此,他接触的人最大可能就是家人和袁万春。 不过,看上去今天晚上并没有什么异常,袁万春先是在大酒店陪几个外来的客人喝了一顿酒,然后又到一家歌厅玩了一会儿,最后,带着关丽丽来到花园住宅小区,来到一幢别墅式小楼跟前,两个人就走了进去。跟他们同车来到的,还有两个身强体壮的保镖,二人进去后,两个保镖就留在外边,四下寻觅,看上去很是尽职尽责。 这一切,都看在鲁鹏三人眼中,他们躲在暗中,观察着这一切。 当然,他们看不到别墅内的情景。 袁万春和关丽丽走进别墅。 关丽丽:“袁总,谢谢您,天不早了,您抓紧休息吧!” 袁万春:“丽丽,赶我走吗?” “不是,我是想,您太累了……” “不,我不累,你知道吗?有你在我身边,我从来不觉得累!” “袁总,您喝醉了!” “不,我人醉心没醉。怎么样,丽丽,还满意吗?” “袁总,您指的什么,是待遇吗?我很满意。” “你满意就好……对了,这幢别墅还满意吗?” “袁总,它不是我的,我满意不满意又有什么用?” “可是,你现在住着啊,我跟你说过了,只要你在万春集团连续工作八年,这别墅就归你了!” “袁总,我还没想那么远。” “你的意思是,不想在我身边干长,还想着离开我?” “那倒不是,可对我来说,八年的概念太长了。” “那就五年,只要你在我们集团干上五年,这个别墅就归你。这回满意了吧!” “满意,谢谢袁总。袁总,您对我太好了!” “你明白就行……对了,如果你能让我满意,我现在就可以把别墅给你,明白吗?对,明天就可以办手续。” “袁总,您什么意思啊?” “这是对你的补偿啊,明白了吧?丽丽,这些年,各色各样的女人我经过很多,可是,没一个像你这样让我有现在的感觉。你知道,我文化不高,可是,我喜欢有文化的女人,喜欢你这样的,有品位,这也是我聘你的原因。对了,跟你离近了后,我又觉得你身上有一种特殊的味道,让我特别着迷……” “袁总,别瞎说了,我有什么味道啊?我还没结婚……” “我知道,可我说的不是这个,是一种让人说不清的味道,让我动心。你大概还没了解我的另一面,告诉你,我想得到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依我的性子,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早把你拿下了,可是,我不想这么做,我要你高高兴兴地跟我。明白吗?” 关丽丽:“袁总……您给我点儿时间好吗?让我想一想,我知道,您现在心情也不太好,换个时间,咱们再……” 袁万春:“为什么换个时间?谁说我心情不好了,我心情很好啊,海春大酒店的事都平了,还有什么不好的!” 关丽丽:“这……不一定吧,那个李局长外表文质彬彬的,谁知他心里想什么。我看出来了,他这样的人最难缠!” 袁万春:“难缠能咋的?他大不了就是继续往下追呗,那又能怎么样,大不了拘两个保安,几天也就出来了!” 关丽丽:“可是,打我认识您,您也没像今天晚上这样子啊。简直……简直有点儿低三下四的!” 袁万春:“丽丽,怎么说话呢?他是新来的公安局长,我是给他个面子……对了,今天,他能到场,就是我赢了。你明白吗?消息传出去,新来的公安局长跟我喝酒了,别人知道了会怎么想?所以,我要庆祝一下,和你共同庆祝。明白吗?” 关丽丽:“这……别别,袁总,您听我说……” 袁万春:“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不听你的了,你得听我的,丽丽,你放心,我是个男人,我不会对不起你的,只要你跟我,你要多少,我都会满足你……” “别别,袁总,今晚实在不行……袁总,请您理解,这对我们女孩子来说,是件涉及到命运的大事,您必须让我想想……” “想什么?我该说的已经说了,我会补偿你的,而且,补偿还会很高……” “不不,袁总,我说的不是这意思,我也不要您的钱……” “那你要什么?” “您的心。” “心……我现在不是就要把心给你吗?” “不不,袁总,我的意思是,我必须对您有足够的了解……” “怎么,这么长时间了,你还不了解我吗?” “这……我只了解了您的一部分,或者说是表面,我并不了解您的内心世界,譬如说,那封恐吓信吧,您可能不觉得怎么样,可我真的很害怕……对了,那个人叫什么了?姓耿吧,他为什么这么恨您呀,您是不是得罪过他,而且得罪得很深?” 袁万春:“这……你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因为,那封信一直搁在我心里,袁总,说真的,自从看过那封信后,我一直没有安全感,袁总,您能告诉我,他为什么要报复您吗?” “这……你没听别人说过吗?他哥哥是因为我死的。” “这我听说过,可是,他哥哥是被警察打死的,他恨你干什么?” 袁万春:“嗐,他这种人,哪说这个理呀?对,不是他们哥俩绑架的我,我让茶楼老板报的警吗,他就把账都算到我身上了!” 关丽丽:“可是,他怎么敢绑架您呢?说起来,您的力量比他们弟兄俩大多了!” 袁万春冷冷一笑:“这就叫不自量力嘛……丽丽,你怎么对这事这么关心哪?我不给你解释了,只跟你说一句话,在奉春,跟我斗的人,没有好下场!” “这……可是,耿凤臣神出鬼没的,您别掉以轻心哪!” “谢谢你丽丽,不过你记住,我是袁万春,我不怕任何人。今晚咱不说这个了,现在我要你一句话,答应我不答应?” “袁总,我刚才说了,这种事,关系到我的一生,您给我一点儿时间好吗……对,袁总,我还是得提醒您,耿凤臣还没抓住,我总觉得,他就在暗中盯着您呢!” 袁万春:“好啊,让他来吧,我正等着他露面,一了百了呢。行了,从现在起,再不许提他,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咱们两个人!” 袁万春说着,双臂伸向关丽丽。 关丽丽想要躲闪又不敢,一时不知如何才好。 就在这时,激烈的手机铃声响起。 袁万春:“妈的,谁这么会找时候……” 鲁鹏三人先看到一个巡视的保镖接了手机,之后,和同伴打了个招呼,然后匆匆回到别墅门前,继而,看到袁万春从别墅内匆匆奔出,三人上了轿车,驶去。 有情况。 鲁鹏:“快,跟上!” 陈云亮和另一个埋伏的刑警急忙爬起,奔向停在隐蔽处的一辆出租车,打开门爬进去,将车启动。 陈云亮:“哎,鲁局呢……” 另一个刑警:“没注意呀,他怎么没过来?” 二人等了一下,还是没有鲁鹏的影子,都奇怪起来,急忙下车,向刚才埋伏的地方走去,可是,走了不远,陈云亮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这……这不是鲁局吗?鲁局,你怎么了?” 鲁鹏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但是,眼睛仍然大睁着。 陈云亮和另一个刑警吓得大叫起来。 “鲁局,鲁局,你怎么了,怎么了……鲁局,你怎么不说话……” 鲁鹏耳语般艰难地吐出一句:“别……别怕,没……没事……” 十几分钟后,李斌良床头电话响起,把他从梦乡中拖出来。 “李局,我是赵民,不好了,鲁局出事了……” 李斌良顿时睡意全无。 当李斌良匆匆赶到医院,走到急救室走廊时,发现几个人争吵着向自己这边走来,走在中间者最引人注目,他手臂上扎着点滴,旁边的人替他高举着输液瓶。 他正是鲁鹏,几人一边走,一边争吵着。 赵民:“不行,鲁局,你不要命了!” 陈云亮:“鲁局,医生说了,你必须住院……” 鲁鹏:“没……没事,我的身体,我知道,没事,快,都跟我走!” 李斌良走上前,拦住几人:“怎么回事?” 赵民等人看到李斌良,一下有了主心骨,立刻吵嚷起来:“李局,你看鲁局,医生说了,他很危险,可是,他还这样……” 鲁鹏:“你们别,大惊小怪的,我的身体,我知道。李局,别听他们的,我没事……” 很快,李斌良明白了怎么回事:鲁鹏在蹲守的时候突然晕了过去,赵民知道情况后,立刻找救护车,把他送到医院,好不容易把他救醒,他却立刻下床,要回到岗位上去。 李斌良:“鲁局,这怎么行,不行不行,赶快办手续,住院!” 鲁鹏:“别别,李局,求你了,别让我,住院,我真没事,刚才是,几天,没睡好觉,迷糊过去了,真的没事……对,刚才,袁万春,急急忙忙,走了,肯定,出了什么事,我必须,回去!” “不行,身体要紧,不能听你的。” 李斌良走向急救室,拦住了走出来的医生,向他询问鲁鹏的情况。 医生:“暂时还不好说,但是,他的心脏肯定有问题,肺部可能也有问题,不过,得需要检查才能确定。” “可是,他这个样子……” “我们的意见是住院观察,可没见过他这样的,一瓶点滴还没完,就非要出院不可,或许,真像他说的那样,没大事吧!” 这时,鲁鹏已经走过来:“李局,我真的,没事,快走吧,万一,那边出事,就晚了!” 李斌良:“鲁局,那边我带人过去,你该住院住院……” “不,我真的,没事,你得拿总,这件事,是我的!” 争论到最后是折衷,李斌良和鲁鹏两人共同行动。 鲁鹏猜测得一点儿没错,真的出事了。 只是,事情没有发生在袁万春身上,而是发生在他离开的别墅。 一个人影出现在别墅的院子里。从身材上可以感觉到,这是个中年男子,黑暗中,可见黑乎乎的面孔上,两只眼睛在灼灼闪光。 他四处寻觅了一下,凑近别墅的窗子,向里边倾听了片刻,伸出手…… 李斌良和鲁鹏带人先到袁万春的公司,没有看到他的车,又找了一下他可能出现的地方,都没有他和车的影子。 本来的设想是,找到袁万春,秘密监视他,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既然找不到他,只好公开了。 李斌良拨了袁万春的电话,铃声刚响起,袁万春就接了:“谁?” 李斌良听出,袁万春的语调中透出一种紧张感。 李斌良:“袁总,我是公安局李斌良。” “李……李局长,有什么事吗?” 李斌良:“我没事,可是,我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事?” “没有没有,我正在睡觉,什么事都没有。” “真的吗?” “真的,真的。” “袁总,有什么事一定对我们说,我们会帮助你的……” “我真没什么事,我正在睡觉,怎么了?” “这……你在哪儿睡觉?跟谁在一起?” “这……当然在家睡觉,跟我老婆在一起。” “那好,就这样吧。对不起,打扰你了!” “不用,你们这么关心我,我感谢还感谢不过来。李局,谢谢你了,再见!” 袁万春撂了电话。 李斌良看着鲁鹏,他的手臂上还挂着点滴,陈云亮在旁边高举着输液瓶。 鲁鹏:“不对,他没说实话。” 是啊,电话一通他就接了,怎么是正在睡觉? 可是,哪里去找他? 鲁鹏:“走,去找他的情妇!” 李斌良忽然发现,鲁鹏现在说话不再是三两个字一断句儿了。 车掉过头,很快驶回关丽丽别墅附近,几人跳下车。此时,鲁鹏已经把点滴拔掉,大步流星地带头向前走去。 别墅院子里,没有袁万春的车。 陈云亮:“袁万春没在这儿。” 鲁鹏:“陈云亮,你跳进去看看!” 一会儿,陈云亮跳了进去,四下看了看,慢慢凑近窗子,向里边倾听片刻,忽然回头大叫起来。 “李局,鲁局,不好……” 陈云亮说着,一边敲窗子一边叫起来:“我们是警察,里边怎么了,快说。” 里边传出女人呜呜噜噜的声音。 李斌良:“快,想法进去!” 鲁鹏庞大的身材忽然变得敏捷无比,他一步跨到房门前,手一伸,门就开了。 “李局,门开着……” 半分钟后,李斌良、鲁鹏和陈云亮闯进别墅,并循着微弱的声音闯进了卧室。 灯亮了,几人都大吃一惊。 一个穿着睡衣的年轻女子被胶带缠着手脚、封着嘴巴躺在床上。 正是关丽丽,她用惊恐和求救的眼神看着李斌良等人。 鲁鹏上前,几下子将关丽丽嘴上的胶带撕掉:“快说,出什么事了?” 关丽丽嘤嘤哭起来:“耿……耿凤臣来了……” 陈云亮:“什么……” 鲁鹏:“快说,他都干什么了,去哪儿了?” 关丽丽:“他……他要找……袁总,你们来之前,走了,刚走不一会儿……” 李斌良没等关丽丽说完,就把手机放到耳边:“指挥中心吗,我是李斌良,立刻通知刑警大队、治安大队、巡警大队、交警大队和城区各派出所……” 李斌良知道,这些行动可能已经晚了,但是,集中警力搜捕,是他目前的唯一选择。 陈云亮拔腿向外跑去:“妈的,耿凤臣,你哪儿跑,我非毙了你不可……” 关丽丽被带到公安局专案组办公室,鲁鹏亲自主持询问,李斌良在一旁观察着。 鲁鹏:“关丽丽,现在,你把从你发现耿凤臣开始到他离开的所有表现、说的所有的话都说一遍,一句也不要落下,明白吗?” 关丽丽:“明白。” 鲁鹏:“那好,咱们现在开始。你说,耿凤臣进你房间时,你没听到任何动静?” “没有。” “可是,我们勘查了现场,发现他是撬门入室的,而那个门又很结实,他需要用很大力气才能用工具撬开,你怎么会什么也没听到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我太困了,睡得太死,所以就没听到,怎么了?” “你别急,继续往下说,你是直到感觉到床头有动静,才醒过来,一睁眼看到了他,是吧!” “是……啊不,他后来把蒙面布拿掉,我才看到他的脸的,他自己说他是耿凤臣。” 鲁鹏:“好,你描述一下,他长的什么样?” 关丽丽:“他……四十岁左右吧,胡子拉碴的,人看上去很凶,对,手上还拿着一把匕首。” “好,往下说,你看清他之后,他说什么了?” “当时,我要叫,他把刀逼在我胸口,不让我叫,我问他是谁,他就说他是耿凤臣。” “之后呢?” “之后,我问他要干什么,他说,他要找袁万春报仇。我说,这和我无关,他就说……就说……” “说什么?” “说我是袁总的心肝宝贝,还说,他盯了我好多天了。” “继续说,他找你干什么?” “等袁总,他说,盯着我就是为了对付袁总。我说,袁总刚走,他就把我绑了起来,堵上了嘴!” “你再说说,他到底长什么样?” 关丽丽一边回忆一边描述,李斌良听了听,确认这个人就是通缉的耿凤臣。 鲁鹏:“这么说,袁总昨天晚上在你那里呆过。那好,你再说说他,他是什么时候离开你的?” 关丽丽:“这……他……” 鲁鹏:“关丽丽,你别有顾虑,你们的私生活我们不感兴趣,我们是要查清一切情况,抓到耿凤臣。说吧,袁总是什么时候离开你的?” “这……大概十一点多吧,我没看表。” “他为什么忽然走了,发生了什么事?” “这……他……” “关丽丽,你是不是想隐瞒什么?” “不不,他……他是接了个电话后走的。” “是吗?他接了谁的电话,都说什么了?” “这……我没注意。” “嗯?你总听到什么了吧!” “没有,我就看到他接完电话,挺着急的,扔下我一个人就走了!” “你描述一下,袁总接电话时都说了什么,想起什么说什么!” “这……你们干什么呀,你们该去抓耿凤臣,为什么问起袁总的事了?” “这你不必知道,可以告诉你的是,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抓耿凤臣。” 李斌良在旁听着,心里暗暗称奇,此时,鲁鹏非但看不出一点儿病态,而且说话连贯,思路清晰敏捷,和平时那迟疑、迟钝、说话三字两字往外蹦的样子,判若两人。 鲁鹏:“关丽丽,请你继续说,耿凤臣还对你说过什么?” “这……没什么了……” “你别封门儿,他说没说过,为什么要报复袁万春?” “这……他就说,他和他哥哥是被袁万春害的……” “还有呢?他还说些什么?” 鲁鹏句句问到点子上,而且深追不舍。可以相信,继续这么追下去,一定能从这个女人口中问出点儿什么。 可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呼声。 “丽丽,关丽丽,你在哪儿,在哪儿,丽丽,我来了……你们干什么,我又没犯罪,我要找我的人!” 是袁万春。 李斌良急忙推开门走出去,见袁万春正在向这边奔过来,两个年轻刑警努力阻拦着他,这时,他看到了李斌良,停下脚步。 “李局,听说,关丽丽被你们带来了,是吗?” 李斌良:“对。” 李斌良把关丽丽的有关情况简要地告诉了袁万春,他听了非常震惊:“怎……怎么会出这种事?丽丽在哪儿?” 李斌良:“袁总,她在接受询问,你等一会儿再见她吧……” 就在这时,关丽丽的声音从专案组办公室内传出来。 “你们干什么,为什么不去抓耿凤臣,反而和我纠缠起来没完,我要找我们袁总,你们让我走,让我走……” 袁万春:“李局长,这是怎么回事?” 没等李斌良回话,他突然推开身边的刑警,从李斌良身边冲过,向专案组办公室冲去。 专案组办公室门内,也是一阵杂乱的吵嚷声,门猛地打开了,关丽丽从里边冲出来,被袁万春顺势揽在怀中。 关丽丽:“袁总,您怎么才来呀……” 袁总拥着关丽丽,看一眼从里边走出的鲁鹏,又转向李斌良:“李局长,这是怎么回事?” 李斌良:“没什么,我们只是例行询问。” 关丽丽:“可是,你们为什么不去抓耿凤臣,反而打听袁总的事?对了,袁总,他们问我,昨天夜里,您为什么离开我,您接了什么电话走的。我说不知道他们还不信,您快告诉他们吧!” 袁万春眼睛冒火地看看鲁鹏,又转向李斌良。 “李局长,请你给我解释一下!” 李斌良:“我们这么做是为了尽快抓到耿凤臣。” “抓耿凤臣追查我干什么?难道我和耿凤臣是一伙儿吗?我会包庇他吗?是我指使他来对付丽丽的吗?” 他的话占理,连珠炮般的发问,让李斌良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鲁鹏向前走了一步:“袁总,是我,把关丽丽,带来的,是我,询问她了,你有,什么疑问,问我吧!” 袁万春的目光转向鲁鹏:“好啊,那你就告诉我吧,你为什么这么对待我的人?为什么不去抓耿凤臣,却追究起我来了?” 鲁鹏:“袁总,我纠正一下,你的说法。一、我们没有,不抓耿凤臣,李局长,已经部署,全局各警种,都行动起来,正在搜捕。二、我追问你,接了什么电话,离开的,是怀疑,和耿凤臣,有关。” “什么?姓鲁的,你说清楚,我跟耿凤臣有关?我跟他有什么关?你说清楚!” 鲁鹏:“那么,你能,告诉我,你接了,谁的电话吗?” “这……就凭这,你就怀疑我和耿凤臣是一伙?” “我说得,很清楚,我怀疑你,接的电话,跟耿凤臣有关。” “你到底什么意思?” 鲁鹏:“我说得,很清楚,我怀疑,那个电话,是耿凤臣,打来的,他或者是,敲诈恐吓你,或者是,调虎离山,把你从,关丽丽身边,调走。” “啊……你说的是这个呀!啊,可以告诉你,那个电话和耿凤臣毫无关系,是我的一个手下打给我的。” “他说了,什么?你匆匆忙忙,离开,关丽丽?” “这……他……他说有点急事……对了,这是商业秘密,没必要报告你们。但是,它肯定和耿凤臣无关,行了吧!” 鲁鹏不再问下去,抬头看了李斌良一眼。 这时,李斌良已经充分看出,鲁鹏有两副面孔,平时,他木讷,迟钝,不善于表达,可是,一旦进入他所擅长的领域或者到关键时刻,他立刻就变成另外一个人,机智,敏锐,勇猛……无怪乎当过刑侦副局长。 袁万春:“李局长,你发句话呀,现在,我们是不是已经失去人身自由了?” 李斌良急忙地:“不不,袁总,你怎么这么说呢。不过,你一点儿也不知道耿凤臣的什么消息吗?” 袁万春:“我要是知道,早把他干了。对了李局,你都亲眼看到了,他已经对我下手了,我不能束手待毙,我把话说到前面,真要让我遇到他,我绝不会客气……对了,我毙了他不用偿命吧!” 鲁鹏:“袁总,你说什么,毙了他?你有枪?” “不不,我是说,我有权自卫,要是碰到他,我要杀了他!” 李斌良:“袁总,我说过,正当防卫是有限度的,虽然他有命案在身,可是,他的罪行和处罚要由法律来判决,你无权见面就杀人,那要追究刑事责任的!” 袁万春:“可是,他要杀我怎么办?我挺着让他杀?” 李斌良:“当然不能,如果他真的侵害你,你有权自卫,如果他威胁到你的生命安全,你也有权采取任何手段。” 袁万春:“那就好。李局长,你的话我记住了。对了,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李斌良:“走吧!” 袁万春:“丽丽,咱们走!” 袁万春盯了一眼鲁鹏,揽着关丽丽,顺着走廊向外走去。 鲁鹏走到李斌良跟前,看着袁万春和关丽丽的背影消失,对李斌良低声说:“李局,他们,没说,实话。” 李斌良:“你是说……” “袁万春和,关丽丽,都没说,实话。” 李斌良匆匆地走进办公室,隔着窗子向外望去,只见袁万春和关丽丽钻进一辆悍马,风驰电掣驶去。 他们为什么不说实话?他们到底有什么没有说出来? 袁万春的悍马车中,袁万春和关丽丽也在互相盘问着。 袁万春:“丽丽,你说什么,辞职?” 关丽丽:“对,袁总,我也不愿意离开您,可是,现在,我不得不这样做。” “可到底为什么,你跟我说清楚啊,辞职行,总得有个理由吧?” “理由很多,最主要的是,我现在觉得,在万春集团、在您的身边没有安全感。” “你是说,耿凤臣……还是我……” “都有了。耿凤臣决定报复您,我不知他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我害怕他加害我……” “我呢?你怕我什么,是怕我和你睡觉吗?我现在向你保证,你不同意,今后我不再碰你,行吗?” “袁总,您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怕您不是怕这个,而是……” “说呀,是什么?有什么说什么。” “袁总,那好,我说,不过,您一定对我说实话,行吗?” 关丽丽大睁着双眼,望着袁万春。 袁万春:“行,我一定向你说实话。” 关丽丽:“那好。耿凤臣对我说,是您害了他,他一定要报复您,他还说……” 关丽丽把最关键的话说了出来,然后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袁万春。 “袁总,他说的是实话吗?” 此时,袁万春已经把车停下来,可是,他没有回答关丽丽的话。 关丽丽:“袁总……” 袁万春:“丽丽,你相信他的话吗?” 关丽丽:“这……有点儿信。” “这就是你要辞职的真正原因?” “对。袁总,请您理解我,我害怕……” “那好,我告诉你,他胡说八道,他是走投无路了,自己编造出来的,根本没有这种事。” “这……真的?” “当然真的。” 关丽丽:“可是,他还说,您有一件东西,能证明他的话是真的,他要找这件东西。” 袁万春:“我的……东西?什么东西?” 关丽丽:“您自己不知道吗?” 袁万春:“这……你别打岔,他说没说,到底找我的什么东西?” 关丽丽:“他没说具体东西,但是,他说只要找到这件东西,就能证明他的话是真的了,也能为他报仇了。对了,您到底有什么东西,这么重要?” 袁万春脸色发青,不说话。 关丽丽眼睛闪了一下,转了话题:“袁总,您昨天晚上到底接的什么电话呀,把我一个人扔下,不然,耿凤臣也不会……” 袁万春还未开口,他的手机又响起来,他一边开车,一边拿出来放到耳边。 “是我,啊,小老弟呀,怎么样,有他的消息吗……好,好,有什么情况一定及时告诉我!” 关丽丽:“还是昨天晚上那个人吧……” 袁万春突然停车:“下去!” “什么,您……” “我让你下去!” “您……” “下去!” “我……” 关丽丽瞪了袁万春片刻,眼里忽然现出泪花,她不再争辩,打开车门欲下车,却又被袁万春一把拉住。 关丽丽:“你还要干什么?” 袁万春换上一副笑脸:“丽丽,你别生气,我是让耿凤臣气糊涂了,他全是胡说八道,你别听他的,我什么事也没有。丽丽,你先别辞职,等着我,我会对你解释清楚的,啊!” 关丽丽瞪了袁万春片刻,表情也缓和下来:“那好,我等着。” “好,我有急事,你先下车吧,我让别的车送你回去!” 关丽丽跳下车,袁万春拿起对讲机,对后边的车辆下达了命令:“你们,把丽丽送回去!” “是,袁总!” 袁万春加速驾车向远处驶去,可是,他没有注意,有一辆很普通的轿车在后边跟着他。 公安局的搜捕在继续,但是,和上次一样,传来的都是失望的消息,哪里也没有耿凤臣的影子。 李斌良把冯才找来,询问关丽丽房间的勘查情况,冯才拿来一堆刚洗的照片,说是在别墅里拍的,但是,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李斌良看看照片,上边都是别墅各个房间各种角度及家具陈设的画面。 冯才:“提取了几个脚印和指纹,不过,也没什么意义,就算能确定有耿凤臣的,也得抓住他才有用啊!” 李斌良知道冯才说得对,这个现场勘查,其实只是履行个程序,搜集到的东西只有到法庭才能发挥作用,而对追捕耿凤臣没有任何意义。 他随手翻了翻照片,看到一部手提电脑,旁边还有两本书,随手拿起来看了两眼。 冯才:“是两本考研的资料。” 李斌良:“是那个关丽丽的?” 冯才:“大概是吧!” 这稍稍引起了李斌良的兴趣,显然,就像预料的那样,这个关丽丽和袁万春的关系不清不楚,她极可能是袁万春的二奶或者三奶四奶五奶。可是,她这种人还想考研?真出人意料。 其实,也没什么出人意料的。曾经看过一篇报道,有个别女大学生甘愿让人包,甚至去卖淫,目的是换来金钱,能够供自己进一步深造,换来更好的生活。 难道,这个关丽丽就是这样的人? 李斌良正在思索,手机忽然响起,他接起来,听到的是赵民的焦急声音:“李局,你快来,鲁局又昏倒了!” 什么…… 李斌良心急如焚,小跑着闯进专案组,扑向鲁鹏,这时他已经缓过来,正衰弱地仰在座椅上,赵民在旁边扶着他。 李斌良:“鲁局,到底怎么回事啊,不行,你必须住院,再不能这样了!” 鲁鹏:“别别,我这是,老毛病了,没事,就是心,脏不太好,一会儿,就没事了!” 赵民:“不行,万一过不来怎么办?李局,不能听鲁局的,必须进医院……” 赵民说着,露出了哭腔。 鲁鹏:“赵民,你干什么?我的身体,我知道,没事。对,打发人,去医院,再开几个,吊瓶,就在,办公室点,三五个,就顶过去了……李局,求你了,别让我,住院,求你了,行不行?” 李斌良觉得鼻子酸酸的,从内心说,他真想把鲁鹏送进医院,可是,看他恳求的样子,他那倔强的表情,恐怕,就是把他送进医院,他也不会安心呆在里边的,何况,这边真需要他。李斌良想了想,点点头:“行。不过有一个条件,你必须答应。” 鲁鹏:“行,李局长,你说。” 李斌良:“从现在起,你只能呆在办公室,拿主意,出点子,不能再往外跑!” “这……行,不过,需要时,也得,让我上!” “那也要经我批准,你要不答应,我立刻把你送进医院。” “别,别,我答应,答应。” 事情就这么定了,李斌良让人给鲁鹏的办公室安了一张床,铺上被褥,又在旁边立了个衣服挂,吊瓶就挂在上边。 这样,鲁鹏的房间就成了办公室兼病房。 李斌良忽然想起,无论在鲁山派出所还是在这间办公室,自己都闻到过药味儿,看来,鲁鹏的毛病不是一天半天了。想到这儿,他忧虑起来。 鲁鹏不知道李斌良想着什么,躺在床上对赵民说着:“赵民,通知,组里人,开会,研究研究,下步,怎么办!” 陈云亮接到赵民电话通知时,正在驾车疾驶。他告诉赵民,自己有点儿事,一会儿回去,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前面那辆悍马的背影。 他参加了鲁鹏对关丽丽的询问,也听到了鲁鹏说的“他们没有说实话”,因此,袁万春和关丽丽一离开,他就暗中盯上了。 如果鲁鹏说得对,袁万春和关丽丽有话没说,那么,这没说的话就可能和耿凤臣有关,他想从他们的口中问出来,或者通过别的途径查出来,然后找到耿凤臣,抓住他,或者击毙他,为哥哥报仇。 一想到哥哥,眼泪就从心里涌上来。 哥哥比他大十岁,由于父母早逝,哥哥就承担起半个父亲的责任,供他上学,教他走正路。哥哥绝对是个好警察,不但自己为人端正,还经常对自己说,别看社会风气怎么样,自己做自己的人。当刑警要特别小心,绝对不能走错路。他这种思想观念,也影响了做弟弟的自己。 可是,这样一个好哥哥说没就没了,嫂子成了寡妇,侄子变成了没有父亲的孩子,自己也失去了最亲近的人,哥哥唯一留给自己的,是因为他的烈士身份,使自己这个弟弟得以接他的班,当上了警察,并进了他曾经呆过的大案队。 哥哥是被耿凤臣杀害的,现在,有了耿凤臣的消息,怎么能放过他呢?耿凤臣,我一定要抓到你,你最好跟我顽抗,让我一枪毙了你,就像你杀害我哥哥那样! 可是,袁万春和关丽丽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把知道的都说出来?特别是袁万春,你也是受害人,耿凤臣正在处心积虑地对付你,你为什么不和警察合作,尽早把他抓住? 陈云亮想不清楚,所以,他要跟着他,想办法查清真相,最后达到自己的目的,找到耿凤臣。 车已经接近城郊,袁万春的悍马拐进一条岔路,陈云亮正要赶上去,忽然,旁边的另一条岔路上,一辆本田驶上来,向他鸣起了喇叭,并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认出了这辆车,急忙停下来,打开门,把头探出去。 对面的车门也打开了,驾车的人从里边走出来,原来是关伟,陈云亮最好的朋友、最信任的直接领导,大案队长。 关伟向陈云亮的车走来,陈云亮急忙跳下:“关哥,你怎么也在这儿?” 关伟:“搜捕耿凤臣哪。你干什么呢?” 陈云亮:“我……” 陈云亮急着跟踪袁万春,不想这时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他。关伟笑道:“怎么,跟我保密。对了,你现在可了不得了,专案组的人,受局长和老鲁直接领导,我一个中队长算什么呀,是吧?可是,你别忘了怎么进的专案组!” 陈云亮生出一种羞愧的心理,当初,正是关伟提示并怂恿他找李局长闹,他才进的专案组,他怎么能把心里话瞒着他呢? “不不,关哥,我哪能忘了你的帮助呢?我是有点儿急事……” 陈云亮三言两语把自己的事告诉了关伟,关伟听了一下注意起来。 “什么,你是说,袁万春和关丽丽还有话没说?” “鲁局跟李局是这么说的。” “你想找袁万春,把话问清楚?” “对。” “可是,李局和老鲁都没问出来,你觉得你比他们强吗?袁万春会尿你吗?” 陈云亮:“这……我知道他不会,可是……” “可是,你想盯着他,想发现点儿什么,是吗?” 论心眼儿,警龄才一年多的陈云亮当然不是大案队长的对手,关伟一下子就看透了他心中的秘密。 关伟:“你想得倒好,可是,袁万春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如果你被他发现怎么解释?” 陈云亮:“可是,总不能让耿凤臣就这么逍遥法外吧!” “局里不是正在搜捕吗?” “搜捕好几回了,哪回有结果了,咱们必须想特殊的办法,走捷径!” “那倒是,云亮,说实在的,真正像你这么关心这件事的,除了李局和大老鲁,也就是你我了!” “关哥,你是说……” “耿凤君是被我亲手击毙的,耿凤臣肯定恨死了我,他要是排仇人,我肯定排在袁万春前边,他要有机会,一定对我下手!” 陈云亮:“这……对呀!” 关伟:“你明白这个就好,什么这个组那个组的,真正关心这个案子,最迫切地想抓住耿凤臣的,全局只有咱们俩呀!可惜,专案组把关太严,我这大案队长不合格啊!” 陈云亮:“关哥,我看这样吧,我跟李局和鲁局说说,让你也进来!” 关伟:“别别,李局和大老鲁有自己的想法,赵民跟我也尿不到一个壶里,我不找这二皮脸。不过,你别忘了,我是大案中队的中队长,我也有破案的权力!” 陈云亮:“关哥,你是说……” 关伟:“别往下说了,你明白就行了。对,或许,我还能帮你一把呢。真的,我要真是帮你抓住耿凤臣,你立了功,可别忘了关哥呀!” “那是,我肯定忘不了你。不过,我不是为立功,我是为了给哥哥报仇。” “我知道。行了,咱哥俩儿都交底了,今后,经常交流。” 陈云亮:“行。” 说完话,两个人各自回到了自己的车中,陈云亮向前面看看,袁万春的悍马早就不知去向,他只好掉头回局里参加专案组会议。 专案组的会议内容简单而明确,在全局对耿凤臣大搜捕的情况下,专案组要把精力集中到点上,也就是对重点人进行监控或者保护,以期发现耿凤臣的踪影。 所谓点,还是前面提到过的几个方面,耿凤臣的家人、过去的关系人和仇人。他可能向亲人、关系人求助,也可能向仇人复仇。 从掌握的情况看,他目前最在意的仇人是袁万春,不但给他写过恐吓敲诈信,还控制过关丽丽,因此,他极可能继续对袁万春采取类似的行动。 所以,要对袁万春进行监控和保护,既要努力从他身上发现耿凤臣的踪影,还要确保他不受耿凤臣侵害。 除了袁万春外,还有其他人。陈云亮就提出:“要论仇恨,是关队击毙的耿凤君,耿凤臣要报复的话,也可能会对付他。” 这个论点不能说没有道理,可是,鲁鹏却一口否了。 “不可能。” 陈云亮有些不服,小声地:“怎么不可能?” 鲁鹏:“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一、关伟是,刑警,耿凤臣,对他下手,得好好,考虑一下。二、目前,没有迹象,显示,耿凤臣,会对他,下手。” 赵民:“对,耿凤臣根本不可能对关伟下手,一点儿可能都没有。” 陈云亮:“你怎么知道一点儿可能都没有?耿凤臣跟你说过呀,你是耿凤臣哪……” 赵民:“云亮,你怎么回事,我说个人的意见,你怎么总跟我过不去?” “我……” “陈云亮,别说了。这条意见,我也不同意。” 听李斌良说话了,陈云亮才闭上嘴,只是心里还不服气。 会议继续进行,鲁鹏提出,除了袁万春,还有一个人也要重视,李飞。 因为,李飞曾经是耿凤臣的手下,而且给耿凤臣当过打手,关系相当亲密,难保耿凤臣不会找他帮忙。 陈云亮:“可是,过去这段时间,没有迹象显示耿凤臣同李飞联系呀!” 鲁鹏:“过去,没联系,不等于现在,不联系。现在,我们,拉网式,搜捕,他,无处躲藏,有可能,会找李飞。” 没人再反驳,会议决定,加大力度,监控李飞。 第十三章 不寒而栗 陈云亮对鲁鹏的分析不太服气,为什么自己提出关队可能受到耿凤臣报复他不理不睬,却坚持耿凤臣会跟李飞联系呢?他觉得鲁鹏太专断了。可是,人微言轻,他只能服从。 他稍感欣慰的是,监控李飞的任务交给了赵民和他。尽管他不愿意跟赵民共事,可是,凡是和抓捕耿凤臣有关的任务,对他来说求之不得,何况,跟赵民近距离接触,也可以顺便监视他是否有问题,所以也就欣然同意了。 结果,开始监控的当天晚上,就发现了异常,从而证明鲁鹏判断的正确。 李飞一个人生活,住着个破房子,白天到处闲逛,饿了,或者在小饭店吃上一口,或者买点什么对付了,晚上很晚才回家,所以,监控起来很费劲儿。但是,赵民非常机警,而且智计百出,总算没让他溜出视野,陈云亮不由得对他增添了几分佩服,反感也减轻了一些。 晚上九点半多一点儿的时候,李飞在外边逛够了,在一家小饭店喝了一点儿酒,然后往家走,正走着,一辆很普通的轿车驶到他身边,减慢了速度,李飞像条蛇一样,“刷”地钻进车里。 赵民和陈云亮在出租车里看得清清楚楚。 有门儿。 赵民把情况报告给李斌良,李斌良要他们一定盯住,自己马上调人协助他们。 可是,撂下电话刚过几分钟,赵民和陈云亮就看到前面的轿车慢下来,李飞又从车中溜出来,吉普车加速向前驶去。 赵民一边把情况向李斌良报告,一边跟着轿车疾驶。 但是,吉普车驶上一条僻静的街道,这里行人车辆都不多,如果跟得过近就会暴露,赵民只好保持着距离,可是,就在这时,另外一辆轿车迎面驶来,和被跟踪的轿车交错时,双方都放慢了速度,一个男人的身影从被跟踪的轿车中下来,溜进了迎面驶来的另一辆轿车。 时间虽短,但是,男人的身影已经被赵民和陈云亮的眼睛抓到,陈云亮叫出声来:“哎,袁总……” 是袁万春。 刚才,是他跟李飞见了面,这是怎么回事? 李飞从前是耿凤臣的打手,而耿凤臣跟袁万春是死敌,如此,李飞也应该跟袁万春是对头,可是,他为什么和袁万春见面,而且如此诡秘? 赵民把情况报告给李斌良,李斌良听后考虑了一下,让他们去找李飞,袁万春的事暂时不要管。 于是,赵民和陈云亮调过车头,向李飞家的方向驶去。 李飞家是一个破烂的院子,一个歪歪斜斜的破木门,既没上锁,也没关严,赵民和陈云亮很容易地进入院子,走到屋子跟前。 但是,房门却是在里边锁着的,而且锁得很结实,赵民试了试,拉不开。 二人走向窗子,窗子遮着窗帘,而且遮得很严,一点儿缝隙也没有,屋内有纸张掀动的声音传出来,看不到里边的情景。 赵民想了想,敲起窗子:“李飞,李飞在家吧!” 里边的动静停下来,接着,是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随即,李飞的声音传出来:“谁……谁呀?” 陈云亮:“警察,公安局的,快开门!” 李飞:“什……什么事?” 陈云亮正要开口,赵民觉得他的口气太直,急忙摇手制止,自己接过话:“李飞,我是赵民,有点儿事要问你,快开门吧!” 李飞:“这……我睡了,你们明天再来吧!” 陈云亮气得又要开口,赵民及时将他制止:“李飞,你是不是让我们回去开传唤证啊!” “这……他妈的……” 李飞的脚步声向外屋走去,赵民和陈云亮急忙走到房门口等待。不一会儿,李飞拖拖拉拉的脚步声走到门前,把门打开一道缝,身子堵住二人:“赵哥,啥事啊?这么急?” 赵民:“进去谈,进去谈!” 李飞:“这……在这儿谈呗……” 可是,他拦不住二人,这工夫,陈云亮已经把他挤开,和赵民先后走进屋子,李飞无奈,只好跟着二人向里屋走去。 屋子里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好像是什么东西发霉了,大概,是长时间不清扫的缘故吧。赵民和陈云亮看了看屋子,一片肮脏凌乱,炕上铺着被褥,不知几天没叠了,枕头旁还扔着一本画报,赵民随手抓起来看了看,是本女性刊物,里边有些让人想入非非的文章…… 李飞:“赵哥,啥事,说吧!” 赵民:“这些日子,你都干什么呢?” 李飞:“没啥呀……咋的,你就是问这个呀?” 赵民:“回答我的话,这些日子,你都干什么了?” 李飞:“我说了,没干啥……啊,对,帮你们干活呢,四处转悠,找耿凤臣。” 赵民:“找到了吗?” 李飞:“赵哥,这话说的,要是找到了,我能不向你报告吗?” 赵民:“李飞,你少跟我来这套,你就是知道什么也不会向我报告的,得向那个人报告,对吧?” 李飞:“赵哥,你说的啥呀,我咋不明白?” 陈云亮:“那是你装糊涂。告诉你,你的行动我们非常清楚。说,刚才你跟谁在一起了,干什么来着?” 李飞愣住了:“这……你们……你们跟踪我了?赵大队,我没犯法,你们凭什么跟踪我,我……” 赵民:“你要告我们,是吧?” 李飞:“告咋了,我是合法公民,你们凭什么跟踪我?” 赵民:“为了保护你的人身安全,这理由够了吧?” 李飞:“保护……我……” “对,”陈云亮反应也很快,“你背叛了耿凤臣,耿凤臣能放过你吗?” 赵民:“对,凡是耿凤臣可能加害的人,我们都要予以保护。” 李飞:“这……那……袁……袁万春你们也……也保护了?” 赵民:“袁总倒用不着,他有保镖,你能跟他比吗?” 李飞:“这……刚才,你们都看着了?” 陈云亮:“对,你为什么跟袁总在一起,都干什么来着?” 赵民:“据我们所知,你是耿凤臣的人,怎么,投降他了?” “这……没有没有,是什么……这个……袁万春吧,对,他怕耿凤臣报复他,就找到我,问我知道不知道耿凤臣的下落……你们也知道,耿大哥死了,二哥……不,耿凤臣跑了,我一个人,敢跟他斗吗?没办法,只好应付他。真的,我根本不想搭理他,可是,我怕他呀……刚才,我正在闲逛,他的车突然就开到我身边,把我吓了一跳,我不想上去,可是,害怕他报复我,没办法,只好……” 赵民:“不说这个了,说说,他找你都说什么了?” 李飞:“这……没别的,就是问我有没有耿凤臣的消息,我说没有,他还不太信,可我真没有啊,他只好把我放了,然后我就回家了。” 赵民和陈云亮对视一眼。 赵民:“李飞,你说的是真话?” “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到了这个份儿上,再问下去已经没有必要。 赵民:“可是,你到底知道不知道耿凤臣的下落,哪怕听到一点风声也可以,跟我们说说。” 李飞:“没有,我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耿凤臣的下落,就是不告诉袁万春,也得告诉你们哪。对,我判的缓刑,刑期还没过呢,我还得争取立功赎罪呢!” 赵民:“那好,今后,有情况一定及时报告我们,明白吗?” 李飞:“明白,明白!” 离开李飞家后,赵民给李斌良打了电话:“李飞没说实话。” 李斌良:“知道了,你们回来吧!” 放下手机,陈云亮问赵民,怎么知道李飞没说实话。赵民说:“他说,是袁万春逼迫他上的车……” 陈云亮:“对呀,当时,他很快就溜进去了,哪儿像被迫的呀!” 赵民:“所以,这里有文章。” 这里确实有文章。赵民和陈云亮没看到,他们离去后,李飞拿出厚厚的一叠百元钞票,一张张点了起来,脸上是一种得意的笑容。 赵民回到局里,李斌良把他和鲁鹏找到自己的办公室,对目前的情况进行了分析。 赵民先说了自己的看法:李飞并没有说实话,或者,只说了部分实话。 鲁鹏赞同,而且认为袁万春跟李飞见面不正常。 赵民:“那怎么办?李局,是不是见见袁万春,问问他,他和李飞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鲁鹏:“没用。” 是的,如果他们之间真有什么秘密,袁万春是不会轻易说出来的,而且,对付他又不能使用对付李飞的办法。 李斌良想了想:“尽管没用,也得见见袁万春,而且要马上。” 这下,鲁鹏和赵民一时拐不过弯儿来,都看着李斌良。 鲁鹏:“李局,这,搞不好,打草惊蛇……” 李斌良:“可是,我们如果不问,更打草惊蛇。” 鲁鹏:“为什么……对。” 鲁鹏显然明白了李斌良的意思,可他就是这样,一个字也不多说,还是赵民把李斌良的意思说了出来。 “是啊,我们已经问过李飞,李飞肯定会告诉他,如果我们不去问他,他反而会有想法。” 就这样,李斌良和赵民迅速行动,在晚十一点的时候到了袁万春公司的办公楼,进了袁万春的办公室。 因为事先通了电话,李斌良和赵民还没到门口,袁万春就迎接出来,亲热地和二人握手,把他们迎进去。 李斌良和赵民进入室内,看到,除了电脑桌上摆着一个台式电脑,硕大的老板台上,还放着一台IBM手提电脑,电脑屏幕还开着,上边是一张财经表格,看上去,袁万春正在思考公司经营方面的问题。 李斌良:“袁总,这么晚了还打扰你,对不起了!” 袁万春:“没关系没关系,快坐快坐。对,我每天都接近零点才睡,这不,正琢磨公司的事呢……李局长,这时候找我,一定有急事,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你尽管吩咐!” 李斌良和赵民对视一眼,也非常爽快地说明了来意:“对,袁总时间宝贵,我就开门见山吧。袁总,今天晚上,就是刚才,你是不是见过一个人?” 袁万春:“这……李局,你们是不是在监视我?” 李斌良:“袁总,你误会了。我们没有监视你,而是在监视一个人,但是,在监视他的时候,偶然发现你和他接触。所以,就想问问你怎么回事。” “啊,是这么回事啊……不好意思,我本来不想让你们知道的,可是,你们既然……看来,瞒不了你们了。对,我是跟李飞见面了。” 赵民悄悄拿出一本儿笔录纸,做出记录的样子:“袁总,你说说,你为什么见他,跟他都说什么了?对,我们是为了查明李飞的行动。” “知道。”袁万春说,“李局,我是向他打听耿凤臣的消息。” 李斌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袁万春沉默片刻,勉强笑笑:“这……你还不明白吗?耿凤臣一直在算计我,我得有所防备呀。可是,我明他暗,我的一举一动他看得清清楚楚,他什么情况我一无所知,这哪行啊,所以,才找李飞……只是,那小子什么也不对我说!” 听上来,完全说得通,而且和李飞的说法一致。 李斌良:“可是,李飞曾经是耿凤臣的亲信和打手,你怎么能找他呢?” 袁万春:“啊,我是想,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现在,耿凤臣已经完了,我以为能把他拉过来呢,谁知这小子不尿我!” 李斌良:“袁总,如果你查到了耿凤臣的情况,想怎么样?” 袁万春:“啊……不怎么样,就是有所防备呗。对了,一旦有他的消息,我肯定向你们报告!” 李斌良:“袁总,我提醒你一句,我们欢迎你协助我们,可是,对付耿凤臣是我们警察的事,你不能乱来!” 袁万春:“这……那是,那是,我主要是防备万一,防备万一!” “那就这样吧,再见!” “再见,谢谢你了李局长,这么晚了还忙着,都是为了我呀,再见,再见!” 李斌良走到门口,又掉回头来,阻止袁万春送出去,然后掉头随赵民走去。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心忽然动了一下,眼睛感到看到了一件什么东西,但是,到底是什么东西又一时不能确定,而此时已经走出了好几步,没办法回头再看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李斌良一时说不清楚,或许,是一种错觉吧…… 在往外走时,李斌良发现,无论在楼内还是楼外,都有几个保安警惕地巡视着,看来,袁万春已经提高了警惕。 李斌良走到院子里,拉开车门正要上车,忽然又停下来,四下环顾起来。 赵民:“李局,怎么了?” “啊,没什么!” 李斌良钻进车内,赵民启动车子,向袁万春公司外的街道上驶去。这时,李斌良仍然不时地扭头向后边看上一眼。 赵民:“李局,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快开吧!” 李斌良没有说谎,他确实什么也没看到,可是,他产生一种感觉。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他感觉,打从袁万春的公司出来,就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在盯着自己。 而这种感觉他在以前曾经有过,在江泉曾经有过,曾给他带来过极大的危险。难道…… 可是,黑夜遮盖了一切,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赵民不知道李斌良的感觉,自顾说着自己的想法:“袁万春肯定没对我们说实话,他可能要干点儿什么。” 赵民说得一点儿也没错,此时,袁万春正在办公室里打电话,一脸的杀气:“……一定要提前找到他,发现他的影子,格杀勿论……” 车驶进公安局大院,李斌良从车中跳下,又扭头看了看。 