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下)》 第一章 米兰特少爷的款待 建于古罗马时期的奇韦塔维基亚,滨临意大利的第勒尼安海,是拉齐奥地区最为繁忙的港口城市。早在公元前106年,这里就被罗马皇帝图拉真下令开放成为了对外的港口。每天凌晨时分,来自世界各国的货船陆陆续续就开始靠岸,巨大的起重机忙碌地卸载着沉甸甸的集装箱。同时,每天也不断有货轮从这里驶向撒丁岛,西西里,巴塞罗那以及更远的非洲和亚洲。 在绵长的海岸线一端,矗立着一栋孤零零的海边别墅。阳光和轻风自由地流转在那纯白色的外墙上,带有古罗马风格的拱形门前有点点光斑跳跃着,仿佛碎金般熠熠生辉。 此时在别墅二楼的一个房间里, 被带到这里的宫流夏也刚刚恢复了意识。她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头顶上那片陌生的天花板。 这里-----是哪里? 她愣了愣,有些困惑地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昨晚残留的记忆点点滴滴开始涌入了脑中------- 对了!她被那些劫匪抓了起来,半路上还被莫名其妙地弄晕了过去,之后再发生了什么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就在她拼命回忆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了一声轻笑。 流夏冷不防被这笑声吓了一跳,下意识转头朝那个方向望了过去。海风吹起了香槟色的窗帘,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投射进来,将房间里的一切都染成了淡淡的金色。在一瞬间,她看清楚了沙发上的那个男人。 那位曾经和她结过粱子的米兰特少爷正坐在那里,还笑得十分愉快。 他依旧穿着非常适合自己的Missoni针织外套,明亮绚丽的色彩配合着奇诡的抽象几何图案,在视觉上却有着不可思议的协调,就像是直接晕染了天上的彩虹般令人惊艳。他那茶色的头发在明媚的光线下闪耀着琥珀般的色泽,嘴角浮起的笑容有点妖媚,有点蛊惑,有点难以捉摸,眼角下的那颗泪痣更是性感的无可挑剔。 “早上好啊,流夏。”米兰特略带笑意地着看着她,握烟的手指若有若无地滑过嘴唇,一缕轻烟从唇边飞出,轻盈飘逸,瞬间就消失在了空气之中。男人抽烟的姿势有很多种,但能抽得如此优雅迷人的却是寥寥无几。 流夏平稳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先慢慢冷静下来之后才开了口,“玛格丽特呢?她在哪里?” 米兰特扬起嘴角微微笑,“放心,她就在你的隔壁。”说着,他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流夏,眼中掠过了一丝促狭的笑意,“衣服好像还挺合身。” 流夏有些不解地低头一看,脑袋里顿时轰的一声炸开了------她身上的衣服居然不知何时被换成了一套浅粉色的睡衣! 这个发现可是将她吓得不轻,脸上的表情更是随着心念转动而变得阴晴不定。 “是你……昨天……?”她的声音不由也放低了几分。 “那么,你是不是该感谢我呢?”他显然是猜到了她想要问什么,却并没有否认,反而笑得更加狎昵暧昧。 “你!”流夏只觉得有灼热如火炙的感觉直往上涌,接下来的反应就是想给对方狠狠一拳。但这个念头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她立即意识到了什么,很快又再次冷静下来。 见她什么动作也没有,米兰特倒似乎有点失望,“诶?我还以为你会再次施展你的好功夫呢。上次的那一招铁板手掌我可是记忆犹深啊。” 流夏皱了皱眉,“既然你能这样泰然自若地和我共处一室,应该是早就预料到我不能对你不利吧。那么我又何必白费力气呢。” “没想到你这个时候还能这么冷静。”米兰特颇为欣赏地挑了挑眉, “你猜得没错。昨晚弄晕你之后,我特别让人替你注射了一点东西。不过不用担心,这东西只能暂时让你肌肉无力而已,并没有任何副作用。” 流夏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抬起手,却发现自己浑身绵软,果然就像是被抽去了筋骨一样无法使出力气。 “这么卑鄙的招数也只有你才想得出来。”她鄙视地瞥了他一眼,“不过对于为了一幅画而绑架小孩子的人来说,这也根本算不了什么了。” 米兰特依旧笑得灿如桃花,“卑鄙吗?无所谓。对我来说,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至于用什么手段,那都是无关紧要的。”说着,他站起了身向外走去,到了门边的时候又停下了脚步,“对了,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个别墅的周围都是我的手下,所以最好放弃想要逃出去的愚蠢念头。” “等一下,我能不能见见玛格丽特?”流夏还是想确认那位伯爵小姐的平安。 “十分钟后下楼来用早餐,到时你就能见到她。”说着,他把还没抽完的香烟朝着某个方向一弹,红色的火光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稳稳地落在了烟灰缸里。 米兰特离开没多久,就有一位体态丰满的意大利女人走了进来。她将一套橘色的衣服递给了流夏,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流夏小姐,我是凯瑟琳。少爷吩咐过了,今天你就穿这个颜色。” 流夏不大情愿地接过了衣服,心里不免嘀咕了一下,看他自己搭配的颜色倒挺有品味,怎么这件衣服的颜色挑得这么俗气?唉,算了算了,反正自己现在是阶下囚,还想这么多干什么,总比让她穿着睡衣出去好点吧。 正打算换衣服时,流夏愕然发觉那位凯瑟琳还站在她的面前,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凯瑟琳,我要换衣服,能不能请你出去一下?”她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 凯瑟琳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少爷吩咐过了,我必须在这里看着你换完衣服,免得你耍花样。” “你……”流夏一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请快点换完衣服,不要让少爷等太久。”凯瑟琳的眼底飘过了一丝讥笑,“如果是害羞的话,那就大可不必。你身上的这套睡衣也是我昨晚亲手替你换的。” 尽管对方的态度并不客气,但流夏听到这句话却是小小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昨天的状况总算还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 走下楼的时候,流夏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餐桌旁的玛格丽特。之前还对她颇为反感的伯爵小姐此刻见到她居然眼圈一红,像是委屈地要哭了出来。流夏心里一软,快步走到了她的面前,急切地问道,“玛格丽特,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玛格丽特噙着眼泪摇了摇头,喃喃低声道,“老师……这里到底是哪里……我想回家……” “没事的,玛格丽特。你很快就能回去的,不用害怕。”流夏忙将她搂到了怀里低声安慰着,心中也不由生出了几分感慨,别看这小女孩平时刁钻又腹黑,可说到底毕竟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啊。 只不过,凭玛格丽特的聪明机智,昨晚应该明白当时的处境才对,可为什么她还要承认自己是伯爵的孩子呢? “你的老师说得一点没错。”米兰特轻笑着端起了精致的瓷杯,“只要你的父亲乖乖将那副画拿来,我就会放你回去。啧啧,我要是有你这么可爱的女儿,一定愿意拿出所有东西来交换你。我相信你的父亲也会作出一个明智的决定。” 听完他的话,玛格丽特低下了头,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古怪。 流夏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她,很快又转开了目光,将视线投向了远处。 这里的客厅采用了全开放的装修风格,透过明亮宽敞的落地窗,可以一眼望到无边无际的蔚蓝色大海。海风徐徐吹来,夹带着地中海特有的潮湿咸味,不时还有洁白的海鸟调皮地掠过窗子,仿佛在进行着一场互相追逐的游戏。 “哦,对了,我还要送你们一件礼物。”米兰特的话音刚落,就有两位年轻男子走上前来,迅速地在流夏和玛格丽特的手腕上各安上了一个东西。 “米兰特,你要干什么?”流夏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个类似镯子的金属物,没来由地感到了一阵不安-----这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别那么紧张,说了这只是一件礼物。”米兰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那颗泪痣更加妩媚动人,“不过这件礼物在你们离开这栋别墅两百米的时候-----就会砰一下炸掉哦。” 他发出砰的声音时,玛格丽特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 “米兰特少爷,你的行事风格还真是无下限。”流夏边说边用手转了转那个镯子,发现根本无法取下来。 “所以你们只要乖乖待在这里,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当然,如果你想要硬掰开它,它也有可能会给你一个更大的惊喜。”米兰特对流夏的讽刺并不以为然。 