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他是我主子》 page 1 楔子 当最后一根蜡烛点亮时,女子吹熄了火柴,笑问着对面的男子,“我点上蜡烛了,那么,你是不是可以准备许愿了?” 女子有张姣美的面容,一头栗子色的长波浪卷发窝在优美的颈项上,棱角分明的唇勾着笑,然而笑意却未及那双秋水杏眼。 男子看着她,笑瞇一双猥琐的眼,“我要开始许愿了,第一个愿望就是……我要得到你。” 女子笑意更浓,眸色愈冷,问:“第二个愿望呢?” “我要得到你。”他看着那张被烛火映亮的美丽面容。 女子忍不住垂眼低笑,托着腮道:“第三个愿望不用说出口,你可以准备吹蜡烛了,方仲与。” “叫我仲与就好,这么生疏做什么?”方仲与嗤笑了声。“喏,第三个愿望给你,看你想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 “真的?” “当然。” 她笑了笑,“我许好了,你吹蜡烛吧。” 方仲与吹熄了烛火,才刚要说这蜡烛的烟雾是不是浓了些,他的脑袋就晃了下,整个人倒进了沙发椅背里,他勉强稳住自己,闭了闭眼……再张眼,坐在对面沙发的佟乃顼已经不见踪影。 他不禁微皱起眉,环顾四周,觉得大厅似乎有些烟雾弥漫。 “佟乃顼?”他试着站起身,想打开刚才为了点蜡烛而关上的灯,然脚下像是踢到什么,教他失去平衡地往前扑去,双手按在一个微凉顺滑的物体,下一瞬,他听见了清晰的嘶嘶声,吓得整个人往后弹,手脚并用地爬回沙发上。 他紧抓着椅背,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窜上脑门,确定在听见为数不少的吐信声时,整个人几乎崩溃。 方仲与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出,全身紧绷得像是快要崩裂的弓,布满红丝的眼圆瞠着,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还是梭巡着大厅里的每个角落,直到手机那头有人应声—— “干么?”那声音颇不耐烦。 “哥,会馆里有蛇。”他摀着手机,嗓音放得很轻,怕会惊动潜伏在黑暗中的冷血动物。 “你神经病啊,会馆哪来的蛇?” “哥,我说真的!会馆里真的有蛇,而且很多很多……虽然我什么都没看到,可是真的有很多蛇!” 手机那头的方仲和顿了下,问:“什么叫做你什么都没看到,却真的有很多蛇?” “大厅里没开灯,我刚才要去开灯却被蛇给绊倒,我还扑在牠们身上……哥你快过来救我。” “保全呢?” “没有保全,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方仲与身形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方仲和咂了咂嘴,“方仲与,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会馆里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公关咧?调酒师咧?” “哥你听我说,今天我生日,约了佟乃顼到会馆,因为不想被打扰,就让其它人先回去了,刚刚她带了蛋糕来帮我庆生,可我才吹了蜡烛,她人就不见了,然后会馆里就出现一堆蛇……哥,我不说了,牠们离我好近,你赶快过来,快!” 方仲和咒骂了几声后,怒道:“你这个混蛋,我说过几次了,要你不准再嗑药,你为什么就是讲不听?!” “哥,我没嗑药,你要我戒我就戒了,我真的戒了!”方仲与整个人缩在沙发上,抖成一团。 他痛恨所有的爬虫类,畏惧那冰冷又带着鳞片的微妙触感,知道他这个秘密的人不多,就只有与他最亲近的家人。 “你他妈的若没嗑药,怎会说佟乃顼刚刚和你在一起?” “哥,我说真的,她几分钟前……不,不到两分钟,甚至不到一分钟,我才刚吹熄蜡烛她就不见了,我可以发誓!妈的,是不是她在玩我,故意放蛇吓我?最好别让我逮到她,否则——” 方仲和不耐地打断他未竟的话,“佟乃顼十分钟前才刚从我这里离开而已,你他妈的到底看到谁?你这样还敢跟我说你没嗑药?!” 方仲与怔住,他呼吸急促,冷汗直冒,“不可能的,她刚刚真的还在这里……”他一双大眼不住地左右望着,总觉得黑暗之中有人在注视着自己。 “我不想再跟你说了,你给我滚去睡觉!” “哥!” 手机断了讯,方仲与立时感觉到冷汗从额间滑落的冰冷感。 他无法理解,不过是眨眼时间,人怎会消失不见,而哥又说佟乃顼在他那儿……哥不会骗他,那么与他碰面的佟乃顼是谁? 他想静心思考,可逐渐变大的蛇信声让他神经紧绷,他最终只能抓起手机再次拨出号码,下一秒,他听见了手机铃声。 方仲与吸了口气,顿时明白了——今天是他生日,大哥才联合佟乃顼给了他难忘的生日惊喜! “妈的!佟乃顼,我哥是给你多少好处,让你跟他一起整我!”电话一接通,他怒声咆哮,这一瞬间怒气几乎将恐惧给蒸发。 然,也只有这一瞬间。 “啊!”好像有什么冰凉的物体爬上他的后颈,方仲与吓得跳下沙发,直冲向壁炉边,一连打开几个开关,却只见几盏泛黄壁灯亮起,映照出地面有团物体正在蠕动。 他直瞪着那团物体,像是个人,可是手脚却极其不自然地在地上颤动,他拔腿冲过迷你吧台,毫不犹豫抽出摆放在壁柜上的十字弓,一回头正要瞄准,又不见了。 身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声,将手机按掉一抛,他转身举起十字弓不由分说地射出、架箭、再射出,转眼间空间里充斥着各种碎裂声,好半晌才停下动作,气喘吁吁地扫视每个角落。 “佟乃顼,你给我出来!”他架上箭,大眼殷红着,“别想给我装神弄鬼!” 一切都是幻觉,什么蛇什么蠕动的鬼东西全都是幻觉,唯一真实的只有他跟她! 突地,他的手机响起,吓得他猛地一颤,手中的十字弓朝地上闪动亮光的手机迸射出去,精准地射中萤幕。 一阵冰冷的低笑声传来,他快速地回头,就见佟乃顼站在墙边,他毫不犹豫地射出箭,却只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 “怎会连镜子都分不清呢?” 方仲与蓦地又回头,架箭的瞬间,他听见了某样东西破风而过的声音,整个人顿了下,伸手轻触着颈项,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的佟乃顼。 他想问为什么,却无法开口,逐渐变窄的视野里只能瞧见敛去笑意、变得冷若冰霜的她来到面前,嗓音无波的道:“虽然已经过十二点了,我还是尽点心意跟你说声——生日快乐。” 他直瞪着她,感觉自己失去平衡倒地,在失去意识之前,他听见她用着万分焦急的声音说:“方总,不好了,令弟这儿出了事,你能不能赶紧过来一趟?” 第1章(1) 二〇一六年十一月十一日凌晨一点。 一辆房车停进停车格后,男人下了车,直朝前方记者围绕的现场而去,大方地撩起封锁线,一旁的警察本要制止,但一见到是他,随即恭敬地放行。 “阿宪在里头吗?”男人随口问着。 “是,包警佐和鉴识科的人员还在里头。” 男人点了点头,大摇大摆地踏进位在金阳路上的私人会馆,一进屋,光是一个玄关就教他瞠目结舌,再踏进大厅,他忍不住当博物馆欣赏起来了。 “组长。” 前头有人喊他,男人瞧也不瞧一眼,径自指着悬挂在大厅上方的大型水晶吊灯,问:“阿宪,你觉得这座水晶吊灯大概要多少钱?” “组长,我不知道要多少钱,但我很肯定绝对是你的薪水买不起的。”身为侦一队警佐的包宗宪快步向前,低声问:“组长怎么会来?” page 2 被唤为组长的男人是刑事局侦一队组长李杰生,他很无奈地耸了耸肩,“柏铭的老婆突然要生了,所以请假回去,副队长只好把我调过来,反正我也还没回家,就顺便晃过来了……你干么一脸很不欢迎我的样子?”要不是现场还有鉴识科的人在,他会狠狠地戳包宗宪的额头。 “组长不是身体不舒服?” “三天前的事你为什么到现在还记得?我问你,你还记得你昨天晚上吃什么吗?”李杰生没好气地瞪他。 “一佳便当店的秋刀鱼便当,里头有红萝卜、绿花椰菜和……” “停!这么好的记忆力到现在还无法独当一面破案,是不是太浪费才能了?”别说昨天吃什么,光问他前一顿吃了什么,他也一点印象都没有。 “组长如果是特地来酸我的,你还是早点回家睡觉好了,对身体比较好。” “对学长这种态度,你不怕遭天谴吗?”李杰生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直往第一现场走去,除了沙发区还算完整外,大厅北边的迷你酒吧沿伸到两面壁柜,俨然像是被轰炸过一般。 绕过正采集证据的鉴识科人员,他停在一面镜子前面,看着镜面破裂的线状和彷似弹孔般穿痕,但他很肯定这不是弹孔,因为没有火药反应和微焦黑……应该是弓箭类的攻击性武器。 “贾森。” 李杰生侧眼望去,“欸,冠衡,你怎么也来了?” “是啊,身体怎样,还好吧?”麦冠衡往他肩上一搭。 李杰生抹了抹脸,一双深邃的黑眸极具深意的看着鉴识科好友,“冠衡,人是不是昏倒过一次就很掉漆,再也平反不了了?”如果可以回到三天前,他会死撑着绝对不昏过去,省得每个人一见他就问他身体状况,感觉他像是快挂了。 “要看状况,如果你是被主任的鞋子给熏昏的,我可以偷偷告诉你,我也曾经濒临在昏倒边缘。” 包宗宪勉强忍住笑意,算是给鉴识中心主任一点面子。 李杰生哈哈大笑,眼角余光瞥见地毯上的血渍,随即敛去笑意,“伤员呢?”该死,副队长要他支持,也没跟他说是凶杀现场。 “没有伤员,警察到场时,被害者已经呈现OHCA。” “凶器呢?” “十字弓箭。”麦冠衡指着另一面陈列柜上的十字弓。 李杰生微扬起眉,看着架上将近十把的十字弓,听着包宗宪说第一手的消息—— “死者方仲与是兆盛集团总裁的二公子,这里是方家的私人会馆,基本上不对外开放,出入的人会经过层层把关,要不就是由方家的两位公子带入。” “报案者是谁?” “报案者是佟乃顼,听说是一位侦探事务所的所长,已经被带回侦讯了。” 李杰生顿了下,侧眼看他,“佟乃顼?颛顼的顼?” “组长怎么知道?这个字很少见。”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之前有大略询问过,说是死者打电话给她,所以她便赶了过来,结果就成了命案的目击证人。” “她有见到任何人吗?” “没有,她说她到场时,会馆里只有死者,至于监视器画面鉴识科人员已经先带回鉴识中心,作进一步的厘清。” 李杰生听到这儿,脑袋浮现数不清的疑问,尚未来得及整合,又听包宗宪自顾自地说:“其实这件事说来是有点巧合的。” “什么意思?” “两个月前和三个月前也发生过两起命案,第一起命案死者是兆盛集团营运长的儿子郭丰安,在他坠楼身亡之前,拨出的最后一通电话是给佟乃顼,而第二起命案的死者是兆盛集团子公司丰盛物流董事长的儿子林博源,案发现场同样是在私人招待所,死者是遭电话线勒死,而死者最后见的人也是佟乃顼,监视器上清楚拍下佟乃顼出入私人招待所,但却因为出入时间与死亡时间不符,所以只将她列为关系人侦讯过后就放她离开。” “……会不会太巧了一点?”李杰生皱眉。 “真的很巧。” “我怎么都不知道这些事?” “那时候组长不是在放长假吗?况且第一起命案已经侦结,以意外结案,而第二起命案到现在还找不到凶器,监视器也没拍到其它出入分子,至今还悬而未决……我只希望这一起命案不会连监视器都找不到影子。”说真的,他觉得压力好大,这几个月来简直寝食难安。 要知道兆盛集团可是国内前十大的企业,这几个月来集团里的富二代接连出事,警方却迟迟无法破案,高层不断施压,他们这些基层人员绝不是一个苦字能带过。 然而,李杰生想的却不是那些。 佟乃顼,这个名字出现在他生命中的时间不算太长,但却像是烙铁般印在他的脑海里,他想,就算有一天他会遗忘一切,也绝对不会忘记这个名字和名字的主人。 他怎么也想不透,一个曾经被称为警界之花的女子,如今怎会跟三起凶杀案扯上关系? 刑事警察局侦一队侦查室里,侦一副队长杜有为快速地书写着,一会便将笔录转到佟乃顼的面前。 “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在底下签名。” 佟乃顼接过笔录看了会,从公文包里取出笔,签下名字后递还给杜有为。 “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可以,多谢你的配合,如果日后有找到其它线索,或者你有想起什么事项也欢迎到侦查队找我。”杜有为面容刚正,不苟言笑。 佟乃顼笑了笑,还没回答便听见敲门声,门随即被打开。 “贾森?都几点了,你还跑来这里做什么?”杜有为横眼瞪去。 李杰生压根没将他那一丁点骗小孩的火气看在眼里,毕竟两人可是有着十几年交情的老同学。 “你还真敢说,是谁要我去金阳路那边支援的?”李杰生懒懒地往他肩上一靠,随即朝佟乃顼打了声招呼。“嗨,学妹,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学长。”佟乃顼噙着淡淡笑意,“先走一步,学长。” “作好笔录了?”李杰生往旁一步,不偏不倚地挡住她的去路。 “嗯。” “借我看一下。”他一把抓起笔录,一目十行地看着。 “佟小姐已经作完笔录,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家了。”杜有为没好气地将笔录抢回,“而且你跟这件案子没关系,回去。” “老杜,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明明是你要我去支持的,我都已经介入了,你还不让我经手,是怕我破了案子,丢了你的面子里子是不是?”李杰生话是对着杜有为说的,可深邃的眸却眨也不眨地看着佟乃顼。 “我说了,这件案子不准你插手。” “我不管,这件案子牵扯到我最喜欢的学妹,我怎能不管?”说着,他不忘朝佟乃顼眨眨眼,“你说对不对,学妹。” 佟乃顼脸上笑意不变,“学长,笔录上写得很清楚,我是关系人并不是嫌疑人,所以我并没有被牵扯其中,学长千万别拿我当挡箭牌。” “学妹,我也觉得笔录上写得很清楚,不过有一点我想不透,不知道学妹能不能帮我解惑。” “学长破案无数,哪里还需要我帮?”她好笑道。 “要的要的,因为你是案件关系人嘛。”他一把拉开了门,“学妹,咱们边走边聊,反正你刚刚一定是被载到刑事局的嘛,我送你回去。老杜,我送学妹回家,先走啦。” 杜有为眼皮抽了抽,只能无奈的任由他去。 佟乃顼也没拒绝他的好意,毕竟有人自愿当司机,没道理说不。 一上车,佟乃顼便道:“学长,麻烦你送我回金阳路,我的车子停在那附近。” page 3 李杰生点了点头,状似随口问问,“学妹,你是因为接到死者的电话才会赶到私人会馆的?” “是啊,方仲与气急败坏地骂我,说我跟他哥连手整他。”她耸了耸肩,一脸无奈地道:“等我赶到时,他人已经倒在地上,我马上联络他的大哥方仲和,方仲和一到场就让我报案,后来我就跟他一起进了刑事局,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作完笔录。” “他为什么会认为是你跟方仲和连手整他?” “因为他生日。”她看着窗外繁华的街景,“方仲和赶到会馆时,跟我提起方仲与打过电话给他,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而我将我知道的告诉他,他就说以往方仲与生日时,他偶尔会跟其它友人一起整整他,但通常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谁知道这会儿却变成这样。” “学妹,方仲和早先作完笔录离开了,我看过他的笔录,他说死者打电话给他时曾提起是你帮他庆生,还准备了蛋糕,可谁知道一吹熄蜡烛后便烟雾弥漫,还说会馆里有蛇。” 佟乃顼听完,不禁低笑出声,摸了摸鼻子道:“学长,其实这事也很好办,叫鉴识科的人员多用点心,将会馆里的地毯和沙发等等物品送验,看能不能找到蛇身上的鳞片或皮屑等等,至于蛋糕,也请鉴识科人员用心采证,也许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鉴识科人员肯定有得忙了。”李杰生笑得有些幸灾乐祸。 “侦一队接下来肯定也会忙得没日没夜,毕竟近来接二连三出事,全都在侦一队的管辖范围……学长,加油。”佟乃顼比他笑得还要开心。 李杰生睨她一眼,“学妹,就算我很清楚你在幸灾乐祸,但我还是觉得你笑起来真美。” 佟乃顼笑瞇了天生妩媚的杏眼,“千万别爱上我啊,学长。” “来不及了。”他无奈地摇头。 她拨了拨浏海,一脸爱莫能助,“今生已罄,来生请早。” 李杰生低低笑着,“学妹,能不能让我预约一下?” “慢慢排队,学长。”她抛了个诱人媚眼。 第1章(2) 红灯亮起,车子缓缓停在白线前,李杰生专心地打量着她,原本的利落短发变成了栗子色的波浪长发,添了几分成熟韵味,薄妆让那张原本就出色的美颜更显风华,就连向来犀利的眸子也显得温润许多。 总结,她绝对是个站在路上,会让所有人频频回首注目的美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点虚假。 “学长这样看我,我会害羞的。”佟乃顼笑意不变,像是早已习惯男人对她行注目礼。 “学妹,从方仲和的住所到私人会馆,在没塞车的情况下,大约需要几分钟?”他突然问道。 佟乃顼垂敛长睫,想了下,道:“如果以速限六十以下计算,大约十分钟就能到。” “所以当死者打电话给你时,你离私人会馆已经很近了。” “那时我人在金阳路的前一个路口,一接到电话我就立刻前往,停好车后还打了通电话给方仲与,可惜他并没有接,而等我进了会馆,看到的就是警员到场后的现场,如果学长怀疑,鉴识科人员已经将方仲与的手机带回,到时候可以查看通联时间,还有,我相信监视器画面一定有拍到我的身影。”佟乃顼没有任何一丝被盘问的不耐和被怀疑的不满。 “学妹真的很配合。”说的真够详细的,而且都是能够查证的细节。 “我好歹当过警察,也想提供更多细节厘清案情,当然,一方面也要帮自己洗刷嫌疑嘛。”她神色磊落,没有半点私人情绪。“此外,我也很想跟学长说,如果我真的是凶手,我不会蠢得带个蛋糕成了被逮的证据。” “你认为蛋糕很关键吗?”绿灯亮起,他在车潮稀少的八线道龟速前进着。 “不是关键,而是多余,因为遗留在现场的任何物品都是有迹可寻,如果不想遗留在现场,要让一个大蛋糕变不见太麻烦了,就犯罪心理学来说,身上愈轻便愈简单是大多数犯人的选择,不过这也牵扯到是随机杀人或是闯入抢劫抑或者是私怨了结,照目前看来,财物没有短少,随机杀人而闯屋也颇少见,因此恐怕只剩下私人恩怨这个方向了。” “学妹认为当时死者打给方仲和时,说的内容全都是假的,但他为何要说谎?”这一点一直让他觉得很突兀。 佟乃顼挠了挠鼻子,“就方仲和的说法是……方仲与有吸毒的习惯。” “是吗?” “嗯,反正法医到时候会解剖方仲与的大体,一样会知道他有吸食毒品的习惯。” “你的意思是死者是吸食毒品后产生幻觉?” “这是有可能的,尤其当我去到会馆时,会馆内确实有大麻味,虽然方仲和赶到后启动了空调,但警员到达现场时应该还是有闻到味道,学长可以去向第一时间赶到的警察求证。” 李杰生轻点着头,对于这一点稍稍抱持怀疑,但这个解释确实说得过去。 “换句话说,他有可能是吸毒后产生有人要杀害他的幻觉,所以拿了十字弓防身……”李杰生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着,问:“有没有可能是十字弓反弹射进他的颈项?” 她沉吟了下,“有可能,但现场无法推算射程与反弹程度。” “所以也有可能非意外,而是有凶手潜伏在暗处。”而当她进入会馆时,凶手有可能正好作案完离开? 眼看着私人会馆已经出现在下一个路口了,他忍不住抓紧时间再问:“学妹,你认为这位凶手是怎样的心理状态?” “学长,我怎会知道?” “学妹可以三年内通过特考,从警佐一路升到市刑大侦查副队长,那可不是运气好,而是有真材实料的,尤其据我所知,学妹的犯罪侧写相当了得。”他说得已经够含蓄了,当初犯罪防治学系的教授对她可是赞不绝口。 “学长,我现在是侦探所所长,学长如果想借助我的长才,必须按照规矩计钟点费,同意吗?” “学妹当初为什么离开警界?” 佟乃顼解开了安全带,笑意不减地道:“因为警界找不到我要的真理。” “什么是学妹要的真理?” “学长,前面停车就好。”佟乃顼笑了笑,朝他眨眨眼,在他将车停妥后,随即下车。“哪天有缘,我就跟学长报告。” 瞧她栗子色的波浪长发在夜风里划出美丽的弧线,李杰生按下车窗,问:“学妹,珍奶妹最近好吗?” 他的双眼紧盯着她被黑色套装包裹住的身材线条,当然没漏掉那双三吋以上的高跟鞋,恰如其分地露出她玉白的脚踝。 唉,没办法,他是脚踝控,看女人通常是看脚踝的。 修长纤美的身形微顿了下,她微微回头,像是有些埋怨地道:“我跟她已经很久没联络了。” “你跟你妹感情那么好,怎么可能很久没联络?” 七年前,因为他与国际刑警连手破获了一宗跨国毒品交易案,警大邀请他回母校演讲,当时的接待生便是她。在演讲之前,他们稍稍聊过天,当时他瞧见收到妹妹简讯的她,唇角扬起的笑说有多灿烂就有多灿烂,可见她妹妹能左右她的情绪。 佟乃顼托着额,又踅回车边,略弯下腰,道:“学长,我觉得你与其问我妹的事,倒不如多留意一下身体。” 李杰生扬起浓眉,“什么意思?”这话他虽然是笑着问的,但心头却是一惊,他可不认为杜有为会将他三天前昏倒送医的事告诉她。 page 4 “字面上的意思,去看医生吧。”她收回目光,不再看蜷缩跪坐在他肩上那个半透明的鬼魂。“谢谢学长送我一程,路上小心。” 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坐上一辆红色的跑车,随即发动离去。 李杰生就着后照镜,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也不觉得自己的气色差,更不认为同事会将自己的糗事道出……嗯,改天问问学妹吧,把这当成搭讪的借口应该不赖。 鉴识科里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严重低气压。 原因无他,只因调了私人会馆的监视器查看,就见在十一月十日当天出入过私人会馆的只有死者和佟乃顼,死者是在晚上九点多进私人会馆,顺便让会馆里的保全、酒保先离开,而佟乃顼则是在十一月十一日的凌晨十二点进入,与手机上的通讯时间比对,完全吻合。 想当然耳,蛋糕都没出现在两人手中,也就是说,死者打给方仲和的那通电话内容,极有可能是假的。 但就算是吸毒产生幻觉而拨出电话,也不代表这桩案子里没有凶手,可偏偏从现有的证据显示,根本没有第三个人进出会馆,以至于鉴识科里形成了闷锅现象,眼看着就要炸锅了。 庆幸的是在一个小时后,法医证实了死者体内确实有毒品反应,整件案子峰回路转,几乎从凶杀转成了意外。 “目前看来,恐怕也只能以意外结案,而我联络了死者的兄长,死者兄长对于意外结案表示接受。”杜有为摊开手边的资料讲解着。 李杰生轻点着头,目光落在现场拍摄的几张照片。 “那么这件案子就这么结了,你不要再插手,放个长假好好治疗身体。”杜有为语重心长地道。 李杰生还是轻点着头,修长的手指开始移动照片,看似无意义的排列,却又像是看出什么端倪。 杜有为微恼地往照片一按,强迫李杰生正视自己,一字一句地道:“李杰生,我刚刚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李杰生微皱起眉,“你刚刚说了什么?” 杜有为一脸要掐死他的表情,“反正你不要再办案,马上给我住院治疗!” 李杰生双手环胸瞪着他,“你最好吼大声一点,让整栋楼的人都可以听见。”他没好气地骂道,又像是想起什么,问:“对了,那天你侦讯佟乃顼的时候,有没有跟她提起我的身体状况?” “你有毛病啊,我跟她又不熟。”他知道佟乃顼曾经是市刑大侦查副队长,之前他们也因为业务而连手过,但也仅只于工作而已。 “是喔,那她是从哪得知我身体不好?”那天回家后,他照了好久的镜子,他的气色好得不得了,她没道理看得出来他的身体有状况呀。 “你问我我问谁?” “你没跟其它人提起我的病情吧?” “废话,这是你的个人隐私。”杜有为一双虎眼狠狠地瞪着他,大手将桌面的照片扫进资料袋里。“但我警告你,你是我的下属,你如果执意不住院治疗、执意要出勤务,到时候却因为病情而影响勤务,我是绝对不会对你客气的。” “你想太多了好不好,你到底是把我想得多严重?”李杰生不禁发噱,跟他抢资料袋里的照片,“资料再给我看一下,我觉得那几张照片有点奇怪。” “你把我刚才说的话当放屁就是了?”杜有为额际冒青筋。 “不是嘛,办案不就是这样吗,不要轻易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就算这个家伙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贡献,但死者为大,替他找出凶手也是咱们的义务跟责任。”李杰生将照片又倒回桌面上,在杜有为发火之前,将几张照片拼在他面前,“瞧,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我觉得你比较奇怪,为什么人明明就不舒服,却不肯接受治疗?” 李杰生翻了翻白眼,不睬他,径自比着照片,“老杜,假设说死者是意外身亡,那么我们只能推断他是因为毒品产生幻觉,拿十字弓当武器,却不慎因为反弹而射中颈部,是吧?” “有空说废话,要不要干脆去医院?” “你……这么关心我,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李杰生一脸凝重地问。 杜有为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再吐出,勉强才能控制住掐死他的冲动。“李杰生,才刚吃饱,没必要说这种话把咱们都逼吐吧。” “那你就轻松一点,不要这么紧迫盯人,害我会错意。”李杰生咂着嘴,又继续解释道:“问题是,你看这是死者倒下的方向,代表他就是在这个位置被反弹的箭射中,而以拋物线计算,这是一面玻璃柜,早已经被他射得乱七八糟,假设这个距离这个角度会产生反弹,那么请问,为什么反弹的箭就只有一枝,而且还不偏不倚地射中他的颈部?” 杜有为听完,垂睫瞪着照片。 “还有,死者收藏的十字弓全都是高磅数,属于中长射程,而他倒下的位置距离玻璃柜顶多七、八公尺而已,所以有的箭是直接嵌在木墙上,而玻璃柜里陈列的大多是酒,你认为有哪一个角度和哪一种物品可以让白钢制的尖锐箭头反弹,还那么笔直地射进他的颈部?” 杜有为想了下,指着照片中玻璃柜的木边条,“这个角度有可能,但恐怕要借仪器到现场测量,毕竟他颈部的伤痕是呈两点钟方向射入。” “有道理,不管怎样都必须到现场一趟,这样才能确定各种可能性的结果。” 杜有为懒懒睨他一眼,“说了这么多,你就是要到现场一趟。” “当然。” 杜有为啧了声,朝他摆了摆手。 “谢啦。”李杰生满面笑容地拍拍他的肩。 “但是,我要你跟我保证,这件案子结案之后,你会到医院报到。”杜有为一把扣住他的手。 李杰生缓缓地垂下目光,表情非常凝重,“有为,你就承认吧,我对同志没有偏见,只是我无法接受男人,因为男人的脚踝不可能让我一手就能掌握,所以你还是……” “滚出去!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李杰生从善如流,走出杜有为的办公室后,正打算回自个儿的办公室,就在走廊上先遇到了包宗宪。 “组长,这是我从资料室调出来的,等一下你看过记得还回去。”包宗宪将手上一小迭的数据袋直接递给他。 “谢了,阿宪。” “组长,副队长不都说了,私人会馆那件案子已经结案,你还找跟兆盛集团相关的案子做什么?” “参考啰。”他随口应着,翻开数据夹浏览,睨了包宗宪一眼,“这是额外的案件?” 他只是想拿之前两桩富二代的案子来研究,谁知道里头还夹杂了一件兆盛银行经理侵占公款,畏罪自杀的案子。 “对呀,组长说要这三年内有关兆盛集团的案子,我全部找完总共有五件。”说完,他忍不住补了一句,“兆盛集团是不是流年不利啊,要不然怎会年年出事?” “年年都出事,感觉比较像是被诅咒,毕竟太岁君是年年不一样的嘛……”在翻开下一份数据时,带着几分轻佻的笑意瞬间冻结,只因他瞧见了佟乃顼妹妹与男友的照片,上头写着—— 兆盛银行投资专员沈潮辉性侵佟乃珍后将其勒死,因心生愧疚自杀身亡。 “阿宪,这是我们侦一经手的案子吗?”时间是三年前,可他怎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没有,学长,上头有写是市刑大的案子,我只是从计算机里把三年内跟兆盛有关的档案都叫出来而已。”包宗宪很好心地指着上头印着的市刑大几个大字。 page 5 市刑大……李杰生垂敛长睫,直瞪着资料,心狠狠地痛了下。 第2章(1) SHOW UP侦探事务所。 站在玻璃门外,李杰生的目光很自然地就落到站在办公桌旁的佟乃顼身上。 她和同事正讨论什么,隔着玻璃门,他是什么都听不见也没兴趣,只目光灼热地落在她恬淡的笑脸上。 记忆中的佟乃顼是个非常练达沉稳的女孩,但如果要更贴切地形容她,他会说,她是一个非常冷且让人难以读透的女孩,超龄的冷静从容,用事不关己的淡漠态度拉开结界,不在乎外头眼光更不允他人靠近。 那样的她和以前的自己有些相似,他曾经想追探是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了她,就在她毕业分发到市刑大后,他曾经去探过班,但没跟她说到话,因为他意外瞧见她粲笑如花的模样。 一个男人带着一个面貌有几分酷似她的女孩子来接她,她笑露编贝,温暖笑意融化了那双冰冷的眸,任谁都能感觉到她的喜悦、感觉到那两人对她的重要性。 他这才明白,原来她的冷并非环境造就,她会笑,而且笑起来更美,可她的笑只限给她最亲的家人—— 她的妹妹与男友。 而在目击她有男友之后,隐隐作痛的心才让他应证世上真的有一见钟情这回事。 可对她而言,他不过是个有一面之缘的学长,所以后来他不曾再靠近过她,只是偶尔会有她的消息,好比她破案连连、官途平顺,甚至于后来她因未做满六年警察赔了学费,毅然决然地离开警界,开设一家侦探事务所。 这些消息他只听听,不曾深入追究,因为那是她的选择。 今天她将长发绑成马尾,露出纤细的颈部线条,合身的白衬衫和及膝黑窄裙完美勾勒出她惹火的身段,唯一比较遗憾的是她今天穿的是中统靴,看不见脚踝…… 正扼腕着,玻璃门被推开,佟乃顼脸上保持着完美的笑容走出,很客气地询问:“学长,刚刚对面公司的女职员打电话来说外面有偷窥的变态,应该不是你吧?” 李杰生缓缓看向对面那家贸易公司,回过头时,脸上已经噙着无懈可击的笑容,“学妹,你看过这么帅的变态吗?” “嗯……学长想听实话吗?”她有点为难。 “那就算了,学长今天找你是有些事要请教。”人生在世短短几十载,何必拘泥实话假话?无聊。 “钟点费。” “给学长一点折扣。” “九折。” “我们之间的交情只有九折?”他心都痛了。 “我们之间的交情是九五折,那零点五折是给所有初次上门的顾客应有的基本折扣。” 李杰生凉凉地看着她,却见她突地笑了,“开玩笑的,学长耶,打个八折都是应该的。” 他眼角抽了抽,安慰自己,总算听见一点人话了。 “请进吧,学长。” SHOW UP侦探事务所里是开放式的办公空间,有一组候位沙发,右手边隔了几间隐密的包厢和个别办公室,而佟乃顼是带着他坐到那组宝蓝色的候位沙发,意味着他俩的对话并不避讳让她的同事听见。 路经一张办公桌时,眼角余光瞥见一个女子身着女仆装坐在计算机桌前,李杰生不禁多看了一眼。 女仆耶……标准装束,染着一头金发戴着女仆帽,略略妆点过的容貌,俨然像是猫系的小恶魔。 “学长,这位是事务所最顶尖的计算机高手,薇薇。”佟乃顼见他停下脚步,干脆替他介绍成员。 “薇薇?”他眉头微皱,“在这边上班还要取艺名?” “学长怎会认为是艺名?” “因为他明明是个男人,怎会叫薇薇?” 李杰生话一出口,正端着咖啡走来的孙韶仪不禁放声大笑,“薇薇,你破功了!” “你为什么认得出我是男人?”韦薇薇站起身,几乎要跟李杰生一般高,粉雕玉琢的俏颜俨然是个小恶魔少女,然而嗓音十足的低沉,略略沙哑。 “女孩子的脚踝不会这么粗。”李杰生指着他的脚。 “谁会注意这个地方?!”韦薇薇怒了,从未有人能看穿女装扮相的他,可这家伙不过初次见面就因为脚踝而看穿他,太教人不爽了! “我。”他喜欢脚踝嘛,有什么办法。 “学长总是很注意细节。”佟乃顼由衷道。 李杰生呵呵笑着,不好意思道出自己的癖好。人嘛,总要有点瑕疵,太完美容易遭天妒,是说他这点癖好也不算瑕疵就是了。 “顼姊,我好难过,安慰我。”韦薇薇随即扑进她的怀里。 “喔,乖乖,不难过,明天再挑战好不好?”佟乃顼耐心十足,还不住地拍抚着他的头。 面对如此不伦不类的办公室生态,李杰生眼角抽了抽,忍住扯开韦薇薇的冲动,问道:“学妹,要开始计费了吗?” 佟乃顼笑了笑,拍拍韦薇薇的头,便直接朝沙发主位一坐,“韶仪,把我的计时钟拿来。” “……你一定要对学长这么狠吗?”连多一分钟的便宜都不肯让他占。 “学长,我现在才知道你这么欠缺幽默感。”话落,她还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 李杰生闭了闭眼,有种自己被玩弄于股掌间的劣势感,但他还是乖乖地坐到沙发上,先喝了口孙韶仪送上的咖啡,思索着要怎么开口。 “让学长开口有这么难吗?”佟乃顼懒洋洋地窝进沙发椅背里。 他抬眼,注视着她点到为止的笑脸,思索了下,神情非常严肃地道:“学妹,这个问题确实相当棘手,也只有你帮得了我。” “那我是不是应该提高钟点费?” “如果你肯点头帮我,提高钟点费也没问题。”他刻意压低嗓音,深邃黑眸专注地对上她的。 佟乃顼微扬起眉,思绪藏在杏眸里,弯唇道:“学长先提出问题,我再考虑要不要加价,省得我帮不上忙就麻烦了。” “不会,真的只有你才帮得上。”他搓着手,状似有些犹豫,眼角余光扫过办公区那头,确定没人注意这头,他才靠近她一些,低声道:“学妹要不要跟我交往?” 佟乃顼顿了下,澄澈的眸子直睇着他,半晌后道:“学长好幽默。” “学妹,我是认真的。” 面对那非常诚恳又认真的神情,她是真的想不出有什么话能吐槽他了。“学长,我也是认真的,如果学长没有其它问题的话,我还有一些数据必须整理,就不奉陪了。” 见佟乃顼起身要走,他出声道:“学妹,昨天我突然想到有个方法可以让蛋糕消失。” 佟乃顼想了下,才知道他是指方仲与的那桩案子,“学长还是在意到底有没有蛋糕出现过?”她该要夸他拥有警察该有的高度敏感,还是损他只看细节罔顾大方向? “倒也不是,纯粹动动脑,省得让脑袋生锈罢了。”说完后,他露出“问我、问我”的热切表情。 “要怎么让蛋糕消失呢?”她知道要是不问,他绝不会放过她。 “吃掉。”他这回露出了“夸我、夸我”的表情。 “……学长好聪明。”除了这么说,她还能怎样? 蛋糕根本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方仲与的验尸报告出炉后,警方已经以吸食毒品过量的意外结案了,现在聊蛋糕重要吗? “不过,我想你应该也知道这桩案子已经要以意外结案了对吧?” “是啊,方总跟我提过了。”所以,为什么要跟她讨论蛋糕上哪去了呢? “对了,学妹,你怎会跟兆盛集团的人走得这么近?”他招了招手,要她坐下聊聊。 page 6 “学长知道我这家事务所主打的内容吧,征信和法律咨询都是营业项目,基本上为了顾及委托人的隐私,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她还朝他眨眨眼,意思是说,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他应该明白了。 “征信社满街都有,怎么兆盛却找上了你?” “那当然是学妹我很有本事,此外是我拥有相当专业的伙伴,学长应该上网估狗一下,就会知道这家事务所有多红。” “我只看到一个扮女仆的男人和一个高大的女人。”他实在不想说刚刚那个端咖啡的姑娘真是魁梧呀……“学长,薇薇是当初我还在市刑大时辅导过的计算机天才,而韶仪……当年你回母校演讲时,她是另一个接待生,还是曾拿下世界杯跆拳道亚军的国手,当然还有其它你没瞧见的人,他们正在执勤中。” 李杰生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想象跆拳道侧踢的磅数有多重,“真是怪了,我怎么记得只有你?” “学长,不好意思,因为我像天桥一样高,所以不在你的视线之内。”孙韶仪的声音从另一头冷冷地传来,右手边随即爆开韦薇薇的大笑声,她立马恶狠狠地瞪过去,“你笑什么?我允许你笑了吗?想再笑开怀一点吗?” “顼姊,她嫉妒我的美,想撕烂我的嘴,救命啊,这是职场暴力!” “需要我帮你通报吗?”李杰生好心地问。 佟乃顼充耳不闻韦薇薇爆开的哀嚎声,一脸抱歉地道:“小孩子贪玩,学长别介意。” “怎会?热闹点好。”他笑着,目光灼热地盯着她。 佟乃顼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便道:“如果学长想问的都已经问完了,是不是——” “学妹,还有一件事想跟你讨论。” “什么事?” “跟方仲与这件案子有关的事,咱们在路上边走边聊。” 佟乃顼无奈地叹了口气。“所以,我还是要继续记钟点就是了。” “记得折扣。” 她还能说什么呢? 佟乃顼瞪着手上的爆米花和可乐,再瞪向前方正在找座位的李杰生,有股冲动想将爆米花倒在他头上。 “学妹,这边。”李杰生找到了位子,回头很自然地接过爆米花,而另一只手更是万分自然地握住她的小手。 佟乃顼没甩开他的手,一入座后,冷着声问:“学长,看电影跟方仲与那件案子有什么关系?” “学妹,这是一部悬疑推理片,难道你不觉得可以帮助我们逆向思考,也许就能想出什么破绽之类的?”李杰生义正词严地说着,彷佛她是个多么不受教又没上进心的学生。 “学长,这件案子与我无关。” “谁说的?你是关系人,也是现场的目击证人,相对的,你还是头号嫌疑犯,学长是为了你好,才找你一起来的。”李杰生说得振振有词,彷佛她要是没低头道谢,现场任何人都可以唾弃她。 “学长,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说了一大堆,但我听起来就觉得你是假办案真约会,拐骗我和你看电影。” 李杰生眨了眨眼,佯装害羞地垂下眼,“知道就好,干么说出来?” 佟乃顼眼角抽搐了下,起身要走,却被他一把抓住。“学妹,电影要开始了,你也不想想你这一七〇的身高会挡住多少人的视线,坐下吧,就算我拐你,也不过就拐你两个小时,大不了待会换你拐我四个小时,我够大方吧?” 佟乃顼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了,往椅背一躺,干脆闭目养神。 耳边传来电影播放的声响,她一点观看的意愿都没有。距离她上一次进电影院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遥远到像是上辈子发生过的。 电影院里低声讨论剧情的声音还是一样令人讨厌,尤其当声音愈来愈大,甚至起了争执,她不耐地微皱起眉,边养神边注意着声音来源有无移动、是否朝她这头走来,确定声音一直是停留在后几排,她便专心地闭目养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有外套盖在她身上,她微张眼,就见李杰生正专注在电影上,还喝着可乐配爆米花,彷佛乐在其中,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她拉开身上的外套往他的手臂一搭。 “盖着,里头冷气有点强。”他像个绅士般再将外套盖了回去。 “学长,有汗味。”她很委婉地又将外套推开。 “那是男人味。” “不管是什么味,重点是我不冷,学长既然都跷班看电影了,就不需要顾虑太多,尽情享受吧。”如果他允许她可以先离席,她会更感激。 “谁跟你说我是跷班?我正在工作中。” 看电影是工作?天底下有这种肥缺吗? 第2章(2) 面对佟乃顼毫不客气的质疑兼些许鄙夷的目光,李杰生无声叹了口气,将可乐和爆米花递给她后,徐徐起身朝后头走去。 她头也没回,只听见细微的声响,然后就发觉原本近乎争吵般的声响消失,再然后,他就坐回她身边,一副“夸我、夸我”的表情。 说实话,她真的很怀疑这种家伙怎会被喻为警界的破案天才……警界在她退出之后,人才居然贫瘠到这种地步了? “学妹,虽然学长比较喜欢你真实的表情,但你可不可以稍微收敛一点,不屑可以,但不要正对着我,我的心是肉做的,会痛。” 她微坐起身,非常恭敬地朝他躬身,“学长,是我太失礼了,我不应该将不屑的表情表现得这么真实,身为一个社会人,我真的是太失败了,能不能让我早点回事务所好好反省?” 李杰生眼角抽了两下,“学妹,剧情正进入高潮,你就不能再忍一下吗?懂得反省是好事,在这里反省也是一样的。” 佟乃顼瞥了电影一眼,将可乐和爆米花递还给他,继续闭目养神,回想他刚才说的真实的表情,难道学长根本就是锁定她了吗? 如果是这样……还挺有趣的,她突然觉得跟他出来勉强可以忍受了。 然而,这个想法在离开电影院之后,被她稍稍推翻了。 佟乃顼冷着脸瞪着摆在面前的卤肉饭,不一会就见几样凉拌小菜和现切卤味出现在面前。 “学妹,我跟你保证,你绝对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卤肉饭。”李杰生一坐定,二话不说开始大快朵颐。 佟乃顼看着他的好食欲,她却连动筷的欲望都没有。 “吃啊,学妹,刚刚在电影院可乐和爆米花都是我吃的,你一定饿了,千万不要客气,这一顿学长请你。” 佟乃顼托着腮不语,想看他独脚戏可以演到什么时候。 “还是说这种平民美食,学妹没兴趣?”李杰生带着几分寻衅问。 佟乃顼笑了笑,“学长,平民美食很好,是陪吃的人的问题。” “学长太帅,害你吃不下?”他很正经地问。 “学长的脸皮恐怕用7.62R的子弹也打不穿。” “学妹,这是诚实的问题,对于外貌,我从不谦虚的。” “如果是诚实的问题,那么学长今天耗了我大半天,是不是该要诚实地切进主题了?”她一直不是个有耐性的人,尤其是面对他这种不按牌理出牌的人,耐性耗损得更快。 李杰生笑瞇了黑眸,朝对面的大楼指了指,“学妹,有没有瞧见对面的店面?” 她侧眼望去,就见林立的店家里头,有一家是射箭器材专卖店。她微扬起眉,“然后呢?” “前天我找鉴识科的人去了趟私人会馆的现场,做了反弹的箭道比对。” “So?” “在死者面对的方向有座玻璃柜,边条上有明显的箭击处,依他倒下的角度推算,他站立时箭射出的角度和反弹射程,依两点钟方向贯穿颈部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他说着,依旧大口品尝平民美食。 page 7 “所以学长也认同以意外结案?”很好,这个终于让她有点食欲了。 “不认同,但是上级已经决定这么做。” “学长为何不认同?” “学妹,太多的巧合就不是巧合了。” “哇,我突然觉得讲这句话的学长有点帅。”佟乃顼由衷道。她向来不吝于赞美人,前提是要值得赞美。 “学妹,我一直都很帅,我的帅是从内心深处涌现的,是心灵合一的极致完美。”发觉学妹的脸又更冷了些,他随即再回到原来的话题,“昨天我跑了趟林博源的私人会馆,虽然里头的陈设早就改了,但林博源死前躺的那张沙发没扔,就丢在储藏室里,你知道我发现什么了吗?” 佟乃顼动作优雅地吃着饭,不解地问:“学长为什么突然查起林博源的案子?对了,这件案子也还没破,现在已经交到学长手中了吗?” “是没交到我手上,纯粹就是我无聊,突发奇想地想调查,结果我发现了那座沙发椅背上端有磨擦过的痕迹,我大胆假设凶手可能是个女人。” “何以见得?” “勒死林博源的凶器是一条电话线,也证明就是会馆里的电话线,你也知道电话线算细,如果是个男人想藉此勒死一个男人,只要力气没有太大悬殊,基本上都挺容易的,但如果是女人就不一样了,依女人的力道要勒死一个男人,不借助一点外力是有困难的。” “学长认为是有人站在沙发椅后,用电话线圈了林博源的脖子两圈后往下施力,借助沙发椅背的顶端成为杠杆,加重了勒力?” “我是这么想的。”他噙着笑,黑眸温柔地睇着她。 “学长,推论难以成立,因为就算是女孩子想要这么做,也得要在他完全无防备的情况下,好比喝醉或怎样,要不谁会任人在脖子上绕了两圈电话线还一点防备都没有。”佟乃顼吃着腌渍的脆黄瓜,满意恰到好处的酸味,又道:“那天晚上,我是最后一个见他的人,我确定他没有喝酒,听说后来的验尸报告也证明他没有喝酒。” “学妹,你那天见他是为了什么事?”他喝了口麦茶解油腻,高大的身形略往前倾,放轻了声量。 “事关委托人隐私,无可奉告。”她勾起恬淡笑意,“当时我作笔录时就是这么回答的,而经办的长官也没为难我,因为死亡时间和我离开的时间是不符的,法医验尸后证明两者至少差了一个钟头。” 他点了点头,“所以,学妹,咱们是不是可以大胆假设,凶手是个高智慧的连续杀人魔?” “学长认为杀死林博源和方仲与都是同一人?” “不只,我认为郭丰安的死恐怕也是同一人所为。” 佟乃顼闻言,唇角缓缓勾弯。“有意思,但我想知道学长为何如此大胆假设。” “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很直觉的这么认为,而且很巧合的是,这三件凶杀案都与学妹有关。” “我也觉得挺倒霉,不过看在征信费用十分阔绰的分上,我可以忍受。”她佯装无奈的神情有几分逗趣甜美。 “而且三人的死因都与颈部有关。” 她微皱起眉,“郭丰安不是坠楼死的吗?” “是这样没错,但他的颈部有明显擦伤,鉴识科人员采集了顶楼外墙的组织液,证明他在坠楼前曾经抓住墙缘试图要爬起,是在不断挺上的过程中才出现那种磨擦伤痕,而采集的组织液也完全符合,但就像我说的,太过完美的巧合反倒令人起疑,我就是觉得那是一桩加工过的凶杀案,所以才会大胆假设这是个连续杀人事件,针对的全都是兆盛集团的富二代。” 佟乃顼慢条斯理地擦着嘴,托着腮像是在思索什么,一会才道:“学长,假设如此,那么你恐怕得要先找出凶手痛下杀手的动机,不过这一点并不简单,兆盛集团内部出现了不少问题,尤其是现任总裁正在住院中,这其中的恩怨情仇想要一一厘清着实不容易,再者如果侦一队都已经宣布结案,你想翻案,不等于是给自家人打脸,对你的官途来说是大大的不妙。” “我如果介意升职的话,就不会干到现在还是个小组长。” “也对,不过当枪口对上自家人时,你可千万要小心,别被自家人给吞了。”她寓意深远地说。想必他也清楚,不管是哪一行都有其黑暗的一面。 “多谢学妹的金玉良言,我记住了。” “学长不需要跟我客气,只是不知道学长接下来要怎么进行?” “目标先摆在方仲和身上。” 佟乃顼顿了下,惊愕神色一闪而逝,笑问:“为什么?” “因为我怕他是下一个受害者。” “所以我才问为什么。”这不是废话吗。 “直觉。” 她摇头失笑,“学长办案都是靠直觉吗?” “你不会吗?” “学长,现在讲求科学办案,我是拿几分证据说几分话,直觉这种东西太笼统也太抽象。” “那好,咱们来聊聊这位连续杀人魔的内心世界好了。学妹,你认为什么样的人才会有这种极具报复性质的连续杀人手段?” “学长,犯罪侧写的钟点费比较高喔。” “不怕,学长近来口袋比较深。” 佟乃顼浅勾笑意,垂敛长睫思索了下,“从我手中仅有的线索加上学长的大胆假设,那凶手确实是属于智能型犯案,而且与被害者之间有某程度上的熟识,是因为利益或者其它因素不得而知,但必定是与这些人的一些行为有所关联,就好比去年兆盛银行有位经理听说因侵占公款而畏罪自杀,但咱们都很清楚,有些时候这些事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去年发生的事你也知道,那么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和兆盛的人有所连系?”李杰生状似随口问问,黑眸却闪动着光芒。 “去年一月,我的委托人一开始是方仲和先生。”她笑瞇了杏眼,问:“学长还在怀疑我?” “想哪去了学妹,我是想问你这段时间是否见过与那些人交好的人。” 佟乃顼俏皮的耸了耸肩,“学长可能是误会了,我跟委托人之间通常是因为有事连系才会见面或通电话,其它时间自然是没联络,毕竟我跟他们连朋友都谈不上,怎可能知道他们私领域的部分。” “那么你对于那位凶手还有什么看法?” “冷静、沉着,而且用一种讪笑的态度面对警方、挑战警方,而这样特质的人有可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特别人员,所以能避开监视器,甚至设计出各种巧合掩盖真相,我建议学长可以朝与兆盛内部相关的事件查起,再缩小范围寻找这种专业人员,当然这个人必定和三位死者有某程度上的熟识,其余的不需要我说,学长应该知道怎么查办。” 李杰生静静地注视着她,她眸露异彩,不自觉的表现出一股倨傲睥睨。 “学长?”她笑意不变地喊着。 “很好,多谢学妹帮我缩小了范围。” “不客气,算钟点的嘛,我当然是尽其所能。” “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请说。”她万分期待地道。 “愿意跟我交往吗?” 毫不客气的,佟乃顼的笑脸瞬间消失,俏颜覆上的冰层可以直接冻死人。 “学妹,你可以稍稍掩饰一下你的表情吗?”不要那么冷,他快被冻伤了。 “学长,你喝的是麦茶,不是啤酒,不要装醉,这会让我觉得很尴尬。”话落,她拎起包包准备走人。 李杰生赶忙起身,付了钱之后立刻追上她,“学妹,我在告白干么装醉?没人喝麦茶会醉的。” page 8 “学长,我对你没兴趣。”佟乃顼深吸了口气直白的说。 “可是我对你有兴趣,很大的兴趣。”他不忘眨眨眼,试图从黑眸里释放电流。 佟乃顼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学长,一个成熟男人要知所进退,缠郎是打动不了烈女的,小心被烧死。” “问题是你是冰女,烧不死我的。” “冰女咧……” “学妹,你的本质就是冷,今天我再次瞧见了,我非常喜欢也非常满意,希望往后你能在我面前多多展现你原本的样子,相信我,我可以包容你的一切,陪你走过所有难关。” 佟乃顼微瞇起眼,撇唇冷笑了下,“学长,没有什么难关能挡在我的面前,我也不需要任何人帮我,倒是你,去看医生吧,尤其是你的脑子。” “干么这么说?”喜欢她跟脑子有什么关系?别贬低自己,他会难过。 “学长,我看得见鬼魂,有一只鬼魂一直坐在你的肩膀上,有他在,你只会诸事不顺、百病丛生,因此请你搞定了他再来找我。”话落,她招了出租车,随即扬长而去。 李杰生呆愣地站在路边,不自觉地按了按肩。 第3章(1) 隔天,当佟乃顼将委托人送出办公室时,就见她可恨的学长在候位沙发上对她挥着手。她眸色微冷,目光移到一旁,轻喊着,“艾洛,麻烦你了。” 站在孙韶仪身旁的花美男笑眯一双电眼,负责送委托人离开。 李杰生收回看向委托人脚踩的目光,半正经半轻佻地说:“学妹,想在你这里工作,门槛还真不是普通的高。” “怎么说?”难道他看着她委托人的脚踝也能参出什么意境来? “你这儿的男同事是不是都刻意挑选,还是说外貌原本就是你挑选员工的基本条件之一?” 那位恶魔系的韦薇薇就不提了,刚刚她叫艾洛的那个家伙,外形出众得像是偶像艺人,身形像是走秀的男模,简直是无可挑剔的俊美,还有刚刚进了某一间办公室,被孙韶仪喊作上校的男人,身上那件衬衫都快被厚实的胸膛给撑爆了,粗犷有型却又壮而不硕……他都不知道原来她是外貌协会的。 佟乃顼微扬起眉在他对面的位子坐下,不置可否地回应,“赏心悦目点可以增加工作效率。”男人的外貌对她来说没什么用,她要的是即战力,不过倒真是可以加快韶仪的工作效率,所以也没什么不好。 “那么,学长我在你身边,肯定可以让你天天提早下班。”这点自信他是有的。 “我挺欣赏学长毫无道理的自信呢。” 李杰生像是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哈哈笑着,“学妹,自信这种东西是天性的一部分,每个人都有的,只是有没有彰显罢了。” 佟乃顼陪他毫无诚意地哈哈笑了两声,随即切入正题,“学长又过来不知道是有什么指教?今天我很忙,有三位委托人会来,如果学长的事不是很重要的话,我想……” “学妹。”李杰生噙着笑打断她的逐客令,光明正大地挪换了三个位子,来到她右手边的座位,压低声音问:“学妹,你昨晚跟我说的都是真的?” 佟乃顼眨了眨眼,反问:“学长信吗?” “信,但是我想要更详细的线索。”他办案都几年了,那些冥冥之中牵引的事有时不信都不行。 “又不是要办案,说什么线索。” “我想知道为什么学妹会因而认定我身上有病。” 瞧他一脸掩饰不了的苍白,眼角余光瞥见那跪伏在他肩上的鬼魂正不断嚅咬着他的后脑……其实这种状况对从小就看得见鬼魂的她而言,也算得上相当特别的经验。 一般来说,她瞧见的鬼魂是有地域性的,不会轻易离开一个地方,至于原因,因为她无法与鬼魂交谈,更无法因为鬼魂而得到工作上的实质帮助,所以她没去研宄,无法解释这种惯性常态。 而另一种状况,则是会跟随在某人身边寸步不离的,但也只是跟随而已,对于某人到底有无影响,她无从得知。 可是学长身边的却是一直跪伏在他肩上,从一开始的半透明到现在近乎实体,这是她没有遇过的,况且她印象中,七年前初见学长时,学长身上还没有这个东西。 “学长,我只是推测而已。”她没有兴趣和人讨论这种话题。 “学妹,不如你把你看见的告诉我,让我自己推测。” 瞧他兴致勃勃的模样,她不禁想,她这学长真的跟一般人不一样,“学长,画面有些惊悚,你确定想知道?” “你都不怕了,我怕什么?”他好笑的反问。 佟乃顼直睇着他,好一会才开口,“那个东西就跪在你的肩膀上,双手捧着你的头,而现在,他正在咬你的后脑,嗯……我刚刚走过来有瞧见,有点像是丧屍在啃人脑的感觉,那东西的表情看起来挺愉快,好像你的脑袋挺好吃的。”她用字精简但非常精准,带着些许寻衅的意味。 李杰生苍白的表情慢慢的有了点血色,问道:“学妹,你能不能跟他交谈,问他为什么要咬我?” 她有没有看错?怎么她觉得他似乎挺兴奋的?这反应实在太出人意表了。 “学长,不好意思,我没办法跟他们交谈。” “是吗……”他拉长了尾音,任谁都听得出他的惋惜,“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跟他交谈?” 佟乃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学长完全不怀疑我说的?” 李杰生托着腮,笑得懒懒的,“我不认为学妹会骗我,况且拿这种事骗我有什么好玩的?你也知道在警界混久了,愈会发现这世上有很多事是无法解释的,况且拥有异能的人也不算少,好比我也有。” “是吗?” “你不问我吗?”他兴高采烈地露出“问我、问我”的表情。 佟乃顼眉毛抽动两下,怀疑他根本是无病无痛,也许她所看见的跟所推测的完全不相干,毕竟那是她极度陌生的领域。 “学长想知道的我都说了,我待会还有事要外出。”她偏偏不如他的意,啥都不问。“我送你。” “不用了,怎么好麻烦学长,学长现在应该在执勤中吧?” “是啊,保护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任务。” 佟乃顼失笑,“学长,我不需要你保护。” “要的,在你身上的黑气尚未消散之前,我绝对不会离开你。” “……什么意思?” 李杰生温和一笑,“我的异能就是能够看见死亡。”看着她身上与日倶增的黑色雾气,要他怎么放得下她? *** 不管李杰生那双眼睛到底能够看得见什么,对佟乃顼来说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真的被缠上了。 “学妹,早。” 一进事务所,李杰生那招人又刺眼的笑,教她不自觉地微眯起杏眸。 “学长,侦一队快解散了吗?”进办公室之前,她尽可能地给了抹微笑。 “学妹真是幽默。”他哈哈笑着,而各自在岗位上的事务所人员难得有志一同地摇着头。 看着佟乃顼进了办公室,一时半刻也没打算跟他闲聊几句,李杰生也不气馁,接过了孙韶仪送上的咖啡,他一副自在。 “学长,你天天到这里报到,上司不会生气吗?”孙韶仪试探性地问。 “不会。”他骗说要每日定点回医院检查接受治疗,杜有为一听开心得快要飞上天了,哪里会生气。 “可是学长天天耗在这里,怎么也说不过去吧。”拜托,都快要一个月了,眼看都要过年了,这鱼也摸得太过分,她不知道原来刑事局的侦一队这么好混。 page 9 不过换个方向想,她是有那么一点点佩服他的,就算被乃顼无视到这种地步,仍旧天天到事务所报到,一耗就是几个钟头,甚至还抢着当乃顼的司机,这种无敌的厚脸皮行径,她还是头一次见识到。 “孙学妹千万别以为我领民脂民膏却只会打混把妹,我是有重要的任务在身,况且就算我人不在侦一队里,一样可以办案的。” 孙韶仪原本想再说什么,韦薇薇已经沉不住气地凑了过来,“你刚刚说把妹,你不会在把顼姊吧?” “还不够明显吗?”他佯讶道。 此话一出,就连艾洛和上校都跟着走了过来。 “不会吧,就凭你?”韦薇薇的眼神说有多鄙夷就有多鄙夷,不住地上下打量他,彷佛他是佟乃顼的谁谁谁,负责替她把关。 李杰生笑眯深邃的黑眸,一副看似无害,然而五官立体,刚毅的线条充满阳刚男人味,尤其双眼锐利得像是把出鞘的剑,一身轻便打扮虽没有名牌加持,但长年运动保持的健美身材,还是让人难以忽视的强烈存在。 “韦家小弟,凭我就很够用了,你不觉得学长配学妹是绝配吗?” “但你是个警察。”韦薇薇微抿着嘴。 李杰生敏锐地瞄到艾洛不动声色地踢了韦薇薇一下,众人神色都未变,但这刹那间气流的变动,他就是感受到了。 “乃顼以前也是警察,而且是很出色的警察。”他笑了笑。 “所以学长真的是要追求乃顼?”孙韶仪忍不住再确认一次。 “千真万确,我真的要追求她,因为我喜欢她已经很久很久……喔不,应该说我早已经爱上她,爱到可以为她献上我的生命。”后两句还不忘提高音量,像是来场隔门告白。 可惜,门的那头一点动静都没有,安静到在场的人都忍不住要替他掬一把同情泪了。但这小小的软钉子对李杰生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 “学长,乃顼今天还是很忙,你要是不急,可以再坐一会。”孙韶仪试着打圆场,想缓和一下现场的尴尬氛围。 李杰生正要说话,就见那个绰号上校的男人开口了,“会下棋吗?” “哪种棋?” “都可以。”话落,他已经从茶几底下取出几款棋盘。 李杰生唇一勾,“都行,你挑吧。” “那就……围棋吧。” 李杰生一点意见都没有,反正是打发时间嘛。 当佟乃顼将手上的资料汇整好,拎着资料袋踏出办公室时,瞧见的就是她的同事们全都围在候位用的沙发边,专注得连她走到他们身后都没察觉。 她垂眼一看,有些意外地微挑起眉。 上校的好棋艺是出了名的,不管哪一种棋都难不倒他,就像是他热爱每一种武器,每一种都上手。然而,这盘棋,上校所执的黑棋已经被逼进了角落,不管走哪都没有一丝胜算。 学长是个老是越区办案又不上报的人,所以她一直以为学长个性稍嫌鲁莽,但这盘棋看起来走得松散,却是诱敌之策尽出,看似只守不攻,却是从四面八方开始围剿……挺有意思的。 那么,学长近来老是守着她是想要盯住她吗?如果真是如此,可就真的有趣了。 “甘拜下风。”上校将黑棋往棋碗里一搁,大方地认输。 围在后头观战的几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低呼声,怎么也不相信李杰生这种货色竟能将身为棋类高手的上校打得落花流水,明明一开始他就是屈于劣势,可谁知道才一眨眼竟峰回路转,战了三盘,上校连一点便宜都没占到。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叫李杰生的家伙,不管横看竖看都不像个高手,真要说的话,他甚至也不像个刑警,就是个气质温润的型男罢了。 “承让承让。”李杰生呵呵笑着,“上校,跟你下棋真有趣,改天有空咱们再玩,现在……学妹,要外出吗?我可以载你一程。”他回头,朝佟乃顼眨眼兼放电。 他这一出声,其他人才发现佟乃顼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他们的身后,吓得众人想装忙碌都没机会。 佟乃顼双眼似笑非笑地对上他,像是打量又像是暗自思索什么,好一会才开口,“好啊,麻烦学长了。” “走吧。” 一上车,李杰生忍不住吹起了口哨,光是能充当她的司机,就能教他乐上半天,一整个奴性惊人。 “学长不问我要去哪?”佟乃顼没好气地问。 “对喔,学妹要去哪?”他开心得都忘了问。 “兆盛大楼。” “喔……”他拉长了尾音,转动了方向盘,直朝兆盛大楼的方向而去。 “学长不问我去兆盛大楼要做什么?” “事关你的委托者,我问了会侵犯隐私吧。” 她微扬起眉,打量着他意味不明的笑,总觉得他像是隐瞒什么,她却一时还看不透,“确实是这样,我是要将委托者委托的事件做个讲解。” “嗯,我陪你一起去。” “学长,你又不是我的员工,不方便。” “我可以在门外等你。” “学长……” “相信我,有我跟着,对你而言绝对是好事一粧,办完事情我可以顺便送你回去,又或者是我们可以一道去吃午餐、看场电影。” 采取紧迫盯人就是他的作法吗?这方法不算聪明啊,学长怎会不明白?他不可能二十四小时盯着她,只要有机会,她能做的事可多了。 一到兆盛大楼,就见外头停了几辆警车,佟乃顼神色不变地睨了眼还在哼歌的李杰生。 “学长猜得到这是怎么一回事吗?”她冷冷问着。 “嗯……这个嘛……”李杰生打着哈哈,就见刚好有员警押着人下楼,而带队走在最前头的是位很眼熟的检察官,“学妹,看起来是检察官带队搜查,可能跟近来兆盛涉及不法内线交易有关吧。” “检察官取得相关证据了?”她不怎么相信,但眼前这状况又让她不得不信,因为被押解的人正是方仲和的妻子郑雅文,兆盛的财务长。 “证据一定有,看是用什么方法找……”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他不禁道:“哎呀,她不是你的委托人吗? 你该不会是刚好要来找她的吧。” “学长怎会知道她是我的委托人?”她倍感诧异。那天郑雅文到事务所时,脸上戴着大墨镜遮去了大半张脸,他怎么认得出来? “脚踝啊,她的脚踝我用目测大约在十八到十九之间,是能够一手掌握的纤细。”李杰生对自己的眼力很有自信的,尤其是脚踝这个部分。 佟乃顼眼角抽了两下,不敢相信他竟光凭脚踝就可以认出人,“……她是我的委托人,但可惜我到兆盛不是要找她。”话落,她已经解开安全带下车。 李杰生也跟着下车,适巧检察官也朝他的方向走来,与他一照面,便冷哼道:“干么,是来瞧我到底有没有本事搜出证据吗?” 佟乃顼闻言,停下脚步望去,就听李杰生道:“苏检察官,我知道你可以的,你的能力谁能怀疑?” “不是怀疑我的能力,你跑来做什么?不是来盯梢的?”苏沛漫眯起艳丽的大眼,要是眼刀能杀人,李杰生早已被她片得屍骨无存了。 “哪是,我今天只是送朋友到兆盛,碰巧而已。” 第3章(2) “哪个朋友?”见李杰生用下巴努了努,她回头望去,适巧对上佟乃顼的目光。“佟乃顼?” “苏检。”佟乃顼轻声一唤。虽说不是挺熟,但好歹是她以往在市刑大时曾经合作过的检察官,还是以刁钻、强硬出了名的。 苏沛漫轻点了下头,又瞪了李杰生一眼,走近他身边时,用冷到极点的声音道:“你好样的李杰生,激将我来办案,你倒是开小差把妹,我当初怎会以为你是男人中的男人,你说,我是不是该去找眼科医生了?” page 10 佟乃顼惊诧的目光一闪而逝,不敢相信他每日闲散找她报到,结果私底下动作频繁,她却压根没察觉。 “别这么说,我还是男人中的男人,你也不需要找眼科,最重要的是我没有激将你,是你刚好想办这件案子,我只是给你指引了一点迷津而已,不用太感谢我没关系。” 苏沛漫毫不客气地?了声,从他身旁走过。 李杰生耸了耸肩,朝佟乃顼露出一记无辜的笑脸,“学妹,要我陪你上去吗?” “不劳烦学长了,学长应该还有事要忙吧。”佟乃顼面无表情地说完,正要走进兆盛大楼里,便见方仲和已经大步走来。 李杰生一见方仲和,不由微眯起黑眸,只因他瞧见了方仲和身上的黑气。 难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他垂眼忖着,只一会就坚定地告诉自己,不管他现在做的是对是错,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 回程,佟乃顼异常沉默,甚至李杰生提议一起用餐,她也没拒绝。 “学妹,你用这么热情的眼神看我,我会害羞的。”李杰生大口地享用平价牛排,还不忘朝她眨眼。“吃点东西吧,离午餐时间已经有点久,你应该饿了。” 下午时分,用餐的人不多,店内播放着轻柔的音乐,给人几分悠闲氛围,然而佟乃顼却丝毫没有进食的慾望,只是静静地打量着李杰生。 “学长,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能够指挥检察官大动作搜索兆盛集团内部的财务资料。”她知道他是个广结善缘的人,在刑事局人缘好到没话说,却没想到就连地检署最难搞的检察官苏沛漫也与他交情匪浅。 “学妹,你搞错了,我没那么大的本事,只是刚好知道苏检正在追查一件严重超贷的土地开发案,这件案子和兆盛集团旗下的兆盛银行有关,我就建议她从兆盛内部的财务状况查起,可谁知道她那么厉害,竟真的查出一些蛛丝马迹。”他大口品尝着牛排,一边扼要讲解着。 她垂睫忖了下,“学长指的是去年联城的超贷案?” “学妹真的很注意时事呢。”要不是手里拿着刀叉,他是肯定要给她拍拍手的。 佟乃顼皮笑肉不笑地抬眼,“学长,如果联城超贷案能办早就办了,不会等到现在,事实上我认为,就算苏检想办兆盛,恐怕也是徒劳无功。” “学妹很悲观。”他忍不住叹气了。 “我是实事求是。”佟乃顼笑得鄙夷,“在富商权贵的面前,司法只是掩护他们犯行的工具,这一点学长应该比我还清楚,就好比郑雅文虽然被苏检带回地检署侦讯,但我可以笃定地告诉学长,今天晚上绝对会让她交保候传。” 李杰生喝了口茶,颇认同地点着头,“我想也是。” “既然学长早已经知道结果,为何还要硬干?”她所认识的李杰生看似散漫,但绝对不是个笨蛋,他不会做对案情没有半点助益的事,偏偏这件事很明显是出于他的主导。 正因为如此,她愈是想不透他一意孤行的动机。 “也不算硬干,很多事不去做、不去试谁知道结果?先做了再说嘛,况且这件事也不见得是徒劳无功,至少我会让另一个人看见我的诚意。” “谁?” 李杰生朝她笑眯眼,带着些许神秘。 佟乃顼也不急,开始着手用餐,反正她也没真的想从他的嘴里撬出秘密,不过是随口问问,当是闲聊。 “去年自杀身亡的兆盛银行经理遗孀。” 佟乃顼品尝了口牛排,肉涩带筋,她对这等程度的肋眼感到失望,随即将刀叉放下。 “学长想藉由去年自杀身亡的陈经理一事开始着手处理兆盛,只要找得到关键的证据,就能让总经理方仲和伏法?不,那么丁点程度的证据是没有用的,学长应该也猜到了,但是这么做可以让方仲和暂时被收押禁见,对吧?” 太令人愤怒了,她没有想到李杰生竟然会寻求这种管道保护方仲和! 去年自杀身亡的陈建刚,虽说是因为侵占公款畏罪自杀,但这种说法谁信?要说是被迫背黑锅再被逼死,她还比较愿意相信,然而这件事还真的以畏罪自杀结案,速度还快到令人难以置信,可见里头官商勾结的程度。 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家伙,李杰生竟还无所不用其极的给予保护,简直就是本末倒置!那个人渣根本就没有被保护的必要! “学妹还真是清楚呢,认真要说的话,陈经理之死虽说是侵占公款,但他经手的放款公文,如果没有上级的大印,那些钱是动不了的,就好比联城开发案的超贷,没有高层允许,谁敢私下放款?实际上陈经理之死和联城开发案是相关的,除了时间点契合之外,我还大胆假设所谓被侵占的公款应该是进了方仲和的口袋,或者是用在关说上头,我这样推断应该合理吧,学妹。”换句话说,从死者家属身上下功夫,从电脑或手机里头多少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前提是家属愿意给。 而他现在就在等,等家属的联络。 “学长,我劝你收手吧,联城开发案牵扯到官商勾结,兆盛与其他两间银行愿意超贷是因为有民代从中游说,当然肯定也分到一杯羹,但不管过程,唯一能肯定的是这个案子再查下去,你跟苏检都会遭殃。” “学妹,怕热就不该进厨房,怕死就不该干警察这一行。”他双手搁在桌面,上身微微前倾,“学妹,我要跟你证明,警界还是有真理的。” 佟乃顼微愣了下,没想到他竟还记得她说过的话,但是——“学长,你曾经怀疑过自己相信的公平正义吗?” “没有。”他毫不犹豫地道。 “那就代表学长一路走来都还挺幸福的。”而她从来没拥有过幸福。 她从小父母双亡,在亲戚家中看尽人情冷暖,为了妹妹她咬牙忍下,只盼有一天能有个小天地,姊妹俩住在一块。眼看着幸福才刚得手,却是这么短暂……她从来就不是圣人,学不会宽恕与原谅,她唯一懂的是--以牙还牙! “并不是喔,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因为欠下庞大偾务被地下钱庄逼死,我是奶奶带大的,可惜奶奶在我十一岁时就过世了,所以我被送进了育幼院,后来又辗转被送进了寄宿家庭,住过一家又一家,最后考上警大,才终于有了我自己的家。” 佟乃顼不禁沉默。她认识的李杰生是个爱笑之人,非常阳光非常乐观,擅长混进每个小团体里,所以她一直以为他的人生一定是一帆风顺,没想到背后有这样的故事。 以他这么擅于察言观色的性格,会换过一个又一个的寄宿家庭,就代表那些寄宿家庭是有问题的,每个人的身上都会因环境因人因言语因事件而产生大小不一的伤痕,没有处理好的伤痕会在日积月累下发作,冲击人格改变,可是她在学长身上看不见任何伤痕。 “学妹,环境是影响人格的一环,但不是绝对的。”李杰生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彷佛曾经经历的黑暗面侵蚀不了他半分。“赶快吃吧,还来得及再看一场电影,最近有一档奇幻电影好像还不错。” “太难吃了,我吃不下。”将牛排推开,她吃着服务生已经送上的餐后甜点。 “那就交给我吧。”李杰生很大方地将她的牛排移到面前,大快朵颐了起来。 “学长……”干么吃她吃过的!佟乃顼瞪着他,她不习惯与人共食,更无法接受有人吃她吃过的任何食物,就连妹妹和男友她都不能忍受,而他……算了,把他当成一条狗,为了不浪费食物,剩下的给狗吃,刚好。 page 11 用过餐后,两人上了车,佟乃顼系好了安全带,却见李杰生压根没打算发动引擎,不由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非常专注,黄昏斜落的光线映在他立体的五官上,勾勒出令人移不开眼的俊魅。 佟乃顼注视着,猛地回神,疑惑自己怎会瞧他瞧得出神,见他盯着街角一隅,她不禁顺着视线望去,就见对角一家专卖3C产品的店门口,有两个男人正坐在机车上交谈。 这有什么好看的? 她的疑问还没问出口,耳边已经传来李杰生的声音—— “阿宪,整队支援,地点就在……什么?不用了,你赶紧带队过来,沿路我给你消息,如果有空顺便通知侦三的阿震,动作要快!” 话落,压根不管包宗宪在那头哇哇叫什么,他已经挂掉手机,随即朝佟乃顼双手合十地道歉,“学妹,真的很对不起,这场电影先让我欠着,改天我一定作陪!” 佟乃顼好笑地看着他,心想她根本没答应陪他看电影,不用说得好像是她要求看电影似的。 “学长,那个人是通缉犯?”她问。 “嗯,一个遭通缉的烟毒犯,侦三找他很久了,没想到被我遇到,待会我打算跟着他,要是能一举找到他的巢穴就好了,所以只能请学妹先下车了,我实在不该这么做,可是……”李杰生,脸苦恼地解释,双眼又不住地盯着目标,神情极度犹豫,难以取舍。 看在佟乃顼的眼里,总觉得像是瞧见了一只大型犬,犹豫着要跟着主人还是独内去狩猎,想着,她不禁低笑出声。 李杰生怔愣地看着她的笑脸,和那一年他瞧见的笑脸是如此相似,教他不禁心旌动摇,怎么也舍不得眨眼,想要将这一幕深深珞印在脑海里。 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笑,是专属于他的笑容。 察觉他的注视,佟乃顼惊觉自己竟然笑出了声,随即冷着脸解开安全带,“学长,找到通缉犯是好事,但是要记得别再越区办案或是不向上级呈报就独断独行,小心又被记过。” “那点小事不重要,倒是你待会记得招辆计程车回去,晚一点我再到事务所找你。”李杰生本来还要再说什么,但见目标已经开始移动,随即朝她挥了挥手,将车开进了车潮里。佟乃顼冷着脸站在路边,想不通自己怎会如此失态。她不能笑,不该笑,也没有资格笑。 *** 医院。 躺在病床上,右手和双脚被包紮成像蛹一样的李杰生,面对前来探视的好友们回以虚弱的干笑。 “你到底是要我讲几次?脑子里到底有没有装东西?为什么我说了那么多次,你就没一次能听进去,每一次都要让我被人钌得满头包?!”杜有为沉潜的怒气在进入病房后彻底爆发。 李杰生不禁暗叹,早知道就假装昏迷了。 “老杜,事态紧急嘛……”他很虚地替自己抗辩。 “紧急?你每次的说词都一样,要不要换点新的说法?你根本就不需要带头攻坚,这是可以等的不是吗? 瞧,你不但越区办案,也没先通报我一声,搞得侦三那头对我很不满,上头对我也不爽,再加上药头坠楼重伤,现在还在加护病房……你知不知道现在舆论是怎么说的?”杜有为不吐不快,将满肚子火全都发泄在李杰生身上。 “唉,不都是老样子。”不过是老调重弹,他都听腻了。 杜有为瞪着一双虎眼,要不是看他身上有伤,他真想拖这家伙起来单挑。 “我去你的老样子!舆论一面倒,就连上头都不站在你这边!” “无所谓啦,反正那百公斤重的毒品有抄到就好了。”记过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杜有为骂人骂到叹气,抹了抹脸,走到一旁坐下。 一旁被晾了许久的贺守必这才苦口婆心地道:“杰生,这次真的是你不对,你明知道他们手中有武器火力强大,你实在不应该攻坚,还为了救药头把自己摔成这样,要不是你刚好掉在天井上……你要知道,我一点都不希望哪天在我的台上解剖你的屍体。” 李杰生嘴角抽了两下,“守必,想解剖我还早得很,你不用太心急。” “说那什么话?解剖你又没乐趣。”贺守必笑咪咪地说着,大手悄悄地抚上他的肩膀,一路滑到胸口。 “喂,豆腐吃得差不多了喔。”李杰生没好气地道。 “当医生的好处不就在这里?” “你是法医好不好!”不要说得好像准备医治他。 “你不知道法医也是从医学院毕业的吗?”贺守必推了推金边眼镜。 废话!问题是他现在是法医。李杰生悻悻然地想着,暗恼在场全都是损友的当头,门板突地被推开,正想着会不会是亲爱的学妹得知消息来探视他—— “还好,还活着。”苏沛漫松了口气。 “终于来了个还有人性的。”就说嘛,人性还是有充满光辉的一面。 “既然还活着,赶紧把陈建刚家属手上的证据交给我。”苏沛漫毫不罗唆,开门见山地讨证据。 李杰生苦着脸,忍不住怀疑人性其实是很黑暗的,“沛漫,你没看见我的腿已经被包成蛹了吗?”好歹等他能走路吧。 “我不介意帮你推轮椅。”她勉为其难地道。 “我介意!” “我不管,是你跟我说你还有一份未到手的证据,我才绞尽脑汁让我的上司点头答应搜索兆盛,你如果让我做不出绩效的话,你看我怎么宰了你!”苏佩漫冷艳的面容瞬间化为罗刹。 李杰生无语问苍天,他现在算不算是四面楚歌? “沛漫,好歹再给我两天的时间。”至少等他能走动吧。虽然只是挫伤跟撕裂伤,但他现在被包得像是半个木乃伊,好歹同情他一下吧。 原本他是打算到陈建刚家里走一趟的,可谁知道冒出一个烟毒犯,硬是打乱了他原先的计划。 “不行,今天到兆盛查扣的资料根本派不上用场,我连要声请羁押都不成,更可恨的是郑雅文已经被交保了,我告诉你,如果不能打铁趁热,你就准备领死吧。” 李杰生闭了闭眼,“老杜,我明天可以出院吗?” 杜有为双手一摊,难得笑得惬意,“可以,你现在要出院也可以,但是外头等着围剿你的媒体,我不会帮你挡。” “杰生,别担心,我可以帮你挡,你还可以住我家,有没有很开心?”贺守必二话不说跳了出来。 面对两位好友充满光辉的关怀与热切,李杰生差点流下了男儿泪。 老天,他还能怎么办? 第4章(1) SHOW UP侦探事务所。 孙韶仪脸色凝重地看着电视,压根没察觉佟乃顼已经走到身旁。 佟乃顼瞄了电视一眼,撇了撇唇,只能说学长运气不好。 “韶仪,你的工作都处理好了?” 孙韶仪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指着电视说:“怎么办,那个药头死了,学长被停职了。” “关我什么事?”佟乃顼不解的问。 孙韶仪张了张嘴,脱口道:“乃顼,你的心肠是铁打的吗?” 佟乃顼笑了笑,“你今天才知道?” “乃顼……”孙韶仪一把拉住她,“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算了,可今天被停职的是学长,更可怜的是他身上还有伤,这个决定对他真的太不公平了,他明明破了一件大案子,无功还领罚,这有天理吗?” 佟乃顼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早就跟他说过了,偏偏他那个人就是不听劝,是他活该。”这个世界本就是如此,太多的框架磨蚀了所谓的真理,哪怕学长的作法确实是对的,但在体制里,他就是错的。 page 12 最好笑的是,警界体制被扣上程序正义的帽子,有时就像是脚缭手铐禁制了员警的手脚,无法动弹。 对与错的界线,在这个世界,已经模糊得教人摸不透了。 “乃顼,你不去探视学长吗?” “为什么要去?”佟乃顼反问。他不在身边缠着,对她而言才是好事。 他铁了心要用司法体制保护方仲和,所以她必须赶在方仲和被正式收押之前处理好私事,毕竟依他那种个性,哪怕被停职都不会放弃计划。 “乃顼,学长对你很好。”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李杰生对她已经是近乎宠溺,把她当公主一样照料。 佟乃顼哼笑了声,“我可没拜托他。”得了,他对她好,每天温情接送,说穿了不过是要盯着她罢了。 他分明早就认定她是凶手,只是苦无证据逮捕她而已。 而她,允许他的接近,也不过是想从中得知一些警方的消息,他们是各取所需,在彼此面前各自演出学长学妹的角色。 忖着,没来由的,她的心更冷了,冰冻得连脸上的笑意都褪去了也不自觉。 “乃顼……” “嗨,学妹,介意扶学长一把吗?” 门口传来李杰生如往常般的笑嗓,两人同时回头望去,就见李杰生拄着拐杖走得满头大汗。 “学长,你不要紧吧?”孙韶仪没多细想地起身扶他。 “不要紧。”李杰生笑着,一拐一拐地走到客用沙发坐下,朝着佟乃顼招手,“学妹,有件事要你帮忙。” “钟点费很高喔。”佟乃顼噙着失温的笑朝他走去。 “没关系,学长口袋挺深的。”他朝她眨眨眼。“而且我觉得这件事学妹应该也会有兴趣。” “什么事?” “我要去陈建刚遗孀家中拿最后证物。” 佟乃顼微扬起眉,笑了笑,“学长不是已经被停职了?” “停职跟我与陈夫人的约定是两码子事,她在看到检调大动作搜索兆盛之后,决定将证物交给我。”李杰生笑眯了眼。 “到底是什么样的证物?千万别又是白忙一场。” “不会,听说是陈建刚在生前存取的一份资料,当初陈家人害怕遭到迫害,根本就不敢公诸于世,现在似乎见到一线生机,想替陈建刚平反,所以决定将证物委交给我。” 佟乃顼听到最后,连虚应的笑都懒得给了,“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学长要这么做。” “这么做可以将方仲和绳之以法,还被害家属一个公道,有什么不对?”他笑笑的反问。 “绳之以法?学长,你是在痴人说梦吗?对方是兆盛集团总经理,是在政商界都有深厚背景的人,你以为这么做能让他得到什么判决?十年还是二十年?然后呢?犯后态度良好,积极配合警方,再向大众道个歉,最终他的刑期恐怕连五年都不到,甚至他可以再找一只代罪羔羊……学长,你这种作法并不是扼止犯罪,而是让他有机会再度犯案,再次出现被害者!” 她的情绪之激动,让扶他坐下后就去茶水间的孙韶仪都忍不住探出头关切。 李杰生缓缓敛去笑意,正色道:“不会的,学妹,司法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他,哪怕他运用任何关系都不可能。” 佟乃顼毫不客气地哼笑了声,“学长,清醒吧,司法已死,这一点曾经是执法人员的我再清楚不过,没有人比我还要有更深的体悟。就好比你,你并非为了建功或升官才去逮捕烟毒犯,纯粹是基于你内心的公平正义而执法,可你破案建功后却领了罚,你被停职、被舆论给妖魔化,本是罪犯的死者成了被害人,而你却是执法过当的加害者……学长,你认为这样公平吗?” “学妹,我不在乎公不公平,我身上的伤是为了要救企图跳楼逃亡的死者才受的,哪怕对方是罪人,但罪不致死,我该救却没救成,我内心愧疚,我并不认为舆论有说错什么,只是让老杜难为,我比较抱歉。” “天真!他哪里罪不致死?一个烟毒犯贩卖毒品,你可知道他一年卖出的毒品有多少,会造成多少家庭破碎,又导致多少人为了买毒铤而走险,甚至祸害更多无辜受害者,直接或间接地残害了多少条人命?我不知道他的家属怎么还有脸控诉警方执法过当,他本来就该死,以一罪一罚来算,判他十个死刑都还不够!” “学妹,现今的法律……” “完全不符合比例原则!更别提平等原则、诚信原则,这个社会已经陷入了恶性循环里,恶人当道,司法还沦为庇护他们的工具,被害者与加害者的角色混乱,所谓的法则和程序正义全都是拘屎!在今天的事件里,做了对的事的你却被迫扣上大恶人的形象,在这种情况下,警方并没有扦卫你,你的上司也没有挺你,我忍不住想,学长还能待在警界,真是教我佩服。” 李杰生听完,原本紧拢的眉头微微松开,唇角轻轻地勾起,笑得温柔。 “我说什么可笑的话吗,学长?”她冷声问。 “学妹是在替我抱不平吗?”他笑问着。 佟乃顼微眯起眼,“学长想多了,我只是不小心把学长的事和我的过往重叠而已。”她需要替他抱不平吗?他根本就是活该,她警告过他了。 “就算是重叠,那也代表你是在替我忿忿不平。”他不禁笑咧了嘴,露出一口闪亮亮的白牙。 她翻了个白眼,露出冰冷的笑,“如果学长这么想会比较开心一点,就这么想吧。” “我一定会这么想,而且我现在开心得要命。” 她无声骂了句疯子,回归正题,“学长如果打算出发的话,现在可以走了,我晚一点还有事。” “那就麻烦学妹了。” “不客气,计钟点费的嘛,反正学长口袋够深。”她皮笑肉不笑地丢下话,随即起身往门口走。 “学妹,你不扶我一把吗?”他可怜兮兮地问。 佟乃顼笑容可掏地回头,“学长都能拄着拐杖跑到这儿,再拄着拐杖多走几步也累不死你痛不死你,哪里需要人扶?” 李杰生苦笑着,只能靠自己拄着拐杖起身。 端着茶水出来的孙韶仪,看着李杰生一拐一拐地跟在佟乃顼身后,不禁摇头叹气,心想,怎么乃顼就不信学长是真的喜欢她呢? 离开陈建刚遗孀居住的大楼,才刚出大厅,李杰生已经气喘吁吁,然而走在前头的佟乃顼却压根没打算扶他一把。 她满脑子只想着握在李杰生手中的证据——一张支票和一只USB。虽然她并没有看到USB里头的内容,但光是看李杰生的表情,她就猜得到里头储存的恐怕是和兆盛银行的不法资金动向有关。 如果真的和联城案有关的话,一旦检调上门,方仲和被约谈之后,羁押禁见的机率会相当高,如此一来,她动手的机会就大大减少。所以,眼前她必须好好思考,从这一刻开始到检调约谈,她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用。 “学妹……” 后头传来李杰生非常虚弱的叫唤,她神色不耐地回头,“学长,你就这么点程度?当初你到底是怎么跟国际刑警组织合作的?” “学妹,我当时没有受伤。”他虚弱地替自己辩解。他现在就跟半个残废没两样,同情他一点有什么关系。 “学长,你现在看起来状况也很好喔。”她笑得很冷。 除了脸色苍白了点,走路有点摇晃,其他的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不过再仔细一瞧的话,他痩了,很明显的消痩,也不知道是他近日受伤,抑或者是那一直跪伏在他身上的玩意儿造成的。 page 13 但那全都不关她的事,他要是在这当头倒下,对她而言才是好事呢。 “学妹,你有空应该去看一下眼科。”他今天出门前照镜子,觉得自己像鬼一样,憔悴得惨不忍睹。 “放心,我两眼裸视都是一点五,视力好得很。” 待李杰生好不容易一拐一拐走到她身旁,她笑眯了眼随即又快步朝前走去,逼得他只能更努力地往前走,哪知道正准备要上车时,却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他顺着声音来源望去,就见大楼旁的巷子里,有个衣衫不整的女孩子跑得踉跄,后头有个魁梧的男人状似正在追赶她。 “学妹,帮个忙!”他喊道。如果不是身体不便,他早就出手了。 已坐上车的佟乃顼看着照后镜,刚好瞧见女孩子已经跑到大楼正门的街上。 “学长,我已经不是执法人员了。”大楼里有保全,找保全不就好了,况且那个女孩子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善类,她没有搭救的慾望。 李杰生愣了下,随后舍弃了拐杖朝女孩子的方向走去。 佟乃顼回头看了他一眼,唾弃他好管闲事的举动,做人就非得这么鸡婆,明明身上有伤还想救人,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然就在她瞥见女孩跌趴在地,那个魁梧的男人一把揪起了女孩的长发,她眉头倏地一皱,再见李杰生一把抓住男子的手却被甩开,满是伤的身躯退了几步勉强稳住……啪的一声,脑袋里善于计算得失的理智线猛地断裂,待回过神时,她已经下车甩上车门,几个箭步越过了李杰生,脚踩上大楼外的花坛,借力使力朝男人的胸口踹去。 没有防备的男人痛得松了手,狼狈地往后倒地,她却压根没打算放过他,两个大步踩上他的胸口,一脚踩在刚才揪着女孩长发的手,另一脚则毫不留情地踹在胸口上,一下、两下、三下—— “够了,学妹,再踹下去要死人了!”李杰生一把扯住她。 佟乃顼开口要骂,却听见某种啃噬般的吊诡声响,甚至隐隐听见几句低喃,她抬眼看着李杰生,视线越过他望向跪伏在他肩上的鬼魂,她清晰地看见鬼魂的长相扭曲而狰狞,沾血的嘴正咀嚼着,从嘴角滑落的碎末不知道是碎骨还是脑浆。 “学妹,你怎么了?” 佟乃顼一时被震愕得说不出话,垂眼看着倒地不起的男人,再看向早已披上李杰生的外套,在角落里瑟缩成一团的女孩。 “学长,麻烦你报警了。”她抽出被他抓住的手。 “放心,这附近有便衣。”他话才刚说完,就见对面店里有人跑了过来,和李杰生寒暄了下,便联络员警到场处理。 佟乃顼恍然大悟。原来陈建刚的家属是受到警方秘密保护的,要是方仲和知道自己被检调约谈是因为陈建刚的家属,肯定不会放过他们,一旦派人骚扰或什么的,到时候埋伏的员警就会成为最有力的证人。 一来可以保护,二来等着方仲和自投罗网,还真是一箭双雕的作法。 “学妹,我们可以先离开了,这里交给他们就可以。” 佟乃顼收回思绪,看着他苍白到已经发青的脸色,想起刚才古怪的现象,眉头不禁微拧起来。 “怎么了?你是将刚才那一幕和什么重叠在一起了?”他问着。 她先是不解,一会才意会过来,“没什么,我只是看不过男人对女人使用暴力而已。”学长应该对她做过一番调查,自然会知道乃珍发生了什么事,以为她是把那女孩的身影跟乃珍重叠在一块。 可是,她刚刚没想起乃珍啊…… “你愿意出手,我很感谢。” “反正我刚好想揍人,我才应该感谢学长给我一个合法揍人的好机会。”她笑得冷冷的,回头坐上车。 “是啊,下手重了点,不知道他伤势重不重?”合法揍人……他完全无法否认。 “学长别担心,我是为了救人,就算他真的被我打死,顶多是判缓刑而已。”待他上车,她发动车子,挑衅的笑了,“我说得对不对,学长?” 李杰生还能说什么,她字字句句都在嘲讽司法制度,偏他就是反驳不了,他疲惫地贴靠在椅背上,头痛得连话都说不出口。 还好,身上的伤足以掩饰他真正的痛处,哪怕脸色苍白得要死,别人也会以为他是因为伤口疼痛所致,可实际上,他的头像是要裂了一样,彷佛有人拿着锥子插进他的脑袋里搅拌着…… “学长,你现在要去哪?” 李杰生微张眼,就见车已经停在路边,佟乃顼正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 不等他回答,她径自问:“回家、刑事局还是医院?” 他虚弱地笑露白牙,“地检署。”应该再跟她抬杠一下的,可是他已经痛到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应该去医院吧,别让我多绕路。” “也许……去你家休息一下也不错。”他打哈哈。 佟乃顼皮笑肉不笑,想了下才说:“刚才学长抓住我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非常古怪的状况。” “发现我帅得吓人?” 佟乃顼瞬间笑得极冷,“是啊,尤其当学长肩上的鬼魂开口说话,让我觉得学长帅得更可怕了。” “说话?什么意思?”虽然头痛欲裂到教他意识模糊,但可以和他最爱的学妹聊案子以外的话题,再痛他都可以忍。 “刚才学长抓住我的时候,我隐约听见了伏在你肩上的鬼魂发出声音。”当然,实际的状况她没必要跟他描述得太详细。 “他说了什么?” “听不清楚,但也许我们可以再实验一下。”学长的脸色如此苍白绝对不是因为身上的伤在痛,而是头部,也许和那只鬼魂沟通一下,可以找出问题所在。 “怎么实验?” “让我抓着你。”她试着往他的手腕一搭,看向他的肩部,隐隐约约听见那鬼魂断断续续地叨念着模糊的话语,可不管她再怎么专注地听就是听不懂,教她不由脱口问:“你为何要附在我学长身上?” 李杰生先是瞅着她,然后视线缓缓地落在自己的左肩上。 “是他欠我的……” 佟乃顼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竟能与鬼魂对话。以往不管她怎么做都没用,没想到不过是触碰到学长就能听见鬼魂的声音。 “你到底是谁?学长是刑警,他怎么可能欠你什么。” “他害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还祸延族人,我在地府数百年,终于取得令旗……我要他血偾血还!” “数百年?”她呐呐地道,心忖这该不会是所谓的冤亲偾主吧?这种事她根本不知道该乍心么处理。 “学妹,你没替我转播一下。”李杰生轻扯着她。 虽说只听她说了只字片语,他多少能拼凑出一个轮廓,但还是听她亲口说出比较有参与感。 佟乃顼没理他,径自又问:“他是怎么害你的,你又要讨多少?” 那鬼魂咭咭的笑着,“太多了……上百条族人的命,我至少要讨他个几世,要他尝尽痛苦离世……” “你!”佟乃顼瞪着他,却见鬼魂蜷缩了起来,把头埋进李杰生的后脑,像是无意再交谈。 “学妹,你们聊到哪了?”被晾了太久,李杰生好奇的问。 