依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而且,那种如芒刺背的感觉也消失了。 或许,只是一种错觉,或许,那双眼睛没敢跟到公安局来。 李斌良向楼上看了看,专案组的一个窗子亮着,那是鲁鹏的办公室。 他和赵民走进楼去,走到专案组办公室门前,打开门走进去。 专案组的外屋没有人,通往鲁鹏办公室的门关着,李斌良上前,悄悄地推开门,看到了鲁鹏。 鲁鹏躺在床上,手背上挂着点滴,闭着眼睛。 李斌良悄然凑近鲁鹏,看到他脸色有些潮红,神色似乎好了一点儿。本想找他研究一下案子,可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李斌良决定算了。 可是,他刚要离开,往后退了半步,鲁鹏忽然睁开眼睛:“李局,你们,回来了,情况,怎么样?” “没啥大事。又扎上了,谁给你扎的?” “我自己。” “你自己?” “对,我会,早就会。” “你怎么会这个?” “老求人,太麻烦。” “什么,你是为了给自己扎针才学的,这么说,你身体不好很长时间了。” “这……也就,两年多,没大事。李局,情况,怎么样?” 鲁鹏说着,挣扎着坐起,把话题转到案子上。 李斌良把见袁万春的情况说了一下,鲁鹏听完,也认为他没说实话,而且还说:“他要,对付,耿凤臣。” 一针见血。 李斌良:“有这种可能,可是,耿凤臣在哪儿呢,怎么才能找到他呀?” 鲁鹏:“只要,我们,盯住,肯定,能找到他。” 赵民:“理是这个理,但是,得尽快呀,这么拖下去,谁知还会出什么事?” 鲁鹏:“我也,琢磨了,李局,我看,咱们,把案子,全面,分析一下,看看,还有,哪些线索,可以查。” 李斌良:“好吧,咱们细致拢一拢。” 于是,三人头凑到一起,把自李斌良遭受袭击到现在所有的线索一一列了出来,并分析其价值和深挖的可能性。 首先,那个现场没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痕迹物证,只有在外围搜查时,才发现了凶器,那是一把沾着李斌良和胡万生血迹的锤子。 鲁鹏:“这个,锤子,有点儿,价值。” 几人琢磨起这把锤子,因为徐进安、关伟他们前期在发现锤子的现场附近走访过,除了两户没在家的居民,其他居民都见过了。所以,鲁鹏说:“要想法,见到,这两户,查透。” 这一条定下了。赵民说:“天一亮,我就带人查这条线索。” 其次,是赵民外出时,袭击过他们的那辆卡车,案子移交给河汾公安局调查了。三人议论了一下,觉得只能跟河汾方面联系一下,恐怕指望不上。 其三呢? 打印机。耿凤臣曾经给袁万春寄过一封恐吓信,是打印机打出来的,省厅技术部门说,这是台惠普打印机,如果找到样品,和检材相比较,可以确认是哪台打印机打印。而只要找到这台打印机,就可能发现耿凤臣的线索。 赵民:“可是,全市的打印机已经排查一遍了,没有发现啊!” 鲁鹏:“那,一定是,有死角,要扩展,继续查。” 这条也定了下来。 思来想去,也只有锤子和打印机这两条,李斌良决定,明天抽调得力人员,专门查这两条线索。 零点的时候,李斌良回到办公室,准备铺床睡觉,这时,电话又响了,是黄淼打来的。 “李局长,你在办公室吗?” “在,有事吗?” “有,我去你办公室一趟。” 这……这种时候,她又来干什么…… 李斌良忽然想起蒋书记那天说过的话,要提她当政委,何世中退下……对,还要局党委向上推荐她,自己虽然一直没对任何人说这事,可是,像她这样的人,恐怕早知道风声了……现在看,自己到任后,她一直靠近自己,绝非像她说的那样,对自己产生了什么感觉,而是有不可告人的用心,加上蒋书记对她的赏识,看来,这个女人不寻常啊,对她必须格外小心才是。 她现在找自己干什么?是不是和蒋书记的话有关…… 李斌良不安地等待着,黄淼橐橐的脚步声很快响在门外,人随之走进来,窈窕的身姿、高耸的乳房、漂亮的脸庞、深幽而动人的双目……李斌良无法欺骗自己,这个女人真的很漂亮,在他的心灵深处,还真的有点儿喜欢看到她。大概,这是男人的本能吧。 可是,今天晚上黄淼倒很奇怪,一点诱惑的意思也没有,而是很严肃地说:“李局长,我跟你说一件重要的事情!” 李斌良看着她的眼睛等待着,想着她会不会说她当政委的事。可是,她的话出人意料。 “是这样,”黄淼说:“我一个在省城的朋友给我打来电话,说他在《湖州晚报》有个朋友,这个朋友跟他说,他们有一篇有关我们河汾的重要文章即将见报。所以,我撂下电话就来找你。” 嗯…… 李斌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黄淼:“我打听了,这篇文章可能和我们公安局有关。” 李斌良一下明白了,肯定是苗雨写了什么,而且肯定和海春大酒店发生的事有关。 可是,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公安局没有理亏的地方,更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她又能写什么呢?何况,她也不会反目成仇,在报纸上伤害自己吧! 李斌良:“黄主任,咱们公安局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让他们写吧,怕什么?” 黄淼:“可是,我们必须想到各种可能。对了,你想过没有,这篇文章的内容会是什么?” 李斌良:“我怎么能知道?” 黄淼:“会不会和我们跟海春大酒店的冲突有关?” “也许吧,那又怎么了?咱们也没什么怕见报的。” “李局长,问题不那么简单,咱们虽然不怕见报,可是,万一牵扯到海春大酒店……你知道,海春大酒店属于万春集团,万春集团在我们奉春的影响你不会不知道,如果他们的声誉受到损害,市领导会怎么看,你想过吗?” “没有。黄主任,眼前的案子都忙不过来,我哪能想那么多呀!” “可是,有些事不能不想啊,如果真是这样,市领导会迁怒咱们的,这不是给你添麻烦吗?” 话这才说到位。不过,你不能不承认,她的话有几分道理,听上去,也确实像在为自己着想。 可是,李斌良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客房的情景,那遮得严严的窗帘,那张双人大床,那…… 黄淼猜到了李斌良的心思:“李局长,你一定对我产生了误解,那天晚上,我把你领到河春大酒店,没别的意思……可能,有些不太得当,但是……但是,我和他们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只是他们给我一点面子罢了。” 她有点儿语无伦次,可是,无论她怎么解释,李斌良心中的疑团也不会消除。 黄淼:“李局长,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可是,这件事,我是真的为你着想,你想想,这篇文章要是发表了,市领导生气了,找上你,怎么办?” 李斌良:“黄主任,你的意思是……” 黄淼:“我看,你应该提前跟报社打个招呼,不让他们发这篇文章。” 这才是她找自己的目的。 李斌良:“这……我找有什么用?我又不是他们社长主编。” “可是,你是公安局长,他们对你的意见不会不重视的。何况……” 黄淼住口了,还有话没说出来。 李斌良马上猜到,这个精明诱人的女人,肯定已经从哪儿知道了自己和苗雨的关系。但是,他故意不明白:“黄主任,何况什么?人家报社有发稿的自由,我不能横加干涉,这件事我可管不了。” “可是,一日夫妻百日恩……” 什么,难道,自己和苗雨那一夜的事她也知道了? 黄淼:“何况,你们处了那么长时间,你说句话,她不会不听的!” 李斌良稍稍放了点儿心,看来,她并不知道那事,而是一句比喻。 李斌良:“不行不行,黄主任,真的不行,我跟她……已经完了,我不会找她的!” 黄淼眼波闪了一下,又流露出那种挑逗和诱惑的光:“真的?你再也不会找她了?可是,如果她来找你呢?你怎么办?” “这……她不会来找我的,不会的。黄主任,天不早了,我该休息了,你走吧!” 黄淼依然用那种目光看着李斌良,忽然幽幽地叹息了一声,自语般地说:“世间的事为什么会这样呢?你想得到的,得不到,送到你面前的,你又不要。李局长,从前你为她守着,让人敬佩,可是,她已经离开了你,何苦还这样呢!” 黄淼的话一下说到李斌良的心里。从离婚到遇到苗雨前,他从没和任何女人上过床,而自从和苗雨有了那一夜之后,他感觉之前的苦守都得到了回报和满足,尽管只有一夜,她就离开了,并且一去不回,可是,他一直在想着她,认为她终有一天会回到他的面前,所以,他坚持等待着她,为她守候着,而且他也有一种感觉,自从和苗雨有了那一夜,再跟任何女人上床,也不会达到那样的快乐和满足。可是,等来等去,终于等到了她,却看到了那幅图景。打击实在太沉重了,要不是案件缠身,他一定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呆上一些日子,医治受伤的心灵。也感谢眼前的案件和复杂的局面,使他无暇他故,心灵的伤痛也自然减轻了许多。现在,黄淼几乎是赤裸裸地说出这样的话,起到了强烈的刺激和诱惑作用,他真的忽然想找一个女人疯狂一下,把体内和灵魂深处的疲累、痛楚全部宣泄出去……他下意识地抬起眼睛看向她,恰好她在用那种极具诱惑力的目光在望着他,几乎让人不可抵御。 可是,河春大酒店忽然浮现在眼前,那个诱人的房间浮现在眼前,蒋书记的话也响在耳边,这使他立刻清醒过来,意识到了她的危险。 “黄主任,别说了,我会处理好自己的问题的,谢谢你了。太晚了,我必须睡了,你走吧!” 失望不可掩饰地出现在她的眼里,随之又变成了怨艾的神情。她再次瞟了李斌良一眼,才不得不扭过头,向外走去,但是,不知为什么踉跄了一下,可是,她马上就站稳了,振作一下,袅袅婷婷地向外走去,浑圆丰满的臀部映入李斌良的眼帘,再次使他想入非非。 多亏黄淼关门的声音很大,才使他回到现实来,心中暗骂自己:“李斌良,你是个色狼!” 可是,他确实无法欺骗自己,每次见到黄淼,都会产生这样一种感觉,都会在生理上产生反应。没办法,你虽然是公安局长,可也是个男人,而且是一个独守了将近七年的男人,在生理上,你也有常人的欲望和要求,只要不付诸行动,只是幻想一下,不会造成什么危害吧! 李斌良为自己的解嘲笑了,眼前又出现黄淼的背影,生理上又有了反应。但是,他很清楚,他不会和她真的发生什么,他不会爱她。 她只能带来诱惑。 她是个危险的女人。 太晚了,睡吧。 李斌良眼前晃动着黄淼的背影,开始脱衣服。 必须休息了,明天还有繁重的工作,需要清醒的大脑。 抱着这样的想法,李斌良闭上眼睛后,强令自己尽快入睡,可是,这反而起了相反的作用,越这么想越睡不着,只好信马由缰,随大脑想下去。 他在想着去袁万春办公室时的情景,想着离开时的那种灵光一闪而逝的感觉,可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袁万春办公室到底有什么东西触动了自己。 没办法,大脑自动地把这件事放下,转到另一个感觉上。 是离开万春集团总部时的那种感觉。 那种如芒刺背的感觉。 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个感觉从前确实出现过,不止一次地出现过,哪次也没欺骗你,那么,这次呢? 这次,难道也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你? 如果是的话,又是谁的眼睛? 他又想到出事那天夜里,在那个小巷中,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感觉,结果,就造成了那样的后果,现在呢…… 床头的电话铃突然激烈地响起来。 李斌良的心也猛烈地跳起来。 他本能地感到,这个电话不同寻常。 他镇静了一下,坐起来,抓起话筒。 “喂……” 没有声音。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这越发证明这个电话非同寻常。他尽量把音调放得低一些,缓和一些。 “您好,我是春城公安分局局长李斌良,请问您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助吗?” “是我。” 李斌良的脑门儿好像响了一个炸雷,震得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那个声音,那个人的声音…… “听出来了吗?我是耿凤臣。” “听出来了,听出来了。”李斌良猛地清醒过来,本想问他在哪儿,可是马上意识到这样不妥,而是改成:“耿凤臣,你可给我找老麻烦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李斌良很奇怪自己说出这种话,这种话,只能对一个比较了解你、甚至有一定关系、一定感情的人才能说,可是,现在,却对他说出来了,他可是你苦心孤诣要抓的凶犯哪! 耿凤臣可能没想到李斌良会这么对他说,片刻后才开口:“我告诉过你,我是冤枉的……” “我知道了,胡万生不是你杀的,我也不是你伤的,我相信你,可是……” “我说的不只是这个,我的一切都是冤枉的。袁万春那封信不是我写的,我从来没给他写过信。” 什么…… 李斌良再次感到意外:“这……不是你写的,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要真算计他,会先给他写信吗?” 不知为什么,李斌良一下就相信了耿凤臣的话。 “好,我相信,你还有什么要说,对了,你在哪儿啊?” 到底把这话说出来,耿凤臣马上有了警觉:“李局长,你要抓我吗,我不能说了,对,你手机号是多少,我给你手机打。” 李斌良:“这……你就打这个电话呗,费那事干什么?” “不行,我怕你们监视我!” “这……对了,耿凤臣,有两次,有人给我打电话,我接起来却不说话,是你吧?” “是,我害怕被你们抓住。李局长,你快把你手机号告诉我!” “好吧,你记好……” 李斌良把手机号告诉了耿凤臣,很快,铃声就响起来。 李斌良:“耿凤臣,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说吧。” 耿凤臣:“我一切都是冤枉的,我和我哥哥根本不是黑社会,也根本没绑架袁万春,更没打死陈云清,是他们设圈套害我们,我们是冤枉的,是天大的冤枉啊,李局长,你是青天大老爷,你救救我,救救我一家吧,你是我们唯一的指望了……” 炸雷连续在头顶炸响。 不,不可能,他说的一定是假话,怎么会有这种事!不能听他的…… 李斌良这么对自己说着,可是,内心发出的却是相反的声音。 他的话是真的,肯定是真的…… 李斌良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些:“耿凤臣,你别哭,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说不明白,没人会相信的,我只能跟你说……” “那你就说吧,我听着呢!” “这……你手机上没安监视器吧,你答应我,不能派人来抓我。” “好,我答应你。我现在根本就不知道你在哪儿,怎么去抓你呀?你快说吧!” “好……不过,你相信我吗?” “耿凤臣,要想让我相信,你首先得说实话呀……” “我说的就是实话,只是没有证据……不过,我说的是真的,是袁万春和他们合伙陷害的我们。” 李斌良:“耿凤臣,你说的他们是谁呀?” “你说是谁?你们警察,你的手下!” “什么?你指的是谁?快说!” “关二,还有徐进安!” “这……他们怎么和袁万春合伙陷害你了?” “那天,袁万春给我大哥打了电话,说要跟我们谈谈,我们就去了,谁知,这是个圈套……” 耿凤臣讲了好一会儿才讲完,李斌良好不容易才听明白,可是,他忽然又觉得天旋地转起来,好像头晕的毛病又犯了,后脑也疼痛起来。 耿凤臣说的大意是:袁万春才是奉春真正的黑社会,他要垄断全市所有赚钱的行业,他和关伟、徐进安等人合起手来,采取各种手段打压竞争对手,很多人承受不住,退出了竞争,于是,袁万春渐渐成为奉春的老大。 但是,袁万春有一个眼中钉肉中刺,那就是耿凤君和耿凤臣兄弟,他们开了两家配货站,多年来合法经营,效益很好,可是,自袁万春进入了这个领域后,情况发生了变化。 首先,袁万春通过明的暗的、黑的白的手段,一步步蚕食,把其他配货站都挤垮了。 唯有耿氏兄弟挺立着,他们舍不得多年创下的基业。为了保护自己不受和少受侵害,他们也像一些人那样,雇用了几个保镖。就因为这个,他们成了黑社会。 在袁万春各种卑鄙手段的侵害下,耿氏兄弟渐渐觉得难以支撑,于是,他们就通过种种关系,疏通缓和跟袁万春的关系,请他给他们弟兄留碗饭吃。 这些做法好像发挥了作用,一天,袁万春给耿凤君打电话,约他们弟兄俩去远香茶馆“谈一谈”。 他们以为转机来了,慌忙前往。只是,耿凤臣比哥哥晚到了一步。等他迈进茶馆时,恰好听到枪声。 他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徐进安和关伟的枪口已经指向他,他见势不妙,拼命逃出了茶馆,逃出了奉春,保住了一条性命。 对,他们弟兄根本就没带枪,他们也从来没拥有过枪支。 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可是,还没等他想出好办法,报纸、电视台已经纷纷刊载播出:光天化日,黑社会绑架人质,不辱使命,好警察击毙凶顽…… 随之,参与此事的警察都立了功,受了奖,连市领导都参加了授奖会,发表了讲话。 而他,一夜间成了奉春最大的黑社会头子,上报到公安部网上通缉…… 李斌良听着,大脑轰轰响个不停。 这件事影响很大,他早在来奉春之前就听说了,也在报上网上和电视里看过新闻报道,他还暗中佩服立功的警察,憎恨杀害警察的凶手。 可是,现在,一切却忽然颠倒过来,出来这样一种版本。 不可能,太不可能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耿凤臣在说谎,一定在说谎,好多罪犯,为了保护自己,都会编出一些天方夜谭似的故事来欺骗警察,耿凤臣一定也是这样,不能听他的,更不能信他的。 “耿凤臣,既然这样,你可以向公安机关说清楚嘛,为什么要逃跑啊?” 耿凤臣:“李局长,你说得容易,在奉春,他们就是公安机关,只要我一露面,不死在袁万春手里,也得死在关二和徐进安手里,如果我那么做,今天,我就不能跟你说话了!” “可是,你可以向上级公安机关反映啊。” “可是,这种事谁能相信哪?何况,在上级公安机关的眼里,他们代表奉春公安机关,上级公安机关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他们?我要真露面,被抓住,弄来弄去,还得落到他们手里……” 对耿凤臣来说,这个想法有一定合理性。 “可是,你可以给上级公安机关和相关部门写信哪。” “写信?现在,集体上访都管不过来,谁能管一个在逃犯的上访信?我不是没写过,而是写过很多,可是,没起一点儿作用。我想,那些信大概都转到他们手里了!” 这…… 耿凤臣说得有道理,如今,上访告状的太多了,把上级闹得不胜其烦,像耿凤臣这种情况,只靠几封上访信,真的很难引起重视。 不过,总该有个批复什么的吧! 为什么自己从没见到上级转下来一封耿凤臣的信呢? 你来奉春时间太短,以前,一定有转过来的此类信件,大概,一级批一级,最后不了了之了吧! 现在,你怎么办? 怎么办?要确定怎么办,必须弄清耿凤臣的话是真是假。 那么,怎么判断真假呢? 首先他第一次给自己打电话,说胡万生不是他杀的,自己也不是他伤的,现在看,他说的是真话。 那么,这次呢? 无论是从常理上分析还是感觉上判断,也有可能是真的。 如果他这次的话也是真的,那么,目前发生的各种事件又是怎么回事呢? 如果袁万春接到的那封威胁信不是耿凤臣寄的,那么,那封信又是怎么回事呢? 那就是袁万春自己写的。 他为什么要写那封信呢? 陷害。 对,一定是陷害。 但是,耿凤臣已经这个样子,袁万春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再陷害他呢? 一定有原因。 如果是袁万春陷害,又怎么能证明他是陷害呢? 李斌良想不出好办法。 “耿凤臣,我看,咱们还是见面谈吧!” “绝对不行,没有绝对安全保证,我不会跟你见面的!” 那怎么办? 按理,应该部署抓捕,但是,李斌良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觉得这不是个好办法。耿凤臣说了,他露面就可能被杀害。 李斌良大脑轰轰作响,马上又想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关伟和徐进安! 如果耿凤臣所说是真,那么,他们就是袁万春的同谋,他们共同陷害耿氏兄弟,杀害了耿凤君。 他们非但是同谋,还是冷血杀手。 对,耿凤臣说他们弟兄没有枪,那么,陈云清也就不是他们杀害的,那么,耿凤君手中的枪是怎么回事?陈云清又是谁杀的? 如果耿凤臣说的属实,如果一切都是关伟、徐进安和袁万春搞的鬼,那么,一定是他们杀害的陈云清。 可是,他们为什么杀害陈云清? 这件事一时难以弄清,不过,可以从两方面假设,一方面,陈云清和他们是一伙儿,因为某种原因发生了矛盾,被他们干掉了。不过这种可能不大,因为自己听到的反映是,陈云清是个优秀的刑警,为人非常正直。如果是这样,他就不是他们的同伙,而是另一种可能,是陈云清发现了什么,被他们灭口了。 想到这里,李斌良不寒而栗。 不知什么时候,耿凤臣那边把电话撂了。 李斌良抓着手机,听着里边的忙音,恍惚间,自己刚从昏迷中醒来,前往出事现场,见到徐进安和关伟时的情景浮现在眼前。 …… 关伟:“这……李局长……你没事了……对了,李局长,昨天夜里到底怎么回事啊?你看见什么没有?” 徐进安也凑上前:“是啊,李局长,我们忙到现在,一点进展也没有,你都知道什么,快告诉我们吧!” …… 关伟:“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把你看到的都告诉我们吧!” 徐进安:“是啊,李局长,你到底知道什么啊……” …… 明白了,明白了,他们问那些话,都不是无端的,也不是急于为破案了解情况,而是探测自己的底细…… 看来,耿凤臣的话确实是真的。 可是,怎么会……关伟这个人早就感觉有问题,可是,徐进安……这些事,到底是关伟一个人干的,还是同徐进安合伙,徐进安到底是同谋,还是不知情而受骗…… 李斌良知道,自己不可能睡着了,必须干点儿什么。 干什么呢?半夜三更,能干什么呢? 李斌良想了想,很快做出决定。 李斌良来到了二楼。 二楼是刑侦口,往右是技术大队、经侦大队,往左是刑警大队。 李斌良拐向左边,看着一个个门上的标牌,一步步向里边走去。 大队长办公室,教导员办公室,副大队长办公室,综合中队办公室,一中队,二中队,三中队,四中队…… 昏黄的灯光里,李斌良从一个个紧闭的门前走过,看不到里边的情景。 走在这条走廊里,这条自己下属的部门走廊里,李斌良感到无比的陌生,甚至产生一种强烈的恐惧感。 太不可思议了,身为公安局长,走到全局最要害的部门,本应得到最有力的保护,可是,却突然产生这种感觉。 是的,李斌良无法欺骗自己,现在,他真的害怕,害怕这个走廊,他不知道一个个门内隐藏着什么,不知道哪扇门里突然闯出一个人,向自己开枪。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个样子…… “李局长……” 身后突然有人说话,李斌良真的被吓着了,他身子一抖,急忙转过脸来。 身后站着一个人,当看清这个人的脸时,李斌良的心又猛地一跳。 是他,关伟。 李斌良控制住自己的紧张,迎着关伟的目光望着他。 关伟:“李局长,你怎么在这儿,有事吗?” “没有,睡不着,下来看看你们的值班情况。你今天值班吗?” “是。李局长,没事吧?” “没有。你们队里也没什么事吧?” “没有。” “那好,不过,值班的时候一定要保持警惕性。有大案子及时通知我!” “是。” 李斌良从关伟身边走过,用平稳的脚步,中等的速度,向回路走去,在迈动脚步的时候,他清晰地感觉到,关伟冰冷的目光在盯着自己的后背。可是,他没有回头。 因此,他也没有看到,在他走远后,关伟慢慢拿出手机,拨了几个号码,放到耳边…… 李斌良回到办公室,恐惧感并没有消除。 他把门关严,锁好,又挂上了锁链,仍然感到不安全。 这是怎么了?李斌良,你怎么成了胆小鬼…… 尽管骂了自己,可是,恐惧感还是不能消除,因为,他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忽然闯进自己的办公室,枪口对准自己扣动扳机。 是的,不能怪自己胆小,当你知道,一个或几个杀人凶手……不,杀害了警察同伴的凶手潜伏在你身边,随时可能对你拔出手枪时,谁能平静如常,无动于衷呢? 李斌良把手枪拿出来,检查了一遍子弹,然后把弹夹推上膛,这才和衣躺到床上,手枪塞入枕下。 这样,他才勉强闭上眼睛。 他再次感觉到大脑轰轰作响,感觉到天旋地转,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从床上飘起,飘向屋外…… 李斌良飘入梦中,一个奇怪的梦,难以描述的梦:恐怖、压抑、无望…… 梦的内容只有一件事:逃亡。 逃亡的是李斌良自己。 为什么逃亡,他说不清楚,他清楚的只有一件事,必须逃亡,不能落入他们手中。 他们是警察,是奉春公安局的警察,也好像是江泉或者山阳公安局的警察,他们中,有好多熟悉的面孔。 他们都在追捕他,因为对他非常熟悉,所以,如影随形,怎么也摆脱不掉。 梦是无色的,李斌良的这个梦也没有颜色,就好像黑白电影一样,天是暗灰色,阴沉沉的,好像是雨前,又好像是天还没亮。 更奇怪的是,他好像长了翅膀一样,会飞,只要心里一想:快逃,就会腾空而起。可是,追捕的人也不慢,也同样会飞,一直紧跟着他,使他没有喘息的机会,他总是刚停下来,他们就追到了。 逃亡中,他看到了好多熟悉的人在追捕他,固然有关伟、徐进安以及过去的吴志深等心怀叵测的人,也有非常亲近的战友,有奉春的何政委、鲁鹏、赵民、小马、陈云亮,有江泉的胡学正、沈兵,还有山阳专案组的秦志剑、吕康等,他们和那些心怀叵测的人一样,对他紧追不舍,略有不同的是,他们都用一种不解或者无奈和悲悯的目光看着他,但是,这毫不影响他们对他的追捕。 逃亡的具体原因虽然不清楚,但是,有一点他心里是清晰的,他逃亡不是因为犯了罪,而是相反,是因为他正确,他坚持某种和别人不一样的信念,所以成了逃犯。 可是,梦中,他却没有地方去倾诉,他只能逃亡,不停地逃亡,希望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逃到一个获得理解和支持的地方,可是,他不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 他只有逃亡,不停地逃亡,他感到很累,但是,身体的疲累是次要的,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心灵的孤独,痛苦…… 终于,他呻吟起来,并在呻吟中醒来。 满身大汗。 当意识到刚才的经历原来是一个梦的时候,他心中产生无限的庆幸。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太可怕了,太残酷了,幸亏是梦,如果真实的情况是这样,该有多可怕…… 不,对耿凤臣来说,这就是他的真实生活,他就生活在这样的噩梦中。 对,梦中的自己,就是生活中的耿凤臣。 天哪,他是怎么活下来的,怎么熬过来的,这样的生活,不是比死亡还可怕吗…… 不行,绝不能让这样的噩梦继续下去了,必须尽快砸碎它。 可是,你该怎么去做? 尽管做了这样的梦,脑子还是好像清醒了些。李斌良看看窗子,透明的白色已经悄悄渗进来,他离开床铺,进入卫生间,一边洗漱一边继续思考。他必须在上班之前想出办法来,想出一个应对眼前的局面的办法来。 按理,应该立刻把自己掌握的情况向有关人通报,可是,他到现在也没跟任何人谈这件事。 按理,他该尽快集结警力,抓捕耿凤臣,但是,他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按理,如此重要的情况,他应该在第一时间向上级领导报告,可是,他仍然没有这样做。 他什么也不能做,他必须等待,等待自己的思考结果,如果情况不明,轻举妄动,极可能导致不可挽回的严重后果。 但是,他也知道,只靠自己一个人不行,必须把这些告诉人,然后共同研究,然后制定行动策略。这种时候,把它闷在自己心里不让任何人所知,也会贻误战机。 可是,去告诉谁? 当然是可靠的人。 于是,他的面前一一浮现出几张面孔,他们也曾在梦中出现过,看到这几张面孔,李斌良心里也宽慰了一些。 万幸,还有可信的人。 第十四章 突变 天亮后,李斌良首先把睡在专案组的鲁鹏找到自己办公室,关上门,把接到耿凤臣电话的事告诉了他。 他以为鲁鹏会震惊,会不知所措,可是,他想错了,鲁鹏听了,只是神情专注了些,没有表现出任何震惊来。 “我,早料到了。” “什么,你早料到了?” “对,出事时,我就,怀疑他们,可是,没有证据,动不了,他们。” 李斌良:“鲁局,你可别……” 鲁鹏:“李局,我不是,事后,诸葛亮。要不是,你对我,说了这些,这么,信任我,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些。我曾经是,刑侦,副局长,对耿氏兄弟,很了解,他们,怎么能是,黑社会呢?要说,黑社会,袁万春,才是。” 李斌良:“鲁局,继续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鲁鹏:“那次事,一发生,我就觉得,不正常,他们说的经过,有好多,合不上牙。陈云清,平时就,跟他们,不和,他们,肯定是,借机灭口。” 和自己的判断吻合。 鲁鹏好像是说得激动了,喘息急促起来,脸也有些青了。 李斌良:“鲁局,别着急,别激动,慢慢说!” 鲁鹏:“我……想不激动,可是,陈云清,是我,最信任,的弟兄。出事后,我曾经,追查过,可是,我只有,一个人,最后,只好,放下了。再后来,我也,出了事。我心里,明白,他们,陷害我,大概,也是为,这事,怕我,再追下去。所以,你要我,参加专案组,我就参加了。” 原来如此。 李斌良:“鲁局,你还知道什么?” 鲁鹏:“还有,一个,明显的,疑点,但是,没人管。” “什么疑点?” “耿凤君,被击毙,耿凤臣,逃跑后,他们,弟兄的,两个,配货站,马上被,袁万春,霸占了,什么,手续,也没,履行,就成,他的了。” “这……他和耿氏兄弟有债务关系吗?” “没有,他们,之间,一点儿,经济,来往,也没有!” 真是怪了,就算耿氏兄弟有罪,要没收他们的财产,也得通过法律诉讼,由审判机关做出啊,你袁万春凭什么把人家的产业都夺去了? “难道,就没人管?” “没有。耿凤君,死了,耿凤臣,跑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谁能管,别人,更不管了!” 这……这跟抢劫有什么区别? 要不是身临其境,真的难以想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二人商议后,都觉得还得把这事告诉可靠的人,鲁鹏提出了何政委:“他也是,好人,就是,胆小点儿,这几年,他名义上,是政委,二把手,其实,受尽了,排挤。” 于是,何世中也走进了李斌良办公室。他听了李斌良和鲁鹏的介绍后,表情与其说是震惊,倒不如说是有点儿欣喜。 “不奇怪,一点儿也不奇怪,我早就觉得这里边有问题,只是不敢跟人说,现在,我得说了。耿凤臣的话肯定是真的,肯定是真的。” 三人商议了一下,觉得还得找赵民。 赵民走进来,听完三人的话之后,突然抽泣起来。 李斌良不解地看着赵民。 鲁鹏:“赵民,别哭了,咱们,研究一下,怎么替,云清,报仇……” 鲁鹏说出云清的名字,也哽咽了一声停住了。 何政委低声告诉李斌良:“陈云清是赵民的好朋友。” 赵民擦了一下眼睛,换上了坚定的表情:“李局,政委,你们说话吧,怎么办,我是豁出去了,非把这一切查个底儿掉不可,为云清报仇。跟你们说吧,我早就怀疑他们,只是没有办法。” 李斌良:“难道,你们都是早就怀疑过……” 三人不约而同地点头。 赵民:“不只我们,其实,局里好多人都认为这里边有问题,不过,只能在暗中议论,不敢公开说出来。” 何世中:“不只局内,社会上也有这种舆论,只是不能左右事态罢了。” 李斌良没有说话,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来奉春前,厅领导接见自己时的谈话:“调你到奉春,是组织部门根据省厅的建议决定的。关于奉春的情况,我现在不对你多说,你去之后,要用自己的身心去体验,用自己的大脑去分析,然后决定采取什么行动。我只告诉你一句话:奉春的情况非常复杂,非常复杂。你有这样一个思想准备就行了。” 这就是自己被跨地区调到奉春来的原因。 如果说,初到任时还没充分感受到奉春的复杂的话,那么,现在是深切地感受到了。是的,实在是太复杂了,复杂的程度远远超过了江泉和山阳。 李斌良不是初出茅庐的少年,现在,他已经完全不同于七年前了,七年来,他经历了太多的案件,太多的复杂事件,他也发现和清除过公安队伍的内奸,可是,现在发生的事情,使他还是觉得自己的阅历太少了。大概,就是想象力最丰富的作家,恐怕也不会想到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吧! 现在,必须尽快做出决定,该怎么办。 当然,查是必须的,不管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不管耿凤臣的话是真是假,都必须要查清。 要查清,他目前可以依靠的,只有眼前这几人。 他把目光望向他们。 鲁鹏:“李局,说话吧,我也,豁出去了!” 赵民:“对,这种时候,没退路了,我也憋气够了,为了陈云清,我就是豁出命,也要跟他们斗到底。” 何政委:“斌良,我只说一句话,大家要做好各种准备,真的有谁遭遇了不测,活着的人就得承担起照顾他家人的责任。” 一句话,说得李斌良心里热辣辣的。 再没人说话,三人的目光都望着李斌良。 李斌良:“在研究具体措施前,必须先提一个要求:目前我们掌握的信息,除了我们四人,不能向任何人透露。” 三人谁也不说话,但是,他们的眼神使李斌良意识到,这句话是没有必要说的。 首先,四人研究了一下如何对付内鬼。 无疑,徐进安和关伟有重大嫌疑,如果耿凤臣的话属实,他们将是黑恶势力的同谋,他们不但罗织罪名,陷害无辜,而且涉嫌杀人犯罪,甚至还杀害了自己的战友。 犯下这样重罪的人,心里一定非常清楚,一旦败露,他们将面临万劫不复的命运。 因此,对他们不能抱有任何幻想,一旦他们知道了任何对自己不利的消息,都要做垂死挣扎,为了保住自己,他们可以做出任何事情。所以,除了对他们要绝对保密,还必须采取预防性措施。 李斌良:“对了,我还一直没透彻了解过,他们俩是怎么样个人?” 何世中等三人互相看了一眼。 何世中:“鲁鹏,赵民,你们最了解他们,你们说吧。” 赵民:“好,我说,李局,他们俩打根儿上就不是好东西……” 在赵民的讲述和鲁鹏的补充下,李斌良终于对徐进安和关伟的过去有所了解。 徐进安初中毕业,连高中都没考上,更没上过什么警校,但是,他是奉春老人,也就是坐地户,社会关系很广,加之适应社会,所以,很容易找了工作,进了公安局,当上了警察,而且当了刑警。 实事求是地说,刚当上刑警后的一段时间,他工作积极性还是很高的,对付一些社会流氓和蟊贼,也有些办法。可是,与此同时,他和一些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又有一种特殊的关系,就凭这些,也拿下过一些案件。这一切,加上本人心眼儿多,又有社会关系,再加上自己的运作,就一点点爬了上来,先是当探组副组长、组长,等成立刑警大队时,先当中队长,然后是副大队长,后来就成了刑警大队长。 鲁鹏:“提他时,我不同意,可是,挡不住,他关系,太硬。我想提,赵民,也通不过。” 赵民:“我既没钱,又没人,还不会来事,怎么能提我呢?再说了,即使有钱,我也不会送啊!瞧人家关二,就这样的东西,居然当上了大案队长!” 话题转到关伟身上。 原来,在当警察前,大家都叫他关二,一个典型的社会小混混儿。 但是,他跟徐进安相同,也是有关系,肯花钱,适应社会,所以,当了两年兵之后,转了业,就分到了公安局,开始并不是正式警察,可是,他很快就弄了个干部籍,再弄个假学历,于是,就成了“真正的”警察,而且,又不可阻挡地火箭式提拔起来,一些素质很好、任劳任怨的同志多年还是一般干警,可他,转眼间就成了大案队长。 李斌良:“可是,要提拔他,怎么也得有点儿摆上桌面的理由吧,他工作干得怎么样?” 赵民:“怎么说呢,要说他不能干,也不公平。从积极性上说,确实有一点儿。为什么?当警察手里有点儿权哪。特别是在查办一些偷盗、抢劫之类的小案子,也确实发挥一些作用,他这种人,和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密切,往往能获得一些别人难以获得的信息。但是,真正遇到有难度、需要靠真本领侦破的刑事案件,他就没辙了。但是,他能抢功,谁要是得到什么线索,被他听到风声,他会抢到你前面,把功劳抢到自己手中。当然,他最大的本领不在这里。” 李斌良:“在哪里?” 赵民:“政委和鲁局都在这儿,你们还不知道吗?弄钱儿。” 李斌良:“什么弄钱?” 赵民:“抓赌抓嫖啊,他在这方面信息特别灵通,常常是手到擒来,不过,虽然人没少抓,可是,没一个处理的。啊,我是说,没有一个起诉或者劳教的。” 李斌良:“都罚款处理了?” 赵民:“罚是罚了,可队里和局里并没收到多少。” 李斌良干了这么多年警察,自然一听就清楚是怎么回事。 抓了人,既没起诉劳教,又没罚多少款,完全可以想象后边发生了什么。 赵民:“我没少听那些被抓的赌徒和嫖客骂关二太黑,罚他们太狠了。既然队里局里都没看着钱,可以想见,钱哪儿去了。这种人,能不提拔吗?” 鲁鹏:“这些年,队伍,越来,越不纯,公安部,的规定,根本,管不了,下边。有权,有势的,想方设法,把亲属,子女,安排进来,好多人,素质,很差,有的人,连请假条,都不,会写,可是,谁也,挡不住。任用,干部,又只有,一个,标准……” 李斌良:“什么标准?” 赵民:“钱哪。谁有钱提拔谁,钱越多提拔得越快,当然了,如果有背景,比钱的作用还好使,你想想,这些人上来能干出好事来?他们能白白把钱送出去吗?所以,一旦手里有了权,就想法往手里弄钱。久而久之,风气越来越坏,好好的一支公安队伍,就让他们糟蹋完了。李局,这两年我越来越感到,春城分局好人是没法呆了。说真的,我是没本事,要是有本事的话,早调出去了!” 李斌良没出声,过去的经历告诉他,一个地方的公安机关出现这样的情况并不奇怪。 赵民继续说:“关二之前,大案队长是陈云清,正是因为陈云清被害了,他才当了队长。队里分工,我管大案队,可你们想想,我能管得了他吗?他能服我管吗?” 李斌良一下又想起,自己刚刚从昏迷中醒来,赶到现场时,关伟对着手机说话的口气,哪有一点儿中队长对副大队长的样子…… 李斌良:“对了,还有一个问题,徐进安和关伟到底什么关系?他们当着我的面吵过两回,徐进安好像看不上关伟,关伟也不服徐进安……” “那是演戏给你看。”赵民恨恨地,“他俩的关系刑警大队谁不知道?就差多个脑袋差个姓了,他们肯定是做贼心虚,怕你怀疑到他们什么,故意在你面前演戏。” 李斌良眼前浮现出徐进安和关伟斗气的样子,特别是赵民和小马去河汾调查出事后,自己询问他们谁可能泄露秘密时,他们的表演…… 徐进安:“李局长,你是说,这个内奸是我们刑警大队的人?” 李斌良:“什么可能都有,如果是的话,会是你们刑警大队的谁呢?” 徐进安和关伟对视。 关伟:“这可不能乱猜,会扰乱人心的……对了,有些事不能光看表面,有的人会不会是演戏呀?” 徐进安厉声地:“关伟,你胡说八道什么?他们要是有问题,能下这么大力气查案,还提供了这么有价值的线索吗?” 还有,赵民和小马去河汾调查,徐进安一力推荐关伟前往,关伟也积极要求,现在看,他们都是居心叵测呀! …… 赵民:“李局,你想什么呢?” 李斌良把自己的回忆说了一遍。 赵民:“演戏,肯定是演戏,他们演戏给你看呢!” “他们都对我说你的坏话,也是有目的了!” “他们……他们说我什么了……啊,是说我工作精神不佳,和耿凤臣关系不清不白吧!” 鲁鹏:“李局,他们,害怕你,信任赵民,对他们,不利,才这么,干的。其实,他们,是想,把赵民,从刑警大队,整走!” “对,其实我心里清楚,陈云亮跟我过不去,肯定是关二在背后挑拨离间。李局,跟你说吧,要不是鲁局嘱咐我一定留在刑警队,我早张罗往外调了!” 李斌良心中暗暗庆幸,自己没看错人,没有把赵民调出刑警大队。 李斌良收回思绪,把目光转向何政委:“政委,这些你是不是心里都有数?” 何政委:“有数能怎么样?我是政委不假,但是,对他们来说,我只是个牌位,只能装孙子。对,提拔他们的时候,我没提反对意见,因为提了也没用。李局,不怕你笑话,你没来之前,局里没人把我这个政委当回事,我在公安局说话,远不如袁万春好使……对,按说,我这政委正是管政治处主任的吧,你问问大伙儿,我敢管人家吗?相反,我得听人家管!” 李斌良眼前浮现出黄淼的面庞,浮现出她对何政委颐指气使的样子。 “这……怎么会这样?对了,黄淼后边是不是有人?” 三人没说话,互相看了一眼。 李斌良:“怎么,你们不敢说?” 何政委:“李局长,不是不敢说,是没必要说。你能想不出来吗?” 当然能想得出来,能把政委压下去的人只有一个……对,还不止一个。 事情明白之后,过去的很多细小的情节都有了另外的意义。 小食堂里,自己征求任大祥对赵民的看法,他是怎么说的? “赵民……他呀,他出什么事了?” “没出什么事,我就是想了解一下他。” “啊……这个人,怎么说呢?过去吧,我是说当中队长和刚提副大队长的时候,挺能干的,是条咬狼的狗,特别能拿案子,可是,后来就慢慢变了,让人有点儿琢磨不透……咳,现在,我还真不好说啥了。” “有人说,他跟耿凤臣有什么特殊关系,对这种说法,你怎么看?” “这……我好像也听说过,耿凤臣没出事时,他给他撑过腰,可是,要说他是耿凤臣的同伙,这还不能完全相信……” 真是老奸巨猾,既说了赵民的坏话,又保留了余地,可是,却达到使人更加相信的目的。 还有黄淼。 “……赵民这个人,不好说,要说他是内奸叛徒,没有证据,不能乱说。可是,要说他跟耿凤臣没有一点儿关系,肯定也不是那么回事。当然,他在刑侦业务上还是有一定水平的,只是人有问题,工作精神欠佳,对他这样的人,不能过于相信。何政委,你说是不是?” …… 也很狡猾,自己说完了观点,还逼何政委表态支持。好在何政委后来给自己打来电话,表明了态度,如果何政委也像他们一样说赵民的坏话,恐怕自己真要琢磨琢磨了。 还有,怪不得他们强烈推荐徐进安为刑侦副局长的候选人,是啊,只有自己人上去才放心哪! 这帮东西,不管你们多狡猾,多会伪装,你们已经犯下如此无法宽恕的罪行,我一定和你们斗到底! 李斌良沉默片刻:“今天,我们的话哪儿说哪儿了,我绝不会向外人泄露半个字。而且,我也不强迫你们说,我只表个态,只要我在奉春呆一天,就要好好干一天,如果给我时间,我一定会改变这种局面,不管问题有多严重,不管牵扯到谁,我绝不后退半步。对了,我的名声你们一定听说过,我都干过什么,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觉得不需要我自己表白。” 后几句话,李斌良说得斩钉截铁。 三人显然被打动了,脸上都出现了激动的神情,互相看了看,赵民抢先开口了。 “李局,你说到这份儿上了,我再藏着掖着就不是人了。告诉你,春城分局搞成这样子,根儿就在任黑子身上。” “任黑子?” 鲁鹏:“就是……任大祥。” 何政委:“对,别看他长得人模人样的,可是,太贪,做事也太黑,所以闹了这么个绰号。当然,都是在心里叫,没人敢说出来。” 李斌良没有多追问这个问题,过去的经历同样告诉他,公安机关的基层,有这样的领导干部并不奇怪。他现在关心的是别的问题。 “任局……任大祥跟黄淼是什么关系?” 三人互相看看,又是赵民开口:“李局长,你就别问了,一想还不明白吗?黄淼凭什么当上政治处主任?凭什么那么霸道……对,别看她整天围着你转,那是因为你是局长,你对她有用……对,她就是这样的人,只要你有用,你让她干什么她干什么!” 李斌良眼前闪过那个客房,那张双人床,床上紧挨着的两个枕头…… 一种耻辱感从心头生出,同时也有几分庆幸感。 他心里已经很清楚,可是,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他们……上过床?” 三人没出声,是默认。 赵民觉得心不甘:“跟黄淼上床的,还不止任大祥。” …… 李斌良眼前闪过蒋书记的面孔。 “……你觉得,你们政治部主任黄淼怎么样?” …… “你刚来,对她可能还不十分了解,她虽然是女的,可是,能力不亚于任何男人,我觉得,她是个重要人选……” …… 明白了。 但是,没时间想这些,李斌良赶快又把思绪拉回来。 “关于任大祥,你们都知道些什么?” 几人又互相看了一眼。 鲁鹏:“他在,袁万春,的产业里,有股份。” 赵民:“而且,所占比例很大。” 李斌良:“你们有证据吗?” 鲁鹏:“不查,没有,查,准有。海春,大酒店,就是,他的。” 什么? 何政委:“对,我还没告诉你,海春大酒店那个葛志海,是任局的内弟。” 怪不得,他那么猖狂;怪不得,鲁鹏被陷害了;怪不得公安机关这么被动。原来,是公安局长指挥着这些势力在和警察对抗。 简直荒唐至极。 明白了,那天离开大酒店时,何政委似乎有话没对自己说,一定是这个。 