就在这个时候,佐拉匆匆走了进来,弯腰在米兰特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略带诡异的笑容,渐渐在后者的脸上层层荡漾开来。 米兰特一口饮尽了杯中的咖啡,又看了看流夏,在起身朝露台走去前还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书上说今天橘色是我的幸运色,果然一点也没错。” 听他这么一说,流夏这才发现原来玛格丽特居然也同样穿着橘色的衣服…… 她的额上顿时出现了几道黑线,难不成------这就是米兰特少爷让她们穿这种颜色的原因? 别墅外的露天平台是用昂贵的上等橡木铺就而成,光洁的木板地面上摆放着几把工艺精致的法式铁艺椅子,白色的墙面上爬满了金黄色的意大利腊菊,在空气中散发着蜂蜜般浓郁的甜香和葡萄酒般醉人的芬芳。这是在地中海常见的一种植物,具有旺盛的生命力,只要有阳光,它可以在任何地方生长。 “姐姐那里似乎进行的很顺利。不出意外的话,我们或许就能知道A的真面目了。”米兰特随手又点起了一支烟。 佐拉的笑容比月见草上的露珠还要清澈,“如果运气够好的话。” “这就交给姐姐她们去解决吧,我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得到那幅画。”米兰特优雅地吐出了一个烟圈,“通知洛伦佐伯爵了吗?” “这件事我正打算和你说,那位洛伦佐伯爵目前好像不在罗马。”佐拉迟疑了一下才开口。 “哦?”米兰特挑起眉毛的样子颇具危险性。 “我们暂时还没查到他去了哪里,不过我想他应该很快会知道这件事。”佐拉又补充了一句。 米兰特并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在海面低低盘旋的飞鸟。 “对了,少爷,那个叫流夏的女孩你打算怎么处置?”佐拉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道,“我并不认为你把她也抓来只是为了好玩。” “那个女孩吗?我还是觉得她可能和EE的杀手有关。”米兰特半眯起了眼睛,唇角浮现出邪恶的笑容,“不过,既然是那个人的女儿,我自然会为她安排一些特别的节目。”说着,他将还在燃烧着的烟头随意摁在了一朵腊菊上,只听嗤的一声轻响,那金黄色的花瓣上顿时被烧出了一个触目惊心的黑洞。 此时,罗密欧也刚悄悄返回了阿方索伯爵的城堡。由于他身份的特殊性,来这里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而每次到来也是神不知鬼不觉。除了伯爵本人,丽莎管家和玛格丽特以外,城堡里几乎没有人见过他的出没。 “罗密欧,你去追查了一个晚上没有任何收获吗?”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就连丽莎也失去了一贯的镇定。 “那些绑匪可能已经离开了罗马。”罗密欧边说边坐到了阿方索的书桌前,随手翻着桌上的一些东西。 “幸好你在那两个保安醒来之前先到了美术馆,不然他们一报警的话就糟了。”丽莎顿了顿,镜片后的眸光一闪,“那两个保安,你有没有搞定?” “放心吧,那两人绝对不敢说什么,昨晚的事他们已经忘记了。”罗密欧的暖金色头发在柔和的光线下闪耀着美丽的光泽,看上去令人觉得无比温暖,但实际上却像是隔着玻璃的阳光,温度永远停留在表面,仅仅让人能够分辨出那里存在着温差,而永远无法真正的温暖人心。 “绑匪留下讯息要老大用那幅花神换玛格丽特,说不定和玛德琳娜的组织有关。”罗密欧十分敏感地联想到了这个方面。 “那么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到底要不要通知伯爵先生?”丽莎的神情变得焦急起来,“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先不要通知老大,别让他在这个时候分心了。而且绑匪的目的是那幅画,玛格丽特应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罗密欧摇了摇头,又环视了一圈房间,“老大这么疼玛格丽特,说不定在这里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罗密欧,伯爵先生这次去那不勒斯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有什么重要的事会让他亲自出马?”丽莎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说实话,这次伯爵出门后我心里一直感到有点不安。以前他出门时我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所以还真有点担心。” 罗密欧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西西里那里的确出了点事。丹特被玛德琳娜的人带走了。你也知道丹特这个家伙什么都不错,工作也卖力,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花心。他居然和玛德琳娜组织里第三把手利奥的妻子搞在了一起。对方当然不肯善罢甘休,结果两人在发生争执的时候,他失手杀了利奥。现在西西里的EE成员也大量涌入了那不勒斯,如果老大不亲自去搞定,恐怕一场大规模械斗难以避免。” “有这回事?”丽莎显然吃了一惊,“但是伯爵亲自去,不怕暴露他的身份吗?” “组织里知道老大的身份的人,只有你,我和帕克。老大这么谨慎的性格是不会那么轻易暴露行踪的。”罗密欧说着顺手又翻了翻书桌上堆放着的一些东西,眼前蓦然一亮,低声道,“咦?老大怎么在这里放了个GPS全球定位系统接收器?” 丽莎反应也是极快,“这会不会是什么线索?” 罗密欧思索了几秒,嘴角轻轻一扬,“老大向来心思细密,这个定位系统说不定和玛格丽特有关。用定位系统来锁定玛格丽特的位置以防万一,也的确像是他的风格。”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小姐去年生日的时候,伯爵好像是送了她一条项链,并且要求她除了洗澡外都不能取下来。”丽莎也忽然想起了这件重要的事。 “难道定位系统就在那条项链上?” 罗密欧转了转眼珠,露出了一抹圣母般恬静的笑容,“不管怎么样,去那里看看也好。” 第二章 与少年杀手的相逢 夜晚的第勒尼安海,看似平静又暗流涌动。在银色月光的映照下,一望无际的海面上闪烁着迷离深邃的波光,就像是无数星星的碎片同时坠落在这片深沉的蓝色里,营造出了一种神秘奇妙的美丽。而在更遥远的海平线,那片没有被月光照射到的地方,却依旧被浓墨般的黑暗所笼罩着,望不到尽头。 随着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响过,不远处的海面上竟然冒出了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影。他的身形挺拔修长,流畅的身体线条完美的无可挑剔,双腿更是柔韧有力,充满了豹子般敏捷的爆发力。如水的月色仿佛为他的全身笼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远远看来,就像是从罗马神话里诞生的海神尼普敦,令人惊艳到无法呼吸。 此时的流夏正无奈地坐在沙滩上,郁闷地看着那位忽然冒出来的伪海神大人。 这个古里古怪的米兰特少爷,喜欢夜泳又何必非要把她拉来做陪客。现在的她和他,可是肉票和绑匪的关系啊……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趁着他在海里畅泳的空档,她早已飞快将前后左右打量了一圈。尽管他们的人并不多,但自己手腕上的这颗定时炸弹却是令她动弹不得。 ---------也只有这个变态的男人才能想出这种变态的招数。 就在微微侧过头的时候,流夏忽然感到了远处似乎有道目光正注视着自己。她敏感地抬头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却发现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看来是自己太过紧张了吧。 米兰特已经擦着湿漉漉的茶色头发朝她走了过来。他那流畅有力的腰部曲线收得恰到好处,透明的水珠慢慢滑过他那紧致光滑的小麦色肌肤,在淡淡银光下闪烁着晶莹的色泽,恍若钻石般令人目眩神迷,勾勒出了一种无与伦比的性感。 流夏的目光刚对上他那裸露的胸膛,立即就转变了方向,投向了没有焦点的远方。 “怎么看上去脸色很差?不用担心,这里离我的别墅还不到两百米,你的小命还很安全。”他促狭的笑着,“不过,如果你想逃跑的话,那我就不能保证你的安全了。” 流夏沉默了几秒,又低低开了口,“玛格丽特还是个孩子,请你的手下不要吓着她。” “我怎么会舍得吓她呢?只要她父亲把那幅画拿来,我就会立刻放了她。”米兰特将毛巾随手一扔,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是吗?那么希望你到时真能说到做到,拿到了画就放我们走。不会再耍什么花招。”流夏伸出了手指在沙滩上无意识的划着。 米兰特的眸光一暗,脸上瞬间掠过了一丝深沉又危险的表情,“我们?你弄错了吧。我只会放了她。” 流夏的身体一僵,“你是什么意思?我只是个普通人,根本没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我们家里没有名画也没有那么多钱赎我!” “你的确是个普通人,不过,你的男朋友托托可不是个普通人哦。”米兰特挑着眉的样子犹为邪恶。 “你……别去骚扰他。”听到托托的名字,她的心蓦的一阵刺痛,想到了那个还没有出生的孩子,那股激荡的疼痛竟然让她有种说不出来的窒息感。 米兰特颇有意味地瞥了她一眼,“我也不打算去骚扰他。几十万,几百万在我眼里都不过是个数字而已,可有些乐趣用钱也买不来的。”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如果是因为上次的事情而对我怀恨在心的话,你的心眼未免也太小了。你是个男人,请不要这么幼稚好不好!”