佟乃顼抽回手,撇唇冷哼,“聊到你曾是个混蛋,害了上百条的命,结果人家死不瞑目,在地府耗了几百年,就只为了跟阎王取令旗来跟你讨偾……学长,你上辈子是个大混蛋呢。” “是吗?人嘛,总是要历经大悲大痛才能大彻大悟,我肯定是最佳典范。”从一个罪犯变成一名刑警,瞧瞧他的进步有多大。 page 14 “是啊,人家说是得令旗来讨偾的,你自个儿看着办。”真希望他也能瞧见她所瞧见的,就不信他还能吐得出一样的话。 “什么意思?” “冤亲偾主,听过没有?” “啊……真没想过我会碰上这种事,但他要怎么跟我讨偾,我又该怎么还?”他办案多年遇过不少光怪陆离的事,也曾听前辈说许多不可思议的案情,但亲身遇上,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既然没办法,只好改天再算了。 “学长,不好意思,这种事并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和营业范畴里,所以我帮不上忙,学长可能要另请高明了。”她哼了声,随即又将车子缓缓朝前方驶去。“反正你也可以想像,既说要讨偾,大概就是要你落得跟他一样的下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什么的,但也有可能造成学长身上的暗疾。” 说着,她想起他破案连连却总是与升官无缘,干了十年的刑警竟然只升到一线四,该不会就是这位偾主给害的吧? “这事不急,我倒是挺羡慕你能看见灵魂。”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又看不见我最想看见的。” “你想见的都没出现在你身边?” 佟乃顼思绪有些飘远,随口道:“我不知道……我找不到她,看不见她,我不知道她去哪了……”如果可以,她多想再抱抱她……下一秒,她甩开可能让她软弱的感情思念。 第4章(2) “学妹,如果有天我也不见了,你会想找我吗?”他哑声问。 看似调笑却又正经的口吻,教她分了点心神瞟他一眼,就见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脸色铁青得有点可怕,额上青筋暴起。 “学长,你要不要紧?”她沉声问,总觉得他低垂的视线有些失焦。 “我没事,只是……”他想给她一记温柔的笑,然而瞬间爆开的痛楚却教他用力抱着头,脑袋里头彷佛有千万根的钌子不断地戳刺,几乎要压碎他的脑,忍不住呕吐起来。 “该死!”佟乃顼低咒了声,踩下油门。 虽然她不是医生,但这种状况任谁也知道很不妙! *** 佟乃顼静静地坐在病床边,看着打着点滴尚未清醒的李杰生。其实她不需要待在这里,甚至她可以趁他昏迷时偷走他身上的USB,但她什么都没做,只是替他联络了杜有为后,就坐在床边等他清醒。 她想,那是因为她是个行事磊落的人,不屑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况且她也不是在照顾他,她只是在等他清醒,准备骂他几句…… 正忖着,就见他浓密的长睫轻眨了几下,那双深邃的黑眸徐徐张开,一见是她,嘴角随即漾开足以融化冰雪的春暖笑意。 可惜,她的心是铁打的。 “感觉如何?”她皮笑肉不笑地问。 “好多了。”李杰生神色未变地应着,哪怕他已认出自己身在何方。 “医生建议你住院治疗。”她毫不客气地直切核心。 “不了,还有好多事没做。” “我已经帮你联络杜副队长了,他等一下就会过来。” “你干么联络他?”李杰生瞬间像只斗败的公鸡,脸色颓败不已,起身就打算拔掉点滴,却被她快一步阻止。 “总要有个人来帮你办理住院吧。”她强硬地按住他的手,用冷厉到极点的眼神逼得他乖乖躺下。“学长,你的状况已经很糟了,医生也毫不客气地说,你现在是在玩命。” 李杰生笑了笑。“学妹,谁来到这世上不是在玩命?我不是犯人,就算宣判我死刑,我也还有人身自由。” 佟乃顼微微眯起眼,随即冷笑出声,“所以,你根本就是很清楚自己的状况,知道自己罹患脑癌,再活也没多久的情况之下说你喜欢我,要我跟你交往?你根本是在耍我。” “没有,我是真心的,真的喜欢你,很想跟你交往。”他由衷道。 初见的第一眼他就喜欢她了,可惜他察觉得太晚,得知她有男友后,他才发现自己失恋,说来也是挺好笑的。 “那你可真是自私,知道自己快死了还想找个人交往,你就没想过你要是死了,被留下的人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你不会难过。”他笑露白牙,虽然脸色依旧灰败,但至少痛楚暂时消失了,让他整个人神清气爽了起来。 “这么笃定?” “因为你不会爱我,因为你的心已经被仇恨给塞满了,哪里能留点空间给我。” 佟乃顼双手环胸瞪着他,没料到他会在这当头跟她揭底。 “学妹,你的记忆是我最大的竞争者,而我永远也赢不过你记忆里的那些人。”他说得有些自嘲,带着几分凄凉。 “明知道我不会爱你,为什么还要缠着我?” “我只是不愿见你一错再错……学妹,放下吧,也许你看不到你最爱的人的魂魄,是因为她已经放下。” 佟乃顼听完不禁掩嘴失笑,最终失控地放声大笑。 “学妹,你说我的身上附着冤亲偾主,那是因为极深的恨才会宁可受苦数百年也要取令旗跟我算这笔帐,所以你看不见——” “学长,你没听过什么叫魂飞魄散吗?”她笑得狰狞。 “学妹……” 佟乃顼深吸一口气,哑声道:“学长担心自己就好,我的事我知道该怎么处理,杜副队长应该快到了,我先走了。” “学妹,执法人员知法犯法是罪加一等!”见她要走,他急声喊着。 佟乃顼回头,给了他一记艳丽的笑,“学长,我已经不是执法人员了。” “学妹,我不想逮捕你!” “学长,要逮捕我之前必须先查出罪证,我可不认为自己犯了什么罪,毕竟我只是跟他们做了一样的事,一报还一报罢了。”话落,她头也不回地离开病房,掏出手机拨出一通电话,一接通她便道:“郑小姐,情况有变,我要改变计划……放心,我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做到。” *** 门一开,佟乃顼朝开门的保全人员噙笑点头,踏进玄关,走进方家的私人会馆大厅,方仲和背对着她,正看着陈列柜上的十字弓。 “方总。”她轻声喊着。 方仲和缓缓回头,朝另一头的沙发一指,“坐。” 她轻点头,随他走到沙发边,待他落坐她才跟着坐下,一会便有酒保将两杯饮料送到两人面前,她暗自算着现场的人数有多少,随时准备更动杀人计划。 待大厅里只剩下两人,方仲和才开口,“佟小姐,这一次多亏有你,否则我恐怕会来不及防备。” “方总客气了,我也只是刚好得知消息,要夫人转告一声而已。”那日她联络郑雅文,要她转达方仲和,销毁关于联城案所有的对帐帐目,当然也包括海内外的帐册,以免被检调单位查出破绽,毕竟她并不清楚陈建刚留下的USB里头储存的到底是哪些资料。 而以方仲和谨慎的作法,想必也会请出有力人士强势介入检调调查,眼下距离那日已经过了近十天,检调没有进一步约谈更没有任何搜索的动作,那就代表检调再怎么积极,还是强不过关说的权贵。 她说过了,在这些权贵富商面前,司法不过是掩饰不法的最佳工具。 “只是……佟小姐怎会如此清楚警方的消息?”方仲和沉敛的眸色微微打量着她。 “那是因为我正被担任刑事局侦一队组长的学长追求。方总应该记得我说过,我以前也是个警察,在警界多少有些人脉,想从中打探消息原本就不难,如今多了个学长帮我,更是如虎添翼。”从一开始接近方仲和时,她就没掩饰过以前的职业,为的是得到他百分之百的信任。 page 15 方仲和垂眼想了下,举杯敬她,“说的也是,佟小姐面貌姣好,肯定不乏追求者,当初我那没用的弟弟也是对你青睐有加,可谁知道他竟会……” “方总,不开心的事就别想了,虽说近来正值多事之秋,但只要方总处理得当,很快就会海閙天空。”她点到为止的笑容非常诚恳,举杯敬他,“不过一直待在这里,就怕方总会睹物思人,不如咱们换个地方好好喝一杯吧。”说着,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暗示意味浓厚。 “听起来是不错的主意。”方仲和将她的手握紧,“你是个很有能力的女人,美丽又大方,如果你愿意帮我分忧解劳,那可是我积了三辈子的福气。” 佟乃顼抿嘴笑得羞涩,内心幻化出的真实面容却丑陋如恶鬼,正张狂地企图吞噬他。“我哪里有能力了,不过是替你调查令尊在外有无非婚生子女罢了,这么简单的事,随便一家徵信社都能做。” 她会与方仲和搭上线就是起源于这桩小事,这事其实打一开始就是她策划的,假借方总裁在外的私生子身分投书媒体引起喧然大波,以方仲和的性子,势必会请人调查,而她的事务所以保护委托人隐私为主打,在业界算是小有名号,才能教他命郑雅文前来接线。 “那只是小事,你日前帮我的才是大事,我总得要好好地谢你。”说着,搁下杯子拉起了她。 “方总想好要去哪了?” “等一下去了你就知道了。” 然,话才刚说完,就有保全进了大厅,低声道:“总经理,门外有检调人员说要找您。” 方仲和愣了下,回头看着佟乃顼,发现她也同样的错愕,他尚未想好要如何回应时,外头已有人大方入内。 佟乃顼不敢相信带头的竟是李杰生,后头跟着侦一队的警员和苏检。 苏沛漫走向前出示证件,“方总经理,不好意思,要麻烦你到地检署接受侦讯,厘清案情,当然,你可以先联络你的律师陪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方仲和皱眉。 李杰生向前出示证件后,低声解说着,“警方日前获得一只USB,内有一份影音档,经解密后,发现是兆盛银行经理陈建刚死前录下的,里头出现方总经理以恐吓威胁的方式逼迫陈建刚写下遗言,还给了陈建刚一张支票的影像,警方认为此事与陈建刚之死有关,所以要求方总经理到案说明。” 佟乃顼听完,美眸死死地瞪着李杰生冷沉的面容。 她已经无暇细想自己是被他阴了,还是他也不清楚USB里头储存的是这个东西,她只知道,一旦方仲和被牵扯进杀人案,联城案也会一并调查,那么方仲和肯定会被羁押禁见,届时再有力的权贵恐怕也关说不了。 他就非得用这种方式破坏她的计划吗?明明就差临门一脚了!李杰生彷佛可以听见她内心的怒吼,抬眼对上她,淡淡地一瞥,随即便调开目光。 “方总经理,你可以联络你的律师了,然后麻烦你跟我们一道走。”苏沛漫淡声说。 方仲和低咒了声,随即掏出手机联络律师,佟乃顼越过几人身影锁定李杰生,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迈步跟在方仲和后头。 到了警局,方仲和在律师陪同下进入侦讯室,佟乃顼则联络郑雅文找些有力人士,准备在方仲和侦讯后进行交保,就在讲完电话后,眼角余光瞥见李杰生端了杯咖啡走来。 她收起手机,冷冷地注视着他。 “需要咖啡吗?”他轻声问,指着一旁无人使用的侦讯室,“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到一旁聊聊。” 佟乃顼不发一语,推开了侦讯室的门,往椅子上一坐,目光冰冷得吓人,“看来是我错估了学长,太小看你了。” “是我不好,如果我早点发现,你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他端着咖啡坐在她的对面。 她哼笑了声。“不管你有没有发现,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就算是现在也不能。” “学妹,可以了,收手吧。” 她冷声拒绝,“不可能,学长,你尽管挡,但我会让你知道司法已死,也会让你明白这个世上没有真理。” “学妹,就算杀了方仲和,你也无法改变什么。”李杰生苦口婆心地劝着。 当他瞧见沈潮辉杀了佟乃珍的案子后,他就直觉认为沈潮辉自杀身亡的方式透着古怪,再加上她成了连续三件相关案子的关系人,任谁都会察觉不对劲。 “学长,你搞错了,我没打算改变什么,我只是认为杀人者人恒杀之罢了,在汉摩拉比法典里也载明‘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道理,学长应该比我还清楚才是。” 李杰生浅啜了口咖啡才低声道:“司法会给予一个公道。” “哈,那是不可能的,就算被定罪,甚至判了死刑,法官也可能因为对方有忏悔之意、有教化可能改判为无期徒刑,又也许会因为什么事遇到特赦,或者狱中表现良好改成了有期徒刑……学长,在司法案件上,蓄意杀人罪从死刑改判为有期徒刑的案例有多少,你知道吗?” “学妹,犯罪者也是人,只要有悔改之心——” “犯罪者是人,难道被害者就不是人?被杀害的人就是活该倒楣吗?”佟乃顼抢白道,“不要跟我谈人权,当一个人蓄意犯案时,他就应该被褫夺人权,否则如何对得起被害者被剥夺的人权!” 李杰生注视她良久,“学妹,人生本来就是来酬业的。” 佟乃顼闻言,不禁低笑,“学长,有哪一项数据可以让你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句话?亏你还是个警察,如果照你这种说法,每个人到这世上都是为了偿还曾经欠下的什么,这到底是什么狗屁道理?” “酬业并不代表每个人都欠了什么,而是应该更广泛地指到这世上接受每一种课程和磨练。” “修完之后准备成仙吗?不好意思,学长,我只是个凡夫俗子,你的说法太深奥,我听不懂也没打算懂,如果你想聊这方面的话题,那你可能是找错人了。”话落她就准备要起身。 “学妹,冤冤相报何时了。” 佟乃顼睨了他一眼,“学长,不要跟我谈因果,就讲这一世,犯罪者必须付出代价,才能给予被害者一个公道。” “学妹,因果不是一种交易关系更不是对价关系,而是在于当事人的执念,只要你放下,所有的人都可以解脱。”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像是听见天大的笑话,“学长,原来你对玄学这么有研宄,既然你这么厉害,你应该先想法子处理一下你肩上的冤亲偾主才是。” 李杰生闭了闭眼,“学妹,你就不怕会陷入无尽的回圈里?” 佟乃顼低低笑出声,“来呀,最好别让我再遇到他们,否则我会再杀他们一次!” 李杰生怔怔地看着她被仇恨腐蚀的狰狞脸庞,泪水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 她有些错愕,没想到他竟会在自己面前毫不遮掩的落泪。沉默了半晌,她才哑声道:“学长,没什么好哭的,当司法无法公正主持正义时,我不介意当个刽子手。” “你这只是在造自己的业,造未来无数世的痛苦!你明明就看见了我身上依附的冤亲偾主,为什么你仍旧不信因果报应?”她的心已经扭曲到完全没有挽回的可能,她丝毫不懂他的担忧和恐惧。 “学长,我不是不信,而是不服气,别拿前世种种造成今世种种的说法企图说服我,我只有今世的记忆,只有今世的痛,当然要在今世解决所有的恩怨。”说什么今生受者前世因,谁知道前世是怎么一回事,拿前世一笔勾销今生怨,任谁都会不服气。 page 16 “你又怎么算得清这前世今生的偾?你就没想过当你这么做的时候,你跟那些你所厌恶的人有什么不同。” “当然不同,你千万别拿那些杂碎跟我相比,在解决所有的事后,我会接受司法审判,几个死刑我都接受。” “还真潇洒。” “我早就没有牵挂了。”在妹妹被凌虐至死后,她活着只为了报仇,只为了让那些没能被绳之以法的杂碎得到司法不能给予的审判。 “那你事务所里的那些夥伴呢?” “他们只是因缘际会跟我凑在一起罢了,就算没有我,他们也可以在各领域活得好好的。”大夥都是成年人,不会因为失去老板就得面临世界末日。 “好冷漠。”他笑着,泪水却还是一直流。 他流泪不是因为他懦弱,更不是为了她的无情,而是为了她一路变成无心无情的人而悲伤。 “我一直是这样的人,在我身边的人都知道。”她从不掩饰自己的无情。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是个冷情无心的人,为何还是有人愿意成为你的夥伴?你说过韦薇薇曾被你辅导过,难道你就没想过他是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情跟着你?” “那种事对我而言一点都不重要。”她从不在乎别人的想法。 “很重要!学妹,也许你只是无心的,但人都可能因为旁人一个善意的动作或一句话而改变,而你的夥伴必定是因为如此才愿意跟随在你身边,甚至明知道你成了连续杀人犯却还是默默支持你,甚至掩护你。” 佟乃顼微愣了下。她从没想过这种可能,更没想过他们会傻得掩护她,“我的计划天衣无缝,不需要旁人掩护。” “是,确实是天衣无缝,但他们还是察觉了,怎么察觉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每当我到事务所时,他们就开始监视我,注意我的一举一动,因为他们要保护你,明知道你犯了错还是要保护你,就像你疼爱乃珍,即使乃珍犯了错,你虽然生气但还是会护短,同样的心情你懂吗?” 佟乃顼瞪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她很清楚自己是个自私的人,她只活在自己的世界,待人并不温柔,她不懂怎会有人视自己如家人般保护…… “你待乃珍,就像他们待你,乃珍出事,你会替她报仇,当你出事,他们会不会帮你报仇?这会不会形成可怕的因果回圈?一个善举可以导向和平,一个错误的引导则会陷入恶性循环,我知道这些事你从未想过,但是我请你不要辜负他们对你的疼惜。”话落,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在她面前展开,“这是那天在陈建刚遗孀住所外,被你搭救的那个女孩写下的谢卡。” 她垂眼望去,只见上头写着“谢谢你”三个字,字迹有些颤抖,她揣摩不出女孩写下卡片时的心情。 她曾收过谢卡,但却连瞧都没瞧过,因为她比较在意的是破案奖金。她要赚很多钱,才能不再让两姊妹分居两地,她破案是为了自己为了钱,旁人的感谢或咒骂,她一直是无感的。 “学妹,你说我前世一定是个大混蛋才会被冤亲偾主缠上,可那样的混蛋在今生成了刑警,除暴安良、为民服务,算不算是另类的赎罪?我赎得很开心,我愿意弥补我曾犯的错,很开心还有赎罪的机会、有重来的机会,那些执迷不悟的罪人就算你不动手,在冥冥之中也有天道轮回可以整治,你收手吧,算我求你了。” 她微掀长睫,看着他苍白无血色的脸,看着依旧跪伏在他肩上的冤亲偾主。她不懂,为何他都痛苦到这种地步了,却还是劝她放下。 “学长,别说了,去医院吧,我知道你很难受。” “我难受的是你执迷不悔,我难受的是你不明白,就算你杀了他,你一样不快乐,你的痛苦一样不会消散。”他的气息渐乱,却还是执意劝说着,“我们有着相似的背景和心路历程,我也曾恨过怨过,觉得凭什么我要过得那么卑微那么忍气吞声,所以我在街头闹事,自我放逐,可我运气好,我遇到了一名警大教授说服了我,改变了我的心态,报考了警大。学妹,当我放下恨,终于明白恨与怨才是一直阻挠我向前走的最大阻力,当我不再怨,我才看明白这世界还有许多美好。” 佟乃顼直睇着他,咬了咬牙道:“学长,你就算说再多,都无法改变我的计划……我找人送你去医院。” 她正要起身,却被他紧握住手。 “学妹,我这辈子唯I后悔的便是当初为何不横刀夺爱。当你在市刑大破了案子时,我曾经想假借恭喜之名接近你,见你身边已经有人,于是我退出了,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那时就该强力介入才是。” 佟乃顼静静地看着他,回想那遥远而模糊的时光,面无表情地道:“学长,不管是哪个时候,你都介入不了的,回不去的时光回想也没有意义,去医院吧。” “怎会没有意义?”他紧握的手青筋暴突,“你笑了……笑得好开心、好美……你不知道我多想让时间停留在那一刻,每当我累了倦了,我就会想起你的笑容,就会觉得我还可以再拚下去……我多想再看看你的笑容……可我却无法让你再露出同样的笑……” 李杰生的话音逐渐虚弱,佟乃顼眼明手快地搂住他,抱着已经失去意识的他,她瞪向在他肩上啃咬的冤亲偾主,“你满意了?” “不够……还不够……”他笑咧着血盆大口。 “混蛋!” 第5章(1) 就在李杰生被送往医院没多久,方仲和拒绝了夜间侦讯,不到一个小时,几位有力人士直接向地检署施压,让方仲和在接受侦讯不到两个小时之后便获得交保。 佟乃顼和律师陪同方仲和回家时,她不禁想,这种结果恐怕是学长没想到的,可事实上司法关说早已是见怪不怪的现象。 “方总,你先去休息吧,我和林律师商讨一下对策。”进了豪宅之后,佟乃顼边说边看了带着保释金接众人回来的郑雅文一眼。 郑雅文缓缓地垂下眼,直接进了房。 “有劳你们了。”方仲和气色灰败地进了房。 佟乃顼和林律师在客厅里商讨着方仲和目前的状态该采取哪种防御手法,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林律师带着资料先行离去,准备召集律师团讨论。 晚上八点,佟乃顼坐在沙发上,喝完咖啡后,拎起包包徐徐起身,走近卧房时,门刚好打开。 郑雅文抚着肿起的脸走出来,佟乃顼冷冷看着她脸上明显的瘀痕,低声问:“他睡了?” 郑雅文有些紧张地点点头。 “你回房吧,剩下的交给我。”她正要进房却被郑雅文扯住,不禁好笑地问:“你不会事到如今打算反悔吧?你还想继续过这种被人拳打脚踢的生活?” 郑雅文是她的共犯,是成功除去那些杂碎的功臣,因为郑雅文可以给她其他人的行程,让她有机会制造不期而遇,拉近彼此关系。而郑雅文之所以愿意帮她,是因为她们的利益一致,都想杀了方仲和,只是郑雅文杀不了,所以由她出手。 “不是,我怕你没有办法把他杀透,他……他会杀了我。”郑雅文恐惧地说着。 佟乃顼笑了笑,“放心,那是不可能的,你应该知道我想杀他已经很久很久了。”她布局了这么久,为的就是今天,任谁都阻止不了她。 郑雅文松开了手让她进了房,走向大床,目光落在熟睡的方仲和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 page 17 她哼着歌在床边坐下,从包包里取出童军绳,用简单的绳结绑住了他的双手和双脚,再从包包里取出一把折叠刀。 锐利的刀锋轻轻地落在方仲和的颈上,毫不犹豫往颈窝上一寸的位置刺入,刺得不深,却让吃下镇定剂的方仲和猛地清醒,张口却无法说话,想挣扎才发觉自己竟被绑住,他惊惶地看着坐在床边的佟乃顼,脑袋一片空白。 “不能说话,是吧?”佟乃顼笑着替他解惑,“那是肯定的,因为这个角度能够刺穿气管,这样一来振动无法通过声带,你当然不能说话呀。” 方仲和惊惧地瞪着她,哪怕手脚被缚还是企图翻身,从另一侧下床。 佟乃顼轻而易举地抓住他手上的绳索,扳正他的身子,凑近了他一些,“安分点,你要是乱动,不小心让刀子刺得更深,那我不是没乐子了。” 方仲和的嘴张了张,脸上布满恐惧。 她噙着笑,替他拨开额上的浏海,温柔地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瞧你傻的,连为什么死都不知道,但你别怕,我很清楚人体构造,我知道往哪个方向刺入可以让你活多少时间,就像你弟弟,那十字弓是我算准方向射入他的喉头,那个位置可以让他很痛又说不出话,等到血淹没了他的肺部才窒息而死。 而你将会跟他拥有同样的存活时间、同样的死法,有没有很感谢我?” 方仲和不住地喘息着,眼泪从眼角滑落,嘴不断地张阖着。 “嗄?你要我放过你?怎么可能,我等这一天等好久了……当你们一起欺凌我妹,我妹求饶时,你们放过她了吗?当你们逞完兽慾,掐住我妹的喉咙,她求饶时,你们放过她了吗?当年你不肯放过我妹,如今怎么还有脸要我放过你!”笑意瞬间褪去,她一把握住了折叠刀,锋利的刀刃往旁划开了约莫五公分的伤口,方仲和随即痛得双脚不断蹭动。 她近乎歇斯底里的尖吼,“痛?你有我妹痛吗?!她只是个刚毕业的大学新鲜人,她还有大好的将来,你们凭什么这般欺凌她,甚至还嫁祸给我的男朋友,胁迫他自白后又杀了他,你们到底把人命当成什么了?!” 她握住了折叠刀缓缓地转着圈,方仲和发出了无声的哀嚎,双手双脚不断地挣扎着,她往他的胸口一坐,冷若冰霜的眉眼眨也不眨地瞅着他。 “如果你们不把人当人,那么我也不会把你当人,我把你当成祸害世界的虫子,我要慢慢地凌迟你,我要你在死前完整地尝到我妹当初的恐惧和无助,我要你明白权势财富都是一时的,在死亡之前,众生平方仲和瞠圆了眼,不住地踢踹着,直到他开始急喘,身体不受控的抽搐,佟乃顼才从他身上离开,垂着眼,看着他死亡的这一刻。 蓦地,一滴泪水猝不及防地顺着眼睫滴落。 啊……学长说对了,就算杀了方仲和,她还是不快乐,因为她失去的全都要不回来。可就算如此,她还是非这么做不可,她无法说服自己放过他。 从她开始计划报复的那一秒开始,她就已经化身为鬼了。 *** 半梦半醒之中,李杰生的魂魄彷佛在游荡似的,让他怎么也醒不过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冲出了迷障,蓦地张开眼,就见佟乃顼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 她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是一种终于解脱的笑。 “……他死了?”他撑着虚弱的身体坐起身,哑声问。 佟乃顼替他倒了杯水,毫不隐瞒地道:“死亡时间是一月二十日晚间八点八分,很吉祥的数字,对吧?” 李杰生没有接过杯子,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等一下我会去自首,只是在这之前想来看看学长。” 李杰生垂下长睫,内心五味杂陈,“媒体没有动作吗?”他喃喃的问。 “有,但也许是因为学长昏倒被送进医院,没人给媒体们一个指引,所以慢了半拍,我刚才来时瞧见新闻快报,直指有几名立委向检警高层施压,目前地检署打算再次传唤方仲和。”她坐在床边,硬是将杯子塞入他手中。“学长的心思果然够缜密,竟想到要利用媒体。”要不是她铁了心,恐怕又要再被学长阴一次。 李杰生脸上难得没有半丝笑意,脸色灰败得像是随时都会死去,过了好一会,他才哑声开口,“我一直想阻止你,从我发觉你被牵扯进方仲与的案子时就想了,如果第一个案子发生时就是我接手的话,也许一切就会不一样……”可偏偏那时他因为健检有异被迫住院检查,两人就这样错身而过。 冥冥之中彷佛有一种定数,不管他多想要改变,却怎么也改变不了。 “不可能的,学长。”她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学长不明白那一年我心里受到多大的冲击,不懂我对这个世界有多失望,如果不将那几个人正法,我死都不会瞑目。” “学妹……” “学长,虽然多说无益,但你想听我的自白吗?” 看着她如释重负的笑脸,李杰生轻轻地点了点头。 “其实学长说得很对,我是个天生凉薄的人,我对旁人没有半点同理心,这与我成长的环境无关,是从我有印象以来就是这么自私的性子。 “父母离世之后,我和妹妹无法被同一个亲戚给认养,所以我急着长大,想要有基本经济基础,所以我才挑选了不用学费的警大就读,毕业后分发到市刑大侦查队后,我分析了当时队上所有的案子,专门挑选破案机率低但奖金高的来办,只要可以让我赚到奖金,我才不在乎被害家属的感谢或被告家属的咒骂,我只想要赶紧将乃珍接到身边一起住。 “终于,乃珍大三的时候,我们姊妹团聚了,乃珍大四那年我和沈潮辉成了男女朋友,潮辉其实是个很好的人,而我跟他交往是因为他是银行专员,擅于理财。” 听到这里,李杰生露出莞尔的笑,“我读错科系了。” 佟乃顼笑了笑,垂敛长睫,眸色渐冷,“三年前乃珍毕业,潮辉好心开了后门让她进入兆盛银行,谁知道会遇到那群人渣,就在乃珍上班的第四天,下午近五点的时候,我收到了潮辉的简讯,上头写着他对不起我,但要我相信他,乃珍真的不是他杀死的……” 说到这儿,她噙笑抬眼,“学长,潮辉是个很喜欢开玩笑跟恶作剧的人,但他知道我不喜欢,所以从来不会对我这么做。当我收到那封简讯时,我多么希望那只是很可恶的恶作剧,就在我离队去找他时,大队长打了电话给我,要我到一家汽车旅馆支援,我到场时,辖区员警已经拉起封锁线,救护车在外头待命,我刚要进房,就瞧见被抬上救护车的死者的鞋子……那是乃珍毕业时我送给她的鞋子……” 李杰生深吸了口气,轻握住她的手。 “法医解剖判定乃珍生前遭受多次性侵,身上有挣扎及被殴打的痕迹,而最终的致命伤是颈部的勒痕造成窒息。另一名死者是潮辉,验屍报告上说他是吞药自尽,可是他胃里头被验出的镇定剂根本不到致死量,反倒是他的鼻腔里被验出氰化钾的残留粉末,我跟大队长要求接办此案,但是很快的,上头受到施压,这个案子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就以潮辉性侵乃珍,失手杀人后畏罪自杀结案……”彷佛那些痛苦又再一次逼到眼前,让她不自觉地颤抖着。 page 18 “那些我都知道,你不用说了。”李杰生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她深吸了口气,继续道:“之后,法医室的报告被销毁,我手机里的简讯无法成为重启调查的关键证据,我不死心继续往上查,发现竟是方仲和兄弟和林博源、郭丰安四人轮流性侵了乃珍,再把罪推到举荐乃珍进公司的潮辉身上。于是我想尽办法录到他们自白的录音档,想着总算能要求重启调查,但我的上司却要我保持缄默,甚至毁了那段录音…… “学长!就算我并不是抱持着除暴安良的信念成为执法人员,但至少我从未愧对自己,可是我的上司却解除了身为执法人员的我该去进行的勤务,甚至打算在我身上强扣罪名,骜告我不准再提起这件事……学长,我身为执法人员却无法替我最亲的家人还原真相,甚至还被上司威胁,这不是太可笑了吗?” 李杰生无法言语,只恨自己当时为何要放弃得知她的消息,如果他在第一时间就知情,至少还帮得上忙,就不会演变成如今这样无法挽回的结局。 佟乃顼抬起殷红的眼,指着胸口,“学长,在那一刻,我的内心生出了鬼。” “学妹……”他知道她是因为内疚自责和对警界的鄙夷,才长出了满身的刺,对每个人都划下了界线,对旁人淡漠,对自己无情。 她完全没发现,她一直在苛待自己! “我离开了警界,开设侦探事务所,从最简单的徵信开始做起,在业界稍有口碑之后,我统合了所有关于方家的消息,然后以方总裁私生子的名义寄了封信给方总裁,引起了方仲和的不满,托人牵线让他找上我。我曾经想过,我和乃珍的容貌有几分相像,名字更容易引起联想,要是他怀疑了我该怎么应对。好笑的是,他根本不记得乃珍,看到我的名字也没有任何反应,他们用那么残忍的手段杀害了我的妹妹,却没在他们的心里留下丝毫痕迹,那时我就知道,我的计划是对的。” 她稍稍推开他一些,端坐在椅上。“我从郭丰安先下手,用我的美色稍稍诱惑他,就如学长说的,他的死亡是加工的,我趁他不备将他推下楼,却给他一线生机,让他在楼缘挣扎到无力才坠落,至于林博“你如我所说的方式杀害了他,离开之前你调低空调的温度和设定,让法医在验屍上产生死亡时间的变化。”他淡淡地接下她未完的话。 佟乃顼直睇着他半晌,露出苦涩的笑。“说来是我运气好,要是学长早早接下案子的话,我恐怕没机会杀了其他人。” 李杰生笑得无奈,只能说也许一切都是注定。在他眼里,此刻的佟乃顼已经被层层的黑雾给包围,她已经被死神缠上,他却不知道是何时何地,甚至无力阻止。 “至于方仲与,我假装要替他庆祝生日,早早潜入私人会馆里给他一个惊喜,我在他的飮料里加进FM2,在他睡着后喂他吃下毒品,再赶赴方仲和的约,三个小时后,方仲与清醒时我人已回到现场,可对他而言,时间经过只是一眨眼,再加上毒品作用,我在现场施放的蛇信声就足够让他产生许多幻觉。” 听她说完,他就在脑袋里勾勒出完整的过程,“然后你引导他胡乱射箭,造成有可能使箭反弹的轨迹之后,你一箭要了他的性命。” 佟乃顼浅浅噙笑,没头没尾地道:“蛋糕被我吃掉了,学长猜对了。” 李杰生闻言,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至于方仲和的事我就不多说了,横竖再晚一点,检调上门押人时就会发现他的屍体,而我待会就要去自首了,剩下的我会告诉检察官。” “你真的会去自首吗?” 她顿了下,扬笑道:“学长不相信我吗?我敢作敢当,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 李杰生眯起了眼,见她几乎被黑影彻底笼罩,他哑声问:“学妹,你明白什么叫做死亡吗?” 她佯装苦恼地想了下。“死亡是消失,就这样。” “没有消失,因为活着的人还留着记忆,活着的人会不断地思念,活着的人……”他蓦地哽咽得说不出话,“学妹,不准自杀,不准弃我而去……不要让我在沮丧失意时,找不到方向……” 佟乃顼缓缓地吸了口气,硬是将眸底的泪给逼了回去,“学长,我们在错的时间点相遇,也许是因为我们的缘分只有这么多,又也许今生的牵扯多了,在来世里,我们的缘分会多一点吧。”她抿了抿嘴,扬笑道:“学长,其实你真的很帅,由内而外的帅,如果我在对的时间遇见你,我一定会爱上你。” “你过来……”李杰生沙哑的喊着。 “不了,时间差不多,我该走了。学长,你保重,再见。”再看他一眼,她坚定地迈开步伐,头也不回地离开病房。 来到地下室的停车场,坐进车里,她没发动车子,而是打开了包包,取出一包粉末。 她该去自首,但她也清楚,就算她去自首也不一定会判死刑,如果不判死刑,对她和对被她所杀的人都不公平,所以这是最好的方法。 唉,学长真是可怕,怎么总猜得出她的一举一动,是因为爱她吗?真傻,她有什么值得被爱的?她根本无法爱他呀…… 苦笑了下,她毫不犹豫地打开包装,将白色的粉末全数倒进嘴里,不过是瞬间,灼烧的感觉就从口腔里蔓延到喉咙,烧痛感引发强烈的呼吸困难,她暈眩到几乎坐不住。 “学妹!” 车门被打开,她听见李杰生的声音,还未张开眼,就感觉背部贴进了温热的胸膛,轻触她脸颊的手也十分温暖。 “学妹,你撑住,我马上带你去看医生!” 她艰涩地张开眼,瞧见他气色灰败得可怕,他粗喘着气息,脸上满是汗水,想抱她离开车内,却又痛苦地托着头,浑身不住地发颤。 她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吹笛般的声响,她知道氰化物已经腐蚀了她的声带,而她吃下的量足以在三分钟之内就要了她的命。 这是她该承受的,她不后悔,可是学长……她亲眼看着冤亲偾主啃蚀他的脑,眼看着就要咬断什么,她微颤着手想阻止,却怎么也动不了。 “学妹、学妹……”李杰生毫不放弃,哪怕头痛得像是要炸开了,他还是紧抱着她往车外退。 佟乃顼勉力地张着眼,她从没想过在她人生的最后,竟会有人如此地牵挂自己,更没想过别人的体温可以温暖自己,他明明已是重疾缠身,却还是想救她……多想骂他傻,可偏偏她的心又好暖。 “学长,谢谢你……”她无声说着,笑眯了眼,泪水缓缓滑落。 如果有机会再遇见他,她会爱他,好好地爱他。 “学妹……乃顼?乃顼!”李杰生不住地拍打她的脸,想抱她去求医却力不从心,下一瞬,他彷佛听见什么断裂的声音,接着黑暗铺天盖地落下,他却怎么也不肯松开她。 学妹……他一直很想救她,想让她知道他有多喜欢她,终宄还是来不及。 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他?为什么总让他一再错过,最终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 给他一次机会吧,让他回到一切的原点,让他可以重拾她往日的笑容…… *** 第5章(2) 李杰生被一股力道狠狠地抛出去,重摔在地,身体一阵剧烈疼痛,教他蓦地张开眼。 天色阴暗得像是随时会降下大雨,空气中弥漫着刺骨的冷意,他不禁皱起了眉,正疑惑时,却听到—— page 19 “你们疯了吗?!竟将皇上赈济的银钱粮物送到靖王府里,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这么做会让黄家和崔家两族的人都跟着陪葬?愚蠢,荒唐!靖王与宁王争帝位,你们竟蠢得争着当人的棋子,害死自家人!” 他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官服的男人对着脸色苍白的一男一女咆哮着,手则指着另一个男人,骂道:“赵义!这一切分明就是你策划唆使,你从崔家得到不少,竟然还反咬崔家一□,崔家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了!” “崔大人言重了,我从崔家得到不少,崔家也从我这儿得到不少,咱们不过在商言商罢了,再说这事我也不过是提了个头,谁知道大人两个庶弟就兴冲冲的表示要参与,我倒想问问大人,这崔府到底是怎么对待庶子的,才会导致你两个庶弟宁可玉石倶焚也不放过崔家?”赵义笑得一脸得意,见崔子仁似要动手,懒懒地开口,“得了,大人可要搞清楚我的身分,我是宁王最倚重的左右手,要是大人肯求我,也许不至于抄家灭族,还有条生路。” “我胚!我宁可死也不会求你这畜牲!”崔子仁朝他吐了口口水,“赵义,我就算死也不会放过你!” “你搞错对象了吧,大人,真正的主谋是崔子信,他说你娘淹死他亲娘,还百般欺凌糟蹋他,他恨不得黄氏一族皆灭,对不?崔子信。” 李杰生一愣,惊觉赵义的目光竟与自己对上。 怎么回事?这不是梦境吗?他不是一个旁观者吗? “崔子信!” 正疑惑着,他已经被人一把揪起,被迫面对那张盛怒的脸,“你有恨有怨,可以冲着我和母亲来,但你怎能让全族人跟着陪葬?那是谋逆大罪,两族人都逃不过,你可知道你身上将背负上百条的人命,那些人何其无辜!你要怎么还、你要拿什么还?崔子信,我不会放过你,我会化作恶鬼生生世世缠着你,要你血偾血偿!” 不知为何,他莫名觉得心惊胆跳,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在心底绽开,窜至四肢百骸,他不认得眼前的人,也不是什么崔子信,而且他人明明应该在停车场,为什么会跑到这里? 思绪至此,眼前的画面像是碎裂的玻璃般变得支离破碎,吓得他猛然惊醒,大口大口的呼吸,却止不住身上的颤意和吊诡的恶寒感。 “二爷,你怎么了?” 二爷?他看向正抚着他胸口的小手,侧眼望去,惊见一名女子竟坦胸露乳,吓得他赶忙转开眼,可偏偏另一头也有两三个赤裸的女子,正直往他身上贴来,而他身上……该死,他为什么没穿衣服?! 这是梦吗?那为何这些女子的体温如此真实…… “别碰我!”他挥开一双双不安分的小手。 “二爷怎么了?” “谁是二爷?”他粗声问着。 “你啊,崔家的二爷,崔子信……二爷还醉着吗?” 他呆住。崔子信?他梦境里那个害死上百条人命的家伙……这是怎么回事?这里到底是哪里,他……到底是谁? *** 秋初的风扫过浓密林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响,让筛落一地的阳光闪动着金黄色的流光。 园子里,桂花微吐芬芳,小巧的白色小花藏在枝叶里,淡紫色的风铃花倚在墙边,一串串的随风摇曳。 她看着,嗅闻着,脑袋有些恍惚。 视野里的花草全覆上一层淡淡的金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味道,不是花草泥土味,更不是阳光下或大雨后特有的气味,而是一种沉淀在记忆里的怀念,莫名教人内心激动,双眼发烫。 环顾四周,‘冬乃顼不禁想,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吃下了短短几分钟内就会让人死去的氰化物,以为当她再次张眼时,迎接她的应该是未知的世界,岂料……眼前古色古香的建筑确实挺有味道的,但绝对不是她想像中的死后世界。 这里到底是哪里?垂眼看着身上精致的粉桃色棉衫裙,彷佛走进了古代,教她怎么也摸不着头绪,她就坐在廊阶上,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圔子。 过了好一会,有人从身后唤道:“宜冬,你这丫头又偷跑来这儿打吨了不成?” 那笑骂嗓音轻脆带着温润,明明是第一次听见,不知道为什么教她心头猛地一颤。 “欸,我叫你呢,难不成你打直背脊都能睡?” 脚步声接近,随即有人从背后轻拍了她的头,然后来到她面前。 她的视线从下缓缓往上移动——女孩穿着一双藕色的鞋子,同色长裙,淡黄色的短衫,腰间系着宝蓝色的腰带,还挂了只绣袋,她纤痩,不高,巴掌大的小脸有着秀丽的五官,笑意扬在唇边,小脸神采奕奕的。 她不认识她,可是下一秒她却哭了。 “怎、怎么啦?谁欺负你了,跟姊姊说。”宜春见豆大的泪水从宜冬眼中滑落,登时被吓得慌了。 佟乃顼双眼眨也不眨,泪水像是决堤般狂掉,她甚至朝眼前的人伸出了双臂,想讨一个拥抱。 宜春见状赶忙搂住她,细声安慰着,“怎么了,快跟姊姊说,咱们才好想对策呀。” 她无法说话,放任泪水痛快地流。 有一种人,虽是初次见面,可身上就是有种怀念的气息,像是熟悉了好几辈子的家人再相逢,一见了面,封印在灵魂里的记忆突然变清晰,重逢的狂喜几乎快将人给逼疯。她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她哭得像个孩子,彷佛要将累积多时的痛苦自责、愤怒怨恨给一并倾泄出来。 “啊咧,怎么哭成这样,你……”宜春被她的哭声给吓得不知所措。 “哎呀,这是怎么了?”不远处传来另一个女孩的声音。 宜春看向廊道那一头,赶忙朝正走来的宜夏和宜秋招手,“你们两个可有瞧见人欺负咱们宜冬?” “没呀,方才不是夫人说乏了要歇会,让宜冬到厨房盯着晚膳吗?”宜夏赶忙拉着宜秋走过来。 “通常这时候宜冬都会到这儿发呆呀,咱们就是来找她的,难道说这期间发生什么事了?”宜秋凑过来,轻抚着宜冬的头,轻声问:“妹子呀,说说,谁欺负你了,咱们跟夫人说去,绝对让那人吃不完兜着走!” 她摇了摇头,说不了话,只是紧抓着宜春不放,下一瞬,眼前一黑,她厥了过去。 失去意识之前,她不禁想,如果眼前这一切是老天赏给她临死前的礼物,那么她会很甘愿的在黄泉里为她所犯的错弥补百年千年。 乃珍……她唯一的妹妹,她真的没想到两人还能再见一面当佟乃顼再度张开眼,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所处的房间,便听见有人噙笑说:“宜冬,你总算是醒了。” 她侧眼望去,女孩有张圆脸,满是讨喜的笑,她虽不认识,记忆当中却有这个人,她试探性地唤道:“宜秋姊?” “嗯?是不是渴了,要不要喝点水?”宜秋随即起身替她倒来一杯水,“夫人让人请了大夫来看诊,大夫说许是近来秋老虎猛得很,才教你给闷暈了,夫人也派人去抓了几帖药,要你这几日好生歇着,待你身子好了,得要好好谢谢夫人。” 她坐起身,接过了茶水,浅啜了口便问:“宜春呢?” “你这丫头,就只记得要找宜春。”宜秋撇撇嘴。 适巧进门的宜夏闻言,不禁低笑着,“可不是,宜冬向来和宜春最亲的呀。”她端着木盘走到床边,“既然醒了,那就吃点东西再把药给喝了,说好了,我可不是宜春,让你喝药还给你备糖饴,待会就算苦你也得给我全喝完。” page 20 直啾着宜夏那张看似冷漠的脸,可她知道宜夏是个古道热肠的人,府里只要有人请托,她就会东奔西跑地替人张罗,而宜秋虽有张娃娃脸,性情却最是侠义,看不顺的看不惯的,她是心直口快谁也挡不了。 而宜春是府里的和事佬,手段最为圆滑玲珑,从不得罪人,也是夫人最倚重的大丫头,在府里的地位仅次于夫人的心腹陈婆子和管事娘子刘氏。 记忆,只要她肯想,就会从脑袋里的每个角落跑出来,汇整出精密的资料。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不相识的人,她却熟记关于她们的一切,彷佛脑袋里承载了两世的记忆,教她头昏脑胀的。 “怎么了,头又疼了?赶紧吃点东西喝药吧。”宜夏使了个眼神,让宜秋搬了个矮几往床边搁,木盘一放便立刻逼她用膳。 她脑袋混沌地边吃边想,觉得老天给她的死前大礼也太大了些。很明显的,她不是为了见乃珍最后一面而来,更准确的来说是宜春,宜春是乃珍的前世,虽然毫无根据,但她就是如此坚信,而她的前世便是宜冬。 可为何老天要她重回前世?就算人生要重来,也该是在今生,怎会跑到前世? 她食不知味地用完膳,一口气喝完了汤药,宜夏和宜秋被她豪气的动作给吓着,宜秋忍不住调侃,“唉唷,我的好妹子病了一场竟然转性子了,以往喝药总要人家三催四请的,今儿个可大气了。” 她睨了眼,噘了噘嘴,“我要是不大气点,一会你们就会到宜春面前说我不知好歹,宜春又要数落我了。” “哎呀,你病得可真好,一整个转性了,早知如此,你就该早点生病。”宜夏忍不住道。 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想知道宜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偏偏她就是记得一清二楚,一言以蔽之,宜冬就是个被宠坏的小丫头,比乃珍还不如的任性小丫头。 真是太不像她了,她的前世怎会这么任性?喔不,一生都还未走完,肯定是后头遇到什么事大彻大悟了……思及此,她顿了下,因为她的脑袋里找不到今日以后的记忆。 这也太古怪了,她记得截至目前为止的所有事,却没有今日以后的记忆?是因为她半路被送到此吗,抑或者是今日以后的记忆是有可能更动的,才会消失不见? 换句话说,她往后的一举一动都会牵扯到后头的历史变动,难道这才是老天将她送到此的真正用意? 可是要改变什么?她一点头绪都没有。 “宜冬醒了,你们怎么没告诉我一声?”门一开,宜春手里拽着一个油纸包跑了进来,一见宜冬清醒,没好气地叨念着。 “你不是在夫人那儿吗?总不好咱们四个都窝进房里吧,再说宜冬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养个几天就好,你这么紧张干么?”