还有,自己在接到赵民电话,去海春大酒店之前,任大祥手机突然响起,他接了之后还骂了一句,现出很气愤的样子,不用说,肯定是接到了葛志海他们的电话报告…… 这样的人,居然是公安局长,而且还要被提拔重用? 他这样的人,不可能重用鲁鹏、赵民这样的人。他和徐进安、关伟的关系也就可以想象了。 李斌良想到,任大祥在局里蹲点时,每当自己在场,他见到徐进安和关伟总是没好脸,没好话,甚至骂骂咧咧,现在看,那也是给自己演戏呢,他那时可能就防备到,有一天这两个人暴露,别把他牵连进去,在自己面前造成讨厌他们的样子。 还有,自己对他提到有内奸的事情时,他的反应。 “对对,出了这种事,是得多根弦。妈的,是哪个王八蛋干的呢?你把眼睛睁大点儿,发现谁有病,要是不好下手,告诉我,我亲自收拾他!” “谢谢任局的支持。不过,这个人到底是谁还不知道,他们都是你的老部下,你应该心里有点数吧!” “不行不行,越是老部下越看不清楚,他们都会在我面前装孙子,有时,我真分不出好坏人来。李局,挖出内奸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有什么发现,一定及时告诉我。” 话听着简单,其实,说得非常艺术,一、如果发现内奸,就及时告诉他。这样一来,他就有了准备。二、他说真分不出好坏人来。这样,你一旦怀疑或者发现徐进安和关伟有什么问题,就不会往他身上联系了。 真是老奸巨猾。 何政委:“斌良,对这些事,你不要操之过急,从现象上看,是他们几个人的问题,可是,问题的根儿不在几个人身上,而是体制病的一种表现。” 这…… 何政委:“所以,咱们先别在这方面浪费太多时间了,抓紧研究一下,当前,该怎么办!” 赵民:“我建议,马上把徐进安和关伟从现在的岗位上调离,把他们的枪收上来!” 这不现实。 鲁鹏:“不行,他们,很贼,你一动,他们就会,知道,发生了,什么,就会防备。不能,这么做。” 鲁鹏说得对。 “何政委,你有什么想法?” “我看,暂时什么也不要做,当务之急,是找到他们的犯罪证据。” 对。那么,怎么找到证据呢? 鲁鹏:“李局,对他们已经查过的线索,我们必须重新调查。” 李斌良一惊:对呀,如果他们真是内奸,那么,他们过去的所有侦查活动都可能存在问题,怪不得什么也调查不出来,肯定是他们在里边玩儿了猫腻! 李斌良振奋起来:“对,这是个好思路。” 赵民:“那,我就查凶器、也就是那把锤子的来历,把他们查过的线索重新查一遍。” 鲁鹏:“对,还有,打印机,的事,也得,重新查!” 李斌良:“对对,这也是重要线索……哎,不对。如果耿凤臣说的是真话,那封恐吓信就是假的……” 赵民:“那就是袁万春伪造的!” 对呀,如果是这样…… 李斌良停下来,睁着眼睛向着前面茫然地看着。 何政委:“斌良,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赵民:“李局,你想起什么来了?” “打印机呀,我去找袁万春时,看到他办公室里就有一台打印机……当时我脑子闪了一下,可是,没有抓住……” 赵民:“对呀,如果是他伪造的,那么,那封恐吓信肯定出自他的打印机。” 何政委:“怪不得,我们怎么也找不到这部打印机,谁会往他这个受害人身上想啊!” 鲁鹏:“看来,得抓紧,查一下,他的,打印机。” 赵民:“对,如果得到他的打印机打印的东西,交省厅技术部门跟我们提供的样本比对一下,就可以确认了。” 何政委:“可是,怎么取得他的打印机的打印材料呢?” 几人一时无语。是啊,对袁万春显然不能公开调查,因为那会引起他的警觉,造成不可预知的后果。 所以,只能智取。 可是,怎么智取呢?那台打印机放在袁万春的办公室,我们的人怎么能进去,打出我们需要的材料,又不惊动袁万春呢? 一时想不出好办法。 李斌良转了话题:“对了,我一直没深入地了解过,袁万春到底是怎么个人?” 几人互视一眼,鲁鹏先开口了。 “他,黑社会!” 李斌良早想到了,可是,他要听具体的。 何政委叹息一声:“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咱们就都跟李局说了吧!” 于是,三人你一言,我一句地开口了,于是,袁万春的历史就呈现在面前。 李斌良一点儿也不奇怪,甚至听得有些心不在焉,因为,所有的黑恶势力的发家史都是相近的,都有过打打杀杀、坑蒙拐骗、欺行霸市等恶行,只是,有些人早早地灭亡了,而袁万春还横行于市。 何政委:“……话说回来,他坏是坏,可脑子好使,知道该交什么人,而且出手大方,一掷千金,所以,保护伞多得不得了。现在,头衔比咱们都多都亮啊,已经完全洗白了。如今他很少再公开使用暴力了,因为,在奉春仅提一提他的名字就足以达到任何目的了,很多时候,他比我们公安局还好使啊!” 赵民:“可是,他这种人,不打掉他,野心是无限膨胀的,近两年,他的手指已经扩张到全市所有赚钱的行业。对,我听人说过,他要统一奉春。就好像我们奉春是台湾香港似的。他统一什么,无非是垄断,是要用他的黑手把奉春的天空遮严了。李局长,对他,不能再手软了!” 李斌良听着,气满胸膛,可是,又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何政委把话接了过去。 “行了行了,斌良,咱们没有过多的时间说这些,得应付眼前的事态。只要把案子破了,他姓袁的就跑不了。” 赵民:“对,李局,我去查那把锤子了!” 李斌良:“好,去吧!” 鲁鹏:“等等,我也去。” 李斌良:“鲁局,你身体这个样子,不能去,在办公室坐镇就行了!” “不,我坐不住,有些活儿,不能,坐山喊。赵民,看什么,走!” 鲁鹏站起来,迈着沉重的脚步向外走去。 李斌良没有再阻拦,无奈地看着鲁鹏粗重地喘息着向外走去,感到心有点儿疼,可是,他知道挡不住他,同时也意识到,自己能够完全放心依靠的人不多…… 鲁鹏和赵民都走了,投入到紧迫的工作中,何政委也离开了,办公室只剩下李斌良一人,他不停地在地上徘徊,一时不知做什么才好。 现在,他开始重点考虑另一个问题,那就是,是否向上级领导报告。 直接的上级领导,就是市局刑侦副局长、同时也在主持市局全面工作的任大祥。 可是,能向他报告吗?没有他,能有徐进安和关伟的今天吗?他们的关系虽然还不能确定达到什么程度,但是,向他报告目前掌握的情况,显然不合适。 那还向谁报告?市委领导? 应该是市委常委、市政法委书记,可是,这个职务原由市局老局长兼任,而他因病住院,已经好长时间不过问工作了。 剩下的,只有蒋书记了。 李斌良眼前浮现出蒋书记那张白白净净的面孔,那双挑剔的眼睛,还有他对袁万春的宠信和支持及自己所看到、感到的一切…… 他也不是合适的人选,很难确定,向他汇报后会产生什么后果。何况,还没有取得任何证据。 因此,李斌良一时找不到能够汇报并取得支持的上级领导。他也想到省厅,但是,在现在还没有一点儿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贸然越级向省厅汇报,显然也不合适。 响起敲门声。 李斌良打开门,发现黄淼出现在门口。 李斌良:“黄主任,有事吗?” “有,进去说。” 李斌良只好退回办公室,黄淼随即走进来,把手中的报纸放到他面前。 还是《湖州晚报》,还是…… 还是一篇关于奉春的文章,虽然署名江南,但是,李斌良知道,它出自她的手。 文章的标题是《记者奉春亲历记》。 黄淼:“李局,我跟你说过这事,你不重视,现在你看……” 现在,苗雨的文章见报了。 文章确实写到了海春大酒店,并且以亲历者的角度,写了鲁鹏、赵民他们和葛志海及手下冲突的全部过程,把葛志海们猖狂的嘴脸和无理阻挠警察执法的过程一览无余地都亮了出来。而且还特别注明:“本记者已经用密拍机录下了当时的一切,如有质疑者,将在适当的时机予以公布。” 赵民说过,当时,苗雨身上有个小包,显然,里边装的就是密拍机。 明白了,苗雨给蒋书记打电话时,一定提到了这些,所以,蒋书记才改变了对自己的态度。 她在帮助自己。 李斌良感激的心情中又伴着苦涩。 而海春大酒店的事件,只是苗雨文章的一部分。原来,她在奉春秘密活动多日,掌握了大量鲜为人知的情况,其中一个重点就是,海春、河春、江春、湖春等系列大酒店内,都存在大量卖淫嫖娼和赌博行为,而且,她以有力的证据证明,这些都是有组织的。 一个重磅炸弹。 怪不得,袁万春找自己和何政委吃饭,他们肯定意识到了什么,感到了恐慌和不安,所以才提出了对海春大酒店的事件“不扩散”的提议。他们一定没有想到,苗雨还有这一手。 这仍然不是全部,在文章的后半部分,苗雨还分别点到了煤炭、建材、沙场、煤气、配货站以及肉类、粮食等市场。她指出,和其他地方比起来,这些人民群众必需的生活用品在奉春的价格都要高上百分之十到二十,而其中的原因是,各个行业都有“业霸”,也就是,煤炭经营业有“煤霸”,沙场有“沙霸”,煤气业有“气儿霸”,即使卖肉的,也有“肉霸”。所谓霸,就是使用暴力威胁等手段,将市场垄断,只许他们一家经营,因此可以任意抬高价格,从中牟取暴利。举例说,一市斤猪肉本来十块钱,但是,他们下令,全市所有卖猪肉的,只能从他们手中买肉出售,不得从他人手中购买,他人也不得在奉春市场上批发猪肉,谁要不听他们的,下场会很惨。而他们提供的猪肉价格要比正常价格高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这样,全市的猪肉市场价格就比其他地区高了百分之十到二十。当然,这些由全市居民买单。 其他行业,莫不如此。 苗雨咄咄逼人地写着:“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日益完善的今天,奉春发生这种事,实在让人无法理解。这么干的人,无疑都是黑恶势力,他们的做法,实际上已经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提出了挑战,并且,他们在奉春已经取得了胜利。我们不知道,奉春的政府在干什么?有关部门在干什么?尤其是政法机关在干什么?负有打黑除恶第一责任的公安机关在干什么?对了,也可以理解,奉春的警察被海春大酒店的人打了都无可奈何,他们怎么敢与黑恶势力斗争呢?据记者所知,奉春新调去一位公安分局长,曾以打黑除恶著称,可是,记者在奉春期间,却没有感受到这一点,记者没看到警方针对上述现象采取任何行动。是麻木不仁?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是权力有限,或者缺乏强有力的支持?是的,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要想改变奉春的这种情况,靠一个公安分局长的力量,显然太小了,他需要上级领导更有力的支持。” 看得出,她表面上质疑自己,实际上是在支持自己。看来,她对自己还是关心的。 她又出现在他面前,苗条秀丽的身姿,秀美而极具个性的面庞,洁白如玉的皓齿,线条优美的下巴,灿烂如太阳般的笑容…… 此时,他多么想把她拥入怀中,对她说—— “我爱你……” “李局,你说什么?” 李斌良一下被惊醒,看到黄淼吃惊而兴奋的目光,看到她变得绯红的漂亮脸庞……不好,刚才一定把下意识的话说了出来…… 他急忙地:“啊,没什么,没什么……” “可是,我分明听到……” 黄淼漂亮的大眼睛充满渴望地盯着他。 李斌良明白,她已经产生了误会,以为自己的话是对她说的…… 怎么可能?这样的话,自己只对一个人说,但是,绝不是你。 你对我来说,不是爱,只是诱惑,一个很难抵制的诱惑…… 可是,现在,李斌良已经完全有力量抵制住她的诱惑了。 “黄主任,我在考虑别的事情,没跟你说话。对了,你说,这篇文章会引发什么反应?” 极大的失望出现在黄淼的脸上,她慢慢垂下眼睛,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慢慢地说:“我找你,就是说这事的。” “非常感谢你。那你说,这篇文章会引发什么反应呢?” 黄淼:“最起码,市领导会非常生气,而且,我们公安机关也会很被动……当然,你例外,这文章里说了,你来的时间太短,还需要更有力的支持。这明明是为你开脱嘛!” 真是个精明女人,一下子就看出了要害。 李斌良:“是吗?我怎么没觉出来。不管怎么说,我是春城分局的局长,出现这种现象,我是第一责任人。对了,蒋书记看到报纸,会怎么想呢?” “我要提醒你的也是这个,我想,蒋书记肯定会找任局和你的……对了,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没睡好觉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当然出事了,可是,不能告诉你。 李斌良:“那还用说吗?事儿不是在眼前摆着吗?案子到现在也没进展,耿凤臣也没个影子,我都焦头烂额了,现在又来了这篇文章……” 话没说完,桌上的电话响起,李斌良一把抓起。 “是李斌良局长吧,请您马上到市委来一下。对,请何政委也和您一起来。到常委会议室。” 不用说,肯定是因为这篇文章,蒋书记发火了。 不过,为什么到常委会议室呢?啊,一定是把常委们都惊动了,大概,要采取什么措施吧。无论要干什么,自己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黄主任,你忙去吧,我去市委一趟。” 黄淼用疑惑的目光看看李斌良,转身走出去。 看着黄淼的背影,李斌良忽然又想到那个房间和双人床,自己和她倒在双人床上时,突然响起了手机铃声,可是,接起来后却撂了,再打过去,听到的又是那首没完没了的情歌。“我和你缠缠绵绵双双飞……” 莫非,那个电话是她打来的,她在暗中盯着自己? 如果是这样,她为什么这么做…… 李斌良有些激动起来。他对自己说:下次见到她,一定问清楚…… 不行,别想她了,赶快找政委去市委,准备挨训吧! 车上,李斌良和何政委坐到后排,低声分析着市委办的通知,李斌良认为可能和《湖州晚报》的文章有关,何政委却有不同看法。 “不一定吧。如果是为报纸上那篇文章,为什么去常委会议室呢?” “如果不是这事,又是什么事?” 何政委:“想不出来,到市委就知道了。” 车很快驶进市委大院,李斌良看到,院里停着好多本市公检法司机关的轿车,大概是这几家的主要领导都来了。看来,蒋书记真的被触动了,是不是要采取重大行动啊? 从电梯中走出来,李斌良一眼看到,任大祥走在前面,他垂着肩膀,慢慢向前挪着,李斌良快走几步赶上去,叫了声任局。 任大祥扭过头,李斌良发现,他眼里有好多血丝,嘴唇也起了火泡,脸色也泛红,和以往的神采有很大不同。 他怎么了?怎么这个样子?是不是也和苗雨的文章有关?对呀,虽然文章点了自己而没有点他,但是,自己是刚刚接替他担任分局长,真要论起来,他的责任要比自己大得多呀…… 李斌良:“任局,是不是开什么紧急会议啊,把咱们公检法司的头儿都叫来了!” “啊,是吧!” 任大祥勉强答了一句,把眼睛垂了下去,然后拿出手机拨号,脚步慢下来,落到了后边。 常委会议室内有一个椭圆形的会议桌,桌上摆放着标有各个常委名字的牌子。李斌良、何政委同其他与会人员都自觉地坐到后排的椅子上等着。 大家好像都不知道要干什么,都低声向别人打听着,可是,谁也说不清楚突然把他们召来为什么。 很快,会场上的疑虑气氛一扫而光了。 一阵脚步声,蒋书记、常务书记、组织部长陪着一个人走进来。 这是个四十五岁左右的男子,外表儒雅,内敛中透出坚毅…… 天哪,是他! 李斌良看清其人,心顿时狂跳起来。 “林局……” 李斌良差点叫出声来。 是他,白山市公安局刑侦副局长林荫,他怎么来了这里? 会场上别人都不熟悉林局长,只是有些诧异地望着他。 林荫随着三个市领导走到椭圆形会议桌前,常务副书记召集与会者都坐到前面来,大家迟疑了一下,都应命坐到前边。这时,李斌良和林荫的目光碰到一起,林荫对他微微一笑,手指向上抬了抬,不引人注意地做了个打招呼的动作。 李斌良同样笑了笑,做了个同样的手势。 他的心在激烈地跳着,大脑在迅速地运转着:这是怎么回事,林局是白山市刑侦副局长,怎么到奉春来了,而且还这种架势,难道…… 一个可能性出现在李斌良脑海中,他顿时高兴得喘息困难:天哪,真要这样可太好了…… 常务副书记宣布开会后,组织部长开口了:“今天,把我们奉春市公检法司几家的领导请到市委……啊,也包括春城区的公检法司领导,是向大家宣布一件事。经省委研究,决定……” 李斌良侧着耳朵听着,生怕漏掉一个字。 没有错,没错,确实没错,预感应验了。 组织部长:“……由林荫同志任我们奉春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公安局党组书记、公安局长。当然了,局长暂时还是代理,要等人大履行手续才能正式任命。好,我提议,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林书记!” 热烈的掌声响起,李斌良把手都拍痛了。鼓掌时,他瞥了坐在另一面的任大祥一眼,他虽然也在鼓掌,也在笑着,可是,那表情不比哭好看多少。 明白了,怪不得刚才看他那个样子,真正的原因是这个。 对呀,不是传得言之凿凿,任大祥要担任这个职务吗,怎么一下就变了,怎么事前一点风声也没听到?这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 组织部长:“林荫同志长期在公安战线工作,做过政治工作,也做过基层公安局长,来我市前,任白山市公安局刑侦副局长,不但对公安工作内行,而且是一个文武双全的优秀领导干部。他为人正直,作风正派,有大局观念,有开拓精神,具有很强的原则性。我们相信,省委把林荫同志派到我们奉春,是对我们奉春公安政法工作的重视和支持,我们奉春的公安政法工作在林荫同志的领导下,一定能再接再厉,更上层楼。我的介绍完了!” 又是一阵热烈掌声。 组织部长对林荫的评价很高,别人听来,可能会觉得都是官场之言,李斌良则不这样认为,因为他对林局长太了解了,实际上,他的人品、他的能力完全配得上这种评价甚至可能更高。 不过,听组织部长的口气,他是省委派来的。对呀,他也是跨地区调派,和自己一样啊……不,不一样,林局长现在是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显然是副厅级,就是省管干部,到奉春任职是完全正常的。可是,尽管如此,这也绝不会是一次普通的人事任命…… 组织部长讲话后,常务副书记宣布蒋书记作重要指示。蒋书记咳嗽一声开口了:“首先,我个人对林荫同志来我市工作表示热烈欢迎。长期以来,市委对政法工作是非常重视的,最近一个时期,也一直在考虑政法委书记……啊,也就是公安局长的人选,但是,一直没有找到最合适的人选,现在,省委把林荫同志派来,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刚才,林荫同志的简历大家都听到了,我相信,林荫同志的到来,一定会极大地推进我市的政法工作,更希望林荫同志立足奉春实际,团结同志,在市委的统一领导下,大胆工作,更好地为我市经济建设保驾护航,在各方面都取得更大的成绩!” 掌声。 蒋书记讲话时,表情看上去正常,但是,李斌良却总觉得有一点儿不对劲儿。瞧,那笑容就很勉强,是挤出来的。对了,市委已经向省委推荐了任大祥,而林局长的到来,无形中等于否了市委的意见,他一定感到一点儿尴尬吧。对,这讲话也是话中有话,什么市委一直没有确定最合适的人选,只不过是为自己找个借口罢了。什么立足奉春实际,团结同志,在市委的统一领导下,大胆工作,保驾护航啊,都是话里有话。立足奉春实际,是不是说,林局长来奉春,不许改变奉春的现状?团结同志,团结谁?总不能无原则地谁都团结吧,自己就不能团结袁万春,不能团结徐进安和关伟,林局长不也一样吗?保驾护航是要保驾护航,可是,也不能什么驾都保,对袁万春这样的人,就是不能保,就是要打击,对黑恶势力就是不能保,就是要打击…… 蒋书记恰好讲到这个问题:“对了,好多同志一定看到《湖州晚报》上的文章了,因为林荫同志负责政法工作,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在这里谈一谈个人看法。这篇文章用大量的篇幅指出了我市存在的一些问题,主要是黑恶势力问题,而且,还点了一些单位场所的名儿,这对我市的形象来说,肯定要起负面影响。这位记者文笔泼辣,言之有据,我们不能简单地否认,或者不承认。但是,有一点我要在这里说清楚,我们奉春问题是有,但是,不能因为问题而否认了成绩。市委认为,全面地看,我们奉春的成绩还是主要的,至于存在的问题,只是一个指头和九个指头的问题,不必大惊小怪,惊惶失措。至于记者指出的那些问题,也可能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嘛。所以,我在这里向全市政法战线的领导提出要求,要站稳脚跟,和市委保持高度一致。” 蒋书记停了停,眼睛看向在座的每个人,咳嗽一声继续说下去。 “在这里,我要提出一个问题,这个记者为什么掌握了那么多对我们奉春不利的材料,是谁提供的?当然,我们不能一一掌握,可是,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肯定,有部分是我们奉春人提供的,甚至是一些领导层的人提供的,包括我们公检法司机关内部的人,这就需要我们重视了。我们不禁要问一问这样的人:你想干什么?至于在座的各位领导,有没有这么干的,就扪心自问吧。市委既往不咎,只是从现在起,把这一条当做纪律提出来:我们要做到、不说,不听,不信,不做。就是,不利于奉春形象的话不说,不利于奉春形象的话不听,不利于奉春形象的话不信,不利于奉春的事不做。只要我们自己能保持团结,站稳脚跟,就不怕外人搞什么名堂。” 李斌良听着蒋书记的话,反感劲儿直从心里往外冒,这是什么话?和党中央保持一致是应该的,和市委保持一致怎么解释?如果市委和中央不一致了,难道还和你市委保持一致吗?再说了,这不说不听不信不做是什么意思?让我们当哑巴、当聋子、当傻子吗?都什么时代了,还来这套…… 可是,他不能说出来,只能把目光望向林局长,林荫一副若无其事、认真倾听的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对了,我必须谈几句黑恶势力这个问题,因为记者在报上对我们奉春没少用这个字眼儿。我不知大家怎么看,我却总是觉得,在我们共产党的领导下,在我们社会主义国家,有黑恶势力,而且猖獗到这种程度,是我们的耻辱!难道,我们奉春真的像记者写的那么黑暗?看了这篇文章,我都觉得不安全了。所以,我们最近要成立一个调查组,深入到社会各个层面,开展一次实事求是的调查,如果真像记者写的那样,我们一定要采取得力措施解决,如果事实不是这样或者相反,那我们就要给予应有的反击,为我们奉春正名。” 说到最后两句,蒋书记现出恶狠狠的表情,虽然只是一闪即逝。 “对了,大家都是政法战线的领导干部,所以,说到最后,还得回到政法工作上来。如果我们奉春真像记者写的那样,黑恶势力猖狂,那么,谁该为此负责?对省委来说,我是市委书记,我是第一责任人,那么,对下呢?我该找谁负责?当然是你们,谁让你们是政法机关的领导了?对,我就直说吧,在公检法司四机关中,负第一责任的应该是公安机关,是市、区两级公安局,是你们工作不力和失职造成的。对,我想,省委这种时候把林荫同志派来,一定和这有关。” 不愧是书记,讲话的逻辑性是无可挑剔的,讲了这么多,讲得那么远,挥手之间,又转了回来。 “林荫同志在白山就以打黑除恶闻名,所以,有他分管我们奉春的政法工作,我是放心的。我希望林荫同志放手工作,尽快取得突破。当然了,公安政法工作政策性很强,所以,一定要强化政策观念和大局观念,对黑恶势力一定要坚决打击,譬如报上说的什么肉霸,煤霸,这确实太可恨了,咱们国家是市场经济,他们这么一搞成什么了?啊,我也有责任,官僚了,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听到。不过,我总不能亲自去调查了解这种事吧,你们得反映给我呀,所以,说来说去,你们还是脱不了干系。对,说远了,还是说打黑除恶,这一点是坚定不移的,但是,也要注意政策,因为我们特殊的国情,在改革开放的局面下,难免有些人或者企业为了发展,打打擦边球,或者有些轻微的违法犯罪行为,对这要持现实的态度。特别是一些利税大户,发现这样的问题,在查处的同时,还要以教育为主,帮助他们改正,使之健康成长。如果因为搞什么运动,使我市的经济发展受到影响,那是绝对不应该的,也是不允许的。当然,具体怎么做,还得由你们来执行,我只能说说原则。好了,下面,还是请林荫同志表个态吧!” 大家又热烈鼓起掌来,目光都望向林荫。 林荫表现得很低调,他站起来稍稍躬了躬身,又坐下:“谢谢大家。我本来不想讲什么,因为我一直认为,行重于言,就是行动比语言重要,一个人要想为别人所了解,要通过自己的实际行动而不是语言来证明。可是,既然蒋书记要我表态,我就表个态吧,我一定要在市委的领导下,立足本职,团结同志,尽最大努力,把全市政法工作推向新阶段,一定要为奉春人民创造一个平安祥和的治安环境,一定要认真领会蒋书记的指示,坚持实事求是的态度。没有黑恶势力,我们绝不会为了立功而捏造和夸大多少黑恶集团。如果真的有黑恶势力存在,我们也绝不姑息。但是,我初来乍到,对奉春的情况一点儿也不了解,我个人的能力也很有限,要想干好工作,必须得到大家的支持。所以,希望大家今后一定支持我的工作,我也要虚心向大家学习,努力工作,不辜负省委、省公安厅、市委市政法委及在座同志们的希望。好,我就说这些了,谢谢大家!” 和蒋书记的话比起来,稍显平淡了一些,但是,平淡中也透出一种力量。 大家又热烈鼓掌,然后,常务副书记宣布散会。 林荫站起身向外走去,一些人纷纷走向他,与他寒暄。 李斌良悄悄走出去。 李斌良走到市委大院里,坐到自己的车里边等着。 好一会儿,林荫才走出来,一边和几个与会人员告别,一边同任大祥向一辆警车走去。 李斌良急忙下车,使劲关上车门。林荫听到后转过头,看到了他,开心地笑了。 二人互相向对方走去,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李斌良忽然产生一种要流泪的感觉。 终于有了可以依靠、可以相信、可以倾诉的上级领导。 李斌良:“林局,我必须尽快和你谈一谈。” 林荫正要说话,任大祥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 “林书记,咱们回局吧!” 李斌良向任大祥望过去,他正开着车门向这边看着。 林荫:“任局,你先走吧,我跟斌良说几句话。” 任大祥不太情愿地自己上了车,驶去。 李斌良:“林局长,到我车里谈吧!” “好!” 二人向李斌良的车走去,何政委急忙迎上来,李斌良把何政委介绍给林荫,林荫急忙同何政委握手。 何政委听说林荫要上车,急忙把司机叫下来,自己带着他离开了。 林荫坐在副驾位置上,李斌良自己开车,慢慢启动,向市委大楼外的街道驶去。 一种安全感、幸福感弥漫在李斌良的心头。 这种关头,有什么比遇到知己知彼、知心朋友般的上级领导来到面前更宝贵呢? 对林荫,李斌良太了解了。他们曾共同在白山地区工作过,李斌良曾是白山下属的江泉市公安局刑侦副局长,林荫则是白山市局刑侦副局长,二人是典型的业务性上下级关系。 长期的上下级关系并不一定就是好朋友,而林荫和李斌良却既是上下级,也是知心朋友。他们的朋友关系也不像现在官场中一些人那样,常来常往,吃吃喝喝,吹吹拍拍,而是一种天涯何处无芳草的那种友谊,是那种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友谊。 相同相似的心灵是很容易引起共鸣的,也很容易找到同类,李斌良和林局长并没有过多的靠近、来往,但是,他们一见面,就互相相信了对方,喜欢上了对方,成了亲密的朋友。他们经常交换工作上的意见,而且每次都会惊奇地发现,他们想到了一起。对某件事的看法也同样如此,特别是二人私下交流对人、对事物、对社会的看法时,也会发现惊人的相似。 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有类似的经历。当年,林荫也曾当过基层公安局长,在白山所属的清水市,在那里一年间,打掉了一个作恶多年、社会关系广泛、有强大保护伞的黑社会集团,而且,牵连着市委书记及一位白山市的政法委副书记栽了进去。在与那些人的斗争中,他表现出极大的政治勇气和斗争智慧,更让人感受到了他那颗真正的人民警察的心灵。后来,他被提拔为白山市公安局刑侦副局长,再后来,又风传要当局长,但是,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未能实现,李斌良曾为他着急叹息过,可是,想不到,突然间,他来到了奉春,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这顿时让他感到了强有力的靠山。 李斌良向倒视镜中瞥了一眼,看到了林荫的大半个脸和鬓角,发现他比去年见他时略略显老了一点,瘦了一点儿,眼尾纹也更清晰了。这使他有些心疼。都说现在的人因为生活条件好显得年轻,尤其是领导干部更是如此。可是,公安机关的领导干部却相反,繁重的工作和沉重的担子,使他们长年承受着超负荷的压力,所以,往往也要显老得多。特别是一辈子搞刑侦的,成年累月地绞尽脑汁琢磨案子,更是以生命的加倍消耗为代价。 林荫:“斌良,怎么样,来奉春有一段时间了,感觉如何,跟我说说吧!” 其实,李斌良早就想开口了,但是,他一时张不开嘴,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嗓子发紧,胸口一股热热的东西直往上涌,他担心自己一旦开口,搞不好会流泪,会哽咽。此时,他发现自己忽然像一个小男孩儿,在受了欺负后,忽然看到自己的大哥哥来到面前,因此,眼泪会情不自禁地伴着倾诉流出来。 因此,他没有马上开口。 “斌良,怎么不出声啊,说呀!” 毕竟是成年人,片刻后,李斌良终于平静了一些。 “这……有点儿做梦的感觉。林局,真想不到,你也会来奉春,而且是这种时候来,真是及时雨呀!” “看来,你肯定遇到了不平常的事,还是快说吧,看我能帮你做什么!” “好吧,是这样……” 李斌良为了更加专注地讲话,把车停到路旁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开始说起来,他努力说得平静,说得清楚,让林荫听得清楚,接受得容易一些。讲诉中,他在倒视镜中看到,林荫的脸色越来越严峻,双眼中射出一种愤怒、痛苦的光芒。 他非常熟悉他的这种目光,在白山时,每逢发生大案,他赶到现场,看到受害人的惨状时、每当听到发生了严重不公平的事情时,他都会闪现这样的目光。 可是,他的目光中却没有惊奇,没有意外。难道,他早已知道了什么…… 李斌良讲完了:“林局,你说,该怎么办?” 林荫:“斌良,你认为呢?” 李斌良:“我……当然要一查到底。” 林荫:“那就查下去吧。该怎么干就怎么干,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我一定全力支持你。” 李斌良想了想,忽然觉得暂时没什么需要林局长帮忙的,他需要的只是有这么一个人,能听自己的倾诉汇报,能使你做起事来心里有底,现在,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因此,他忽然觉得并不需要林局长马上为自己做什么。 林荫:“当然,在这个阶段,一定要特别注意保密。” 李斌良:“对。现在,除了我们四个人,再没有别人知道。啊,你是第五个人。” 林荫:“那就到我为止了。还是那句话,你该怎么干就怎么干,我呢,一下子听了这么多,也需要消化一下。” 李斌良:“行,只要你在位,就什么都好办了。对了,林局,你来奉春,是不是有什么说道……” 林荫一笑:“我俩差不多吧。只不过,你来时,上级领导没跟你交代什么。” “难道,省委和省厅跟你交代什么了?” “你可以这么认为。” “我可以知道是什么吗?” “我们负有相同的使命。” “能说具体点儿吗?对了,我看,你对耿凤臣的案子好像一点儿也不吃惊,是不是知道点儿什么?” 林荫:“我在省厅和省委,都看到了他的举报信和申诉信。” “什么?” “耿凤臣逃跑后,不停地给各级有关部门寄申诉信,其中也包括省厅和省委。因为他的事情太过离奇,很难让人相信,所以,并没有引起特别重视,多数情况,只是往下转了一下,要求下边查办,最后,都不了了之了。但是,耿凤臣一直锲而不舍地写信,还给省有关领导和厅领导打过电话,所以,逐渐引起了重视,采取了相应的措施。” “什么措施?” “第一个重要措施,就是把你调到奉春当分局长啊!” “那么,把你调来就是第二个措施了。” “不,调我来是第三个措施。” “那第二个措施是什么?” “你应该已经感受到了。猜不出来吗?” “是……苗雨……那篇文章?” 林荫微微一笑:“对,其实,她和同伴是受省委有关部门的委托来奉春搞调查的,因为省委相信,他们这样的调查,可能更容易掌握真实的第一手资料。” 原来如此。 “那篇文章发表前,苗雨已经把稿件寄给了省委和省厅,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省委接受了省厅的建议,把我调到了奉春。” 完全明白了。 林荫:“我看了那篇文章,写得非常好,而且,也很讲究策略,她是在迂回着为你减轻压力呀!” 李斌良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他的眼前又浮现出苗雨的面庞。 林荫:“对了,苗雨来奉春时,和你见面没有?” 李斌良:“没有。” “怎么会……对了,你一直没跟我说,她怎么忽然就离开了你,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李斌良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怎么说呢? 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又什么都发生了。 那永生难忘的销魂一夜,就代表了一切。 可是,谁能理解,一夜销魂后,她却离开了,谁又能想到,再次看到她在奉春,她已经身许他人…… 李斌良终于把看到苗雨的情景说了,说了她和韩峰的关系。林荫听后沉默起来,片刻后才疑惑地说:“奇怪,苗雨不应该是这种朝秦暮楚的人哪……对了,她在江泉时说过没有,为什么离开你?” 李斌良:“没说,可是,她给我留下一封信,信的大意是,她虽然愿意跟我在一起,可是,又有一种不安全感。她说她不知道我的明天会是什么样子,她要想一想再决定怎么办。她不让我找她,如果她想通了,会自己回到我面前的。可是,现在……” 林荫:“哎,斌良,你也别绝望,我抽空见见她,问问她是怎么回事。” “别别,”李斌良急忙地,“林局,千万别,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那个……那个叫韩峰的记者也很优秀,看上去,他们非常……非常亲密。” 林荫听了这话也沉默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 “斌良,我相信,人生是有回报的,咱们先不想这些了,还是集中精力应付眼前的案子吧……好了,送我回市局。” 第十五章 凶手和战友 李斌良回到办公室时才发现,已经是中午时分。鲁鹏和赵民他们还没有消息,他没有追问,因为他知道,一旦他们有了突破性进展,会在第一时间告诉自己的。 因此,他既焦灼不安、又竭力保持平静地等待着。 可是,直到下班,也没有动静,李斌良沉不住气了,打电话给赵民问情况,想不到,赵民脱口就说:“李局,有进展了,我们正在路上……” 听了一会儿,李斌良明白了怎么回事,急忙离开办公室,离开公安局,驱车与鲁鹏和赵民他们会合。 上了鲁鹏和赵民的车,赵民把锤子交到李斌良的手中:“李局,好像摸着它的主人了。” “怎么回事?快说!” 赵民:“是这样,我们跟派出所配合,又对发现它的地方全面梳理了一遍……对,不是有两户一直没看着吗?这回都见到面了,外出的也回来了。其中有一家姓范的,他家的大儿子看了锤子后说,这把锤子好像是他一个朋友的。” 好像……这恐怕不算什么太有价值的线索吧,这种锤子很普通,类似的太多了…… 鲁鹏好像猜到了李斌良想的什么,吃力地补充说:“他说,他学过,木匠,对锤子、斧子,这类东西,特别注意,有一次,他帮朋友,修门框,用过,这把锤子。” 这还差不多。 李斌良:“那太好了,我们现在就去找锤子的主人!” 赵民:“我们已经去过一次,这家的门锁着,邻居说他家晚上才有人回来。我让小马盯着,刚才他打来电话,说人已经回来了……” “对呀,这是我的锤子,怎么了?” 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看着赵民手中的锤子,有些疑惑地看着李斌良几人询问着。 李斌良几人对视一眼,都现出兴奋的眼神。 鲁鹏:“你,别急,再看看,到底,是不是,你的。” “不用看,我自己的东西还不认识吗?对,它不是早就被你们缴去了吗,又出啥事了?” 李斌良几人疑惑地互视一眼,又转向男子。 赵民:“你说什么,它早被我们缴去了?你指的是什么……” “你们自己还不知道吗?半年多了,有一回,我跟一个一起干活的人打了起来,我抄起这把锤子吓唬他,谁知他报了案,说我要杀他,你们警察来了,罚了我五百块钱,还把锤子没收了。对,到底怎么了?” 这…… 李斌良:“你快说,没收你锤子的警察是谁?” “关二啊,哼,就他那样子,还大案队长呢!” 这…… 几人都惊呆了。 离开时,赵民恶狠狠地说:“这件事不能对任何人说,明白吗?” “这……你们警察呢?” “那也不能说,除了我们几个,你不能对任何人说起这把锤子的事,更不能说我们找过你!” 鲁鹏:“听清了吗?” “听清了。” 太出人意料了,锤子居然是公安局缴获的赃物,居然出自刑警大队,出自大案队长之手! 虽然已经怀疑到他是黑恶势力的同伙,怀疑他是内奸,可万万没想到,他就是寻找的第三人,是他杀害的胡万生,是他袭击的自己! 李斌良眼前晃动着关伟的面容,恨不得马上把他抓起来。 这样的事情他都能做得出,还有什么不能做出呢? 可是,仅有愤恨不行,要先分析一下是怎么回事。 上车后,李斌良稍稍平静了一些,正要说什么,赵民突然开口了:“不对,这里还有问题。” 李斌良:“你是说,这把锤子……” 赵民:“对。记得,我发现这把锤子之前,关伟和别的人已经搜过那个污水井了,是吧?” 李斌良:“对。” “那时,谁也没发现这把锤子,对吧?” “对。” “可是,后来我发现了锤子,这说明,凶手是在他们搜查后抛出来的,是吧?” “对。” “可是,现在我们已经确认这把锤子出自关伟的手,也就说明,他十有八九就是凶手,他为什么要把锤子抛出来呢?” 鲁鹏突然地:“转移,视线。” 有这个可能,他可能担心自己的行动有不妥之处,害怕侦查视线指向他,就把锤子抛到那个地方,把我们的视线引向那里。 可是,似乎还有点儿缺乏说服力。 看来,只有问关伟,才能完全清楚他为什么这么做了。 赵民:“还有,这把锤子既然是赃物,他怎么不怕别人认出来呢……啊,他肯定没上交,自己收起来了……李局,鲁局,我提议,把关伟拘起来,突审!” “不行。”鲁鹏突然地,“绝对,不行。他干出,这种事,肯定,不会,轻易,说实话,弄不好,还,打草惊蛇。” 对,目前,绝对不能动他,一动他,他的同伙就会受惊,那样,局面就失控了…… 那……怎么办? 一时想不出好办法。 一时之间,李斌良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那条黑暗神秘的小巷,似乎看到了自己的身影,看到一个人影从后面扑上来,抡起铁锤砸向自己。 现在,看清他的脸了,他就是关伟。 妈的…… 一想到这些,李斌良肺都气炸了,一个刑警大队的大案队长居然袭击公安局长,谁能想到会有这种事发生? 从感情上,李斌良恨不得马上把关伟抓起来,可是,理智告诉他,绝不能这样做,这样做的时机还不成熟。 太巧了,几人回到局里,下车向楼内走的时候,恰好关伟从楼内走出来,他看到几人,站住了。 李斌良几人也站住了,双方短暂地对视了一下。 门前的灯光下,李斌良看到了关伟眼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不安。 愤恨又不可遏制地从心底生起,就是他,就是眼前这个人,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鲁鹏:“关伟,你,干什么呢?” 鲁鹏的声音把李斌良从愤恨中拖出来,他一定是看出了什么,及时开口,转移关伟的注意力。 果然,关伟把目光转向鲁鹏,询问地望着他,好像没听到他说什么。 赵民:“关队,鲁局问你,这么晚了,还在忙什么?” “啊,没什么,我……我要找李局谈谈。” 哦?! 李斌良:“找我谈?” “对。” “那好,说吧!” 关伟看一眼鲁鹏和赵民。 鲁鹏和赵民互相看了一眼,向楼内走去。 李斌良:“关队长,说吧!” “李局,我听说,老鲁和赵民他们又在查那把锤子?” “对呀,没有别的线索,我要他们把这个再查查。” “这是啥意思啊,信不过我咋的?” 口气还挺冲的,大有问罪的架式。 李斌良的火又上来了,妈的,你个内奸,杀人犯,也太猖狂了,居然敢跟我来这一套! 可是,李斌良及时克制住自己:“关伟,你是什么意思啊?你查过的线索就不许别人再查了?难道你怕查出什么来吗?” 关伟一下语塞了:“这……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你看,我都查过了,他们还查……当然,我也可能有遗漏的地方,查查也可以……对了,有什么不好查的地方,跟我说一声,我可以帮忙。” 口气转回来了。 李斌良:“需要你时,我会通知你的!” “那……我走了!” “走吧……对了关伟,有件事跟你说说。《湖州晚报》那篇文章不知你听说没有,现在,市委对打黑除恶工作非常重视,市局新来的林局长要求得也很严,你是大案队长,要留意这方面的事情,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我。” “啊……行,行。” 关伟疑惑地闪闪目光,向外走去。 李斌良刚走进楼,就接到赵民的电话,让他去专案组一趟,有事商量。 李斌良走进专案组,发现除了鲁鹏、赵民,小马也在,他询问地看着三人。赵民和鲁鹏对视一眼,鲁鹏说:“你提出来的,你说吧!” 赵民:“行。李局,是这样,咱们不是要查袁万春的打印机吗?我们想出个办法。” 李斌良:“嗯?什么办法?” 赵民:“咱们不是分析过,既要查清那封敲诈信是不是袁万春发出的,还不能惊动他,所以才觉得不好下手吗?” 李斌良:“对,快说办法。” 赵民:“办法只有一个,偷!” “偷……” 小马:“李局,我们可以在不被袁万春发现的情况下,潜入他的办公室,用他的打印机打出几张资料来,和样本一比对,不就行了吗?” 嗯……这可不是小事,属于秘搜性质,是不能轻率行动的…… 可是,这确实是个切实可行的办法…… 李斌良心里两种想法斗争着,可是,说出来的话是:“这难度太大了,我亲眼见过,万春公司的安全保卫非常严密……” 赵民:“我们想过了,这种行动,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尤其是绝对不能暴露。所以,我们要首先设计好行动方案,做到万无一失。” 李斌良的心被说动了,他思考了一下:“好,就这么办。” 赵民乐了:“那,我们开始准备了,夜里行动。” 李斌良:“准备去吧……哎,等一等,时间紧迫,我们不能把所有精力都投放到这项工作上,还得寻找别的线索。大家看看,还有哪些线索,可以查清事实,弄清真相。”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 鲁鹏:“有,茶楼。” 茶楼…… “鲁局,你是说,陈云清被杀害的茶楼?” “对,那是,现场,可以,从那儿,下手。” 是个想法,可是,怎么下手? “我怀疑,茶楼的,老板,有问题,是他,报的案,他,也是,证人。” 对呀,他是唯一的证人,证实了耿氏兄弟绑架了袁万春,击毙了陈云清,如果那一切都是假的,他肯定知道内情…… 可是,如果这样,他肯定是他们的同伙,该怎么对他调查呢?惊动了他,也就惊动了他们。 必须想个万全之策。 赵民:“我有个办法。” 李斌良等人看着他。 赵民:“让郑运河出面。” 郑运河?那个旅馆老板? “郑运河和我的关系很好,他跟我说过,他认识远香茶楼的老板,可以通过他接触一下,摸摸情况。” 是个办法,他们都是生意人,平时有来往,郑运河出面,也不会引起隋然的警觉。 李斌良面前浮现出郑运河的面孔,点点头:“可以,但是,一定叮嘱他,保密!” 赵民:“我知道。” 赵民匆匆离去,想不到,仅仅一个多小时,他就再次出现在李斌良面前。 “李局,出事了。” 李斌良一惊:“怎么了?” “远香茶楼的老板不见了!” 什么…… 赵民告诉李斌良,郑运河受他嘱托后,立刻行动,可是,他到远香茶楼后,却发现茶楼已经易主,经过一番打听,才知道隋然已经将茶楼兑出不干了。他继续打听,又发现隋然一家人都不在家里,谁也说不清他们去了哪里。郑运河给隋然打手机也打不通,关机了。 有这种事? 好好的茶楼为什么忽然不干了?一家人怎么忽然不见了,他们去了哪里? 赵民:“我怀疑,隋然一定受惊了。” 应该是这样。 “李局,怎么办?” “这……你去准备晚上的行动吧,这件事我琢磨一下。” 赵民离去了,李斌良很快想出办法,要魏振远亲自去隋然居住的辖区派出所,查一查隋然家的户口迁走没有,如果迁走了,要查明迁往哪里。 半小时后,魏振远打回电话:“李局,隋然家的户口没有迁走,住房也没卖,不像搬家的样子。” 