听他那么一说,流夏也急得口不择言了,这个变态的家伙,到底心里在想些什么? “你……说我幼稚?”米兰特不着痕迹地敛了笑容,灰色瞳仁阴冷的仿佛瞬间结了冰,冒出了丝丝寒气。 “难道不是-------”流夏的话还没说完,就忽然被一股大力猛的摁到了沙滩上。柔嫩的背部和粗糙的沙地直接撞上,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令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过,疼痛倒是其次。 更让她感到危险和不安的是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正从上而下地俯视着她,脸上泛着一种奇怪的神色,乍看上去似乎若隐若现,仔细再看却是比月色更加朦胧难辨。那是,无论怎样都看不明白的神色。 这样接近的距离,她几乎已经能感觉到对方炽热的呼吸。 “我真的----很讨厌别人将那个词用在我的身上。”他轻扯了一下嘴角,语气平静却足以能听出恼怒的情绪。 “你这样又算什么?有本事就别趁人之危。”此刻无力反抗的流夏实在是不甘心,要不是自己被注射了那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又怎么会处于下风。 米兰特的唇边飘过了一丝讥笑,“难道你不知道,趁人之危才是报复的最好时机吗?”说着,他的手更加用力地抓住了她的肩膀,令她能完全受制于他,同时用轻佻的目光掠过了她因恼怒而涨红的面颊,暧昧万分地轻笑了起来,“这个时候如果不做些什么,好像有点可惜了。” 流夏的脸色顿变,尽量镇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有句话叫盗亦有道,就算是做绑匪,也应该有自己的规则吧?” “规则?”他半眯起了那双灰色的眼睛,“这又是个让我讨厌的词。” 流夏心里突突直跳,一时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应付。在拼命思索着对策的时候,她的手无意识在沙堆摸到了一样东西。 “流夏,你说了太多我讨厌的词,或许真的应该惩罚你。还是说,你是故意为了让我惩罚你才说这些的?”他不怀好意地笑着,低下了头渐渐逼近她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流夏深深吸了一口气,趁着他启唇轻笑的时候,眼疾手快地将那样摸到的东西迅速塞到了他的嘴里! 这个突如其来的袭击令米兰特猝不及防吃了一惊,尽管他的反应极快,但某个尖锐的不明物体已经更快地夹住了他的舌尖! 不远处的佐拉立即箭一般地冲了过来,出现在眼前的是令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有人为了耍酷,或许会在舌头上挂个东西玩一回非主流,可米兰特少爷的嘴上却挂了一件更加匪夷所思的东西-------哇!居然是一只生龙活虎的螃蟹!更要命的是,这只螃蟹虽然看起来个子不大,力气却是大得很,那只粗壮结实的右钳子紧紧夹住了他的舌尖,死活就是不松爪! 米兰特的脸色因为疼痛而开始变得发白,想要将这元凶硬扯下来又担心陪上自己的舌尖,但要等它松开钳子又不知要等到几时。难不成真要教育它------夹人是不对的?谁也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黑帮少爷居然被一只螃蟹给难倒了…… 流夏早就闪到了一旁,在心里已偷笑了无数遍。 螃蟹大人啊螃蟹大人,出现的真是太及时了! 还好佐拉及时回过了神,不顾仪态地硬是将米兰特的半边脸摁到了海水里。螃蟹遇到了水,果然就慢慢松开了钳子,大摇大摆地游走了。米兰特少爷这才从苦难中解脱了出来,他轻轻揉着自己饱受摧残的舌尖,用像是要咬人的目光瞪了流夏一眼。就在流夏以为自己将要大难临头的时候,他却极其诡异的笑了起来,那笑容让她感到有点毛骨悚然。 “流夏,我会把你带回那不勒斯。”他的声音因为舌尖受伤听起来和平时不大一样,但所要表达的意思还是清清楚楚。 这句话就像是从天而降的一块大石头,将流夏一下子砸的晕头转向,辨不清方向。她再也无法保持镇定,怒急交加地问道,“为什么是我?就因为我曾经得罪过你吗?” “想要知道答案吗?”在转身离开前他眯起了眼睛,用略有点含糊的声音答道,“明晚到我房里来,我会告诉你为什么。” 流夏的心咚的一声沉到了深深的谷底,虽说刚才是给了对方一点小小的教训,但之后的发展趋势,却好像并不是那么乐观。 “少爷,你不是真对她有兴趣了吧?”回到房间之后,佐拉小心翼翼地在米兰特的舌尖涂上了消炎的药水。 “能让我动怒的女人真的不多,她算一个。“米兰特再次因疼痛而抽了一口冷气,“比起报复那个人,如果能将他的女儿调教成截然不同的样子,或许我会觉得更有成就感和挑战性。” “等她变成你想要的样子,也就是你厌倦的时候了。”佐拉一脸淡然地看着他,“感兴趣了就一定要弄到手,弄到了手却从来不会去珍惜,无论是东西还是人,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抛弃掉。少爷,你就是这样的人。” 米兰特目光一转,“佐拉,你说话还真是不客气。别以为你是我姐姐的人,我就不敢解雇你。” “不过少爷,有一件事我还是要提醒你,如果带她回去的话,千万不能忘了继续替她注射肌肉无力的药水,不然的话,后果就不是被螃蟹夹住那么轻松了……” “闭嘴!佐拉……我真的会解雇你!” 流夏回到别墅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了玛格丽特正抱着枕头和毯子站在她的门口。 “怎么了?玛格丽特?出了什么事?”她赶紧上前了几步。 玛格丽特低垂着小脑袋,就像只耷拉着羽毛的小鸟,吞吞吐吐道,“老师……我今晚可不可以和你睡在一起?” 流夏弯下腰对着她笑了笑,“当然没问题。” 对于玛格丽特这个反常的举动,流夏并不觉得惊讶。此时在这个陌生又危险的地方,玛格丽特唯一熟悉的人就是自己,也难怪她会对自己产生一种特殊的依赖感。 或许是多了一层难姐难妹的关系,玛格丽特变得老实了许多,进了房就直接钻进了毯子里,没再发出任何声音。流夏回想着米兰特刚才说的话,自己也是心事重重,情绪低落的提不起任何劲来。 “老师,爸爸会来救我吗?”玛格丽特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忽然幽幽问了一句。 “当然了,这还用说。在你爸爸心里,你可比一幅画重要多了。”流夏不假思索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玛格丽特沉默了一会,又低低开了口,“其实,爸爸不是我的亲生爸爸。” 流夏先是愣了愣,随即大吃一惊,犹豫了一下又试探着问道,“你是说……你不是阿方索先生的亲生女儿?” 玛格丽特的语气带着一种淡淡的惆怅,听起来和她的年龄似乎完全不符,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自己是爸爸领养的。不过爸爸一直都很疼爱我,我要什么他都会给我。虽然他平时工作很忙,却也会经常抽时间陪我玩。”她顿了顿,“我也很爱爸爸。我的爸爸-------只有他一个。” 这个答案终于解开了流夏一直以来的疑惑-------为什么身为人父的阿方索先生看上去那么年轻。同时,她也突然明白了昨晚为什么玛格丽特会那么回答。在这个小女孩高傲的外表下,其实隐藏着一颗脆弱自卑的心吧。所以,即使在那种情形下,她也不愿意否认自己是爸爸的女儿。 “可是玛格丽特,为什么把这件事告诉我呢?”流夏感到有些不解。 “我也不知道。其实说真的,我也不是那么讨厌你,甚至还有一点点喜欢你。可是……玛格丽特边说边伸出了手指在墙面上划来划去,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局促,“可是,我只是个领养的孩子,我……怕爸爸有一天会不再爱我。所以……所以……我讨厌包括你在内的那些女人接近爸爸……” “原来你这么讨厌其他女人接近阿方索先生,是怕爸爸被抢走?”流夏也总算是明白了对方的敌视到底从何而来。 “爸爸要是爱上别人的话,就不会再像以前那么爱我了……”玛格丽特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叫。 流夏轻轻笑了出来,“真是个傻孩子。在这个世界上,爱也分为很多很多种。父母之爱,兄弟之爱,夫妻之爱,朋友之爱……这些爱都是可以共存的,并不是说得到了这份爱,就会失去那份爱。我想你爸爸对你的爱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就算是他以后有了妻子,你所得到的爱不但不会因此减少,相反还可能会变得更多。因为一个能爱你父亲的人,想必也会爱屋及乌吧。”她笑着摸了摸玛格丽特的头发,“上帝也说过,凡事相信,凡事盼望。所以啊,你一定会回到爸爸身边的。” “老师……”玛格丽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不清,似乎夹杂着几分说不出的情绪。 “好了,小小年纪别想太多了,我们有句谚语叫船到桥头自然直,玛格丽特你也一定会没事的。”流夏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伸手关掉了床旁的台灯。 房间里并没有因为台灯熄灭而变得一片漆黑,从窗外轻漫进来的明媚月色将这里染成了淡淡的雾白色。天边的云层也在缓慢的流动着,那么小心翼翼,那么悄无声息,仿佛是怕惊扰了夜的宁静。 流夏睁大眼睛望着窗外的明月,半点睡意也无。虽说刚才安慰了玛格丽特,但说实话她自己心里也没有什么底。对于阿方索那边,她倒是不担心。那个毕竟是他的女儿,别说是一幅花神,就算是再多的代价他也愿意付出吧。比起这个,更让她担心的就是米兰特,这看起来并不像是个能信得过的男人。万一他拿了画之后食言又该怎么办呢? “ c-c……”从窗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奇特婉转的鸟叫声。 流夏并没在意,倒是已经闭上了眼睛的玛格丽特一下子坐起了身子,惊喜地低呼道,“是灰椋鸟的叫声!是他来了!” “玛格丽特你在说什么?”