宜秋反问。 “哈,我知道,你肯定是知道宜冬要喝药了,赶着替她送糖饴,可惜啊,晚了一步,你要是再早一点,就能瞧见宜冬豪气喝药的模样了。”宜夏打趣道,站起身好让宜春可以坐到床边。 “宜冬,你把药喝下了?”宜春惊喜地瞥了眼木盘里的空碗,坐到床边轻搂住她,“哎呀,我的妹子真的长大了,喝药都不需要糖饴了。” 宜冬双颊微微发烫,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可偏偏在这里,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接受宠爱好像是应该的。 “呋,都多大的人了,喝药还要糖饴,就只有你才这般奢侈,只怕亲妹子也不见得这般得你疼。”宜秋想说的是都是下人,哪有这般娇贵,糖饴这种东西可是要花去她半月的月银呢。 “吃味了?喏,都是妹子,来来来,大夥分着吃,我还得回夫人房里,这两日又风又雨的,夫人的脚疼得紧,我得赶紧回去替她揉揉脚。”将油纸包递给了宜冬,她转头又吩咐着,“宜夏,宜冬得要养着,几日不能轮值,下半夜就给你轮值了,你先去歇着吧。” “知道了,你赶紧去,要是夫人找不到你可就不好了。”宜夏摆摆手。 宜春笑睨她一眼,回头又摸摸宜冬的头,“宜冬,要是哪儿又不舒服就跟宜秋说一声,现在赶紧歇着。” “知道。”说是这么说,她的手却像是有自我意志,拉住了宜春的袖角。 “哎呀,这是怎么了,还撒娇了呢。”宜秋凑在宜夏耳边大声说。 “知道、知道。”宜秋学着揪住宜夏的袖角还不住地摇摆着身子,将三岁娃执拗的模样模仿个十足十。 宜冬很想放手,可偏偏自己真的像足了十五岁的娇贵娃儿,手就是放不开,真是……丢脸啊。 “你们两个玩闹够了。”宜春撇撇嘴,轻拍着宜冬的手,“不怕,姊的身形是不高,但天塌下来还有姊顶着,你尽管歇着,姊一会就回来,回来就立刻来看你。” 这下子,宜冬不放手都不成。 待宜春一走,她又被宜夏和宜秋给笑了一阵,她压根不介意,横竖失而复得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人怎么笑都可以。 当妹妹很好呀,可以被疼着宠着,可惜在今生,她这个姊姊当得不够好,才会害她受尽欺凌……她脑袋突地闪过一道灵光,想起了学长说过的因果关系,难道在这一世里只要改变什么,就可以让乃珍避开恶运? 第6章(1) 阴气逼人,这是宜冬踏出仆房后的第一个感觉。 三天前她待在这园子时,明明是阳光四射的,怎会才相隔几日就阴暗成这种地步? “宜冬,别发呆了,赶紧将茶端进去。”宜秋经过她身边时吆喝着,“今天大爷回京,夫人可是盼得很,一颗心拽得死紧,你要是在这当头又发起愣来,惹得夫人不快,到时咱们可救不了你。” “知道了。”她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宜秋,有没有差人去瞧瞧大爷进城门了没?”宜秋才刚跨过门槛,管事娘子刘氏便扬声问。 “有,童管事亲自去了呢,一会就会有消息的。”宜秋将装盛茶点的木盘递给了刘娘子。 “夫人可听见了,童管事都亲自去了,一会就会差人报讯的,大爷差人带了信,说今日回来那就肯定是今日,大爷定是惦记着夫人,赶在夫人生辰前回京,陪夫人过生辰。”见黄氏欣慰地扬笑,刘娘子将木盘搁在矮几上,回头接过宜冬手上的茶水。“宜冬,身子好些了没?” “好多了。”她一抬眼,错愕只在瞬间,随即笑应着。 郑雅文……这轮回真是有趣,想不到郑雅文的前世竟会是夫人黄氏。彷佛就像是即时翻译,当她看见前世相识的人,马上就能认出来。 “宜冬,过来坐会,身子才刚好些,别老折腾着。”坐在锦榻上的黄氏朝她招手。 宜冬直睇着她,笑意依旧浅淡,“夫人想害我呢,要是大爷一会进门,肯定会训我主从不分,那可冤了。” 黄氏,崔府夫人,向来平易近人,对下人的管理还挺宽松,尤其对她们四个宜字辈的大丫头疼爱有加。 一直以来,宜冬也挺喜欢她的,但是现在,她不是那么确定了。而这要怪就怪她可以看见鬼魂的能力也被带到这里来,教她惊觉黄氏身边还挺热闹的,一整个魂满为患,难怪阴气逼人。 “你这丫头。”黄氏笑骂着,宜秋二话不说将宜冬推到她身边。 宜冬只好乖乖地让黄氏抓着自己,垂着眼看着自己的鞋尖,却见有双灰色带血的手从锦榻下探出欲抓住她的脚,她二话不说地跺了跺脚。 page 21 “哎呀,拿乔了。”见她跺脚,黄氏佯怒骂着,将她拉到身旁坐下,“看来是把你给宠坏了,得找个人来整治你才成。” “夫人,要整治宜冬当然要找宜春。”宜秋在旁献计。 “宜春哪舍得整治她?”刘娘子倒了杯茶,恭敬地递到黄氏面前,“宜春可是拿她当亲妹子,疼她都来不及了。” “那倒是,依我看哪,等大爷回来,就让你到大爷那里学学规矩好了。”黄氏颇有深意地道。 此话一出,宜秋不动声色地看了宜冬一眼。 宜冬二话不说就跪下,“夫人,千万不要,大爷可厉害了,一听他说规矩,我头都疼了。”虽然她不是挺乐意扮丑,但非常时期有非常作法,配合演出是勉强可以忍受的。 黄氏和刘娘子被她满脸的惊吓给逗笑,正当两人掩嘴笑时,外头响起了宜夏的唤声,“夫人,大爷回来了!” 闻言,黄氏急着要起身,刘娘子和宜秋赶忙搀起黄氏往外走去。 宜冬呋了声,慢吞吞地跟在身后,等到她踏出房门外,崔子仁刚好跨过拱门,大步走到黄氏面前,单膝跪下,上演着母子团聚的戏码。 崔子仁是崔府嫡子,也是黄氏唯一的儿子,崔府里尚有两名庶子和三名庶女,至于妾室则仅剩一位顾姨娘,就住在家庵里头,天天烧香拜佛,其他的姨娘什么的,大概就是屋子里的那堆魂了,这其中原由也就不用深宄,大宅里玩的手段不就是那些。 要是光看表面,任谁也看不出慈祥和蔼的黄氏有着蛇蠍心肠,对付姨娘的手段歹毒、不留丝毫余地,以前的她似乎也没发现。 “宜冬,现在是发呆的时候吗?还不赶紧去跟厨房说一声。”宜秋见她面无表情地站在后头,连忙催促着。 她应了声,快步朝蔚房而去。 崔子仁五年前登科,从庶吉士被外放到八云县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当七品县令,如今三年过去,考核不错便被调回京,大夥都在说,这回肯定会留在京里当个京官。 不过这个人似乎不重要,因为他并没有出现在她的今生里,倒是郑雅文的出现引起了她的兴趣。 如果这一世有郑雅文,那么方仲和呢?在命运牵系的前提之下,那些人也会出现吗?待所有饭菜都上桌后,黄氏一个眼神,让身边几个丫鬟上前替崔子仁布菜。 “你一路赶回京城肯定饿了,赶紧吃吧,这几道菜都是你最喜爱的。”她满脸慈爱地说着。 “母亲,两位弟弟呢?”崔子仁举筷问道。 站在黄氏身后的宜冬蓦地微微皱眉,这嗓音极为熟悉……这一世原本就识得崔子仁,声音当然不陌生,只是还有另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听过。 黄氏脸上闪过一丝鄙夷,“他们都有事忙着呢。” “难不成我不在京里的这三年,他们都未曾做到晨昏定省?”崔子仁放下筷子,沉下脸色。 黄氏轻叹了声,“他们都大了,有时手上有事忙着,几日见不到人也是常有的,你也别怪他们,他们要打理那些庄子店铺也不容易。” 这话似是埋怨,可到最后又带着缓颊的意味,教宜冬听了不禁唇角微勾。 瞧瞧崔子仁,脸黑得都快滴出墨了,她不得不说黄氏挑拨人的手法还挺不错的,这种以退为进的作法,崔子仁那种死脑筋不上当才怪。 只是郑雅文这一世如此强悍,怎么今世却如此懦弱,成了家暴妇女? “夫人,二爷和三爷回来了。”外头响起了宜夏的大嗓门。 始终垂着脸的宜冬眉头微皱,只因一股阴影快速蔓延到她脚边,逼得她不得不抬眼,就见满坑满谷的鬼魂团围着来人而入,她不由得暗自咋舌。 拜托,客满了,别再挤进来,很恶心! 崔子仁回头望向珠帘那头的方向,不一会便有人掀帘走来,一见崔子仁便热切地喊道:“大哥,你可总算回来了,这次应该会留在京里了吧?” 先进门的是崔府三爷崔子俊,一脸奶油小生样,一进门就热络地坐在崔子仁身旁。宜冬轻呀了声,这不就是方仲和吗?嫡母庶子转世却变成了夫妻……好可怕的因果。 “子俊,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崔子仁沉声道。 崔子俊眼色极好,大哥这么一提点,他随即起身恭敬地朝黄氏行礼,“母亲,儿子回来晚了,还请母亲见谅。” “说那什么话,你天天早出晚归的,有时忙到连家都归不得,我怎会怪你。”黄氏表面上是怜惜他事务繁忙,可在场的任谁都听得出来,她是拐弯抹角地嘲讽他夜宿花街柳巷。 崔子俊脸色压根没变,笑道.?“母亲不怪儿子就好。”话落,又亲热地落坐在崔子仁身边,“大哥,我听大房伯父说你这回考核相当好,该是会留在京里才是,说不准会跟爹一样进了都察院呢。” 崔家是京城世族,族人大多在朝中为官,官衔虽不高,但不管文官武官全都是清流之辈,一律遵守着崔家族训,绝不结党营私。 “天晓得,我明儿个才进宫。”崔子仁彷佛对未来如何安排没有任何想法和意见。“你二哥呢?不是说回来了。” “二哥啊……”崔子俊低吟着,话未出口便响起了掀帘声。 宜冬直瞪着进房的高大身影,眼角严重抽动着。 喂,崔家人专门把鬼魂当无形的随从是不是,数量要不要控管一下! “大哥,母亲,我回来了。”崔子信大步走到桌边,朝两人行礼。 “方才就回来了,怎么迟迟不进房?”崔子仁招呼着他坐下,没打算轻易放过他。 “这个……我刚才要进屋时,瞧张婆子像是身体不适,便要锄田先背她下去歇着,所以拖延了点时间。” 崔子信面貌俊朗,黑眸深邃有神。 崔子仁打量了他好一会,才道:“三年不见,你似乎有点不同了。” 不是他要嫌弃这两个庶弟,实在是他们从小就不学无术,对府内下人更是跋扈苛刻,曾几何时在乎过下人的死活,更遑论要身边的小厮将人背回房歇着。 “大哥,二哥近来简直像个大善人,上个月水丰城水患,牵连两郡八县,二哥还差人送粮送钱过去呢。” 崔子俊皮笑肉不笑地说完,动筷用膳。 “是吗?如此甚好。”崔子仁满脸赞赏地拍着崔子信的肩。 “子信可得要将帐记妥,帐目要是对不上可就麻烦了。”黄氏呷了口茶,话里话外皆是怀疑他在帐面上动了手脚。 “我会的,母亲。” 宜冬直睇着崔子信那张再诚恳不过的脸,眉头微微攒起。嗯……是她的记忆出错了,还是崔子信演技大爆发,要不怎会与她记忆中的形象全然不同? 她记忆中的崔子信和崔子俊根本就是一对狼子野心的败类,在家中作威作福,在京里横行霸道,荣获无赖之名,瞧瞧他们身后跟随的无形随从,很明显就是他们多年的战绩,多辉煌啊,她都忍不住要为他们拍手叫好了。 所以她想,崔子信的表现大概是为了下一个诡计铺陈吧。 耐着性子等到用膳完毕,宜冬和姊妹们收拾桌面,可谁知她一个没踩稳,整个人就要往前扑倒,适巧崔子信和崔子仁出手拉她一把,才教她免于丢脸的境地。 她站直身子想向两位爷道谢,却蓦地听见一句话—— “就是他、就是他……” 宜冬侧眼望去,就见站在崔子信身后的鬼魂正喃喃低语着。 她垂眼看着分别抓住她左右两只手的男人,先看向面无表情的崔子仁,再看向微微噙笑的崔子信。 page 22 又是触碰就能听到鬼说话,这是巧合吗?还是学长也跟着她一道来了? 可如果真的是学长,为何她脑袋里的“即时翻译”没反应? “宜冬。”就在她思索的当头,宜春快步走到她身旁,先向两位爷福了福身,才拉着她到一旁,佯恼斥着,“做什么魂不守舍的,要是身体还有不适的话就赶紧回房歇着,别在这儿添乱。” 宜冬愣了下,明白宜春是替自己解危,轻应了声,收了碗筷便赶紧往外走。 如果不是学长的话,那么就是纯粹他们其中一个有着和学长一样的能力?或者她脑袋里的即时翻译不见得对每个都有效? 如果真是学长,会是崔子仁吗?所以她才对他的声音感到熟悉? 崔子信的目光紧盯着宜冬离去的背影,身旁的崔子俊讪笑着说:“哎呀,二哥这是怎地,这般盯着宜冬瞧,不怕惹母亲不开心?” 他神色不变地移回目光,“我是在想事情…….母亲,铺子里还有些事尚未处理,我先回铺子一趟。” 黄氏轻点着头,算是允他。 崔子信起身离开,走在崔府的圔子小径,哪怕未着灯火,他也没有走错路。 “二爷。” 他略停下脚步,等着从一旁小径走来的小厮。“锄田,张婆子身子好些了吗?” “找了大夫来看,说是年纪大了,好生养着倒不成问题。”锄田跟在他身旁低声说。 “可抓药了?”他大步往前走。 “抓了,我让张婆子身边的么儿替她熬药。” “那就好。” 走出崔府大门,锄田忍不住问:“二爷到底在想什么?以往二爷才不理睬这些下人的死活,怎么如今对平日待二爷不好的下人这般宽厚?” 锄田真是想破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一个月前,他家二爷上花楼喝个酩酊大醉,清醒后就像是变了个人,本该天天上花楼寻欢的,可从那天起连一次都没踏进去过,还日日巡铺子进庄子,将底下的管事整治得服服贴贴。 不只如此,二爷还特地差人去寻先前得罪过他的人的家人,原以为是要大干一场,闹个天翻地覆,谁知道二爷竟是挨家挨户去道歉致意,该赔的该给的全都眉头皱也不皱地同意,算是和解了。 这简直跟撞邪没两样,他真的怀疑二爷被鬼给附身了,偏偏问什么他都记得……唉,跟着性情大变的二爷,他真的很不适应啊。 上马车前,崔子信看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哪天你要是病了,我睬都不睬你,你心里作何感想?” “那不一样啊,二爷,我可是从小就跟在你身边的。” “跟在我身边学坏的还敢说……”崔子信喃喃低语着。 “嗄?” “没事,到布庄吧。” 锄田应了声,便赶紧策马而去。 崔子信坐在车里闭目养神,怎么也想不透自己怎会没死成,反倒是跑到前世……虽然毫无根据,但他就是知道这是他的前世。 他的前世是个大坏蛋,学妹说的一点都没错,准确到他欲哭无泪。 在花楼清醒后,属于崔子信的记忆逐渐回笼,甚至他是怎么背上百条人命也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而他恐惧着那个自己。 崔子信的恨与怨彷佛刻在他体内,和他过往的黑历史几乎引发共鸣,让他在李杰生和崔子信之间拉锯着,那个怨天尤人的自己彷佛要吞噬试图摆脱过往的自己,每日每日都教他疲惫极了。 他不知道老天让他回到前世的用意,李杰生已经死了,改变崔子信对李杰生而言已经没有意义,况且这里没有学妹。 老天大概是搞错了,他想去的是来世,而不是前世啊! *** 就在黄氏生辰前一日,崔子仁被升为户部给事中,消息一传回崔府,黄氏开心地亲自提笔加写了几张邀帖,差人快马送帖。 宜冬一得知这消息,不以为然地摇头。生辰和嫡子升官一并办宴是好事,却苦了她们这一票丫鬟,不过倒是可以趁这个机会确定学长是不是和她一并回到前世。 如果崔子仁真的是学长,依他那种端正清高的性情,怎会在来世里被冤亲偾主给缠上?还是说,在未来里将会发生什么事,导致冤亲偾主的产生? 呿,她想这么多做什么,他到底是不是学长都不知道,何苦搞得自己头疼?况且明天还有黄氏的生辰宴,她光是想像就觉得累。 抱持着准备疲累的想法到了翌日,一如宜冬的想像,黄氏的生辰宴让她的脸面无表情到了极点。 虽说崔府算不上勳贵之家,但也是京城的世家大族,尤其族人多在朝中为官,再加上黄氏出阁前本为官家千金,所以与会的几乎都是京官,而且人数超出宜冬的想像,让她从早上忙到下午,连喝茶的时间都没有。 酉初时,宾客已经陆续进府祝寿,宜冬从外场忙到内场,之后又站在黄氏身边充当摆饰人偶,冷眼看着府里的庶女莫不讨好地围着黄氏。 “母亲,喝茶。”崔华端着茶送到她面前。 “就你这丫头贴心。”黄氏慈爱地拍拍她的手。 “这都是女儿该做的。”崔华顺势占住了离黄氏最近的位置,让其他两名庶女恨恨地瞪着她,却不敢造次。 在宜冬的记忆里,庶女中年纪最长且已及笄的便是崔华,如今这般讨好黄氏,说穿了就是盼着黄氏能替她安排一粧好姻缘罢了。 只是看着崔华那么卖力地撒娇,她实在有点反胃。倒不是因为崔华表现太虚假,纯粹是她认出了她是方仲与……轮回因果好可怕。 “夫人,娘家二爷来了。”婆子在门外喊着。 黄氏喜出望外地搁下茶盏,朝三个庶女摆了摆手,“你们从梢间过去,到花厅里去玩吧。” 三名庶女面色变了变,还是乖巧地过了花罩离开。 “姑母。”男人掀帘走了进来。 “关元,过来过来,这都多久没瞧见你了。”黄氏一见黄关元便热切地招呼着。 “都是侄儿的错,这阵子一忙就少往姑母这儿走动,也不知道姑母的腰腿好些了没,这红蔘是跟大内尚药局拿的,听说行气补血,给姑母补补身子。”黄关元走近,将木匣递上。 宜冬面无表情地接过木匣,父到后头让宜夏记下。 “不过是过个寿,怎好让你破费。”黄氏嘴上叨念着,却是笑得阖不拢嘴。 “我就一个姑母而已,得珍惜着点。”黄关元在下位坐下,接过茶水后,又问:“关成他们来了吗?” “来了,都去前厅了,你进来时没瞧见吗?” “没瞧见。”黄关元顿了下,像是若有所思。 “怎么了?”黄氏不解地问。 “没什么,只是听说这一阵子关成他们和子俊走得挺近的。”关成、关昊是他的堂弟,向来是极亲的,可近来也不知道从崔子俊那吃了什么甜头,与他生疏了些。 黄氏闻言,秀眉微微攒起,“好端端的,他们怎会跟子俊走得近?” 黄家子弟在朝中虽非官居要职,但好歹都还是叫得出名号的官,如今竟和个京城无赖搅和在一块,简直是自贬身价。 “不晓得,总觉得他们和在一块神神秘秘的,我问了关成,他啥也不说。”黄关元揉着眉心。 “知道了,这事我会差人注意。” “那就多谢姑母了。” “说什么谢呢?往后子仁还得要你多照看。” “依我看,是子仁要多关照我才是,要是一个不小心闹到皇上那儿,我这个户部侍郎可吃不完兜着走。” 黄关元打趣道。 “瞎说,子仁那孩子沉稳刚正,就跟他爹一个样,只要你不行差踏错,怎会出乱子。”见黄关元意味深长地瞧着自己,黄氏便又添了一句,“当然,一点小乱子又会成什么问题,子仁那孩子又不是不能商量。” page 23 “那倒是,子仁在官场几年,也该看清时局,姑母也知道靖王待咱们黄氏一族向来不薄。”黄关元说着暗话,见黄氏明白地点着头,随即起身,“姑母,我到前厅去盯着,瞧瞧他们这会是不是又搅和在一块。” “去吧。” 黄关元刚出去,宜春适巧掀帘进房,“夫人,人都到得差不多了,戏班子也已在小南园里备好了。” “好,这就走吧,别让宾客等太久。” 宜春和宜冬赶忙搀着黄氏起身,替她整好衣衫才往外走。 一路上,宜春不住地对宜冬使眼色,宜冬视而不见地将目光移到一旁。 不能怪她,她实在是累了,而且最气人的是她必须守在夫人身边,又男宾女客是分两边的,她根本碰不到崔子仁和崔子信,在她累得半死的情况下连一点情报都打探不到,自然别奢想她摆出笑脸。 *** 第6章(2) 崔子俊在通往前厅的小径上来回走,直到听见脚步声才转过身去,一把拉住迎面走来的崔子信。 “二哥,你到底是上哪去了?” “别拉着我,我今天很累。”崔子信没好气地道。 “不拉着你,黄关成他们就要回去了。”崔子俊哪里睬他,硬是拉着他往前厅去,“不说黄关成他们,今天母亲生辰你竟然敢迟了,你就不怕母亲心里不舒坦?你知不知道今天大房、二房、四房的人都到了,黄家那头也几乎都到齐,你可是最后一个,你还真敢。” 崔子信懒得吐槽,干脆任由他拉着。 真要说什么敢不敢,他敢说崔子俊才是最敢的!这家伙在外头强行收租又苛刻庄户,甚至强掳民女、结党闹事,最可恨的是这些事自己也有分! 好不适应,真的好不适应,偏偏他无计可施,除了继续善后他还能如何?总不能要他视而不见吧?噢,从警察变成罪犯,他内心万分纠结。 “快点,今天这事非要跟黄关成谈妥不成,要不户部尚书那头要是怪罪下来,可不是咱们担得起的。”话到最后,崔子俊还刻意将声音压低。 “谈什么?”他佯愕地问。 崔子俊回头瞪他,恼意完全掩饰不了,“崔子信,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京里传言崔家二爷转性,从恶霸变成了善人,赈济造桥,宽待下人,就连庄户都教你给减租了……你到底是在玩什么把戏,好歹也先跟我通一下气,要不咱们这出戏要怎么演下去?” 崔子信微扬浓眉,“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用意,往后你会明白的。” 事实上,他当然知道崔子俊在着急什么,可他偏不动手,横竖能先避开眼前这一祸就好。 “好,其他我不管,户部尚书那椿事,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哪桩?我忘了。”他笑得一脸无奈。 “忘了?你最好是连你姓什么都能忘!”他不提便罢,一提起便教崔子俊冒出一肚子火,“你连我的银钱都拿去赈济,你是脑袋坏了是不是?咱们爷俩花用都不够了,还赈济!” “好了,你嚷这么大声是要让人都听见是不?”崔子信懒懒地安抚他。 崔子俊一把挥开他的手,“横竖你得负责让黄关成去说服黄关元,届时将皇上开仓赈济的银钱粮食交给咱们的马队运送,这事可是户部尚书交代你去办的。” 崔子信垂下眼,思索着到底要怎么装傻才能避开这粧破事。这事一开始是户部尚书说边境需要牲口运送赈济物资,又因工部的牲口不足,请奏皇上采由民间马商运送,崔家马队当然要抢先机。 到时候,押粮的人将会是黄关元,他们再偷偷将赈济的银钱粮作全都送到宁王的庄子里,待事发参黄关元一个办事不力,拿黄家开鰂,可事实上,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宁王的阴谋,宁王会再派人将银钱粮作运进靖王府,嫁祸靖王,最后黄家、崔家全都成了靖王谋逆的从犯,二族皆灭。 这事,他是绝对不会让它成真的!无关改不改变,是他不能允许这种蠢事发生。 “欸,户部尚书是黄关元的上司,尚书开口,岂有侍郎不点头的道理?”他继续卖力地装傻。 他当然知道,户部尚书之所以不开口,不过是为了置身事外,让崔家争取,到时候才能一网打尽。 “我真是会被你给气死,你……” “你们两个在那里做什么?” 一道嗓音介入两人之间,崔子信抬眼望去,笑着喊道:“大哥。” “怎么回来得这么迟?”崔子仁朝两人的方向走来。 “黑田庄那里的沟渠出了问题,我找了些泥匠研宄该怎么处理,一时忘了时间,就回得迟了。”崔子信先朝他施礼,再问:“母亲没生气吧?我给她带了些养身的药材回来,一会再交给她的丫鬟处理。” 崔子仁听了,不住地打量着他。 见状,崔子信不禁失笑,“大哥,三年不见,你该不会是认不出我了吧?” 崔子仁唇角微微上扬,“我听人说你近来做了些事,挺不错的。” “应该的。”他在赎罪呀,连一半都还没赎够,真够他头痛的。 崔子仁拍拍他的肩,“堂哥他们要走了,跟我一道送客吧。” “好。” 两人并肩走着,将崔子俊丢在后头,压根没管他是否跟上。 两人来到大门前的小园子时,适巧一些宾客正要离开。 其中一名宾客一见崔子仁便上前攀谈,恭敬地施礼,“子仁……喔不,给事中大人。” “赵义,不用多礼,你和子信先聊,我去送送宾客。”崔子仁边颔首边和其他宾客寒暄几句。 崔子信瞅了眼赵义,一语不发。 “你今天怎么搞的,居然现在才到?”赵义走近他,脸上扬着笑意,口气却是极度不满。 “找我有事?”崔子信抬眼笑问。 赵义,赵氏钱庄的当家,这些年靠着崔家发迹,成了皇商,还当上了宁王的左右手。赵义看了眼几步之外的崔子俊,笑意越发冷沉,“你最近到底在玩什么把戏?说好的事一件都没办妥,是故意给我难堪,还是给宁王难堪?” 崔子信不动声色,垂睫忖了下才道:“你去问子俊,我前阵子病了,一醒来许多事都给忘了,那家伙也不跟我提点提点,这笔帐要挂在他头上才行。” “病了?”赵义哼笑了声,视线越过他,看着后头跟上、耸肩的崔子俊,“我不管,三天内把黄关元给搞定,事情总不能做到一半收手,否则到时候王爷发怒了,别说我没警告你。”说着,拍拍他的胸膛。 外人看来两人像是交情好的哥儿们,可只有崔子信最清楚,自己此时正屈于下风,暂无翻身的机会。 目送赵义离开,他呼了口气看向崔子仁,眼角余光瞥见走在最末的丫鬟脚下像是被青石板的缝隙给绊了下,眼看着就要扑倒,他眼明手快地上前拉住她,于此同时,崔子仁也回头拉了她一把。 那丫鬟像是压根没吓着,只是目光直盯着崔子仁,一旁的崔子信不禁眉头微扬,总觉得她这表情像极了学妹,那种淡然的眼神教他怀念极了。 她应该是叫作宜冬吧,这般盯着崔子仁,不会是…… “你还好吧?”崔子仁淡声问,抽开了手却反被她揪住,他微皱起眉,还未出声,走在前头的宜春赶忙跑来,一把将她扯到身后。 “大爷,宜冬前些日子身子不好,今天忙乱一天累了才会这般造次,还请大爷别责怪她。” “不碍事,既是累了,就让她去歇着吧。”崔子仁摆了摆手,随即朝未散的宾客走去。 page 24 崔子信走在后头,忍不住多看了宜冬两眼,却见她的目光锁定崔子仁。 哎呀,哪来的痴情丫鬟呀,母亲会允吗?想着,他不禁低笑了声,关他什么事,他烦自己的事都烦不完了。 “宜冬,今晚我和宜夏值夜,你就好生歇着吧。” 走在回黄氏居住的玉禧苑路上,宜春低声吩咐着,却见她脸色又冷又臭,活像是被谁倒了偾。 这样的宜冬她是不曾见过的,宜冬虽有着小孩子心性,有时执拗了些,但也少有这般直接又鲜明的表现不悦,而这状况似乎在大爷回京之后频频出现。 “宜冬,你……你喜欢大爷吗?”思索片刻后,宜春小心翼翼地问。 闻言,宜冬先是一脸见鬼般的惊吓表情,随即又化为鄙夷唾弃,“我的眼睛看起来像瞎了吗?” 宜春狠狠地愣住,一时无法接受她有着这般尖酸的口气和不屑的神情,简直像是瞬间变了个人。 察觉自己不小心露出真性情,宜冬随即转开话题,“姊,我有点累了,我自己回房就好,你赶紧过去夫人那里吧。” “你真的不要紧?我瞧你气色也不太好,还是我先到厨房去给你拿些吃的?” “不用,我不饿,我想睡了。” “好,那你自个儿小心。” 进了玉禧苑的拱门,宜春朝主房而去,宜冬则是慢吞吞地走往后头的仆房。 喜欢大爷?她撇唇笑得讥讽,她不过怀疑他是学长罢了,她只是对于一个曾经对自己告白过的男人多了点关心,担心他往后恐怕会娶个刁蛮的官家千金,替他的将来感到可悲而已。 想起黄氏在都是女眷的小宴上挑了几个口袋名单,还差人打探几位千金的品性,像是打算赶在年底就将婚事给订下,她心里就有种古怪的焦虑。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跟焦虑这种情绪绝缘的,可事实上她现在却是真切地尝到焦虑惶恐的滋味。 是什么教她乱了心绪? 忖着,她无意识地停住脚步,任由微凉的夜风吹动她的衫裙。 他是学长吗?很像是学长,因为当她握住他的手时,她确实听见了附近鬼魂的声音,如果她说出她是谁,他会记得她吗? 她想得入神,压根没察觉身后渐近的脚步声,更没瞧见已经延伸到她脚边的鬼魂,可当身后的人从后方熊抱住她时,她一惊,不假思索地就抓着那人的手,顺势弯下腰,将人给抛摔出去。 等那人重摔在地,呼痛的声音响起,她才察觉自己做了什么,向前几步一瞧,竟是崔子俊。 “你这臭丫头……”崔子俊不敢相信自己竟被个丫鬟给摔了出去,重摔的力道教他躺在地上好一会还坐不起身。 宜冬垂眼看着他,心想再多踩他个几脚应该也没关系吧?横竖他是个混蛋,踩他几脚说不定围在他身旁的鬼魂还会拍手叫好,更别说他压根不敢张扬出去,毕竟被女人摔飞这种丢脸事,他能向谁说去? 动手吧,揍他吧,反正她正闷着,适时发泄才不会闷坏自己。诉诸武力解放压力的想法大胜,正当她抬脚欲朝崔子俊踹去时—— “这是在做什么?” 她头也没回便知道来者是谁,哼,都是一丘之貉,这家伙要是打算当帮手,她就两个一起揍! “二哥,这臭丫头竟敢打我!”崔子俊拚了老命地坐起身,不知廉耻地向崔子信求救。 崔子信走到他面前,却压根没打算拉他一把,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好端端的,人家怎会打你?” 一听,宜冬有些意外,斜睨了崔子信的侧脸,就见他难得正色,敛笑的神情有几分严厉,教她扬高了眉。 “二哥,你怎会替这个臭丫头说话,明明就是她……” “被个丫头撂倒,你还不够丢脸吗?”崔子信懒声打断他的话,瞪了他一眼,接着朝宜冬施礼,“如果子俊有失礼之处,我在这里代替他向你道歉。” 宜冬眨了眨眼,遗憾自己痛失揍人的机会,失去了发泄的管道。 “他……没伤到你哪里吧?”见她一声不吭,崔子信一颗心直往下沉,打算待会将崔子俊拖回他的院落,好好“教导”一番。 这混蛋家伙,要不是自己回院落的路上适巧瞧他往这儿走便跟了过来,怕就真要闹出大事了。 “我没事。”宜冬意兴阑珊地应着,“请二爷带三爷离开吧。” 崔子信无声叹了口气,单手将崔子俊给扯了起来,压根不管他痛得龇牙咧嘴。 崔子俊恼火极了,他眸一眯,趁着被拉起身的瞬间,朝宜冬伸出了咸猪手。 宜冬没料到他竟手贱到这种地步,一时没防备,被他扯了过去,眼见就要扑进他的怀里,她决定要用她的牙齿好好地招待他—— “崔子俊,你在搞什么!”崔子信怒斥了声,一把挥开崔子俊的手,再快手稳住宜冬,将她拉到身后。 动作快速得只在眨眼间完成,但也已经足够让宜冬听见鬼魂的声音,而且就在崔子信抽手的瞬间,声音随即消逝。 学长! 她怔愣地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想着和她记忆性情不符的崔子信,惊觉自己打一开始就设定错误。 是呀,学长如果不是个混蛋,又怎会被冤亲偾主给缠上?“宜冬,你没事吧?”崔子信一手揪着崔子俊,回头对她关心。 她直愣愣地看着他,从这张脸上她完全找不到属于学长的痕迹,可是他说话的口吻和神情像极了学长,她却直到现在才发觉。 “宜冬?”他轻唤着。 “……把他拖走!”她怒道,哼了声大步离开。 崔子信被她那声哼给哼得一头雾水,只能猜想是他手上这家伙轻薄了人家。 “崔子俊,你脑袋不够清醒是不是?”他恼火地瞪着满身酒气的弟弟,虽说酒气挺重,但他确定他绝对没有醉。 崔子俊恼火地一把挥开他的手,“你才不够清醒,他们是怎么对待咱们兄弟的,你全忘光了?” “你的脑袋就不能多记记重要的事,光是记着以往的仇恨有什么意义?”他当然知道崔子俊指的是过去二十年,黄氏是怎么从中作梗凌虐他俩,导致他俩的性情越发暴戾。 可问题是旁人想弄乱你的人生,你就要傻傻地任人弄乱到底吗?跟着起舞,中了旁人的圈套是最愚蠢的,人生是自己的,当然是由自己决定怎么做,老是陷在仇恨里,日子到底还要不要过? “说得倒轻松,你忘了你亲娘周姨娘是怎么死的吗?她可是活活在池塘里给人淹死的,肚子里怀的那个孩子就这么没了,这事你也是亲眼瞧见的,如果你连这些都能忘,你还算是人吗?” 崔子信沉了眉眼,试图将那些痛苦的回忆甩到一边,偏偏那是深植在灵魂里的记忆,痛得他托着额退了一步,好半晌才从齿缝挤出几句话,“我说了,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就算报仇也不会比较痛快,你到底听懂了没?” “崔子信,你脑袋是坏了不成……你到底是不是崔子信?” “我当然是!”正因为他再确定不过,他才会如此痛苦。 他还记得学妹跟他提过,他的身边跟着冤亲偾主,他可以想像要是没有回到这里,那么依照这一世崔子信的性情,确实会做出让人家破人亡的混蛋事。 改变,不是因为他惧怕承担因果,而是他根本就不该做出那些事,没有人可以随意支配任何人的生死。 他相信的绝对没错,因为他不只是崔子信,也是李杰生,他拥有再坚强不过的信念,足以让他掰正崔子信,消除崔子信的不甘和怨恨。 page 25 “你如果是,你怎么可以忘了咱们被欺凌得有多苦?我那可怜的姨娘到现在还被关在福居庵里,一年到头没能见上一面,今日母亲作寿,她连出来透口气都不成,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说够了没,说够了就给我回去睡觉。” “我还没说够,我告诉你,你要是不跟我说清楚这段时日到底是在搞什么鬼,我跟你没完!” 瞧他愈来愈失控,崔子信撇着嘴,向前一步,举起手刀朝他的颈部招呼过去,再将昏厥的他给扛上肩,动作一气呵成。 “真是个麻烦精。”他低声骂着,扛着崔子俊快步离开。 宜冬一回房,右有所思地往床上一坐。 她真是个傻瓜,竟因为崔子仁的刚正性子与学长相似,就将他误认成学长,可谁要他俩同时抓着她,她当然分不清楚。 现在想来,真正的崔子信绝不可能出手相救,他可是一个里里外外都坏得透彻的混蛋,对于他横行霸道的事迹,她在黄氏身边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但是近来听说他在外善事做了不少,行事有礼,看人的目光温润磊落,没有一丝邪念,一整个就是改邪归正的感觉,如此南辕北辙的反差,足以证明他就是学长。 但如果是学长,为什么没认出她?因为原本的崔子信和宜冬少有接触,所以没察觉她的不同? 真是有趣,原来他们在前世里就相识,可惜缘浅,所以在今生的缘分也不够深。 她疲惫地往床上一倒,反正不管怎么样,可以确定学长也在这个地方,她内心的焦虑和烦闷全都一扫而空。 终于,她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第7章(1) 玉禧苑的梢间里一阵静寂,唯有翻动纸本的声响。 过了许久,黄氏才搁下手上的帐本,“所以说,这帐没有问题?” “是的,帐面确实没有问题。”回答的是崔府里兼管帐房的童管事。 宜冬和宜夏就站在黄氏身边,宜夏正给黄氏揉脚。 “可我听说他近来又是捐银两又是捐粮的,数目该是不小,你真能确定帐面没被他动过手脚?” “夫人,我对了好几次帐,确实没有问题。”童管事毕恭毕敬地道。 黄氏微抬起头,想了下,又问:“他近来都做了什么?” “二爷近来收敛许多,不再进花楼,除了赈济了水丰城的水患之外,听说前些年惹的事端也都——上门赔罪,京里皆流传着二爷转了性子。”童管事点到为止地说着。 宜冬垂着脸,已经非常确定崔子信是自己学长无误,只有那个傻子才会将之前的崔子信所犯的错——弥补,这就是学长的行事作风。 “既是如此,他应该会动了帐面才是啊” “可是小的一再清点,数目确实没错。” 黄氏沉吟了下,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童管事应了声,将几本帐册收妥便离开。 宜冬偷觑着黄氏的侧脸,大抵猜得出黄氏心里在策划着什么。 表面上黄氏对两个庶子不薄,甚至将名下的庄子店铺都交给他们打理,可实际上赚得的银钱全都上缴公中,等于是有了两个免费的管事,再者他俩要是打理得不好,她随时可以拿回两人的权力,要是有人脑袋不够清醒,亏空公款的话,就等着被扫地出门,这笔买卖不管怎么算,对黄氏来说都是稳赚不赔的。 “夫人。”一会,宜春端了茶进来,木盘上还有一碟茶点。“夫人正午吃得少,适巧厨房刚蒸了豆沙黄,我就拿了些过来给夫人尝尝。” “你这个巧心玲珑的,就是这般贴心,我才会至今都舍不得替你婚配,你可会怪我?”黄氏一把将宜春拉到身边,那眼神说有多慈祥就有多慈祥。 “夫人,说好了宜春一辈子服侍夫人的,夫人可不能将我许人。”宜春急忙说着。 “就算许人了,也能待在府里呀。” “夫人……” 瞧宜春急得快掉泪,黄氏噙笑拍着她的手。“你放心,就算要将你许人,也肯定要挑个我满意的,绝不会亏待你。” 宜冬在旁看得心惊胆跳,这才惊觉下人的婚姻是掌握在主子手中的,一点自由都没有,宜春没有,她当然也没有,所以要是惹得黄氏不快的话,随意婚配也不是不可能。 掌灯时分,在黄氏用过膳后,宜春和宜冬收拾着桌面,端着碗碟才刚踏出门,宜冬冷不防地问:“姊,你有心上人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瞧宜春神色淡定,她就知道宜春根本还不识情爱,“要是夫人把你许人,你真的就这样嫁了?” 宜春无奈地叹了口气,“夫人要真这么决定,我也没办法,只盼夫人能挑个端正的人。” “就这样?” “不然还能怎样?” 宜冬微抿起嘴,不由得想,似乎也只能这样。 依黄氏对宜春的倚重,她想黄氏应该不会亏待宜春,而是会挑个还不错的管事之类的,藉此加深宜春的忠心,这样一来,至少她能安心一点,不怕宜春错嫁。 “宜冬,过来。” 走到一半,宜春冷不防扯着她躲进小径旁的矮丛里。 “怎么了?”才刚问出口,宜春便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她顺着宜春的目光望去,就见赵义正从福居庵走出,教她不禁瞪大眼。 林博源!四大败类凑足了三个,现在是三缺一的局面了。 福居庵里住的是顾姨娘,照理说是不见外客的,更遑论是个男人。就算府里曾有流言说赵义有意纳崔华为妾,可这婚嫁之事也不会经顾姨娘之手……这状况暧昧得教人不得不胡思乱想。 待赵义走远了,宜春才拉她走回小径上。 她忍不住看了宜春一眼,只觉得她也太淡定了,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早就见怪不怪,“宜春,你早就知道顾姨娘和赵义有私情?”这是最合理的推断了。 “宜冬,我跟你说过,府里有许多事,瞧见了也要当没瞧见才是明哲保身之道。”宜春难得面露凌厉地道。 宜冬微愕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既视感,好像在哪瞧过这样的眼神,听过这样的口吻。 “一定要记住。”瞧她不吭声,宜春又嘱咐一声。 “……喔。”她想不起来,但她不喜欢这样的宜春,总觉得太过置身事外。 两人去了趟厨房,回玉禧苑时又路经了福居庵,宜冬似乎隐约听见了低微的求救声,她忍不住寻找着声音来源,却被宜春制止。 “不是跟你说过了,眼不见为净吗?” “宜春,这听起来不太对劲,我觉得……” “不管你觉得如何都不关你的事。”宜春拉着她直往前走去。 宜冬愣愣地被拉着走,求救声突地变得凄厉,她浑身一震,甩开了宜春的手,回头直朝一片隐密的林间而去。在林叶间,她瞧见一个丫鬟被赵义压在身下,眼看着衣衫已经半褪,她想也没想就要冲上前,却被宜春发狠地扯住。 她不解地回头,就见宜春神色淡漠地道:“这是芯兰的命,横竖她也勾搭了三爷,如今再多个男人也无妨。” 宜冬倒吸了口气,不敢相信看似最良善真诚的宜春竟会说出这种话,而且这种说法很是熟悉…… 她还没厘清头绪,又听宜春道:“你别蹚浑水,你救不了她,届时还会把自己赔进去,何必呢?再者,这恐怕也是她自个儿咎由自取,能怪谁?” 淡淡的几句话,却如暗夜雷响,震得宜冬浑身发颤,她猛地想起学长曾经说过,人的一举一动会感染身边的人,遇恶习恶,遇善染善,而眼前的这一切,宄竟是因还是果? page 26 为何宜春像极了她?是因为她在这一世里受了宜春薰陶,来世才养成了自私淡漠的性情吗? 是不是因为她们在这一世见死不救,才会导致来世乃珍死于非命却无人闻问,她想查出真相也无能为力? 在因与果之间,到底是谁先起了头? “走吧。”宜春握着她的手,蓦地发觉她掌心发凉。“怎么了,身子又不适吗?” 宜冬直睇着她,有种说不出的恐惧在她内心蔓延着。她可以确定宜春对她的关爱是出自内心,真心当她是妹子的,但她更确定她不想变成另一个宜春,也许她改变不了来世的一切,但至少在这一世里,矫正错误是被允许的,要不老天为何将她送到这里? 她必须让宜春知道,人不能用自私的方式活下去,这是不对的! 下一刻,她回头就往林间奔去,怒声喊道:“给我住手!放开芯兰!” 宜春暗骂了一句,撩起裙摆赶紧跟上,就见宜冬毫不客气朝赵义的背部踢了下去,吓得倒抽了口气。 “混帐,敢坏老子好事!”赵义摔倒在地,抬脸怒骂着。 宜冬赶紧将芯兰的衣衫拉整,回头怒瞪着他,“赵爷,这里是崔府,可不是赵府,赵爷如此作为是否太失格了?” “你……”赵义微眯起眼,哪怕林间只有月光照明,也足以教他瞧清她的面容,“你不是崔夫人身边的丫鬟吗?” “赵爷要是再不走,执意要将事情闹大,就别怪我将此事禀报夫人。”她将颤抖不休的芯兰护在身后。 “你以为我会怕?”他哼笑了声,徐徐站起,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 宜冬沉声道:“那不是我管得着的,但是赵爷三番两次进府必定是有所求,要是这当头掀出这等丑事…… 赵爷行事该是分得清孰轻孰重,不需要我多提点。” 赵义微勾唇角,颇玩味地注视着她半晌,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今日就先饶过你,改日……嗯,爷儿期待着。” 待赵义一走,宜冬随即将芯兰拉出林间,迎着月光仔细一瞧,顿时头痛得想笑。芯兰怎么会是郭丰安?不过仔细想想,方仲与那混蛋这一世是崔华,也是个女人,还是赵义欲纳的妾……要命,这命运到底是怎么纠缠的? 吐了口气,瞧芯兰整个人都被吓傻了,宜冬低声道:“以防万一,我送你回福居庵吧。”反正救都救了,就送佛送上天吧。 芯兰惊魂未定,好半晌才抬眼道了谢。 “宜冬!”宜春低斥着,一把拉过她,“谁要你多管闲事的,难道你不知道如此一来,你会惹祸上身?” “难道因为怕惹祸上身,咱们就要视而不见吗?”她反问,“今天若是我遇到这事,姊是否也会转身离开?” “你在说什么浑话,我怎么可能——” “那就对了,如果你无法对遇难的我视而不见,对他人也该一视同仁。”她好怕,她真的好怕宜春来日会跟她一样,变成毫无同理心的自私鬼。 “我为什么非得要对这种丫头一视同仁,她不值得!” “宜春……”她知道宜春对一心想勾搭崔子俊的芯兰毫无好感,但芯兰也不过是在这崔府里替自己找出路而已。 “我先回福居庵了。”芯兰见两人就要吵起来,赶忙福了福身,狼狈地跑开。 宜春催促道:“可以回房了吧?” 宜冬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很清楚想改变宜春绝非一朝一夕,这时候,她就忍不住佩服起学长,靠着一份情爱就能百般容忍她。 她好想见学长,好想跟他说说话宜冬一早起身到黄氏房里服侍,宜春一见她,神色淡漠地从她身边经过,连声招呼都没打。.“宜冬,你做了什么惹宜春生气了?”宜秋偷偷凑到她身边问。 宜冬苦笑,“没什么,待会找她赔罪罗。” “难得了,竟可以将宜春惹毛,我真想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宜冬干笑着,随口搪塞几句,开始了一天的忙活。 正午用完膳,黄氏在内室歇着,宜冬就端着针线活到屋外廊道下,一屁股就挨坐在宜春身边。 宜春冷冷瞧她一眼,不理她,径自打着络子。 一旁的宜夏微扬起眉,想起一早宜秋跟她说的,不禁低笑道:“唉唷,原来牙齿偶尔也是会咬到嘴唇的嘛。” “你不讲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宜春没好气地道。 “哎呀,这天怎么说变就变,一早还艳阳高照,现在倒是冷风阵阵了。”宜夏看着天空,不住地搓着手薛“你这丫头,早晚缝了你的嘴。”宜春骂着,可当宜冬又贴近她,可怜兮兮地把脸枕在她肩上时,到嘴边的气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 “哎呀,这般亲热瞧得我都眼红了,我看我还是去那头吹吹风,到厨房要壶茶。”宜夏把手边的活丢下,赶紧拍拍屁股走人。 “姊,不要生我的气。”宜冬软绵绵地叫着,小手轻扯着她的袖角。 “我敢吗?”宜春没好气地道。 “姊……” 瞧她那不敢看自己的可怜模样,宜春的心再硬也撑不了多久,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宜冬,这宅门大院里能够明哲保身是最好的,有时帮了人,人家不见得感谢你,说不准还会扯你后腿,你知不知道?” 宜冬垂敛长睫,自然清楚她的担忧,但是——“姊,咱们不能怕被扯后腿就见死不救,况且赵义敢这般对待芯兰,难保不会将念头动到咱们头上,咱们不如将这事告诉夫人,让夫人禁止赵义再随意进出。” “宜冬,你以为夫人不知道赵义私入家庵的事吗?” 宜冬愣住,“夫人知道?可是…………” “府里有什么事逃得过夫人的耳目,赵崔两家也算是世交,赵家这些年靠着崔家发迹成了皇商,可崔家也因为赵义扩展产业,就因为如此,夫人现下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到时机成熟,夫人就不会再忍下去。” 宜冬对这项内幕消息感到十分震惊,没想到黄氏竟是如此的狠角色,“我还以为赵义只是和二爷、三爷走得近而已。” “他们这一阵子确实走得近,也正因为走得太近,所以夫人已经决定先对二爷下手,省得养虎为患。” “什么意思?”她心下一惊,面上佯装不解地问。 宜春想了下,压低声音道:“夫人决定让帐房作假帐,再推说是二爷亏了公中,将他赶出崔府。” 闻言,宜冬咬着唇,若有所思。 在黄氏用过晚膳后,不需值夜的宜冬照理应该回仆房,却偷偷地溜出玉禧苑,提着灯直朝西边的鹿林苑而去。 一到鹿林苑外,却见整个院落不着灯火,只有小厮守在腰门边,教她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进去。 她原本是打算下次见到学长就跟他相认,可谁知道学长都没再进玉禧苑,如今听宜春说黄氏打算出招,她哪里还沉得住气。 学长有心赎罪,怎能让黄氏给破坏呢。 可她要是跟小厮询问学长的事,若是传进黄氏耳里,也是种麻烦……想了想,她推论学长应该未回鹿林苑,于是便打算到前头琳琅亭去等。 琳琅亭就建在人工湖泊的十字桥上,桥身够高,从亭子里可以瞧见从正门进鹿林苑的路线,只要学长一回来,她就可以现身堵人。 然,她才转身就撞上一堵肉墙,正要防备时,手上的灯被打掉,整个人被紧紧抱住,逼得她嗅闻那人满身的脂粉味和体味。 “小美人儿跑到子信的院落做什么?”赵义笑得猥琐地问着。 宜冬神色淡漠地抬眼,突地朝他笑了笑,正打算抬脚的瞬间,赵义整个人突地往后踉跄了下,连带她也有些站不稳—— page 27 “赵爷这时分怎会还在崔府里?”崔子信神色严肃地问。 “你这小子是在做什么?”赵义回头怒声质问,手臂却被强扣住,那力道大得教他不得不松手。 他手一松,崔子信随即将宜冬拉到身后,“赵爷,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赵义悻悻然地瞪着他,“我知道了,你这是勾搭上崔夫人的丫鬟,约在这儿私会的,对不?” 