李斌良吁了口气,这么说,他们只是避一避,如果是这样,还有露头的时候。于是他嘱咐魏振远,安排可靠的责任区民警,注意隋然家的动向,一旦发现隋然的影子,立刻报告。 魏振远答应说一定安排好。 李斌良调过头来,开始琢磨晚上的行动。 晚十一时许,李斌良、鲁鹏和赵民、小马悄然在街头一辆普通的轿车中集合。 参加行动的就他们四人。李斌良不想让更多的人参与,人越多,保密就越困难,万一消息泄露,后果就严重了。本来,李斌良是不同意鲁鹏参加的,可是,他的犟劲儿上来,谁也拦不住,何况,人手确实不足,只好让他来了。 行动前,四人都打扮了一番,李斌良和鲁鹏倒没什么,只是换了身平常很少穿的便衣就算了,而赵民和小马就不同了,二人都穿上了破旧的衣服,冷眼看上去就像民工,还都穿了胶底鞋,用黑丝袜剪了两个洞,套在头上,只露出两只眼睛,就像电影电视上常见的蒙面人。对,还准备了一架夜视仪。 车辆也准备好了,是一辆普通的深色轿车,摘掉了牌子。他们的计划是,赵民和小马潜入袁万春公司的院子,而李斌良和鲁鹏开着车躲在附近的隐蔽处接应。 赵民对李斌良说:“李局,你别看小马平时不声不响,他可是警院特警班的高材生,攀登格斗,样样拿手,要是动手,三两个人不是他的对手,他还专门学过开锁破门……看着没有,就这个东西,他可以捅开任何门锁。” 赵民从小马怀中拿出的是一个改锥似的东西。 似乎没什么遗漏了,只是人太少了点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子夜时分,四人来到袁万春的公司院外,先隐蔽着在外围侦查了一圈,发现公司门口和院里虽有保安晃动,可是,后边却一片幽暗,保安的身影也很少过来。于是,赵民决定和小马从后边潜入院中,然后利用特制的攀缘绳索攀上去,进入袁万春办公室的楼层,再进入袁万春办公室。 一切,看上去切实可行。 鲁鹏:“记住,一旦,被发现,就跑,打死,也得,跑出来。” 赵民:“瞧好吧。小马,走!” 赵民和小马正要从黑暗中走出,向万春公司大楼走去,李斌良忽然把他们拦住:“别动,不对劲儿!” 赵民和小马停下脚步,随李斌良向万春公司的办公楼看去。 办公楼三层,有两个紧挨着的窗子突然亮了。 那是袁万春的屋子。 屋子里有人。 袁万春在屋子里…… 如果是这样,现在行动显然是不明智的。 李斌良:“等一会儿,等他离开以后再行动。” 赵民和小马只好停下脚步,看着万春公司的办公楼,焦急地等待着。 等了好一会儿,窗子才黑下来,李斌良松了口气,盯着前面,等待着袁万春的身影走出来。 一会儿,万春公司大楼的门开了,三个人影匆匆走出来,因为那边有灯光,他们在明处,这边在暗处,所以能够看清楚,体态瘦小的人影是袁万春,他身边还跟随着两个身强体壮的男子,三人都穿着深色衣服,一个男子手上还拿着一件东西,好像是猎枪! 他们要干什么? 袁万春进入一辆普通轿车中,却没有马上启动,又见另外两个男子走出院子,四下巡视起来,好像在查看附近有没有人监视。李斌良等人隐身的地方距离较远,所以他们无法发现。 两个男子又走回院子,上了袁万春的轿车,很快,车向院外驶来…… 李斌良:“袁万春好像有什么行动!” 赵民:“看样子像,怎么办?” 鲁鹏:“你们,干你们的,我和李局,盯着他们。小心点儿!” 赵民:“行,万一被人发现,我们就跑,没事儿。李局,你和鲁局跟着他们吧!” 李斌良此时别无选择。 四个人兵分两路,各自向不同的方向奔去。 李斌良将车启动,坐在副驾座位上的鲁鹏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用他那特有的短句,命令专案组两个成员过来,听从自己指挥。 鲁鹏对专案组有一个特殊安排,那就是,每天夜里,必须保证二到三人有充足的睡眠,以便次日能精力充沛地工作,现在,他只好把他们也调出来了。 虽然已是深夜,但奉春毕竟是城市,仍然时有车辆驶过,加之保持着距离,所以,前面的车并没有注意到被跟踪了,所以,一直在李斌良和鲁鹏的视野内。 可是,它驶了一会儿,忽然停下来。 一个人从车内走出来,而轿车继续向前驶去。 从瘦小的身影上可以辨出,下车的人是袁万春。 鲁鹏:“李局,你看……” 袁万春的身影向岔路走去,李斌良没有理睬他,驾车继续跟踪着前面的轿车。 车驶向僻静的街道,看来,他们真要干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现在,他们来到一条更为僻静的街道上,这里鲜有车辆行驶,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怀疑,李斌良不得不拉开了同前面轿车的距离。 片刻后,前面的轿车停住了。 李斌良也把自己的车驶入路旁黑暗处停下来。 从车窗可见,前面的轿车门打开,两个人影走出来,匆匆向前走去。 李斌良和鲁鹏也从车中走出来,悄悄向前走去。 可以辨出,一个人影的手中还抓着那个东西——猎枪。 他们要干什么? 两个人影慢下来,走进路边更加浓重的黑影之中,再也看不清了。 李斌良和鲁鹏也只好停下来,隐藏在路边的黑暗中。 远远的前面,是一个十字路口。 鲁鹏:“李局,我绕那边,看看。” 没等李斌良回答,鲁鹏喘着粗重的呼吸离开了。 李斌良眼睛盯着两个人影隐藏的黑暗处,一点一点儿向前运动。 渐渐地,他看到了两个人影,他们躬着身子蜷伏在地,从身影上可以看出,他们在盯着前面的路口。 李斌良的目光越过他们,也盯向路口。 前面的路口,隐约有一个人影在徘徊。 他又是谁? 李斌良又小心地向前面运动了几米,路口的人影清晰了一些,隐约可见,他手举在耳边,好像在说着什么。 他在打手机。 这个人是谁,袁万春的手下为什么盯着他? 前面发出轻微的响动,两个人影又开始向前运动了,只是非常隐蔽小心。 李斌良同样小心地向前运动,距离路口更近了,终于辨出了人影是谁。 李飞。 他在这儿干什么? 袁万春的两个手下为什么盯着他? 李飞在路口徘徊了片刻后,又隐蔽到黑暗中。 片刻后,他又从隐身处走出来,四下寻觅着…… 他在等人。 他在等谁?为什么这么诡秘? 难道…… 李斌良想到一种可能,心禁不住激烈地跳起来。 远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李飞捕捉到了,头转了过去。 李斌良也向那个方向看去。 一个模糊的人影从那边出现了,小心地向李飞靠近。 李斌良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他忽然后悔起来,如果多带几个人来,肯定…… 来不及了,要紧的是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 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从轮廓上看,肯定是个男子,他试探着向李飞靠近。 可是,李飞却待在原地不动,头还向另外一个方向扭动一下,是埋伏的那两个人影方向…… 不对劲儿,要出事…… 显然,来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停下脚步,向四周倾听观察起来。 突然,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两个人影突然从隐身处冲出,扑向刚刚出现的人影,人影见状,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两个人影紧紧追赶。 怎么办…… 鲁鹏呢?哪儿去了…… 来不及想了,前面忽然传来枪声。 猎枪的声音。 夜幕中,枪声格外惊心动魄。 不能再等了,李斌良跳起来,向前冲去。 “什么人,不许动,警察!” 李斌良的吼声发挥了作用,枪声再没有响,三人两组脚步声向不同的方向奔去。 李飞也向远处逃去。 李斌良:“李飞,我看见你了,你往哪儿跑!” 李飞听到了李斌良的吼声,跑了两步停下来,投降般把手举起来。 李斌良奔到李飞身边,枪口向他指了指:“老老实实待在这儿,动一步我回来跟你算账!” 李飞:“我……我不动,不动……” 李飞举着手臂蹲下身去,李斌良抛下他,继续向前追去。 前面,两个人向远处飞跑着,肯定是袁万春的两个手下。 李斌良一边追一边喊着:“站住,警察……” 李斌良向天上开了一枪,可是,两个人根本不理,继续向前狂奔,眼看就要逃远。 就在这时,一个闷雷般的嗓音从前面传来:“警察,都他妈给我站住!” 接着,传来“噼啪”的搏斗声和惨叫声。 不好,李斌良想到鲁鹏的身体,他一个人对两个,对方还有猎枪,实在太过危险,他一边奔过去一边对前面大喊着。 “住手,我是公安局长李斌良,谁动手我毙了他!” 喊声中,李斌良眨眼间冲到鲁鹏面前,却见搏斗已经停止,鲁鹏一手抓着一个,把二人按在地上,正给他们戴手铐。两个小子一边挣扎一边叫着。 “干什么,我们没犯法,我们在帮你们抓逃犯!” 李斌良上前,帮助鲁鹏把二人的手腕铐到一起。 鲁鹏:“李局……” 话没说完,鲁鹏身子一歪躺在地上。 李斌良吓坏了:“鲁局,鲁局,你怎么样,怎么样?” 鲁鹏躺在地上,睁着眼睛看着李斌良,说不出话来,黑暗中,仍然能看到他的胸脯在激烈地起伏着。 好像还没昏过去。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另外两个专案组成员来到了。 李斌良:“快,赶快打120,要急救车……” “不,李局,不要……” 鲁鹏突然开口了,他大睁着眼睛,看着李斌良:“我……是累得,一会儿,就好,马上,就缓,过来了……快,快找枪。” 这…… 鲁鹏提醒得对,李斌良立刻布置两个专案组成员寻找猎枪,不一会儿,那支撇到路旁黑暗中的猎枪找到了。 李斌良揪起两个被铐上手铐的人,他们正是袁万春的手下。其中一个脸上带刀疤的还大声分辩着。 “李局长,这是误会,误会,我们在帮你们抓逃犯!” “少废话,快说,逃跑的那个人是谁?” “耿凤臣,一定是耿凤臣!” 耿凤臣……这…… 李斌良立刻要两个年轻刑警在附近搜捕,一会儿,两个人押着一个人回来了,可是,却不是耿凤臣,而是李飞。 “李局,这小子在那边藏着来着!” 李飞一声不吭,只是闪着贼溜溜的眼睛看着李斌良。 一个刑警小声提醒李斌良:“李局,应该调人搜捕耿凤臣。” 是应该。可是,李斌良想了想却说:“不必了,他早跑远了,咱们抓紧审查这三个人!” 之后,四人押着李飞和袁万春的两个手下返回。李斌良没有拗过鲁鹏,终于让他一起回到专案组办公室,鲁鹏这时也确实缓了过来。 李斌良之所以没坚持去医院,除了鲁鹏的执拗,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人手对抓获的三人进行突审。 这时,李斌良忽然想起赵民和小马。 天哪,他们还没回来,可别出事啊…… 李斌良让两个专案组员看押好李飞三人,自己急忙走出专案组办公室,想给赵民打个电话,又怕干扰了他的行动,暴露了他的行踪,情急之下,他走出局办公楼,驾车向万春公司疾驶。 李斌良很快来到万春公司大楼前面的街道上,但是,他不敢停车,而是用中速从大门外驶过,眼睛看向大楼,顿时,一阵恐惧涌上心头。 袁万春办公室的窗子亮着。 显然,袁万春已经回到了办公室。 那么,赵民和小马呢?为什么没动静…… 李斌良不敢想象,他把车停在一个隐蔽之处,悄悄藏到万春公司大楼外街道旁,向院里观察、倾听着。 院里很静,感觉不到什么异常。 李斌良绕到大楼后边,继续观察倾听,还是没有什么异常。 奇怪,两个人哪儿去了呢? 突然,轻微的响动传来。 李斌良急忙扭头,再次向大楼背影望去。 一个人影小心地从三楼的窗子钻出来,顺着钩绳滑下来,人影落地后,手臂抖了一下,钩绳落下来。 是他们。奇怪,他们没有被发现。 李斌良隐蔽在黑暗中等待着,不一会儿,赵民和小马从里边跳出来,李斌良急忙迎上去。 “赵民,小马,怎么样?” 赵民和小马看到李斌良,先是吃了一惊,然后高兴地露出白牙。 赵民:“成功了,快走!” 回到车中,赵民拿出几张白纸给李斌良看。 “瞧。” 李斌良看了看,白纸上有黑字,显然是打印机打出的。 “可是,我看到袁万春的窗子亮着……” “别提了。你们走后,我们上了三楼,小马打开袁万春办公室的门锁,我们就进去了,可是,进去后才想到有问题……” 李斌良:“什么问题?” “咱们想过这个事,要用打印机输出打印纸,必须打印文件哪,可是,袁万春办公室的电脑有密码……” 行动前,对这个问题确实考虑到了,当时定的是,如果电脑真有密码,不太复杂,能解开更好,实在解不开,就把电脑和打印机偷出来,造成被盗的假象。 “我们鼓捣了一会儿,怎么也进入不了电脑,正在着急,小马忽然在垃圾筒里发现几张打印纸,上边都打着字,这不是一样吗?所以,我们就把电脑关了,拿起垃圾筒里的打印纸想离开,可恰在这个时候,袁万春回来了,我们吓坏了,以为非暴露不可,谁知,不但没暴露,反而有意外发现!” 李斌良:“意外发现?” 赵民:“是啊,小马,你说吧!” 小马:“一听到外边有脚步声,我俩非常着急,只好藏起来,我藏到袁万春办公桌底下,赵大队藏到窗帘后边。袁万春要是有察觉,一找就能找到我们,可是,他走进来打亮灯,根本没察觉什么,而是打开保险柜,把一个东西放了进去……” 赵民:“我在窗帘那边看着了,是个微型密码箱。看他那样子,一定挺珍贵的,他把它放进保险柜后,又拧了几圈密码锁,然后才离开。” 李斌良:“你说的意外收获就是这个?” 赵民:“对呀,那个密码箱对袁万春肯定非常重要,而且,是不能见阳光的东西,如果我们得到,说不定对查明真相有帮助!” 小马:“袁万春走后,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打开保险柜,可是,赵大队说时间不短了,别出事,我们就出来了!” “出来对,万一暴露就麻烦了。” “可是,那个密码箱……” “以后再说。咱们现在有重要的事要办!” 赵民:“对,李局,你们那边怎么样?我好像听到枪声了,是不是你们?” 听了李斌良的讲述,赵民和小马大为振奋。 赵民:“太好了,今夜收获很大呀。对,得马上突审他们……哎,我还得把冯才找来,让他看看这几张打印纸……” 李斌良本以为,今夜会取得重大突破,可是,在突审李飞三人后,他非常失望。 李飞在审讯中承认,那个逃跑的人是耿凤臣。可是他说:“耿凤臣给我打来电话,说有重要事见面,谁知,那两个小子突然冒出来了。” “那,你事前为什么不向我们报告?” “我有顾虑呀,耿凤臣神出鬼没,说要见我,谁知到底能不能来呀,我想,等见到他,摸清他的底细再告诉你们,谁知那俩小子……” 再审问袁万春的两个手下,他们的回答完全一致:李飞从前是耿凤臣的人,他们猜测他可能同耿凤臣保持联系,因此就盯着他,想通过他发现耿凤臣,而且还真的发现了。 当追问他们找耿凤臣干什么时,脸上带刀疤、名字叫赫连成的打手直言不讳地说:“干他,谁让他算计我们袁总了!” 李斌良:“这么说,是袁总派你们这么干的?” “不不,是袁总平时对我们很好,我们为了报答袁总,自作主张这么干的。” 显然是谎话,是攻守同盟。 李斌良等人已经亲眼看到袁万春把他们从公司大楼送出来,显然是他在幕后指挥,可是,此时没必要对他们说这个,何况,看他们这副滚刀肉的样子,就是戳穿他们也没用。 审讯完几人,已经是清晨,李斌良回到办公室,正想休息一下,整理一下思绪,想不到,手机又响了起来,他看了看,一个陌生的号码,急忙放到耳边。 “喂……” “李局长,这回你明白了吧,他们要杀我……” 李斌良的心又跳得快了起来。 “耿凤臣,是你……” “对,你亲眼看见了,这回明白了吧,我是冤枉的,是被陷害的,李局长,求你了,救救我们全家吧,你一定要帮我洗清冤枉!” 李斌良:“我正在努力做。耿凤臣,我看,你别躲躲藏藏了,赶快投案自首,帮我们把你的事情查清,这不好吗?” 耿凤臣:“不好。他们还在台上,我不敢投案。对,我投案了,你能保证我的绝对安全吗?” 这…… 李斌良不敢答应。是啊,他们还在,在公安局,在刑警大队,在社会上,他们无所不在,耿凤臣真的投案,怎么才能确保他不出事呢? 耿凤臣:“你不敢保证吧!李局长,你别再费力气抓我了,等我觉得需要投案时,我自己会投案的。好了,再见!” 耿凤臣那边撂了电话,李斌良想拨回去,可是,想了想又放下了。 应该查一查,这个号码跟谁联系过…… 没用,这肯定是一部专用电话,专门用来跟你联系的,你不会查到任何别的线索的。 那怎么办,只能等待吗? 李斌良还没想出办法,门被人敲响,他说了声请进。 是陈云亮。他走进来,一副悻悻的表情。 李斌良:“小陈,快坐下,有事吗?” 陈云亮不坐,一双眼睛固执地看着李斌良:“李局长,我有意见。” 李斌良:“嗯……什么意见,说吧。” “我是不是专案组成员?” “当然是啊,怎么了?” “那怎么什么都瞒着我?” “这……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瞒着你了?” “昨天夜里你们都出动了,为什么单单把我撇下?” 这…… 他的质问和不满是有道理的,换了谁恐怕都得有想法。 可是,有些事就是不能告诉他。这一点,是李斌良和鲁鹏、赵民商定的。他太年轻,哥哥又是被害的,而这个事件又牵扯到内奸,他一旦知道,很难保持冷静,加之他平时跟关伟走得很近,有意无意都有可能泄露秘密…… 可是,这些话没法跟他明说,所以,一些需要保密的行动,就尽量避着他、瞒着他,平时,只让他干些不太重要的外围工作。可是,他毕竟是专案组成员,时间稍稍一长,自然能看出端倪,所以,有想法也是很正常的。 陈云亮:“李局长,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人?我哥哥被耿凤臣杀害了,难道我还不可靠吗?你们宁可信任赵民,他都成了组里的核心,却排挤我,李局长,我希望你给我解释解释。” 李斌良没法解释,现在,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天刚亮,陈云亮是怎么知道昨晚的行动的? “陈云亮,你先别急,时机成熟时,我会给你解释的。现在,你必须告诉我,是谁告诉你我们昨天夜里有行动的?关队长吧!” “这……不是……” 虽然在否定,可是,语气却暴露了真相。李斌良问到第三遍时,陈云亮只好承认了。 “关队告诉我又怎么了?你们做的就是不对吗!” 李斌良:“小陈,现在,我只对你说一句话,昨天夜里没通知你参加行动,绝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这行了吧!” 陈云亮看看李斌良,带着似信非信的表情离去。 关伟是怎么知道我们昨天夜里有行动的? 李斌良躺到床上,他想休息一会儿,恢复一下精力,可是,这个问题却一直在脑海里盘桓。 李斌良睡了不到一小时就起来了,因为,一个重要的客人来到办公室。 “李局长,我要报案,向你亲自报案,你说怪不怪,我的两个手下今天早晨忽然不见了,不知出了什么事……” 是袁万春。 又在演戏。李斌良眼睛盯着面前的人,心里充满了痛恨,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很可能就是他,导演了一幕幕血淋淋的惨剧,尽管他没有亲自动手,但是,杀害胡万生、袭击自己,肯定有他一份儿罪责,而杀害陈云清和耿凤君,都与他有直接关系。 但是,暂时却拿他没有办法,你只能和他周旋。 李斌良慢慢把昨天夜里抓获李飞和两个打手的事说了一下,袁万春听了,惊讶地叫起来。 “有这种事?这两个浑球儿,怎么能这么干,我非收拾他们不可……咳,这可怎么办……李局,你看,他们的事得怎么处理?” “他们涉嫌开枪杀人,你说,应该怎么处理呢?” “这……这可重了,杀人,那要掉脑袋呀。对了,你说了,他们杀的是耿凤臣?这是为民除害呀,难道……” “袁总,耿凤臣虽然命案在身,可是,如何惩罚他,应该由法院来判断,不应该由你……对,不应该由你的两个手下判决执行。我记得,这个意思我跟你说过。” “对对,这……不过,人杀死了吗?耿凤臣被杀死了吗?” 这话问得挺有劲儿。是啊,耿凤臣早跑了,连根毛都没捞着,子弹肯定没打着他。 既然没打着,也就是未遂,何况,耿凤臣又是这样的身份,如此一搅和,事情就有些微妙起来。 袁万春:“李局长,我看,人你也不好马上处理,我能不能先保出去,多少保金,你说个数!” 李斌良没有马上回答,想了想说:“袁总,你先回去吧,有些事情我们还要调查。对了,没准儿还得麻烦你!” “没关系,没关系,我一定配合,一定配合。李局长,还有事吗?我走了。” 李斌良:“慢走……哎,对了,袁总,你想过没有,耿凤臣是怎么把那封恐吓信送到你们公司的?” 袁万春:“这……想是想过,可是,想不明白呀,他神出鬼没的,谁知道怎么送去的。李局,你得快点儿抓住他呀!” “你别急,快了,快了!” “那……李局,你是不是掌握他什么了?” “啊,差不多……袁总,不送了!” “不用不用,谢谢谢谢!” 袁万春怏怏离去。 李斌良意识到,他已经心虚了。 但是,他还没有倒,要他倒下去,需要强有力的证据。 门被人敲响,接着就开了,赵民和冯才走进来,赵民一脸沮丧的表情,冯才手上拿着那几张打印纸。 赵民:“李局,否了!” 李斌良:“你是说,打印机……” 冯才:“对,经过比对,那几张纸上的字不是我们要查的打印机打印的。” 这…… 大出意外。 怎么会不是呢?奇怪…… 冯才:“对了李局,那回的那些照片你还用吗?不用我拿回去吧!” 李斌良清醒过来:“啊……不用了,你拿回去吧!” 李斌良打开抽屉,拿出一些照片,都是关丽丽被耿凤臣劫持那次拍摄的,当时,李斌良为了研究,没有马上交还技术大队。 冯才伸手来拿照片,李斌良眼睛忽然一亮。 他又发现了什么。 “等一等!” 冯才停下手,李斌良急速地翻了几下照片,从中找出一张,兴奋地叫起来:“赵民,冯才,你们看,能不能是它?” 照片上,是关丽丽房间的电脑,电脑旁边有大半个打印机…… 赵民:“咦,有门儿,冯才,你看,是不是惠普的?” 冯才:“好像是……是,就是惠普的!” 赵民:“太好了,怪不得,怪不得……” 冯才:“李局,你们什么意思?难道,那封信会出自这台打印机?” 李斌良:“啊……只是一种想法,不一定。冯大队长,你忙去吧!” 冯才疑惑地看看二人,走出去。 赵民关上门,兴奋地一挥拳头:“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哪。李局,我马上找关丽丽。” 找是必须的,但是,一定要讲究策略,不能打草惊蛇。所以,李斌良没有马上表态。 赵民还要催促,小马敲门后走进来,一脸尴尬之色。 “赵大队……李局……你们快去看看吧!” 赵民:“怎么了?” 小马:“鲁局他爱人和孩子来了,正在哭呢!” 哦…… 李斌良:“快走!” 专案组办公室,通往里屋的门严严地关着,一个女人压抑的哭声和鲁鹏着急的声音传出来。 “别……别哭,让人,听见,我,没事,真没事……” 女人:“我不信,你别骗我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娘俩可咋办哪……” 一个女孩子也呜咽起来:“爸,求你了,请个假,出去看看病吧,我害怕……” 鲁鹏:“春平,你,说啥呢,爸没事,别哭,啊,爸……真的……没事……” 鲁鹏突然哽咽了一下。 李斌良看看赵民和小马,是两张动情的面孔,他知道,自己也一定跟他们是同样的表情。他努力平静了一下,走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里边一阵压抑的忙乱声,片刻后,女人的声音传出来。 “请……请进!” 李斌良慢慢推开门,走进去,一眼看到鲁鹏歪在床上,脸色很是难看,一个瘦瘦的、有些憔悴的中年女人在照看他,鲁鹏身旁,守着一个十七八岁、棕色面庞的少女。鲁鹏看到李斌良,挣扎着坐起来:“李局,快坐。啊,这是,我爱人,孙丽,这是,我女儿,鲁春平。孙丽,这是,李局长,春平,叫,李叔叔。” 女孩儿:“李叔叔好。” 李斌良:“你好。” 鲁鹏妻子:“李局长,快请坐……” 鲁鹏妻子说着扭过头,擦了一把眼睛,然后麻搭着眼皮给李斌良让座。 李斌良:“别忙了,我不坐,你们快坐下,我没什么事,听说你们来了,来看一眼。我调来这么长时间,一直没去看你们一趟,对不起了!” “李局长,这咋说的,你们我还不知道吗,没黑没白地忙,啥时累死啥时拉倒……” 鲁鹏突然地:“孙丽!” 鲁妻住口,歉意地:“啊,李局,对不起,我们老鲁说了,你对他可好了,他没想到会碰上你这样的好局长,他说了,在你手下,就是累死心里也痛快……” 又是死。但是,这回没等鲁鹏开口,女儿在旁边抗议了:“妈,你怎么了,老是说这个字!” 鲁妻听着,想要辩解,可是,嘴刚一张,却突然掉过头,肩头颤抖起来。 李斌良心里有些发酸:“嫂子,别哭,有什么话跟我说,是不是为鲁局担心?” 鲁鹏:“李局,你别,听她的……” “老鲁,你就让我说几句吧!”鲁妻掉过头,满眼泪水地看着李斌良:“李局,你看不出来吗?俺们老鲁成啥样子了?对,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些天总住在办公室,不回家吗?我家是五楼,他要上去,得歇五次,所以,才住到办公室……” 鲁妻一下呜咽起来,说不下去了。 女儿更是感情冲动,突然搂着鲁鹏呜呜地痛哭起来。 李斌良在痛苦中,一种深深的自责从心头生出,他虽然察觉到鲁鹏的身体很成问题,但是,每看到那高大魁梧的身坯,心里就安定了些,觉得他还能撑得住,没想到,他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李斌良,你还是局长吗?你身边的同志病成这个样子,你还没察觉,你呀…… 鲁鹏发怒了:“你们……哭什么,我……还没死……” 因为怒气上升,鲁鹏憋闷得喘不出气来,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鲁妻和女儿这才住口,急忙给他抚摸着胸口。 女儿:“爸,爸,你没事吧?” 鲁鹏慢慢缓过来:“没……没事。” 妻子和女儿忍不住又呜咽起来。 李斌良深深地感觉到,鲁鹏病情非常严重,不行,绝不能再等了。 “嫂子,鲁局到底什么病啊?” “他……病多了,你别看他五大三粗的,可内里早完了,肾炎,肾小球肾炎,心衰,痛风,糖尿病,上不来气儿……对,你知道这袋子里是什么吗?你们看。” 鲁妻突然从鲁鹏的办公桌柜门里扯出一个编织袋。 它正是鲁鹏离开鲁山时带回的。 鲁妻把它打开,里边全是各种各样的药品。 鲁妻不再说话,捂着嘴抽泣起来。 鲁鹏因为身体不便,想拦也拦不住,只能转向李斌良:“李局,你,别听,她的,没那么,严重,我能,坚持。” 李斌良:“鲁局,你别说话了,先歇一会儿。闺女,照看好爸爸。大嫂,你出来一下!” 李斌良示意鲁妻跟他出去,鲁鹏急忙地:“李局,你跟她,说啥呀……孙丽,管住,你的嘴!” 鲁妻跟着李斌良走出专案组的办公室,刚关上门,一下子就捂着嘴呜咽起来。 李斌良:“嫂子,别哭,咱们想个办法,一定给老鲁治好病。” 鲁妻:“可是,谁能拗过他呀,我担心,已经晚了,晚了。” 李斌良的心忽悠一下向下沉去,他觉得浑身发虚。 “嫂子,你别这么说呀,怎么晚了呢,咱们马上想办法,送他去省医院。” “我早跟他说过,可他不听啊,对,他说了,即使去看病,也得把眼前的案子破了才去。这可怎么办哪!” 李斌良想到鲁鹏的执拗样子,也有些挠头。 鲁妻:“李局长,我也不指望别的了,我只请你尽量照顾他,让他少挨点儿累,他有啥不对头的,及时告诉我,行吗?” 难道,这就是她的最高要求吗?李斌良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鲁妻:“李局长,你后来的,对老鲁还不十分了解,不过,他这性格你肯定看出来了,犟,心眼太少,太实,除了干工作,别的啥也整不明白,所以,总是吃亏,让人整。李局长,你别误解我,我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可他是我的男人,我实在是心疼啊,说实在的,他的病全是因为工作累得呀,我跟他结婚这么多年,他睡过几个囫囵觉啊?净过阴阳颠倒的日子,他又这么拼命,身体能好得了吗……” 鲁妻泣不成声了。 李斌良完全相信,她说的是实话,鲁鹏就是这样的人。 一个平凡而伟大的人,一颗普通而崇高的心灵。 好一会儿,李斌良才把鲁妻劝得平静下来,走进鲁鹏的房间,没等他开口,鲁鹏就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李局,我,跟你说,我,是不会,离开,专案组的。要,让我,住院,等案子,结了,再说。那时,我一定,听你们的,行吗?李局,求你了……” 鲁鹏也动了感情,哽咽起来。 这种情况下,李斌良还能说什么呢? 侦破陷入僵局,线索好像处处可见,可是,一个也查不下去,一个也难以取得突破。 李斌良一时想不出好办法,只好去市公安局,向林荫汇报了一下情况,请求指示。 林荫听完李斌良的话笑了:“指示?指示什么?我只能指示你一定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具体怎么办,还得靠你自己。” “我是山穷水尽,想不出办法才来找你的呀。林局,现在看,徐进安和关伟真的有问题,而且非常严重,他们这种人,手里拿着枪,穿着警服,万一再干出什么事就坏了,必须尽快解决他们的问题。” 林荫严肃起来,他当然知道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可是,现在动他们,时机肯定不成熟。” “是啊,怎么办呢?” “这……斌良,你别犯愁,人一犯愁大脑就不好使了。我想,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如果他们真是内奸,炮制了一起冤案,只要我们下到功夫,肯定能查出破绽的!” 这话有点儿启发,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如果是他们炮制的冤案、假案,那么,一定有破绽可以发现。 李斌良觉得心头亮了点儿,可是,仍然有问题需要解决。 “可是,要想查清真假曲直,必须对他们进行审查,可是,那不就惊动他们了吗?” “是啊,万一惊动他们,他们肯定会制造障碍,甚至干出更严重的事来,怎么办呢?” 林荫随手抓起桌子上的一本书,沉吟起来。 这是最大的难点:要想查清事实,必然惊动他们;而不想惊动他们,就很难查清真相。 必须想个两全的办法:既查清他们的犯罪事实,又不惊动他们。可是,上哪儿去找这种办法呢? 李斌良无意地向林荫手上的书看了一眼,发现那是公安部刑侦局下发的《致命失误》,眼前忽然划过一道亮光,忍不住叫出声来。 “哎,林局,有了!” 林荫:“有什么了?” 李斌良:“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这本书。” 李斌良指向林荫手上的书,林荫把书的封面摊到手上:“这是公安部下发的,全是我们公安民警执行任务时遭受伤亡的案例,要大家认真学习,接受经验教训……明白了,你是要利用它?” “对,我要组织刑警大队认真学习这本书,而且,还要结合实践,现身说法!” “好办法,太好了,这个办法肯定行,既不惊动他们,又能查清事实。就这么干……对了,为了配合你,我以市局名义下发个文件,要求全市公安机关刑侦部门认真学习这本书,从中吸取教训!” “那就更好了。林局,咱们马上行动!” 李斌良亲自来到刑警大队,组织全体刑警学习《致命失误》。他在动员会上说:“这本书是用我们弟兄的鲜血写成的,对我们刑警更有特别重大的意义,我们必须高度重视,一个案例一个案例地学习,而且,还要搞现场模拟演习,重现当时的场面,使大家有个直观的印象,以便今后遇到同类情况时心中有数,应对有道。当然,我们要学习破案两不误……” 于是,学习和现场演习开始了,每学完一个案例,李斌良就要求刑警大队找一个相似的环境,派出相同数量的人员,演习一下案例发生的整个过程,让刑警大队人人受到教育。还别说,大家积极性很高,而且,七中队长还提出了建议:“类似的教训我们也有啊,陈云清不就是被罪犯杀害的吗?咱们也得学习演练哪!” 李斌良:“对对,我们怎么光顾学别人的,把自己现成的案例忘了。我看这样,徐大队,你和关队长分别把当时的情况讲一下,让大家听明白,然后,咱们再找个相近的环境,演习一下。” 徐进安和关伟听了这话,面面相觑。 关伟:“这……有用吗?” 李斌良:“太有用了!其实,这本书中的案例好多还没有你们那个精彩,咱们一定演习一下。对,徐大队,你和关队长一定好好讲一讲,给大家指导一下!” 徐进安:“这……好吧,不过,让我们准备一下!” 李斌良:“你们自己经历过的事情,还准备什么?” 徐进安:“这……时间太长了,有些细节都记不清楚了……我们回忆一下,然后再讲。行吧?” 李斌良想了想:“行,不过,抓紧点儿。” 在等待徐进安和关伟准备的时间里,李斌良暗中调来当初的案卷复卷,找到徐进安和关伟被询问页,认真看起来。 关伟的询问笔录: …… 问:关队长,你把当时的经过说一下,尽量详细点儿。 答:行,不过,当时那么乱,有些细节可能记不清了。 问:你记得什么说什么,从开始说起吧。你是怎么赶到远香茶楼的? 答:啊,我是接到茶楼老板的电话,说有两个人在他的茶楼里绑架了一个人,枪口指着脑袋,他偷偷跑出来给我打的电话。 问:他为什么不报110,给你打了电话? 答:啊,我们认识。 问:只是认识吗? 答:我们很熟,平时我常去茶楼喝茶,跟他说过,茶楼发生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找我,所以他才给我打的电话。 问:你接到电话后都采取了哪些行动? 答:当时,情况紧急,我先后报告了陈队长和徐大队,然后自己就赶去了。 问:你赶到茶楼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答:我刚到茶楼,陈队长就来了,我俩就一起冲进去了。 问:冲进去了? 答:对,陈队长说情况紧急,没等后边的人上来,就带我冲进去了。 问:你们没想到,这会惊动绑匪,危及人质生命甚至你们的生命吗? 答:啊,我说的冲进去,指的是冲进茶楼里边的包间,其实,我和陈队长是一点一点儿摸进茶楼的,按照茶楼老板的指点,认准了出事的包间,才冲进去的。 问:好,继续讲,冲进去后看到了什么? 答:看到耿凤君正用枪顶着袁总的脑袋。 问:然后呢? 答:然后,陈队长就把枪对准他,让他把枪放下。可是,万万没想到,耿凤臣突然从后边冲上来,一枪将陈队打倒了。 问:耿凤臣当时没在包间里? 答:是啊,我们当时以为他们弟兄都在包间里,才冲了进去,谁知,耿凤臣在外边藏着呢,就吃了大亏! 问:后来呢? 答:后来我就开枪了,把耿凤君打死了,可是,耿凤臣趁这个机会逃跑了。 问:再后来呢? 答:再后来,徐大队就来了,我听到他在外边喊“站住”,还响了几枪,后来听说,他是追赶耿凤臣,可是没有追到,让他跑了。 …… 初看上去问题不大,但是,稍微用用脑,问题就出来了。 首先,陈云清在后援未到的情况下,带关伟贸然冲入茶楼解救人质就有问题。凡是警察都知道,对付控制着人质的绑匪是非常艰难的任务,一般都要集中绝对优势的警力,查明发案现场情况,制订周密的方案才能实施。陈云清怎么会这么冒失,带着关伟就冲进去呢? 当然,从另一方面也说得过去:情况紧急,为了避免造成恶果,抓住战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进去,制服绑匪,也说得过去。可是,这个案件不存在这样的条件啊! 其次,陈云清被耿凤臣枪杀也有问题。他们既然是摸进茶室之后冲进包间的,那么,事前肯定应该对包间外的茶室进行过侦查,既然侦查过,为什么没发现耿凤臣,而是等他们冲进去,枪口对准耿凤君时,耿凤臣却突然冒出来,从后边冲上去,向陈云清开枪呢? 当然,也可以解释为,他们进入茶室后观察不细,导致疏漏,被耿凤臣从他们的眼皮下溜了过去。 可是,如果耿凤臣真的藏在茶室,看到他们进来,为什么没有反应,非要等他们进入包间后才发难呢? 其三,耿凤臣射杀陈云清的过程也有问题。根据关伟的陈述,他是从后边突然冲上来,一枪将陈云清打死的。那么,茶楼的包间不是很大,他为什么打死陈云清而不打关伟,却让关伟一枪把哥哥打死呢?杀一个警察是死,杀两个警察同样是死,他为什么不向关伟开枪报复,反而拔腿逃跑呢? 或许,可以解释成为着慌,害怕…… 可以解释,但是,缺乏说服力。 李斌良把疑问放到一边,又开始看徐进安的询问笔录。 …… 问:徐大队长,说说吧,从你接到报告开始。 答:好。我是接到关伟的报告,赶到现场的。 问:到现场后,你都看到了什么? 答:啊,我跑到茶楼附近时,就听到了枪声,我就赶快往那边跑,快跑到茶楼跟前时,一眼看到耿凤臣从里边跑出来。我命令他站住,可是他不听,我就向天上鸣枪,他还是不听,我就向他开了几枪,可是,他越跑越快,很快跑远了。 问:继续说。 答:后来,我就进了茶楼,正好关伟扶着袁万春从包间走出来,告诉我说陈云清死了,耿凤君也死了,我到包间门口瞅了瞅,看到了他们两个的尸体。 问:然后呢? 答:然后,大队伍就上来了。 问:就这些? 答:对,就这些。 问:案情这么严重,你去茶楼时,为什么不通知110呢? 答:没顾上啊。再说,我也闹不清到底是真是假,把大家都折腾上去,万一是个假案怎么办? …… 这份笔录要比关伟的简单得多,疑点不像关伟那份那么明显,但是,也能看出一些来。最明显的是徐进安接到关伟的电话没有报告就很可疑,按理,这么重大的案件,他接报后应该马上反馈给110或者局领导,可是,他却没有报告。还有,到达茶楼后,他看到耿凤臣逃跑的事也有疑点,要知道,耿凤臣已经亲手击毙了陈云清,又亲眼目睹哥哥死在关伟手下,这时候,情绪肯定已经失控,逃跑中,徐进安向他连开几枪,他却没有还击,只是一个劲儿地逃跑,有点儿让人难以置信。 可是,这种疑点没法追究,要是提出,徐进安肯定能拿出很多说辞来抵挡。 接着,李斌良又看了受害人袁万春的笔录,也比较简单,他只说,受到耿氏兄弟的邀请,去茶楼“喝茶”,可是,进入那个包房后,却突然被二兄弟用枪口顶上,逼着他签字,把配货站廉价让给他们,后来,茶楼老板报了警,关伟来到后,击毙了耿凤君,救了他,而他也目睹陈云清在他面前被耿凤臣击毙。 笔录虽然不长,可是疑点却很多。一、袁万春这个人外出时,身边总是带着几个手下当保镖,可是,这次却偏偏没带,而找他“喝茶”的两个人又是他平时的死对头。这有点反常。二、耿氏兄弟用枪口顶着他的头部,让他签字让出配货站的做法也让人不解。因为,袁万春是市里的名人,影响力很大,即使他签了字,事后也完全可以找公安机关报案,或者通过法律诉讼将权益争回。如果这样,耿氏兄弟将会付出惨重的代价,他们怎么会采取这么愚蠢的做法呢? 最后,李斌良又看了茶楼主人的笔录,他说,他给耿氏兄弟上茶时,看到他们怀里好像有枪;待袁万春来到包间,他发现他被枪口逼上后,害了怕,急忙跑出茶楼报案,等关伟和陈云清来到,又把他们引入茶楼…… 话虽不多,同样也有明显漏洞。首先,耿氏兄弟怎么会找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茶楼做这种事呢?做这种事怎么对在场的老板一点儿也不防备呢?怎么会允许他走出茶楼报警呢?还有,这个茶楼老板虽然把陈云清和关伟引进茶室,但怎么会看到包间内发生的情况呢?难道,他跟着关伟和陈云清进去了? 一切都很不正常。 放下笔录后,李斌良去了一趟远香茶楼,是以茶客的身份去的,尽管茶楼易主,重新进行了装潢,可是,室内的结构和包间的位置并没有改变。李斌良喝了一壶茶之后,心中有了数。 第十六章 致命失误 第二天,李斌良带着刑警大队全体人员,来到了茶楼。因为预先已经跟茶楼老板说好,加之早上并没人来喝茶,所以,老板同意把茶楼借给他们使用一个小时。 演练开始,问题很快暴露出来。 李斌良安排一中队长扮演袁万春,安排二、三中队长分别扮演耿凤君和耿凤臣,关伟当然演自己的角色,而陈云清则由他的弟弟陈云亮来扮演。 演练一开始就出了问题,当关伟和陈云亮在扮演茶楼老板的刑警引导下,从外边进入散座大厅时,大家都随着走进来,顿时发现,这散座大厅一览无余,如果藏个什么人,应该一眼就能发现。 可是,关伟和陈云清当时却没有发现耿凤臣。 关伟解释说:“当时,耿凤臣一定藏在哪个包间里。” 有这个可能。可是,既然是绑架案,作为老侦查员的大案队长陈云清和副队长关伟,闯进来之后能对别的包间看也不看,就直奔事发的茶室吗? 关伟:“当时,我们只顾着解救人质,别的都顾不上了。” 有点儿勉强,但是,你拿不出证据来否认,只能存疑。 第二个问题来了,而且,这个问题特别不好解释。 “陈云清”——陈云亮和关伟闯进茶室,枪口对准了“耿凤君”。 可是,茶室很小,茶室的门更小,只能容一人通过,一个人闯进去了,横身一站,后边的人很难找到合适的位置,那么,两个人的枪口是怎么指着耿凤君的呢?现在,“陈云清”的枪口指向了“耿凤君”,随后闯入的关伟使劲儿挤了一下“陈云清”,才把枪端起来。 可是,这么一来,问题就产生了,因为,现在是“陈云清”在左方前边一点的地方,关伟在右方后边一点的地方,那么从外边闯进来的耿凤臣为什么不先打站在后边的关伟,反倒撇开他,开枪打前边的陈云清呢? 更有意思的是,扮演耿凤臣的刑警闯进来后,居然把关伟撞到一旁,自己也踉跄一下,才向陈云清“开枪”的…… 陈云亮先提出了疑问:“关哥,你在后边,耿凤臣为什么不打你,偏打我哥呀?” 关伟:“这……我也不知道啊,大概,是看你哥在前面,枪口离耿凤君近吧……当时太乱太急,我也记不得所有细节了,反正,大体上是这么回事。” “可是,他打死我哥,为什么不回手打你,反倒往外跑啊,再说,你在后边,他怎么从你身边跑出去的呀?” 关伟冒汗了:“云亮,你这话啥意思啊,难道我骗你?我说了,当时太乱,我也不是每个细节都记得很清楚……对,他开枪打死陈队的时候,我的枪口也在对着耿凤君,所以就顺势开火了,刚开完枪,要掉回来对付他耿凤臣,他却猛地一撞,我没准备,一下被他撞开,他就逃跑了!” 解释得很勉强,缺乏说服力。陈云亮还想追问,却被李斌良把话接过。 “对,事情往往是当局者迷,关队长当时全力应付局面,哪能把所有细节都记住。总之,我们要从这起案件中接受教训,不能重犯这种错误……来来,现在我们就总结一下,这起案件有多少教训要总结……” 话题被引开,关伟松了口气。 教训总结完,李斌良从入室、熟悉环境和外围侦查入手,又来到包间门外,对如何进入包间、控制对手等都进行了综合演练,然后带大家来到茶楼外,转到徐进安身上。 茶楼外的街道旁,徐进安比比画画地说:“我当时正在城南加油站给车加油,接到关伟的电话后,立刻开车往这边赶,来到门口,就是那儿,我怕引起注意,就把车停到那边,然后步行往这边跑过来,刚下车,就听到茶楼里边传出枪声,我知道坏了,一边拔枪一边往茶楼跑,就在这时,耿凤臣从里边跑出来……” 徐进安讲到这里语塞了一下。 因为,大家看到,徐进安讲话的时候,恰好走到茶楼对面,如果耿凤臣从茶楼跑出来,那就恰好跟他撞了个对面。 可是,他说过,一连几枪,都没有打中耿凤臣,而且,手中有枪的耿凤臣只顾逃跑,也没向他开火。 徐进安:“啊,耿凤臣从里边跑出来的时候,我走到那儿,就前面,咱们走过来的地方,他一看到我,扭头就往那边跑了,我向天上鸣了一枪,让他站住,他不但不听,反而跑得更快了,哎,就在前面,一拐弯就不见了!” 有人现出怀疑的目光,但是,没人把话说出来。 李斌良也没有深究,继续分析总结经验教训。 实战演练顺利完成,大家都觉得很有收获,不过,心里也都留下一些疑点。 晚上下班后,陈云亮刚走出大楼,关伟就从旁边凑过来,一拉他的胳膊:“走,云亮,跟关哥喝几杯去!” 陈云亮疑惑地看着关伟。 关伟:“咳,云亮,关哥心里不好受啊。云清大哥的事,我本已经淡忘了,可是,今儿个到远香茶楼一番演练,又把我心里的伤痕挑破了,走,陪关哥喝几杯去!” 陈云亮想了想,跟关伟去了酒店,酒菜上来,喝下一大口后,陈云亮先开了口。 “关哥,我跟你一样,今儿个去远香茶楼,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对了,现场演练时,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儿,如果像你说的那样,我哥哥先冲进茶室的,他应该在前面,你在后边,怎么耿凤臣打我哥不打你呀?” “咳,你问我,我问谁去呀?我想问耿凤臣,可没地方找他去……对了,你想想,我们冲进去的时候,枪口对枪口,我哪有工夫细看谁站在哪儿啊?反正,我和你哥枪口正对着耿凤君呢,耿凤臣不知就从哪儿出来了,一枪就把你哥打倒了……云亮,关哥跟你哥是生死弟兄,他死后,我发誓要把你当亲兄弟照顾,可现在听你的话,是不是怀疑关哥呀?” 陈云亮看看关伟,怀疑的目光消逝了:“不不,关哥,我怀疑谁也不能怀疑你呀!” 关伟:“那就好,来,咱们再喝一杯!” 二人撞杯。 同一个晚上,李斌良又把何政委、鲁鹏、赵民找到自己的办公室,对演习的情况进行了总结,在李斌良发现的疑点基础上,大家进行了深入分析,又发现了更多的疑点。 赵民:“我看,这绑架案本身就充满疑点,袁万春在奉春的势力远远超过耿凤臣兄弟,就凭他们俩,敢用暴力对付袁万春?就算当时得逞了,袁万春事后也完全可以向公安机关控告啊,要想翻过来也不是件难事啊。再说了,袁万春走到哪儿都带着保镖,为什么那天就没带呢?” 这个疑点,李斌良已经想过了。 何政委:“那个茶楼老板报案也有问题。如果我是耿氏兄弟,干这种事不会找茶楼,即使找茶楼,一定挑特别可靠的地方,茶楼老板一定是自己人,而不是举报我的人。” 李斌良也想过这个问题。 赵民:“解救的环节也不对头。关伟说,他和陈云清冲进去时,看到耿凤君的枪口正顶着袁万春的脑袋,看到他们后,立刻把枪口指向关伟,被关伟先开枪击毙,这太不可能。正常来说,一个绑匪控制了人质,他看到警察,首先会以人质为挡箭牌,跟警察周旋,怎么抬枪就要打警察呢?再说了,要是真开枪的话,也应该先把袁万春击毙呀,怎么能什么也没干,反被警察一枪毙了呢?” 说得也很切中要害。 鲁鹏:“还有,袁万春,身上,没有,血。” 