流夏完全不明白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老师,等会儿如果看到有人出现请你别发出声音。他一定是来救我们的。”玛格丽特的话音刚落,只见一个纤巧修长的身影有如飞鸟般从房檐上翻到了窗前,又以一个优雅轻盈的姿势落进了房间内。 暖湿的海风吹散了他一头暖金色的头发,最璀灿的阳光似乎也不及那金色温暖柔和。银色月光旋转着轻柔的舞步,在他的脸上晕染了一层皎洁的浮光。那双水蓝色的眼眸仿佛融进了晶莹剔透的月之光华,如拉斐尔笔下的圣母般纯净柔和。 天真浪漫的气质和玩世不恭的痞味,近乎完美地揉合在了他的身上,比毕加索诡魅的画风更加变化多端。 第三章 第一次的合作 空气里沉淀着一片凝固的沉默。 流夏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比天使还要美丽的脸,除了震惊之外,完全给不出其它反应。倒是一旁的玛格丽特欣喜万分地跳下了床,直扑他的怀里,兴奋地低叫了一声,“罗密欧哥哥,我听见这个叫声就知道是你!” “还算你有良心,没忘记我的这个特长。”罗密欧将她稳稳地搂在自己的怀里,那双水蓝色的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直视着流夏。在一片圣母般的纯净柔和之中,似乎又隐隐透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讶异。某些难以捉摸的情绪在他的眼中如涟漪般慢慢扩开,又慢慢消失。 “对啊,以前罗密欧哥哥你每次来看我,不都是喜欢扮灰椋鸟的吗?”玛格丽特看起来和他熟识已久,所以彼此之间并没有半点陌生感。 流夏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尽管表面上还勉强保持着镇定的表情,但心里早已被一大堆疑问和困惑满满占据了。 这个少年杀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为什么会认识玛格丽特?他和伯爵家又有什么关系?脑袋里的所有神经就好像被结成了一个乱七八糟的线团,东扯西拉怎么也找不到头绪。 “老师,罗密欧哥哥是个很厉害的保镖哦。”玛格丽特笑着将罗密欧拉了过来,“爸爸以前说过如果我有危险的话,罗密欧哥哥就会来救我。原来这是真的!” “保镖?”流夏怀疑地扫视了他几眼,怎么都无法把他和保镖这个词联系起来。如果他是玛格丽特的保镖,那么阿方索伯爵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罗密欧并不急着解答她的疑问,而是颇有感触地轻叹了一口气,“想不到你真的就是玛格丽特的家庭老师,刚才在沙滩那里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刚刚在沙滩那里……是你?”她心里暗暗一惊。看来自己的直觉没错,当时果然是有人在注视着自己。 “不然我又怎么有机会看到一场由螃蟹主演的好戏呢?” 当他轻轻扯起嘴角的时候,那明媚的笑容就像乔尔乔内所用的色彩一样令人头晕目眩,可笑容下隐藏的一抹讥讽之色却又毫不留情地打破了这种无懈可击的完美。 流夏的脸色有些尴尬,连忙转换了话题,“这里并不是你可以久留的地方,如果想救人的话请尽快动手。不过我要提醒你,我们的手镯上都被安了炸弹,只要离开别墅200米外,这个手镯就会自动爆炸。” 听到爆炸这个词,罗密欧眸光一闪,随即又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炸弹?这可是我最喜爱的小情人啊。”说着,他弯下身子,想要查看玛格丽特手腕上的那只镯子。但只是这么一瞥,他的神色就微微变了变,脱口道,“没想到他们会用这种类型的炸弹。” “怎么了?有问题吗?”流夏对他的反应并不感到意外,“不过也是,你又不是拆弹专家,炸弹可不是那么容易拆除的。” “普通的这种微型炸弹,我只要用一根铁丝就能搞定。但你们手镯上的炸弹精密度更加高,内部结构也更加复杂。”罗密欧边说边直起了身子,“要安全拆除它,必须先破坏主控器的运作。” 流夏半信半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镯,如果这个家伙连炸弹也能搞定的话,不知算不算是杀手界里的高级人才? “那主控器又是什么?”她对这些东西完全是一窍不通。 “主控器连接着你们两个手镯上的微型炸弹,如果没有破坏主控器而冒然拆除手镯的话,炸弹一样会爆炸。而破坏了主控器却没有拆除手镯的话,离开200米外炸弹也一样会爆炸。两者缺一不可。”他顿了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主控器多半应该连接在米兰特的房间里。” “那就是说要进米兰特的房间?这难度好像大了点……”流夏开始有点沉不住气了,“白天你根本不能接近这里,晚上的话,米兰特好像一直都待在他的房间里。” “会有办法的。”罗密欧并没有因此而打退堂鼓,反而还充满自信,“只要想办法进入他的房间,从发现主控器到破坏它,我只需要一分钟。” “罗密欧哥哥,为什么不让爸爸拿那幅画来救我们呢?”玛格丽特忽然插了一句。 罗密欧的眼中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随即温柔地笑了起来,“玛格丽特,就算不动用那幅画,我一定也能把你们安全地救出去。” 你们…… 他说……你们……而不是你…… 流夏心里微微一动,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他正扬起嘴角,对她微微地笑。他的笑容里还是透着几分惯有的玩世不恭,但那水蓝色眼眸里涌动的神色却是令人难以捉摸,明明看起来像山泉般清澈透彻,仔细再看却又似潭水般深不可测。 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在担心什么?这样的她都不像是原来的她了。 遇到困难不低头,遇到幸福就微笑。即使自己现在身陷不思议的麻烦中,也没有与之对抗的能力,但那颗面对困难时毫无畏惧的心却是不会改变的啊。 正如自己所担心的那样,就算收到了那幅画,谁又能保证米兰特不会做出什么更卑鄙的事呢? 她想以仅有的力量救出玛格丽特,也救出自己。 “米兰特说过明晚让我到他的房里去,或许那会是个好机会。”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罗密欧似乎一怔,神色复杂地扫过了她的面颊,随即又笑了起来,“那就再好不过。等拆除了炸弹后我会连夜带你们离开这里。”他走到流夏的身旁,又用一种只有她能听得见的声音耳语道,“获救之后不要在伯爵面前泄露我的身份。” 流夏不觉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罗密欧在阿方索面前隐藏了他的杀手身份?不过仔细一想这倒也是最合理的解释了,像阿方索那种身份的贵族又怎么会和EE组织有任何关系呢? “作为对你热情帮助的报答,我决定了,将来一定要以身相许。”他痞痞地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可爱的月牙形状,“那么,明晚见。” 不等她回答,他的身影又如飞鸟般消失在了窗外。 “老师,明天罗密欧哥哥就会带我们离开这里了。我很快就能看到爸爸和短尾巴了!”玛格丽特一脸兴奋地跳上了床,沉浸在了很快可以获救的喜悦里。 “那今晚就什么也不要想,好好睡一觉。” 流夏边说边伸手给她挪了挪毯子,以免她不小心着凉。玛格丽特点了点头,接着又皱起了眉,“老师,我讨厌这个把我们绑来的男人,一天也不想多见到他。” 流夏也钻进了毯子里,将软软的枕头摆到了舒服的位置,微微一笑,“当然了,谁也不会喜欢把自己绑来的人啊。” “比起绑架,我更讨厌的是他让我穿橘色的衣服!我最讨厌橘色和咖啡色了!”玛格丽特气鼓鼓地翻过了身子。 流夏不禁哑然失笑,小孩子果然还是小孩子啊。 夜空在月色映照下显得高远,明净。 就像是一块透明的深蓝色水晶,透明的仿佛可以从夜的开始看到夜的结束。 第二天一大早,凯瑟琳就准时拿来了当天新替换的衣服。流夏很是同情地看了看玛格丽特,后者的小嘴已经翘得可以挂上一个酱油瓶了。 米兰特少爷今天的幸运色--------正是咖啡色。 当她拉着玛格丽特下楼时,看到米兰特已经坐在那里了。不知是不是舌尖被夹到的后遗症,他的嘴唇看起来似乎也有些许红肿。不过这点瑕疵丝毫不能折损他的半分妩媚美丽,就连他端起茶杯的样子还是那么性感诱人。 “好极了,咖啡色看起来很适合你们。”他的眼中飘过了一丝笑意。 两人都很默契地谁也没有说话,安静地走到了餐桌旁坐了下来。流夏拿起了小篮子里的面包,熟练地抹上了黄油之后递给了玛格丽特。 米兰特见状似乎觉得有点无趣,也顺手拿起了一片面包,正要像往常一样抹上俄罗斯鱼子酱的时候,佐拉立刻上前阻止了他,“少爷,您这些天就尽量吃点清淡的吧。” 听到佐拉这么说,流夏的脑海里不由回想起昨天那搞笑的一幕,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偷笑。米兰特少爷像是对她的内心活动异常清楚,迅速飞了一个凌厉的眼刀给她。 玛格丽特边咬着面包,边打量着自己的衣服,脸上不由露出了嫌弃的神色。这个细微的神情又被米兰特收入眼底,他忽然起了捉弄之心,于是面带促狭地问了一句,“怎么?伯爵小姐你不喜欢我为你们挑的颜色?” 玛格丽特充分发挥了她的腹黑本色,在抬起头的时候早已换上了一副天使般纯真的笑容,“怎么会呢?我最喜欢咖啡色了!” 米兰特若有所思地半眯起了眼睛,缓缓扬起了嘴角,“这孩子……我喜欢。” 为了活跃一下太过沉静的气氛,他示意手下打开了餐厅里的电视,早间的体育新闻正在播放着关于足球的报道,“为了备战201X年的世界杯,主教练佩奇昨天公开了最新29人的参赛名单,这次的主力阵容有多名现役意甲球员入选,其中包括尤文图斯的老将安切洛和AC米兰队长……名单里最引人关注的就是罗马队前锋托托的入选,这个赛季开始以来,他的表现相当出色,目前在联赛射手榜上位于第一……” 流夏手里的杯子微微一晃,几滴深红色的液体飞溅出来,滴落在了雪白的桌布上。 “老师,托托好厉害,可以代表意大利参加世界杯了!”