崔子信正想解释,岂料他又径自道:“知道了,不坏你好事,只是你既然勾搭上她,也该知会我一声,省得我坏了咱们的兄弟情。”临走前他又瞧了眼宜冬那张冷艳面容,心里忍不住惋惜。 待赵义一走,崔子信回头唤着锄田,本是要锄田送宜冬回玉禧苑,但想了想,还是自个儿亲自送较妥。 “宜冬,我送你回玉禧苑吧。”他使了个眼神让锄田去打发守在腰门的小厮,省得出去外头乱嚼舌根。 然而,宜冬却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崔子信本要催促她,不管她到底是为何来到他的院落,这事终宄对她的清白极为不妥,她愈是久待愈是不利,他应该要马上就送她回玉禧苑,可她那种打从骨子里冷起来的熟悉眼神让他愣住了好半晌,宜冬半带讥讽地道:“学长,原来你没有想像中的爱我。”亏她几乎要相信真爱无敌,以为学长该是可以认出她的。 夜风呼啸着,将两人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崔子信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学长……只有一个人会叫他学长…… “不过尔尔。”她哼了声,转身就要走。 蓦地,一双臂膀将她圈住,从背后紧紧环抱住她,她顿了下,才勉为其难地松开手,没赏他一记过肩摔。 “学妹……”他紧紧地拥抱着她,说不清心底是怎生的激动。 他跟这一世的崔子信一直格格不入,内里总是在相互拉扯,他光是为了摆平自己就几乎耗尽精力,他是如此的孤单又茫然,常常疲惫地想要一睡不醒。 去将小厮打发走的锄田回来见到这一幕,双眼都发直了,“二、二爷……”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二爷跟夫人身边的宜冬走得这么近? 喔不,不只是近,两人都抱在一块了,要是教人撞见,遭殃的应该是二爷吧! 这这这这这要怎么办?!他一个人挡不了两个人的身影啊! 宜冬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轻拍着横过她腰际的手臂,“学长,换个地方说话吧。” 崔子信猛地回神,惊觉自己的失态,赶忙松开双手,深吸了口气才哑声道:“可是你这时分要是进了鹿林苑,恐怕……” “学长,你来到这里,脑袋也跟着僵化了是不是?”她没好气地道,看向锄田,闭上眼却怎么也甩不开那叠影,教她微皱起眉,一把抓住崔子信的襟口,“叫你的小厮把嘴闭紧一点就成了,不要婆婆妈妈的。” 崔子信直睇着她,一会才低低地笑了,“就这么办。”他拉下她的手紧握在手心里,走进院落前朝锄田比了个动作,要他把嘴给缝起来。 进了腰门,崔子信愈走愈快,甚至快跑了起来。 “学长,我不好跑!”她没好气地吼着。她不是跑不快,实在是长裙太碍事了。 崔子信停下脚步,干脆将她打横抱起,吓得她险些惊叫出声,只能赶紧环抱住他的肩,强烈质疑他使用这种方法占她便宜,可是他在笑,笑得好开怀,让那张原本总是充满戾气和愤恨的脸缓和了,显得俊魅迷人。 进了房,他放下她,随即将她紧紧拥住,分不清是溺水的人找到浮木,抑或者是纯粹的喜悦。 她可以理解他的激动,因为当发觉他是学长时,她安心了,不过…… “学长,你给我差不多一点,你是想勒死我是不是?”有必要抱这么紧吗?有没有考虑过宜冬只是个娇小纤瘦的小姑娘,禁不起他这把蛮力。 崔子信赶忙松开她,脸上还写满狂喜。 他作梦也没想到,他最爱的学妹竟会出现在如此靠近他的地方,不管身处在哪个世界,只要有学妹,再怎么苦都值得了。 被他露骨的目光打量得有些不自在,她别开脸,冷哼一声,“学长,你不觉得可耻吗?满口说爱我,却压根没认出我来,你的爱太浅薄了。” 崔子信愣了下,没想到她还记得他一再的告白,哪怕被讥讽,还是教他忍不住漾出笑花,“那你怎会认出我,还如此确定?难道是因为你对我” 宜冬眼阵一转,忙道:“我也没有一下子就认出你,我一开始以为崔子仁是学长你。”才不是因为爱好不好,想太多了。 崔子信回想着,点了点头,“啊啊,我还以为你对他有意思,原来你把他错当成我,不过你是有什么线索吗,怎会把我们两个搞错?” 宜冬叹了口气,径自在圆桌边坐下,“学长忘了我说过,只要碰触学长我就能听见鬼魂说话吗?” “喔,因为两次都是我跟子仁同时抓着你,所以你分不清楚。”关于她曾说过的话,他当然记得一清二楚,“你会分清楚是在子俊骚扰你那次,是吗?” 因为当时在场的只有他,结果自然是一翻两瞪眼。 “嗯。” 第7章(2) 崔子信来到她面前坐下,止不住脸上的笑,道:“但是为什么一开始你会误以为是子仁?” 翻了翻白眼,有时她还真是厌恶观察入微的学长,“因为他遵守礼教,我觉得他的机率比较高。” “所以你那时候是气他没认出你,才会一直很不爽地盯着他看?我还以为你喜欢他呢。” 瞪着他带点傻气的笑脸,她真是有股冲动想要揍歪他的脸,“学长,那不是重点,你以为我为什么大晚上的跑到你的院落堵你?” “发生什么事了?”他立刻敛起笑。 瞧他终于正色以对,她才将从宜春那里得到的第一手消息告诉他,就见他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想得出神了。 “学长?” 崔子信微抬眼,有些难以启齿地道:“学妹,你会不会跟我一样,有种人格快要被融合的感觉?” “什么意思?” 他咳了声,试着寻找最恰当的形容,“就是……李杰生带着崔子信的记忆,相对的也承袭他内在的一些恶习,可是这样的崔子信和李杰生却是矛盾的,每当我遇到一些不平等的待遇,总觉得崔子信就快要从我心里冲出来。” “这就要怪学长的意志力不够坚强,我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困扰,尽管我不知道为何我们两个一同回到前世,但学长说得对,前世有缘,来世才会相遇,因为有这一世,才有未来的李杰生和佟乃顼,不管这一世的崔子信如何,他也是你,你要包容他,然后吞噬他、取代他。” 崔子信直睇着她,看着她依旧淡漠的表情,但双眼熠亮有光,不再只是为死而活,她已经挣脱了牢笼,却轮到他被困。 “横竖学长已经试着赎罪了……”她话说到一半,像是想到什么,突地握住他的手,“学长,我想到一种可能性,也许你就是为了赎罪才重回前世的。” “我?” “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你身边跟了个冤亲偾主?那个冤亲偾主说你害他家破人亡,族人死伤过百,也许老天就是要给你一个机会让你重新来过,又也许这是冤亲偾主真正请命而来的主要要求。” 崔子信听得一愣一愣,经她这般推敲,还真似乎有这可能性,要不好端端的,学妹与他怎会重回前世…… 他死前只想着回到原点,难道说前世才是一切事件的起源? page 28 “学长,你不相信我的说法?”多话的人突然寡言,除了让她不习惯以外,还教她莫名有些担心。 啧,装什么忧郁,一点都不适合学长。 “信,我信。”他说着,笑意在唇畔跳动。 “所以,咱们只要找出冤亲偾主……”突然一道灵光闪过脑门,她惊呼,“崔子仁!” “嗄?”好端端的怎么又提到子仁? “肯定是他!我一直觉得他的声音很耳熟,原来是因为他的声音跟冤亲偾主很像!”她忍不住激动起来,现在已经找到受害者,接着只要阻止加害者,这事就成一大半了,“只是崔家虽然是大族,但人丁并不兴旺,所有族人加起来好像也没百人。” “只要将黄家人也加进来,就有百人了。”崔子信沉下脸。 “你是指夫人的娘家?没人这样算族人的吧。” “是没这种算法,可事实上就是如此。”犹豫了下,他还是将初回前世时梦见的那一幕告诉她,是始作俑者,所以子仁成了冤亲偾主缠着我……这事要不是你提了,我还没联想在一块呢。” 宜冬听得一愣一愣的,“学长,那你想好要怎么避开这桩祸事了吗?” “拖,暂时以静制动。” 她摇头,“拖不了太久,倒不如主动出击,知道的讯息更多,才能确切地掌握大局。” 崔子信直睇着她,手被她紧握着,教他的心暖暖的,“学妹,可以再让我抱一下吗?” “……不要再抱那么紧。” 他笑咧嘴,轻柔地将她搂进怀里,满足地轻叹口气。“学妹,有你在,我的心总算安定下来了。” 她埋在他的胸膛前,浅露笑意,不想告诉他,她也是一样的。 *** 那晚之后,两人会凑出时间聚在一块,交换第一手消息,推敲应对之策。 通常,崔子信扮演聆听的角色,他总是托着腮,看着宜冬大胆假设、合理分析,时而淡漠时而噙笑,尽管面容没有半点相似,但他彷佛穿透肉体看见了她的灵魂,时空在他面前毫无意义,压根不会阻碍他欣赏她的美。 然后,她就会发现他的视线,冷冷地回瞪着他。 他想,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像学妹冷得这么美的,那是在灵魂深处就存在的冰冷,但是近来有点融化了,因为学妹微笑的次数增加了,尤其在瞪他之后,她总是会扬起淡淡的,令他倍感玩味的笑。 那是什么意思呢?学妹…… “二哥、二哥!” 崔子俊的呼唤声外加脚上被狂踩的痛,教崔子信猛地回神,想起自己正在花楼的三楼厢房,而有人要走进门—— “草民见过尚书大人,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恕罪。”话一出□,他都忍不住佩服起自己,居然可以瞬间入戏。 “不用多礼,崔二爷。”户部尚书姜正全捻着长须入座,摆摆手要崔子信坐下。 “多谢大人。”崔子信噙笑入座,瞧着跟在姜正全身后的赵义很自然地站在姜正全身后,而崔子俊则站在自个儿身后,他不禁想,依他的身分应该要站着吧?可是坐都坐下了,这时站起来太矫情了。 算了,不想这个,眼前最重要的是先摸清楚崔家马队行进的路线和其余消息,如此一来,他和学妹才有办法想出对策,也正是因为如此,今晚崔子俊拖着他上花楼时,他才没拒绝。 “崔二爷,不知道那桩事如今进行得如何了?”姜正全似乎没打算多待,一坐定便开门见山地问。 “那事……” “大人,已经跟黄关成说定了,就只等黄关成说服黄关元。”崔子俊抢白道。 “为何还要绕远路?难不成是打算弄到人尽皆知?”姜正全闻言脸色一沉,怒意横生。 “这……”崔子俊支吾其词,一双眼直瞪着崔子信的后脑杓。 都怪这二哥突然转了性,该办的事一样都不肯办,他才会自个儿想法子先找上黄关成,可谁知道黄关成就是个只拿钱不办事的混蛋! 崔子信微抬手制止身后的崔子俊再开口,噙笑道:“大人的吩咐怎么敢忘,只是黄关元也不是个好应付的,总是需要一点时间。” 姜正全面露不快地眯起眼,身后的赵义立刻接口,“二爷还要多少时间?大人能等,那批赈粮不能等,宁王爷更是无法等。” “草民明白,草民认为顶多再三天就能成事。” 此话一出,崔子俊和赵义不约而同地瞧他一眼。 “三天?” “是的,三天之内必定能让黄关元点头。”崔子信说得非常肯定,彷佛已经胜券在握。 听到这儿,姜正全脸上总算浮现了些许笑意,“说的也是,这事你也占了便宜,不会傻得放弃这大好机会。” 占便宜?还真敢说呢。崔子信内心唾弃着。 “这都得多谢大人和王爷,咱们才可以一举除去黄家。”崔子俊走到桌边,带着几分谄媚替姜正全斟酒。 “谁要黄关元自身就是个不干不净的。”赵义哼笑了声,替姜正全布着菜,瞧了崔子信一眼,笑着说:“这一切多亏崔二爷献计,这一箭多雕的作法,非但能够除去大人的眼中钉,更能对王爷的大业有所助益。” “那倒是。”姜正全举杯敬他,“崔二爷,这事要是成了,本官定会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他日王爷的大业有成,绝对少不了你的好处。” 崔子信噙笑举杯,一口呷尽,呛辣的酒入喉,心底是说不出的五味杂陈,看着眼前谈笑间豪取人命彷佛再寻常不过的场景,他的心不禁混乱了起来。 好不容易挨到结束,送走了姜正全和赵义,他拒绝崔子俊夜宿花楼的提议,径自回府。 踏着微微刺骨的夜风而行,崔子信闭上眼,任由寒风扎着脸。 “二爷?”跟在后头的锄田等了半晌,主子动也不动,忍不住绕到他面前,却见他竟是闭着双眼,“二爷,你是醉了吗?” “没事……”他低哑喃着,疲惫地张眼,进了鹿林苑,远远便瞧见他寝房的灯是亮着的,代表学妹正在房里等他。 若是平时,他一定会开心地冲进去,可这当头他却不想见她,不想让她看见他的窝囊样,更不想面对连他都极度厌恶的自己。 见崔子信没朝寝房那头走,锄田当他醉了,赶忙搀着他,边走边叨念着,“二爷,这边,欸,还说你没醉。” 崔子信停在自己房门前,瞪着门板,还在犹豫要不要开门,锄田已经帮他把门推开,顺便再推他一把,然后顺手带上门,拍拍屁股走人。 坐在榻上的宜冬抬眼睨着他,瞧他一点表情都没有,随即起身拉着他到身旁坐下。 “学长,你的‘人格分离症’又发作了吗?”她问得极为精准,只一眼就晓得问题在哪。 “你把我说得好像有人格分裂。”他好笑道。 宜冬哪里容许他打哈哈,捧着他的脸,强迫他正视自己,“喏,发生什么事了,说出来听听。” 崔子信疲惫地闭上眼,将今晚发生的事说过一遍,接着随口问道:“对于身为主使者的我,你有什么看法?” “好恶劣,这是会让黄氏族人抄家灭族的计划耶。”宜冬煞有其事地点着头。 “恶劣,是吗?”他也这么觉得,所以一想起计谋是自己献上的,他就不想面对自己。 她眨眨眼,“学长,你不觉得我猜对了吗?我说你前世一定是个混蛋,来世才会当个优秀警察,不断地付出,不断地保家卫国,这样算了算,学长这些年应该还得差不多了,有没有觉得自己是个还不错的人?” “我?” “忏悔、反省、认错、赎罪,会有这些行为的人还不够好吗?人怕的不是犯错,而是一错再错,学长迷途知返,学妹我非常与有荣焉。”她笑眯眼,拿他的话说服他,“学长说过,恨与怨是阻挠前进的最大阻力,放下怨,才能看见世界有多美。” page 29 看着她俯近的笑脸,他不禁失笑,“学妹也挺会辅导人的。”原来她把他说的话都听进去了。 “有奖金的话,我会做得更好。” “人可以当奖金赠送吗?” 宜冬笑得玩味,“那得看是什么人,值什么价钱,不过我觉得咱们应该先讨论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怎么处理倒是不难,回来的路上我已经想过了。” “说来听听。” “我打算将这件事告诉子仁,让他对黄关元施压,到时候我和锄田负责押赈粮,由锄田带着真正的赈粮前往水丰城,而我则带着假货到宁王位在长阪县的庄子,到时候尚书大人想整治黄关元,子仁就先发制人,请黄氏族人想法子追查长阪县的粮银,让宁王失势。” 宜冬思索半晌才道:“方法听起来还不错,但是学长有没有想过,到时宁王若拿你开刀,你要怎么办?” “到时候再看着办。” 宜冬闻言,不自觉地笑眯眼,“看来学长的人格没分离也没混乱嘛。”如果换成是她,她就会把送到庄子里的货再塞点违禁品,然后全都嫁祸给赵义,又能真正的牵制宁王,一举两得,哪像学长心思这般端正,还看着办咧。 一个等死的家伙就备在一旁,不利用多可惜啊,况且要是不主动出击,说不准被栽赃的就会是学长了。 “因为有你。”如果没有她,他肯定会把持不住自己,因为崔子信的过往和他的过往是有些相似甚至是重叠的,每回想起都彷佛要将他过往的黑历史掀开,一次次强迫他审视内心,让他很不舒服,“其实今晚本是不想见你的,总觉得今晚的我很窝囊,脑袋不是很清醒,不想让你看见……” 话未完,便听她喊着学长,他一抬脸,她的唇印在他的唇上,教他蓦地瞪大眼,愣怔得忘了反应。 “清醒点了没?”她问。 崔子信呆了半晌才哑声道:“再亲一次,应该就会清醒一点。”不过他想,学妹应该会赏他一拳吧。 岂料,她真的又亲了他一次,而他还是傻得忘了反应,扼腕得要命。 “清醒了?” 他舔了舔唇,很明显的意犹未尽,“学妹考不考虑再亲一次,稍微张开嘴?” 宜冬笑眯眼,凑近他,“张嘴咬你吗?”牙齿很凶残地用力开合两下。 他放声大笑,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学妹,有你真好……真好。”在他快要被黑历史给压垮时,有个最爱的人在身旁,真是奢侈到不敢再强求的幸福了。 脸被强迫埋在他的胸膛里,她思索了下,觉得自己偶尔也该坦率一点,便低声道:“我觉得能坚持信念的学长一直都很帅。” 他有点难以置信,觉得今晚的他像是从地狱又冲上天堂,起伏太大,让他的心脏有点受不了。 “学妹,跟我交往吧,我发誓我会一直爱着你。在这个时空里,你已经甩开所有的仇恨,更没有和以往相关的人,你可以试着接受我。”他轻抚着她的背,有自信可以和她好好谈场恋爱。 学妹如果真的对他无动于衷,不可能亲他的。 宜冬笑得有些坏心眼,从他怀里探出头,道:“谁说没有和以往相关的人?” “……嗄?有喔?”他真的有这么后知后觉吗? 宜冬将她脑袋里即时翻译出的结果道出。 “崔子俊就是方仲和?”他呐呐地重复。 宜春是乃珍他不会很意外,但崔子俊、赵义、崔华、芯兰都是兆盛富二代? 她忖了下,“也许学长说对了,要是跳脱不出因果,那么人们就会陷在因果里。”因为在这一世里就产生某些纠葛,一直缠着她到来世,让她动手杀了他们。 瞧他愣愣的说不出话,她拍了拍他的脸,“学长,老天让我们回到前世必定有其用意,也许一切的症结都在这一世,我们能做的就是改变,哪怕再也回不到熟悉的那一世,但我们的缘分可以从这一世开始,这样的话,也许下一个来世,我们会再见面。” “那么锄田……”他忍不住问。 “应该是潮辉吧,虽然现在的他完全看不到潮辉的影子。”话落,半晌等不到他回答,她不禁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像是在犹豫什么,那种酷似大型犬想要有所动作又不敢拂逆主人的表情,教她忍不住笑了,“学长,你在想什么,打从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我一直想着的人是你。” 在她以为学长是崔子仁时,那从心底冒出的怒火,除了是气他没认出自己,更是因为她明白自己配不上他,更无法独占他。 幸好,学长不是崔子仁,真是太好了。 “那你答应跟我交往了?” “这年代不讲交往的。”啧,她都讲白话文了,还听不懂吗? “嫁给我吧。”他紧紧地将她拥进怀里。开玩笑,眼前这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机,他要是再不掌握,还要再等几世。 “学长……”他一定要跳这么快吗? “不管了,嫁给我吧,等我摆平这件事,咱们就离开崔府自立门户,到时候夫人就不会老在背后算计我。”紧抱着她,他近乎呢喃地道:“你不知道,那时我救不了你,我的心有多痛,我拚了命去找你,终宄还是来不及……我再也不要再尝到那种滋味了,你不准再背着我胡来,绝对不准!” 宜冬听着他急而沉的心跳声,低声问:“那之后呢,学长过得怎么样?”他们私下见过多次面,却总是避而不谈当时的事。 “没有怎么样,后来我昏过去了,当我醒来时,就已经变成崔子信。” “喔……学长,我们算是同年同月同日死呢,说不准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会在这里相遇。”天晓得呢,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准则可言。 “这是我们的缘,我想,除非我们之中谁先放弃,否则我们之间的缘绝对不会断。”眼前如迷雾般的迷惘消失不见,他的心清明了起来。 宜冬噙着笑还未回应,便听见外头锄田低声劝道:“三爷,就说二爷已经睡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啊……” 就在锄田发出哀嚎声的同时,门板被推开,快速得教宜冬从崔子信身上退开都来不及。崔子俊一进门就见两人抱在一块,震愕得张大眼,“你们两个……” “谁准你进来了,还不出去!”崔子信眉眼一沉,怒声吼着。 “我……” “出去!” 崔子俊只好摸摸鼻子,赶紧离开。 “学长好有魄力。”沉眉敛笑的他教她觉得有些陌生,但当他亲吻着她的额头时那微微的笑意,又教她安心。 “不用担心,那家伙有我挡着。” “不怕,你挡不住的时候,换我收拾他。”她不介意摔他个十次八次。 他失笑,揉了揉她的发,“就算你底子好也别太大意。” “放心,我一向很戒备。”她又往他唇上啄了下。 崔子信受宠若惊,咬了咬唇,“学妹这一次可以放慢动作吗?”再让他挑战一次,他绝对会逮住她。 “不好意思,已经很晚了,我要回去睡觉了。”她二话不说从他腿上跳下,“学长,丫鬟很命苦的,请见谅。” 话落,她转身就走,动作快得让他连挽留的机会都没有。 看着她的背影,抚着她亲过的唇,他嘴角的笑意不断地扩大,整颗心甜蜜满溢。 第8章(1) 掌灯时分前,崔子仁刚回府,就见崔子信站在他的院落外,状似在等他。 “大哥。” “找我有事?”崔子仁颇意外地问。 “有几桩事想跟大哥商量。” 崔子仁扬起眉注视他半晌,打发身边的小厮去备茶,穿着官服便在厅里坐下,“如果是庄子或铺子的事,你大可以作主,不需问我。” page 30 “我不会拿那点小事烦大哥。”崔子信在他左侧的位子坐下,斟酌着用字,“大哥应该知道水丰城水患一事。” “嗯。” “朝中决定要赈济,由户部备粮银,但这一回却是由民间马队运送,这事……” “二弟,你不会是要我想法子替你争取吧?”崔子仁眉头微攒。 崔子信笑了笑,“不是这样,事实上已经决定由崔家马队运送,只是这桩事里藏有许多阴谋,我会把所知的都告诉大哥,还请大哥相助。” 不再给崔子仁打断的机会,他一鼓作气将赵义与姜正全的阴谋都道出,就见崔子仁的神情从平静到震怒,甚至再也坐不住。 “荒唐,你竟跟着合谋,到底是在想什么?!利用运送粮银嫁祸靖王,一旦黄家出事,连崔家都逃不过,这是可以诛九族的大罪!” “大哥,我知道错了,所以想要弥补,我想了个法子,可以让粮银平安送抵水丰城,但必须请大哥帮忙说服黄侍郎让崔家马队运送,好让我可以将计就计,届时大哥也可以查长阪县的庄子,如此一来多少可以让宁王安分一阵子。”他边观察崔子仁的神色,边道出自己的计划。 崔子仁听完,神色稍霁,长指轻敲着桌面,似在斟酌这个庶弟该不该信,这个计划能不能行。 “除此之外,另外还有一件事想请托大哥。” 崔子仁睨着他,“我想不起上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是什么时候了。” 崔子信笑了笑,还是不客气地请托,“我对母亲身边的丫鬟宜冬极为上心,我想请大哥帮我,求母亲将宜冬给我。” “宜冬?” “不瞒大哥说,我能改变这么多,都是因为宜冬。” 崔子仁思索片刻,微眯起眼,“二弟,我可以信你吧?” “请大哥信我,我绝不负爹所取之名。” “好,这两件事我就帮你一把。” “多谢大哥。” 崔子信离开后,崔子仁稍作梳洗便进了玉禧苑与黄氏一道用膳,他暗自打量着布菜的宜冬和宜春,待两人退到厅外时,他才启口。 “母亲,儿子有一事相求。” 黄氏和蔼地笑了笑,“怎么,有什么天大的事不成,要你这般中规中矩的说话。” “儿子想代二弟请求母亲,将宜冬赏给二弟。” 崔子仁话一出口,站在门外的宜春惊愕地转头看着屋内,反倒是宜冬老神在在,猜想定是学长请托,不禁佩服学长的动作真快。 黄氏顿了下,“……是你二弟要你来说情的?” “确实是二弟请托,但我认为可行,要是能给二弟一点赏,换得二弟的忠心,怎么算都划算。” 黄氏噙笑暗忖着,确实是划算,况且宜冬要是跟了崔子信,等同自己安插了耳目在他身边,往后他做任何事都逃不过她的眼。 她点点头,“就这么办吧。” “儿子代二弟谢过母亲。”崔子仁拱手一揖。 宜春闻言,急着想要冲进厅里,却被宜冬一把扯住,宜春直睇着她,泪水滴答滴答地掉,教宜冬不舍地抱住她。 “姊,没事的,二爷会待我很好的。”她细声喃道。 “他根本就是个无赖恶霸,怎么待你好……”宜春抱着她,声音哽咽,下一瞬就冲进厅里哭求黄氏收回决定。 然而任凭宜春怎么哭、怎么跟黄氏求,黄氏心意已决,当晚就将宜冬送进鹿林苑。 送宜冬进鹿林苑的路上,宜春早已哭得双眼红肿,宜夏和宜秋两人也泪流不止。 一开始宜冬还觉得好笑,想着崔子信的恶霸形象居然如此深植人心,有点小小地替学长打抱不平,但见她们一个个都哭成了小兔子,她莫名也想哭了。 唉,原来不是打哈欠会传染,哭泣也是有感染力的。 “宜冬,你要记住,二爷要是敢欺你,尽管告诉咱们,咱们虽整不了他,但可以找夫人整治他。”宜夏义愤填膺地道,大有崔子信无耻抢亲的意味。 “没错,二爷要是敢看轻你,就算夫人不管,我也不会吞下这口气。”宜秋紧抓着她的手,口气剽焊,彷佛肩上背着双刀,随时可以找崔子信拚命。 宜冬直睇着她们,本是想笑的,可不知道怎地,一开口竟哽咽了,“你们……” “宜冬……”宜春万般不舍地搂着她,放声哭泣。 这一哭,宜夏也撑不住了,宜秋更是掩脸大哭,搞得宜冬莫名其妙也跟着掉泪。 四个姑娘的哭声惊动了鹿林苑附近的小厮,也惊动了正踏出鹿林苑的崔子信。 看她们哭成泪人儿,崔子信有些摸不着头绪,反倒是锄田像只母鸡似的冲了出来,指着她们劈头就骂—— “喂,你们这是做什么,居然跑到二爷的院前哭,是想哭衰二爷不成?” 宜春一抬眼,目露凶光地吼道:“怎么,哭不得吗?二爷的院前又怎样?这儿是崔府,咱们是夫人身边的丫鬟,想在哪哭就在哪哭,你管得着吗你,什么东西,这里哪轮得到你说嘴!” 锄田被骂得毫无招架之力,赶忙退回崔子信身后,催促主子主持公道。 崔子信摸摸鼻子,猜想她们姊妹情深,如今宜冬被推入火坑了,她们才会替她打抱不平到以泪相送。 如此说来,他这个火坑是不是该安抚她们一下?况且学妹这状况就跟出嫁没两样,身为相公的他,是该对女方家属好好说几句话。 想了想,他走上前,就见几个丫鬟对他面露不满及恼怒,甚至还有着愤恨不平,他苦笑了下,轻握着宜冬的手,“我跟各位保证,绝对不会辜负宜冬的,请三位宽心。” 宜夏和宜秋闻言,不禁对看了一眼,觉得他和她们所听闻的二爷似乎有所不同,哪里有什么嚣张恶霸模样,姿态这般卑微,连个主子样都没有。 宜冬反握住他的手,正想说什么,就听宜春冷沉地警告着,“二爷,宜冬虽是丫鬟,但也是我最看重的妹子,倘若二爷违背今日所说,哪怕要我豁出性命,我也要二爷付出代。” 此话一出,别说崔子信呆住,就连宜冬也不敢相信奴性坚强的宜春胆敢以下犯上,说出这大不敬的话来。 “我不会让你有机会这么做的,我可以起誓,我会宠着宜冬,永远地疼她爱她,不会让她受到半点委屈,倘若我违背了誓言,我必定——” 未竟的话被宜冬的手给捣住,“谁要你胡说的?这誓言是可以胡乱说的吗?”她不快地低斥着。 “我……” “还不都怪你动作那么快,托了大爷去求夫人,时间这般紧迫,难怪姊姊们会担忧。” 崔子信垂着头乖乖听训,“都怪我不好,是我太心急了。” 崔家的恶霸二爷低头认错,教锄田简直快要把眼珠子给瞪凸,更别说宜夏、夏秋偷偷地以视线交流,怀疑二爷是被邪祟附身了。 当着姊姊们的面前将崔子信管得服服贴贴,宜冬才朝姊姊们福了福身,“姊姊们别担心我,回去吧。” 宜夏和宜秋不约而同地看着宜春,就见宜春挣扎了会,终于松开了紧握的手,深深地看了崔子信一眼,“只盼二爷记住今晚所说的每句话。” “我会的。”他严肃且认真地回看着宜春。 宜春深吸了口气,朝他福了福身后,又看了宜冬一眼,才带着宜夏和宜秋离去。 宜冬直睇着她们离去的身影,直到再也瞧不见为止,感觉他紧握着自己的手,带着她进了他的房。 察觉到她异样的沉默,崔子信想了下,打趣道:“学妹,怎么我觉得咱们今晚好像成亲了一样?” 她懒懒抬眼,“有什么不一样?你托大爷跟夫人要了我,不就是这个意思?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通房丫鬟了。” page 31 崔子信强烈地感觉到她的不满,姿态继续摆低,只差那么一点,他就要直接趴在地上任她踩着出气了,“学妹,我没想到子仁的动作那么快,况且通房是别人想的,你知道我是把你当成妻子的。” 宜冬扬起眉,要笑不笑地问:“那请问学长,今晚我睡哪?” 他愣了下,显然没想到这个严肃又甜蜜的问题,回头看着房里的床,怎么也不敢在这种状况下提出同睡一张床的要求,只好指着花罩旁的小暖阁,“那里也有一张床。” “如果我说要睡这张床呢?”她指着他身后那张。 崔子信下意识地抚着胸口,依他对学妹的认识,他绝不会认为这是学妹甜蜜的邀约。“当然是可以,那我睡暖阁那张。” “学长不想跟我一道睡?我刚沐浴过呢。”说着,她自动自发地将她的包袱交给他,越过他爬上了床。 崔子信紧抓着包袱,回头看她已经躺下了。 照理说是男人就该爬上去,可问题是现下他不怎么想当男人,因为他一点也不想惹学妹生气,可是看着学妹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保证,他要是不躺上去,学妹一样会发火。 于是,他褪去外衫,乖乖地躺在床缘,压根不敢越过楚河汉界。 下一刻,他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偷觑着她的笑脸,那是发自内心的笑,虽然很浅但是很真心,让他也跟着满足地笑了,然后严厉地警告自已要当个君子…… 该死,到底是谁发明君子这个名词的! *** 在深秋的第一波霜降时,前往水丰城的崔家马队已经出发,由崔子信亲自领着队伍前往。 宜冬掀开车帘往后望去,道:“二爷,赵义执意要跟,这么一来,二爷的计划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会,横竖那些装着粮货的竹篓顶层确实都是要赈济的粮,就算他要检查也不可能耗着时间往深处挖。”他单手撑在窗边,以防车子颠簸,她会一个不小心跌出车外。 “不知道他马车里那两只箱笼到底装了什么?” “我会再找机会打听,你不用太在意,他会随行不过是要盯着我罢了。” “锄田带的马队会不会被发现?” “放心吧,黄关元特地派人护送,而且是分批出城,不会引起注目。”他想了下,凑近她一些,“学妹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一连几日的朝夕相处,又是同床共寝,于是乎昨晚他应酬完回府,看见了已经入睡的学妹,一个不小心就当了采花贼,结果学妹用好冷好冷的眼神逼得他自动跪在床边道歉,从那之后,学妹再也不肯用正眼看他,让他好受伤。 宜冬回头看着他,扬起冷到极点的笑,用冷进骨子里的声音道:“怎会呢?我是二爷的通房,二爷想做什么,我又能如何呢?” 崔子信咽了咽口水,差一点就要在这狭窄的马车里跪了下去。 “学妹,叫我二爷太生疏了。” “咱们很熟吗?” 崔子信无力地叹了口气,“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再犯,只要学妹没答应,我绝对不会越雷池一步。” “这年头男人的保证管用吗?” “学妹……”他只是亲了一下、亲了一下而已,有没有这么严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况且还是情意相通,互允终身的男女……早知如此,他应该要忍住的,可谁要学妹的睡脸那么诱人! 她几不可察地哼了声,撇过头懒得理他。 崔子信悲情地缩在角落,不敢再轻举妄动。可怜他面对姜正全还能神色自若,可面对学妹……好棘手! 马车一路不停地直往南而去,过了长荆县,照道理说应该再往南,约莫五天就会抵达水丰城,然而马车却拐了弯朝西往长阪县而去,当他们夜宿在离长阪县尚有一天路程的长道县客栈时,已有长阪县的官员在客栈等候。 当晚,在官员大略看过篓里的粮物后,官员作东,打算带着崔子信和赵义到花楼吃喝玩乐。 “学妹,我会早点回来。”崔子信边换锦袍边叮嘱着,压根没察觉宜冬的脸色越发冰冷。“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你千万别乱跑,知道吗?” 等了一会,没等到她的回应,他回过头,惊觉她正用冰山级的目光看着自己,“怎、怎么了?”他又做错什么了? “没事,学长好好玩。”玩到天荒地老吧。 观察入微如他,立即察觉她的不快,赶紧保证道:“学妹,那家花楼就在隔壁街而已,我只是去喝酒,很快就回来。”这种应酬他压根不想去,偏偏不去又不成,况且他也得去听点内幕,日后才知道如何应对。 “嗯,多喝点。”喝到不省人事吧。 “我尽量不喝,我会尽快将他们灌醉,赶快回来。” 宜冬耸了耸肩,表现得压根不在意,就在崔子信一步一趑趄,硬是被赵义给拖出门后,她眯起了眼,认为改天应该跟学长好好聊聊花楼这个话题。 当着她的面,很自然地告诉她要上花楼?她还真不知道学长的神经有这么大条! 他以为她会答应吗?到底是打哪来的自信?! 恼火地砸了床上的枕头,但这么一丁点东西根本宣泄不了她的怒火。 想来想去还是现代最好,身为警察的学长根本不可能上酒店,两人之间完全没有身分问题,学长会无所不用其极地疼她宠她,而不是碍于现况不得不做些自己都讨厌的事。 无奈叹口气,她往床柱一靠,心知学长也是无奈,尤其眼前又是非常时刻,这场应酬该可以挖出不少小道消息,甚至是内幕,怎能不去。 但学长要是三杯黄汤下肚就被花娘给拐了可怎么好?甚或是旁人给的好意,逼得他不得不接受,去时形单影只,回时人影成双要是又逼出了她隐藏的暴力因子可怎么好? 抬眼瞪着屋顶梁柱,她觉得自己就是太闲才会胡思乱想,便抛开无谓的猜想,把心思转到赵义身上,想起赵义马车里的箱笼,决定去一探宄竟。 第8章(2) 下了楼,她跟客栈小二问明位置,来到了客栈最西侧的马厩,就见赵义的两个小厮守在马车旁,可以想见里头确实是藏着见不得光的物品,要不何必叫小厮守着。 宜冬正忖着要怎么调开这两个小厮时,身后响起交谈声,她不假思索地躲到马厩旁的矮墙里。 “给两位小爷送晚膳来啦。”来者是客栈的两名跑堂,一人端着两盘膳食,健步如飞地奔进马厩里。 也不知道里头到底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就见两名跑堂又将膳食给端了出来,搁到马厩旁的一座小亭。 宜冬见状,满意地笑眯了眼。看来,连老天爷都想完成她的心愿。 不一会,便见两名小厮直朝小亭而去,她逮住时机溜进马厩,二话不说便翻进了赵义的马车里,她动作飞快拉起箱笼,却发觉箱笼竟是上锁的,她试着搬动,发觉这重量绝非一般的五谷杂粮,肯定是金属类。 想了下,她不禁微露笑意。真是个会逢迎拍马的家伙,知晓宁王这一招转手藏赈粮是为了嫁祸靖王,这批违禁品大概就是造反时最佳利器……真是太好了,她还愁没机会嫁祸赵义,没想到他自个儿挖坑了,真是个聪明家伙。 虽然没机会开箱笼,但心里有个底也就成了,踏出马厩,她打算绕到后门离开,却听见在小亭里用膳的两名小厮低声交谈着。 “你不知道这儿的花娘玩得多开,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以往我和赵爷来过几次,亲眼瞧见那些花娘个个衣不蔽体的,肤白似雪,一个个娇艳如花,哎呀,那上门的爷儿再君子都会化为狼。”其中一名小厮如是说。 page 32 另一名听到这话,顿时连饭都忘了吃,“哇……太可惜了,这回咱们没机会开开眼界。” “是啊,太可惜了……” 宜冬没时间听那两个家伙如何地扼腕,她立刻跑出客栈,想着崔子信提起花楼就在隔壁街,结果她沿着十字大街绕了一圈才找到,大门口外建了座廊亭,几位姑娘或坐或站,一个个穿得酥胸呼之欲出。 她目不斜视地直朝大门而去,却被一个姑娘给拦下,她的双眼正巧对着那位姑娘半露的醉胸。 天冷为何不多穿点!这是什么年代,就算是花娘也不该穿得这般清凉吧!她在心中怒吼。 虽然内心愤怒,但当她抬眼时,已经换成一副担忧的神色,紧张地道:“这位姊姊,能否带我进去找我家二爷,家中来了急信,找不到二爷我就死定了!” 花娘闻言,恻隐之心微动,“你家二爷姓啥?” “我家二爷姓崔,他是和一位赵爷、几位官爷来的。”她急切地道。 那位花娘听完,面露笑意地道:“别担心,他们就在上房里,我带你去。” “多谢姊姊了。” 宜冬跟着花娘身后进了大厅,直接上了楼,然就在转过三楼转角时,她眼角余光瞥见两名花娘扶了个男人往侧间走,她随即往那里跑去,三人刚进侧间,她就一脚踹开了门,吓得两名花娘躲进男人怀里。 男人瞧见宜冬一张冷若冰霜的小脸,瞬间酒醒了七八分,“……学妹?”他是有点醉,但应该还没醉到产生幻觉吧。 宜冬微眯起眼,瞪着他怀里的两名花娘。 崔子信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二话不说将两名花娘拨开,“你们可以出去了,我没事了,多谢。” 两名花娘一见这阵仗,没多说什么,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学妹……”崔子信干笑的站起身。 “有没有打扰学长的好事?”她皮笑肉不笑地问。 他有些头痛地拍了拍额,“不是你看见的这样,我是被赵义给灌醉了,她们只是带我到房里休息而已。” “嗯,休息嘛,看得出来。” 崔子信闭了闭眼,走到她身边轻握起她的手,庆幸她没甩开,拉着她到桌边坐下,“学妹,你先听我说,赵义那家伙有鬼,他有些私话要跟官爷们说,不让我知道,所以故意灌醉我。” “废话,这桩阴谋是要毁了黄、崔两族人,他当然不会让你知道内情。” “所以我猜想他马车里放的大概就是要献给宁王的好东西。” “嗯,然后呢?” “明日就会到长阪县的庄子,不过咱们得过个五、六天才能回京,但这不代表咱们非得待在长阪县,我可以找个藉口带你到其他地方走走,再趁机回京。”他边说边注意着宜冬,确定她的脸色稍霁了些,他偷偷地松了口气。 “再然后呢?” “接下来就要看崔家人有多大的本事,能不能查办宁王造反,要是扳不倒宁王的话就麻烦了。”说着,他又偷看她一眼,瞧她似乎冷静多了,垂眼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他斟了杯茶浅啜着,想稀释体内的酒精。 “学长。” “嗯?”他应着,又倒了杯茶。 “学长想做吗?” “做什么?”他举起杯子喝了口茶。 “做爱。” 噗的一声,他猛烈地咳了起来,茶水从他的鼻子和嘴巴不断地流出,教他咳得几乎快岔气。 “这么激动做什么?”她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顺便将手绢递给他。 “你……”他边擦边抬眼瞪着她,“你在胡说什么?” 还不是拜她惊人之语所赐,要不他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看她状似深思,还以为她在思考怎么帮助崔子仁查办宁王造反一案,谁知道她一开口就丢了颗手榴弹。 “我看学长刚刚左拥右抱挺开心的。”男人再怎么君子都是有限度的,况且学长有夜袭的前科。 “学妹啊……”他很头痛地捣着脸,用力地抹了抹,张开布满血丝的黑眸,“你到底是哪只眼睛看到我很开心?也许别的男人喜欢左拥右抱,但我对左拥右抱一点兴趣都没有,真心的只要一个就够了!” 到底是谁害他睡眠不足的?他的表现还不足以宣告他的真心和爱吗? “一个?”她指着自己。 “你到底打算要我告白几次?”他说得还不够清楚不够仔细吗? 宜冬浅浅地漾起笑,笑弯了冷冽的眸,弯腰吻上他的唇。 他舔了舔唇,哑声问:“现在是安抚我,还是奖励我?” “你说呢?”她笑得很坏,有一下没一下地啄着、舔着他的唇。 崔子信痴迷地看着她,享受被她调戏的感觉,期待她更进一步的骚扰一大胆对他袭胸,甚至抽掉他的腰带…… “子信……啊啊,原来如此啊。” 崔子信一把将宜冬揽进怀里,瞪着异常不识相,还站在门口不知道要滚开的赵义。 这家伙做人可以再白目一点! “有事吗,赵爷?”他口气不善地问。 “本来有事,不过你似乎在忙,所以就不打扰了。”赵义笑得恶劣,一双眼直盯着宜冬,哪怕只有背影也好。 崔子信无奈地叹了口气,轻抚着宜冬的背,在她耳边低喃,“你在这儿等我,不许再到处乱跑。” “嗯。”宜冬柔顺地点着头。 崔子信用尽理智才强迫自己将她从怀里放开,看着赵义,心想他最好真有什么要紧事,否则早晚盖他布袋。 *** 要说有事,确实是有事,但要说没事,也真的没什么大事。 崔子信严重怀疑赵义那个混蛋纯粹以破坏他人好事为乐,他说的有事,不过是他要提早回京罢了,去他的,要滚趁早! 白白浪费了大好春宵,他心痛得无法自己,只能夜夜诅咒赵义以解心头之恨。 翌日一早,崔子信领着马队前往长阪县,进了宁王名下的庄子,紧盯着庄子管事查看完粮货后,当晚便在庄子里过夜,当他沐浴完毕,万分期待地进房时,却见学妹已经早早入睡,那瞬间掉入地狱的心情让他在梦中宰了赵义几百回。 在庄子里待了两日后,崔子信便找了个藉口,带着马队先行离开。 回京进城前,他先让马队候在驿馆里,赶在掌灯时分带着宜冬赶回崔府,本想要低调行事,直接进崔子仁的院落等他,岂料才刚进门,便听见大厅那头吵翻了天。 “不会是偷天换日的事曝光了吧?”宜冬低喃着。 “应该不是,外头没有停放马车。”崔子信找来守门的小厮询问,可惜一问三不知,说是童管事不准下人接近大厅。 “如果是这样,应该是家宅里的事,因为家丑不可外扬才隔离了下人。” “有用吗?”她好笑地问。 虽然听不清楚,但这府里哪有不透风的墙?忖着,她突地皱了皱鼻子,“学长,你有没有闻到一股焦味?”风是由北往南吹,难不成焦味是从位在北边玉禧苑那头来的? 崔子信微扬起眉,“嗯,好像有股淡淡的焦味……先不管这些了,先到子仁的院落再说。”既然是审自家人,他便没必要过去凑热闹,省得惹祸上身。 宜冬点点头,跟着他往崔子仁的院落走,然就在他们欲过腰门时,就见崔子仁适巧从另一头的小径走来。 “大哥。” “提早回来了?一切可都顺利?”崔子仁喜出望外地道,屏退了身后的小厮,领着他俩进了屋。 一坐定,崔子信便将前往长阪县的事都说过一遍,当然也包括了赵义那两箱份量十足的箱笼。 “我知道了,这事我可以请大房的伯父帮忙。” “尽快。”大房的伯父在都察院任职,想找个藉口去调查应该不会太难。 page 33 “那是一定的,这趟路你辛苦了。” “不辛苦,我本来是打算待这事告一段落,就跟母亲提分家一事。”崔子信说道。 此话一出,宜冬和崔子仁不禁都看向他。 “怎么突然提起分家?”崔子仁不解地问。 “也不是突然,其实我一个庶子也没什么资格提分家,只是想着咱们一家若要和平相处,兄友弟恭,最好的法子就是分住两处,我也不需要铺子,只消将盘宁县的那座庄子给我就好。”他说得很含蓄,但崔子仁和宜冬都明白他的话中涵义。 虽说黄氏表面平和,但饶是崔子仁也知晓母亲私底下动作频频,不外乎就是要栽赃个罪名给崔子信,藉此将他赶出府。 崔子仁面露疲惫地道:“盘宁县的庄子大半是瘠田,栽种不出什么粮作,对你来说太亏了,再怎么说也是崔府二爷,怎能如此寒酸?至于该怎么分配,我心里有底。” “那就由大哥作主吧。” 崔子仁轻点着头,“这事由我跟母亲提较妥,不过得要改天,今儿个府里出了大事,母亲头正痛着。” 崔子信和宜冬立刻知道他说的是大厅里正在审的那件事。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无意扒粪,只是凡事得有个底才好应对。 崔子仁揉了揉眉间,压低嗓音道.?“赵义死了。” “什么?!”崔子信吓了一跳,忙问:“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死了?” “他被烧死在玉禧苑边上的小院。” 崔子信看了宜冬一眼,想起方才闻到的焦味,“可是他怎么会……” “唉,说来话长。”崔子仁本不愿多说,但与其让他听到加油添醋,还不如自己说的公正,“昨儿个有人瞧见赵义进了顾姨娘待的福居庵,一早母亲差两名管事进福居庵,还真见两人共处一室,有些……衣衫不整,所以便将两人给押进大厅。” 崔子信听得下巴都快掉了,眼角余光瞥见宜冬毫不意外地哼笑了下。 这应该便是宜春说的,时机一旦成熟,就是黄氏出手的时候了,看来是发生了什么事,黄氏认为赵义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吧。 “后来呢?” “赵义说他是为了提亲一事拜访顾姨娘,可谁都知道庶女的婚事是掌在嫡母手中,他的说法太牵强,再者宜春和宜秋也出面作证,曾多次见到赵义出入福居庵。” 宜冬闻言,眉头不禁紧锁着,暗恼宜春怎会在这当头掺上一脚。 黄氏刻意揭露顾姨娘和赵义的奸情,不外乎是因为这样一来顾姨娘必死无疑,而她所生的崔子俊将也难逃被赶出府的命运,到时候崔子俊要是把这帐记在宜春头上该如何是好?“所以母亲就将他俩给押进小院?”崔子信推敲着。 “母亲本意是不想将事闹大,毕竟是家丑,所以先押进小院,事实上是……”说到此,崔子仁都羞惭得难以启齿,“母亲原意是要和三弟讲条件,可谁知道什么都还没说,近正午时就有下人瞧见小院走水,待火势扑灭,两人都成焦炭了。” 崔子信倒吸了口气,和宜冬极有默契地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凶手是何人。 “那么在大厅上吵着的是子俊跟华儿?”这很容易猜,毕竟顾姨娘是他俩的亲娘。 “嗯,他俩一口咬定是母亲放的火,简直是可笑至极!”崔子仁哼了声,难掩鄙夷之色。 崔子信往椅背一贴,猜想着是否真有人能毫无人性至此,为了自保不惜杀死亲娘嫁祸嫡母。 这件案子并不难,只要想顾姨娘和赵义活着,对谁来说最不利,而这两人如果死了,谁又能从中得利,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凶手不可能是黄氏,她还指望用他们赶走崔子俊呢,哪会在这当头害死他们,更别说事情是发生在她院落,以黄氏的城府,她不会蠢到在自己的地盘动手,徒增怀疑?,但崔子俊就不同了,顾姨娘和赵义承认私通的话,他就得面临被扫地出门的命运,相反的,这两人若是在没承认私通的情况下死了,对他来说反而是条活路,至于崔华,看她和崔子俊一起闹,十之八九是共犯。 “大哥,现在要怎么处理?”半晌,崔子信轻声问。 他清楚这件事很难善了,先撇开崔子俊不谈,赵义可是皇商,家中就他这么一个嫡子,如今没了,赵家绝不会善罢干休。 “我跟母亲说差人到赵府,还要请官府到府中厘清,可是母亲不肯,她怕子俊和华儿紧咬着她,会教官府认为真是她教唆人放火。” “可这事不能再拖,得速查速审,否则会对母亲更加不利,况且也必须尽快给赵家一个交代。” “唉,还真不知道怎么交代呢。”崔子仁忍不住苦笑。 “大爷、二爷宽心,只要着手查办宁王庄子,找出那印有赵家家徽的箱笼便能将赵义定罪,届时说不准赵家人还会庆幸赵义死得早,省得拖累家人。”宜冬轻声说着,小手轻抚崔子信的背,要他放心,也不需要用多余的同情心折磨自己。 闻言,崔子仁不禁多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她和记忆中的宜冬不太一样,“这么说也是,不过眼前要紧的是得要先找出凶手,否则官府的人一到,只怕母亲受到惊吓。” 崔子信随即道:“大哥,不如让我先到小院瞧瞧是否有蛛丝马迹遗留。” “人都成焦炭了,你还想瞧什么蛛丝马迹?”_“大哥,你不觉得奇怪吗?母亲既是押人进小院,外头必定有人看守,但看守的人却没瞧见是谁放的火,那就意味着有其他小径可通往小院,此外,火都烧起来了,为何没人呼救?” 崔子仁一愣,“那倒是,看守的都是母亲信赖的心腹,绝无可能背叛母亲,而且也确实没听见赵义或顾姨娘呼救,这……” “所以有可能在火烧起来之前,两人就已经被杀了,而要让警戒心强的赵义疏于防备,此人必定与他熟识,要不就是孔武有力,不管怎样,总是要先看过现场才能证实咱们的推测。” 崔子信一说完,宜冬眼角抽了抽,暗骂他真的太爱管闲事,怎么就不能让黄氏和崔子俊互咬,让他们未来安分点,非要蹚这淌浑水,真是鸡婆! 第9章(1) 来到玉禧苑西侧的小院,崔子信随崔子仁提着灯环顾四周,再缓缓踏进被烧得墙倒顶塌的屋舍里,现场保持原貌,就见里头两具焦屍,一具倒在床边,一具则是趴在门边。 “大哥你瞧,这是血迹。”崔子信指着地面一滩一滩黑色的血渍。 “你如何确定这就是血迹?” 崔子信笑了笑,“大哥,血迹干了本来就会变黑,而且这黑色血渍是从床这边就有,虽然有部分被燻黑,但这几处定是血迹。”他比着两处血迹,再比向一般燻黑,让崔子仁做比较。 “二弟,你怎会懂得这么多?” “这个嘛……在外头做生意与人应酬,曾经听人说过。”崔子信干笑着。 宜冬跟在后头,目光落在床边一只破裂的壶,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在崔府里这种壶都是拿来装灯油的。 她轻点着崔子信的背,指了指油壶,崔子信点了点头。 “这么一来,不就可以确定是先杀人再放火。”崔子仁不由得皱起眉头。 “该是如此,否则怎会被火烧还不呼救?再者,大哥你看,这床边还有一只油壶,未免太不寻常了,一般纵火该是从屋外,可这油壶却是出现在床边,如果起火时两人是清醒的,还会傻傻地被火烧吗?” 崔子仁听他说得头头是道,随即认同他的说法,“这么一来,官爷一到现场查看,该是能够看出这些异常之处,不会听信子俊和华儿的说词。” page 34 “话是这么说,但咱们得找出证据,否则崔府的人都要被当成犯人了。” “那倒也是,可要找证据谈何容易。” “是啊,确实是不容易。”崔子信低喃着,看着四周,和宜冬交换个眼神,各自分开寻找线索。 状况尚未明朗,时间又太过紧迫,也找不到目击证人,想在短时间之内厘清真相,真的有点困难。 宜冬走到屋外,沿着屋外查看有无任何线索,然而绕了一圈又一圈,却没找到任何遗落的物品,她忍不住想,干脆直接混到崔子俊的院落里,随便找件他身上的玉件假装是他遗留在现场的算了。 “宜冬。” 正忖着,一旁响起小猫般的唤声,宜冬缓缓地侧过脸,就见有个人在廊檐底下朝她招着手。 “芯兰,你怎会跑到这儿?大爷不是说了不准任何人进来,直到官爷到为止吗?”宜冬快步走向她。 “我听说你跟大爷、二爷在这里,所以赶来这里。” “你有话跟我说?” “嗯。”她紧张兮兮地左顾右盼,像是怕有什么东西突然蹦出来似的。 “对了,你是在顾姨娘身边侍候的,莫非那时你也在这里?” “没有,夫人只押了赵爷和顾姨娘,没让我跟上。” 宜冬难掩失望,意兴阑珊地问:“你既然不在这儿,那你想跟我说什么?” “我虽然不在这里,但我守在外头,火烧起来之前,我好像瞧见有人从那边的围墙翻出。”她指着小院左侧的围墙。 宜冬朝那方向望去,围墙后头是片园子,要是有人从那里摸进院子,守在前头的下人绝对是看不见的。 “是三爷。”宜冬直截了当地道。 芯兰倒抽了口气,眼睛瞪得大大的,“你怎会知道?失火的时候你又不在府里。” “猜猜而已,然后呢,你还瞧见什么?”从动机上推敲犯人是谁很容易,但是没有证据一切都是枉然。 “没有了,我只是想跟你说凶手可能是三爷。” 宜冬瞅着芯兰,哪怕这份密报对她没有任何帮助,但芯兰能鼓起勇气告诉她这件事,已经很不容易了。 “知道了,我会将这件事跟大爷和二爷说的,你先别急着回去,我怕你被三爷的人给盯上。”进小院之前,崔子仁已经向黄氏禀明让官爷入府,他会在官爷到之前找到证据,所以她相信崔子俊定会派人守在小院外头,有谁进出他岂会不知道。 “真、真的吗?我刚刚是走小径来的,一路上没见半个人,所以我就……”芯兰面露惊慌,有些后悔自己蹚了这淌浑水。 “别怕,等官爷来之后,你要是能指认看见三爷在着火前翻墙而出,官爷必会采信,三爷也会被押进牢里,到时夫人便会感谢你重用你,你就什么都不用怕了。”宜冬循循善诱着。丫鬟的处世之道,不外乎就是寻找最有力的靠山,才能保自己一世安康。 “嗯……”芯兰点点头。 见芯兰神色稳了些,宜冬便带着她进屋子里,此时崔子仁和崔子信正在查看屍首。 “二弟你瞧,这两具焦屍哪一具是顾姨娘,哪一具是赵义?到时候得让赵家人将屍首领回去,总不能领错了。” 宜冬朝焦屍望去,实在是烧得很彻底,身上根本没有足以分辨的衣料或特徵。正忖着,感觉手被紧抓到有些发痛,这才发觉芯兰吓得浑身直打颤,要是不抓紧她,大概就要软脚跪下了。 “我想还是等官爷来再将他们翻过身。”崔子信站在两具焦屍中间,屍体已经呈现碳化现象,他怕稍稍翻动都会导致屍首不完整。 “也只好如此了。”崔子仁摇头叹息。 宜冬对于这个问题不怎么在意,反倒是身旁的芯兰扯着她低声道:“赵爷身上有块翡翠玉牌,说是一位官爷送他的,喜欢得不得了。” 虽然芯兰已经把声音放轻,但音量还是足够让崔子仁兄弟听得一清二楚。 “篛翠玉牌?”崔子信蹲下身查看,“玉牌很小吗?” “很大,大概有巴掌大,赵爷是系在腰带上的。” 然而崔子信绕着两具焦屍找了又找,怎么也没瞧见玉牌,“会不会是你记错了,屍体上没瞧见玉牌。” “二爷,我不会记错的,赵爷说那是宝贝,故意戴在身上要让人瞧清楚点。”芯兰从头到尾都看着屋外,怎么也不敢看向屋里。 “是吗?” 宜冬垂眼看着两具焦屍的碳化现象,低声道:“起火点在房里,灯油直接泼洒在屍体上,依碳化现象和屋里的烧毁状态,推估高温恐怕将近八百度,说不定玉也已经被烧毁了。” 崔子信摇了摇头,“这种屋子想烧到七百度都难,况且翡翠遭火焚,除非超过九百度才会烧成玻璃状,不会产生碳化现象,所以不管温度多高,至少都该有残余的渣滓才对。”“那么……”宜冬看向他,他也像是想通什么,两人对立而视,“二爷,是不是该好好地搜一搜?” 既然烧不毁偏又寻不着,那自然是要往凶手的身上搜了。 *** 崔府大厅上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肃杀气息,崔华就站在崔子俊身旁,崔子仁则是坐在黄氏身旁,而坐在右侧的则是知府曹煦,刚进门的则是带着仵作勘验后的通判崔子伶。 崔子伶乃是大房堂兄,今日前来还是崔子仁差人报官时,顺便将他找来的。 而当崔子伶禀报着验屍结果时,崔子信和宜冬才姗姗来迟。 “所以崔通判认为此案是先杀后焚屍?”曹煦嗓音洪亮中带着慑人的力道,教崔华不禁瑟缩地躲在崔子俊身后。 “回大人的话,仵作勘验后确实如此认为,男子的腹部有致命一刀,而妇人的致命伤则是在颈部,下官也在现场找到油壶,足以证明有人闯入小院,先杀后焚屍。”崔子伶面无表情地说着。 “给事中大人,你是否有将府里所有下人都问过话?” “大人,下官——询问过,就连守门的小厮都未察觉异状,直到焦味传出才惊觉失火。”崔子仁起身回答,微抬眼看了崔子信一眼,见崔子信点了点头,他才又道:“不过顾姨娘的丫鬟倒是在起火之前瞧见一抹人影跳出小院左侧的围墙。” 崔子俊闻言,随即瞪向躲在角落里的芯兰。 “喔,能否将她唤来?”曹煦问道。 崔子仁抬眼,朝角落里的芯兰招手。 芯兰颤巍巍地走来,浑身不住地抖着,“奴婢见过大人。”话落,腿软地跪坐在地。 “你便是瞧见起火前有人影跳出围墙的丫鬟?”曹煦低声问。 芯兰吓得不住点头。 曹煦再问:“你可有瞧清楚那人是谁?” 用力咽了咽口水,芯兰扬起苍白小脸,颤着手指向崔子俊。 “你竟敢血口喷人!”崔子俊怒声吼道,立刻跪到曹煦面前,“大人,这府里的下人谁敢不站在草民的嫡母那方,如此信口雌黄,岂能说服人心!” 崔华见状,也赶紧哭倒在地,“我可怜的姨娘遭此横祸,死得这么惨,如今竟连兄长都要被人栽赃,这是老天要逼咱们母子三人在黄泉相逢啊!” “放肆!大人未发话竟敢造次,掌嘴!”崔子伶怒声斥道,身后的衙役随即向前架起崔华,赏了她两个巴掌,教崔华满嘴血地趴倒在地。 崔子俊端正地跪着,哑声道:“大人,草民素闻大人公正不阿,与家父同样秉性刚直,也相信大人必定能还草民一个公道,以慰姨娘在天之灵。” 曹煦微眯起眼,看向芯兰,“你如何能够确定翻墙之人是他?你能道出他当时穿着什么衣衫吗?” page 35 “三爷穿着沉蓝色锦袍,那件锦袍是顾姨娘生前亲手替三爷缝制的。” “沉蓝色?”曹煦看向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衫的崔子俊,“来人,到崔三爷的院落里,将所有沉蓝色的衣衫都带至大厅。” 在崔子伶应声之前,崔子信赶忙出声,“大人。” “你是?” “大人,他是下官舍弟,行二。”崔子仁上前一步介绍着,“先前芯兰便已提及崔子俊身穿沉蓝色的锦袍,于是下官便让舍弟趁着崔子俊在大厅时,进他的院落搜索。” “大哥,找是找到了,但是……”崔子信苦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布一摊开,装的是烧成灰烬的衣料。 崔子仁横眼瞪去,没想到崔子俊竟然防范到这地步。 “二哥,连你也站到母亲那边了?难道你忘了周姨娘是怎么死的吗?你忘了府里的姨娘屍埋何处?”崔子俊神情哀戚,泪水盈眶,“二哥,母亲是怎么对待咱们兄弟的,你怎能忘了?咱们虽不至于恩将仇报,但得做到是非分明,你今日逢迎母亲,伤害亲弟,你心里真能安吗?” 他字字句句含泪泣血,在场的衙役哪怕不清楚崔府状况,但凭这三言两语也已经勾勒出一个大概了。 被揭穿真面目的黄氏脸色忽青忽白,宜春宜秋赶紧上前给她顺气。 “我伤害你?”崔子信叹了口气,从怀里再取出一块翡翠玉牌,“子俊,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赵爷身上的玉牌会出现在你的房里?” 崔子俊瞪大眼,眼底闪过一丝心虚。 崔子信恭敬地将玉牌交到曹煦手中,将之前芯兰的说词说过一遍,“草民趁着找衣袍时,同时找到了这只玉牌。” 曹煦紧握着玉牌,怒声道:“崔子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崔子俊深吸了口气,“大人,这不过是他的片面之词,谁能证明这只玉牌是我拿的?难道就不会是有心人恶意要栽赃我?那衣衫我也不明白为何会遭烧毁,想借此定我的罪也太过草率了,况且顾姨娘是我的亲娘,我岂会杀了她?那可是天地不容的大罪啊!” 崔子信几不可察地摇摇头,走到崔子俊面前,一把揪住他的手,“子俊,你知道吗?一刀刺进腹部,拔刀时必定会漉血,血会喷漉到许多地方,好比衣裤、鞋子、手……咱们要不要赌你这双鞋泡了水会不会有血水渗出?” 崔子俊倒抽了口气直瞪着他,一口牙咬得死紧。 “还有,我认为你拔刀的时候,血一定沾满了双手,寻常人总以为很快就能洗干净,殊不知血这种东西很容易卡在指甲缝里,尤其是在甲沟这个部分。”他一用力,将崔子俊扯到曹煦面前,欲让曹煦看清楚他的手,他却将双手紧握成拳。 这个动作太过欲盖弥彰,真相立现。 “崔子俊,你怕顾姨娘与赵义私通一事会害你被赶出崔府,所以你先发制人,一不做二不休,狠下心杀了他们两人,欲将其罪嫁祸嫡母,为的是要废了嫡母、废了嫡子,你便可以当家作主。”崔子信嗓音饱含心痛。毕竟是自己的弟弟,看他变成如今的模样,自是难过万分。 崔子俊缓缓抬眼,殷红的眸是诉不尽的恨与怨。 第9章(2) 当下,崔子俊被曹煦给押回官衙,而黄氏在回玉禧苑之前也决定将崔华送到庄子上,不允她再回崔府。 “二弟,今日真是多亏你才能替母亲洗刷罪名。”崔子仁在送走曹煦和崔子伶后,由衷地感谢着。 “大哥,我不是替谁洗刷罪名,只是认为是谁做的就该由谁去担罢了,倒是明儿个赵家人恐会上门,到时候还得要大哥出面。” “这是我该做的。”崔子仁拍拍他的肩,“时候已经不早了,你一路奔波回京都还没好生歇息,赶紧回去吧。” 崔子信点了点头,带着宜冬回到鹿林苑。 “学长,你的脸色不太好。”见他坐下,她一屁股就坐到他腿上。 崔子信环抱住她,“嗯,累了。” “是心累还是身体累?” “都累。” 宜冬干脆往他肩上躺,看着门板低声道:“太过注重细节的人,因为心思太过细腻,容易感同身受,又或者是被旁人给感染,可以说和我的个性完全相反。” “哈,感觉上像是拐个弯在酸我。” 宜冬毫不客气地往他的鼻子一捏,“学长,之前我说过你之所以会当警察,一定是因为你前世是个大混蛋,可是如果我们没有重回这一世,原本的崔子信在闯下大祸后应该也会大彻大悟,否则性情若是不变,怎么可能在转世后当个誓言为民除害的警察?说到底,你和崔子俊的背景相似但性情还是不同的,你没必要被那些无意义的情感给束缚住。” 崔子信轻扯笑容,“心思细腻的人到底是谁?” 宜冬没好气地瞪着他。她哪里细腻了?不过是事情关系到他,多注意了一点罢了。 “学妹,我有点饿了。” “……你要我去帮你端宵夜?” “你为什么就不认为我希望你为我下蔚?” 宜冬微眯起眼,“为什么不是你为我下厨?” “你不会作菜?” “重要吗?” “不重要,我会就好。”他从善如流地道,表现出他完美男人的一面。 “所以你现在要为我作宵夜?” “那有什么问题。” “我等着。”她像个女王般朝他摆摆手,要他快去快回。 崔子信却是一把将她抱起,“鹿林苑里就有小厨房,咱们一道去,你帮我升火洗菜。” “你确定要我升火?” “不难的,我教你。” 然而,等实际进了蔚房之后,崔子信才终于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他的学妹允文允武,犯罪侧写更是一把罩,在工作上几乎没有难得倒她的事,可是一间小小的厨房就把她搞得灰头土脸……喔不,是冷了脸。 宜冬怒瞪着灶口,一手拿着木柴,大有火再烧不起来,她就要直接砸灶的态势。 “学妹乖,你去洗菜。”崔子信握住她的手,偷偷地将木柴抢了下来。 “不洗,不吃了!” “我亲手为你作的,你不吃的话不是太亏了?” “不觉得。”她觉得自己已经气得很饱了。 “学妹……” “宜冬?”不远处传来宜春的声音。 宜冬毫不犹豫地丢下他。“你自个儿搞定。” 崔子信双手一傩,目送她离去后随即蹲在灶边洗菜,没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头也没回地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还没等到回应,却先闻到灯油的味道,他察觉不对猛地回头,头部遭到一记重击,他往后倒去,意识模糊之际,他耳边听见一个近乎爆炸般的声响,轰的一声,热气直朝他而来…… 另一头,宜冬匆匆出去,一见宜春特地给她送宵夜来,开心地道:“太好了,我去跟二爷说一声,要他别忙了。”她拉着宜春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二爷真的为你下厨?”宜春难以置信地问。 “嗯。” “二爷还真是转性了呢。” “是啊,想当我的男人总得像样点。” “嗄?” “没事,我……”走过廊道,宜冬远远的就看见有火光在林叶间跳动着,她一惊,随即将食盒塞回宜春手里,撩起裙摆奔向蔚房,压根不管宜春在身后大喊。 她心跳得很快,难得感觉不安,她的手心在出汗,甚至感觉双腿有些不听使唤,等跑到厨房,她一眼就瞧见坐在外边亭子里的崔华,像是在欣赏什么般,看着已经全部着火的蔚房。 “你纵火?”宜冬冲进亭子里,一把抓起她的衣襟。 page 36 “我只是帮你升火而已,只不过烧的是二哥。”崔华笑眯了狐媚的眼,哪怕扯痛了她红肿的颊,她还是笑得万分愉悦。 宜冬直瞪着她,握紧了拳头毫不客气地挥下,又回头跑去井边打了桶水往身上一淋,脱下外衫罩在身上就要往火场里冲。 “宜冬,你疯了吗?火烧起来了!”刚好赶到的宜春一把抓住她。 她看着宜春,抱了抱她,“以往我只要你好好的,可现在的我变得贪心了,我要学长一样好好的!” 话落,她推开宜春,毫不迟疑地冲进火场,压根不管现场的温度灼痛了她的皮肤,浓烟呛得她双眼张不开,她还是执意与他共存亡。 她的学长可以在她人生的最后,拖着病痛的身体拚命救她,甚至与她同时咽了气,她是何其幸运可以得到如此宠爱她的男人,她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就算真逃不过死神也要一起走! “学长!”她伏低身体,用尽力气喊着,贴覆在地面的部位烫得她龇牙咧嘴,却阻挡不了她往前爬行的意志和速度。 终于,她触摸到崔子信,快速地拉下外衫盖在他的身上,“学长、学长、学长!” 她应该冷静,先探过学长鼻息再找出路,可是她的手不停发抖,根本冷静不下来,周遭的空气太烫,烫得她快要无法思考。 “学妹……” 慌乱之中,她听见他虚弱的声音,她随即感动地抚着他的脸,发觉他的脸烫得吓人,是灼伤。 没关系,只要出得去,什么伤都能医的,得出去,必须出去!她振作起精神环顾四周,却发现他俩已经被火包围,出不去了。 “学妹?决走……”崔子信轻推着她。 “闭嘴!”浓烟呛进了她的气管里,她却分不清痛的是心还是身体。 这是什么鬼?老天让他们重回前世,就是为了让他们死在这些混蛋手里吗?等她死后,她非问个清楚不可! “学妹……” 宜冬说不出话,在意识消失之前,只能紧紧地抱住他。 崔子信动了动,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教他痛得狂咳,最终他只能选择紧抱住她,用身体护着她,心想今生如此累她,来世能不能再遇见她,让他弥补,好好地爱她…….*** “你张着眼也能睡着?”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黑暗瞬间从李杰生身边褪去,眼前清明起来,目光落在桌面的文件,他不禁愣住。 他有些恍惚,他刚刚明明还在火场里,那种灼烫的痛楚甚至还残留在他的皮肤上,为何一张眼,他彷佛跳到了另一个时空? “真的在发呆?” 一份牛皮纸袋在他眼前晃动着,他缓缓抬眼,看着说话的人。 “……老杜?” “不然你以为是谁?”杜有为没好气地将牛皮纸袋交给他,“副队长,你的健检报告帮你拿回来了。 他怔怔地看着杜有为,脑袋瞬间像是被某些流动的线条编织过,与他原本的记忆合而为一。 对了,他屡破奇案,所以在二〇—四年时晋升为刑事局侦一队副队长。 他快速地拆开牛皮纸袋,抽出里头的健检报告,一目十行地扫过,确定上头的数值皆正常,并无任何异样,但在原本的二〇一四年,当时他的健检报告早已出现异常数值,和这一份大相迳庭……他是真的回到前世,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杰生,你还好吧?”杜有为微扬起眉,看着他很有戏地一会儿表情凝重一会儿又笑得一脸呆样。 “老杜!”李杰生忍不住喜悦地吼了声。 杜有为吓了一跳,“怎么了?” “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上头不是在等你答覆这件事吗?”他指着桌上的公文。 “等我回来再说。” 他抓起外套往外冲,开着车朝SHOW UP侦探事务所而去。 一切真如学妹猜测,也许回到前世,真的就是为了处理一切的源头,他俩联手改变了命运,所以这一世他官运亨通,甚至连脑瘤也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了! 前世的结束,是今生改变的开始,他要马上找到学妹,他想要跟她好好谈一场恋爱,想要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 然,就在他来到事务所大楼时,前头一辆车走下了一个男人。 那是沈潮辉,原本的世界里他在二〇一三年便已经死去,如今却活生生地出现在二〇一四年,李杰生随即意会,当他的命运改变时,也会连带改变其他人的,如果照这样推算,乃珍应该也没事才对。 他正打算下车,却见沈潮辉开了副驾车门,护着佟乃顼下车。 他握着方向盘,看着沈潮辉亲密地搂着她,而她没有一丝抗拒,也不知道他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便见她笑眯了眼,那是打从内心的喜悦,教他坐在车内僵硬得动弹不得。 他向来最喜欢她的笑,可是此刻她的笑却像是一大盆冷水,浇灭了他满腔的热情。 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假如乃珍并没有被性侵致死,学妹就会继续和沈潮辉交往…… 也许在改变了命运之后,学妹回到了原本的轨迹,在这个二〇一四年里,对学妹而言,他只是个拥有一面之缘的学长而已。 看着两人相偕进入大楼的身影,李杰生突地笑了,趴在方向盘上放声大笑。 要他怎么办才好?他的时间还停留在前世,停留在学妹愿与他生死与共的那一刻,怎么回到今生,她却是属于别人的? 他们明明相爱了,在今生里却不属于彼此。 她回到了原本的世界,继续着她计划好的生活,是他太过一厢情愿,兴冲冲地跑来,以为她正等着自已……真是太可笑了,连他自己都觉得难堪。 回到侦一队的办公室,疲惫地坐在椅子上,他让脑袋放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杜有为又进了他的办公室。 “杰生,你怎么了?”杜有为皱起眉。 他今天的情绪变化是不是太大了一点?三个钟头前还一副中了乐透的表情,现在却像是中奖的彩券遗失了—样。 “没事。”李杰生呼了口气,努力地扬起笑,“有事?” “上头问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尽快回答,不然要找候补人选。”他指着桌面上的公文。 李杰生垂眼看着公文,想起这是一份公费出国进修的申请书,这可不是每个警察都有的殊荣,他近来考绩极佳,上头才会推荐他。 “两年啊……”他低喃着,随即拿起笔填写资料。 “你要去?”杜有为感到诧异。 “为什么不去?进修归国都会升等的,况且我又没有家累。”在这个世上他是孑然一身,毫无牵挂。 而且,他现在需要一点时间抚平内心的不满,拉开一点空间,可以强迫他快速放下,省得他心生怨念。 杜有为打量他好一会,终于忍不住问:“喂,你到底是怎么了,我瞧你刚刚还开心得很,怎么回来以后却变得很沮丧?” 李杰生勾起唇角,将资料填写完毕后递给他,“没什么,只是失恋了。” “……你什么时候恋爱了?”杜有为傻愣愣地接过申请书,“不对,你哪有时间谈恋爱?”这家伙明明大半时间都待在刑事局,跟刑事案件谈恋爱啊! “前世。”拿起外套,拍拍他的肩,李杰生潇洒下班。 “去你的前世!” “不,去他的今生!”他突地吼了声。 混蛋,老天还是在整他!他都已经与学妹相爱了,现在却要他把这段感情一笔勾消,什么玩意儿嘛! 第10章(1) 二〇一六年,台湾。 杜有为才刚踏出办公室,眼角余光瞥见一抹身影,回头望去,惊喜地喊道:“杰生?”李杰生回过头,朝他笑得浪荡不羁,可随即又紧拢起眉,很严肃地问:“老杜,你没事吧,头发白了一半耶。” page 37 “去你的,谁害的!”杜有为随即一把勾住他的肩头,“太好了,你回来了,这件案子可以马上交到你手中。” “我明天才报到。” “谁理你,你今天进来,就是这件案子跟你有缘。” “喂,我明天报到就升一等,你对我用这种态度不太好吧?”他可是从侦一队副队长往上升一等,还不明白意思吗? “反正不管你升几等,你都是我的上司,而我的态度一直都是这样。”杜有为二话不说将报告塞到他手里。“喏,现在人已经带回侦讯了,你有空可以过去看看,这位关系人超强的。” “你……”李杰生摇着头,话到一半,却在瞧见上头的名字时顿住,“佟乃顼?” “你认识啊?” “她是学妹,我怎会不认识。” “学妹?她是警大的吗,怎么我没印象?警大的不会当心理谘询师吧。” 李杰生瞪着杜有为,突地反应过来,他对学妹的记忆是打一开始就有的,就算今生有了什么改变他也不会察觉……所以说,这一次学妹并没有进警大?可为何她还是牵扯进兆盛的命案? “有为,把这一年来跟兆盛有关的案子都调给我。”该死,他不会犯了无法弥补的错误吧? 他以为一切都已改变,但事实上命运很有可能在拐了弯之后,还是走向原本那条荆棘之道。 侦讯室里,佟乃顼在笔录上签下了名字,正打算拎着包包走人,适巧侦讯室的门打开,她一抬头,就和进门的男人对上眼。 男人总是爱笑的脸此刻显露愠色,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原本负责侦讯她的员警赶紧起身,朝他喊了声副队长后便退出侦讯室。 眨眼间,这个密闭空间里只剩她和他。 李杰生站在长桌的另一头,将手上的资料一搁,双手按在桌面,垂眼看着刚作好的笔录。 原本打算要走人的佟乃顼放下包包,优雅地跷起了长腿,双手环胸,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 眼前的他跟她记忆中有些不同,身形瘦了些,眉眼间多了点抢桑,让她突然觉得有些陌生,尤其他连一句话都没对她说。 她抬脚踹了一下桌子,没防备的他顿了下,终于抬眼看她,那双深邃的黑眸总是在看向她时噙着温柔的笑,可此时竟燃着深沉的怒火,她不禁笑了。 “你在笑什么?”他沉声问。 “不能笑吗?”她带着几分寻衅反问。 李杰生闭了闭眼,这是什么该死的命运,为何她还是跟兆盛集团富二代牵扯在一块?乃珍没事,沈潮辉也活得好好的,她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原因动手? “警官,需要我自我介绍吗?”她试探地问。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在火场里,直到最后一亥她都没有放开他,而等她一张眼时,她已经回到这个找不到他的世界,如今,他又出现在她面前她真想知道这到底该死的是怎么一回事! 李杰生凑近她一些,压低声音说:“乃珍没有出事,沈潮辉也好好的,你为什么又跟兆盛的人牵扯在一块?” 此话一出,佟乃顼笑眯了妩媚的杏眼,优雅地站起身,学他的动作将双手按在桌面上,身体往前倾,近到几乎要吻上他的唇,笑着说:“关你什么事,你哪位?” 那场火灾发生后,她回到二〇一三年,才发现一切都变了,父母安然无恙,她和乃珍并没有历经在亲戚家寄宿的可怜日子,所以她也没有选择警大。换言之,如果学长失去了上一段记忆,他根本不可能认识乃珍和沈潮辉! 李杰生瞪着她一开一阖的唇,闭了闭眼,往后退了一点,哑声道:“上个月郭丰安坠楼前,手机最后拨出的是你的手机号码,在那通电话里,你们到底谈了什么?”他强迫自己凝聚精神,专注在这两件吊诡的案子上。 之所以吊诡,是因为郭丰安和林博源出事的时间点和死亡方式,竟然都和第一世发生时一模一样,这令人不寒而栗的巧合,教他打从心底恐惧。 那时的凶手是她,而这次……他由衷希望不会是她。 “无可奉告。”佟乃顼冷着脸回答,“警官,最后一通电话跟我联系不足以将我列为嫌疑人,而林博源被杀,最后见他的人表面上是我,但是谁知道后来又有谁进入会馆?况且我离开的时间和他被杀的时间是不吻合的,这些笔录上都有,警官可以仔细看过一遍,我作完笔录了,先走一步。” 话落,她拎起包包就要走人,李杰生动作比她快上一步,一个闪身挡在门前。 “这是怎样?要继续侦讯吗?请问警官用什么理由继续侦讯我?” 看着她冷到极点的表情,李杰生的表情比她还沉,“学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想误会她,可是要能做到如此完美的谋杀,除了她,他真的想不出还有谁。 佟乃顼闻言,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将他押在门板上,“原来你还记得我是学妹?你让我像个疯子一样四处寻找你,明明知道你在哪里,却一再与你檫身而过,这三年来,我怎么也找不到你,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吗?你说过,我们之间的缘不会断,除非有一方先放弃……是这样吗?” 当她惊觉一切都已改变时,她是多么渴望和他分享一切,然而她到刑事局找他,他要不是出勤就是到国外参加国际刑警交流,而两年前再去找他时,她得到了他被推荐出国进修的消息。 直到那一刻,她才惊觉他们可能变成了平行线,再也没有交集的可能,因为是他亲手改变了命运,她势必要接受这个结果。 可如今事实证明他是记得她的,但他从没找过她,甚至是避着她……这算什么?这段爱情难道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你为什么要找我?”他呐呐地问。 她不是和沈潮辉在交往吗?不对,她还记得他对她的昵称,表示她和他同样拥有两段记忆,可是她明明和沈潮辉在一起……李杰生思绪十分混乱。 “哈,真是个好问题,问得非常好,好到我也很想知道答案。”她死死地瞪着他,见他依旧满脸不解,她干脆松开他的衣领,替他将衬衫拉平,“我明白了,一切就到此为止,我不会再找你了,请让开。” 李杰生微侧过身,却将她一把搂进怀里,“学妹,如果你有找我,为什么你还和沈潮辉交往?”既然找不到答案,那就请她为他解答。 佟乃顼一把挣脱他,恶狠狠地赏给他一个巴掌,“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火场里,她连命都可以豁出去,只为与他同生共死,他却认为她转过身就可以去爱其他人,他到底把她的爱情当成什么了! 李杰生用舌抵了抵口腔,尝到了血味,“两年前我要去找你时,明明看见沈潮辉搂着你,你们两个有说有笑……”说着,瞧见同事透过玻璃窗询问里头的状况,他摇了摇手示意他们离开。 “他是我妹的男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他搂着我、和我有说有笑不行吗?”她冷声问着。 他愣了下,“他是乃珍的男朋友?” “我介绍的,不行吗?”她眯起眼,“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瞧见的,但是他们交往两年了,而朋友间相处偶尔有一点肢体接触不为过吧,你在国外没瞧见朋友之间是怎么又搂又抱的?” 李杰生不禁语塞,在她如针似箭般的瞪视之下,强迫自己硬挤出点声音,“我……我以为你们……” “啊啊,了不起,学长。”佟乃顼煞有其事地为他拍手,“真是敏锐的观察、细腻的推敲,就因为学长这大胆的推测,所以让我一直找,一直找……你是什么东西,敢让我一找再找!” page 38 “学妹……” “我没念警大,不是你学妹!” “乃顼……”他轻扯着她的衣袖。 “你哪位?咱们熟吗?” “老婆……” “去死吧你!”佟乃顼一把将他推开,才刚拉开门,又被他一把拖回,甚至被禁锢在他怀里,“王八蛋! 三年,你敢躲着让我找三年!说什么我们之间的缘不会断,你这个混蛋!” “我错了我错了!学妹我好想你,你不知道当我看见你们抱在一块时,我心都快碎了,明明我们生死相许,以为重回现世,我们的爱情得以延续,可是那一幕让我瞬间如坠地狱。你不知道我是抱着什么想法出国进修,你不知道这两年我在美国过的是什么生活,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他紧抱住她不断地喃念着,蓦地察觉胸口一片湿热,捧起她的脸,惊见她泪流满面。 “让我找三年,嗯?”她以浓浓的鼻音问。 “两年,我是二〇一四年回来的……”他小声地辩解着。 “两年?好,你慢慢等,两年后再找我谈。” “学妹,我两天都等不下去!”他用力地将她拥入怀里。“你打我吧,你要怎么打我都可以,只求你原谅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错了。” “真的可以打?” “可以,打哪里都可以。”他迅速献上肉体供她蹂躏。 “那好,咬紧牙。” 虽然很想说他是靠脸吃饭的,但如果学妹坚持打脸,他也是可以配合的。于是,他紧咬住牙,等着学妹再送他一个巴掌—— “呃……咳咳!”腹部遭到重击,李杰生得扶着桌子才站得稳。 佟乃顼毫无同情心地开了门,大步离去。 “学妹,送我去医院……”学妹出拳可怕的磅数,可能对他的内脏造成伤害了。 包宗宪探头进来问:“副队长,要不要我押下她?”那是现行犯,立即拘押没问题的。 “你别添乱了……”他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捣着脸。 该死,他为什么会犯下这么不可原谅的错误?白白浪费两年,要不是手上这件案子……等等,他根本还没有跟学妹好好聊这两起案子!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佟谘询师这么生气的样子呢。”包宗宪一副看见新世界的语气。李杰生愣了下,追问道:“你跟她很熟不成?” “还行吧,毕竟侦一队里要是有什么特殊案子都会找她帮忙。” “为什么找她帮忙?”他愣愣地问。 “她虽然是心理谘询师,但是很懂犯罪心理,两年前她曾经帮杜组长经办的案子做了犯罪侧写,让杜组长成功破案,所以此后要是有什么重大案件,杜组长都会找她聊聊。” 李杰生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不敢相信她竟会主动帮忙,“阿宪,你知道她的心理谘询室在哪里吗?”他必须尽快找她聊聊才行。 *** 佟乃顼带着满心未解的怒火回到她的心理谘询室,门一开,她走过待客室看向自己的办公室,门是开的,地上随处可见散落的文件夹。 走进一看,办公室里像是被炸弹炸过,灾情最严重的部分是她的办公桌和电脑,尤其是主机,直接整组被拆走。 她优雅地在办公室里缓缓走着,不碰触任何物品,用眼睛计算着损失,用脑袋推测着窃贼的主要目的,最后坐在办公椅上,看着被撬开的锁和被搜过的每一个抽屉。 她贴靠在椅背上思索着,突地听见外头有脚步声,她有所防备的坐正身子—— “学妹?” 带着几许紧张和戒备的叫唤,教她好整以暇地靠回椅子上等着。 “学妹,这是怎么一回事?”李杰生一踏进办公室,见满室狼籍,有几分怀疑是她所为。 “你认为呢?”她面无表情地反问。 李杰生目光落在被砸毁的电脑萤幕和下方消失不见的主机,脱口问:“你的电脑里存放了什么重要的档案吗?” “唉唷,真是聪明,我还以为你会说是我为了泄愤砸的。”她要笑不笑地道。 李杰生干笑了两声,不敢承认一开始他确实是这么猜的,“这是第一次发生吗?” “托你的福,是第一次。” “那就很不寻常了。”李杰生环顾四周,问:“还有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重要也不重要的东西。” “你有底了?” “没有,顶多确定对方不是一般窃贼,而是为了我的当事人资料而来。”她一脸无所谓地道。 “你的当事人里头有什么重量级的吗?” 佟乃顼耸了耸肩,“大多是累积了不少压力的金字塔顶端客群,当然也包含了郭丰安。” 李杰生立刻拉过另一张椅子坐到她旁边,“所以郭丰安最后会打给你,是要谘询某方面的问题?” “不是,他说要寄东西给我,可是都一个月过去了,我根本就没收到。” “寄?”他垂着眼,目光刚好落在空荡荡的主机位置,脑袋灵光一闪,“会不会是寄到你的信箱?” 佟乃顼神色一凛,忖了下,随即起身。 “学妹,你要去哪?” “去SHOW UP。”她快步走着,边道:“如果要查Mail的话,那边也有电脑可以使用。” “我开车送你过去。” 佟乃顼睨他一眼,哼了声,算是答应了。 第10章(2) SHOW UP侦探事务所位在一栋商住混合的大楼里,距离她的心理谘询室仅仅不到十分钟的车程,对李杰生来说,闭着眼他都能走到正确的楼层。 一进门,便瞧见孙韶仪坐在位子上,李杰生打了声招呼,“嗨,孙学妹。” 孙韶仪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佟乃顼指着李杰生,再用指头比着脑袋,意指他脑袋不正常,“韶仪,待会帮我把薇薇叫进来。” 李杰生哀怨地拉着她,“学妹……”干么用这种方式介绍他。 “韶仪不是警大的,她没见过你,你这么亲热她只会当你是疯子。”佟乃顼进了办公室后,好心地跟他解释着。 李杰生见她操作着电脑,忍不住道:“结果你还是成立了SHOW UP。”说起来,这也是引发他误会的主因之一。 “因缘际会。”说着她顿了下,冷冷抬眼,“有些人呢,哪怕我无心还是会来找我,可偏偏有人是怎么找也找不着的。” 李杰生立刻明白她已经将他列为观察名单。 “学妹,对不起,你打都打了,气也该消了。”他垂着脸,还不住地抚着刚遭她施暴过的腹部,藉此希望获得她微薄的同情心。 “不好意思喔,我这个人恐怕有暴力倾向,要想避免日后再被施暴的可能,我觉得保持距离是个不错的选择。” “其实我偶尔也满喜欢被打的,感觉挺不错。”他马上转换态度。 佟乃顼突然别开脸,李杰生不解地侧眼看去,发现她捣着嘴偷笑,猛然惊觉,原来这是学妹的笑点! “我都不知道原来学长是个M。” “我愿意为学妹变成M。”他急于出售自己,再怎么割地赔款都愿意。 佟乃顼被他逗笑,向来冷情的杏眼笑弯如月,教他不禁看得入迷。 “谁准你一直盯着我看的?”她敛起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不然换你看,你爱怎么看我就怎么看我,我都没意见。”他俏皮地眨眨眼。 “谁要看你。”她哇了声,终于找到了郭丰安寄给她的信,但是信件加密,还是PKI加密机制,看来她得等薇薇来才有办法打开信件。 正忖着,感觉一道阴影不断逼近,佟乃顼抬眼瞪去,却适巧吻上他的唇,她二话不说张口要咬,岂料他却趁机钻入她的口腔里,试探性地勾缠她的舌。 page 39 她应该要抗拒,可偏偏她又是如此思念他要不是因为想他,要不是因为怕缘分淡去,她又怎会一次又一次地寻找他? 这个混蛋…… *** 她的顺从教李杰生内心大喜,放胆地缠吻着,下一秒,门突然被打开—— “顼姊,你找我?” 李杰生被大力推开,要不是他下盘够稳,肯定要就地表演连续后滚翻了,回头看向不速之客,今天的韦薇薇是类似空姊装扮,头上还带着贝雷帽。 “嗨,帅哥,今天打扮得很正点。”哪怕好事被破坏,他还是很客气地打了招呼,“你怎么会一” “停!薇薇,你先过来帮我看看怎么打开这封信。”不给他俩废话的机会,佟乃顼适时地打断两人对话。 韦薇薇乖乖地走到佟乃顼身旁,看着加密信件,无奈地叹口气,“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只要用你的私钥就能打开吗?” “反正你会用就好了。” “吼,你老是这样。”韦薇薇念归念,还是乖乖帮她打开了信件,却见里头是一连串看似无意义的数字加英文字母,满满的几页都是。 “这是什么东西?”佟乃顼皱起眉,直瞪着最上头最显眼的“2862”四个数字。 “加密文件,将这些字元依照一定推算后重组,就是他想要捎给你的真正讯息。”韦薇薇兴致勃勃地说,“可以传一份到我的电脑里吗?比较方便让我解密。” “交给你了。”电脑向来不是她的强项,但她可以确定这份加密文件可以让他玩很久。韦薇薇随即传送档李杰生凑前看了一眼,问道:“看来恐怕要用上不少时间,有可能的组合起码超过数百万种。”他在国外进修时看过类似的加密文件,有时候光是要解密,费上几年都有可能。“不用,给我一个月就够了。” “一个月?”两人不约而同地道。 “太久吗?”韦薇薇一双媚眼来回看着两人。 “不,帅哥,这个时间非常完美。” 韦薇薇上下打量他,“你到底哪只眼睛看出我是男人的?”他非常的不服气,他的妆容和服装明明如此完美,只要不开口,相信没人认得出他是男的。 “脚踩。”佟乃顼替他解答。 韦薇薇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踝,“我的脚踝不粗。”甚至比一些女孩子还细! “形状不对、围数不对,最完美的脚踝应该是这种形状,大概是这个大小。”李杰生很认真地比着。 佟乃顼翻了翻白眼,将一脸挫败的韦薇薇推出门外,回头便道:“不好意思,我好像跟你喜欢的形状大小不符,你要不要去外头再找找合你意的?” “是吗?我摸摸看。”说着他就要蹲下去伸出狼爪。 “你性骚扰!”她立刻抬脚踢过去,完全没在控制力道。 李杰生闪过身,随即将她搂进怀里。“刚才亲你都没说性骚扰。”摸脚就喊性骚扰,他内心很不平衡。 “你到底是来找我做什么的?” “想找你吃饭聊天睡觉。” “……睡觉?” “我刚下飞机就直奔刑事局,时差根本还没调过来。”他可怜兮兮地说着,期盼得到她善意的回应。 “那就回去睡觉,不要吵我。” 他一脸心碎地看着她,“我还可以撑,而且我很想跟你聊聊兆盛那两件案子,希望你能侧写出览手。” “干么侧写,凶手不就是我吗?”她冷笑。 “我……学妹,在我搞不清楚状况时突然发生了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案子,我当然会以为……” “谁跟你说一模一样。”佟乃顼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郭丰安并没死,他只是重伤昏迷,人还在加护病房。” 有什么差别?重点不在于死亡与否,而是重叠的案情!但他是个非常识时务的人,绝不会在这当头吐出这些话。 “是我太心急,请你接受我再一次的道歉,如果可以,我请你吃饭,我们边吃边聊。”“都几点了,我懒得出门了。”电脑上已经显示晚上十点。 “我下厨。” “不会又烧了厨房吧?”她对那场火记忆犹新,甚至是带着阴影的。 李杰生深吸了口气,“不要搞得连我都有创伤后压力症候群。” “你不问我是谁纵火的?” 他扬了扬眉,表示兴致缺缺,亲吻着她的额头,“我知道是你陪我走的就够了。” 佟乃顼直瞪着他,眼眶有些泛红,“你就不能多点防备吗?脑袋清醒一点,做事小心一点,那么简单就挂点会让我觉得很丢脸。”幸好老天给了额外机会,不是每一次他都能这么幸运。 “我会记住你的吩咐,尽全力做到,所以拜托你别再生我的气了,浪费两年我比谁都心痛。” 她抹了抹眼角,吸了吸鼻子,“走吧。” “去哪?” “回家。我下厨,你帮我洗菜。” “……你家有没有灭火器?” 回应他的是她毫不客气的一拳。 李杰生踏出浴室,腰间只围了条浴巾,从房间走到厨房,就看见站在开放式流理台前的她。 她的动作熟稔,切鱼洗菜、熬汤烫菜一气呵成,看得出来是个老手,跟那个企图砸了大灶的小宜冬截然不同。 她将一头栗子色的长发随意紮起,专业的白衬衫黑窄裙完美地勾勒出她诱人的腰间线条,当这样的她站在瓦斯炉前做菜时,更有一种教他心旌动摇的性感韵味。 抬头见到他的模样,佟乃顼瞪他,“我不是帮你准备好换洗的衣物了?” 该进烤箱的,该进微波炉的,她全都准备妥当,洗好了手走到他面前,瞪着他刀凿似的剽悍性感的胸肌和腹肌。 “学妹,为什么你这里有男人的衣服?”虽然他觉得问这个问题很没营养,但他偶尔也想聊些很没营养的话题。 “学长,我这儿不只有男人的衣服,还有男人的内裤,嗯……你应该可以穿。”她煞有其事地往下看了看。 李杰生笑着,很想表现大方的一面,但话一出口—— “我不要穿别的男人穿过的衣服。” 佟乃顼笑眯了眼,神情很媚很挑衅,“那学长只好穿这样跟我一起吃宵夜了。” “你应该先跟我解释为什么会有男人的衣物。”他不是个小心眼的男人,对于爱情他向来很潇洒,从不过问对方的过往,或者介意留了什么纪念品,唯独对她,他非常介意,“我认为你应该马上把那些东西都丢了。” “不能丢。” “为什么?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你……对前男友还很留恋吗?你对我到底又是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态?” 佟乃顼笑睨他一眼,径自从他身边走过。 “学妹,我们正在谈话,你就这样走开非常的不礼貌。”他跟在她身后,眼见她进了房间,从浴室里取出一件灰蓝色的T恤和驼色工作裤,回到房里,再从她的衣橱下层抽屉翻出一条男用内裤,他不禁头痛地托着额。“你是故意气我的吗?嗯,因为我惹你生气,所以你现在在报复我?” “穿上。”她将衣物塞到他手里。 “不要。” “听话。”她眉眼一沉。 “……不要。”他要坚持。 “想分手?” 他不禁发噱,“我们开始交往了吗?” 佟乃顼双手一摊,“分手吧。” 李杰生哪会放过她,一把揪住了她,“这是哪个男人的衣物?” “前男友。”她大方承认。 他沉痛地闭了闭眼,“你怎么可以拿前男友的衣物给我穿?” 这个位在事务所楼上的住所,格局是简单的两房一厅,简单俐落的摆设,冰冷单一的色调,一看就是学妹的风格,完全看不出曾有男人住进这里的痕迹,可偏偏她就是有男人的衣物。 page 40 “为什么不可以?” “你就是我的前男友,我们在三十秒前刚分手。” “嗄?” 