什么?这可是李斌良没想到的。 “鲁局,怎么回事?你说说,袁万春身上没有血?你怎么知道的?” “事发,当时,我在,外地,审查时,赵民,被排除,在外。我,回来后,觉得,不对头,就私下,问了问,好几个人说,那天,没看到,袁万春,身上有,血迹。” 嗯……这确实不对呀。袁万春就在耿凤君身旁,耿凤君被击毙,他身上怎么一点儿血都没溅上呢?再说了,陈云清也死在茶室,也没溅到他身上血?这可太蹊跷了。 而且,审查时,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和主管大案的副大队长都被排除在外,也太不正常了。 赵民:“当时,鲁局外出抓逃了,我呢,因为平时跟耿凤臣有来往,就有人让我回避,找了个不大不小的案子,说我能力强,派我带人盯着,所以,也就不可能参与审查了。” 何政委:“再后来,鲁鹏回来后,知道了这事,老是问这问那,结果,他就出事了,去了鲁山派出所。” 明白了。 几人又研究了一会儿,都觉得虽然有所收获,但是,时机仍然没成熟,现在,还远远没到动他们的时候,还得继续同他们僵持下去。 赵民:“妈的,明明知道他们是内奸,是杀人犯,却还得把他们当战友,真是太难了!” 何政委:“难也得这么办。坚持一段吧,我相信,时间不会太久了。” 李斌良:“对。为了不惊动他们,我还要组织刑警大队继续现在的演习。” 按照商定的方案,李斌良次日又来到刑警大队,根据《致命失误》中的案例,继续组织大家分析讨论,实战演习,继续像昨天那样对存在的疑点深究不止。 他注意到,徐进安和关伟的紧张不安渐渐松弛下来。 既摸清了情况,又没有惊动他们。目的达到了。 更让人高兴的是,刑警大队的同志们纷纷反映,这种实战演练,对他们今后处置同类案件减少伤亡很有意义。 这是意外收获。 演练刚刚结束,李斌良又接到一个通知,参加市政法委电视电话会议。 参加会议的有整个奉春市所属的各县市区公检法机关的领导,中层干部和刑侦部门的全体民警。悬挂的会标下,市委蒋书记和市公检法司四个部门的领导端坐在主席台上。 会标上写着:奉春市政法机关打黑除恶斗争动员大会。 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市公安局长林荫主持了会议,并做了重要讲话。 林荫首先指出,所以搞这次会战,一方面是上级公安机关的部署要求,另一方面,也是奉春治安工作的实际需要,同时,也是因为《湖州晚报》的报道所使。他拿出那份《湖州晚报》指点着说:“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再无动于衷,就是渎职和犯罪。我们必须迅速行动,彻底查清并打掉我市的黑恶势力,还奉春人民一片平安净土。” 接着,他分析了当前黑恶势力的形态,将其分成几个层次。第一层次是一些形成时间不长,处于萌芽状态的,他说:“这种情况比较好解决,只要我们态度坚决,掌握证据,可以很快把他们打掉。对这种情况,我们要坚持露头就打的原则,绝不能让他们坐大,形成气候。”第二层次,他指出,“这一层次的黑恶势力往往已经形成一段时间,并且在社会上有相当影响,他们有的为了保护自己免受打击,还努力渗透公安政法机关,和我们政法机关、主要是公安机关的执法者拉上关系,这样的黑恶团伙,相对而言,要想打掉就有相当难度了。” 最后,他说到了第三层次:“这个层次的黑恶势力,形成往往有相当长的历史,他们以暴力和违法犯罪起家,往往积累了雄厚的经济基础,并且已经成功地渗入到政界,也同样和我们公安政法机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的保护伞,已经不是个别警察或者检察官、法官,而往往是这些机关的个别领导,有时,甚至是一个单位,一个部门,甚至,还有比公安政法机关更高、更强有力的机关,得到个别高层腐败分子的保护。而且,由于历史较长,他们又善于保护自己,往往有了一些名誉和地位,也就是头上有了光环。另外,由于他们势力强大,仅凭名声,就足以对他人产生慑服作用,所以,一般不再采取赤裸裸的暴力手段,所以,也很难抓到他们的罪证,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进入了洗白阶段,打掉这样的黑恶势力难度最大……” 听着林局长的话,李斌良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他深切地感到,林荫的讲话,就是自己的心里话,就是自己要讲的话。而且,认真听起来,他的话还显然有一定指向。 激动中,李斌良心里也产生一丝忧虑:“他们的保护伞,已经不是个别警察或者检察官、法官,而往往是这些机关的个别领导,有时,甚至是一个单位,一个部门,甚至,还有比公安政法机关更高、更强有力的机关,得到个别高层腐败分子的保护。”这会不会使一些人产生联想…… 大屏幕上出现了另一个人的面孔,他坐在林荫旁边,脸微微扬着,没有表情,也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是任大祥,看上去,他瘦了一些,也苍老了一些。 他到底是怎么样个人?他和奉春的黑恶势力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他到底卷入这个案子有多深?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他知道多少内情……暂时还不清楚,但是,总有一天,会清楚的。 林局长现在讲这些,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赞同吗?他是刑侦副局长,在奉春公安机关经营多年,他能支持林局长的工作吗?当然,他表面不会不支持,但是,他阳奉阴违或者暗中捣乱,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再说了,他也有更高层的后台呀…… 李斌良看到了,屏幕上的蒋书记一脸冷峻,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不知他的内心是不是这样。对呀,林局长的讲话,他听了能不能有想法?他会像他说的那样,支持林局长工作吗?如果不支持,林局长该怎么开展工作,如何实现自己的目标…… 林荫的讲话到了尾声:“同志们,这是对奉春治安、对奉春人民都至关重要的一次会战,也一定会有很多困难在等着我们,但是,只要我们下定决心,有市委、市政府的正确领导,有全体公安政法民警的努力,有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持,英勇顽强,忘我拼搏,我们就一定会取得最后的胜利。谢谢大家!” 掌声。 无论是屏幕上,还是屏幕下,掌声都非常热烈。 可是,这些掌声,有多少是发自内心的?当面临着与黑恶势力进行殊死斗争时,与会的人有多少能像林局长说的那样,英勇顽强,忘我拼搏…… 会议的最后,蒋书记又做了重要指示,其内容和林荫到任那天讲的差不多,只是更完善、严密一些,逻辑性更强一些。一是要高度重视,加强领导,二是加强协作,形成合力,三是态度坚决,决不手软,四是强化纪律,注意政策。在最后的问题上,他说得稍稍多了一点儿,他要求公检法机关的领导干部和内部人员,一定要严格要求自己,和黑恶势力划清界限,真正履行职责,完成会战任务。另外,特别强调了注意政策,也就是,在工作中,一定要强化政治意识,严格依法办案,是黑恶势力,坚决打掉,不是黑恶势力,也不能为了出成绩而强拉硬扯。对一些社会影响大、较为敏感的问题,一定要及时向市委请示汇报…… 话是挑不出毛病来,但是,那种意味还是能感受到的。 散会后,林荫给李斌良打来电话,要他去一趟市局,有些事商量一下,李斌良也正有话要对他讲,放下电话就急忙前往。 来到林荫办公室,关上门,没有一句寒暄,直接切入正题。 林荫:“斌良,奉春这次打黑除恶专项斗争,成败如何,你责任重大呀!” 李斌良早就意识到了。 李斌良:“只要有领导支持,我不会辜负领导期望的。事实上,我们的会战已经开始了。” 两人的声音低下来,很快商定,春城分局要利用这次契机,一方面完成打掉奉春市区黑恶势力的任务,另一方面查明耿凤臣案件的真相。说到最后,李斌良提到了袁万春关在里边的两个手下,问林荫怎么处理好。 林荫皱起眉头,他告诉李斌良,蒋书记过问这事了,虽然没有明确说该怎么办,但是,对这件事的关心是显而易见的,他主要是担心这件事影响万春集团的形象,进而影响我市对外招商引资的形象。 “从案卷上看,除了非法持有猎枪,别的还真定不了,如果像他们说的那样,简直是见义勇为,协助公安机关工作了,这我们也不得不考虑。” 李斌良和林荫低声商量了一会儿,形成了一致意见。 该说的基本说完了,二人都陷入沉默中,他们都深感心头沉重,同时也有些紧张。因为,这是一项前景并不明朗的战斗啊,谁知前面有什么在等着…… 敲门声响起,李斌良急忙走过去打开门,心不由得一跳。 出现在门口的是任大祥,他看到李斌良也一愣,急忙向后退去:“啊,你们唠,我一会儿再来,一会儿再来……” 林荫急忙地:“别别,任局,快进来,我正要跟你商量一些事呢,进来吧,斌良也不是外人!” 任大祥只好走进来。 林荫:“任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你先说。” 任大祥:“啊……是这样,正好李局长也在,你们报上来那个案子,我们刑侦口研究了一下,觉得不太好办……” 任大祥说的是袁万春那两个手下,李飞已经被释放了,可是,这两个人不太好处理,李斌良就把卷宗报到了市局。 现在,任大祥提了出来,他说:这两个人坚持说,他们的行动只是为了保护袁万春,那天晚上,他们只是想抓住耿凤臣,交给公安机关,获取奖金,没有别的意思。至于非法持有猎枪,他们倒承认,说是在外地买的,至于买谁的,也很难查清。 “林局长,你看,该怎么办?” 李斌良和林荫已经研究过这件事,所以,林荫接过卷宗翻了翻说:“听你们这么一说,这个案子还真得谨慎,何况,他们是万春集团的人,所以,得考虑各方面影响,你们看看,取保有没有毛病,如果没毛病,可以这么办。” “没毛病没毛病……”任大祥脱口说出这话后,马上又退回半步:“不过呢,就怕有人说咸道淡,什么他们是袁万春的人,我们公安机关欺软怕硬了。对了,斌良,这是你们的案子,还是你们定吧!” 李斌良:“我们……好吧,既然这样,我回去就给他们办取保手续!” 任大祥:“你看着办吧……对,如果取保的话,保金一定要多收,别的不说,非法持有枪支一条就足够了!” 李斌良:“行。” 李斌良向林荫和任大祥告别,匆匆赶回局里。 赵民听到要给袁万春的两个手下办取保,气冲冲地说:“李局,你怎么也怕硬的?案子不清不白,怎么能取保呢?” 李斌良:“你说呢?” “我说……哎,李局,你是不是有别的意思啊?” 李斌良:“没有。不过,风得刮起来才知道它从哪边刮来的,不刮你怎么知道啊?” 赵民乐了,马上颠颠地去办手续。李斌良想了想,又给袁万春打了电话,把情况告诉了他。袁万春在电话里连声感谢,于是,两个小子就大摇大摆地恢复了自由。 当晚,李斌良把何政委、鲁鹏和赵民召到自己的办公室,对本市黑恶势力的情况进行了分析,三人说的一些事,要比苗雨那篇文章严重得多,李斌良听得心惊肉跳。 李斌良:“这么说,你们对这种情况早就清楚啊!” 何政委三人互相看了看,谁也不说话。 显然,他们默认了李斌良的看法。 李斌良感到有些心痛:亲爱的同志们,你们怎么回事啊,你们都是人民警察,你们明明知道这种情况,却视若无睹,一言不发,保持沉默,对,你们默认了这种现状,可是,你们知道不知道,这是失职,在你们的沉默下,奉春人民承受着多少苦难! 在李斌良咄咄逼人的目光下,还是赵民先开口了:“李局,其实不光是我们,几乎所有奉春人都清楚……” “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 鲁鹏:“不沉默,又,怎么样?我,不就是,例子吗?” 李斌良:“什么,你……” 鲁鹏:“对,我,到这步,肯定是,他们,搞的鬼。” 赵民:“对,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谁也不出声,出声也没有用。” 李斌良:“鲁局,你的事,到底怎么回事?” 鲁鹏看看何政委:“政委,你说吧!” 何政委垂着眼睛:“说啥呀。斌良,鲁鹏肯定是被陷害的。他平时工作太认真,特别是眼睛一直盯着袁万春和他的手下,所以,就引起了人家的不满……” 何政委讲了鲁鹏事件的大致经过。处分他时,给他认定的性质是,作风粗暴,耍特权,殴打无辜群众。实际上,那是个阴谋,是个圈套,那个被打的人是故意向鲁鹏挑衅,激他动手,鲁鹏在极怒之下才动了手。因为他力气大,一巴掌打掉了两颗牙齿,所以,就被人借机整掉了。 鲁鹏:“有件事,我,没跟,你们说,事情,发生后,袁万春,通过人,找过我,说,我只要,听他的,他,就帮我,摆平,这事,不但,照当,副局长,还可以,升局长。我把,中间人,骂走了,所以,才……” 鲁鹏住口了,他大概觉得,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 何政委和赵民也沉默着。 所有人都沉默着,不只是在座的几个人。 肉霸、煤霸、沙霸、气霸……所有事关人民群众生活的行业全被人用暴力垄断,人民群众不得不付出不应付出的经济成本和人格尊严,可奇怪的是,却没有人站出来反抗,最起码,自己到奉春以来,没有接到过这方面的揭发检举,哪怕是控诉信。 一片沉默。 问题的严重性就在这里:沉默,所有的人都在沉默。人民群众已经被黑恶势力的淫威所慑服,已经默认这是自己生活的一部分,这才是最可怕的。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我们不是野兽,不是动物世界,人类早已进入文明社会,党和国家也正在致力于建设一个文明和谐的社会。 可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怎么会和谐? 不,在某些人看来,这就是和谐了,因为人们都在沉默,谁也不发出声音,这不就和谐了吗? 人们,你为什么沉默,为什么默认这种现状…… 赵民:“其实,谁也不愿意这样,可有什么办法呢?就说鲁局吧,还是公安局副局长呢,他只是稍稍主持了一点儿正义,就是这种下场,别人谁还敢跟他学呀?李局,这回,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调离刑警大队了吧。既然发挥不了作用,还要随时防备暗算,何必呢?惹不起,还躲得起吧!” 何政委:“是这个理,不是我们胆小,实在是斗不过人家。其实,前些年,奉春人也没少给上边写信,反映黑恶势力猖獗的问题,可是,问题迟迟得不到解决,正义非但不能伸张,反而受到严酷的迫害,于是,人们就慢慢知道,是斗不过他们的,所以,只好选择了沉默!” 本来,怒气渐渐溢满了李斌良的胸膛,他真想拍桌子骂上一通,可是,听了赵民和何政委的话,怒气又变成了痛苦的思考:是啊,谁愿意受到盘剥侵害,谁愿意没有尊严地活着?可是,当你一次次反抗毫无作用的时候,你也就渐渐地失去了反抗的动力和希望,就选择了沉默。 怎么会这样? 李斌良,你愤怒也好,痛苦也好,都没有用,现在,你是春城公安分局的局长,你有责任改变这种状况,你还是快点儿拿出行动来吧! 对,必须马上采取行动。 行动就是斗争。 可是,斗争,要讲究策略。 李斌良迅速召开本局打黑除恶动员大会,会上,李斌良传达了市政法委和市公安局的部署,对林荫的讲话,他更是逐字逐句传达,对重要部分,反复强调。从与会人员的脸色上看,他们肯定受到了一定震动。 李斌良知道,这样做有打草惊蛇之嫌,但是,他也知道,面临的对手们都是消息灵通人士,他们恐怕早就听到了风声,感受到了不安,所以,也就不在乎这样一个会议了,对他们的斗争策略是多方面的。 全局动员大会之后,李斌良又来到刑警大队,召开专门会议。会议一开始,他就提出一个问题让大家回答:“大家说说,我们刑侦队伍是干什么的,我们在打黑除恶斗争中处于什么地位和角色?谁能说?” 李斌良看着刑警大队全体队员,大家垂着眼睛互相看看,又看看徐进安和关伟,没人发言。 李斌良:“怎么,没人知道吗?连自己打什么家伙的都不知道吗?徐大队,你是头儿,你说说吧!” 徐进安:“这……我们刑警大队是负责侦破刑事案件的,是各警种中的尖刀单位。” 李斌良:“对,那么,在打黑除恶斗争中,你们是什么角色呢?” 徐进安:“这……也是尖刀,要承担主要任务。” “说得对。大家听清楚了吧,我们局打黑除恶的斗争开展得如何,能否取得预期目标,关键就在你们身上,明白吗?” 没人呼应。李斌良正要再问,忽然有个人冷不丁地冒出一声:“明白!” 是教导员王天,他冒出这句话后,眼睛依然看着天棚,好像不是他说的一样。 李斌良:“那好,我再问个问题,我们刑警大队既然负有这样的责任,那么,在打黑除恶斗争中,最应该注意的是什么?” 还是没人出声,又是王天慢半拍发出一声:“纪律!” 别说,还真说到点子上了。 李斌良:“对,王教导员说得非常对。我今天专门到刑警大队来开这个会,第一个要强调的就是纪律。这个纪律不只是公安纪律,什么跑风漏气:通风报信啊,更重要的是政治纪律。我希望,大家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是刑警,是刑事犯罪的克星,是他们的死敌,有你们没他们,有他们没你们。千万不要跟他们穿到一条裤子里去,一定要站稳脚跟,站稳立场。明白吗?” 这回,有了一点儿稀疏的回声:“明白……” “怎么回事,没吃饭啊?”王天突然眼睛不再望天,而是望着在场的所有人:“重说一遍,明白不明白?” “明白!” 这回,声音大多了,也齐多了。不管真假,听到耳朵里,心里就痛快一点儿。 这个王天真是个有趣的人物。 李斌良:“好,我要强调的就这一点,下边,再提出两点要求,一、要尽快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来,别搞老八股那一套,什么指导思想、工作目标、具体措施了,一定要切实可行,把你们的打法、具体工作措施和设想写明白,让我一看就知道你们准备怎么干就行了。二、要开展深入的摸底调查,发现和掌握黑恶势力的犯罪线索,为稳准狠地打击提供依据。对了,根据目前奉春的治安实际,我不得不要求具体点儿,每个中队,最少摸上一条黑恶势力犯罪线索来,这个线索一定要有价值。徐大队,王教导员,这就算我给你们的指标吧,一共八个中队,七个是案件中队,你们拿上七条来就行。听清了吗?” 王天和徐进安声调一高一低:“听见了!” 不知谁扑哧笑了一声,惹得大家都笑了。 王天严肃地:“笑什么笑,有什么可笑的?” 看他的样子,几个人笑得更厉害了,但是,看看李斌良,又急忙控制住了。 李斌良:“那好,我看,下边,各中队都表一下态吧,大家能不能完成任务?从哪个中队开始?” 七个实战中队长互相看看,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落到关伟身上。 关伟满身不舒服地扭动了一下,扭着脖子:“都他妈看我干什么?” 什么东西,这种场合,说话还带脏字。 徐进安:“关伟,怎么说话呢?对,你是大案队长,先表态吧。虚的不用说,就说能不能完成任务吧!” 关伟:“这……尽量吧!” 徐进安火了:“什么?尽量?别忘了,你们是大案队!” “这……行,我争取完成任务。” 对这样的人,李斌良懒得说什么。 接着,一个个中队长依次表态,都表示能完成任务。 李斌良:“那好,我等待着你们兑现保证。对了,这次,我们来真格的,在打黑除恶斗争中,成绩显著的,提拔重用,态度消极、成绩很差的,降级免职。我说到做到,保证兑现!” 刑警们听了李斌良的话,都有些动容。 李斌良:“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徐大队,关队长,你们俩一个是大队长,一个是大案队长,对咱们奉春的治安肯定很熟悉吧,这么多年,你们对奉春的黑恶势力到底有没有数,谁是奉春最大的黑恶势力?” 徐进安和关伟互相看了看,徐进安使了个眼色。 关伟:“这……那就数耿氏兄弟了,耿凤君死了,现在就剩下耿凤臣了!” 妈的,这种时候了,还来这一套。看看吧,权力落到这种人手里会变成什么?如果不是自己盯着,任由他们干,不知这次打黑除恶让他们搞成什么样子! 李斌良:“耿凤臣现在是半死的老虎了,还有别人吗?” 徐进安和关伟互相看看,都摇摇头。 李斌良:“没有了?” 二人摇摇头,又点头。 徐进安:“没有……不,我想不出来了。” 关伟:“我也想不出来了!” “好吧,我不逼你们了,只是提醒你们注意,这既是一项公安业务,也是一项政治任务,如果有人不认真工作,搪塞敷衍、包庇袒护,一旦发现,不管是谁,不管他有什么后台,都要追究他们的责任!” 刑警们的目光偷偷地望望徐进安和关伟。 看来,大家心里都有数。 李斌良各个参战单位都走了一遍,根据其工作性质的不同,提出不同的要求。回到办公室后,又亲自制定了一个问卷调查表,准备由城乡派出所发到辖区各个层面的群众中去。 在这个表格的设计中,李斌良发挥了创造性,他首先起草了致全市人民的一封信,把公安机关打黑除恶的决心向被调查者宣示,并把黑恶势力的法律界定注明,让被调查者知道什么是黑恶势力,然后,在正面列出了几条,要被调查者填写。一是问被调查者认为本市有没有黑恶势力,二是问被调查者认为黑恶势力活动在哪些领域,三是问被调查者能否提供黑恶势力人员的名字,四是问被调查者能否提供黑恶势力的犯罪线索……总之,每一条都非常具体,而且,除了被调查者自愿填写文字,其余都是在对应的选项上画勾或画叉,调查表又不填写被调查人的名字,这样,会使被调查者放心地表达自己的态度。 鲁鹏和赵民看了李斌良设计的表格,又高兴又佩服。 鲁鹏:“行,好,肯定,能行。” 赵民:“李局,你真有两下子,这调查表太有针对性了,肯定有群众会提供线索。” 李斌良也暗自得意,马上布置办公室打印,发到各派出所。 部署完毕,各单位都行动起来,李斌良又掉过头,和鲁鹏、赵民等人研究耿凤臣……不,研究袁万春的案子。 这几天,李斌良再没有对耿凤臣布置抓捕,一方面,他觉得耿凤臣隐藏的地方肯定非常隐秘,盲目抓捕不会取得好效果。而且,从现在掌握的情况看,他极可能是冤枉的,是受害人,因此,也就没有社会危害性,放松几天也没关系。另一方面,更觉得耿凤臣暂时不归案更好一些,他就像双方对弈暗藏的一个棋子,暂时先不使用,一旦使用,就会发挥对方意想不到的效果。另外,李斌良还有一个担心,就像耿凤臣在电话里问的那样,他归案后,能不能保证他的安全,在目前的情况下,自己真的不敢百分之百地打这个保票。 现在,要把主要精力投放到获取袁万春的犯罪证据上来,而在这方面,可做的工作不是很多,最切实的线索就是那封敲诈恐吓信的来路,也就是出自哪台打印机。 再具体说,这封信是否出自关丽丽别墅中那台打印机。 要想查明这件事,似乎也很简单,就是公开找上门去,把打印机控制起来,然后拿它打印出的样品同原来的那封敲诈信进行比较,如果确认是它,就可以采取下一步行动了。 可是,李斌良觉得这个方法不合适,不得当。别的不说,肯定会打草惊蛇,袁万春一旦知道我们的用意,肯定会采取意想不到的对付办法,给破案带来大麻烦。 那么,该怎么办呢?还像上次似的,采取秘密手段? 也不好办。一是这种行动不是轻易采用的,搞不好会出副效果。二是关丽丽的别墅防卫很严密,自从上次耿凤臣闯入后,门窗都加了坚固的铁栅栏,还新设了报警装置、录像监控等,所以,采取那种方法难度很大。 别的,就一时想不出好办法来了。 真是急人,如此重要的线索在眼前摆着,却不能取得,真让人受不了。 不过,李斌良知道,着急是没用的,冷静下来,应该会想出好办法来的。 可是,还没容他想出办法来,黄淼走进他的办公室:“李局,有记者采访。” 又是记者。谁?是韩峰还是谁? “李局,你接待不接待?” 李斌良:“他们说没说采访什么?” 黄淼:“说了,采访我局打黑除恶的工作情况。” 这…… 这倒可以考虑,借着他们的笔和嘴宣传一下,也可以起到发动群众的作用……不行,会战才刚刚开始,什么结果还不能确定,这种时候,还是低调为妙。 “黄主任,我看,你接待一下吧,就说我忙,过几天再亲自接待他们。” 黄淼:“可是,她说一定要见你,必须见你。” “谁呀,这种态度……” 话没说完,一个人走进来,李斌良顿时如遭雷击,站在办公桌后动弹不了啦。 是她…… 是做梦吗?一定是梦…… “你好,李局长,我是《湖州晚报》的记者苗雨,笔名江南,这次来找你,主要是采访一下贵局打黑除恶的工作情况。” 这……是她吗?她是苗雨吗? 她怎么这个样子?难道你不认识我吗?你为什么用这种公事公办的口气跟我说话…… 苗雨:“李局长,实在对不起,占用你的时间了,可是,我特意从省城来采访你,你一定要接待我。” 说到这儿,苗雨忽然向李斌良眨了一下眼睛,并无声地笑了一下,露出那非常熟悉的洁白牙齿。 是她,这表情是她的,是她,不是梦…… 李斌良:“啊,好吧,不过,我太忙,时间不能太长,请坐吧!” 苗雨:“谢谢李局长!” 苗雨坐到李斌良对面的椅子上,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手提电脑和一支录音笔。 黄淼走上来,给苗雨和李斌良分别倒了一杯水,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搭讪着:“苗记者不但文章写得好,人也漂亮,真是才貌双全哪!” 苗雨:“谢谢黄主任,不过,黄主任更漂亮啊!” 黄淼:“不敢不敢,我怎么能和你比呀!” 听着二人的话,李斌良不由得瞥了她们一眼,并无意识地做了比较。看上去,两个女人都很漂亮,苗雨要比黄淼年轻一些,可是,要是单论漂亮程度,还真不一定赶得上黄淼。但是,她身上透出一种书卷气,一股朝气,一种活力,还有一种单纯……这些,就不是黄淼能比的了。黄淼的漂亮中含有一种挑逗、诱惑的意味,是使男人想入非非的那种。如果真的没有道德约束,恐怕哪个男人都愿意跟她上床,可是,要说做妻子、做爱人,恐怕就没有几个人了。特别是在苗雨面前,她的漂亮显得俗气,平庸,显得……对呀,怎么才注意到,她今天怎么显得有点儿憔悴,瞧,妆化得也浓了一些,是不是为了遮盖憔悴呀。她为何憔悴?难道,她的心里也承受着什么压力…… 黄淼的目光看过来,正好撞到他的目光。 黄淼:“李局,你看,我……” 李斌良:“啊……黄主任,没事了,你忙去吧!” 黄淼:“这……好吧。苗记者,你忙吧,中午,我陪你吃饭。” 苗雨:“不用了,我们有规定,不能接受被采访者的宴请和礼物……” “可是,总得吃饭吧……” “不不,我的午饭已经安排好了,有人请。” 李斌良听了这话,心一动:有人请,谁?一定是韩峰了…… 好不容易才把心中泛上来的苦涩酸水压下去。 黄淼:“那好吧,苗记者你忙着,我先过去了!” “好的,谢谢你了黄主任!” 黄淼走到门口,又扭头看了李斌良和苗雨一眼,才走出去,轻轻关上门。 此时,李斌良已经平静下来,是苗雨午间有人请的话提醒了他:现在,你和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关系了。 苗雨显然也有这种意识,她的目光和李斌良的目光相碰后,仅稍稍停留一下,就移开了,并迅速转入采访。 “李局长,咱们谈谈吧。对,我在基层走访时,看到一张你们局的调查表,设计得挺有意思,我想,这一定是你的灵感吧,现在,我们首先谈谈这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这样设计这个调查表?” 太过分了,太绝情了,太公事公办了,连个迂回都没有,苗雨,你怎么会这样…… 尽管心里很是酸楚,可是,李斌良还是控制住自己,同样用公事公办的口气说:“苗记者,看来,你的职业敏感确实很强,一下就发现了这个调查表。我们所以这样设计,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李斌良谈了起来,把自己的用意和希望一一说了出来,谈到后边,还补充说:“我们也希望得到你们新闻媒介的大力支持,让广大奉春人民知道我们的决心,并积极行动起来,向我们提供线索,争取打黑除恶斗争的全胜。” 一说到自己的职责和工作,李斌良很快就进入了角色,一时把自己和苗雨的纠葛放到了一边,语调中也充满了激情,除了保密方面的内容,他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也许,苗雨受到了感染,表情也渐渐缓和起来,眼睛也忘情地盯住了他,并闪动着一种让人捉摸不定的神采,似乎又回到了过去…… 在李斌良说话时,苗雨一边看着他,一边用手指迅速地敲打着电脑键盘,可是,打着打着她停下来,不再记录,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等他说完了,她依然这副样子,忘了继续采访,也忘了说话。 这…… 李斌良:“苗雨,你……” 苗雨眼睛闪了一下缓过来,但是,忽然把头转向一旁。 怎么了? 李斌良:“苗雨,你……” 苗雨扭着头不说话。从身姿上看,她好像心情很不平静,正在努力恢复过来…… 难道…… 李斌良心中迸射出一点火星,并渐渐闪亮起来。 苗雨擦了一下眼睛,终于扭过头,对他笑了一下。 那动人心魄的笑容,那铭刻在心灵深处、永远也不会消逝的笑容…… 李斌良的心“突突”地跳起来:“苗雨,你,只是,来采访,我的吗?” 李斌良忽然觉得,自己说话有点儿像鲁鹏了。 苗雨再次擦拭了一下眼睛,然后垂下头:“当然,不全是,我想,向你,解释一下……” 她也像鲁鹏那样说话了。 李斌良:“苗雨,你要,说什么,快说,快……” 苗雨抬起头,看着李斌良:“你能,原谅我吗?” 李斌良:“能。我什么,都可以,原谅你。你,不需要,原谅。” 苗雨想要说什么,却又一时难以开口的样子,李斌良的心激动地跳个不停。此时,忽然想起一件事需要对她解释。 “苗雨,那次,那个电话,是你打的吧?” “什么电话?” “就是,那天晚上……对,你现在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苗雨说了号码,李斌良拿出手机,迅速拨了一遍。 苗雨不解地看着他。 电话拨通了,苗雨的手机在包里响起铃声,可是,李斌良在自己的手机中听到的却是—— “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 是她,那天晚上,是她的电话把自己惊醒,把自己从黄淼身边拉开…… 苗雨明白了李斌良的意思,脸上现出红晕。 李斌良关了手机,心里更激动了:她为什么打那个电话?难道,她在跟踪自己?她为什么跟踪自己? 苗雨望着李斌良开口了。 “斌良,我现在给你解释,把一切都告诉你……” “铃铃铃铃……” 李斌良的手机铃声忽然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李斌良真不想接,可是,他知道,不接不行,他只好生气地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号码,心又一惊。 是她……啊,是前妻王淑芬的号码。 太巧了,她怎么偏偏这时候打来电话,她要干什么? 李斌良把手机放到耳边,眼睛还盯着苗雨,用手指示意她等待。 李斌良:“喂,我是李斌良,有事吗?” 王淑芬:“这……我……” 李斌良:“说话呀,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快说,我在接受记者采访。” 王淑芬:“这……那,等一会儿再说吧!” 王淑芬那边把电话放下了。 李斌良想继续刚才和苗雨的情境,但是,苗雨的神情已经发生了明显的改变。 “谁的电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王淑芬,说一会儿再打来!” “她这么老远给你打来电话,肯定有急事,你赶快打回去问问吧!” 李斌良也在这么想,听了苗雨的话,急忙拿出手机,拨了回去。 王淑芬迅速接起电话:“喂……” 李斌良:“淑芬,你是不是有急事,抓紧说吧!” 王淑芬:“这……你有时间吗?” “有有,快说,出什么事了?” “这……” “淑芬,你怎么吞吞吐吐的,快说呀,出什么事了?” “苗……苗苗不见了!” “什么……” 李斌良如闻炸雷。 苗苗不见了,自己的女儿不见了……天哪,我的女儿,我的心肝宝贝…… 去年侦破山阳县委书记郑楠妻子和女儿被害案时,苗苗就不见过,被凶手高大昆和赵汉雄绑架了,差点儿送了命,难道,那一幕又要重演…… 种种不祥的联想出现在脑海中,李斌良忍不住冲着话筒吼起来。 “王淑芬,你怎么搞的,你……” 没等他说完,王淑芬那边就哭起来:“你跟我喊什么,是我让她没的吗?你把她往我身边一扔,自己潇洒去了,出了事,就什么都怪我……” 李斌良:“我……” 有人在旁边扯了他一下,使他把话吞了回去。 是苗雨。她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发火,他立刻控制住自己,同时也产生内疚心理:是啊,她是母亲,她哪能愿意孩子出事,确实,她一个人带着孩子,确实不容易,现在肯定快疯了,你冲她发什么火? “行了,淑芬,别哭了,我不该冲你发火,快说,详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此时,李斌良最害怕的是重演山阳那一幕,那回,好歹把女儿救了回来,这回还有那么幸运的事吗?如果她真的出了事,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王淑芬的话让他多少安慰了一些,原来,一些日子来,因为她处了一个男的,苗苗就一直在跟她赌气,并和她产生了隔阂,娘俩吵了几架,昨天晚上放学后,苗苗就没有回家。 这么说,不是被绑架,是出走了! 可是…… 李斌良稍一放松,心马上又收紧了:出走也严重啊,刚刚十一岁,一个小女孩儿,谁知出走后会发生什么事。 紧接着,马上又联想到山阳那回事。万一,她再落到赵汉雄、高大昆那样的人手中……对,落到袁万春的手中,那不同样危险吗……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逼问道:“她既然昨天晚上就不见了,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这……我不得先找找吗?再说,我……我也怕你怪我,寻思找到了就不……不告诉你了!” “可是,一夜过去了,要是出事……你想过没有,她会去哪儿呢?” 王淑芬:“她一个小孩子,能去哪儿?该找的地方我都找遍了,哪儿也没有。后来,我发现抽屉里的钱少了二百……李斌良,她会不会去你那儿啊,对了,我在火车站,马上就上火车了!” 李斌良:“什么……你要来奉春?” “对,苗苗要是找不到,我也就不回江泉了!” 李斌良:“这……你什么意思啊!” “你说呢?孩子没了,我还活着干什么,我得给她爸爸谢罪呀。” “王淑芬,这种时候,你怎么说这些话!” “可我说的是真的,该上车了,到奉春我再跟你联系!” “这……你等等!” 王淑芬已经把电话撂下了。 李斌良想把电话反拨回去,想了想又放下了。 他努力回到现实中来,才发现苗雨正在盯着自己。 苗雨:“怎么,苗苗又不见了?” 李斌良痛苦地咬着嘴唇,点点头。 “怎么又出这种事了。斌良,你别着急,快说说,具体怎么回事?” 李斌良把情况大略地说了一下。 苗雨:“如果这样,危险不至于那么大,你别太担心……对了,别在屋待着了,想法找孩子啊!” 李斌良:“这……这是奉春,她到底是不是来了这里还不一定……” “可是,有这个可能啊,王淑芬说得对,一个孩子和母亲发生了矛盾,能去哪儿呢?只有找她的父亲。” “这……难道,她真来了?” “太有可能了!” 苗雨的口气非常坚定,李斌良听着,心里也安定了好多,可是,他眼前马上浮现出女儿的面庞和身影,好像看到她一个人在车厢里徘徊的样子…… 李斌良跳了起来:“快走……” 赶到车站的不只是李斌良和苗雨。从办公室里出来,苗雨就把情况告诉了黄淼,黄淼又通知了专案组,赵民闻听,立刻着了急,随着李斌良赶来。 在火车站很快打听到,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江泉方向来奉春共有四趟火车,火车站工作人员没有注意什么独身女孩儿,刚才还到了一趟,也没人注意到这个情景。 赵民把李斌良介绍给车站派出所的几个警察,他们一听,立刻全力以赴地帮着找了起来。大约十几分钟,李斌良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急忙把手机放到耳边,里边立刻传出一个声音: “爸……” “苗苗,苗苗,你在哪儿……” 苗苗:“爸,我……我……” 换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李局长,别着急,我是站前派出所……” 天哪,李斌良浑身一软,差点儿摔倒,继而,一股从胸腔迸出的哽咽使他无法抑制地抽泣起来。 十分钟后,他看到了女儿,她浑身和脸蛋都脏兮兮的,怯生生的目光迎着他,当李斌良无言地把她抱在怀中后,她这才哭出声来:“爸,我错了,我不该让你操心……” 李斌良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又二十分钟后,父女俩坐在一家小饭店的包房里,事实和王淑芬说的差不多,苗苗抽泣着告诉爸爸,她不喜欢那个男人,最近,他总是来家里,她不想看到他,因此开始不愿意回家,并几次跟妈妈吵架,最终来到奉春,想找自己的爸爸。可是,下车后,她忽然想到一向繁忙的爸爸,想到自己这么做给爸爸带来的压力,一时不敢和爸爸联系,在火车站附近的街头徘徊,被站前派出所的警察发现。一开始,她还不说自己的真实身份,直到听旁边的警察打电话,知道爸爸正在到处找她,这才把自己的一切告诉他们…… 李斌良听着女儿的话,百感交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用一只手臂揽着女儿,另一只手用筷子给她夹她爱吃的东西。直到她吃饱了,他才耐心地跟她讲起道理,告诉她,她已经大了,应该懂事了,还说她母亲一个人带她这么多年,有多么不容易,要她多为母亲着想。这些话,他是发自内心说出来的,也是他的心里话,这么多年来,自己独身生活,虽然也很难,可毕竟是男的,何况,由于工作压力大,生活上的不便和艰难就退到了第二位。而她呢,从感情上来讲,女人显然比男人更需要感情关怀,这么多年,她好不容易处了一个男人,女儿却这样一种态度,她的心里该是什么滋味啊…… 李斌良慢慢地、一点一点儿地把这些话说给苗苗,苗苗都听到了心里,眼睛里渐渐盈满了泪水。等李斌良住口后,她知错地望着他小声说:“爸,我知道我错了,可是,我还是不喜欢那个男人,我喜欢你……” 李斌良的眼泪一下被女儿说出来,他再也不能说话,把头扭向一旁。 苗苗:“爸爸,既然你知道我妈妈那么苦,你为什么不管她呢?爸爸,你帮帮她吧,求你了……” 李斌良:“苗苗……” “爸爸,你知道吗?我经常做一个同样的梦,梦中,我们家又回到从前,你,妈妈,我……天是那么亮,那么蓝,爸爸,我们家再也不能那样了吗?” 李斌良觉得嗓子痛得无法喘息。女儿的梦境,像刀子般刺中了他心灵深处最软弱的地方,他拼命咬着牙,把泪水咽进腹中。 “苗苗,别说了,吃饱了吗?该结账了,下午我们还得去火车站接你妈妈……” 下午下班前,李斌良和女儿在火车站出站口接到了王淑芬。她看到李斌良和女儿,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但是,转瞬间就控制住自己。 李斌良找到苗苗不久就给她打了电话,所以,见到苗苗并不太过吃惊。 十几分钟后,三个人又进了一家饭店,坐到一张餐桌前,苗苗坐在中间。 他们这副样子,无论谁看到,都会认为是一家三口。 此时,苗苗感到无比的幸福,她多么渴望这种情景啊,吃饭的时候,她偷偷问李斌良:“爸爸,我不是做梦吧?” 李斌良不知说什么好。 吃了一会儿,李斌良对女儿说:“苗苗,明天跟妈妈回家吧!” 苗苗刚想说什么,但是,看看母亲,忍住了,摇摇头。 李斌良:“苗苗,爸爸太忙,没有时间陪你呀,明天,一定跟妈妈回去!” 苗苗看看母亲,突然地:“不,我不回去,我妈妈也不回去!” 苗苗说着哭起来,李斌良急忙劝慰:“好好,不回去,不回去,这样吧,你和妈妈都在奉春住几天,然后再回去,好吗?” 苗苗看看母亲,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什么意思。 李斌良转向王淑芬:“淑芬,你怎么打算,工作上离得开吗?” 王淑芬闷闷地:“什么离开离不开的,已经来了,就服从她吧!” 苗苗高兴地:“太好了,太好了,谢谢爸爸,谢谢妈妈!” 李斌良不知说什么才好。 吃过饭,李斌良送苗苗和王淑芬去一家旅馆,苗苗一手牵着爸爸,一手牵着母亲,蹦蹦跳跳地向前走着。李斌良知道这样不合适,可是,犟不过苗苗,好在奉春没有多少人认识他们,只好这样走着,一直走进旅馆。 李斌良把她们送入一个房间,这是个标准间,里边恰好有两张床,价格还可以接受。进房间后,和苗苗说了一会儿话,又说自己有事,必须离开,答应明天再来陪她们,苗苗这才放他离开。 第十七章 新情况出现了 离开女儿和前妻,李斌良又变成孤独一人,他徘徊在街道旁,一时忘了自己要去哪里,一种深深的自怜感在心头生起。 李斌良,你算什么呀?表面上,你是公安局长,风风光光,可你仔细想想,你眼看四十的人了,却孤家寡人一个,连个家都没有,唯一的骨肉亲人、你的宝贝女儿又生活在这种境况中,你对得起她吗?难道,你要永远这样下去吗?你什么时候才能像别人一样,过上正常的生活,有温暖的家庭休憩身心,有亲人给予你慰藉…… 灰色的思绪间,忽然一道亮光闪过。他猛地站住了,心里吐出两个字:苗雨…… 对呀,苗雨呢?光顾着忙女儿的事,把她忘了,在办公室时,她对自己要说什么来着,是不是…… 李斌良的心狂跳起来,现在,他不能再放过幸福的希望,哪怕有一丝希望,他也要抓住它。 他拿出手机,寻找苗雨的号码,拨通。 歌声响了,却没人接。 怎么回事?不管她…… 李斌良固执地把手机拿在耳旁,倾听着。 还是没人接。 李斌良失望地把手机从耳边拿开,歌声继续响着,不只是在手机中,也在身后…… 李斌良急忙回过头。 她正在询问地看着他,手中拿着手机。 苗雨:“李局长,有事吗?” 李斌良:“有,我……” 他急切地向她走过去,可是,刚迈出一步就站住了。 因为,她的身后还有一个人,一个男人。 韩峰。 李斌良的身子一下僵住了,心也凉下去,向下沉去。 韩峰微笑着向李斌良点点头,站在原地,看着苗雨走近他。 苗雨:“李局长,苗苗安置好了?她没事吧?” “没……没事,你……你们这是……干什么去?” “随便走走。李局长,你有事吗?有事就说,别客气。” 别客气?她既然用了这样的词句,你怎么能不客气? 李斌良看了苗雨一眼,她又在询问地看着他。已经一年多没见过她了,看上去,她的容貌似乎没什么变化,好像还跟从前一样,不过,他知道,她已经过了三十岁,大概,她也意识到这一点,不得不变得现实些,开始安排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这极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不能再放过了。李斌良迅速向后边韩峰的方向瞄了一眼,又看着苗雨:“苗雨,你们是……那个……关系?” 她莞尔一笑:“你可以这样想。” 完了,彻底完了。 李斌良感到脚下的地塌陷了。 苗雨:“李局长,我可能还要在奉春呆几天,如果现在没什么事,我们走了!” “走……走吧,你们……走吧!” 苗雨看看李斌良,扭过头,和韩峰并肩离去,她的背影在李斌良的视野中远去,消失,一时之间,他感到心一下子空了,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甚至,感觉自己都不存在了…… 李斌良停下脚步,向前望去,愣住。 前面,一道照壁,上边写着四个字:“苦海无边”。 挚诚寺? 怎么来了这里…… 李斌良一时有些茫然,刚才的打车、出城、上山好像都没在他的脑海中留下印象,就好像飘飘忽忽地走到这里。 李斌良走过照壁,虽然不用看就知道写着什么,可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回头是岸”。 李斌良仔细看了看,转过头,走进挚诚寺。 此时,他仍然感觉不到脚步在移动,仍然感到自己在飘忽着,意识也仍然处于茫然之中,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感觉,这是怎么了,灵魂出窍了吗? 那好,就心随意转,意随心生,任它去吧,看它把自己带向哪里。 很快,一个小和尚出现在李斌良面前,向他合掌为礼。 “贵客请止步,住持今天闭门谢客!” 什么意思,跟我说这个干什么,难道,我是来见你们住持的吗?我…… 对呀,前面,不就是住持居住的小屋吗?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这…… 李斌良:“小师父,住持知道我要来吗?” 小和尚:“住持让我转告贵客,您虽有佛缘,但六根难净,尘缘未了,还要在世间代佛行法,望速速回头,出得寺门,一切便知。” 这…… 李斌良既莫名其妙,又觉得不可违抗,下意识地转过身,向挚诚寺外走去。 出得寺门,一切便知。 寺门外什么也没有啊……啊,不,有那道照壁和那上边的四个字: 回头是岸。 难道,这就是一切便知…… 没容细想,手机突然响起,他下意识地拿出来,放到耳边。 “斌良,你在哪儿?” 是何政委。李斌良一下子灵魂归窍了。 李斌良:“政委,有事吗?” “有啊,急事!” “好,我马上回局。” 