玛格丽特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流夏牵动了下嘴角,扯出了一个表示认可的笑容,又握紧了手里的杯子。红茶雅致温和的香味缓缓地漫了过来,她看着深红色液体中摇晃着自己模糊不清的容颜,神思仿佛飘移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波西塔诺森林。 “流夏,将来我也像金童罗西一样带领意大利队拿到世界冠军,举起大力神杯!” “大力神杯是什么东西?是大力水手专用的杯子吗?那一定很大喽?” “唉……那是世界杯冠军的奖杯啊。好吧好吧,那是挺大的。反正将来流夏你一定要为我加油哦!” “嗯,那我们到时就用那个杯子装好多好多冰淇淋……” “流夏……唉……” 参加世界杯,角逐世界冠军,为自己的意大利而战。这一直是托托最大的心愿。 现在这个心愿就要被实现了……很好……真的很好…… 红茶缭绕的热气袅袅升起,在空气中渐渐涣散开来,仿佛在她的眼前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薄雾。 到了晚上的时候,米兰特并没有忘记昨天说过的话,特地派人将流夏带到了他的房里。或许是因为用了特制手镯的关系,米兰特对她们的看管放松了不少。流夏在离开前听到了一阵灰椋鸟叫声,她明白这是罗密欧在告诉她,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了。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米兰特的房间。和本人那放荡不羁的生活作风相比较,他房间里的一切看起来倒是雅致又有品味。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的目光像是个小雷达般偷偷搜寻了一圈,却完全没看到任何有嫌疑的东西。 毕竟自己不是专业人士,要让她这么容易就发现,那还让不让罗密欧混了? “我现在来了,那么可以告诉我原因了吗?”她看了一眼正在沙发上吞云吐雾的大少爷,心里不禁涌起了几分恼意。 米兰特慢条斯理地直起了身子,动作潇洒地将一点烟灰弹在了水晶烟灰缸里,“你的父亲以前在波西塔诺开了一家武馆吧。” “你怎么知道?”她脱口问道,随即心里感到有些发寒,连忙又追加了一句,“难道和我爸爸有关吗?” “宫湛总算还养了个聪明女儿。”他抿了抿嘴角,“当年我才15岁,听说有这么一家武馆之后,于是也想去那里玩玩。谁知你父亲不识好歹,居然说我戾气太重,不适合习武。我一怒之下就扔了一张支票给他,告诉他我要买下这家武馆。” “这么说你也在波西塔诺住过一段时间?怎么我对你一点印象也没有?”流夏惊讶地看着他,又立即摇了摇头,“不过想用钱买我们家武馆……这个举动还真是幼稚。” 米兰特的脸色一敛,目光瞬间变得阴沉幽暗,冷冷笑了两声,“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宫湛当初说的也是这句话。” “难道你的行为还不够幼稚吗?你真的以为用钱就可以摆平一切?”流夏也淡淡笑了起来,“米兰特少爷,这个世界不是只为了你而存在的。” “哦?”他的唇边浮起了一丝讥笑,“那为什么当初你的家人要连夜带着你匆忙回到,从此再也没有来过意大利呢?” 流夏顿时一愣,脑海中如电影般回放起那段依旧清晰的记忆。她的心头蓦然一震,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声音也有点走了调,“你……你是说我们那年回和你有关?” 他笑得更加妩媚,“等宫湛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后想再道歉已经来不及了。我那时年纪还不大,所以并没有下狠手,只是要他带全家离开意大利,我就不再追究。你的父亲啊,连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 流夏已经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原来父母离开意大利的真相竟然是这样……仔细回想起来,那次父母的举动的确有些反常,就好像……在害怕着什么似的。 真没有想到,原来那次全家回竟然另有内幕…… “只是因为这么小的事,你就把我们赶出意大利?”她气得直哆嗦,手脚也变得一片冰凉。 ”小事?我米兰特从出生开始,就从来没有被人当面骂过这么重的话。给你们一点教训也是应该的。“米兰特耸了耸肩,“不过宫湛一定没想到,10年后他的女儿还是像兔子一样撞到了我的枪口上。” “ c-c……”就在这个时候,从窗外又传来了一阵灰椋鸟叫声,将流夏从混乱的情绪中拉了回来。 是罗密欧!他是在提醒着自己快点行动吧。 流夏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尽管刚才得知的事情实在令人震惊,但今天她来这里还有更重要的目的。短短思索了几秒之后,她瞄向了卧室里的洗手间,“你不介意我借用一下那里洗个脸吧?” 米兰特微微一笑,做出了一个请便的姿势。 第四章 少爷的怒意 流夏进了洗手间之后立即关了上门,但并没有摁下锁扣。这里的装修风格也是秉承了线条流畅,颜色明朗的希腊风,白蓝相间的马塞克令人不由想起了爱琴海旁的小岛风情,而墙面上镶嵌的一副圣托里尼岛落日更是这里的点睛之笔。 她走到了洗手台前,扭开精致的银色水龙头,无意中发现台面上摆放的并不是洗手液,而是一块散发着幽幽清香的淡蓝色肥皂。 香皂上还印着一排优雅的古典英国字体------Rosemary。 香皂?她忽然觉得眼前一亮,一个或许可行的主意瞬间涌入了她的脑中。本来进来这里只是为了洗个冷水脸让自己更冷静,不过现在有了这块香皂…… 嗯,不管怎么样,试试也好。 流夏打定主意之后就把肥皂放在水下冲泡了一会,让整块肥皂变得湿滑黏腻,几乎难以用手握住。随即她又退到了那个价格不菲的按摩浴缸旁,拿起了架子上的一瓶沐浴乳重重往地上扔了下去,同时又发出了一声被惊吓到的低呼! 一气呵成之后,她用力握住肥皂,紧盯着未被锁住的那扇门,在心里默默念数。 3字刚数完,那扇门就如她所料地被推开了。就在米兰特抬腿跨进来的一瞬间,流夏一抬手准确无误地将那块肥皂扔到了他的脚下! 米兰特显然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但为时已晚,想要收脚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右脚踩了下去------ 接踵而来的就是一连串蝴蝶效应。他的整个身体犹如滑冰选手般从门外瞬间漂移到了浴缸前,然后以一个很不优雅的姿势栽进了浴缸中。不过混过组织的人反应到底是不同,即使是在这么高难度的情况下,他还是身手敏捷地先拉了一个垫背的! 正在旁边打算看好戏的流夏自然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有一招有难同当,她只觉得自己的右手被对方狠狠一扯,接着整个身体就失去了平衡,也被这股大力一起拉了进去!还非常倒楣地在他之前先掉进了浴缸里! 咚!她的左边脑门和浴缸亲密地吻在了一起,一阵疼痛袭来,她的眼前顿时金星乱冒。不过比这更糟糕的是------那位大少爷正压在她的身上! 如果是在平时,流夏最正常的反应当然就是马上踹开他,哪怕没了力气也要死踹一脚。但此刻却有另一个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尽管和原先的计划有点出入,但现在只要能拖延住他,不也正是罗密欧行动的最好时机吗? 想到这里,她一反常态地没有动弹,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而米兰特也像是习惯了这样的状态,不但不急着起身,反而还极不安分地折腾了几下,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怎么?是想用这招来报复我吗?不过看起来你还是不舍得呢,不然怎么会做我的垫背呢?” 随着他的贴近,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传入了她的鼻端,流夏立即侧过了脸,避免与他有任何目光上的接触。 这个垫背明明是你硬拉的好不好……她在心里碎碎念。 “不过我没想到,原来你也会玩这种游戏。”他习惯性地半眯着眼睛,嘴角的笑容还是那么轻暖,但眼中隐隐透着一股凉意,“不过经常玩的话,我可是会生气哦。” 当他说到生气那个词的时候,那种听似温和的语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浴缸非常宽畅,但两个大活人挤在里面还是未免有点拥挤。尤其是以这样近的距离,这样尴尬的姿势叠在一起。流夏清楚地感觉到了对方的呼吸和心跳,以及那越来越炙热的体温,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变得越来越稀薄,就快让她呼吸不下去了…… 可是罗密欧的鸟叫声还没响起来,这就说明他还没搞定。这个家伙不是说只要一分钟吗?现在都过了三四分钟了吧! 米兰特看着她快要窒息的模样,倒是起了一丝怜香惜玉之心,不禁笑道,“好了好了,这次就算了。如果再有下次的话,我可不保证就会在这里做出些什么来。” 流夏心里一惊,他这是要离开吗?可是罗密欧那边还没搞定呢?如果他现在出去正好撞到罗密欧的话…… 不敢想像! “呃……”她连忙低呼了一声,“拜托,能不能帮我看看我的左边额头受伤了没?” 米兰特显然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又摆出了那副花花公子专有的笑容,“难道……你这是在勾引我?” 勾引你的大头!流夏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但脸上却又不得不戴上了楚楚可怜型面具,一脸凄惨地看着他。 “真是可怜呢。”米兰特笑了笑,伸出手轻轻扳过了她的脸仔细看了看,“还好,没出血,就是有点淤青……”不知为什么,明明知道她的表现有点反常,但那样温柔如小猫的她,却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心动。 