就在他困惑的瞬间,佟乃顼肩一顶,毫不客气地将他给摔到地上,优雅地从他身边走过。 可李杰生好歹也是个以勇猛出名的高阶警官,伸手扣住她的脚,在她失去平衡的瞬间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那是我的衣服?”他笑咪咪地问。 佟乃顼揉着撞痛的鼻子,恼火地往他胸膛一拍,“连自己的衣服都认不出来,你要不要再去多做几次健检,看看脑袋是不是有其他问题!” 好吧,他承认他总是记不太清楚自己有什么衣服,要知道帅哥怎么穿都是帅,所以对蔽体的衣物记不得是天经地义的…… “不对啊,就算真的是我的衣服,你怎会有?”他面露困惑。 “偷的,我从你办公室的置物柜里偷的,满意吗?” “真的假的?”他瞪大眼。 “我找不到你的人,拿你一套衣服不过分吧。” 哇塞,他真没想到学妹对自己竟有如此强烈的情感,但是——“那条内裤不是我的,我不穿三角的。” 佟乃顼恼火地压住他,坐在他的腹部,“你不知道单身女子的住所最好晾一件男用内裤保平安吗?” “呃……”这么说也是行得通的。 “是说我跟你解释这么多做什么呢?我们分手了。”她冷笑了下,正要起身,却反被他抱得死紧,“放开我!” 她才说完,随即被他封了口,两人的唇舌不断纠缠,丝毫不给她抗议的机会,每个喘息都被他咽下,吻得又浓又重,像是要将她给吞噬,直到她用力捶打他的胸口,才教他停住了吻。 她乎吸紊乱,澄澈的杏眼蒙上了一层水光,教他忍不住厮磨着她的唇,轻嚼舔吮着。 她注视着他,由着他亲吻,直到她满意了才慢慢地回应,然一等他的手滑进她的衬衫底下,她立刻抓住、收紧。 李杰生睇着她,正想收回手,却又听她说:“我还没洗澡。” “需要我帮忙吗?”他哑声问。 “你希望我等一下打119吗?”不要忘了,她是个施暴者,而且是惯犯。 李杰生低笑着亲吻她的额,在她耳边低喃,“如果你有机会打的话。” 她愣了下,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已经被他打横抱起,压制在床上。 这个男人终于来到她的身边,与她合而为一,终结了她的孤单。 第11章(1) 细微的声响让她缓缓地张开眼,身旁空无一人,她疲惫地闭了闭眼,撑起酸痛的身体,被子从她雪白的胴体滑落。 垂着眼,听见房门外有人正哼着歌,还有碗盘碰撞声,像是在为她准备早餐,佟乃顼微微地弯起唇角,下床冲澡。 等她冲完澡时,他也正好打开房门,倚在门边打量她。 她懒懒地斜瞪他一眼,疲惫地又往床上一坐。 “头发洗好了得要赶紧吹干。”他进了房间,自动自发地找出吹风机帮她吹头发。 “很顺手嘛,感觉上不是第一次帮女人吹头发。”她闭着眼,由着他的手指在她的发间拨动。 “是我学习力强,光是在脑袋里想像几次就很上手。”他坐在她身后,边吹着头,边偷吻她的脸颊。 “我现在才知道学长一点都不君子。” “面对你若还是君子,我怕你伤心。” “你这话说得我拳头都痒了,确定要继续往下说?” “不说了,我帮你把昨晚弄的菜都热过了,待会就能吃。” 佟乃顼顿了下,气恼地皱起眉,“都你啦!一顿宵夜变早餐。”她竟然把宵夜都给忘了,幸好炉火早就关掉,要不然就要发生火灾了。 “你也没拒绝……”他小声咕哝着。 “你说什么?” “没事,赶紧把头发吹干,吃早餐!” 吹干了头发进饭厅,佟乃顼瞪着她昨晚准备的菜色,忍不住摇头,“谁会一大早吃这么丰盛?”鱼汤、烫青菜外加卤牛肉和烤海鲜卷,不会太油腻吗? “我们啊,庆祝我们的第一次,这样的菜色刚刚好,你不觉得吗?” “说这种话你怎么都不脸红?是我的第一次不是你的第一次。” “我们一起的第一次。”他严肃地纠正。 她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你。” 一见她入座,他先帮她盛了碗鱼汤,“鱼汤好,有钙质又有胶原蛋白。” “学长,你要不要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表情有多三八。”接过碗,她浅啜了口,确定鲜味还在,勉强可以接受。 “那一定是因为我太幸福了。”他走到她身旁,还刻意拉开裤头,“瞧,我穿上了那件内裤了,往后你就可以大方地晾了。” 佟乃顼缓缓地收回目光,想起昨晚与他的亲密,小脸无法克制地红了起来。 “怎么脸红了,发烧了吗?”他探向她的额头,却被她一把拨开。 “学长不觉得咱们应该好好地聊聊案情吗?”她别开脸,轻触着发烫的颊。 “早餐吃完再说。” “那就赶快吃。” “学妹,这是值得纪念的第一次吃早餐。” 佟乃顼眼角抽动,不明白这种事宄竟有什么好纪念的,但……他开心就好。 桌上的菜色绝大部分都扫进了李杰生的肚子里,因为是他最亲爱的学妹特地为他做的。 饭后,他泡了两杯咖啡,走到客厅里将咖啡递给她。 “我不知道学妹的手艺竟然这么好。”他一屁股坐在她身边。 佟乃顼睨他一眼,“你不知道的可多了。” 她是绝对不会告诉他,在这一世里,她要求自己进厨房学习厨艺,甚至不惜花钱上烹饪课,全都是为了一雪前耻。 “当然,我不知道的绝对很多,那么咱们先来聊聊,你是怎么跟郭丰安熟识的。” “开始作笔录了吗,警官?” “你作的笔录我当然有看,我也知道郭丰安是你的客户,但是我想知道你怎么又跟兆盛的人走在一起。” 佟乃顼捧着咖啡窝进椅背里,“其实我也不清楚,反正郭丰安就突然来到我的谘询室,而且我总觉得他跟之前的郭丰安不太一样,虽然面貌没变,但就是觉得内在不一样了,看起来比较顺眼。 “可惜的是,我不知道他打最后一通电话给我时人是在顶楼上,也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上顶楼,照警方的说法,调出的通联记录除了我之外还有方氏兄弟和林博源的号码,但是却不足以证明什么,因为他们是同事,彼此联系是正常的。” “他进你的谘询室时有说过什么吗?” 佟乃顼摇了摇头,“不外乎就是一些工作上的压力,因为跟他满聊得来的,所以我偶尔会接受他的饭局邀约,也因此遇到了方氏兄弟跟林博源,当时他们还以为我是郭丰安的女朋友,起哄着要郭丰安介绍。” 听到这里,李杰生扬起眉,眼神像是在打量出轨的女友。 佟乃顼侧过脸,往他的耳廓一咬,“活该,谁叫你出国进修。” 他抚了抚被咬痛的耳廓,悲惨地反驳不了,干脆转移话题,“所以你和他们算是有一些认识,也曾经进过林博源的私人会馆?” “是去过,但我非常讨厌林博源和方氏兄弟,没有意愿跟他们深交,至于昨天是因为林博源传了讯息给我,要我到他的私人会馆,说是有关于郭丰安的事想跟我谈,我才赴约的,但现在想想……很像是调虎离山之计。” 李杰生反应奇快,她说了个头,他便能快速地拼凑全部,“你认为幕后黑手藉由林博源将你找去,等你离开之后再杀了他,一来有机会嫁祸于你,二来又能趁你在刑事局时搬走谘询室里的电脑主机。” page 41 “很合理,不是吗?” 他想了下。“这么说的话,不只是林博源,包括凶手都知道郭丰安曾寄了东西给你,可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也许他们看过郭丰安的电脑,看见了他发出的信件,但很可惜那是加密文件,他们打不开,而他们以为我收到的信件已经解密,才干脆把主机整个搬走。”她喝了口咖啡,“那份加密的文件里肯定藏着见不得光的秘密,不然他们不会急着想确认。” “通常来说,跟利益脱不了关系。” “所以这两件案子必须先从兆盛内部查起,确定是否有利益冲突产生的杀人动机,当然,方家兄弟是绝对必要的侦查对象。” “依你推论,你认为凶手会是什么样子?” “凶手必定是死者亲近的人,而且亲近到可以进他的住宅,有点小聪明,但是行事稍嫌鲁莽,个性属于沉稳中带点急躁,又或许是因为加密的信件给了他们很大的压力。” “你认为凶手是复数?” “因为我判断两件案子是脱不了关系的,郭丰安的坠楼感觉就像是谈判失败,临时起意,而林博源被杀,现场找不到勒颈用的绳索,属于预谋犯案,加上企图嫁祸于我,还闯入我的谘询室,可见是经过缜密计划,两件案子显现出两种个性……就像我刚才说的,方氏兄弟是绝对必要的侦查对象。”话落,她侧过脸看着他,等待他的认同,他却是俯身亲吻了她。 这个可恶的男人原来是这么喜欢亲亲的吗? 李杰生舔了舔唇,“我知道了,我会申请调查兆盛内部的资金流动,但我认为你也很危险,一旦他们发现你的电脑主机里没有他们想要的,他们一定会对你下手。” 她生硬地转开眼,按下电视遥控器,看着股市行情,“那也不错,可以成为间接证据。” 他马上敏感地察觉到什么,“你不会想拿自己当诱饵吧?” “听起来挺不错的。” “学妹,别让我担心。” “我有什么好让人担心的?别说我有能力自保,我事务所里的夥伴个个身怀绝技,想保护我绰绰有余。” “我想保护自己的女人。” “你好好工作吧你。”她指着电视萤幕,“近来兆盛因为总裁病倒,股价一路下滑,内部似乎也因此分裂成两派,郭丰安是兆盛营运长的儿子,隶属财务部门,而林博源是兆盛旗下的丰盛物流董事长……”说到一半,她突然停下来。 “怎么了?”他不解地望去。 “2862!”她指着萤幕上跳动的股价和上市上柜公司的代码。 李杰生看向萤幕,突地笑出声,“丰盛物流的代码,这该不会是郭丰安在暗指丰盛物流和母公司之间有什么问题吧?” “也许,这也是个方向。”佟乃顼看向萤幕下方的时间,忍不住道:“学长,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要,我今天正式报到。” “快十点了,你来得及吗?” 李杰生顿了下,随即跳了起来,“学妹,我先走,晚一点再过来找你!”话落,他准备离开,但走到门边又快速地踅回。 她原以为他忘了带钥匙,岂料他竟是回头索吻。 “Kiss good bye,学妹,等我喔。”笑着说完,他像阵风般刮走。 佟乃顼傻愣愣地坐在沙发上,抚着发烫的颊。 这是怎么回事?谈恋爱是这么令人害羞的事吗? *** 李杰生进刑事局人事部报到,正式公文颁下,他升等为刑事局侦一队队长。 然而,李杰生没心情接受同事们的祝贺,只想赶紧查清兆盛富二代的凶杀案,好让佟乃顼可以免于恐惧……好吧,他很清楚,他勇敢的学妹向来不知恐惧为何物,但身为男人想保护自己的女人,天经地义。 他等着监识科检验现场采证的所有检体,也包括过滤私人会馆附近的监视器外,向检调申请调查兆盛内部是否有违法资金流向,约谈兆盛集团总经理方仲和和业务部经理方仲与。 当然,手头上几件事都不是一蹴可几的,将这些都安排好后,时间也差不多来到晚上八点,他离开后回家一趟,最后带着一只行李箱朝SHOW UP而去。 “请问这是怎么回事?”佟乃顼瞪着他脚边的行李箱。 “我打算暂时住在你这儿。”惊爆的宣言说完,压根不管事务所里的众人一个个瞠圆了眼,他很自然地朝她伸出手。 “这是在干么?” “给我钥匙,我先上楼帮你准备晚餐。” “我吃过了。” “那就宵夜吧。” 佟乃顼深吸了口气,将他拖到角落里,“学长,你怎会以为我会答应跟你同居?” “暂时的。” 她立即意会,“你不会是打算就近保护我吧?” “当然,你的夥伴们再怎么保护你总是有限,你总不可能邀请他们住进你家里不是吗?可如果我是凶手,一旦查知你的住所,我一定不会放过。”李杰生一脸严肃的分析事态严重性,“学妹再怎么强,也强不过几个男人联手对付,有我在,至少可以帮你分担风险。” “如果我说不呢?” “我就赖在这里,等你下班我跟着上楼。”他非常认真而肯定地道。 佟乃顼闭了闭眼,后悔自己没想到会请神容易送神难,事到如今恐怕是甩也甩不开“,除了答应他,她还有第二条路吗? 不浪费时间思考,她很潇洒地给了钥匙,不忘吩咐道:“有空顺便帮我把衣服洗一洗,客厅整理一下。” 李杰生凉凉地看着她,“我是家政夫吗?” 她笑眯眼凑近他,“当我的男人必须十项全能。” 李杰生笑得万分邪恶,贴在她的耳边,用最迷人的低沉嗓音呢喃,“我会让你期待我床上的表现。”十项全能嘛,他可以的。 佟乃顼瞪着嘻皮笑脸的他,小脸又不受控地烧烫起来。 这个可恶的男人就非得这么调戏她吗?! *** 下班回到家,佟乃顼看着眼前的画面,她发誓,如果学长转过去围裙底下什么都没穿,她绝对会一脚将他踹出她的家。 “时间掐得刚刚好,我刚熬好了粥,吃一点吧。”李杰生将一锅粥搁在桌面,却见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好笑地问:“我穿这样好看吗?” “裸体围裙?”她用下巴努了努。 “你想看吗?我可以马上弄给你看。”他暧昧地眨眨眼。 “不用,谢谢。” 李杰生哈哈大笑,绕过餐桌帮她脱下外套,将她拉到餐桌旁,“我刚洗好澡,想说先看一下粥的状况,谁知道你就回来了。”话落,他当着她的面脱下围裙,露出他壮而不硕的上半身,当然,底下是穿着短裤的。 佟乃顼缓缓地移开目光,“学长,我必须先跟你约法三章,乃珍虽然跟着潮辉去国外留学,但另一间房是属于乃珍的,所以——” “我睡你房间就好。” 她张了张嘴,揉了揉眉心。她原意是要让他知道乃珍明年初就回来,他不适合久留,因为她不清楚他的暂时会不会变成永久性暂时,不过算了,学长在某些方面作风莫名强硬,再谈也没有共识,她干脆选择转移话题。 “今天有没有什么进展?” “要说进展嘛……”帮她添好了粥,他在她对面坐下,“方家的继承人原来不只两位而已。” “嗯,有三个,其中一名是非婚生子女,所以我才会跟你说兆盛内部分裂,有两方角力。”她吃了口粥,海鲜的甜味、青菜的清甜再加上淡淡的柴鱼香,完美地融和成教人食指大动的美味。 page 42 “好吃吗?” “好吃。” “很合你的胃口?”他偷偷从对面的位子移到她身旁的位子。 佟乃顼眼角余光瞥见他那厚实的胸膛,随即又调开目光,“说来也是挺有趣的,以前我之所以会跟方仲和搭上线,是因为我假冒方总裁私生子的名义投书媒体,不过那是我胡诌的,想不到这一回真的出现了私生子。” “这种透着巧合的变化,不知道是不是某种我们还不知道的命运安排?” “天晓得?我倒觉得也可以找他谈谈,反正只是例行性约谈,横竖多找几个人有助于厘清案情。”她面无表情地吃着粥,总觉得他身上的热气一直扩散到她身边。 “我也这么打算。”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进展了?” “检体还在检验,监视器还在过滤,看起来能做的事很多,但是都需要一点时间等待结果,不过我要回来之前,特地绕到兆盛总部大楼找郭丰安的助理。” “喔?有问到什么吗?” “我只问了在事发之前,郭丰安有无安排任何行程。”看见佟乃顼赞赏的眼光,他有些得意地笑了,“原来郭丰安在事发之前有意要召开记者会,可惜他的助理并不清楚记者会的内容。” “这么说来,我们推测的大方向是正确的。” “可以这么说,后来我随口问起郭丰安的私人电脑,助理的回答倒教我有些意外。” “不是在方氏兄弟手中?” “不是,是在方仲连手中,就是那位总裁的非婚生子女。” 佟乃顼微扬起眉,“我如果没记错,他应该是今年初被方总裁拔擢为执行长,如果是因为与公司财务相关的资料而拿走私人电脑也不是不可能,毕竟郭丰安是财务部门的副理。”“你认为他没有嫌疑?” “不知道,我没见过他,他也很少在媒体上曝光,算是相当低调的人,也许你可以趁着约谈的时候好好了解他。” “就这么办吧。” 她点了点头,再吃了口粥后,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学长,你不吃粥,光看着我就会饱吗?”要不要考虑一下用餐者的心情,她忍他够久了! “我不饿,我喜欢看你吃东西。” “我吃东西的时候不喜欢被盯着看。” 李杰生从善如流,马上起身,“我去整理我的行李。” 第11章(2) 等他离开,她疲惫地叹了口气,吃完粥后进房间,就见他将个人衣物塞进她的衣橱里,硬是强占了她的空间。 “学妹,这个抽屉是空的,可以借我放吧?”他将贴身衣物放妥后才抬头问。 “……你都放好了,还有什么好问的?”回头拿了换洗衣物,她直接进浴室沐浴,总觉得屋子里多了一个他,让她浑身好不自在。 一沐浴完,就见他拿着吹风机坐在她床上,她忍不住想,太过体贴入微是不是也是一种麻烦? 而当他吹着她的头发,手指有意无意撩过她的后颈,这带着某种暗示的碰触教她蓦地站起身,回头瞪着他。 “怎么了?”李杰生不解地问。 佟乃顼咬了咬牙,觉得他们需要适当的沟通,“学长,能不能请你不要老是靠得这么近?” “为什么?”这是抗拒?她不喜欢?“没有为什么。” 李杰生垂着眼,关掉了吹风机,一脸委屈地说:“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就……”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她没好气地打断他没营养的假设。 “不然呢?” “就……”她并不是讨厌他的触碰,只是不知道怎么拿捏两个人的距离,好让她觉得自在一点,不然老是因为他没穿衣服就脸红心跳,她会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嗯?” 佟乃顼抿了抿唇,“一切由我作主。” “什么意思?” “由我决定亲不亲近你,不管是拥抱还是亲亲什么的,只要我没主动,你就不准动。可以接受吗?”把决定权揽在手里,该可以阻止他的暴走。 李杰生张了张口,最终将疑问咽下肚,“0K。” “很好,感谢你的配合,还有,麻烦你去穿件衣服,尽可能地不要在我的面前半裸。” “全裸呢?” 佟乃顼危险地眯起杏眼。 见状,他马上举白旗投降,“开玩笑的,学妹,幽默感懂吗?幽默感是很重要的。” 幽默必须用在适当的时机才能让人莞尔一笑。佟乃顼用眼神冷冷地传达了这一项讯息,而他也确实接收到了。 李杰生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将吹风机收好后,回头问道:“今晚我睡客厅?有多余的被子吗?” “你可以睡这里。”她不假思索地道。 “那……”他迟疑着,带着按捺的雀跃试探着。 “不可以碰我。” “明白。”纯睡觉,0K的。 “你可以先睡,我还有工作。” 沟通完毕,她打算将事务所的工作完成,毕竟处理好的委托案已经堆得很高了,她还没能——看完书面报告,得赶紧看完联络委托人,详谈后续处理。 “也好。” 佟乃顼看他穿上衣服乖乖地爬上床,便将公事包里的书面报告取出,窝在贴墙的两人座沙发椅上审阅着。 李杰生静静地打量着她,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昨天的表现让她不满意,今天才会被她拒于千里之外……不对不对,学妹是天生冷情,本来就不喜欢过多的亲密接触,所以她才想拉开一点距离。 依学妹的个性,应该是这样的,可他们算是久别重逢,干柴烈火烧到缺氧窒息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学妹未免冷得太快了,他好伤心…… 他想抱她亲她,紧紧拥抱这份幸福,他们却很明显的不同调。 她看着资料的时间比看他的时间还要长,对了,她今天根本没有正眼瞧过他!当他还是崔子信时,她的眼睛总是追逐着他,甚至会主动亲他抱他,为什么当他回到李杰生的身分时,她反倒疏离了? 难道他比不上崔子信?那家伙有哪里比他好?不过就是个心思扭曲,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孩子罢了,凭什么比他得到更多青睐! 他恨恨地想着,无奈地闭上眼,他竟然可怜到拿前世今生的自己作比较,可不可悲啊。 就在他感叹悲伤时,眼角余光瞥见学妹正收拾着资料,他立刻闭上眼装睡,而且保持良好的睡姿,表明他绝不越雷池一步的立场。 “学长,睡了吗?”她爬上床,轻声唤着。 李杰生心旌微动,佯装半梦半醒地轻嗯了一声。 “可以面对我侧躺吗?” 这有什么问题。他动作飞快地侧身,长臂精准地摆在她腰上,然后很快速地被她拨开,他的心登时碎了一地,更挑战人心的是,就在他思索着要不要捡起碎了一地的心时,学妹投怀送抱了。 她窝进他的怀里,长发裹着香气萦绕在他的鼻息间,他的心马上自动复原,但他不明白眼前的状况,这种欲擒故纵的手段绝对不是学妹会用的手法,可偏偏就很像,而当他打算将她搂进怀里时—— “不准碰我。” “……学妹,这是不平等条约。”哪有人这样的啦! “我的规矩你不是接受了吗?” 李杰生收回举在空中的手,哀怨地控诉着,“学妹,你真的很恶劣……”标准的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 他这个老百姓好可怜! “警官,与其约谈我们两个,倒不如约谈方仲连。” 侦讯室里,李杰生转着手上的笔,看着这对唱作倶佳又默契十足的兄弟,这两个家伙给他一种很不舒服的厌恶感。 甩开主观的感觉,李杰生问:“为什么?” “因为事发前一天,方仲连和林博源在会议室里的交谈很不愉快,方仲连最后还甩门离开。”方仲与煞有其事地说。 page 43 “那么两位呢?听说两位和死者向来交好。” “当然,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就跟亲兄弟差不多,他发生这种事情我也很难过,只能请警官尽快找出凶手。”方仲和一脸哀痛地道。 李杰生用笔轻敲着桌面,“事发当时,请问两位在哪里?” “那个时候我正在公司加班,我可以提供公司的监视器画面当证据。”方仲和说着,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其实警方约谈我,我心里还满受伤的,好兄弟被杀了,居然我还被当成嫌疑犯……” “方先生误会了,警方约谈不代表将两位视为嫌疑人,只是想透过约谈厘清案情,算是一种例行公务,否则怎会两人一起约谈,这一点方先生的律师应该有告知才是。”转动的笔朝站在方氏兄弟右侧的律师比了比。 “是啊,只是没被约谈过,心里总是不安。”方仲和点点头,“听说博源死之前见过一个女人,我记得她叫佟乃顼,跟博源走得满近的。” “不只,她之前也跟丰安出双入对,说来也真巧,丰安跟博源都出事了。”方仲与佯蔚地说。 李杰生垂敛长睫,笔在他的指间灵巧地转动着,“她接受侦讯后已经排除嫌疑,毕竟现场经过勘验,怀疑是两人犯案。” “两人犯案?”方仲和低呼。 “唉,我真不该说出口的,毕竟还在侦查中。”李杰生笑了笑,又接着问:“之前兆盛集团旗下的丰盛物流有几笔资金动向不明,不知道两位可清楚这件事?” 方仲与才想开口便被方仲和拉住,一旁的律师随即表明立场,“这件事跟两位当事人的约谈内容似乎无关。” “只是一种揣测,想厘清凶手的动机是否与利益分配有关。” “这是属于兆盛集团内部的营运问题,如果警官认为有疑问,可以请检调单位申请搜索票。”律师强硬地说。 李杰生看着律师,保持礼貌性的微笑,继续转着笔,问着不着边际的问题,直到三人离开侦讯室,笔才从他的指间飞了出去。 “队长?”刚好进门的杜有为差点被笔打到。 “麻烦帮我捡回来,谢谢。”他爬了爬头发。 “你的气色不太好喔。”杜有为把笔递还,顺便将刚出炉的监识报告交给他。 “睡得不好。”他被学妹摆了一道,美人在怀,他哪里睡得着?再加上那对方氏兄弟的嘴脸,教他倒足了胃口。 啧,要是能请法官开搜索票进兆盛去搜帐本,他还需要约谈他们吗?没有十足的把握,上头根本不会给搜索票,而且谈话间竟然还打算引导警方给学妹扣上嫌疑,真是令人讨厌的混蛋。 他心里腹诽着,看着监识报告,苦笑了下。 搜证的各种检体里没有验出足以比对的DNA,而私人会馆自行装设的监视器也没有拍到可疑人物,倒是拍到了学妹进出会馆的画面,简直跟上一次的命案一模一样,但他可以确定的是方氏兄弟涉嫌重大,只是找不到证据,教他头痛极了。 但就算能在会馆中找到那对兄弟的毛发等等检体也不足以做为证据,毕竟他俩原本就常出入会馆…… “方仲连到了吗?”他突然问道。 “还没。” “我先去一下法医室,要是他人到了,请他等我一下。”如果会馆里的采证无法当作证据,那就只能从屍体上寻找解答了。 他动作迅速地来到法医室,询问好友贺守必屍体的解剖情况,得到了令人喜出望外的回答—— “你也认为两人犯案的可能性极大?”李杰生惊喜地道。 贺守必将手往他肩上一勾,“虽然致命伤是颈部的勒痕,但胸口的挫伤显得有些古怪,最主要是因为现场勘验人员说过,死者是坐在沙发上,而椅背上出现了绳索磨擦的痕迹,那就代表勒住他的人是往沙发椅背后施力,若凶手只有一人,在这种情况下胸口是不可能出现挫伤的,而死者的指缝里有残存的衣料纤维,代表事发当时很可能是有人从前方压着他,他试图挣扎才会留下衣料纤维,那些纤维我已经交给监识科了。” 李杰生一把抱住他,“我就知道你绝对是法医界的明日之星!” “感谢我就再抱紧一点。”贺守必很享受地把脸枕在他的肩上,还偷偷地舔了下他的颈项。 李杰生抖了下,二话不说推开他,“我即将成为人夫,劝你早早放弃。” “就算你当了人夫我也不介意啊。” “我介意。”他搓着颈子,顺便搓掉不断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我保证,只要你试过一次就会上瘾。”贺守必推了推金框眼镜,一双电眼滋滋作响。 “告辞。”他也很想拥有跟他一样的自信,可恶! “干么这么急着走?” “我还有事,我等一下……”正说着,手机响起,他一接起,听到包宗宪的话后随即朝贺守必挥了挥手,往侦讯室跑去。 几分钟后,他打开侦讯室的门,就见一名男子坐在里头,他的面貌非常清秀,浑身散发着沉稳的气质。 “方仲连先生?”李杰生唤了声,见方仲连要起身,赶忙示意他坐下,“不好意思,刚刚离开了下,让你久等了。” “不会。” 李杰生坐到方仲连对面,看着他,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像是在哪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尤其是他轻浅的笑,严肃中带着几分轻松。 “警方约谈我是为了询问林博源的事吗?” 李杰生回过神,按下录音笔,“是的,有几个问题想询问你,不用紧张,我们不是把你当凶手,纯粹只是为了厘清案情。听说方先生之前曾跟死者闹得不愉快,是因为工作上的事吗?” “我不知道警方是从哪得来的讯息,但我并没有跟林博源有任何的不愉快。” “据我所知方先生是兆盛航空执行长,和丰盛物流原本就有合作关系,两位不会因为工作而闹得不愉快吗?” “我不清楚所谓不愉快是指什么状况,就我个人而言并没有。” 李杰生轻点着头,心想这个人有些棘手,“那么,问个题外话,之前警方调查兆盛集团财务部副理郭丰安的坠楼案,曾经查及郭丰安的手机通联部分,后来想找他的私人电脑,听说是由方先生拿走了。” “是,因为有一笔采购评估报告在他那里,由于他坠楼后到现在仍昏迷不醒,所以我就从他的私人电脑里找出这份档案。”方仲连始终保持沉稳从容的态度,嗓音有着令人不容怀疑的铿锵力道。“但容我解释一点,虽然那是他的私人电脑,但是由公司配给的,不能算是他的私人物品,而是属于公司的资产,如果警方想借提,必须出示搜索票。” 李杰生干笑着。难怪他没有律师陪同,因为他都很清楚嘛……唉,真是教人头痛。 等到约谈完毕送走方仲连,已经是晚餐时间,李杰生疲惫地趴在桌上。 他闭眼想着,差不多可以下班了,其余的事都需要一点时间才能看到成效,不如先回去吧,他需要补充学妹能量。 然,才起身,便听见有人敲门,他侧眼望去见是杜有为,随即抢白道:“我要回去吃晚餐,你自己去吃。” “吃什么晚餐,侦三在盯的烟毒犯找到下落了,大队长要侦一支援。” “……现在?” “不然要等到明年?” 李杰生没力地往椅背一倒,随即被杜有为拖起,“赶快上装备,这次要跨县市出击,动作要快。” “还跨县市?!”这样他要明天才能见到学妹……啊,跟它拚了! page 44 *** 晚上七点,佟乃顼坐在办公室里看资料,突然“叮咚”一声,她下意识地看了手机一眼,点入一看,讯息写着:学妹,我今天用爬的都会爬回去。 她面无表情地看完,轻轻滑动手机萤幕,就见昨天的讯息:学妹,等我,我就快回家了。而前天的讯息是:学妹,我会想办法回家的,等我。 等她滑到最上头的讯息,显示的日期已经是十二天前:学妹,临时侦查,我明天就回去。 她无声哼了下,随即将手机搁置在旁。 用爬的?好啊,她也很想知道他今天能不能爬回家。 等啊等,一直到十点依旧不见李杰生的踪影,佟乃顼回到楼上的住所准备洗洗睡,才刚洗完澡出来,便听见大门打开的声响。 “学妹……” 听见李杰生沙哑的声音,她走到客厅一看,眉头微皱,“这位先生,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那些胡碴是不是太茂密了一点? “学妹……”李杰生张开的双臂很尴尬地慢慢收回。“我尽力赶回来了,是因为一直有任务,所以……” “所以你明天才会再进刑事局?” “呃……一个钟头后。” “那你回来干么?” “回来看你啊,不然咧。”他耸耸肩。 佟乃顼翻了翻白眼,“去洗澡,胡子刮一刮,动作快。” 李杰生先是愣了下,等意会她的意思后开心到简直要飞上天,二话不说冲进浴室,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恢复到原本无极限的俊美,然后来到她面前。 “坐着。”佟乃顼拿着吹风机,示意他坐在前头。 李杰生配合度极高,乖乖坐下,享受总统级的待遇,顺便期待接下来香艳刺激的活动。 “躺下。”吹干他的头发后,佟乃顼发出了第三道指令。 李杰生毫不犹豫地躺下,准备任由她蹂躏,岂料她只是坐在床边,什么动作都没有。 “学妹?”然后呢? “睡觉吧你,双眼都是血丝了,你还想做什么?赶快睡,二十分钟后叫醒你。”佟乃顼用双手盖住他的眼。 “太浪费了学妹,我不是回家睡觉,我是回来看你的……” “睡。” 李杰生乖乖地闭上眼,马上表演三秒入睡的绝技。 听见微微的鼾声传来,佟乃顼不禁叹了口气,明明都已经这么累了,干么还特地回来?看着他疲惫的睡脸,她轻柔地抚着他的颊,眼神透着心疼。 二十分钟后,手机闹钟响起,她立刻按掉手机,轻柔地吻着他的唇,“学长,时间到了,该醒了。” “……学妹,用这种方式叫醒我很犯规。”他哑声呢喃,眼睛还闭着,却已经下意识地寻找她的唇,偏偏老被她避开。 “快点。” 他张开眼,伸了伸懶腰才坐起身,随即往她肩上一靠,“太浪费了,我来不及好好看你就要走了。” “不管你手上有多少件案子,总有办完的时候,到时候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她拉着他起身着装,一路将他推到门外,“开车小心点。” “我出门了,我会想办法早点回家。”李杰生偷了个吻,露出得逞的笑,要走却发现外套衣摆被她拉住,微愕了下。 佟乃顼也愣住了,赶忙松开手,“不小心勾到,你赶快出门吧。” “学妹,我会早点回家的,等我!”他用力抱了抱她,尽情地补充学妹能量,趁着自己还有意志力时快快出门。 佟乃顼靠在墙边,看着自己的手,随即双手环胸走进房间。 第12章(1) 学妹,我今天一定可以回家,等我喔。 佟乃顼看着手机上的讯息,不置可否地哼了声。 距离上一次见到学长好像已经过快半个月了,说什么要保护她,他根本没回家,真不知道他要怎么保护她。 下次见到他时她一定要吐槽他,告诉他事务所前天差一点遭小偷,他却压根没帮上忙。 窃贼之所以没进到办公室,那是因为有保全系统,外加艾洛刚好在沙发上睡着,直接起身压制,尽管窃贼再三强调自己是想偷取财物,但她并不这么认为,因为据艾洛所说,窃贼打一开始就是锁定她的办公室。 答案呼之欲出,几乎可以肯定是那对方氏兄弟唆使的。 她想跟他聊这件事,却不想在通讯软体上头聊,只是要等他回来,还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在等学长?”孙韶仪戏谵的嗓音响起。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佟乃顼将手机搁下。 “很奇怪耶,你为什么会叫他学长,他不是警大的吗?” 佟乃顼没好气地睨她一眼,“你话很多喔。” “你跟他到底怎么认识的?你之前一直往刑事局跑,甚至还自动的帮侦一队做犯罪侧写,是不是为了他?” 瞧她满脸写着扒粪的愉快,佟乃顼微微眯起眼,“我突然觉得你也满适合当记者的,有没有考虑改行?” “乃顼,你不能没有我的,否则你那一堆文书资料和图片谁帮你建档整理?那几个男人可是不管这些的。”孙韶仪往她的办公椅背一靠,“就算你关了心理谘询室,亲自在这里坐镇,你也做不完这些工作,更何况我有律师执照,可以替你的客户提供法律谘询,你要上哪再找一个我来顶替?” 佟乃顼不想接话,横竖她已经达到目的,不让韶仪再追问下去就好。 “高韶仪,原来你在这里!”韦薇薇的粗嗓从打开的大门爆开。 孙韶仪回头就骂,“我姓孙啦,要我讲几次,欠揍的家伙!” “你长那么高,改姓高我比较记得住。”韦薇薇恶狠狠地瞪她一眼,看向佟乃顼时是全然不同的敬仰,“顼姊,外头有个没预约的客人想见你,都是因为这个不像女人的女人没在外头,害我解密解到一半还得招呼客人。” “你本来就解不开了好不好,你这个不像男人的男人。”孙韶仪不甘示弱地回击。 眼见两人战火一触即发,佟乃顼懒懒地制止,“什么名字?” “这是他的名片。”韦薇薇将名片递给她。 佟乃顼一看,玩味地扬起眉,随即起身,“韶仪,准备招待客人。” 她走到待客沙发,只见坐在那里的正是方仲与。 “哎呀,原来佟小姐就是这家侦探事务所的所长。”他起身与她握手。 迎向一脸虚伪到不行的方仲与,佟乃顼笑笑地说:“请坐,方先生,不知道你大驾光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方仲与一落坐,孙韶仪随即将咖啡送上。 “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近来不顺,上个月底我还被刑事局约谈……对了,听说博源那个案子,你被列为关系人了?” “是啊,真够倒楣的,我跟林先生其实没那么熟,那天去也不过是因为林先生说有一些关于郭丰安的事要跟我说,谁知道竟会变成这样。”佟乃顼笑容可掏地说着,随口抛出了铒。 “他跟你说了丰安什么事?”方仲与眼底闪过一丝光芒。 “哪有说什么,他只是问我郭丰安是不是寄了什么给我。” “有吗?” “有啊,可是我根本看不出那是什么,都是一堆数字和英文字母。” “是吗……”方仲与沉吟着。 “幸好我这儿有最顶尖的电脑高手,正在帮我解开谜底呢。”佟乃顼边说边观察他,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不禁笑眯了眼。 如果她没猜错,他们大概已经从她的电脑里找到了郭丰安寄给她的信件,很遗憾的是,他们没有私钥是打不开信的,所以才会从她这里下手,想确定她到底看见信件内容了没。 “这事务所里还真是卧虎藏龙呢。”方仲与饶有深意地说。 page 45 “当然,这家事务所做的可不只是徵信业务,我这里有法律顾问、格斗专家和电脑高手,提供多元化的服务,就不知道方先生今天的需要是什么?”她摆出营业用的笑容。 “是这样的,下个月初兆盛有场庆祝宴会,所有高阶干部都必须出席,可是近来因为博源和丰安的事,总觉得一出门就有人跟着,心里觉得不舒服,所以想找些贴身保镰,刚好之前听人提起这家事务所也提供贴身保镳,我就过来问问。” “没问题,我们可以马上帮你安排,只是不知道你需要几位?” “如果佟小姐也能跟我一起出席,那是再好不过了。”方仲与说着,轻轻握住她的手。 佟乃顼皮笑肉不笑地说:“可是我又保护不了你。”死猪哥,跟之前那一世一模一样。 “保镳另聘,我是希望你能陪我出席,当我的女伴。” “这样的话价格恐怕要另议。” “价钱不是问题。” “这样啊……”正准备答应,突地听见孙韶仪轻喊了声学长,她随即回过头去,就见李杰生正走到孙韶仪的位子旁。“那就这么决定吧,再麻烦你告知我时间和地点,先失陪一下。” 话落,她随即起身朝李杰生喊道:“警官,找我有什么事呢?”顺便使了个眼色。 李杰生反应也快,立刻配合演出,“有几件事想跟你请教……欸,方先生你也在这啊?” 方仲与随意点了点头,朝佟乃顼打了个招呼,“我改天再跟你联络。” 李杰生睇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佟乃顼见状,没好气地道:“这么久没见,想不到你对他的兴趣竟然比对我还高。” “学妹,他身上有黑影。”他突然冒出一句,“我上个月看见他时还没出现。” 佟乃顼愣了下,“怎会?他……”他应该是凶手啊! “也许,我们的方向必须稍作修正。”他严肃地说完,神情随即一变,张开双臂将她搂进怀里。“学妹,我好想你!” 该死的工作一桩接一桩,害他连家都回不了! 佟乃顼微扬起眉,轻轻地把脸贴在他肩上,“想我还隔这么久才回来?” “学妹,你应该明白的,二十四小时待命不就是这样?遇到跨县市合作的案子更麻烦,本以为可以回家了,谁知道那里又怎么了,这里又怎么了,我只能可怜地一直住在值班室里……”他哭丧着脸,表情比吃到苦瓜还苦。 她扬了扬眉,没回应。她当然知道外勤人员是二十四小时待命,上级下令,除了照办还能如何? “我快要枯竭而死了。” “这么累?”她有些意外,怀疑上级到底还额外交办什么任务才会操得这么凶。 “我严重缺乏学妹量补给。” 佟乃顼听完好气又好笑,抿着唇笑得甜甜的,直到她察觉周围人的视线,惊见韦薇薇错愕的表情、孙韶仪一脸扒粪的兴奋嘴脸,随即将他推开。 “呜,学妹……”真的连抱抱都不行吗?他好受伤。 然而一见她的目光是不自在,他环顾左右,明白来龙去脉后便跟两人打招呼,“嗨,帅哥,解密的进度如何?” “糟透了,我已经试了超过一万种还是解不开。”韦薇薇双手一滩,很无奈地坦承自己能力不足。 “这么奇怪,学妹说你的能力是一流的,不应该有这种状况,还是说……要不要反向思考一下?” “试过了,不管怎么将代号转换都没用,算出来的还是一堆没有意义的数字和字母。” 李杰生沉吟了下,“如果我没猜错,这份文件可能是一份机密的帐册,你要不要试着按照你推敲出的字母转换成中文?” 韦薇薇听完脸色大变,“不是吧,这样会死人的!有注音、仓颉、大易等等,把所有字母推算后再转中文……shit!”到底是哪个混蛋会使用这种多重加密法?他一定要掐死他! “加油,辛苦了,你今天的女仆装很正点。”拍拍他的肩,给予无形的加持后,他便拉着佟乃顼进她的办公室,然后紧紧地抱住她,他必须补充能量,要不然会倒地不起。 “你在别人面前差别真大。”她没好气地笑道。 在别人面前就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在她面前就尽情耍赖撒娇。 “我心里不够踏实,很怕要是不跟你朝夕相处,一个不小心又退回原地那该怎么办?” 她眼角抽了抽,稍稍推开他一点,“你刚刚说在方仲与身上看见黑影,这真的很奇怪,会有谁要他的命,还是说……意外?” “不晓得,我也满意外的。” “如果说郭丰安给的加密信件上出现的数字刚好是丰盛物流的股票代码,可以猜测那份文件应该是跟丰盛物流内部资金帐册有关,也许是方氏兄弟在其中动了什么手脚,才想杀了郭丰安和林博源灭口,但如果有人要杀方仲与,这就会推翻原本的推测了。” “想查兆盛内部资金动向,没有十足的证据核请不了搜索票,唯一能确定的是跟利益分配不均或利益冲突有关,而其他的能约谈的我都约谈了,除了方氏兄弟,我实在看不出其他人有什么嫌疑。” “方仲连也约谈了?” “嗯,那个人非常的沉稳,谈吐自然,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犯罪者,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动机。”李杰生抱着她到办公椅上坐下,“现在我比较担心的是那些巧合。” “什么巧合?” “郭丰安坠楼、林博源遭勒死,模式和时间都和上一次一模一样,而现在我又看见方仲与身上的黑影……你还记得上一次方仲与死的时间吗?” “十一月十一日,他的生日。”她动的手,当然记得。 “如果他真会在十一月十一日出事,那么咱们只要盯着他,说不定就能找到暗处的凶手。” “保护他?这种败类少了世界才会干净些。”佟乃顼撇嘴。 “学妹,话不是这么说的,你主修心理学,应该知道找到凶手不纯粹是为了将他绳之以法,除了对犯罪者进行教化,最主要的是要研宄犯罪心理,找出原因,才能预防下一个犯罪者出现,真正让人民免于恐惧。” 佟乃顼轻哼了声,“知道了,我就是说说而已嘛。对了,我顺便告诉你,我这里前天差点遭小偷,而且那个窃贼的目标锁定我的办公室,今天方仲与那家伙登门造访,还佯装意外得知我的身分,准备邀请我参加兆盛内部的宴会,到时我就盯着他,看看他到底想要搞什么鬼。” “学妹,你别插手。”李杰生皱起浓眉。 “不是我要插手,而是我从一开始就被搅进去了。”既然人家都把脑筋动到她头上了,她要是不迎击,她就不叫佟乃顼。 时间很快来到下礼拜,佟乃顼坐上前来迎接她的方仲与的豪华轿车,来到举办宴会的地点。 “来,小心。”方仲与先下车替佟乃顼开车门,还有意无意地与她来点肢体接触。 “谢谢。”佟乃顼笑容可掏。 后座下车的艾洛和上校对看一眼,适时地和她保持距离,以防她突然福至心灵赏对方一个过肩摔时会殃及他们。 “不用客气,应该的,你今天……好美。”方仲与说着,目光从她粉雕玉琢的五官缓缓落在雪白的胸口上,接着在她的腰臀之间徘徊流连。 “谢谢。”她依旧笑容可掏,却垂睫想着,有什么机会可以让她假装不小心戳瞎他的眼呢? 就在她假装拨头发躲开方仲与的魔爪时,眼角余光瞧见后头也有车跟着进来,干脆率先走在前头进入会场,然而她只走了两步就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 page 46 “怎么了?”方仲与从后头走来,手很自然地搭上她的腰。 “这款车子在台湾不多见。”她随口说着,锁定的却是车牌号码2862。 方仲与哼了声,压根没回头,带着她进会场,“那是方仲连的车,是我老爸当年亲自去国外帮他订的手工车。” “方仲连?”她想再多看一眼,可惜身边的家伙硬是带着她往前走。 今日是兆盛集团成立五十周年的庆祝宴会,会场上冠盖云集,衣香鬓影。 进去后,迎面而来的是名保养得当的妇人,佟乃顼隐隐听见方仲与啧了声,但还是没有闪避地与妇人打了招呼。 “财务长。” 佟乃顼神色不变,却不禁想起上一次的兆盛财务长是郑雅文,想不到这一回竟变成这位妇人。不过想想也对,所谓命运法则根本没有规则可言,也许郑雅文已经脱离了与他们之间的宿命纠缠。 “方经理今天的女伴相当漂亮。”何美玲打量着佟乃顼,笑笑地颔首。“你好,叫我何姨就好。” “您好。”佟乃顼有礼貌的点点头,暗自记下这个人,决定将她纳入调查名单,正要跟着方仲与再往前走时,听见何姨喊方执行长,她随即回头,想看看方仲连的庐山真面目。 岂料一回头,看见的却是跟随在男人身边的郑雅文魂魄。 这是怎么回事?她以为郑雅文已经逃出宿命纠缠,想不到却是成了芳魂一缕,而且还跟在方仲连身边。 “走吧。” 感觉方仲与扣着她的腰,不让她多作停留,她摆低姿态,带点撒娇意味地央求着,“等一下,我的脚有点痛,让我休息一下嘛。” 方仲与闻言,一整个龙心大悦,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脚痛要早说,我先带你进休息室。”说着转身就走。 “我……”佟乃顼拳头紧握,忍耐着没当众挥拳,但已经暗自决定了,绝对要他踏不出休息室的门。 跟在后头的艾洛和上校安静地守在休息室外,不一会就见佟乃顼打开了门。 “有没有看见兆盛执行长往哪边走?”她问道。 艾洛偷偷地瞄了眼房里的状况,无言。 上校只是耸了耸肩,“没有注意那么多,但既然是兆盛的人,一定会在宴会上。” “你们两个留在这里,他要是醒了,就跟他说我先走了。” “是。” 待佟乃顼走远,艾洛才低声说道.?“里头那位趴得很难看,要不要稍微帮他调整一下姿势?” “不用,这样他才会记得必须尊重女性。” “也对。” 很快来到会场上,佟乃顼找到了方仲连,只见他静立一旁,身旁围绕着不少政商界名人,他——与其对答,气度泱泱,笑容得体,那种严肃中又带点随和的气息,简直就像是……崔子仁。 她头痛地闭了闭眼,甩开前世今生的纠结,只想搞清楚一个学长口中说没嫌疑的男人,身边为何跟着魂魄。 于是当天回去后,她便告诉学长自己的发现,李杰生听完表示会立刻进行调查。 几天之后,佟乃顼才刚打开家门,便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学长,今天这么早?” “想你啊。” 她摇头笑笑,进了屋,问:“吃过了吗?” “不吃,只是回来告诉你一个消息,等一下还要赶回局里。” “查到郑雅文的消息了?”她有些意外,因为只凭名字就想要找到身分符合的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况且他只用了几天就查到了。 “真会猜。”李杰生捏了捏她的鼻子,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我从档案里找到一名去年死于气爆的郑雅文,当初是以意外结案,原因是洗澡时瓦斯外泄造成气爆,现场并无疑点,但我后来找到郑雅文的父母,结果对方竟对此事避而不谈,我只好找郑雅文的姊妹淘一个个询问,这个答案……让人意外也不意外。” “怎么说?”看着他疲惫的模样,她隐隐有些不安。 “郑雅文的姊妹淘出示了LINE里头,郑雅文发送的最后一则讯息,写着她遭方氏兄弟和林博源性侵,结果当天晚上就发生气爆身亡了。” 佟乃顼瞪大眼,过往曾经存在的愤怒又在她胸口燃烧了起来。 “而她的姊妹淘也提到,当时郑雅文是和方仲连在交往。”李杰生握着她的手给予安抚。“我已经申请传票,要他到案说明。” 佟乃顼不语,她完全可以体会方仲连的心情,杀了那种败类,一点愧疚感都不会有,她甚至有点后悔要艾洛和上校去盯着方仲与。 突然间,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宄竟对不对。 “学妹,也许这是命运的安排,要你在方仲连错得更多之前让他停手。”李杰生捧起她的脸。“况且那段LINE对话也能成为呈堂证供,对方氏兄弟提出告诉。” 佟乃顼轻蔑地笑了声,“学长,这种话拿去唬外行人还行,唬我就不必了。那几行字是定不了罪的,没有验伤单,没有精液和皮屑,这些关键证物只要缺上一样,罪名就不可能成立,那段对话只能重创方仲连,让他的身心再痛一次而已。” “学妹,侦讯他不代表要起诉他,就算他有动机也不代表他会犯罪,况且这两件案子还是有很多疑点。” “是啊。”她意兴阑珊地应着。 “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她当然知道,只是不满的情绪一直高涨着,在李杰生离开之后,佟乃顼一夜未眠,乃珍现在和潮辉好好的,因为他们有幸能够改变命运,这是老天给予的礼物,但是有太多人没有再一次的机会。 隔天一整天,佟乃顼都懒懒地窝在办公室里,茶饭不思,像是让脑袋放空,不让多余的情绪困扰自己。 直到晚上时,手机铃声响起,她看了一眼,竟是方仲与来电。 “喂?”她接起,敷衍地应着。 先前艾洛回报,这家伙正在私人会馆里开趴,里头男男女女数十个,还有公关作陪,热闹得很。 “救我!你的保镳在哪,叫他们赶快进来,快!” “不是你让他们待在外头的吗?”她警觉地坐起身,仔细聆听那头是否还有其他的声响,但吊诡的是明明在开讯,怎会如此安静? “你快叫他们进来!有人要杀我,快救我!” “你现在人在哪里?”佟乃顼快速地拿起另一支电话拨打艾洛的手机。 “我在房里!” “哪间房?”私人会馆里的房间一大堆,不说清楚怎么救! “我在二楼楼梯上来的这一……” 那瞬间她似乎听见了箭翎的声音,然后是重物倒地的声响,她猛地瞪大眼,此时另一支电话接通,那头传来艾洛的声音,她哑声道:“艾洛,马上报警,封锁现场,尤其是会馆二楼,不准任何人进出,动作快!” 虽然她觉得方仲与这种人渣死了也无所谓,但是在她派人保护之下,竟还有人可以行凶,简直是太打击她了!况且如果她没记错,方仲连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刑事局的。 那么行凶的到底是方仲连的共犯,还是说凶手其实另有其人? 接到消息,李杰生立即赶到,刚进入被封锁的私人会馆里,就见佟乃顼在二楼走动着。 “学妹!”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学长怎么来了?” “这是我的辖区,当然要来。”走上二楼,他回头看了下一楼大厅,见到数十个男男女女正被警方就地问讯,“底下有问出什么线索吗?” “一群醉瘫的人能提供什么线索?”她冷冷挑眉。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佟乃顼将她接到电话后的事全都说了一遍。 page 47 “我看过方仲与的屍体了,确实是被十字弓射穿喉咙而死。”她有种不寒而傈的感觉,这种巧合让她非常不舒服。“那群醉瘫的男女并没有看见有眼生的人上二楼,也不知道方仲与为什么要上来,我让艾洛赶来封锁了二楼,照道理,依艾洛的速度,二楼的人是来不及下楼的,但是除了方仲与的屍体,什么都没有。” “别想了,这件事交给警方处理。” “但是有一个可能。”佟乃顼走到窗边,朝他招了招手。 李杰生走近,就见她指着一处窗框,“等一下请监识人员查查这里有没有指纹,这个窗子的铁窗是移动式的,我觉得凶手应该是从这里进出,除了可以躲开监视器外,就算是女孩子也爬得上二楼的窗架,因为这栋大楼外观设计的关系,有很多地方可以踩,上下都容易。” 李杰生不禁看了她一眼,“你似乎很有研宄?” “当然,我以前就是从这里爬上楼避开监视器的。”她耸耸肩。 他还能说什么呢?“好了,剩下的事交给我,你回去休息吧。” “我也得被侦讯,因为我是他临死前最后通话的人。” 李杰生无奈地叹了口气,直不知道该拿这莫名其妙的命运如何是好。 一行人回到警局,在佟乃顼作完笔录后,李杰生端了杯咖啡给她。 “等一下我先送你回去再回来,这几天我大概都要待在局里了。” “方仲连呢?” “请回了。” “因为方仲与死了的关系?” “一部分是,另一部分是他实在太配合,有问必答,而且他都有不在场证明,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请他先回去了。” 佟乃顼喝着咖啡,问:“你有跟他提LINE的对话吗?” “有。” “他是什么表情?” “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我问他不是在跟郑雅文交往吗?他说只是曾经交往过,后来就没再联络了。他的表情从头到尾都一样,就连语调都没变,如果说是演技,那也太可怕了。” “学长,他跟这几件案子脱不了关系,而且下一个被害者一定是方仲和。”佟乃顼肯定地说。 李杰生拿走她的咖啡,将她拉进怀里,“他给我的感觉,有点像以前的你。” “我知道,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才会认为他就算不是凶手也脱不了关系。”她把脸埋进他的胸膛,“人在极度痛苦之下会变得异常平静,那是一种变态的心理现象,把恨精准地投注在几个标的上,彻底执行……学长,你觉得老天让我这一次当旁观者,看着别人走我以往走过的路,到底是为了什么?” “学妹,你进步了,要是以前你根本不会在乎这些问题,也许这就是老天要让你明白的。” 他赞赏地说完,有些情难自禁地亲吻她,“啊,抱歉,我好像违规了。”早知道会违规,他就应该吻个够本才对。 “记你一个警告。”说着,她又将他拉回,热情地献吻。 李杰生笑着回吻,心想,记两个警告也没关系。 *** 调查陷入僵局,一连三件跟兆盛有关的案子竟然都悬而未决,侦一队首当其冲的被叮了满头包,李杰生现在几乎是以刑事局为家,和佟乃顼分隔两地,只能靠LINE联系。 进入十二月了,破案的压力还是重重地压在侦一队上头。 “乃顼,查到了。”孙韶仪敲敲门,进了办公室。 “方仲连的所有资料?” “嗯。”孙韶仪拉了张椅子在她身旁坐下。“他是三岁的时候被接回方总裁身边的,生母的身分因为保密到家,就连兆盛的几个元老都不是很清楚,可是我那个当记者的同学偏偏跟兆盛的贵妇团有熟,因而知道兆盛的财务长何美玲就是方仲连的生母。” “何美玲?”佟乃顼很惊讶。 “听说方仲连其实挺可怜的,被接回生父身边,却受到大妈和方氏兄弟欺凌,何美玲吭也不敢吭一声,似乎是当时和方总裁有什么约定的样子。” “他该不会连自己的生母是谁都不知道吧?” “他一定知道,母子天性,就算他不记得,何美玲也不敢认他,但对他的好,一定会让他看出端倪的,反正他待在方家就是被欺负的分,直到他留学归国,受到方总裁重视,一再拔擢,有了权势自然是能将方氏兄弟踩在地上,况且那时大妈也已经去世了,他也搬到外头住,心态上应该是比较自在。” 佟乃顼不予置评,又问:“方家那对兄弟应该视他为最大的绊脚石吧。” “没错,尤其当方仲连成了兆盛航空的执行长,那股不爽应该到达顶点,自从方总裁去年住院后,私下更是动作频频,内部分裂成太子派和庶子派,说难听一点就是互扯后腿,搞得彼此都很难看。” “既然这样,难道都没传出与银行间的增贷融资或者是内线交易?”那些财经记者应该对这种消息最为敏锐的。 “不管怎么说,兆盛是架构庞大的财团,政经两边都很吃得开,当然对于封锁消息也很在行,有什么小道消息怕都会在第一时间就封锁。” 佟乃顼轻点着头。说的也是,这种手段她以前就尝过了。 “是说你怎么会想查方仲连的背景?查这个对学长现在查办的案情有帮助吗?” 佟乃顼顿了下,“……谁是你学长?” “他都叫我学妹了,叫他学长是合适的称呼,而且这样感觉比较亲近。” 佟乃顼正色地看着孙韶仪,“韶仪,他只有一个学妹,就是我,懂吗?” 孙韶仪笑得一脸促狭,“有酸味耶,好可怕的占有慾。” “懒得理你。”她撇着嘴,消化着好友提供的消息。 查方仲连的背景,不外乎是藉此把网拉开,看能不能找出其他相关的事证。这三件案子再不解决,她跟学长就要变成牛郎织女了。 “顼姊!我解开了!”韦薇薇面容憔悴但难掩兴奋地冲了进来,压根不管他金色的假发已经快松脱。 “密件解开了?”佟乃顼喜出望外地问。 “没错,我终于解开了……呜呜,马的,竟然是用大易,气死我了!” “完整的文件呢?” “我刚才寄给你了。”他自动帮她开信件、下载档案。 佟乃顼看着电脑萤幕,惊诧得小嘴微张,原来这份档案记录了方仲和将公司资金转进丰盛物流,再利用丰盛物流投资一家名为劲达的投顾公司,里头还有几笔帐的转出转入,总金额竟然高达五亿多。 “乃顼,感觉上很像五鬼搬运耶。”孙韶仪指着上头的明细,“一般公司正式投资的标的不会用这种方式汇款,而且一转再转也太不合理了。” “嗯,这家劲达投顾应该是人头公司吧?” “机率很高。” 佟乃顼不禁笑眯了眼,“韶仪,把这份资料寄给你的同事,算是回报她帮你查探消息的回礼。” “哇,这份大独家不知道会替她赚进多少奖金。” “那也要她的老板敢冲。” “放心吧,她家老板要是不敢,咱们多的是方法散布,只是你怎么不直接交给检调?要不交给学长也好啊。”孙韶仪不解地问。 佟乃顼睨了她一眼,“当然会给他,但是先交给媒体,检调的动作就会快一点,你不知道现在的媒体是第三方正义吗?”就算尚未查证,也会为了独家先把议题抛出去,而检调因为压力,会马上大动作搜索兆盛,而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那就交给我吧。”孙韶仪马上行动。 佟乃顼站起身,拍拍如风中残烛的韦薇薇,顺便帮他把假发拉正,“薇薇,辛苦你了,好好睡一觉吧。” page 48 韦薇薇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拖着脚进休息室,倒头就睡。 佟乃顼拿起手机,思索着要不要先把这个好消息透露给学长。 第12章(2) 当天晚上的头条新闻就是兆盛总经理涉嫌掏空集团,检调也立刻大动作搜索兆盛,取回所有相关财务报告和资金流向明细,将方仲和给押进地检署侦讯。 隔天一早,佟乃顼被做菜的声音吵醒,也不管还没洗脸,掀被下床开门一瞧,果真看见李杰生正在厨房忙着。 “我把你吵醒了?”李杰生刚从烤箱将吐司拿出,一回头就见她倚在流理台边。 “你怎么会这么早回来?”她以为再快也要两天后才见得到他。 “检察官把我的工作抢走了,我只好回来了。”他凑近她,等着她的吻。 她推开他的脸,“结果呢?” 李杰生一脸哀怨,“还能怎样,他拒绝夜间侦讯,所以等一下才会正式侦讯,等那头侦讯完了才会轮到我上场。” “掏空背信罪应该不是侦一队负责的。” “的确不是,我负责的是林博源的命案。”他慢条斯理地在吐司上头放上起司片,搁上他烤好的肉,加上苜蓿芽和生菜,淋上他精心调配的酱料,再盖上烤得酥脆的吐司。“法医验屍时,从林博源的指缝里取出了衣料纤维,经过追查,那是新开发的机能性纤维,是某家名牌今年主打的产品物料,听说方仲和是该品牌的爱用者,所以要找他聊聊,顺便验一下DNA。” “喔,大有斩获呢。” “这得要感谢你,也要感谢韦薇薇,改天买套水手服送他。” “……你喜欢高中生的水手服?” “有哪个男人不喜欢,”他随口应着,立刻察觉失言,赶忙纠正,“但是我最想看学妹穿。” 佟乃顼哼哼两声就转回房间,一点挽留的机会都不给他。 他将早餐端到餐桌上,偷偷溜回房间,才发现原来她是进浴室梳洗,于是乖乖地坐回位子上等她。 不一会,她神清气爽走来,手上还拿着一张照片,李杰生仔细一看,竟是高中时期的佟乃顼,还穿着白衣蓝裙的水手服。 他伸手要拿,她却立刻塞进口袋里。 “学妹,这么珍贵的照片再让我看一下嘛,绑着马尾穿水手服的学妹好萌。”李杰生伸长了手,好想再看—眼。 “我的高中制服还搁在我的衣橱里。”她不理他,拿起用料丰盛的吐司大口咬下。“你要是乖乖听话,我会考虑穿给你看。” “怎样才算乖乖听话?”又要他签不平等条约了吗? “这个嘛,让我想想再讨论。” “学妹……” “安静,我们已经很久没一起吃早餐了,安静地陪我吃早餐。” 李杰生笑眯了眼,坐到她身旁,“那有什么问题,等手头上的案子都解决,我会有几天假可以好好休息。” 她都懒得吐槽了。干外勤的通常是二十四小时待命,骗人没当过警察是不是?但不管怎样,久违的两人早餐时光让她止不住笑。 *** 接受侦讯的方仲和在律师陪同之下,只针对几处疑点说明,检察官将他列为被告后,律师声请交保,却迟迟没下文。 一会,侦讯室的门打开,进来的却是李杰生。 “不好意思,法官还在裁定交保金额,所以麻烦方先生再稍等一会。”李杰生说着,拿着手中的牛皮纸袋坐到方仲和对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麻烦方先生让我采集头发和口腔细胞。” 方仲和随即看了眼身旁的律师,律师代为发言,“我不认为我的当事人需要配合。” “不,他必须配合,日前法医在林博源的指缝里找到衣料纤维,上头检验出微量的DNA,所以需要方先生配合检验DNA。”李杰生从牛皮纸袋里取出几个封口袋。 “关我什么事,难道警方可以随随便便就叫人验DNA吗?”从昨晚就待在侦讯室,方仲和的情绪已经濒临临界点。 “当然不是随随便便,是因为昨日被揭发的那份资金流向明细,警方认为方先生有可能因为掏空转注资金后的利益分配不均而杀害林博源,当然这只是揣测,为了证明方先生的清白,难道方先生不认为验DNA是可以让自己洗刷嫌疑的最佳办法吗?” 方仲和脸色变了又变,看向律师,律师只能无奈地对他点头。 “方先生赶紧让我采完检体,说不定等一下法官的裁决就下来了,从昨晚忙到现在,方先生也该回去好好休息了。”李杰生好言相劝着,像是想起什么,又道:“对了,有境管,方先生千万别乱跑,以免引起误会,还有保持联系,因为侦一队随时会再传讯方先生。” 采完检体,李杰生道了声谢就离开侦讯室,将检体教给监识科人员后就下斑,回到家里,他边享用着学妹亲手烹煮的晚餐,边聊着今日的大概。 “所以还是交保了?”佟乃顼问。 “嗯,一千万交保,保释金不到半个小时就筹好了,真的是财大气粗。” “DNA检验快一点的话七天就出炉了,你可以准备传票了。” “我不急着申请,因为苏检打算再声请羁押,我先看她的表现再决定。”他喝了n鱼汤,露出幸福得快要死掉的表情,“好鲜美,学妹对我真好。” 不是他要嫌弃便当店,而是连吃了一个月同家店同菜色的便当,任谁都会腻,更何况每次都是抓着时间吃,再美味也品尝不出来。 “那是我要补胶原蛋白的。”她挑眉说道。 李杰生哈哈笑着,将桌面的菜全部扫进肚子里,撑死都甘心。 饭后,佟乃顼泡了去油腻的普洱茶给他,打开电视坐在他身边,“方仲与的案子呢,有进展吗?” “从你说的窗口附近确实采集到指纹,还在比对中,此外会馆里的十字弓并没有减少,所以凶器是凶手自个儿的,买卖十字弓都必须要登记证件,目前以十字弓箭的款式作为搜查方向,还需要一点时间。” “假设郭丰安是因为发现方氏兄弟和林博源掏空公司,欲揭发之前遭方氏兄弟推下楼,后来方氏兄弟因为利益分配不均而对林博源痛下杀手,到此为止都相当合理,但方仲与的死反倒显得突兀。” 李杰生喝着普洱茶,随即将她搂进怀里,“不管哪些,横竖有线索在手,就不怕查不到,好不容易可以单独相处,咱们还要聊这些杀风景的话题吗?” 佟乃顼想了想,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她还不是打算早点将这些烦人事给处理完,两人才能再多一点相处时间。 “学妹,我可以再违规一次吗?”他亲吻着她的发,请求着。 佟乃顼倒进他的怀里,抬眼看着他。 他的天线立刻收到讯息,正要吻上她的唇时,手机响起,教他犹豫了下。 “接电话。”她好心地将手机递给他。 李杰生暗骂了声,一看是检察官的电话,随即接起,“苏检,有状况吗?” “很大的状况,方仲和现在在医院,他说有人要杀他,你要不要过来一趟?”苏沛漫在电话那头很疲惫地说。 “发生什么事了?” “我声请羁押,法官裁准,所以我带人去押他,谁知刚到兆盛大楼门口就发生气爆,要不是他跑得够快,这案子也不用办了。” “我马上过去。”结束通话,他满脸抱歉地搂了搂佟乃顼,“学妹,真的很抱歉,我先过去了解状况。” “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也认得他,就当是去探病的。” “原来学妹这么舍不得离开我。” page 49 佟乃顼呋了声,懒得理他,回房换衣服去了。 两人驱车前往医院,李杰生将车子停在医院的停车场里,佟乃顼下了车,有些头痛地揉着眉头。 “不舒服?”李杰生下车后问,瞧她摇了摇头,随即敏锐地想起她的体质,“数量很多?” “严重客满,爆房了。” “多到会让你不舒服?” “不会,通常鬼魂不会招惹我,只是数目太多,偶尔会让我分不清楚人和魂。”吸了口气,她牵着他的手,“走吧,反正习惯就好。” 李杰生亲吻着她的手,带着她朝急诊室而去。 就在急诊室外,佟乃顼瞧见了郑雅文的魂魄,随即一把拉住李杰生。 “怎么了?”李杰生不解地看她朝左侧望去,表情相当严肃。 “郑雅文。” 李杰生闻言,环顾四周,下意识地找起方仲连,“有看到方仲连吗?” “没看到,可是郑雅文既然在,方仲连离这里一定不远。”这是她的经验法则,鬼魂一旦跟着一个人,必定有其原因,所以不太会半途换人,更不会离那个人太远。 “难道说气爆与他有关?” “很有可能,不是吗?”她直视着郑雅文,发现从一开始郑雅文的视线就与她对上,真的是挺特别的,“学长,帮个忙。” “什么忙?” 她紧握他的手,“我想跟她对话,咱们到角落里假装说话,要不然我自言自语会被当成疯子。” 李杰生点点头,反正方仲和并没有急迫性的人身安全,暂时把他丢到一边也无所谓,于是两人走到角落,佟乃顼瞧见郑雅文也跟了过来。 “郑雅文,你有话跟我说?”她边问边假装帮李杰生整理衣领。 “是,终于可以对话了……”郑雅文模糊的脸扬起淡淡的笑,“你能不能帮我告诉他,请他遵守十二月二十一日对我说过的承诺。” “十二月二十一日?”她喃念着,听见李杰生附在她的耳边说:“她的死亡日期。” “什么承诺?”她问。 郑雅文摇了摇头,没打算回答,“帮我告诉他,请他好好地活着,我会一直在他身边,直到他的生命终了,就算他看不见我,听不见我的声音,我都会陪伴着他。” “那是不可能的吧,不要让我说谎。”佟乃顼皱眉。 虽然她对鬼魂什么的没研宄,但依照她的经验,若不是仇恨中的对价关系或持令旗而来,很难跟着一个人到生命终了。 郑雅文笑了笑,“是真的,你不用说谎,我会一直守着他。” 佟乃顼瞅着她,看她身影渐散,最后消失不见,她随即环顾四周,却还是没瞧见方仲连的身影。 “说完了?” “嗯,我觉得她挺了不起的。” “怎么说?” “一般的鬼魂除了怀着恨意显得面目狰狞,其余的大多没什么表情,就算说起话来也是不断地跳针,但是她面有笑容,还能讲出有条理的字句,她应该是真的很爱方仲连,或许该说他们两个真的深爱彼此吧。” “待会再试试看能不能连络上方仲连,要趁他还没铸成大错之前阻止他,而现在……先去看看方仲和那个家伙想说什么。” 她点了点头,跟着他进急诊室,还没询问方仲和在哪一床,里头便传来了急救的声音。 “苏检!”李杰生看见苏沛漫和几名员警就在急救的那床外头。 苏沛漫回头,双手朝他一滩,“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明明刚刚还正常地跟我交谈,下一秒却突然呼吸困难,医生正在急救。” 佟乃顼闻言,偷偷掀开床帘,就见床帘的范围内几乎是魂满为患,她小小的动作惊动了他们,一个个都朝她行注目礼,正当她打算偷偷退出时,却瞥见郭丰安竟然掐住了方仲和的脖子,而正在急救中的方仲和脸色惨白如纸,医疗人员对他又是电击又是CPR的,却是半点成效也没有。 她该不该阻止?这种败类应该可以不用救他,但当她目击床边的鬼魂被郭丰安吸引了过去,她不禁脱口喊道—— “郭丰安,住手!” 话落的瞬间,包括医疗人员和鬼魂们都看向她,当然,郭丰安也瞧见她了,缓缓地松开了手。 电子仪器发出的尖锐声响缓和了下来,医疗人员对于突如其来的变化有一瞬间的错愕,但马上沉稳下来,看着仪表上的数值,确定生命迹象稳定后才拉开床帘,对着苏沛漫嘱咐几句。 “学妹,你刚刚喊郭丰安,是……”李杰生将她拉到一旁。 “他正在掐方仲和的脖子。”她低声说着。 “对了,郭丰安也在这家医院的加护病房,难不成他已经死了?” “我也不知道,没研宄。”她很坦白地摇头表示不知。“如果郭丰安打算再下手,我不见得能阻止他第二次,不如就这样吧。” 她想,只要方仲和一死,郭丰安心结一解,就不会再有刚才的古怪现象,后来,不禁暗骂自己大惊小怪,实在不该打扰他的。 “不行,这么一来兆盛几件案子都会变成悬案,上头没办法交代。” 佟乃顼珐了声,“这又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 李杰生沉吟了下,突地咧嘴笑了,“不过,也许咱们可以利用这个方法稍微吓吓他,趁着他惊魂未定的时候吓是最有用的。” 两人对视一眼,不需言语,彼此意会。 “苏检。”李杰生拉开床帘,惊见方仲和竟死死地抓着苏沛漫不放。 苏沛漫缓缓回头,“帮个忙,好吗?” 李杰生拉着佟乃顼进到床帘里,就见方仲和像是受到极大的惊吓,一双眼不安地环顾着四周。 佟乃顼直盯着站在床头的郭丰安,他的表情比刚才和缓多了,应该是可以沟通的状态。“救我……有人要杀我!”方仲和放开了苏沛漫,转向李杰生求救。 赶在李杰生开口之前,佟乃顼搭住他的手臂凉凉地问:“你确定是人吗?” 此话一出,方仲和随即脸色大变,苏沛漫更是不住地用眼神询问李杰生。 “你……你说什么?”方仲和颤抖着声音问。 佟乃顼朝着郭丰安说.?“郭先生,有很多事方先生一直闪躲,不如你来跟我说好了。” 所有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床头位置,方仲和目光戒备地瞪着床头,又不住地看看佟乃顼。 “他和方仲与把我推下楼……”郭丰安喃喃道。 佟乃顼佯讶道:“他把你推下楼?他为什么要把你推下楼?” 方仲和闪到另一侧,佟乃顼随即指着他手按的地方,“那里也有一位,你按到对方的头了,麻烦挪开。” 闻言,方仲和吓得想要跳下床,惊恐地环顾四周,随即恼声大吼,“装神弄鬼!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佟乃顼耸了耸肩,专心听着郭丰安说。 “他要阻止我揭发他和林博源联手掏空集团资金的事,我寄给你的资料不过是冰山一角,还有一份主帐并不是在电脑里,而是在他办公室的保险箱里。” “主帐本是在他办公室的保险箱里?”她笑咪咪地望向听到这句话后一脸错愕的方仲和,手肘顶了顶李杰生。“学长,苏检,记得别放过他办公室里的保险箱,里头的主帐本才是最关键的证据。” 苏沛漫一头雾水地看着李杰生,眼角余光瞥见方仲和一脸见鬼的样子,彷佛真教佟乃顼给说中了,可到底是谁跟她说的?她什么都没看见。 倒是李杰生老神在在,他虽然也看不到,但他已经被女友吓过,很确定她的能力。 “方先生,知道你刚才为什么突然不能呼吸吗?”佟乃顼笑看着方仲和苍白的脸,突然觉得有些可恶的人,杀了他不见得是最痛快的方法,“因为郭先生刚才掐着你的脖子,当然不只他,好比这里、这里、这里……” page 50 只要是佟乃顼比的方向,方仲和就往另一侧闪,别说他,就连苏沛漫也一路快要退到床帘外,就怕一个不小心踩到或打到什么,她会感到十分抱歉。 “可以把数目累积到这么多,你也算厉害,不过你可能没想过,医院是生与死的界线,所以这里头的鬼魂非常的多,好的坏的,会互相牵引互相吞噬,到最后会起什么变化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的是郭丰安刚才差点被同化了,至于等一下会不会再来一次,我也不知道,你自求多福吧。” 话落,她亲热地挽着李杰生,“学长,很晚了,先回去休息吧,这里的事交给苏检就可以了。” 方仲和双眼像是要瞪凸一般,近乎歇斯底里地喊道:“别走,你别走!”刚才快要不能呼吸时,他隐约听见她叫郭丰安住手,然后他脖子上的窒息感就真的消失了,要是她一走,他不是死定了! “方先生,我只是来探病的,你的下场对我而言,一点都不重要。” “警官,你不能让那些东西杀了我!” 李杰生一脸为难地说:“可是,我什么都没看见,还是说……真的如她刚才转述的,郭丰安真的是你推下楼的?” “不是我,是仲与推的!” “方仲与已经死了,你这不是在推卸责任吗?” “我说的是真的!”他心一横,把实情全盘托出。“那天我收到一封信,信上写着郭丰安已经得知我们和林博源私下操作的事,我想起那几天丰安确实不太对劲,就约他上顶楼,结果他是真的打算要公诸于世,甚至还已经把一份帐册资料寄出,仲与气得一把将他给推下楼,我根本来不及阻止,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想过了,就算他所有罪行合并计算,也绝对不会判他死刑,但只要他再待在这里,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他不想死!只要活着,他就有机会逆转情势。 李杰生睨了苏沛漫一眼,苏沛漫朝他眨眨眼,手指在西装口袋敲了两下。 “林博源的死也跟你脱不了关系,对吧?” “谁叫他想威胁我们……”他愤怒地捶着病床。“亏我把他当兄弟,将资金转进丰盛,他却想独吞!” “所以你故意让林博源将佟小姐约进私人会馆,企图嫁祸她,一方面又派人潜入她的心理谘询室偷走电脑主机?” “……那是仲与的主意。” 李杰生冷笑,“什么事都是方仲与做的?可是依我看……” “警官,我再怎么狠也不可能杀了亲兄弟,仲与是我的弟弟!”方仲和整个人濒临崩溃,“是那个家伙,那个家伙杀了仲与,现在还想杀了我,当初收到那封信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是他!” “谁?”苏沛漫出声问。 “方仲连!从我父亲病倒之后,他就无所不用其极地对付我们兄弟,想要霸占整个集团,要不是这样,我又怎会……”方仲和咬了咬牙,低声下气地道:“检察官,他涉嫌重大,绝对不能放过他!” 佟乃顼忍不住喃笑了声,对于这种做错事却只会把错都推到别人身上的家伙,她一直是不屑至极的。 李杰生朝苏沛漫比了个手势,苏沛漫随即开口。 “检调该查的都会查,这点请方先生放心,如果方先生已经不要紧了,那就麻烦随我回地检署。” “我不接受夜间侦讯,等明天我的律师到后,我才会接受侦讯。” “可以。”苏沛漫走到床帘外,让外头等候的员警入内将他扶下床。 佟乃顼轻扯一下李杰生,“学长,我想试试,看能不能带郭丰安回他的身体。” “他不是死了吗?”他低声问。 “我也不确定,先到加护病房看看吧。” 李杰生点了点头,跟苏沛漫说了几句,目送他们离开后,问:“要怎么带他回去?” “不知道,反正就先带他回加护病房,否则我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做。”佟乃顼看向依旧站在床边显得木然的郭丰安。“郭先生,跟我走吧。” 庆幸的是,郭丰安还挺配合,一路跟着她到加护病房,而郭丰安的名字就挂在其中一张床头。 “你进去吧,试着进去自己的身体,要不然你真的会死掉。”她劝道。 郭丰安顺着她的话语穿门而过,瞬间消失。 “他进去了吗?” “不知道。”她回头,似笑非笑地问:“学长跟苏检很有默契嘛,一个眼神就能沟通。” “……因为我们共事过嘛。”他有些心虚地道。 “我记得之前你和苏检之间的对话也非常耐人寻味,感觉上你们像是交往过。”她当时没说是因为她不在乎,她现在问出口是因为她不爽。 “那是……那是……都过去很久的事了,而且我们交往的时间很短,因为我们都很忙,久了就渐渐疏远,你也知道,警察跟检察官几乎都是没日没夜的在工作,哪有什么时间好好交往。”他用最诚恳的态度、最坦率的表情,表明过去的一段情。 “嗯哼,所以等一下你也要去地检署吗?” “没有,夜间不侦讯,我去地检署做什么?我们回家吧。”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举起亲吻。“回家完成刚刚还没完成的事。” “哼哼。” 两声鼻音,足以让他明白刚刚没完成的事,他是没机会完成的。 *** 两人到停车场取车,才开出来没多久,就看到前方车辆纷纷绕道,李杰生不禁微眯起眼。 “前面是发生车祸吗?” “有警备车,你不用鸡婆。”她指着闪烁的警示灯。 然而随着愈来愈接近车祸现场,他猛地发觉——“不对,是地检署的车子被撞!”他将车子临停在事故现场前几十公尺,一把扯开安全带便下车。 佟乃顼跟着下车,一看,是后方的车子追撞前方地检署的座车,苏沛漫一身狼狈地站在车边,随行的员警正在查看后方车辆车主,那车号是……2862,方仲连的车子。 “学长,那辆车子漏油了,会爆炸,快走!”佟乃顼正要告知车主是方仲连时,眼尖地瞧见地上的漏油痕迹,快步朝他跑去。 李杰生闻言,试着要开车门,然车门已经锁死。“喂,车上有没有千斤顶?” “有!”员警赶紧到后车厢取出千斤顶。 李杰生接过手,直朝车窗角落敲击,击破后,伸手解开了锁,正想把人拖出来,却发现昏迷的方仲连被夹在变形的座椅之间。 “学长,不要管他了,会爆炸!”佟乃顼跑到他身边扯着他。 “我不能不管他!”李杰生回头对着苏沛漫等人吼着,“你们快退,快点!” 苏沛漫闻言,跟一名员警架起了受到轻伤的方仲和,另一名员警则是待在李杰生身边支援。 “学妹,你也快退!” “退你个头,有时间说话,还不赶快把他拖出来!”佟乃顼恼火地骂道,反正他是绝对不会听她的,既然如此,还不如赶快动手救人。 李杰生没有犹豫,拿着千斤顶撞击着方向盘的下方,佟乃顼拿手机充当手电筒照明,员警则是在车门旁试着扯动方仲连。 “学长,卡死的是他的脚部位置,要往上顶。” “你在这边,我从副驾驶座那边使力。”李杰生指挥着,员警马上接手他的位置,两人从两边施力,佟乃顼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扯着方仲连。 现场的油味愈来愈重,她不禁吼道:“不管了,用扯的!就算失去两条腿,总比失去性命的好!” 李杰生闻言,抬腿用踹的,员警则是拿千斤顶架奋力从方向盘下方往上砸。 身后突然有灯光亮起,佟乃顼回头望去,惊见有车子就停在后方,赶忙扯开喉咙喊道:“退开,不要再接近了,会爆炸!” page 51 下一秒,她瞧见下车的是何美玲,只见她一脸惊慌,手足无措地站在车边,教佟乃顼几乎快要破口大骂。 “好了,准备拉,一、二、三!” 听着李杰生喊着,佟乃顼没空理何美玲,她将手机收好,跟着员警一起施力,将方仲连给拖出车外。 “学长,快走” 李杰生飞快地冲到她身边,跟员警一起架起方仲连,一手抓着她,佟乃顼随手拉住还在发呆的何美玲往前狂奔,跑开不到十公尺,轰的一声,剧烈的震波伴随着热气从后方袭来,她立刻拉着何美玲趴地躲开四散的爆裂物。 “学妹!” 她张眼想要回应,黑暗却铺天盖地落下,快速得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再次张开眼,眼前的白刺眼得教她微眯起眼。 “你醒了。” 她感觉手被紧握着,侧眼望去,就见李杰生扬开大大的笑。 她闭了闭眼,伸展四肢,并没有感觉异常,“我没事啊,干么把我送到医院?” “你昏过去了,而且你离爆炸点最近,怕爆炸的震波会伤到内脏,送到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安心。” “应该没事,只是冲击大了点,让我暂时昏过去而已。”她缓缓地坐起身,并不觉得身上有任何不适,反倒是他—— “怎么受伤了?”她拉着他的手,看着上头裹着的绷带。 “车门爆飞出来,我用手顶了一下,缝了几针而已。” 她呋了声,“方仲连咧,还有何美玲呢?” 李杰生替她倒了一杯水,“方仲连刚动完手术,还在加护病房。” “这么严重?” “腹腔出血,至于何美玲倒是没什么大碍。” “废话,我护着她耶。”想到那个没大脑的大婶,她就一肚子火。 “她向警方自首,说方仲与是她杀的。” “……她?”这什么神展开? “她说她发现方氏兄弟五鬼搬运要掏空兆盛的资产,刻意将讯息告知郭丰安,打算让郭丰安主导揭发这件事,岂料方仲连知道之后,用公司内部信件警告了方仲和,于是发生了一连串事件,而她之所以杀了方仲与,是因为她知道方仲连对于女朋友的死始终无法放下,藉着一封信让他们内乱相残,最终再对方家两兄弟下手,那时适巧方仲连被侦讯,她就趁这个机会杀了方仲与,认为这样方仲连就没有嫌疑了。 “而后她一直想劝方仲连收手,可惜方仲连听不进去,得知方仲和被侦讯,怕他最后被轻判,于是赶在他交保后想置他于死地,先是制造气爆,之后更直接高速冲撞地检署座车,大概是想要玉石倶焚吧。” 佟乃顼抿紧了唇,半晌才道:“方仲连的想法也没有错,因为不管方仲和是因为杀人罪、掏空背信罪或其他罪名被起诉,最终都不会判死刑。” “也许老天也看不过去了吧,方仲和送到医院后,像个物人一样,能张眼却说不出话,动也不能动,医生还在想办法检查,找出病徵。” “真的?” “这个结果不尽然完美,但是对方仲连来说,应该可以让他的心结放下,只可惜他到现在也还没清醒,情况似乎不怎么乐观。”他替她顺了顺长发,突道:“学妹,我觉得他很像大哥。” 佟乃顼嗯了声,算是附和他的想法,至于其他人,她就不想多说了。 “不管了,反正我们已经尽人事了。” “对呀,只要你好好的就好,我被你吓得心脏都快停了。”他将她轻拥入怀,唯有这么做才能安抚自己。 “我才想说你害我心脏都快停了好不好。”她在他怀里咕哝着。 李杰生低笑着,“没事了,都没事了。” 尾声 待方仲连病情稳定,送进单人病房后,佟乃顼和李杰生前去探视他。 方仲连眯着眼看着他俩,不发一语。 “监于何女士的证词,警检展开调查后,确认了何女士确实是杀害方仲与的凶手,现在已经被羁押,至于方仲和,在他认罪之后发生了连锁效应,之前隐忍的被害人家属也趁这个机会提供了一些证据,想为被害人讨回公道,目前侦办的相关案件已经高达十件。虽然方仲和目前的病情并无起色,但他已经转入普通病房,该他要受的还是逃不过。” 李杰生将近日的侦办进度——报告,却见方仲连还是一脸哀莫大于心死,那神情就和当初的学妹一样,不置方仲和于死地是无法得到救赎的。 他无奈地叹口气,虽然知道无论说什么恐怕他都不会有反应,但该说的还是得说,“你也不需要太过苛责自己,要多多保重,日前方总裁抱着病体回到总公司主持大局,郭丰安一清醒也跟着回公司,听说公司有一些业务还握在你的手里,你要是不回去,恐怕兆盛的情况相当危急。 “对了,等你的伤好,检调会正式侦讯你,但依你的犯行应该不会判太重,甚至是有机会获判缓刑,毕竟你并没有实质上的行凶和教唆,顶多就是针对你冲撞地检署座车起诉而已。” 方仲连睇着他,依旧没开口。 佟乃顼朝李杰生使了个眼色,将他拉到身后,站在床头的位置。“方先生,有一位郑小姐要我向你传讯,虽然是晚了几天,但我仍必须传达。” 方仲连微皱起眉,等着下文。 “她说,请你记得十二月二十一日你所说的承诺。” 方仲连浑身一震,终于开口了,“你怎么可能会知道?” “她说的。”她指着另一侧的床头,“她说,就算你看不见她、听不见她的声音,她也会一直守在你的身边,直到你的生命终了。” 方仲连艰辛地转动头,看着空无一物的墙。“她在吗……” “她在,一直都在。”佟乃顼看着郑雅文吻上他的额,然而他却毫无感觉,“请你记住,她一直都在看着你。” 方仲连再也忍不住落下男儿泪,连带着郑雅文也无声哭泣,那种生死两茫茫的痛楚教侈乃顼别开了眼,拉着李杰生离开。 一到病房外,她就紧紧抱住李杰生。 “学妹,怎么了?”他一头雾水地任她抱。 “不能抱吗?”她埋在他怀里,闷闷地说。 “可以,学妹爱怎么抱就怎么抱,我完全没有意见。”李杰生笑咧了嘴,爱极了她的主动。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当电视萤幕开始播放烟火施放的画面,李杰生紧抱着佟乃顼高喊着新年快乐,很自然地吻上她的唇。 她没有抗拒,又或许该说,她是期待的…… 只是一个吻结束后,他只是拥抱着她,继续看跨年演唱会,啥都没干。 这是什么状况?自从兆盛的案子告一段落,他有了闲暇可以准时回家,可就算两人同睡一张床,他也从没越雷池一步。 虽说是她自己订下了规矩,但她从不认为学长会遵守,而事实上学长目前呈现不拒绝也不主动的状态,她完全不晓得他要出什么招。 所以说她讨厌揣测学长的想法,因为学长根本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 难不成真要她主动? 眯着眼看着眼生的艺人唱歌,她从他怀里站起,径自回房,不一会,李杰生关了电视回房,躺在她的身侧,跟平常一样保持着距离。 她不禁想了下,发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她不靠过去,他就绝对不会贴过来,换句话说,他是要用行动告诉她,他有多么地遵守规定,抑或者是要逼她主动? 别傻了,她要是能让他吃定,她就不叫佟乃顼! 李杰生半眯着眼,感觉她爬下了床,偷觑着她打开了衣橱,不知道在找什么,只听闻黑暗之中传来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教他暗抽口气。 page 52 难道,学妹终于要投降了? 他眯紧眼偷觑着,见她走到梳妆台前梳理头发,不久,她放下了梳子,他佯装熟睡,感觉到她爬上了床,甚至爬到他身上,就坐在他的腹部上……啊啊,他终于逼出了学妹的潜力了! 他闭着眼,万分期待接下来的进度,但是……她就只跨坐在他身上,跨坐到他不清醒张眼都不行。 “学妹……怎么还不睡?”他声音沙哑地问。 “学长,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跨年。” “嗯。” “相当具有纪念价值,毕竟天晓得我们明年还会不会在一起。” “呃……”学妹啊,后面那句太多余了。 “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做些值得纪念的事?” “好比说?”他的小心肝期待地评评狂跳。 她倾身向前,几乎快要贴上他的胸膛,然后打开了床头灯,让他清楚看见高中版的佟乃顼再现。 “学妹!”他惊喜得声音都快分岔了。 天啊,水手服、马尾喔,他快流鼻血了“学长想不想拉掉这条领巾?”她拉着他的手,抓住领巾。 “学妹,我有种做坏事的感觉。”高中生的学妹是未成年啊,虽然有点障碍,但他很有心突破。 “学长老是一板一眼的,难道就不想尝尝知法犯法的甜美沉沦滋味?”她柔软的身子有意无意地撩拨着他。 禁慾已久的李杰生哪里受得住这种诱惑,立刻将她反压在床上,正要一举扯掉蓝色领巾——手机响起。 瞬间,他陷入天人交战。 “学长,机会只有一次。”她坏心眼地说着。 李杰生抽紧了下颚,经过一阵激烈的挣扎之后,他爬起身,“说不定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才怪。”骗人没当过警察啊。 他在心底祈祷,终于鼓起勇气按下接听键,“喂,老杜,你是眼红我放假,故意打电话吵我是不是?” “队长,河滨公园那里发生凶杀案,有人因为抢看烟火结果发生推挤,演变成械斗,你赶快过来吧。” “我……我马上到。”挂掉电话,他咬了咬牙,回头摆出笑脸。“学妹,我马上回来。” “不送。”她神色淡然地道。 “我真的会马上回来。”他强调。 “嗯。”她敷衍地应了声,趁他换裤子时朝他下身偷袭,笑得很坏,“学长这种状况能出去见人吗? “学妹……”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 “对了,学长意志力过人,一定可以克服,加油。”穿着水手服绑着马尾的美艳佟乃顼软绵绵地往床上一倒,裙摆撩高快到大腿根部,朝他挥着手,“慢走。” 李杰生闭了闭眼,不断地深呼吸,一鼓作气抓起车钥匙往外冲。 也许,他应该好好地思考警察这份工作到底要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等到李杰生回家时,已经是一月二日的凌晨,他蹑手蹑脚进了房,像作贼般爬上了床,才刚将佟乃顼给搂进怀里,随即被锁住了上手臂的关节,痛得他直拍床板喊投降。 “学妹,是我、是我!” “就知道是你才会这么用力。”她慢条斯理地说着,随即用寝技将他压制在床上。“很快嘛,原来相差二十四小时就是你说的马上。” “学妹,我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这个世界瞬息万变,不是他能掌握的。 “那你待在江湖就好,别回来呀。” “我人在江湖心在家,学妹,我要水手服……” “烧了。” 李杰生倒抽了口气,“不——” “我说了,机会只有一次。” “没关系,没有水手服,有学妹也是一样的,学妹,我好想你,好想你……”趁她不备,他反将她压在床上,不住地吻着她,哑声央求着,“学妹,是我错了,我不该故意激你主动,从今以后都让我主动好不好?” “你想得美,我没有点头,你就不准碰我。”她冷笑。 “学妹……” “走开。”她淡声道。 “不走,大不了再违规一次!”他饿了太久,美食当前,不化身为狼怎么对得起身为男人的自己! 见状,佟乃顼环抱住他,不让他瞧见得逞的笑,任由他一再索求,直到—— “李杰生,你够了喔!”他到底是想要做几次? “大不了再记两次违规嘛……”天晓得下一餐在哪,总得先屯食嘛。 番外 二〇一七年一月二十日。 晚上八点,医护人员进行例行性巡房,进房后随口聊着,“快过年了,有没有什么计划?” “还能有什么计划?还要排班呢。” “就是,想出国也排不出时间。” 躺在病床上的方仲和张着双眼,看着医护人员站在他的床边,听着她们低声交谈,从过年计划到抱怨医院排休制度,感觉厌烦不已。 烦死了,他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动?他已经厌倦了只能一直躺在这该死的床上,听这些该死的无聊对话,他要离开病房,离开这该死的医院! 他无声咒骂着,恨恨地瞪着病床两边的医护人员,眼角余光突地发现有一双红色的手从脸的两侧伸出,他猛地倒抽一口气,目光梭巡着,确定房里只有两个医护人员,那么……这双手是谁的? 尽管内心惊慌恐惧,他还是拚命说服自己,肯定是有人存心玩他,故意吓他,不用怕! 然而,当那双红色的手掐住他的脖子时,他整个人僵住了,只因那双手是冰冷的,而他可以感觉到那手上沾满黏腻的液体,他试着张开嘴,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 掐住方仲和的双手蓦地往下扯,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不断地往下沉,沉进了如液体般柔软却又冰冷的空间他不断地挣扎,殷红的眼直瞪着还在低声抱怨的医护人员,一开一阖的嘴不断求救,却挤不出半点声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医护人员一前一后离开病房,就在灯关上的瞬间,他的视野莫名变得清晰,床边浮现一张张狰狞的面孔,或熟悉或陌生,一双双染血的手不断地拉扯他。 方仲和惊恐得扭曲了脸,感官的恐惧凌驾在所有痛楚之上,逼出了他的泪水,就在时钟来到八点八分时,病房里的仪器已经完全停止,他的眼睛大张,死不瞑目。 而他的灵魂,还在恶梦里继续下坠。 【全书完】 后记 新的挑战 绿光 话说那一日,阿编要我收信,点开一看,原来是新花园系列主题书的粗略大纲,不禁想,去年书展时,蚂犠编说过新花园的稿子已经排到三年后,意指现阶段以古代稿为主,要写现代稿,稍后再说。 结果咧,写现代稿的机会来了,但仔细一瞧,原来是有穿越的戏码穿插。 再往下看仔细之后,疑问像是泡泡般一个个冒出头,回头再看一遍,确定是新花圔的稿子无误,更教我满头雾水了。 “粗略的大纲看完了吗?”电话那头,蚂犠编用她一贯的欢快语气问着。 “看完了。”两页而已。 “觉得怎样?” “……现在是要写宅书舘的稿子吗?”我忍不住问了。 “哪是,上头有写新花园啊。” “可是新花园的稿子怎么会有这种设定?我的女主角怎么会是连续杀人犯?!” “你不喜欢?” “喜欢啊。”特别嘛,罗曼史怎么可能出现连续杀人犯的女主角。 “对吧对吧,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 “可是连续杀人的手法全都交给我设定吗?” “对呀,我只负责给你男女主角和故事背景,其他你自己玩喔。” “怎么杀呀……”这是一个非常深奥的问题,虽然我喜欢悬疑惊悚,但是突然要我撩下去玩,就怕玩得不够好。 “很简单啊,女主角就是智慧犯嘛,所以屍体一定找不到,也许有一台绞肉机可以毁屍灭迹什么的。” page 53 “……蚂蚁,绞肉之前要先切块,凶手如果是女孩子可能要拿锯子,可是锯子会喷得到处都是血,而且力气不够大还锯不好,况且要上哪买绞肉机?骨头又要怎么处理?重点是这是罗曼史吧,一定要这么血腥吗?” 电话那头传来蚂蚁编依旧欢快的笑声,于是,这个问题我自个儿思考就好,很怕跟蚂蚁编聊到最后,这本书会移到其他书系。 由于这是一个从现在穿到前世,再回到已改变的现在的故事,主轴明确,但带着前世今生的味道,就得要稍稍点出因果的问题,故事组合的过程倒是简单,但是进行时就会发现——想的比写的还美。 三个现场,完全没有放慢节奏的余裕,只能用快板去处理了。 最开心的是还能加入一点点的灵异,稍稍满足一下自己,毕竟要在罗曼史里穿插这些场景的机会真的不多呀。 最后呢,不免俗套地跟大家拜个年,由衷希望在新的一年,大家都能健康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