李斌良完全清醒过来,那种痛苦的空虚感一下飘走了,刚才的情绪也完全扭转过来。 他看了一眼那四个字,匆匆向山下走去。 “回头是岸,回头是岸……” 李斌良心里喃喃地自问着,不一会儿就下了山,打了辆出租车向城内驶去。 晚上九时三十分许,李斌良、何政委和赵民在郑运河的带领下,来到一幢居民楼前。 郑运河让李斌良三人躲开,自己开始按门铃,片刻后,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出来:“喂……” 郑运河凑到可视门铃前:“弟妹,我是郑运河。” 女人:“郑哥呀,有事吗?” “有点事,让我进去吧!” 片刻后,门开了,李斌良三人随着郑运河走进门去,走上楼道。 他们要去的是隋然家,也就是远香茶楼的老板家。 李斌良在挚诚寺接到的电话就是这件事,赵民通过郑运河,知道隋然的老婆回来了,经过研究,决定晚上来见她。所以选这个时间,是因为这个时间外边人已经少了,天也黑了,可是,人还没有睡下,既避开眼目,又不太扰民。 隋然的老婆看到李斌良三人随郑运河走进家中,现出明显的吃惊表情,当听到来的是公安局局长和政委及一个刑警大队副大队长,表情就不仅是吃惊了。 “局……局长,您……来我家……干啥呀,我,一个女人,可是什么也不知道啊……” 一听这话就知道她心里发虚,恰恰说明她知道些什么。 为了免除她的顾虑,李斌良和何政委先后好言软语地劝慰了一番,然后才说到正题上,先问他们一家人这些日子去哪儿了,隋然怎么还没回来。 “这……我们……我们去南方旅游去了,顺便看看茶田,嗯……隋然说,他要多跑几个地方,考察一下行情,就让我先回来了。局长,你们找他干啥呀?” 还是心里没底。 按照预先的约定,赵民开口了,他严肃地说:“大嫂,你说我们找他干什么?” “这……我哪儿知道啊。” “真不知道?你想想,现在,局长和政委都来了,他们能为一点儿小事找他吗?” “这……那是啥事啊,这……局长,我们……我们家可是……咳,都怪他,不听我的……” 李斌良急忙接过话头:“不,你也别这么说,其实,他这么做,肯定也是迫不得已。” “对对,局长,您说得真对。他跟我说了,不靠近他们,在奉春难做人,所以才跟他们混的!” “所以,才说他是迫不得已吗。对,你说说吧,他都跟他们干了什么?” “这……” 隋然的妻子又突然不语了。 何政委:“说呀,你怎么不说话了?” 隋妻:“这……你们到底问啥呀?” 赵民:“你这人真是,还非得我们局长政委给你点出来吗?现在,可是你们争取主动的时候,你们讲出来和我们讲出来结果可不一样啊!” 何政委:“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现在,春城分局已经不是从前了,他们也猖狂不了几天了,我们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所以,你知道什么,尽管讲,我们会为你保密的。” “这……细致情况我也不知道啊,反正,自从那事以后,隋然成天唉声叹气的,问他怎么了,他只说上了贼船,别的什么也不对我说。” 李斌良:“你说那事,哪件事?” “这你们能不知道吗?我们家茶楼出的事,一个警察和一个姓耿的死在我们茶楼里了!” 对了。 可是,又追问几句,隋然的妻子还是那些话,她只觉得丈夫不对头,内情却不知道。但是她说,近年来,隋然为了茶楼生意好做点儿,跟袁万春的人走得很近。 再问隋然什么时候能回来,她摇头说不清楚。 李斌良觉得她不像刻意隐瞒什么,和何政委、赵民互相看了看,站起来。 “那就到这儿吧,我们回去了。不过,你尽快给隋然捎个信儿,让他早点儿回来,把事情说清楚。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有什么情况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你一定要告诉隋然,要他争取主动,那些人都是什么东西他应该清楚,他替人家藏着掖着,人家不一定感谢他,搞不好,还会……你们自己应该明白!” 隋然的妻子现出害怕的神情,一边看李斌良的名片一边频频点头:“是,是,我一定给他捎信,让他尽快回来!” 这个女人已经被触动了。 不过,不能坐等这一条线索,别的工作还得做。 李斌良又来到刑警大队,召开了大队班子和中队长会议,了解刑警大队打黑除恶斗争进展情况、线索的搜集情况。他的想法是,通过打黑除恶斗争,策应耿凤臣案件的侦破,同时,也使一些人的嘴脸充分暴露出来。 中队长们听了李斌良的话,都垂下脑袋。 李斌良见状拉下脸来:“怎么,好几天过去了,整个大队没有一条像样的线索?” 徐进安和关伟对视一眼,把话接过去。 “李局,你别着急,也不是一条也没有,关伟就搜集上来两条。” 李斌良目光看向关伟。 关伟:“是这样,我觉得,奉春最大的黑社会就是耿氏兄弟了,他们虽然一死一逃,可是,阴魂未散,他还有一些爪牙,应该从他们身上下手深挖,肯定能挖出有价值的东西来。” 李斌良盯着关伟:“那好,你都发现什么了?” 关伟:“我发现了耿凤臣的两个兄弟,这俩小子从前就是耿凤臣兄弟的打手,耿凤臣逃跑后,他们没了靠山,可是,他们恶习未改,最近又开始活动了,以威胁手段替人要账……” 嗯,这种情况,应该有点恶势力的味道。 李斌良:“还有呢?” 关伟:“我正找他们呢,也不知他们听到风声了还是怎么了,人不见了,哪儿也找不着。” 李斌良:“徐大队,别的呢?” 徐进安:“正在查着,正在查着……” “正在查着,查到什么时候?”李斌良指点着在座的中队长们:“你们可都是下过保证的,我也会兑现我的话的,不信就等着吧!” 李斌良说完,转身走出去,徐进安和王天急忙跟在后边送。 室内的中队长们都看向关伟。 一中队长:“关队,咱们老是这个样子也不行啊,总得有个交代呀!” 关伟:“交代啥?黑社会是那么好打的?线索是那么好找的?法不责众,他能把咱们怎么样?” 中队长们又互相看看,谁也不说话。 李斌良气愤地回到办公室,恰好办公室王主任把厚厚的一大摞收回的问卷调查表送进来。 王主任:“李局,这是两个派出所收回的调查表,你看看吧!” 李斌良:“这么多,让我怎么看?你们搞个统计分类呀!” 办公室主任:“我们搞了,不过,你还是亲眼看看好!” 什么意思? 李斌良抓过一摞调查表,放到面前,刚翻了几张,心里就亮堂起来。 看来,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一摞调查表中,多数都被调查对象填写了。在第一条,你认为奉春是否有黑恶势力活动时,几乎所有的调查表都填写了有。第二条,你认为黑恶势力活动在哪些领域时,也有相当一部分被调查者填写了,而且,填写的领域几乎遍布表上列举的,有的还在旁边用笔填上一项两项。至于黑恶势力头目及成员的姓名,也有部分调查表填写了,包括肉霸徐万发、煤霸金老大、沙霸黄世家等。 最让李斌良激动的是,在相当一部分调查表中,被调查者写上了一个人的名字。 袁万春。 办公室主任一直在旁边站着,这时才说:“李局,我们的统计表在底下。” 李斌良拿出统计表,见上面清楚地写着某项多少人填写,占所有问卷调查表的百分之多少,从统计上看,被调查者的看法比较一致,认为袁万春是奉春最大的黑社会。 相反,认为耿凤君和耿凤臣兄弟是黑社会的寥寥无几,一共才七八张表上是这样填的,而这几张表上,却没有袁万春和其他一些黑恶势力头目的名字。 看来,这几张表格出自特殊人群之手,它有可能是袁万春的手下们填写的。 王主任:“李局,没事我走了!” 李斌良点点头,王主任急忙走出去,脸上现出一点儿兴奋的表情。 王主任刚出去,刑警大队一中队长走进来。 “李局!” “嗯,有事吗?” “这……有,这是我们中队查上来的线索!” 中队长送上几张纸,放到李斌良面前,然后急忙说:“李局,你慢慢看,我走了!” 没等李斌良允许,一中队长就像做贼似的溜了出去。 李斌良拿起他留下的几张纸,看了几眼,露出笑容。 这是一中队关于黑恶势力犯罪的调查报告,上边不但列举了肉霸、煤霸等几个行业恶霸的名字,还举出几条具体犯罪线索和事实。 太好了! 李斌良兴奋地站起来,这时,又有人敲门,随着他一声请进,刑警大队二中队长也悄然走进来。 “李局,这是我们二中队的汇报材料。” 没等李斌良说话,二中队长也做贼似的溜出去。 李斌良拿起汇报,发现内容也很翔实,也举出了几个黑恶势力头目的名字和他们的几条罪行及线索,少部分和一中队的交叉。 没等李斌良叫好,三中队长也进来了,同样把汇报材料放到李斌良面前,扭头就走。 到晚九点的时候,刑警大队最后一个实战中队长——七中队长也把自己的汇报材料送到李斌良案头。可是,当他掉头要走的时候,被李斌良叫住了。 “等一等。” 七中队长有些不安地看着李斌良。 李斌良:“来,坐下,喝口水。” “谢谢李局!” “说说,怎么回事?” “李局,你是说……” “装什么糊涂,说,你们一个个到底怎么回事?我问的时候,都哑巴似的,什么也没上来,转过脸,一份份汇报材料就上来了,给我解释清楚。” 七中队长:“李局,这……你就别难为我了,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 “你给我坐下,现在,我命令你把实话给我说出来!” “这……李局,我……其实,也没啥,我们只是觉得,在会上说,不方便!” “为什么不方便?” “那你还看不出来吗?” 李斌良当然看出来了,可是,他要七中队长自己说出来,被逼无奈,七中队长只好说了实话:“这……关二在场,我们咋说呀?” “为什么他在场就不好说?” 七中队长:“这……你还是去问大伙儿吧!” “别人我已经问过了,现在要看你是不是说实话,跟他们说的是不是一样!” “是吗?他们真的都说了?那我就不怕了!” 就这样,七中队长说了实话,不出李斌良的意料。他说,他汇报材料上的几个黑恶势力头目,多多少少都跟关伟有点儿关系! 这并不奇怪,只不过证实了自己的想法罢了。 李斌良又问了一会儿,才放七中队长离去。 看来,刑警大队的所有人几乎都知道奉春黑恶势力的情况,也都掌握着几条线索,可是,此前没有一个刑警触动过他们。 原因很多很复杂,不过,关伟和这些人非同寻常的关系,肯定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所以,不能完全怪他们。人是生活在一定的社会环境中的,只有适应这个环境,才能生存下去。 李斌良想起一个词语:与狼共舞。 你和狼生活在一起,你的所有行为,怎么能不把狼的因素考虑进去呢?何况,狼又是凶残的动物,它们的背后可能还有强大的驱使者。 所以,他们的态度是可以理解的。 要想改变大家的态度,必须改变他们生存的环境。 要想改变他们的生存环境,就必须除掉狼。 而要除掉狼,必须掌握狼的秘密、行动规律,然后突然一击,将其全歼,否则,打狼不成,反被狼咬。 要掌握狼的秘密和行动规律,就必须…… 敲门声响起,李斌良的思绪被打断,他叫了声请进,一个人开门走进来。 真没想到,居然是刑警大队教导员王天,这可是个很少来自己办公室的人。 李斌良急忙迎接:“王教,请坐,有事吗?” 王天:“有,李局,我觉得,该跟你说实话了。” “好啊,说吧,什么事?” “其实,也不用我说,你大概也知道了,指望刑警大队打黑除恶立功,肯定不行,徐进安和关伟都不是好东西……对,你别看他们在你面前互掐,那是给你演戏呢,他们是老铁,刑警大队的哼哈二将,有他们在,刑警大队没个好。作为教导员,我要是再不跟你说,就渎职了。好了,就这些了!” 王天说完几句话,站起来就要走,李斌良急忙将他止住:“等一等,王教,你怎么早不跟我说呀?” 王天:“早说?我眼看五十的人了,不看准人能乱说话吗?” 李斌良:“那好,你既然说了,我就再请教你一个问题,徐进安和关伟为什么这么狂?” “那还用说吗?” 王天往屋顶指了指:“上边没人罩着,他们算个屁!” “你是说,任……” “我什么也没说,你自己想吧。好,我该说的都说了,走了!” 王天晃晃悠悠地飘然而去。 李斌良再没拦他,而是陷入遐想中。 王天的表现是个信号,对,还有七个中队长的表现,他们都背着徐进安和关伟向自己汇报,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 谁也不想永远被黑恶力量控制着,一旦看到希望,他们就会生出勇气,站出来。 那句话还是对的:大多数同志还是好的。 李斌良受到了鼓舞,心情好了很多。 门又被敲响,又是谁? “请进!” 这回,进来的是陈云亮,又是那双赌气的眼睛。 李斌良:“小陈,又有什么事?” 陈云亮:“李局长,我想问问,耿凤臣还抓不抓了?” 李斌良:“当然抓,怎么了?” “可是,我看你最近只是抓打黑除恶,对耿凤臣的事也不抓紧哪!” 李斌良:“小陈,你看的都是表面,抓耿凤臣,能大张旗鼓吗?我们……” 手机突然响起,打断李斌良的话。 手机上,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谁? 李斌良把手机放到耳边。 “你好!” 没有动静。 又是一个蹊跷的电话。 李斌良看了陈云亮一眼,希望他能出去,可是,不知是他没理解还是故意的,他看到了他的目光,可是,依然站在原处,固执地看着他。 “喂,我是春城区公安分局局长李斌良,请问你……” “我是隋然。” “隋然……” 李斌良下意识地叫出声来,但是,马上意识到陈云亮在跟前,可是,已经收不回来了。 “你好,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斌良又看了陈云亮一眼,陈云亮这才不高兴地转过身,慢慢走出办公室,关上门。 李斌良随之走到门口,把门拉严,让锁舌插入锁孔。 隋然:“李局长,你跟前没有别人吧?” “没有没有,隋然,你在哪儿?” “我已经回来了。李局长,你找我呀?” “对,有个重要情况,必须向你了解一下。对,咱们抓紧见面吧,你在哪儿?” “李局长,我虽然回奉春了,可是,并没有回家,你也别乱找。你问我什么?是不是我家茶楼里出的那个事?” “对,该说的我已经跟你爱人说了,你一定要头脑清醒,别继续被人利用了,这太危险,快把真相告诉我吧!” “这……行,可是,我们怎么见面哪?我不能去你们公安局,你也不能去我们家……” “那你说个地点,你说在哪儿见面就在哪儿见面。” “这……你让我想想,我想好就给你打电话。” “行,我等你。对,你一定要提高警惕!” “知道了。” 隋然把电话放下了。 李斌良的心狂跳起来。 隋然露面了,如果他能提供有力的证据,证明事件真相,那么,案件就到了突破的时候了。 他焦急地等待着,可是,隋然迟迟不来电话。他心急如焚。 这时,他忽然想起陈云亮,刚才,自己在他面前叫出了隋然的名字,会不会……对,他哥哥是在远香茶楼被害的,他对案情一定非常了解,也一定知道隋然这个人。 那么,他听到这个名字,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会吧?就算他听见隋然的名字了,即便他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呢…… 李斌良有些大意了,陈云亮虽然没有做什么,可是,有人会去做。 陈云亮和一个朋友在一家小酒店的角落里喝酒。 陈云亮平时是不喝酒的,可是,因为刚和李斌良说过哥哥的事,心情挺不平静的,所以,朋友一劝,也就喝起来。 朋友就是关伟,他一直在注意着他,其实,陈云亮去找李斌良质问为什么不抓耿凤臣,也是他指使的,他要从中探听一点风声。 所以,他一从李斌良办公室出来,就盯上了他,继而把他拉进了酒店。 几杯酒下肚,陈云亮把跟李斌良说过的都倒给了关伟。还说:“关哥,你总说帮我报仇,得兑现哪,现在就是个机会,这个隋然肯定有问题,我看,咱们一起盯着他……” “云亮,你喝多了,关哥帮你是帮你,可不能胡来,咱们是警察,有纪律,不能私自行动。天不早了,你赶紧回家吧,让我想想该怎么办。你放心,我一定帮你!” 最后,关伟把陈云亮劝出饭店,推上一辆出租车,看着他离去。然后,急忙拿出手机。 晚零时许,李斌良出现在一条僻静的街道上。 和耿凤臣那次的约见非常相似,隋然也选了条僻静的街道,僻静的小巷,约见的时间也差不多,而且,提出的要求也相同,他只见李斌良一人,如果发现另外的人影,他就不露面了。 李斌良一切都答应了他。但是,和上次不同的是,他把情况告诉了何政委、鲁鹏和赵民以及小马。这是预防万一的措施,他不想再重复上次的遭遇,自己冒险是次要的,隋然出事就麻烦了。 所以,赵民和小马在暗中保护李斌良。他们一个人跟在李斌良身后,另一个人则从那条小巷的另一面采取行动。 可是,公开出现在小巷口的,依然是李斌良一个人。他担心小马离自己过近暴露,要求他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而且必须绝对隐蔽,不到万不得已,不得轻易露面。 鲁鹏等人对这种安排是有意见的,因为上次的遭遇太惨痛了,他们非常担心李斌良的安全。可是,李斌良坚持这样做,大家也没办法。 李斌良走进小巷,一瞬间,又产生了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他马上提醒自己,这只不过是一种错觉,现在,自己走进的是一条和从前经历过的小巷完全不同的地方,来到这个小巷的目的也是不同的,你有重要任务要完成,不可再沉湎于幻觉之中。 于是,他清醒过来,可是,看着周围的景物,他依然不得不承认,黑夜,把很多完全不同的景物、事物都混沌了,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并不能完全驱走。 而且,另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出现了。 那种不安、不祥的感觉。 难道,又要出事…… 李斌良拔出手枪,推弹上膛,拉开保险,向前走去。 一直走到小巷深处,什么都没发生。既没受到袭击,也没看到人影,更没听到什么声音。 隋然约的是这里呀,时间也到了,怎么还不见他的影子? 李斌良一直走到小巷的尽头,并与这边走来的赵民碰头,也没看到隋然的影子。 赵民说他也什么没看着。 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他怎么了? 李斌良拿出手机,找到隋然的号码,拨了过去。 隋然的手机正常响了几声,突然中断了。 李斌良再拨,回答的却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不好,出事了! 李斌良再也控制不住焦急不安的心情,立刻给110打电话,调集警力来此搜查。 大批警力来到,搜查了好久,仍然什么也没发现。 出事了,肯定出事了! 李斌良决定把电话打到隋然家中,问问他的妻子,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拨号,手机却响起来,正是隋然家中的号码。 李斌良:“你好,我是公安局李斌良,你是隋然吗?” “隋然……李局长,我是隋然媳妇,我就是想问你,你见到隋然了吗?” 这…… 一番对话,很快搞清了。隋然在见李斌良之前,给妻子打过电话,说见过李斌良就回家。可是,妻子在家左等不回,右等不回,打手机又关机,她只好给李斌良打了电话…… 出事了,肯定出事了。 次日,有群众打电话报警,在郊外水库里发现一具尸体。 李斌良接报后立刻带人赶去,尸体正是隋然。 他胸口中了数刀。 李斌良极为愤怒,指挥刑警大队在现场附近展开地毯式搜查,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尸检也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隋然的妻子带着孩子来找李斌良,大哭大闹,冲他要人,李斌良费了很多口舌才把她劝走。 消息传得满天飞,说什么公安局长约人见面,人没见着却被人干掉了,有的还说,隋然是被人当着李斌良的面干掉的。总之,都是一些负面消息。 必须查清原因,到底是怎么回事。 结论不难得出,隋然和自己见面的事走漏了风声,对手抢先一步,把他干掉了。 那么,消息是怎么走漏的? 李斌良自然想到了陈云亮。 可是,陈云亮来到李斌良办公室,却坚决不承认。他说,自己根本就没听清李斌良在电话里说的什么,当时,那个“隋然”,他还以为是“虽然”呢,离开后,也从没跟人提过这事。李斌良无奈,只好放过他。 可是,尽管陈云亮在李斌良面前铁嘴钢牙,离开后,心却跳个不停,晚上,他把关伟找到没人处,追问起来。 “关哥,我一直把你当哥哥,你可不能害我,隋然的事,我只跟你一个人说过,你……” “云亮,你啥意思啊?咋的,我泄的密,我杀了隋然,你相信吗?我为什么要这么干?你说出个理由来呀!” 陈云亮说不出理由,他只有怀疑。 关伟:“你能保证,李局长没跟别人说过这事吗?会不会有别人知道了,把消息泄露出去,嫁祸到你身上啊?你好好想想,不然会上当的。云亮,你太年轻,还短炼哪……” 关伟滔滔不绝的一番话,把陈云亮脑袋说晕了。 “关哥,我不是怀疑你,只是,出了这事,我必须问清楚……” “你问是应该的,可是,你不该怀疑关哥呀。走,咱哥俩找地方喝点儿去!” 关伟搂着陈云亮的肩膀离去。 这个情况,李斌良虽然没有看到,但是,已经估计到了。 同一天晚上,他再次把何政委、鲁鹏和赵民找到自己的办公室,大家都同意他的看法。 何政委:“我觉得,应该对陈云亮讲清楚了。” 李斌良:“对,否则,可能还会造成更大的损失。” 赵民:“可是,怎么跟他谈哪?他已经被关伟迷住了。” 李斌良:“不一定,如果把一切跟他谈清楚,他会相信我们的。这样吧,政委,你安排一下,什么时候咱俩跟他谈一下!” “行。斌良,当务之急,还是案子,下一步,咱们怎么走啊?” 李斌良:“是啊,他们已经狗急跳墙了,看来,斗争到了关键时候!” 鲁鹏:“对,咱们的,工作,得抓紧。” 可是,如何抓紧,从哪里入手?打黑除恶斗争虽然启动,但是,要靠它来查清耿凤臣冤案、陈云清被害的内幕,显然太慢了些。 赵民:“我看,还得查那台打印机,如果证明那封假冒的恐吓信出自关丽丽的打印机,袁万春就藏不住了。” 是个办法,可是,怎么才能在不惊动关丽丽和袁万春的情况下达到目的呢? 李斌良:“这样吧,天太晚了,咱们都休息吧,沉下心来好好琢磨琢磨,我相信,一定能想出办法来的。” 可是,一夜过去,李斌良并没有想出办法。天亮后,他只好掉换角度,再从别的方向思考突破的办法。因此,上班后,他再次到刑警大队督促打黑除恶工作。 第十八章 打印机 刑警大队的大队班子及各中队长到会,李斌良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都清楚地写着压力,显然,是打黑除恶的任务指标给逼的,另外,他们还想两面讨好,既要完成任务,还不想得罪人,因此,这些日子的滋味肯定不太好受。再看关伟,虽然竭力撑着,但是,眼圈发黑,嘴唇上起了火泡,徐进安的脸色也极难看,完全透出他们内心的恐慌和压力。当然了,他们的压力和中队长们的压力完全是两码事。 会议开始,李斌良提出,通过前段摸底及问卷调查,一些黑恶势力的犯罪线索已经搜集上来,问大家下一步打算怎么干。 中队长们互相看了看,没人说话。 李斌良看着徐进安:“徐大队,你是大队长,一点想法也没有吗?” 徐进安:“啊……有,下一步,应该搜集证据,抓人。” 李斌良:“那为什么还不行动?” 徐进安:“啊……正要行动……李局,还没向你汇报,这些线索虽然搜集上来了,可是,都是匿名提供的,能站出来指证的,还真没有,所以,不太好办!” 关伟:“是啊,光听到辘辘响,不知道井在哪儿,没法下手啊……大家说是不是?” 关伟眼睛看着几个中队长,有人轻声附和着:“是啊是啊,有些群众确实成问题,你动员他提供线索,他提供了,可是,当你要做笔录时,他就不干了,说口头怎么说都行,要是让他们当证人,他们坚决不干!” 听了这些,李斌良倒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们的话属实,这种情况在打击刑事犯罪、尤其是打黑除恶斗争中经常遇到。背地里,一些人对黑恶势力恨之入骨,盼着公安机关马上把他们抓起来,可是,要他们作证的时候,他们却说什么也不干了。这样一来,公安机关就陷于困境,不打吧,群众反响强烈,打吧,又没有证据,结果往往搞得非常被动,两面不讨好。 但是,这种心态也是可以理解的,一个平头百姓,只想过太平日子,哪惹得起黑社会恶势力呀,打蛇不死,报复可了不得呀,所以,关键时候,往往指望不上他们。 但是,李斌良在这方面的经验和体会太多了,对人性的了解也太深了,这是在座的大中队长们不能比的。他没有马上给出答案,而是问与会者:“大家说,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把打黑除恶斗争停下来?算了?” 没人出声。 李斌良:“关队长,你是大案队长,你说说,该怎么办?” 关伟:“这……我想不出来,现在又不兴打人,又想让人张嘴,不好办!” 李斌良:“你的意思是,你们刑警只有被允许随便打人才能破案了?” 关伟:“这……我不是那个意思,可是,实在没好办法呀!” 没必要再追问下去了,大家的目光都在望着李斌良。 李斌良:“都看我干什么,啊,让我拿出办法来,是吧。那好,我就说说自己的看法。打黑除恶,有没有难度?肯定有,而且非常大,那么,这些难度怎么办?只有一条,克服。我们所以搜集不上证据来,是因为工作没做到家,只要工作做到了,证人一定会站出来的!” 李斌良看到,与会人员看着自己,脸上都是怀疑的神情,关伟更是一副不屑的表情。 是啊,领导的原则话好说,可是,具体工作难做。大家一定认为自己只会说大话,所以,他们才不服气。 李斌良把这些说了出来:“大家可能会想,你当局长的上下嘴唇一合,说话容易,可我们怎么做呀?现在,我就把想法说一说。大家想一想,那些受害群众恨不恨黑恶势力?” 大家眼睛盯着李斌良,都是肯定的目光。 “恨,这一点不用怀疑。他们非常渴望公安机关狠狠地打击他们,为他们出气伸冤,所以,从根本上说,人民群众是欢迎和支持打黑除恶斗争的,也是愿意帮助我们的。之所以不敢站出来,只是怕得罪人,怕报复罢了。那么大家想想,什么人能够克服恐惧,站出来给我们作证呢?” 与会人员都现出思考的表情。 李斌良:“那一定是受黑恶势力之害最深的人。明白了吧,下一步,我们就要找到这样的人,激发出他们的仇恨,让他们明白我们的决心,我想,他们一定会站出来的,关键是看我们能不能找到这样的人。” 与会人员都现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其实,道理非常简单,谁受了欺负心里能平衡?特别是那些受害深重的人,如果有公安机关支持,怎么会没人站出来呢? 李斌良:“另外还有一个办法。我想,这些黑恶势力在奉春作恶多年,肯定气焰嚣张,所以,他们的违法犯罪活动不会太隐蔽,我们可以迂回作战,侧面攻击,从毒品啦、赌博啦、嫖娼啦等方面入手,抓到他们的把柄,采取强制措施进行审查,进而层层突进,把他们的黑恶罪行挖出来,群众看到他们被抓起来了,勇气就会倍增,这就对我们下一步开展工作提供了有利条件。我想,有了这两条,大家足以取得突破了。对了,我不多要求,每个中队给我突破一起案件,或者抓起一个黑恶势力重要成员来,能做到吧?” 会场上响起稀落的应声:“能。” 声音不够响亮,但是,此时能够发声呼应就足够了。 李斌良:“我再补充一点。在行动中,既要注意固定证据,还要注意控制目标,这些人非常狡猾,一旦察觉风声不对,肯定会外逃的。所以,各中队一旦发现证据,哪怕是轻微的证据,都要立刻报拘报捕,我跟法制部门协调一下,在不违法的前提下,能批就批。大家说可以吧?” “可以!” 声音还是参差不齐。这时,王天突然站起来:“怎么回事?没吃饭哪?重来一遍,可以不可以?” “可以!” 声音比刚才响亮多了。 喊完后,有人看着王天乐了,王天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坐在那儿。 李斌良:“那好,下面你们自己研究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李斌良有几分激动地离开了刑警大队。 他的激动除了刚才动员会上自己的发言所致,更重要的是,他从会场上的气氛中感觉到,大家已经一定程度地摆脱了徐进安和关伟的控制,可以有限地公开表达自己的真实意志了。 但是,他也清楚地知道,这只是开始,艰难的斗争还在后边,尽管自己的动员发挥了作用,提供的方法也很具启发性,可是,要想取得真正的突破,还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果然,在李斌良动员后,刑警大队各个中队都行动起来,经过耐心的思想动员,还真有人站出来作证了,可是,当再找那些黑恶势力头目时,人都不见了:肉霸去山东旅游了,沙霸出门买车了,煤霸谁也不知哪儿去了……最后,还是七中队好不容易抓到一个霸,他又死猪不怕开水烫,怎么审也不认罪,一时难以报捕。 更重要的是,有一个最重要的人物还逍遥法外——袁万春。 种种迹象表明,那些浮在表面上的“霸”们,都和袁万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都恭敬地称袁万春为“哥”,袁万春风光还在,他们的顽抗之心就不会死,奉春人民就心有顾忌,不敢放心地站出来跟黑恶势力作斗争。 必须对袁万春动手了。 可是,怎么动手?他的影响那么大,他和市里一些领导的关系那么亲密,他有那么广泛的关系网,没有突破点,轻率地动他,没有任何好处。 眼前,突破点只有一个,关丽丽那台打印机。 可是,怎么才能接近关丽丽那台打印机呢? 要想靠近那台打印机,必须有人能靠近关丽丽,而靠近关丽丽,还不能引起她和袁万春的注意。 可是,上哪儿去找这样的人呢? 李斌良终于想到了办法,而这个办法是受一件偶然的事触发灵感想出来的。 为了能集中精力,少受干扰,李斌良决定让王淑芬带女儿回江泉。 他来到那家旅馆,找到她们的房间,可是,房门锁着。 问了一下,一个女服务员告诉李斌良说,母女俩跟一个年轻女人出去了。问去了哪里,服务员说不知道。 李斌良很快猜到,这个年轻女人可能是关丽丽,急忙给王淑芬打手机,果然,王淑芬接了电话后,承认是在跟关丽丽逛街,随后,关丽丽又接过电话。 “李局长,我是关丽丽。我不是说抽空拜访她们吗,刚才有时间就找了她们,陪她们一起逛逛街。对了,李局长,你们怎么让她们住那种旅馆哪,档次高低不说,也不安全哪!” 李斌良被关丽丽的话触动。那个旅馆的档次虽然不算低,可也谈不上高,当然可以住,可是,关丽丽的“安全”两个字让他动了心,现在,打黑除恶正紧,自己又发誓和他们斗争到底,他们肯定对自己恨之入骨,万一…… 他又想到山阳的事件,想到女儿那次的遭遇。 他有点儿害怕起来。 关丽丽:“李局长,我想另外给她们安排一个条件好一点儿的旅馆,钱你不用担心,我来负责……” “不不不,不能这样……” “李局长,你让我把话说完哪,我一猜你就不会同意。我还有一个想法,我住的地方你去过,平时,就我一个人住,真挺孤独的,我想让大姐和苗苗去陪我两宿,我们姐俩也说说心里话。你看怎么样?” 李斌良没有马上回答,因为,他感到一道亮光如闪电般在脑海中闪了一下。 有了……对,就这么办! 他沉了沉才回答:“哎呀,关小姐,这是不是太麻烦你了?” 关丽丽急忙地:“这有什么麻烦的?王大姐和苗苗给我做伴,我感谢还来不及呢,就这么定了。李局长,你还有什么事吗?” “啊,暂时没有,她们跟你在一起,我就放心了,就这样,再见!” “再见!” 李斌良放下手机,感到心在突突地跳着。 这是个机会,一个好机会。 尽管怎么利用这个机会还没想好,但是,这肯定是个机会,不能放过。 “……是机会,是个机会,可是,怎么利用呢?” 何政委、鲁鹏、赵民都在李斌良办公室里,大家商量着这件事。 何政委自语地发问后接着说:“斌良,你应该对你爱人……不,对王淑芬心里有数,她能够协助我们工作吗?” 李斌良没有马上回答,因为,他没有把握。 你要王淑芬完成任务,就必须告诉她为什么,她如果知道了你的用心,会作何感想呢?即便答应了,她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被关丽丽看出来吗?万一被关丽丽看出来怎么办?肯定会被袁万春知道,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但是,这几乎是唯一的机会,一定不能放过,只是,必须想出万全之计。 四人都沉默起来,都皱着眉头思考着。 这时,有人轻轻敲门。 赵民走上前,把门打开,一愣,急忙闪开身子。 “李局长……” 李斌良向门口看去,天哪…… 是苗雨。 苗雨看着屋里的几个人:“李局长,你们在开会……” 何政委:“啊……不,开完了,开完了,咱们走吧,走吧!” 何政委和鲁鹏、赵民急忙走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李斌良和苗雨,苗雨把门关上,走到李斌良面前,秀丽的眼睛闪着幽幽的光,直视着他。 但是,李斌良只是碰了一下她的目光,就垂下眼睛。过去,他是多么喜欢她的这种眼神,他曾经长久地端详过她的眼神,和她久久地对视,只有最亲密的恋人才会有的那种对视。可是,现在还能这样做吗?她已经是他人的恋人,也许,很快就会成为他人之妻,你再这么做,只能是厚颜无耻。 李斌良:“苗雨,你,有什么事吗?” 苗雨:“没有,我就要离开奉春了,临走前,想问问你还有什么事没有?” 有,当然有,我有多少话要对你说啊,你给我的幸福,我的痛苦,我的思念,我的折磨,我的打击……我多么想向你倾诉,可是,这种时候,我还能对你说什么呢…… 李斌良慢慢摇摇头:“没有了。” 苗雨:“这……就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李斌良木然地看着苗雨,不明白她的意思,甚至,都没有听清她说的是什么。他认为,这可能是跟她的永别,可能,今后再也不会见到她,即使见到她,她恐怕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因此,他再也不控制自己,任双目放肆地看着她,想把她记在心里,哪怕日后再把她遗忘。看,她的变化真不大,还是那富有个性的秀丽面庞,那微微翘起的鼻子,那洁白如玉的皓齿,那线条优美的下巴……油然间,她的面孔又幻化成另一副面孔,另一个女人的面孔,那是一副充满温馨而又平静的面孔,一双明亮的眼睛……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她是为了救你的命而离开的,她带走了你心底的一处温暖和光明,她的离去曾经使你陷入到感情的黑巷和深渊,直到眼前的她出现,可是,她现在也要走了,以另外一种方式走了,从你的生命中离去……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的残酷,为什么我爱的人都要离我而去,我的感情归宿将在何方…… 李斌良清晰地感到,泪水在从心底浸润上来,他不得不极力控制,使它止步在眼底,并挤出了一丝微笑。 “苗雨,没别的了,实在要说,只有一句话,祝你幸福!” 苗雨一怔。是眼睛看错了吧,他的眼睛怎么好像湿了? 没等看清,她就垂下眼睛:“就这些?” 李斌良:“只能是这些了。对,还有个嘱咐,今后,少写太过尖锐的文章吧,会给你带来压力的。压力,还是由我们男人来承受吧!” 苗雨:“可是,男人有时也需要女人的帮助!” 李斌良:“可能是吧。这只是我的忠告,毕竟,我们……我们曾经……是朋友。” 说出最后三个字,李斌良差一点儿哽咽出声。 曾经是世界上最亲密的,曾经发誓生死与共的人,现在,成了“朋友”。 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情吗? 苗雨还没有动,她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李斌良却产生了尽快结束眼前痛苦的想法:“苗雨,实在对不起,我……太忙,你……走吧!” 苗雨瞥了李斌良一眼,再也不说什么,突然掉过头,向门口走去,在开门时,因为电脑包背带脱离了肩膀,她下意识地把它往肩头动了动。就这个动作,使李斌良眼前再次闪过一道亮光,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 “苗雨,等一等!” 苗雨猛然站住,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李斌良感到自己的心在突突跳着,但是他很清楚,这不是因为感情,而是为自己突然产生的念头…… 李斌良:“苗雨,你刚才,不是问我,有什么,需要你的帮忙吗?我忽然想起来了,真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助。” 李斌良把突然产生的念头说了出来。 苗雨听着听着,脸上出现激动的红晕,可是,听完后,却对他说:“李局长,你应该知道,我现在已经不是警察了,更不是你的下属!” 李斌良:“我知道,知道,苗雨,我是以个人的名义请你帮忙。” 苗雨:“这不是一个很简单的任务。” “是,我知道,可是,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苗雨,不管你是不是警察,我都相信你能做好这件事,除了你,再没别人能帮我做这件事。苗雨,求你了……啊,不不,这可能会给你带来危险,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做,我也不勉强,毕竟,你已经不是……” 未出口的话可以有两种理解,你已经不是警察,或者,你已经不是我的爱人。 苗雨:“好吧,斌良,我答应你。” 泪水伴着话语同时流出来,苗雨扭过头…… 王淑芬和苗苗跟着关丽丽来到了她的别墅式住宅。 看着别墅的外观、环境和室内的布局、陈设,王淑芬赞叹不已,苗苗也好奇地四处看着,并奇怪地对关丽丽发问。 “姨,这是你家吗?” 关丽丽:“嗯,就算是吧,这是姨的家。” “可是,这么大,这么多房间,你怎么住啊?” 关丽丽笑了:“就是因为没法住,才让你们来帮我住吗。姐,怎么样,和苗苗在我这儿住几天吧。我已经跟李局长说了,他也同意!” 王淑芬:“他真同意了?” “不信你给他打电话问问!” “不了,看来,他也变了,我太知道他的脾气秉性了,我原以为他一定会强烈反对的,没想到却答应了……” 王淑芬话没说完,手机响了起来,她急忙拿出来看了一眼,对关丽丽点点头:“是他。”然后把手机拿到耳边:“喂……” 李斌良:“淑芬,你和苗苗真的住到关丽丽家了?” 王淑芬:“不是你答应了吗?怎么,反悔了?那我们马上就走!” “不不,淑芬,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就在那儿住下吧,不过,时间不要太长,一天两天还可以,时间太长就骚扰人家了。是这样,有个记者采访我,要了解我的过去,而且还要找了解我的人谈话,我推不开,一想,了解我过去的人,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了。” “怎么,你让我去你那儿接受采访?” 李斌良:“不不,她自己去关丽丽家找你。” 王淑芬:“这……这个记者是男的还是女的?要是男的,我们这儿都是女的,他来不合适吧!” 李斌良:“不不,她也是女的。” “女的,她是谁?” “你认识,苗雨,现在,她又当记者了。” 王淑芬的声音一下高了:“什么,是她?对不起,我不接待!” 李斌良:“别别,淑芬,求你了……对,我得告诉你,她现在和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王淑芬:“什么……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斌良:“你知道,她是突然离开我的,之后就和我断了联系,现在,她已经有了男朋友,也是个记者,他们……他们就要结婚了。” 王淑芬:“什么……我记得,她过去不是爱你爱得死去活来吗?怎么一年没见,就变心了,看来,你没看准人哪!” 李斌良:“淑芬,咱们不谈这个,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接待她一下好吗?” 王淑芬:“就给你个面子吧,可是,我怎么说呀?” 李斌良:“这没有限制,你觉得怎么说好就怎么说吧!” “你的意思是,我随便?” “对,按你自己的意思,觉得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好坏都没关系。她说,就是要知道我真实的过去。” 王淑芬:“那好,就让她来吧……哎,她能找到这儿吗?” “我派人送她去。谢谢你了,淑芬!” “客气了!” 王淑芬把手机放下,发现旁边的关丽丽正大睁着眼睛看自己。 关丽丽:“怎么,有个记者要来采访你?” “对,了解李斌良的过去。” “听你的话,她和李局长之间还有过什么关系?” “对,不过,已经结束了……” 王淑芬把苗雨的过去大略地告诉了关丽丽:当年,苗雨和李斌良是如何同时参加了山阳县委书记亲人被害案件的专案组,两个人如何好上的,苗雨如何跟李斌良回了江泉,两个人如何相好,她如何在结婚前不辞而别,到现在她和另一个男人相好,就要结婚了等等。 关丽丽眼睛越睁越大:“天哪,我可真是有缘有福,能同时看到两位李局长夫人……” “不,她不是他的夫人,他们从来就没结婚,甚至还没有登记,她就离开了……对,我也不是……我是他的……前妻!” 王淑芬的语调怪怪的,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苗雨来了,是赵民开车把她送来的,在别墅外迎接她的是关丽丽,二人热情握手。 “欢迎欢迎,我叫关丽丽。” “听说了,关小姐,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请,里边请!” 苗雨:“好的。赵民,谢谢你了,你回去吧!” “好!” 赵民上车离去。 走进客厅,王淑芬才站起来,不冷不热地跟苗雨打招呼:“来了!” 苗雨:“大姐,给你添麻烦了!” 王淑芬:“既然来了,就别说虚的了,坐吧!” 苗雨坐在王淑芬对面的沙发里,顺手拍了拍身旁的苗苗:“苗苗,又长高了!” 当年在山阳,苗苗被绑架时,苗雨参与过营救,两个人认识。 苗苗:“苗阿姨好!” “苗苗好!” 苗苗看看王淑芬,王淑芬向她使了个眼色,她离开苗雨,走到母亲身旁,用一种戒备的眼神看着苗雨。 关丽丽站在房门口,好奇地向里边看着。 王淑芬:“大妹子,你怎么站在门口,进来呀!” 关丽丽:“不行不行,人家采访你,我在跟前不好!” 苗雨:“没关系,我们报社记者不像电视台,说道多。你要是感兴趣,就进来吧!” 关丽丽:“别说,我还真有点儿兴趣,一是想看看女记者的风采,二是想听听李局长过去是什么样子!” 苗雨:“那就进来吧,请坐!” 关丽丽走过来,坐到沙发上,兴趣盎然地等着。 苗苗:“苗阿姨,我旁听也行吗?” 苗雨:“行,只要你不捣乱就行。” 苗苗:“我不捣乱。” 这样,苗苗也留在了客厅。 采访开始了。苗雨打开手提电脑,简单地询问了一下王淑芬和李斌良相识、结婚时间等概况,就切入了正题。 “大姐,尽管你跟李斌良局长离婚了,但是,到目前为止,你们双方依然是唯一经历过的婚姻,我想知道,从你的角度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这个人怎么样,你怎么评价他?” 王淑芬一时没有开口,因为苗雨的话触动了她。“到目前为止,你们双方依然是唯一经历过的婚姻。”是啊,从离婚到现在,自己一直带着女儿过,尽管他跟别的女人处过,好过,可是,一直没有结婚,说起来,自己还是他的结发妻子……啊,是前妻了。就是眼前这个女人,现在也离开了他…… 沉默了一会儿,王淑芬叹息一声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还用我说吗?你对他的了解,不比我差吧!” “大姐,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看法,我毕竟没有跟他共同生活过,所以,我想听听你对他的评价。” 王淑芬:“这让我怎么说呢?说他好吧,我们已经离婚了,他在我的心目中确实谈不上什么好,要说他不好吧……” “我爸爸是好人!” 苗苗突然在旁边插了一句。 苗雨向苗苗笑了笑:“大姐,那你具体说说,在你看来,李斌良的好在哪儿,不好在哪儿。” 王淑芬:“好在哪儿,咋说呢?他这样的人,除了家里人,除了我,可能别人都会说他好。” “嗯?为什么呢?” “因为,他对别人好啊!他工作认真负责,对人没一点儿坏心眼,当领导后,关心民警,尊重下边的弟兄,不贪不占,还不摆架子,所以,大家都喜欢他。对老百姓就更不用说了,凡是涉及到他们的案件,他比自己家受了什么损失都着急,不破案不回家,他更见不得老百姓受苦……说起来,他这人不适合当警察,一般来说,警察都心硬,都是粗粗拉拉的,当然,他们也不是生来就这样,有的是当警察时间长了,把心肠磨硬了,可他永远都不会这样,看到谁受苦,比他自己受苦都难受,咳,为这,我们没少争吵。” 苗雨:“那你说,他到底是好人不是?” 王淑芬:“要是光看这一面,他当然是好人,而且是难得的好人,可是,从另一面看就不行了。” “哪一面看,你说说。” “你还不知道吗?遇事太较真,比驴都犟,看不清形势。就说这些年吧,他为了破案,得罪了多少人?你可以对百姓好,对工作负责,可是你不能跟上级领导对着干哪!他不,不管是谁,一视同仁,就说几年前江泉的案子,他直接跟市长干上了;山阳的案子,牵扯上市委书记;前年那起高考舞弊案,更是把江泉的市委书记、市长全给弄下去了,而且,使好多本来已经进了大学的学生被退了回来,那人让他得罪的,结果你也看到了,在江泉待不了啦,调奉春来了!” “可是,据我所知,也有很多老百姓称赞他,说他是最好的公安局长,是青天……” “你可别提了,老百姓说你好有什么用?