没有抵抗,没有拒绝,周围的一切都沉静无声。 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呼吸。以同样的节奏,同样的规律。 ------竟让他隐隐体会到了一种仿佛恋人般的温情。 或许是被这种奇异的情绪所影响,他的手指开始不规矩地往下滑了……当他的手指滑到了她的耳垂时,流夏的身体已经完全绷紧了。就在她快要撑不下去的危急关头,窗外终于传来了一串欢快的啾啾声…… 这叫声简直就是天籁之音!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同时就想一掌打开米兰特的手! 不过……忍住,忍住,演戏还是要演全套。 于是她再次以腰部好像也受伤了为理由,楚楚可怜地请求米兰特起身。米兰特似乎是对她的这个态度很满意,倒也没再为难她,不但配合地将她从浴缸里拉了出来,还让她早点回房休息去了。 当流夏总算安全回到房里的时候,罗密欧刚好拆除了玛格丽特手镯里的微型炸弹。 “老师,你没事吧?”玛格丽特脸上表露出来的担忧顿时令她的心头一暖,这孩子,果然不是那么讨厌呢。 “今天你的表现不错啊。”罗密欧边说边示意她将自己的手递过去,“不过要动用到美人计这一招,唉,真是让我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你还说呢,不是说只要一分钟就能搞定吗?”流夏也开始秋后算账,这多出来的几分钟简直就和受刑没区别。 “不这样说,你就会更紧张。一分钟搞定?哪有这么神奇,我又不是超人。起码也要五六分钟对不对?”罗密欧虽然嘴里不闲着,但手上的动作更快,谈话间流夏的手镯表面已经被打开来了,露出了花花绿绿排列复杂的线路。 “放心,这次五分钟搞定。”罗密欧对她打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立即投入了熟练的拆除工作中。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转动门柄的声音。门因为被流夏反锁着,所以并没有没打开,但随即而来的却是凯瑟琳恼怒的喊声,“少爷,流夏小姐把房门反锁了!不知她们在搞什么鬼!” 流夏心里蓦的一沉,平常她们这个房间除了饭点外是没人搭理的,可这大妈今天不知撞了什么邪,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过来! 她这么一喊,还不马上惊动米兰特! “别担心,很快就好。”罗密欧镇定地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事情果然朝着最坏的方向在发展,没过半分钟,米兰特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宫流夏,你又在耍什么花样?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不然我会用你不喜欢的方式轰开这扇门。” 一分钟?只有一分钟? 流夏完全可以想像到不开门的后果,那么到时……别说救她们,就连罗密欧都可能走脱不了。她只是思索了半秒,就立即做出了决定,“罗密欧,马上带着玛格丽特离开这里。” 罗密欧微微一怔,手里的动作似乎停滞了一下。 “老师,你在说什么?”玛格丽特着急了,“我们要一起回去的……” “没时间了,你还不快带她走。”流夏并没有回答她,这句话是冲着罗密欧说的。 罗密欧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失落,但他还是很快恢复了一个职业杀手该有的素质,冷静地将手镯的表面恢复原状,拉起了玛格丽特走了窗前。 “流夏,我会回来。”在离开之前,他只留下了这句话。 为了给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流夏又赶紧对着门外嗔怪道,“等一下,出来开门我总要换个衣服吧!米兰特少爷,你不会这么不尊重女人吧?” 她的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一声轻笑,“你倒是挺会给人扣帽子,好吧,我就再多给你两分钟。” 从出生到现在,流夏从来没有觉得两分钟的时间是那么漫长。她不知道等米兰特发现真相之后,会表现出怎样的愤怒,又会用怎样残酷的方法对付她。在缓缓打开门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不过她一点也不害怕,因为-----她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问心无愧。 “换衣服为什么要锁上……”米兰特朝房间里稍稍瞥了一眼,立即就发现有点不对劲,他的眼睛瞬间就沉淀为了无法看出情绪的暗灰色。语气虽然还是那么平静,却不禁让人心惊肉跳,“玛格丽特呢?” 流夏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她戴着那个手镯,应该也不可能……”米兰特说到一半,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即转身去了自己的房间。 几分钟过去了,流夏并没有看到他怒气冲冲地回到这里。这种诡异的平静反而让她感到更加不安。走廊上忽然响起了急促纷乱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有不少人来了又去。 米兰特他……一定发现了那个主控器被破坏了吧。接下来,他会怎么做呢?在收拾她之前应该会派人先去查找玛格丽特的下落吧。 或者更糟的是----- “砰!”门一下子又被打了开来,这次出现在门口的是那个戴眼镜的斯文帅哥----佐拉。他的脸色看起来非常差,“流夏小姐,少爷要你现在马上到他房间去。” 流夏深深吸了一口气,唉,该来的还是躲不过。 今天这已经是第二次踏入米兰特少爷的房间了。不过和第一次相比,这次更让她觉得像是踏进了可怕的修罗界。 他正背对着她站在窗前。淡淡的月光将他的身形拉出一道半明半昧的影子,印在洁白的墙面上,仿佛沾染了只属于黑夜的颜色,妖冶,魅惑。 邪恶。明明看不到他的脸,她却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地狱中魔神阿斯莫德的背影。 “流夏,你就没什么想解释的吗?”米兰特并没有转头,语气也像往常那么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懒洋洋的笑意。 流夏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刚才你的表现这么古怪,看来是已经和别人串通好了吧。”他缓缓转过了身,唇角微扬似笑非笑,“不过那个人倒不简单,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能破坏我的主控器。那可是佐拉的得意作品。”说着,他朝书架的方向指了指。 流夏朝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书架的第二格上镶嵌着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匣子。 原来这个就是他口中的主控器? 还有,他说什么?是佐拉的得意作品?那就是说这个炸弹是那个斯文眼镜男的杰作? 米兰特动作熟练地点燃了一根烟,猛吸了几口又吐出了个优美的烟圈,声音还是那么漫不经心,“他们人呢?往哪里去了?” 流夏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答了一句,“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吗?”他眯起了眼睛,流转出了一股勾魂摄魄的邪气,“我可是最不喜欢对女人动粗了。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样的回答对你有利。” 流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回答他的还是那句话,“我什么都不知道。” 米兰特抬起头盯着她,眼底深处似乎有阴霾不断涌出,唇边蓦的浮现出了一抹危险的笑容, “不知道吗?没关系。我有的是方法让你知道。” 流夏只觉得眼前身影一晃,米兰特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他的脸上沾染着浓重的邪意,仿佛化身为了从地狱而来的恶魔使者。下一秒,她的手臂就被对方牢牢捉住,这股强劲的力道让她想要反抗,但无奈四肢却使不出任何力气,身体只能被强迫拖拽着向前,直到被重重扔到了浴室的地面上。 米兰特一手捉着她,一手扭开了浴缸里的龙头,冰冷的水顿时从那里涌了出来,不多时就灌满了半个浴缸。 流夏并不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但无论是什么,想必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你还有一次机会。流夏,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他们现在往哪里去了?”他像是珍惜着自己的宝贝般轻抚着她的头发,语气里尽是几乎能将人融化的温柔。 流夏厌恶地侧过了头,回答还是原来一模一样,“我什么都不知……”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她冷不防就被一只手狠狠掐住了后颈,自己的脸被这股大力摁入了浴缸的水里! 或许是出于本能的求生欲望,她开始不停地挣扎起来,浴缸里顿时溅起了大片大片的水花。她的眼前一片虚幻,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清。不断有水从她的口鼻处涌入,形成了强烈的窒息感,令她的挣扎也渐渐变得迟缓……直到意识快要消失的一刹那才被拎了出来。 刚离开水面,流夏就剧烈的咳嗽起来,但她也顾不得那么多,急忙又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救命的空气,新鲜的气流一冲到肺部,反而引起了她更加剧烈的呛咳。 “真是可怜呢。”米兰特面带怜惜地又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头发,丝毫都看不出刚才就是他差点把她淹死, “现在,该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流夏的咳嗽声终于停了下来,她抖动着同样湿漉漉的睫毛,再次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米兰特的眼中仿佛有火光一闪,但很快又隐没在了眼底深处。 好吧,直到这一刻,他承认,她真的成功把他惹毛了。 到目前为止,好像还没有哪个女人有这样的本事,就连他的姐姐也没有。 晶莹的水珠沿着她的面颊蜿蜒滑落到了修长的脖颈之间,随即又暧昧地滑入了她的胸口。穿在身上的衣服由于刚才的粗暴对待被扯落了一角,露出了她白皙如瓷的肩膀,她那苍白的小脸在急促的呼吸之后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绯红色,微张的嘴唇就像是一枚即将成熟的樱桃,正在等待着温柔的采撷。 他还有更多的方法可以尝试让她开口。但不知为什么,在意识到面前这令人心神荡漾的一幕时,他的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想要征服她的欲望,以及……不可遏制的冲动。 虽然她是那个人的女儿,虽然对她的举动不过是出于报复…… 但有时……特别是现在……她看起来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仿佛被一种无法形容的情绪所引导,不知不觉间他缓缓低下了头,想要擢住那充满诱惑的嘴唇-------- 流夏从他那沉淀了欲望的眼神中感觉到了危险。她的心陡然收缩,呼吸也变得越来越艰难,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无法言语。眼看着他的脸越来越靠近,从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烟草味道几乎已经将自己萦绕包围……她拼命思索着,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反倒大胆地迎上了他的目光。 “如果想用这种方法侮辱我,还不如一枪给我个痛快。”她平静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侮辱?”米兰特果然顿了顿,这个词似乎伤害到了他高贵的自尊。在他浪漫多姿的花花公子生涯里,多的是投怀送抱的美女……这个女人,居然把这么美好的事情说成是----侮辱? “你的意大利文似乎学得并不地道。”他解嘲的一笑,倒是放开了她。果然不愧是那个人的女儿,一样的令人讨厌,一样能轻易刺到他的死穴。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修长的手指滑过了她的面颊,那太过温柔的声音令人心生恐惧,“记住,没有下一次。下一次再敢骗我,我就真的会侮辱你。” 第五章 教母玛德琳娜 歌德曾经说过,“朝至那不勒斯,夕可死矣。”尽管这话听起来有点夸张,却也从一个侧面印证了那不勒斯的美丽,着名的旅行家马可波罗就是来自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迷人的阿玛尔菲海岸,举世闻名的庞贝古城,气势恢宏的维苏威火山,风光旖旎的伊斯基亚岛……就像是一颗颗璀灿的明珠点缀着那不勒斯这顶美人的王冠。 只不过,如今这顶王冠却因为某些黑暗组织的存在,被莫名蒙上了一层令人惋惜的尘垢。在夜深人静之时,旧城区的大街小巷里更是弥漫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氛,仿佛随时会有人被打死在一家小店里或某条冷僻的小巷里。 阿方索和帕克在两天前就已经赶到了那不勒斯。为了不暴露阿方索的身份,两人分别是以不同方式在不同时间进入这座城市的。帕克到了这里之后,并没有急着联系玛德琳娜,而是按照阿方索的指示先秘密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查。 这样一来倒是玛德琳娜那边开始沉不住气了,在第二天她就派人送了个口讯,约了帕克在晚上见面,一起商谈怎样“友好”解决丹特这件事。 玛德琳娜,在意大利文里的意思是伟大的玛丽亚。这本是个充满慈爱的名字,但在那不勒斯,只要一提起这个名字就会令人人闻声色变。作为帮派教母的玛德琳娜行事素来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和自己的这个名字完全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反讽。 她的父亲是那不勒斯当地帮派的首领,所以从呱呱坠地开始玛德琳娜就一直生活在这个圈子里。但和从小就有野心的弟弟不同,她对这个圈子根本没有任何兴趣,于是在二十岁那年嫁给了本地一位普通的医生,并且在不久之后有了身孕。 如果故事一直这样继续下去,现在她或许还只是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但生活总是比戏剧更加多变无常,更加令人不知所措。 就在她分娩的前一个月,她的父亲在来探望她的路上遭到敌对帮派的暗杀,车内的人无一幸存。更不幸的是,那天她的丈夫也正好搭了父亲的顺风车。 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她并没有痛哭流涕,只是拿起了一把枪消失在了大家的面前。据说那个晚上,她一个人挺着大肚子用那把枪干掉了包括那个敌对帮派首领在内的五个人,并且及时脱身,随后还镇定自若地去了医院早产生下了儿子卡西诺。 这血腥的一夜过后,她的声名大噪,自然也毫无异议地正式接管了父亲的帮派,成为了新一任教母。 或许,不是她选择了生活,而是生活选择了她。 按理说,那不勒斯是玛德琳娜的地盘,选择在这里见面对帕克而言是比较被动的。但这次理亏的是在EE这方,分管EE西西里事务的重要人物丹特又在她们的手里,所以即使知道对方诡计多端,帕克也不得不去赴这个约会。 是夜。 月亮钻出了密密的云层,低垂着苍白的脸,安静地审视着夜色中的那不勒斯。 斯坎皮亚贫民区的小巷子里有不少陈旧不起眼的砖红色房子。这些房子由于年久失修的关系看起来破破烂烂,斑驳的墙面上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不过出于意大利人浪漫的天性,即使是这样恶劣的环境,家家户户的阳台上还是都摆放着精心伺弄的鲜花,这些娇艳的花朵和铁架上挂满的那些不甚雅观的衣物,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对比,弥漫着富有生命力的市井气息。 此时,在其中一个用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房间里,正坐着个像是处于昏迷状态中的男人。这个男人看上去年纪并不算太轻,面目轮廓线条分明,具有一副标准的意大利人长相,怎么看也算是个英俊的男人。 没过多久,又有一个男人走进了房间。他的手里端着一盆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冰水,似乎是稍稍犹豫了几秒,他才将那盆冰水朝那个男人兜头淋了下去。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刺激地睁开了眼睛,差点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但恢复了意识的男人很快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被牢牢绑在了椅背上。 “丹特,好久不见。”从头顶上突然传来的那个声音更是让他身体微微一震。 没错,这个被绑在椅子上的男人-----正是目前正处于风尖浪口上的丹特.朱塞佩。 丹特下意识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冷月般肃穆的面容,那双沉静如水的琥珀色眼眸正毫无表情地看着他。 “帕……帕克?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吃惊地瞪着对方,拼命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情。他只记得自己是在情人梅特拉家洗澡的时候被偷袭,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到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身处这个陌生的房间了。 “帕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还不快点放开我!”他挣扎着低喊道。 帕克站在那里没有动,只是冷冷问道,“丹特,现在你不是应该在玛德琳娜的手里吗?怎么会让我们在梅特拉家里找到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听他这么一说,丹特倒也冷静了下来,轻哼了一声,“既然你能在梅特拉家找到我,又何必再来问我呢?”其实自己一开始就该明白了,既然帕克能找到他,说明已经知道的够多了。什么狡辩,什么挣扎都是无谓了。 出来混,都会料到有这么一天的。 “那么你承认这次是你联同玛德琳娜布下了这个局,目的就是引出我们的决策人?”帕克严肃的神情原本就难以亲近,此刻看起来更是令人心生畏惧。 丹特没有说话,但无声的回答已经默认了一切。 “为什么要这么做?