他能决定你命运吗?关键是上级领导对你怎么看。他这人,最大的缺点就在这方面,看不清形势,就像脑瓜缺根弦儿似的!” 苗雨:“这就是你对他的评价?” 王淑芬:“对,这就是我对他的看法。” 苗雨沉默了。 她来找王淑芬,是有任务在身的,采访只是个掩护,可是,刚才不知不觉地进入了角色,并触动了她的心弦。 另一边的关丽丽眨着大眼睛,聚精会神地听着。 苗苗也在听着,但是,她显然对母亲的话不赞同,不高兴地撅起了嘴。 沉默片刻,苗雨又开口了:“大姐,那我再问一句不该问的,如果现在让你选择,你是否还愿意和他共同生活?” “你……” 苗雨默默地盯着她。 王淑芬:“这……你问这个干什么?” 苗雨:“我想,这样大概能问出你对他的真实看法。大姐,你一直也没有再婚,什么原因我不知道,但是,大概也不排除李局长的影子还在你心中吧。你说,你现在是否还愿意和他共同生活?” “愿意!” 旁边一个人突然发话了,是苗苗。 苗苗:“我同意,我妈妈也愿意,我们一家人将来还要一起生活。” 苗苗的话把屋内的三个女人都触动了,王淑芬掉过头,苗雨低头在键盘上打字,关丽丽眼里甚至有了泪花。 片刻后,苗雨恢复过来,她不再往下问了。“大姐,那就到这儿吧,谢谢你们了……对了,你看一下我的采访记录,看有没有不准确的地方,然后签个字……哎,我得把它打印出来……大姐,你等一会儿,我出去把它打印出来!” 苗雨起身要走,关丽丽把她拦住了。“苗记者,不用出去了,我这儿就有打印机。” “是吗?那就省事了。在哪儿?我这就打印出来!” “啊,在卧室。跟我来!” 苗雨随关丽丽进入她的卧室,用U盘把刚才的记录拷到关丽丽的电脑上,然后用打印机输出来。 在摆弄电脑和打印机的时候,苗雨看到了桌子上和床头的一些考研复习资料,不由得产生了兴趣。 “关小姐,你准备考研吗?” 关丽丽叹息一声:“也许吧!” “怎么也许呀?” “这是我的梦,我曾经非常迷恋过它,可是,最近我忽然觉得,这个梦是否像我想象的那么美好,是否能实现,我都没有把握了。” 好像话里有话,可是,苗雨不便多问,她一边拿起打完的记录稿一边笑着说:“听起来,关小姐有很多心事啊!”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听起来,还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子。 苗雨把记录稿递给王淑芬:“大姐,你看看吧,有没有记录错误或者不准确的地方。” 王淑芬接过稿子:“这么长……苗记者,我一时半会儿看不完,得留下它好好看看,然后再给你打电话,行吗?” 苗雨:“这……可是,我等着用啊,这样吧,你把稿子先给我,我回去把采访报道写出来,然后再给你看报道稿,怎么样?” 王淑芬:“这……” 这时,关丽丽走上来:“苗记者,你忘了,你的电脑中有底稿。” 苗雨:“这……对对,这样吧,大姐,你抓紧看,有什么意见写在记录的旁边或者后边,看完后跟我联系,再交给我,行吗?” 王淑芬:“行。” 苗雨:“那……我先走了!” 王淑芬:“我送送你!” 王淑芬和苗苗及关丽丽一起把苗雨送出屋子,苗雨无奈地和三人告别。 功败垂成。 李斌良听了苗雨的话愣住了。 他一直在焦急地等待着,并对苗雨此行充满了希望,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结局。 这个王淑芬,真是气死人了。 苗雨:“别着急,还没有彻底绝望,那几张纸还在王大姐手里,想办法让她快点儿拿回来吧!” 李斌良:“这……对,我想想!” 片刻后,李斌良抓起话筒,拨了王淑芬的手机:“淑芬,是我……啊,没别的事,今天晚上我有空儿,陪你们吃顿饭,行吗……那好,我去接你们!” 只十几分钟,李斌良的车就赶到关丽丽的别墅外,可是,就在他的车赶到之前,一辆悍马已经停在门口。 袁万春来了! 李斌良跳下车,让赵民同自己一起向别墅内走去。 客厅里,袁万春拿着打印机输出的稿件,正在认真地看着,王淑芬和苗苗在旁边等待着。 响起敲门声,关丽丽迎出去,片刻,李斌良和赵民走进来。 李斌良:“袁总!” 袁万春:“李局长,你来了!” 李斌良:“啊,接她们娘俩吃饭!” 袁万春:“去哪儿啊……对,哪儿也不用去,我来安排……” “不不,袁总的心意我领了,可是,我们三口人,想找个安静的地方……” “这种地方我也有啊,你说吧,要什么风格的?” “袁总,谢谢了,这件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淑芬,苗苗,咱们走吧!” 王淑芬和苗苗欲随李斌良离去,李斌良提示地:“淑芬,苗雨还要听你的意见呢,记录你看得怎么样了?” “啊,你不说我还忘了,袁总在看呢!” 李斌良:“袁总……” 袁万春:“啊,我听说记者采访你,就来了兴趣,随便看看……李局长,你真不一般哪,对了,记者电脑里不是有底稿吗?把这份给我留下吧,我欣赏欣赏,行吧?” 这…… 李斌良和王淑芬对视一眼。 王淑芬:“这……袁总要真感兴趣,就……” 李斌良急忙地:“袁总,这可不行,这涉及到我的隐私,我得先看看淑芬是怎么说我的,才能答应见报不见报。袁总,让我先审查一下你再看吧!” 李斌良说着走上前,顺手把袁万春手中的稿件拿到自己手中。 他感到自己的手在发抖。 “袁总,关小姐,谢谢你们了,再见!” 袁万春:“这……” 关丽丽:“李局长,大姐和孩子晚上回我这儿来住啊,我还等着她们给我做伴呢!” 李斌良:“知道了!” 王淑芬:“大妹子,谢谢你了,我们先走了!” 苗苗:“关姨再见!” “再见,苗苗再见!” 走出关丽丽别墅时,李斌良觉得后背都湿了。 回局后,他让王淑芬和苗苗先去他的办公室等着,自己拿着记录稿径直前往技术大队,找到冯才,要他亲自带最可靠的人送往省厅,同那封敲诈恐吓信进行比对,尽快做出鉴定结论。 等他回到办公室时,发现苗雨和王淑芬、苗苗都在等着他。 王淑芬:“李斌良,你干什么去了?那份记录呢?” 李斌良:“啊,你别急,我先看看,然后再给你!” “可你把它放哪儿了?” “啊……放……对,我落在技术大队了,一会儿把它取来。对了,淑芬,苗雨,谢谢你们了!” 王淑芬:“谢……谢什么?” 苗雨:“那还用说,谢我们对他的理解和支持呗。大姐,我得走了,再见!” 王淑芬:“别走啊,跟我们一起吃饭吧!” “不不,我还有事,得走了!” “我送你出去!” 王淑芬陪着苗雨走出去,李斌良想了想,牵着苗苗跟在后边,跟着苗雨的背影,走出大楼,看见一辆轿车驶来,停下,韩峰从里边走出来,把苗雨接入车中。 在苗雨进入车内,欲关车门的时候,李斌良看到,她向自己的方向瞥了一眼。 这是不是她最后的目光呢? 苗雨和韩峰的轿车驶远,消失,李斌良仍怅然地站在原地。 王淑芬掉头走回来:“开车那个男的就是她对象吧,看上去挺帅的!” 李斌良什么也说不出来。 次日,冯才从省厅返回,把省厅的技术鉴定结论放到李斌良面前,李斌良看完,手又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鉴定结论清楚地写着,送交检验的检材经检验,同那封敲诈恐吓信出自同一台打印机。 终于证实了,终于可以动手了。 李斌良放下鉴定书,立刻离开办公室,驱车前往市公安局,很快进了林荫办公室,可是,在急切地汇报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因为着急而考虑欠周全。 林荫说:“斌良,你的意思是,凭着这份鉴定,动袁万春?” 李斌良:“是啊,那封信肯定是出自他的手,目的是为了把我们的视线引向耿凤臣,保护他自己。” “可是,袁万春会承认吗?” “他当然不会轻易承认,可是,证据……” 李斌良突然把话打住,心里咯噔一声。 是啊,这个证据只能证明那封信出自关丽丽的打印机,怎么能证明是袁万春搞的呢? 林荫:“这个证据,只能证明关丽丽有重大嫌疑,不能认定和袁万春有什么关系。” 对呀,尽管关丽丽和袁万春关系非同寻常,尽管可以推断是袁万春使用的打印机,或许指使关丽丽替他干的,可是,这毕竟是推断,袁万春顽抗不供,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 李斌良浑身冒汗:“林局,我错了,我太性急了!” “你说得不准确,是你太想破案了。当然了,这种证据是很难否认的,如果换个对手,是个普通刑事犯罪,完全可以对其采取强制措施,可你现在的对手不是普通人哪!” 李斌良想了想,觉得林局长说得对,其实,只要冷静一点儿,深入考虑一下,就会想到这一点。可是,这些日子,自己就像钻进了牛角一样,光想着这事了,思路就陷进一个狭窄的胡同,没有想到其他可能。一种羞愧感从心头生起。 李斌良:“看来,我们还得想法取得更确凿的证据。可是,明明知道他就是罪犯,也取得了这样的证据,却不能动他,真是着急。林局,你能不能帮我琢磨琢磨,从哪儿突破?” 林荫:“真是当局者迷,突破口不是在你面前摆着吗?” “你是说,关丽丽?” “对呀,不过,一定要谋定而后动。” 李斌良没有马上应答,而是陷入到沉默中。 林荫观察着李斌良:“斌良,又想什么了?” 李斌良:“我在想,咱们是强大的公安机关,收拾一个罪大恶极的黑恶集团,为什么这么难呢?林局,你也知道,这些年来,我打掉一个又一个黑恶集团,可是,总是打掉一个又冒出一个,而且一个比一个难打,甚至打不胜打,我真的感到有点儿累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更让我失望的是,我有一种感觉,人民群众已经承认了这种现实,其表现就像奉春现在的样子,沉默。这到底为什么呢?” 林荫没有回答,他也陷入到沉默中。片刻后才慢慢说:“斌良,我们只是一个警察,或者手中有那么一点儿权力的警察,我们不是万能的,有些问题也不是我们能解决的,我们只能在自己的岗位上,竭尽所能,履行职责,力所能及地给人民群众创造一个平安的环境。如此而已。” “可是,我们总要问问为什么呀!” “这是一个深刻的社会问题,如果一种病症在社会上反复发作而且普遍存在,那肯定有体制上的问题,不过,这不是我们可以解决的,我们还是把迫在眉睫的问题解决好吧。对了,我得告诉你一件事,我来奉春就任前,省纪检委曾经找我谈过话。” 什么?一个市公安局长上任,省纪委谈什么话? 林荫:“他们对奉春的情况是有所了解的,省纪委的领导对我说,在袁万春集团的拉拢腐蚀下,有一大批领导干部可能倒下了,他希望我们在打黑除恶的同时,也要注意搜集这些腐败分子和他们勾结的罪证。” 李斌良心里一亮:“好啊,太好了!” “可是,最起码,目前我们还没有掌握这方面的情况。” “林局,你放心,我会注意的。林局,没事我走了!” 林荫:“走吧,有什么需要市局帮助的,就吱声。” 李斌良:“是……可是……” 林荫看着李斌良:“怎么不说了?” 李斌良:“我非常需要帮助,可是,我现在真的不敢轻易向他人求助,目前我能靠得住的,只有专案组的六个人。” “你是说,市局的人你也不敢相信?” 李斌良没有说话,但是,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林荫:“我理解你的感受,这种情况真是悲哀。可是,我们必须相信,大多数同志是好的,是可信的,只是,在目前这种特殊的情况下,他们难免不受现实环境的制约。斌良,你就尽力吧,人手不足,我想别的办法帮你!” “谢谢林局……对了,那位怎么样?” 心照不宣。林荫:“还可以吧,我来之后,挺低调的,表面看来,对我的工作也还配合,背地里的动作就不好说了!” “林局,你知道,我们分局的现状他负主要责任,你小心他点儿。” “我会的。” 李斌良离开林荫的办公室,向外走去,恰好,任大祥从自己的办公室走出来,与他走个对面。 任大祥:“李局长来了,进屋待一会儿吧!” 李斌良:“这……好,我正好想把打黑除恶的情况向你汇报一下。” “太好了,进屋谈!” 李斌良走进任大祥的办公室,任大祥热情地让李斌良坐下,沏茶。趁着这机会,李斌良打量了他一下,顿时发现了很多变化。尽管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可是,脸上的皮肤明显比以前松弛了,脸颊上也有了轻微皱褶,嘴唇的火泡虽然消了,但是,还是显得干燥,好像还有裂口,眼睛不像以前那么红了,但是,鱼尾纹却加深了。 他的压力不轻啊! 任大祥坐回座位后,李斌良把打黑除恶斗争情况向他做了较为详尽的汇报,特别在谈到困难时,故意流露出畏难情绪,说到取证难、保密难的问题,说到一些圈定的目标没等动,人就无影无踪了等等。 任大祥虽然注意听着,眼睛却不时地转着,现出心不在焉的表情,等李斌良说完了。他才回过神来,表扬他干得不错,说对这项工作,省厅抓得也挺紧,他的压力也很大,希望李斌良抓紧行动,克服困难,尽快取得突破。有什么问题,尽管向他说,他全力支持。直到最后,才好像随意地问了一句:“李局长,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战局不能老这么僵着,得想点儿突破性办法呀!” 李斌良想了想,回答说:“我也这么想过,最近,我正在琢磨办法,你放心,我们不会老是这样僵着的。” “听你的话,是不是想出什么高招儿了?” “有一点儿想法,还不成熟,等成熟后再向你汇报吧!” “好好,咱们随时沟通。” “任局,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没事了,再见!” “再见!” 在李斌良同林局长和任大祥交谈的时候,袁万春也在自己的办公室同关丽丽交谈,他的心头被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 “丽丽,那个记者到你那儿,就是采访李斌良的前妻,没别的事?” “没有,她采访时,我一直在场,她们没谈别的!” “别的呢?” “别的没有了,对,就是后来用我的打印机打印了一份谈话记录,让王大姐看……对,你不是也看到了吗,然后她就走了!” “嗯,再没别的了,你再讲一遍,从她进屋开始。” 关丽丽终于烦了:“袁总,你审讯我吗?到底出什么事了,这么一遍一遍地问哪?” 袁万春:“啊,有些事,不得不多想一想啊。丽丽,真的没有别的了,她就是一次采访?” 关丽丽:“反正,我是没看出什么来,你要能分析出来,你分析吧!” 袁万春:“好了,就到这儿吧,你忙去吧!” 关丽丽往外走了一步,又转过身:“对了,今天晚上,我想留她们住宿,你看合适不合适?” 袁万春:“这……好啊,就让她们住吧!” 关丽丽:“那我就让她们来了!” 袁万春:“来吧,来吧!” 关丽丽走了出去。 已经晚九点了,已经答应再来住一夜的王淑芬和孩子还没有来到,她说,她和孩子正在跟李斌良吃饭,一会儿就到。可是,好几个一会儿了,还是没有她的影子。 关丽丽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有些恐慌,可是,想了想,又泰然了。 她耐心地等待着。 她当然不是“碰到”王淑芬母女的,她是精心安排的,她要通过靠近她们,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是,谁知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呢?你涉足的是一个看不到边的泥淖,会不会最后把你也淹没呢? 她的心忽上忽下,不知是什么滋味。 终于,手机响了,是王淑芬打来的,说她已经来了,李斌良开车送她们来,很快就到了。 关丽丽放心了一点儿,可是,忽然又觉得有点儿失望。 她决定出去迎接她们。 别墅外,一辆普通轿车驶来,到她面前停下了。 车门打开,里边传出王淑芬的声音:“大妹子,我拿来点儿东西,你帮我一把!” 关丽丽走向轿车,手臂向车门内伸去,突然,两只有力的手臂猛地抓住她,一下子把她扯上车去。随即,车门外又上来一个男子,把她挤到后排的中间,而王淑芬趁这个机会,溜下车不见了。 片刻后,轿车迅速驶去,接着,又驶来一辆普通轿车,停下,跳下两个人,向住宅内奔去。 此时谁也没看到,附近的黑暗中,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这一幕。 这是一个男人,一个四十多岁、看上去非常落魄的男人。 关丽丽的心狂跳不止,她对自己说:预感应验了。 车内没有开灯,她看不清控制着自己的人的面孔,她只感觉到,拉她上车的,是个身材高大魁梧、呼吸粗重的男子,后上车把她挤到中间的,是一个年轻一些的男子。 后上车的男子向她亮出证件:“我们是警察!” 听了这个,她的心渐渐放了下来。既然已经来了,那就来吧,早晚都要来…… 轿车飞一般驶出奉春,驶到郊外,一直向前驶去,久久不停。 这又让她把心提起来:他们要把自己带到哪里…… 第十九章 真相和真情 大约两个小时以后,车驶入了一个城区,又过了十几分钟,驶入了一个院子,继而,关丽丽被带进了一个房间,被推到一把坐上去不怎么舒服的椅子里。 几个人坐在审讯台后边看着她,这时她才看清他们的面孔,首先认出了坐在中间的人,正是奉春市春城区公安局长李斌良;挨着他的人高大魁梧却又很消瘦,脸色也不好看,同样认识,他叫鲁鹏;还有一个人三十几岁,精明强干的样子,也见过面;还有一个更年轻的人,一举一动敏捷而矫健。这些人多数见过面,肯定都是奉春的警察。 审讯开始了。先问话的是那个精明强干的男子。 “关丽丽,认识吧,这位是李局长,这位是鲁局,我叫赵民,这位叫马腾龙。你一定已经知道,这里不是奉春,可以告诉你,这里是河汾县公安局看守所审讯室。这叫异地关押、异地审讯,明白吗?” 关丽丽:“不明白!” 赵民:“什么?” 关丽丽:“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这么对待我,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来。” 赵民:“你是装糊涂。这样的行动,我们公安机关是不会轻易采用的,而一旦采用,对付的肯定是重大犯罪嫌疑人。这回明白了吧?” “不,还是不明白。” 小马气得上前一步,鲁鹏急忙地:“小马……” 小马停下脚步,气呼呼地瞅着关丽丽。 关丽丽:“怎么,要打我啊?打吧,动手啊!” 赵民:“关丽丽,你少来这套,现在,你必须老实交代你的问题。” “我什么问题呀?你们说呀,要我交代什么呀?” 鲁鹏突然地:“那封信!” 关丽丽:“什么信?” 赵民:“你装什么糊涂?那封写给袁万春的恐吓信!” 关丽丽:“那怎么了?” 赵民把省公安厅鉴定复印件拿到关丽丽面前:“看看吧,经科学鉴定,那封信出自你的那台打印机,你怎么解释?” 关丽丽看看鉴定书,还给赵民,笑了:“这又怎么了?” 赵民:“你还满不在乎?现在,我要你解释,它怎么会出自你的打印机?” 关丽丽沉默了,不过,仍然毫不慌乱。 李斌良看着她这个样子,很是奇怪,她年纪轻轻,也没经历过什么世面,要是换个年轻姑娘,早被这通折腾和这个场面吓瘫了,她怎么一点儿也没有害怕的样子啊…… 没容他深想,关丽丽微笑着答话了。 “闹了半天,你们是为这啊,早说啊,何必费这么大的事呢?” 什么意思? 赵民:“现在也不晚,你说吧,那封信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丽丽:“这还不明白吗?它既然出自我的打印机,自然是我打印的。” 这么轻松就承认了,太出人意料了。李斌良几人都互视一眼。 赵民:“关丽丽,我希望你把概念搞清楚,那封信出自你的打印机,是你打印出来的,那封信的内容也出自你的手吗?” 关丽丽:“是啊,那封信就是我在电脑上打出来,然后用打印机输出来的!” 太奇怪了,瞧她那样子,不慌不忙,还露出一副戏谑的微笑,这是怎么回事? 赵民:“这么说,是你炮制了那封信,送到了袁万春的公司。” “对呀!” 这……太奇怪了,太出人意料了,太不可思议了…… 赵民:“你为什么这么干?” 关丽丽:“当然是奉命行事了。” 好,说到点子上了。 赵民:“那好,奉谁的命,谁让你这么干的?” 关丽丽:“你们真的不知道吗?” “现在,我们想听你的!” 关丽丽:“那就告诉你们吧,是耿凤臣让我这么干的!” 什么…… 赵民:“你是说,是耿凤臣指使你制作了那封恐吓信,投放到万春集团?” “对,就是这么回事!” “这……你和耿凤臣什么关系,耿凤臣藏在哪儿?” 关丽丽:“这……我得想一想,是不是告诉你们!” 这……太意外了! 现在看,原来的判断完全错了,恐吓敲诈信和袁万春无关,根本不是他假造的,而是耿凤臣……怎么可能? 四人对视一眼,赵民正要再问,李斌良的手机突然响起。 李斌良急忙拿出,放到耳边:“喂……” 手机里传出男子急促的声音:“李局长,关丽丽不是坏人,你们快放了她……” 是耿凤臣。 李斌良一边小声应付着,一边走出审讯室。 耿凤臣:“李局长,你听清了吧,关丽丽是好人,不是坏人,你们千万别押她……你们是问那封信吧,那是我让她替我写了送到袁万春公司的。” “你为什么这么干?” “我恨他,一是吓唬他,让他不得安宁,二是引起你的重视,希望能借机把我的案子查清!” “这……那件事呢?我是说,你闯进她的住处,把她捆绑起来那次?” 审讯室里,关丽丽在不慌不忙地交代这件事。 “这你们还不明白吗?那当然是演戏。一是引起你们的重视,通过查这起事件,把袁万春牵进来。二是对付袁万春,使他更相信我,同时,我也通过这件事,探测他的动向。” “那么,你达到目的了吗?” “一定程度地达到了,说真的,对耿叔叔的遭遇,我虽然基本相信,但是,也还是有些怀疑,所以,发生那件事后,我故意对袁总说,耿叔叔捆绑我的时候,对我说了他如何跟你们警察败类勾结,陷害他的事,袁总的表情和反应使我认识到,这完全是真的,也就完全看清了他的嘴脸……对,我说害怕,向他提出要辞职,他不同意。其实,我是故意那么做的,目的是让他不怀疑我。这些,我都做到了。” 赵民:“你对耿凤臣可真够意思啊,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什么关系?那可就一言难尽了,是他帮助我给母亲治病,是他帮助我安葬了父亲,是他供我读完了大学,是他要供我念研究生,总之,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他是我的恩人……” 关丽丽突然低下头,抽泣起来。刚才的满不在乎忽然不见了。 这…… 鲁鹏、赵民和小马三人面面相觑。 李斌良从门外走进来,四人一起看着关丽丽。 关丽丽一边抽泣一边低声说:“都说当代青年不懂报恩,可我不是那种人。耿叔叔这么好的人,却被人害得这么惨,我不能坐视不管,我一定要帮他。所以,我才故意被袁万春招聘……” 赵民:“这么说,你就是他帮助的大学生?” 关丽丽:“我只是之一,他还帮过其他人……不管别人怎么样,我是不会忘记他的,他受苦,就等于我受苦;他被人陷害,就等于我被陷害;我一定要帮他活下去,帮他洗清冤枉!” 鲁鹏:“这么说,你,一直,帮他,隐藏。” “是,他外逃时,是我安排他藏到亲戚家,回奉春,也是我帮他藏身的。” 李斌良:“你都把他藏到什么地方?” “有时,在外边找地方,你们搜得紧时,我就让他在我住的别墅里躲藏。” 怪不得哪里也找不到耿凤臣。 “对,那天晚上的事……我是说,袁万春就要占有我的时候,是耿叔叔给他打了电话,把他从我身边引开,不然,我很可能会被他……” “这么说,袁万春在你住的别墅里时,耿凤臣就在附近?” “对,他看到袁万春跟我进了屋子,害怕我吃亏,才那么做的!” 李斌良:“那么,你靠近王淑芬和我的女儿,也一定是有目的的吧!” “对,我是想通过她,想办法接触你,替耿叔叔说话……对,袁万春也支持我这样做,他也想通过这个途径,获取一点儿你们内部的机密。” 一切都明白了。 关丽丽把心里的话说完,忍不住啜泣起来。 李斌良:“关丽丽,别哭了。我们没有时间了,必须马上行动,你必须配合我们!” 关丽丽猛地抬起泪眼:“说吧,要我做什么?” 二十分钟后,又一辆轿车驶出河汾市区,飞一般向奉春方向驶去。 车虽然换了,但是,里边坐着的还是来的那些人,不同的是,关丽丽的手铐已经摘掉。 李斌良坐在前排副驾位置上,正在和耿凤臣通话。 耿凤臣一边说话,一边呜咽着。 “李局长,你要是能把这事翻过来,就是我全家的救命恩人哪,我们耿家辈辈感谢你呀……” 耿凤臣显然是太激动了,说着说着又呜咽起来。 李斌良:“耿凤臣,你别激动,现在你再说说远香茶楼的情况,当时,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们哥俩上当了。当时,袁万春打电话给我哥,请我们去远香茶楼喝茶,意思是跟我们哥俩好好谈谈,从此相安无事。这当然是我们求之不得的,我哥哥很高兴,马上给我打电话,可是,我听后觉得不太对头,他霸道多少年了,平时又把我们当成眼中钉,现在怎么忽然变成这样子?而且,这个约会又这么急?所以,放下电话后,就给比较熟悉的陈队长打了电话,陈队长听了,说他也去,我这才放了心。可是,等我赶到时,一进茶楼,就听到两声枪响,接着,就看徐进安和关伟从茶室里出来,端着枪就奔我来了,我一看不好,掉头就跑……” 对了,这就对了…… 李斌良眼前又浮现出那次演练时的情景,尤其是那些不合理的地方。如果像耿凤臣这么解释,就都合理了:袁万春先把耿凤君骗到茶室,然后关伟突然出现,一枪将他击毙,恰在这时,陈云清和徐进安赶到,陈云清发现了这一幕,可是还没容他反应过来,徐进安的枪就响了。对,当时,徐进安一定就在陈云清身后不远处…… 耿凤臣:“李局长,你一定要替我们报仇啊!” 李斌良:“耿凤臣,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不过,不只是为你报仇,更是为了法律和正义!” 李斌良放下手机,对开车的小马:“再快点儿,必须在天亮前赶回奉春。” 小马:“是。” 轿车以更快的速度向前驶去。 奉春城市的轮廓很快在前方浮现出来。 每个人都清楚,已经到了决战关头。 天渐渐地亮了,太阳出来了,城市完全苏醒过来了。 春城公安分局进入了新一天,民警们纷纷走进大楼,上班了。 李斌良也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这时,传达室把一封挂号信送到他的桌子上,李斌良打开后看了几行,突然使劲儿拍了一下桌子。 信是隋然写来的,是他死前写好寄出来的。 李局长,我是隋然,听说,你到我家找过我,我知道,你们一定是为那件事,我想了又想,觉得你说的话对,他们不是好东西,我要不先说清楚,说不准哪一天会被他们灭口。所以,在我下决心跟你见面后,先写下这封信寄给你,以防万一。 我想,就是我不说,你大概也知道事情的真相了。耿凤臣是冤案,耿凤君是冤死,他们上了袁万春的当,在我家茶楼见面是个陷阱。对,我平时跟袁万春走得挺近,因为他太恶,要是不靠近他,在奉春就没好日子过,所以,我不得不巴结他,他对我也过得去,经常给我带客人来,还帮我平事,所以我跟他越处越近。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他会把我带到这一步啊。出事前,他先找到我,说要借我的茶楼用一用,我开始以为是别的事,就答应了,谁知,他说来说去,是要在我这儿杀人,我吓死了,可是想不同意,又没有勇气,只好答应了,成了帮凶…… 信来得晚了一些,但还是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因为这样一来,证据链就接近圆满了。 可以收网了。 这是围棋中的收官,一定要小心谨慎,精心设计,万无一失,否则,会让全局的努力付诸东流。 李斌良打开电脑,继而又拿出一张光盘,塞入电脑的光驱中…… 万春公司总部同样上班了,老总袁万春来了,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袁万春坐到转椅中,默默地坐着、想着,有些魂不守舍。公司的报表放在面前,可是,他一点儿也看不懂上边写的什么。 他感到右眼皮在不停地跳着,怎么也控制不住。 没办法,他打了两个电话,似乎得到一点儿安慰,可是放下电话后,不安的感觉很快又恢复了。 他想了想,起身离开老板台,走向保险柜,蹲下身,拧了几下密码锁,再拿出钥匙把门打开,手伸向里边。 突然,他愣住了,伸到保险柜中的手急速地划拉几下,空着拿出来。 他躬下身,低下头,向保险柜里边看去。 里边空空如也,没有他要找的东西,那个微型密码箱。 这…… 袁万春一屁股坐到地上,一动不动了。 尽管坐着,他仍然在不可抑制地全身发抖。 敲门声使他回到现实中来,勉强支撑起身子,走回老板台后边,坐到转椅中。 敲门声再次响起。 袁万春:“进来!” 门开了,走进来的是关丽丽。 关丽丽:“袁总,这份文件,需要你签一下!” “好好,放桌子上吧,我一会儿看。” “可是,它很急,需要抓紧处理。” “好,我马上看,看完就签。” 袁万春找笔签字的时候,侧脸看看关丽丽。 关丽丽也在看着他,他感到她有些憔悴。 袁万春:“丽丽,怎么了,精神好像不太好。” “啊……没什么,昨天夜里没睡好。” “嗯?怎么没睡好。” “你忘了,公安局李局长的前妻跟我一起住的,她挺爱唠的,我只好陪着,结果唠了大半宿!” “啊,她没说,什么时候回去……对,按理,她是前妻,找到孩子也就该回去了,怎么待起来不走了?” “我问了,她说,是孩子要在这儿待几天,她只好陪着。不过,我看哪,她好像有想破镜重圆的意思。” “就因为这,她才没走?” “对。她说,抽空要跟李局长谈谈,只是,这两天李局长太忙,抽不出时间接待她。” “她没说,李局长在忙什么吗?” “我随便问了问,她也说不清楚,只是她昨天要跟李局长说话,李局长要她等一等,说他太忙,这两天是关键时候,过了这两天就有时间了!” “啊……好了,签完了,拿走吧!” “好!” 关丽丽拿起文件夹,眼睛向室内瞥了瞥,无意间看到了那个打开的保险柜。 关丽丽:“保险柜怎么开着?” “啊……没什么,我在找一个东西!” 关丽丽:“袁总,我走了!” 关丽丽转身向外走去。 袁万春急忙关上门,回到座位,想了想,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把这件事说了,对方安慰了他几句,就放下了。 袁万春没有得到丝毫宽慰,依然呆呆地坐着。好一会儿,他才勉强站起来,看了看门窗。 门窗没有破损的痕迹。 那么,盗贼是怎么进来的呢? 再把夜间的保安一个个叫进来,分别问了一下,他们都说,昨天夜里没发现什么异常。 看来,对方是高手。否则,怎么会潜入自己的办公室,又怎么能打开保险柜而没留下一丝痕迹? 这个盗贼是谁? 怎么办?怎么对付眼前的局面呢? 他想不出好办法来。 突然间,手机响了,他急忙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个陌生的号码,急忙把手机放到耳边。 袁万春:“喂……” “我是耿凤臣!” “什么,你……” “你一定知道了吧,东西在我手里!” “你……你想干什么?” “这你还想不出吗?” “你……耿凤臣,别这样,咱们商量商量……” “没什么商量的,你就等着报应吧!” 耿凤臣把手机挂断了,袁万春再拨回去,对方已经关机。 袁万春的手臂抖得厉害,怎么都控制不住。 他努力平静了一会儿,再次给一个人拨了电话:“不行,咱们必须见面。” 二十分钟后,两个人见了面,在一辆普通的轿车中。他们互相看了看,都感受到了对方的紧张。 任大祥:“保险柜里放着什么东西,这么着急?” “这你就别问了,总之,要是落到耿凤臣手里,咱们都完。” “可是,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说了,你别问了,知道是要你我命的东西就行了!” “这……好,你说,是耿凤臣干的?” “对,他给我打电话了!” 二人商议了一下,很快形成一致意见,要消除这巨大的威胁,必须消除带来威胁的人,那就是耿凤臣。 而要除掉耿凤臣,必须先找到他。 那么,怎么找到他? 袁万春:“这就由你负责了,需要我伸手的时候就找我!” 很快,徐进安接到了任大祥的电话,要他们马上找到李飞,想办法通过李飞找到耿凤臣。 徐进安把任务交给了关伟。 “伟子,你马上找到他。” “行……不过,你得和我一起去!” 徐进安:“这点儿小事,还用我出头吗?” 关伟:“安哥,怎么是小事?这是什么时候啊?不能啥都让我一个人出面哪!” 徐进安:“你呀……走吧!” 徐进安和关伟开始行动,却哪里也找不到李飞,打手机跟他联系,手机又关机。 二人感到有点儿蹊跷,因为他们跟他交代过,必须二十四小时开机,以便随时联系。 可是,他现在怎么了? 二人忧心忡忡,把情况反馈给任大祥。 任大祥同样忧虑,同时也给他们下了死命令,必须找到李飞,除了要他办自己该办的事,还要弄清他干什么去了。 可是,他们怎么也联络不到他。 下午,关伟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接起来放到耳边一听,居然是李飞的声音。 “二哥,快,咱们必须马上见面,有重要事情。” “你小子干什么去了,哪儿也找不到你……什么事?” “别提了,是耿凤臣……对了,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你快来吧!” 十五分钟后,双方见面了,是徐进安和关伟一同来的。 他们见面的地方是一幢隐蔽的烂尾楼。 李飞:“徐大哥,你也来了……可不好了……” 关伟:“别大惊小怪的,说,怎么回事?” 李飞:“我见到耿凤臣了!” 关伟:“快说,怎么回事?” 李飞:“咳,别提了,昨天后半夜,我正在家里睡着,他忽然就闯进来,枪口顶着我的脑袋,要崩了我,把我的手机也关了……” 徐进安:“别说这些没用的,快说,他找你干什么?” 李飞:“他说要报仇,说我出卖了他……对,他说的是上次,他差点被赫连成他们干掉,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信我了,而且还恨上我了,一直在琢磨对付我……” 关伟:“说紧要的。他找你到底要干什么,就是为了报仇吗?那他怎么没毙了你?” “你们听我说呀。这不是吗,他枪口顶着我脑袋,我能说什么?只能苦苦哀求,说上次的事和我无关,可能是被赫连成他们跟踪了,好说歹说他有点儿相信了,才饶了我一条活命。徐大哥,二哥,你们说,这可咋办哪?他随时会来找我的!” 徐进安:“先别说这个,我们会对付他的。你再说说,耿凤臣还说什么了?” 李飞:“这……他还说他豁出去了,要投案……对,他还说,拿了袁总的什么东西,是可以置袁总和好些人于死地的证据,他要找新来的李局长,把一切都跟他说,要把他知道的都讲出去,把他们都揭发出去!” “什么……” 徐进安和关伟同时说了一声,都现出害怕的神情。 徐进安:“他说没说,什么时候投案?” 李飞:“他说再想想,马上就行动,听他的口气,也就是一半天儿的事!” “这……” 徐进安和关伟对视一眼,又转向李飞。 “再有耿凤臣的消息,必须立刻通知我们!” “是,知道了!” 徐进安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塞到李飞手中,一拉关伟,匆匆离去。 李飞看着二人的背影远去,稍稍松了口气,然后低声说道:“李局长,我做得咋样,没露馅吧?” 李斌良的声音在他耳鼓中响起:“做得很好,没露馅。” “我能从宽处理吧?” “能。不过,还要继续配合我们。” “一定,一定……” 昨天夜里,李斌良等迅速从河汾赶回,在关丽丽的指点下,赵民和小马再次潜入袁万春的办公室,打开了保险柜,盗出了那个宝贵的微型密码箱。 接着,他们又控制了李飞,秘密突审。李飞不得不承认,他原本是袁万春的人,是奉命打入耿凤臣身边的,目的是掌握耿凤臣的动向,向袁万春汇报;耿凤臣逃跑后,他一直以这样一种身份,四下打听耿凤臣的消息。 李飞交代后,李斌良几人商议了一下,要李飞把耿凤臣的“秘密”告诉徐进安和关伟。 初步看,计策发挥了应有的作用,但是,这只是开始,还有一连串的步骤要实施。而最关键的时间是晚上。 晚十时后,一些最重要的步骤将开始实施。 十时二十分许,李斌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焦急地等待着时间推移,等待着耿凤臣打来电话。 这时,意外发生了。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陈云亮冲进李斌良办公室:“李局,不好了,鲁局又晕过去了!” 这…… “赶快……” 鲁鹏的身体一直是李斌良担心的,可是,他非要等案子水落石出后再住院治疗。这些日子,他一直住在专案组办公室,谁也奈何不了他。渐渐也就习惯了他这个样子,加之工作繁忙,压力太大,对他的病情也就忽略了。 陈云亮一边和李斌良向专案组奔去,一边介绍着情况:“我回家走到半路,忽然发现手机忘在办公室了,就回来取,发现鲁局……” 李斌良冲到鲁鹏身旁,发现他脸色成了青灰色,手放到口鼻前试了试呼吸,好像什么也感觉不到。 远处,隐隐传来急救车声。 李斌良拨了110:“通知何政委和其他局领导,马上到医院……” 医院,鲁鹏被推进了急救室,李斌良等人在门外焦急地徘徊着。 想不到,这种时候,鲁鹏发了病,把计划全打乱了。 计划中,鲁鹏是个重要环节,负有重要任务,可是,现在他倒下了,计划也就无法实施了。 怎么办呢?今夜,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李斌良走进卫生间,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又回到急救室外。 这时,何政委、魏振远、黄淼匆匆奔来,问怎么了。 没等李斌良回答,一个医生从急救室走出来,李斌良急忙将他拦住:“医生,怎么样?” “很危险,准备后事吧!” 什么?! 李斌良如雷轰顶,怎么会这样,鲁鹏就这么完了?! 不,不能,不行,鲁鹏不能这么走,他在等着胜利那一天呢…… 李斌良突然死死地抓住医生的肩膀:“医生,求你了,你们一定要把他救过来,让他活下去,我求你了……” 李斌良说不下去了,泪水不可遏制地从眼里涌出来。 医生被李斌良感动了:“李局长,挽救病人的生命是我们的天职,可是,他的身体实在……真想不出,他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换了别人,早就完了。现在,他体内的脏器没几件好的……李局长,我们只能尽力延长他的生命,可是什么结果不敢保证!” “你们一定要尽力。医生,谢谢你了,谢谢你们……” 医生离去,李斌良掉过头,好不容易控制住感情,擦干泪水。 何政委、魏振远、黄淼和陈云亮关切地看着他。 魏振远慢慢走到李斌良身旁,拍拍他的手臂,轻声说:“李局,谢谢你……” 李斌良看着魏振远,发现他的眼里也满是泪水。 魏振远:“就凭你对大鲁的这份信任,这份感情,大鲁值了,我替他,也代表我自己谢谢你了。李局,今后,我一定全力支持你,需要人手就跟我说,我手下还有几个可靠的兄弟!” 李斌良紧紧握住魏振远的手。 这时,那个医生从急救室走出来,李斌良几人急忙迎上前。 “医生,怎么样?” “从生命指标上看,有些好转迹象。不过,还很不稳定,极可能是回光返照,你们该准备什么还得准备。” 这…… 李斌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回光返照,回光返照……我亲爱的战友,亲爱的弟兄,鲁鹏,大鲁,你怎么一下子就到了这一步…… 何政委:“医生,我们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可以,别太打扰他就行。” 李斌良几人急忙走进去。 鲁鹏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浑身插着各种急救仪器。从面色上看,比刚才好了一些,他在平稳地呼吸,真好像缓过来了。 几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鲁鹏的眼球动了一下,突然,慢慢地睁开了,并很快看清了眼前的四人。 “我,怎么,在这儿,这是哪儿?” 魏振远:“大鲁,这是医院,你刚才又晕过去了!” “这……这种时候,我怎么能这样?没事了,走,咱们回去吧!” 这怎么能行。李斌良急忙上前抓住他的手臂:“鲁局,你别性急,医生说了,你的情况不太稳定,必须在医院观察。” “可是……” “啊,案子上的事你别惦着,有我呢,你放心吧……鲁局,你一定要听我的,在这儿好好休息,一定,听见了吗?” “看来,你们是不会让我出去了。好吧,不过,我的身体我知道,现在一点儿事都没有,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谁也不许守着我,不然,我就出院!” 这…… 李斌良:“好吧,我答应你,但是,你一定要在医院里好好待着,听医生的,你也得答应我这一条。” “行,我答应你。你们走吧!” 几人互相望望,慢慢向急救室外走去。 这时,李斌良忽然觉察到,鲁鹏说话怎么这么连贯,再不像平时那样三字一顿五字一蹦了? 恐怕不是好兆头…… 大家都意识到这一点,从急救室走出来后,何政委对几人说:“看来,我们真得准备了,而且要快!” 魏振远:“要马上通知家属,万一见不着面就坏了!” 何政委:“我跟办公室联系,让他们准备一套新警服。” 一听这话,李斌良差点哭出声来,好不容易才忍住。 “政委,这件事就由你牵头办吧,现在,案子已经到了关键时候,我没那么多精力。” 何政委:“行,你就全力忙案子的事吧!” 魏振远:“我也不能看热闹。大鲁不是不让咱们进去吗?我派两个民警在门外守着,再跟医院打一下招呼,有什么情况及时通知我们!” “对,我再看他一眼就回局!” 也许,这是最后一面了。 李斌良平静了一下,擦擦眼睛,打开门,走进急救室。 “鲁局……” 李斌良一下呆住了,眼睛盯着鲁鹏的病床,说不出话来。 床上已经没有了鲁鹏,那些乱七八糟的管子和输液针头也拔了下来,扔在床上。 人呢? 李斌良在室内转了一圈,根本没有鲁鹏的影子,一个大活人在屋子里,是不可能藏住的。 何政委走进来:“斌良,你……” 何政委也怔住了。 魏振远、黄淼、陈云亮走进来,都愣住了。 魏振远:“哎,人呢……” 李斌良奔到窗前,发现一扇窗子是虚掩着的。 天哪,鲁鹏跑了,从急救室逃出去了。 两个医护人员闻声跑进来,看到眼前的情景也愣住了。 李斌良:“还看什么,快出去找哇!” 几人跑出医院大楼,向不同的方向奔去,焦急的呼声顿时四处响起。 “鲁局,鲁局,你在哪儿,别胡来……” “鲁鹏,你快出来吧,别让大伙着急了……” “大鲁,你扯啥呀,别开玩笑了,在哪儿,快吱一声!” …… 连呼带喊地好一会儿,既没鲁鹏的影子,也没有鲁鹏的声音。李斌良忽然一想:他会不会没跑出来,藏到医院里边呢? 不能啊,我们几个在急救室外边守着,他出来怎么看不到呢? 手机响了起来…… 片刻后,李斌良跑回医院大门口,看到黄淼正四处观望着,急忙跑向她。 黄淼:“李局,看到鲁鹏了吗?” “没有啊,你也没看到?” “没有啊,他去哪儿了呢……” 手机忽然响起,李斌良一边从怀中往外拿,一边自语地:“是不是鲁鹏的消息,喂,是鲁鹏吗……那你是谁……耿凤臣,你说什么,你是耿凤臣……见面,什么时候?零点,府南街……吉祥胡同……好,你等我的电话!” 李斌良急忙放下手机,扭过头。 这时,他才发现黄淼一直站在他身旁,黑幽幽的眼睛在盯着他。 “这……黄主任,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我不知道是这种电话,想避开已经来不及了!” “不要紧。可是,到你这儿为止,不能再让任何人知道,明白吗?” “明白,明白,李局,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向任何人说。” 李斌良盯着黄淼。 黄淼也盯着李斌良。 二人的目光都在黑暗中闪着深幽的光,谁也不知道对方心中想的是什么。 片刻后,李斌良说:“那好,我走了,政委要是问,你就说我有急事。对,你们一定要下力气找到鲁鹏。” “是。” 李斌良掉头走去,黄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又扭头四下寻觅了一下,把手机放到耳边:“是我……紧急情况……” 几个人找了一圈,陆续回到医院大楼门前,面面相觑,显然,谁也没有找到鲁鹏的影子。 谁能相信会有这种事:一个生命垂危的人忽然在急救室里不见了,而且哪里也找不到?太蹊跷了。 黄淼把李斌良的话告诉了何政委,何政委决定调集更多的警力来找,很快,刑警大队几个值班的也来了,关伟也在其中。医院深感责任重大,一些医护人员和保安也参与到寻找中来。 关伟和陈云亮走在一起,一边寻找一边对话。 “云亮,你一直在场,真像何政委说的那样,老鲁说没就没了?” 陈云亮:“真的,他被送进了急救室,医生说他很危险,要我们准备后事,可是,我们从里边出来不一会儿,再进急救室,他就不见了。” 关伟:“难道是死了,化作鬼魂飞了?” 陈云亮:“关哥,你怎么这么说话?” “啊,我是打个比方……不对呀,魂飞走了,尸体还得在呀。他肯定是缓过来了,有什么事瞒着大家,溜出去了!” 说话间,关伟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放到耳边:“是我……什么……这……就我一个人……好,我马上到!” 关伟放下手机,看着陈云亮。 陈云亮:“关哥,出什么事了?” 关伟:“这……大事,云亮,机会来了。” 陈云亮:“什么机会?” 关伟:“耿凤臣露面了。” “什么,他在哪儿?你怎么知道?” “别忘了,你关哥是大案队长,我一直在盯着他。不行,我得走了!” “等等,我也去!” “这……你现在是专案组的人,不归我管,跟我去不好吧?” “可我是警察,耿凤臣是我的仇人,我一定要去,我要亲手抓住他!” “这……既然这样,就跟我走吧!” “关哥,是不是跟李局汇报一下呀!” “这……对对,不过,咱们不能越级报告,我还是先报告徐大队,让他报告李局吧!” “那也行!” 关伟拿出手机,拨了徐进安的电话,把发现耿凤臣的情况报告了他,说自己要和陈云亮先去一步,要他报告李局。 放下手机,关伟说:“成了,徐大队说马上报告李局,咱们走吧,这回绝不能再让他溜了!” “对,他再逃跑,我一定毙了他!” “对,快走!” “什么地方?” “府南街,吉祥胡同。” 李斌良停下脚步,对自己说:是这里了。 看着前面不远的吉祥胡同入口,他忽然又产生了那种似梦非梦、亦幻亦真的感觉。 我来过这里。 同样的深夜,同样的寂静,同样的孤独,同样僻静的街道,同样幽暗的胡同口。 真的,和过去经历过的场景非常相似。当年,在江泉,就不止一次经历过这样的时刻,这样的环境,而每次经历,都曾给自己带来巨大的危险。 来奉春后的那天夜里,也曾经在这个时候来过一条这样的街道、这样的胡同口,同样经历了巨大的危险。 现在,它又来了。看来,它一定就隐藏在你的身边,一直暗中跟随着你,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次。 这是你的宿命,你永远也无法摆脱的宿命,摆脱不了这样的孤寂和黑暗,摆脱不了这样的恐怖和危险,你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冲上去,将这孤寂、黑暗和恐怖击碎,以获得暂时的欢乐、光明和平静。 那好,就让我来击碎你吧,如果我不能击碎你,你就把我吞噬进你的腹中嚼碎吧! 李斌良大步向吉祥胡同的黑暗中走去。 吉祥胡同的另一头,两个人影走进来,他们是关伟和陈云亮。二人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一边走一边低声说着。 “云亮,情报说,耿凤臣在这里跟一个人接头,徐大队已经报告了李局,他们正在赶过来。李局指示,如果他们不能及时赶到,咱们发现了他们,如果不能抓活的,就干掉他们!” “对,尤其是耿凤臣!” 二人边说,边小心地向小巷深处运动,突然,关伟发现了什么,一下把身子矮下来。 “小心!” 陈云亮也躬下身,向前看去。 前面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但是,隐隐有脚步声传来。 有人。 陈云亮的心激烈地跳起来。 关伟:“云亮,枪准备好!” 关伟说着,拿过陈云亮的手枪,拉出弹夹检查了一下,又推回去还给他,然后对着他的耳朵说:“咱们一点儿一点儿运动过去,千万不要弄出动静。” 陈云亮点点头。 二人伏下身,继续向前运动。 寻找鲁鹏的行动结束了,围绕医院大楼一平方公里的范围内都搜遍了,没发现他的影子。 何政委要魏振远带人继续找,自己和黄淼无奈地回了办公楼。 路上,黄淼问何政委:“何政委,李局到底干什么去了,你不问问他吗?” “问什么,他要是想告诉我,会给我打电话的。走吧,回办公室休息一会儿,等一等他们的消息。” 二人走进公安局大楼,各自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黄淼迅速把门关好,锁上,随之,她浑身颤抖起来,急忙走回座椅坐下,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铃声响了好几声,才有人接起手机。 “是我,我想……你跟他们说一声,能不能不伤李斌良……” 对方没有说话,突然把手机撂了。 她一愣,急忙再次打过去。 可是,对方的手机已经关机。 她又打了一次,同样是关机的应声。 这…… 她想了一会儿,忽然更加激烈地颤抖起来,继而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她又想了想,拿出手机,拨了李斌良的号码。 李斌良感到了手机的振动,拿出来,放到耳边,里边立刻传来黄淼颤抖的声音。 “李……李局,你……要小心……” 李斌良小声地:“黄主任,出什么事了?” “啊,没什么事……你不是一个人出去的吗,我担心出事,提醒你一下!” 没等李斌良再说话,黄淼那边就撂了。 这…… 李斌良没有时间想电话的含意,因为,最关键的时刻已经来临。 第二十章 血染黎明 关伟和陈云亮又听到了动静,他们距离动静更近了一些,随之也就发现了目标,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影。 关伟对陈云亮耳语:“一定是耿凤臣。” 陈云亮要冲上前,被关伟一把按住:“他有枪,小心点儿,别出声,靠近点再动手。” 两人又悄悄向前运动了一小段距离,但是,他们暴露了。不知谁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轻微的动静。 人影一下站起来,又急忙伏下身:“谁……李局吗?” 这个声音对陈云亮是陌生的,关伟却完全清楚他是谁。 “耿凤臣,别动!” 关伟突然跳起,冲向人影,陈云亮也冲上去,虽然一片黑暗,但是,仇恨使他的目光特别锐利,他看到了一个面目模糊、四十多岁的男子。 陈云亮:“耿凤臣,赶快举手投降,不然毙了你!” 耿凤臣:“你……关二……” 耿凤臣跳起来,拔腿向胡同另一头跑去。 关伟:“站住,不站住开枪了!” 关伟一边追赶一边向天上开了两枪,然后,枪口指向耿凤臣的背影,抠动了扳机。 子弹打中了耿凤臣的后背。 耿凤臣:“关二,你们……” 耿凤臣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关伟和陈云亮冲上前,关伟又把枪口指向耿凤臣的后脑,但是,被陈云亮拦住。 “关哥,已经这样了,别再开枪了,快报告李局吧……你……” 关伟的枪口突然指向陈云亮,并顶到了他的额头上。 “对不起了!” “关哥,你……” “我不是你关哥,我是你的仇人。陈云亮,你上当了,现在,你必须死。” “这……为什么?关哥,你怎么了……别忘了,你这么干,通过子弹鉴定会查到你的!” “多亏你的提醒,看,我这儿还有一支枪!” 关伟变戏法一般,又从身上拔出一支手枪,对准了陈云亮:“你死在这支枪下,而耿凤臣死在我的枪下。然后,我把这支枪塞到耿凤臣手中,你想,人们会得出什么样的结论?” “人们会认为是他杀害了我,而你击毙了他!” “对,所以,我还会立功,就像上次毙了你哥哥那样!” “我操你妈,关二……” 陈云亮突然端起自己的枪,向关伟抠动了扳机。 可是,枪没有打响。 陈云亮:“关二,你把我的枪做了手脚……” 关伟:“对,你太大意了。” 关伟把手枪指向陈云亮的额头欲抠扳机,陈云亮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把枪往下按去:“关二,你他妈的……” 关伟的枪响了,一声,两声,三声…… 在弹波巨大力量的冲击下,陈云亮接连向后退了几步,仰面摔倒在地。 关伟狞笑着走向前,枪口对准陈云亮的脸,欲继续抠动扳机。可是,他突然身子一抖不动了。 一支手枪顶在他的后脑上:“关伟,你这个内奸……” 关伟:“徐进安,你他妈的开什么玩笑,你跟我……” 关伟说着转过身,并把枪口指向突然冒出的徐进安,可是,徐进安的枪先响了,一声,两声,三声。 关伟再也说不出话来,大睁着眼睛,整个身子像面袋子般摔到地上。 徐进安走到关伟身旁,躬下身:“关二,没办法,这种时候,咱们是各人顾各人,只有你死,我才能活下去……” 徐进安突然也身子一抖不说话了。 因为,中了三枪倒地的陈云亮的身影慢慢坐起来。 徐进安:“陈云亮,你……” 陈云亮:“徐大队,我哥哥就是这么被你杀害的吧!” “你……” “想不到吧,我身上穿了防弹衣!” 徐进安枪口立刻指向陈云亮,可是,他的身子又一抖,不动了。 因为,一支枪口顶住了他的后脑。 “徐进安,动一动你就没命!” “赵民……” 赵民:“你知道我的脾气,你要是敢乱动,我可不敢保证枪会不会走火。把枪扔到地上!” 徐进安迟疑了一下,只好扔掉手枪,慢慢举起双手。 陈云亮:“徐大队,我曾经受过你们的骗,可是,我不会永远受你们的骗……赵哥,谢谢你,以前的事对不起了!” 又一个人走过来,是耿凤臣。 陈云亮:“耿凤臣,也对不起你了。对,你没事吧?” “没事,我也穿了防弹衣。” 在这边枪声响起的时候,李斌良在同一小巷的另一头,也陷入危险中。 李斌良被前面的枪声吸引,拔出手枪,正要奔过去,后背被一支枪口指住了。 “李局长,别动。把枪扔掉!” 李斌良无奈,只好把枪扔掉。 “李局长,让你死个明白,我是赫连成,是袁总命令我来取你的性命,你就认了吧……” 这是李斌良没有想到的。本来,这是个引蛇出洞之计,利用耿凤臣的活动,把内奸和罪犯们引出来,一网打尽,可是,万万没想到会演出这一幕。 本来,有些人会及时到位的,各个重要部位也会有警察卡住,可是,由于鲁鹏的事,一下打乱了计划,导致他只身赴险,陷入绝境。 他既然是奉命来杀你,肯定马上就会开火,你已经没机会改变局面了。 难道,这次,真的一切都结束了?这次的黑暗再也不会被他击碎,而是把他吞噬了…… 然而,转念间,赫连成身后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赫连成一怔,急忙扭头,可是已经晚了,后边的人抡起手臂,铺天盖地般打到他的脸上。 手臂的力量实在太大了,凶残的杀手赫连成被打得转了一个圈,摇晃着向下倒去,但是,在倒下去的同时,他把枪口对准了这个人,抠动了扳机。 几乎与此同时,李斌良拾起扔到地上的手枪,向赫连成开火。 两支枪先后发出震响,赫连成和另一个人影同时向后倒去。 李斌良向另一个倒下的人影扑去,并一眼看清了他是谁。 鲁鹏。天哪,他怎么来了这里…… “鲁鹏,鲁鹏……” 李斌良扑到鲁鹏身旁,把他的头抱在自己怀中,声嘶力竭地大叫着:“鲁鹏,鲁鹏,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你……” 黑暗中,李斌良盯着鲁鹏的脸膛,盯着他的双眼大叫着,鲁鹏也盯着他的脸膛和双眼,一束火花在眼中闪烁开来,他的手慢慢抬起,伸向李斌良。 李斌良一把抓住他的手,那只跟他的人一样憨厚的大手,但是,此刻,它是那样的无力,并且在迅速变冷。李斌良把这只手贴在自己脸上哭喊着:“鲁鹏,鲁鹏,有什么话,快跟我说,鲁鹏……” 鲁鹏眼中的火花闪烁着:“李局,你还,活着,太好了……李局,是你,让我,死得……光彩,我……看到了……胜利……曙光……谢谢……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了,眼中的火花也越来越暗淡,李斌良急忙把耳朵凑到他嘴边:“鲁鹏,你还有什么话,快说!” 鲁鹏:“我……把……她们……托付……给你……了……” 李斌良:“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她们,有我在,就不会让她们受苦……” “谢……谢……” 鲁鹏眼中的火花熄灭了,大手无力地垂下去。 “不,鲁鹏,鲁鹏……” 李斌良痛苦而绝望地大哭起来…… 杂乱的脚步声从胡同两头奔过来,手电光闪闪,支援的队伍赶到了。 …… 审讯出奇的顺利。 因为,袁万春那宝贵的密码箱已经到了李斌良手中。 密码箱中并没有什么金银财宝,而是几张光盘。 光盘放入电脑,输入密码和指令,审讯就成了程序。 原来,袁万春把他和他们之间的每次交易、密谋,都暗中录下来,除此之外,还有他每次给掌权者送钱、分红的镜头。他所以这么做,为的是有朝一日防备万一,也是为了让这些人永远为自己服务。 耿凤臣兄弟的案件真相也在光盘中水落石出了。 在这段录像中有四个男人,他们的图像和声音都清楚地显示出来。 …… 男人甲:“现在,奉春除了他们哥俩,再没人敢跟咱们作对,必须收拾他们!” 男人乙:“怎么收拾?” 男人甲:“别的方法都试过了,不好使,只能把他们办了!” 男人乙:“办了?” 男人甲:“对,把他办了后,他的配货站都归我,你们三个每年七成红利。” 男人丙:“七成,那怎么分?” 男人甲:“那还不好分?你俩每人二成,任局三成!” 对,男人乙就是任大祥,而男人甲是袁万春、男人丙丁是徐进安和关伟。 协议就这样达成了,议题继续深入。 任大祥:“那就这么定了,再商量商量怎么办了他们吧。” 关伟:“那还不好办,一枪一个,灭了算了!” 袁万春:“那是。不过,怎么灭还得研究,总不能见到他们就开枪吧?” 关伟:“那当然不能;不过,找个理由,灭他们还不容易?” 袁万春:“对,找个理由……对,你们不是总吵吵什么打黑除恶吗?我看,把他们当黑社会毙了算了!” 任大祥:“嗯……是个办法。不过,袁总,你不能把我们弟兄都推出去,自己躲清净。” “当然不能,只要你们有决心,需要我怎么配合就怎么配合!” “好。进安,你一直没说话,琢磨什么呢?说说!” 徐进安:“嗯……受你们的启发,我有这么个想法,大家看行不行?” 任大祥:“快说说!” “好,咱们这样,先搜集一些他的黑材料,平时他们哥俩挺横的,找点毛病怎么也找着了。然后,由袁总出面,约他们喝茶,就说跟他们谈一谈,当然,袁总得委屈点儿,低调点儿,就说跟他们和好,他们哥俩肯定前去,而我和关伟就埋伏在附近等着,等他们到达了,我们就冲进去,一阵乱枪,就把他们灭了,然后向社会一公布,就说他们是黑社会,我们是接到报警后赶到,他们持枪顽抗,被我们击毙……” 袁万春:“可是,他们兄弟没有枪啊……” 关伟:“这好办,枪我负责弄,人打死了,塞到他们手里,按上他们的指纹,就成了!” 袁万春:“嗯,是个办法。任局,你看呢?” “大的方案可行,只是细节要再完善一下。譬如约他们在什么地方喝茶,证人怎么找?谁向公安局报警,一定安排咱们的人!” 袁万春:“我提供一个吧,我看,隋然就可以,他欠我的情,说句话,他肯定听。人又老实,胆小,嘴也严……” 四人凑得更近了。 看着屏幕上这个画面,听着四人的声音,李斌良不寒而栗。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实在是无法想象。 一个公安局长,居然组织刑警大队长、大案队长和黑社会头子一起研究,如何设计阴谋、罗织罪名、杀害无辜。而无辜者却被害得家破人亡、四处逃亡,成了黑社会头子,成了公安部通缉的逃犯。 世界上真有这样的事吗? 这样的事都发生了,还有什么样的事不会发生? 不,这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是电影,是电视剧,是梦,是噩梦…… 可是,李斌良清醒地知道,不,这都是真的,而且,就发生在自己的身边。 好在,这可怕的噩梦终于被击碎了。 可是,在我们身边,还有没有同类的噩梦在上演…… 审讯中,徐进安看了这段录像,低下了头。他原以为,杀了关伟,就可以保住自己,没想到,被陈云亮看得清清楚楚,赵民就埋伏在跟前,更没想到,袁万春有这样一个光盘,把他的真面目暴露无遗。他气愤地骂道:“他妈的袁万春,他是找死啊!” 已经如此,聪明的他知道顽抗已经没有意义,就痛快地交代了陷害、杀害耿氏兄弟的经过。他们经过商议,把作案现场选在隋然开的茶楼,而且,选在上午开门不久,还没有顾客的时机,然后打电话将耿氏兄弟约来。谁知,来的只有耿凤君一人,而耿凤臣因故要晚一会儿才到,他们只好等待,等待中,耿凤君感觉到情况不妙,起身要走,被袁万春扯住,这时,埋伏在别的包间的关伟冲进来,将耿凤君击毙,然后,又拿出一支早就准备好的黑枪,塞到耿凤君手中。 就在这时,陈云清匆匆赶到。他走进茶楼时,恰好枪声响起,耿凤君被关伟杀害,陈云清大惊,刚要采取行动,紧随他进来的徐进安早拔出另一支准备好的黑枪,率先开了火。恰在这时,尾随而来的耿凤臣赶来,看到这一幕,惊得魂飞天外,慌忙逃跑,等徐进安和关伟发觉,想追杀已经来不及了。 这就是一年前那起震惊奉春的血案真相。 因为关伟和徐进安“击毙绑匪”有功,还分别立了二、三等功,成了“英雄”,又因为陈云清已死,关伟顺理成章地接替了他的职务,成了大案队长。 而耿氏兄弟的产业转眼就变成了袁万春的产业,当然,有七成股份属于任大祥、徐进安和关伟。袁万春没有履行任何法律程序,在耿凤君被杀、耿凤臣逃跑的第二天,就派人进驻了耿氏家族的配货站,把原来耿氏兄弟的人打得落荒而逃。 当时,他们很得意,为此还开了庆功会,他们已经觉得,在奉春没有他们办不了的事。再之后,又下大力气追捕耿凤臣,想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可是,耿凤臣非常狡猾,他们一直也没有找到他的影子。 其实,也不是耿凤臣狡猾,而是得到了有力的保护,保护他的,就是他曾经资助过的关丽丽。 关丽丽是个勇敢坚强、知恩图报的姑娘。耿凤臣出事时,她已经大学毕业,正在准备考研究生。当耿凤臣走投无路找到她并希望得到帮助时,她慨然站出来,中止了学业,不但力所能及地掩护了耿凤臣,而且以应聘的名义,打入袁万春的企业,一方面搜集袁万春的犯罪证据,另一方面也给耿凤臣在奉春活动提供掩护。而狡猾的袁万春万万没想到这一点,这成了他失败的原因之一。 “那么,胡万生被害,我遭到袭击,到底是怎么回事?” 审讯到后来,李斌良终于提出了这个问题,参加审讯的几人也都打起精神,注意倾听。 徐进安垂着头说:“那是没办法的事,当时只能那样!” 魏振远:“说清楚!” 徐进安:“这得从李飞说起,其实,李飞早就是袁万春的人,但是,为了掌握耿凤臣哥俩的动态,袁万春就派李飞打入到他们兄弟身边,装出一副非常忠于他们的样子,得到了他们的信任。出事后,袁万春让李飞仍然装作忠于耿凤臣的样子,实际上是想以此骗取耿凤臣的信任,一旦耿凤臣露面,跟他联系,好对付他。这不吗,李局长来奉春后不久,耿凤臣就跟李飞联系了,说要跟李局长见面,把一切说清楚,还说要伸冤什么的。袁万春……啊,也包括我们,当然不能让他这么干,就让李飞盯着他,准备把他干掉。那天晚上,他到那个胡同跟李局长见面。我们一直暗中注意着,谁知他非常狡猾,不知啥时从外地找来个胡万生,暗中让他代替自己去跟李局见面,因为天黑,也看不清楚,关伟就把他当成耿凤臣干掉了。刚干掉,李局长就去了,他眼看要暴露,没办法,只好从后边下手……” 徐进安不说了,可是,有些事李斌良仍然不明白。 “徐进安,你往下说,他到底是怎么伤害的我?那把锤子是怎么回事?” 徐进安:“啊,其实,他用的不是锤子,而是用手枪把,把你打昏过去就跑了!” 李斌良:“手枪把……可那把锤子是怎么回事?” 徐进安:“这……那是关伟弄巧成拙了,他一看你盯得紧,就故意把衣服上的血抹在那把锤子上一些,然后扔出去,造成外人作案的假象,免得往内部怀疑,联系到他身上。” 原来如此。 怪不得,冯才说锤子和自己头上的伤口不完全吻合,赵民也觉得自己的伤不一定是锤子形成的,怪不得自己没有被砸死,也没有造成头骨塌陷,原来砸到自己头上的不是那把锤子,而是关伟的枪柄。 李斌良眼前浮现出关伟那刁顽的面孔,恨得直咬牙。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死太便宜了。 赵民:“徐进安,还有一件事要问。我跟小马去河汾,撞我们那辆卡车是怎么回事?” “啊,那是赫连成他们干的!” “说具体点儿。”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这案子一开始我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们从河汾查到了胡万生的线索,我们担心会查到我们身上来,就想……” “你们他妈的……” 小马气得冲上前,揪起徐进安,使劲摇晃着,被何政委上前扯开。 大家都觉得再没什么问的了,这时,徐进安却抬起头,看着李斌良提出了问题:“李局长,昨天夜里的事,都是你设计好,引诱我们进入圈套的,是吧?” 李斌良冷笑一声:“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跟你们学的。告诉你吧,行动前,也就是你和关伟找到李飞之前,我们已经找过他了,他不得不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我。” “然后,你们利用他向我们散布风声,说耿凤臣要和你秘密见面,促使我们行动?” “对。” “那么,黄淼给任局……不,给任大祥打电话说,她听到了你跟耿凤臣的通话,也是故意的了?” “对,是我跟耿凤臣共同设计好,故意让你们知道的。” “这……其实,仔细想一想,完全可以看出来是假的,可是……” “可是你们做贼心虚,特别是袁万春的保险柜被盗,你们就更稳不住了,不得不采取行动。” “那么,密码箱也是你们盗的了?” “对,在关丽丽的配合下!” 徐进安:“这……鲁鹏呢?他不是要死了吗?怎么也会出现在现场?” 静场。一时没人回答这个问题,最后,李斌良站起来:“因为,他是真正的警察,他的身上有警察的灵魂。明白了吗?” 徐进安看着李斌良,疑惑不解的眼神。 李斌良也不再解释,站起身掉头走出审讯室。 因为,再不离开,泪水就将从他眼里流出来。 他已经就这个问题请教了医生,医生说,鲁鹏当时确实处于回光返照阶段,在那个阶段,病人体内的全部能量会突然迸发出来,病况会突然好转,正是因此,鲁鹏才能从窗子跳出去,逃离医院。至于他为什么去了现场,医生也说不清楚。 不需要医生说,李斌良对此最清楚。在引蛇出洞的整个计划中,鲁鹏是一个关键环节。因为,大家预料到,内奸们肯定会注视着专案组的一举一动,而鲁鹏的身体状况大家都知道,更知道他很难在户外进行激烈运动,所以,会放松对他的注意。正是因为这一点,鲁鹏提出,由他先埋伏到李斌良和耿凤臣约见的吉祥胡同中,以便产生奇兵效果。可是,他在行动前却突然发病,进入垂危状态,一下子打乱了整个部署。而在这个时候,鲁鹏的心中大概只装着这一件事,即使在昏迷中、在垂危时刻,还惦记着自己的使命。所以,在清醒过来后,他就集中了生命的全部能量,逃出医院,按计划来到了吉祥胡同自己的位置…… 他就这样履行了他的职责、他的使命。 李斌良每想到这些,热血都会潮水般从心底奔涌,化作灼热的泪水从眼底涌出。 手机铃声响起,李斌良一边拭泪,一边拿出来放到耳边,里边传出的是耿凤臣的声音。 “李局长,是你吧……我是耿凤臣,听出来了吧!” “啊,听出来了,有事吗?” “有,你能来我家一趟吗?” “这……可以,不过,我现在……” “李局长,你最好现在就来,是我母亲请你来的,她要我一定把你请来!” 李斌良:“她老人家有什么事吗?” “她不说,看上去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你快来吧!” “好,我马上赶去!” 李斌良匆匆走出公安局大楼,上了一辆警车,向耿凤臣家驶去。路上,他忽然想起,自己同他第一次约见受伤那次,其实,那次自己已经见到他,他就是那个穿着风衣从自己身边走过的男子,只是,那时双方都不了解对方,耿凤臣更不敢相信自己,只能擦肩而过…… 二十分钟后,李斌良来到耿凤臣家,耿凤臣急忙迎上来,此时,他虽然已经安全,但是,神情上仍然有些紧张。 李斌良问他有什么事,他来不及回答,忙不迭地把他迎进院子,引进屋子。 “妈,李局长来了,你有啥话,跟他说吧!” 耿凤臣的母亲躺在炕上,看上去极为衰弱,好像快不行了的样子。可是,听说李斌良来了,仍然挣扎着要坐起来,最后,在耿凤臣的帮助下,终于倚着被子、靠着墙坐稳,待呼吸稍微平稳一点儿后,对耿凤臣发出了命令。 “跪下!” “妈,你……” “我让你跪下!” 耿凤臣不敢再问,急忙跪下。 “你跪我干啥,跪恩人!” 耿凤臣一愣,急忙转向李斌良,双膝着地。 李斌良:“这……这是干什么?” 耿母:“李局长,这是我的家事,你别管……孙子,你也跪下,媳妇,你也跪下,都给我跪下!” 在耿母的强令下,耿凤臣一家三口都跪在地上,跪在李斌良面前。 耿母:“李局长,没有你,就没有……我家的……今天,没有你,我就……再也看不到……我儿子,我死了……也闭不上……眼睛,我也没啥……感谢你的,就让他们,给你磕个……头吧……快,磕头!” “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李斌良吓得急忙去搀扶耿凤臣三口,可是,搀了这个,搀不了那个,没办法,他也只好跪下了:“你们要是给我磕头,我就给你们磕,不信你们试试!” 这样一来,耿家人不得不停下来,扭头看着老太太。 耿母老泪纵横:“李局长,我听过包公的评书,可是,那都是过去的事,是书里的事,现在,我看到活包公了,你比包公的心眼儿都好啊……行了,让我孙子给你磕个头,总行了吧!” 没办法,李斌良只好妥协,接受了耿凤臣儿子磕的三个响头。之后,耿凤臣又说:“儿子,记住,李局长是咱们的恩人,没有他,你这辈子就没有爸爸了,知道吗?” 耿凤臣说着动了感情,哽咽起来。 孩子看着李斌良,默默地点头。 李斌良:“耿凤臣,瞧你说的……大娘,你不该这样啊,我是警察,是公安局长,做这些是我的职责呀!” 耿母:“话,是这么说,可是,现在,有几个人……能做到你这样啊?” 耿凤臣:“是啊,要是所有干部都像你这样……不,哪怕有三分之一、五分之一、十分之一像你这样,咱们国家早好了,奉春也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李斌良无话可答。 这是一个插曲,最后,李斌良向耿母和耿凤臣一家人告别,又匆匆回到局里,回到审讯室,继续参加审讯。 最后审讯的是袁万春,他的落网有些戏剧性,是在登机时,被扣下机票,随即,两个便衣男子出现在他身边,突然把手铐铐在他手腕上的。 他没有任何挣扎和反抗,看来,他对这一天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本来,李斌良精心制订了审讯方案,做好了啃硬骨头的准备。没想到出乎意料,他的交代十分痛快。 因为,光盘是他刻录的,他清楚地知道上边都有什么,所以,不等问就自己开口了。 “一切都怪他们。告诉你们吧,我的所有产业中都有任大祥的股份,那个海春大酒店,他本来已经占了百分之七十的股份,可是,还觉得不满足,后来,把我的百分之三十股份也要过去了,说他也要有独立的产业,我算过,他现在的资产最少也得有一两千万,甚至三千万,可是,他还不满足。那人太坏太贪,我干的所有坏事,都是他支持的……” 曾经是那么紧密、那么钢铁般的联盟,到了这种时候,都成了空话,所有人都在争先恐后地把责任推到昔日的同盟者身上,都在竭力减轻自己的罪责。 这是魔鬼的友谊。 “那好,现在你说说录像上没有的。” “没有的?啊,在河汾撞你们的车是我派赫连成干的,他偷了辆卡车,搞了那一手,可惜没成功……对了,消息是他们给我的!” “你说的他们都有谁?” “当然是任大祥、徐进安和关二,对,是任大祥打电话告诉我这事的。” “那么,除了他们三个,我们公安局还有谁是你们的人?” “这……平时跟我哥长哥短的人不少,可是,真铁的,也就他们三个……啊,不,还有黄淼,她是被任大祥拉进来的。” 她…… 她已经死了。 她是自杀的,服毒自杀,死在办公室里,是胜利之夜的次日上午发现的。死前,她留下一封绝笔信,写给李斌良。 在离开这个世界前,我忽然觉得有些话一定要讲出来,可奇怪的是,想来想去,又觉得只有讲给你,只能讲给你。 李局长,你是个好人,难得的好人。我活了快四十年了,还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你身上有一种我从没见过的气质:真诚,执著,善良,有责任感……还有很多,我说不清楚,总之,你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一个不同寻常的警察。你可能不知道,你已经深深地诱惑了我,我看到你,时常不能自禁,时常幻想着单独跟你在一起,只有你和我。 在你的心目中,可能恰恰相反,是我在诱惑你。对,我是在诱惑你,这首先是任大祥的指使,可是,我却很快发现我愿意这样做,愿意靠近你,愿意诱惑你,而我之所以这样,就是因为你诱惑了我,尽管你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你知道吗?你拒绝我的诱惑本身,就更加强烈地诱惑了我。告诉你吧,我诱惑的男人不止你一个,可是,却只败在你一个人手上。你现在一定都清楚了,那都是陷阱。是的,如果你真的跟我上了床,你的下场可能会很惨。 不,也可能不是这样。因为,如果你真的和我上了床,并说一声爱我,我会为你上刀山下火海,我会尽我的全力保护你免受伤害,甚至可以为你去死。可是,我又清楚地知道,你不可能爱上我,我也配不上你。我清楚我是个什么人,我在很多人眼里是个“破货”。我知道,有人在背后骂我是“公共汽车”,是领导的“专用品”,可能,还有更多类似的名词来形容我。我这样的人,怎么能企望你爱上我呢? 这种时候,我不想为自己辩解,可是,在离开这个世界时,我还是想对你表白一下,我知道我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自己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我曾经跟你说过儿时的艰辛,那时,我们家生活在贫穷困顿之中,父母没有任何地位,受尽了白眼和欺负,所以,我很小就暗暗发誓,一定不能像父母那样过一辈子,一定要往上爬。所以,我就做了后来的选择,包括婚姻。再后来,只要能进步,能爬得更高,能获得利益,我什么都舍得出,有些人看出了这一点,就开始用权力交换我的肉体,我也概不回绝,但是,我一定要物有所值,如果没有交换,我是不会和他上床的。 可是,你是个例外,如果真和你上床,我是不会有任何索取的,甚至,还可以“倒搭”,只要你喜欢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猜,你知道这些,一定会更看不起我,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想把这些告诉你,在我离开前把一切告诉你,我喜欢你,爱你。如果真有下辈子,但愿我能再见到你,那时,我一定洗心革面,一定为你守身如玉,等待你来到我身边。对,如果你前妻和苗记者也出现在你身边,我一定要和她们竞争到底。 关于其他的事,我就不一一讲给你了,只跟你说,我做的一切都是受任大祥指使,我跟他混了那么多年,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一个和你完全相反的人,我走到今天这步,虽然主要责任在我自己,但是,他也起了相当大的作用。我恨他。 永别了,李局长……不,斌良,让我这样称呼你一次可以吗?说起来,我也是幸运的,因为,我在离开这个世界前,能遇到你这样的人,使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你这样可信、可靠、可爱的人。 李斌良看完信,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她的身姿、面庞长久地浮现在眼前,久久不能消逝,特别是那双幽怨的眼睛,久久地盯着自己…… 他好久才回过神来,把信藏到一个非常隐秘的地方。 他知道,从此,自己的心中,又多了一个蕴藏着一种特殊感情的角落。 都说善恶有报,可是,好像并不完全那么公平,因为,有一个人暂时逃脱了惩罚。 他就是任大祥,奉春市公安局刑侦副局长。 不愧是老刑侦,真是老奸巨猾,有着狐狸般的狡猾和狼一般的警觉。就在李斌良他们行动的前夕,他就预感到不妙,开始了潜逃行动。在黄淼打电话把李斌良要跟耿凤臣见面的情报告诉他的时候,他已经到了机场,并很快上了飞机,升上天空,从此不知去向,直到很久,才有消息传来,他已经出现在海外,过上了富裕的生活。而在他遗弃的家中,仅搜出的存折和现金就有八百多万元。 对此,林荫、李斌良、赵民等人痛恨不已,懊悔不已。他们只能盼望,有朝一日在海外将他擒拿归案,引渡回国,接受审判。 然而,不管怎么说,他已经垮台,他再也不能在奉春这块土地上散云布雾了。 袁万春和任大祥的垮台,给奉春带来巨大的震撼,最直接的体现就是治安形势。奉春的黑恶势力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土崩瓦解了,李斌良和战友们很快查清,那些肉霸、煤霸、沙霸、气霸,都在他们的庇护下,他们都是袁万春和任大祥的小弟,都在给他们上税。因为清除了内奸,奉春公安机关的战斗力大为提高,保密能力也大为增强,这些人耳朵聋了、眼睛瞎了,很快纷纷落网,有几个聪明的,慌忙争取主动,到公安机关投案自首。 投案自首的不只是黑恶势力,还有奉春一大批各级领导干部,一部分是录像中出现过的,还有一部分摸不清底细,不知自己是否在那些录像中,所以,也走上了坦白从宽的道路。他们投案的地方不是公安局,而是纪委和检察院。这也再一次验证了李斌良“乌鸦”的称号,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有一批领导干部栽倒。 于是,悄然之间,他又成了奉春的“公敌”。虽然有群众支持他,但是群众的意愿只能通过民间故事来表达,是起不到决定他命运作用的。 奇怪的是,那些录像里并没有蒋书记的影子,袁万春也没交代任何同蒋书记有关的犯罪,而任大祥的脱逃和黄淼的自尽,更缺少了能证明他有罪的证人。所以,蒋书记对这些只负有领导责任,既没受到刑事处分,也没受到党纪政纪处分,只是被调离奉春,调到另外一个地方继续担任领导。大家一直不清楚,他和袁万春之间,是真的没有任何关系,还是因为某种原因,袁万春坚决不说出与他有关的事情。 最后,就是对黑恶势力的惩罚了。他们的能量真不容低估,在审判环节上,袁万春和其他中层黑恶势力头目几次翻供,甚至说警察对他们刑讯逼供。只是因为那些录像,使他们对有些罪行难以完全否认,所以,袁万春和任大祥都被当地法院判了死刑。可是,报到省高院后,却改判了死缓。 好在有互联网,有记者们,袁万春们的犯罪事实及判决被公布到网上后,立刻引起网民热议,好多人义愤填膺,最后,省高院只好再次把案件发回奉春重审。 两种力量在拉锯,最终谁胜谁负还很难说。对此,李斌良已经无能为力。 还有少量袁万春集团的余党在逃,他们已经放出风来,要为袁万春报仇,李斌良是他们的目标之一。不过,李斌良已经习惯了这一套,根本就不在乎。 王淑芬和苗苗一直没有离开奉春,在李斌良忙于袁万春、任大祥等人的审讯及案件移送检察机关起诉的日子里,她们一直守在他身边。苗苗被何政委安排到离公安局不远的一所小学临时插班,王淑芬则照顾着李斌良的生活。从表面上看,他们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离婚前的样子,又是一家人了。但是,只有一个重大不同,李斌良一直住在办公室。 这天晚上,李斌良又把王淑芬和苗苗带到一家饭店的包房里,苗苗又坐在父母中间。 苗苗特别高兴这种情景,她开心极了,大口大口地吃个不停。 李斌良却吃得很少,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 王淑芬吃得也不多,她不时地瞥李斌良一眼。 待苗苗吃完,李斌良没话找话,问起她的学习情况、学校的情况,然后慢慢转向正题。 “苗苗,这回待的时间不短了,该跟你妈妈回江泉了!” 苗苗一下愣住,看一眼李斌良,又扭头看王淑芬。 王淑芬不语。 李斌良:“淑芬,你们,确实该回去了。谢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 王淑芬沉默了一下:“苗苗,你想回去吗?” 苗苗:“不想,我要跟爸爸妈妈在一起。” 王淑芬不再说话,把头扭向一边。 李斌良的心再次被刺痛。 女儿说的是真话,听起来也没什么,可是,她却出了一个无法解决的难题。 “跟爸爸妈妈在一起”,这意味着什么呢? 自己在奉春,王淑芬将回江泉,孩子怎么能跟两个人在一起呢? 她是在使用隐语,她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愿望和要求。 苗苗不停地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最后,摇着母亲手臂央求起来。 “妈,你说话呀,我不要那个男人跟你在一起,我要爸爸跟你在一起,你不是说,其实你也不喜欢那个男人吗?你把心里话说给爸爸呀!” 不用说,李斌良也能猜到怎么回事。王淑芬来到奉春后,一次也没提过那个男人,好像跟他已经断了。而且,从她一直不张罗离开,就不难想到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李斌良心中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说起来,他真的渴望有一个家,这么多年过去,他实在过够了住办公室的独身生活,他渴望身边有女人的温情照料,有女儿的亲昵缠绵。现在,苗雨已经离去,这唯一的线也断了,不管怎么说,和王淑芬毕竟是结发夫妻,她毕竟是女儿的母亲,破镜重圆,一家三口重新生活在一起,未尝不是一个选择。 可是…… 过去一些不愉快的镜头又浮现在眼前,她曾经对自己的不满,对自己的指责,她的庸俗和世故,她给自己心头播下的阴影…… 一想到这些,他的心又有点凉下去…… 这时,王淑芬轻轻开口了。 “斌良,我想过了,过去,多数是我不对,我会尽量……” 这…… 虽然话没说完,可是意思完全清楚了。 王淑芬能说出这样的话,真是太不容易了。不管她将来能不能改,改到什么样子,可是,她的这种态度本身就足够了。他跟她生活过的几年中,她总是指责他这错那错,从来没承认过自己的任何错误,而现在…… 现在她能说出这话,无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无疑表达了那种迫切的愿望。 可是…… 李斌良真被感动了,真的想接纳她,可是,在内心深处,总是有一种隐隐约约说不清的东西使他不能答应。他只能慢慢地说:“这……淑芬,你们先回去,让我考虑考虑,行吗?” 王淑芬脸上现出一丝失望,又轻微地叹息一声,可以感觉到,她是失望,但并不是绝望,甚至叹息后还现出一丝轻松与希望的表情。然后,她转向苗苗。 “苗苗,明天,我们回……回江泉吧!” 李斌良注意到,她想说“回家”二字,可是中间又把用词改了。其中的寓意是可以感受到的。 她的意思是,家在哪里还没有确定,江泉不一定就是家。 就让她这样想吧,或许,这真是自己的一个选择。 次日上午,李斌良送王淑芬和女儿到火车站,当走向候车室的时候,他忽然产生一种不愿分离的感觉。 苗苗依然走在中间,牵着两个人的手。 他忽然觉得,现在,三口人走在一起的感觉真的很美好。当登上候车室台阶的时候,他忽然脱口对王淑芬说了一句:“我会很快给你答复的!” 王淑芬一怔,扭头看了李斌良一眼,现出笑容。 李斌良看着王淑芬,也现出笑容。 王淑芬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扭过脸,抬眼向前看去。 突然,她的笑容凝固了。 她看到了什么…… 李斌良被王淑芬的表情变化所吸引,也抬头向前看去。 前面,一个青年迎面走来,手正在从怀中抽出来…… 他要干什么? 没等李斌良想清楚,青年已经走近,手从怀中拿出来,拿着一把手枪…… 已经没有时间做别的动作了,李斌良一边拔枪,一边下意识地挡在女儿身前。 可是,青年的枪已经拔出,枪口指向他,手指即将抠动扳机…… 完了……我完了,苗苗怎么办,她们娘俩怎么办…… 这个念头电光石火般从脑海中闪过。 就在这一瞬间,一个人影向青年冲上去,伸开双臂,遮挡在李斌良的面前。 王淑芬。 李斌良看到,她的双臂像翅膀一样展起,挡在青年的枪口和他之间…… “不要……斌良……” 枪响。 子弹射向李斌良,可是,被王淑芬的胸膛挡住,而且,她在向前扑倒的同时,还死死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臂。 就在这一瞬间,李斌良反应过来,当青年把手臂挣扎出来,枪口再次指向他时,他的枪先响了。 青年的胸部中枪,手枪对着李斌良,慢慢耷拉下去,随即瘫软在地。 李斌良上前,将青年的手枪踢开,一把将王淑芬抱起,狂呼起来。 “淑芬,淑芬……” 王淑芬的胸口,鲜血一股股地涌出,脸色也在迅速变白。她看着李斌良,艰难地喘息着:“答……答应……我,快说……” 李斌良:“淑芬,我答应你,我们一家人要重新在一起,我答应你了,淑芬,你听到了吗?” 王淑芬露出笑容:“谢……谢你,快,让苗苗……过来!” 这时,苗苗已经完全惊呆了,只是在旁边定定地瞅着眼前的一幕。李斌良急忙把她拉过来,推到王淑芬面前。 “淑芬,她在这儿,你快看吧,有啥话,快跟她说吧……苗苗,快叫妈,快……” 李斌良呜咽起来。 苗苗:“妈……妈……” 王淑芬眼角流出泪水,却艰难地抬起手臂,去擦女儿脸上的泪水,可是,只擦了一下,手就停住了,继而一下垂下来,眼睛也一点一点儿闭上了…… 苗苗:“妈,妈,你怎么了,妈……” 李斌良:“淑芬,淑芬……你别这样,你别走,你怎么也走了?!我对不起你呀,你不要走,我答应你,我要跟你们一起生活,你不要走……” 王淑芬的眼睛已经闭上,眼角的泪水却仍在流淌,可是,脸上却现出一缕微笑…… 苗苗意识到了怎么回事,她扑到母亲身上,放声大哭:“妈……妈呀……妈……” 哭了几声,她忽然扑向李斌良:“爸,快点儿,快点儿救我妈妈,我要我妈,爸爸,都怪你,都怪你……” 苗苗的话语和拳头擂鼓般击打着李斌良的胸膛。 看着王淑芬失去血色的面庞,拥抱着她渐渐冷却的身体,听着女儿的哭叫,李斌良的泪水渐渐停止了流淌…… 尾声 李斌良穿好便衣,把脱下的警服板板正正地叠好,又把大盖帽放到上边,把写好的信放到一旁,又环顾一下四周,长吁了口气,走出了办公室,走出春城公安分局大楼。 一路上,时有民警跟他打着招呼,谁也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 走到街道上后,他给何政委打了个电话,让他找勤杂人员打开自己的办公室,把自己的辞职信拿走,交给组织部门。然后就关了手机,走向街道上的一辆出租车,很快出了奉春城区。 约二十分钟后,他来到了那座小山,来到山腰,来到了挚诚寺外,看到了“苦海无边”四个字。 这句话,恰好表达了他此时的心情,看着这四个字,几年来的风风雨雨都出现在眼前。 这么多年来,你吃了多少苦啊?外在的苦——劳累、压力、危险你都承受了,可是,心灵之苦呢?你爱的人一个个离去了,你最亲爱最信任的战友一个个离去了,你答应再续前缘的妻子也离去了,你的许诺转眼间就成了一个破碎的梦…… 而且,这个梦又是以那样的形式破碎的,她和鲁鹏一样,为了掩护你,为了救你的命,死在你面前…… 你对不起他们,尤其对不起她。 因为,你曾经厌弃过她,离开过她,或者说,抛弃过她。 悔恨、自责强烈地撕扯着他的心,而且无法摆脱,无法自拔。 他再也不能回到过去,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生活,再也无法适应过去那种生活,他必须找一个躲避之地,找到休憩之所,医治心灵的创伤…… 是有意,也是无意,他来到了这里。 他走过“苦海无边”,从“回头是岸”旁走过,一步步向着挚诚寺的寺门走去。这时他看到,住持和那个小和尚从寺门内走出来,正在用一种悲悯的目光看着他。 大概,他已经预先知道你要来找他,来迎接你的吧! 住持,接纳我吧,收下我吧,我实在太累了,太苦了,我要留下来…… 李斌良加快步伐,向挚诚寺走去,向住持走去。就在这时,后边传来急促的轿车喇叭声、开车门声、几个人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几个人的呼声和吼声传过来。 “李局,李局,你停一下……” 是赵民。 李斌良停了一下,没有回头,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又一个声音传过来:“斌良,你这个浑球儿,你给我站住……” 是林局的声音。 李斌良站住了,但是,没有回头。 林荫:“斌良,你想过没有,你我都不干了,谁高兴?谁痛惜?如果都是任大祥他们那样的人干,这个社会将会是什么样……对了,别忘了你对鲁鹏的承诺,你要照顾他的妻子女儿,你想推卸你的责任吗?!” 李斌良下意识地把身子向后转了半边。 “斌良,你这样,我怎么办……” 一个女声,一个熟悉的女声,一个亲切的女声…… 天哪,是苗雨,她怎么也来了? 李斌良完全转过身,看着几个来人。他们是林荫、何政委、魏振远、赵民、苗雨等人。 苗雨奔过来,抓住他的手臂,热泪滚滚:“斌良,你自私,你只想着自己,不想着别人,你就没想过我吗,你这样,我怎么办?” 李斌良:“你……不是……” 苗雨:“韩峰是我表哥,我是他表妹,我俩之间什么都没有!” “可是,你……” “我本来是想跟你把话说清楚的,可是,后来王大姐来了,我看你们一家人在一起的样子,明白了她的意思,就……你还不明白吗……” 苗雨的撕扯变成了拥抱,她紧紧地拥抱着他,生怕一松手他会跑掉。 这…… 林荫、魏振远、赵民等人走上来,严肃地看着他。 林荫:“斌良,你知道吗?我在清水的时候,那里也有一座寺庙,我也曾去过那里,也曾经产生过摆脱尘世的烦恼,到那里边去休憩身心,可是,当平静下来后,我才深深地知道,我不能那么做,我们这种人都不能那么做。我们有使命在身,这种使命是无法推卸的,斌良,你明白吗?” 李斌良没有回答,但是,他在用心思考。 他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几人,视线穿过几人,看向前面。 他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