丹特,当初我们加入EE的时候,都曾经用自己的鲜血发过誓,你太令我们失望了。”帕克的眼底隐隐流动着一种说不出的伤感。 丹特沉默了几秒,神色复杂地盯住了他,“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识破的?我自问应该没有留下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从外屋忽然传来了一个美妙低沉的声音,比最上等的葡萄酒更甘醇,比最昂贵的天鹅绒更华丽。 声音的主人缓缓走到了丹特的面前。他的举手投足尽显高贵气质,就像是直接从范戴克的贵族肖像画里走出来的人物。他的那双水绿色眼睛更是美得令人无法呼吸,就像是融化了整个春天在里面。明明是温和的表情,却不动声色地透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威严;明明是优雅的笑容,却带着有一种不经意的疏离,令人难以亲近。 -----就像是一把装在剑鞘里的利剑,看似敛尽锋芒却依旧充满致命危险;又像是一颗蓄势待发的子弹,即使隐藏在枪膛里仍然随时能置人于死地。 丹特看着这个俊美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男人,心里涌起了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奇特感觉,几乎是一瞬间,他立即意识到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A?”他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尽管在skpye上也经常和用了变声器的A联系,但他还是完全不能把眼前的贵公子和组织决策人联系在一起。 阿方索微微一笑,“丹特,这个局布置的是不错,就连我也差点上了当。不过,你百密一疏,还是忽略了一件事……”他顿了顿,“那就是利奥的尸检报告。” “什么?”丹特明显一愣。 “或许是我疑心重吧。到了那不勒斯,我就让帕克去做了两件事。一是去弄来了利奥的尸检报告,二是调查了一下你最近的活动。” “尸检报告有什么问题?”丹特迫不及待地问道。 “利奥是被一刀割断喉咙而死。照片上现场的血迹是从左往右甩开来的,而那些伤痕的深浅也都可以证明杀死他的人所惯用的是右手。”阿方索轻叹了一口气,“丹特,你忘了自己是左撇子吗?” 丹特呆了几秒钟,随即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看来这或许真是上帝的惩罚。我居然忽略了这个破绽。没错,利奥是被他的仇家杀死的。也正因为有了这个契机,玛德琳娜才……” “既然推断出你可能已经背叛了我们,那么你就不应该在玛德琳娜手里。”帕克在一旁低声道,“接下来就是要用最快的速度找出你的藏身之处。梅特拉是你的初恋情人,也是你唯一能信任的人,所以她的家无疑也是最安全的藏身之所。” “所以你们就……”丹特自嘲地笑了起来,“好了,我现在知道了一切,也看到了传说中的A,死也暝目了。” “丹特……”帕克的眼中闪动着复杂难辨的神色,“到底是为什么,你要背叛我们?玛德琳娜到底给了你什么?” 丹特的神情忽然变得温柔起来,像是陷入了某种虚幻的情绪中,“玛德琳娜,并不是你们想像的那么可怕……她也只是个可怜的女人……” “丹特,难道你对她……”帕克微微一惊,将后面的猜测吞了下去。 “帕克,就像在太平间那样亲手杀了我吧。你的动作够利索,我不会感到疼痛。”他失神片刻又很快反应过来,自知难逃一死,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所谓的太平间,就是EE组织里铲除异己和执行家法的地方。帕克每年都会在那里亲手杀死不少这样的人。所以在组织里,他有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外号----行刑者。 平日里杀人不眨眼的帕克,此时却反常地迟疑了一下。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当初一起刚入组织时,是谁和他一起被组织里的高层排挤,是谁和他在失意的时候畅谈心事,又是谁,曾和他并肩杀退了来砸场子的敌人…… “帕克,今天就由我来做一次行刑者。”阿方索若有所思地望了帕克一眼,抽出了一把锋利的尖刀,转头朝向丹特轻轻一笑,“你不会介意吧?” 丹特的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与苦涩,“由A亲自动手,我该觉得更荣幸才是。” 他的最后一个字刚说完,阿方索手里的尖刀已经准备无误地扎在了他的心脏上!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丝毫没有多余的动作。在刀被拔出来之后好几秒钟,他胸口的血才像飞花一样溅了出来…… “他的灵魂必蒙拯救,在天家得享安息……”帕克低叹了一口气,默默念了几句祷告词。作为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每次杀人之后。他都会以这种方式希望被杀者能早登极乐天堂。 “像丹特这样在女人堆里长大的高手居然也会被玛德琳娜迷住,”帕克的脸上掠过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看来她的确是个不容易对付的女人。” “她约你今天晚上见面,多半也是想再借你来引出我吧。”阿方索优雅地擦拭着尖刀上的血迹,那神情就好像和擦拭着自己珍藏的古董瓷器没什么两样。 “快到见面的时间了。”帕克看了一眼手表。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你也不用去赴约了。我会派人送她一份礼物。”阿方索冷冷瞥了一眼丹特的尸体,目光在他那纹着玫瑰图案刺青的左手背上停顿了半秒,“在天亮前派人把他扔到显眼的地方,然后通知大家全都回到西西里去。” 帕克低垂着眼睑应道,“明白了。” “对了,丹特好像还有一个弟弟在那不勒斯读书吧?”阿方索像是不经意似地提了一句。 帕克立即明白了这句话里的更深层涵义,简短地回了一句,“我会尽量做得干净。”相处这么久,他太了解对方的心思了,斩草除根素来是伯爵先生的行事风格。 阿方索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正要再吩咐什么,自己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丽莎,什么事?”他摁下了通话键,听了几句脸色顿变,“什么?你别着急,我立刻就回罗马。” “发生了什么事?”帕克从他的表情上猜到有什么严重的事发生了。 “玛格丽特和她的家庭教师被绑架了。”他神色凝重地扣上了手机,“不过听丽莎说,罗密欧发现了我装在玛格丽特身上的GPS定位系统,已经连夜追踪过去了。” “有罗密欧在一定会没事的。”帕克对罗密欧的能力非常有信心。 “如果是一般的劫匪或许是……”阿方索欲言又止,略一沉吟又道,“帕克,你马上派人去准备我的私人飞机,我要以最快的速度回罗马。” 那不勒斯波希利波区山上的圣埃尔莫城堡是欣赏城市全景的最佳地点,半山腰上连绵排开了一片价值不菲的别墅,优雅整洁的环境和城区里的脏乱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每一个细节都昭示这里是城中上流阶层聚集的富人区。 清冷的月光洒在其中一幢象牙白色的别墅内,也轻柔地漫过了一位刚刚将孩子哄睡的年轻女人身上。从这里望过去只能看到这个女人的背影,但仅仅是一个曼妙的背影,就足以让人浮想联翩,神魂颠倒。她那头浅茶色的长发带着丝绸的质感在风中轻扬,如夜色中的迷梦绽放着冷冽的华光。 在已经入睡的儿子额上轻轻吻了一下,女人顺手拿起了床边的一份报纸看了起来,社会新闻版的头条赫然映入了她的眼帘----那不勒斯上个月共发生了三十二起谋杀案,怀疑多数和帮派间的火并有关。 她的嘴角抿出了一丝浅笑,又将报纸轻轻放回了原处。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一个男人略带惊惶的声音,“玛德琳娜小姐……” “嘘……”她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一点,皮亚,小心吵醒卡西诺。”她的神情看起来是那么温柔,那么祥和,完全不能把她和心狠手辣的教母联系起来。 “玛德琳娜小姐,EE的帕克派人送来了一样礼物。”那个叫皮亚的男子赶紧压低了声音,“不过……那礼物居然是……居然是……” “是什么礼物让你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玛德琳娜微微一笑,“打开来让我瞧瞧。” 皮亚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打开了那个盒子------出现在里面的赫然是一只断手!手背上还有一朵活灵活现的玫瑰刺青! 玛德琳娜的眸光一沉,“看来帕克是不会来了。” “这……这好像是丹特的手吧?我有点印象……”皮亚神色复杂地盯着那朵怒放的红色玫瑰。 “这个家伙真是靠不住。我花了这么多时间才笼络了他,没想到这么快就露出破绽了。“玛德琳娜失望地摇了摇头,“本来还想以他为饵引来帕克,然后再逼A出场……看来帕克特地派人送这个来,就是为了给我们一个警告……”话还没有说完,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不对,这种主意似乎又不像是帕克出的。难道----” “难道什么?玛德琳娜小姐?” “难道----决策人A这次也来了那不勒斯?”她的眼前顿时一亮,”对了,或许这就是他被识破的真正原因?” “嘟……”皮亚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接听了几句又连忙汇报道,“玛德琳娜小姐,帕克已经坐私人飞机离开那不勒斯了。” “私人飞机?帕克应该还没那个能力调动私人飞机。”玛德琳娜抬眼望向了那浩瀚无边的天空,眼底似有波光微荡,“那个人……一定也在飞机内吧。” 第六章 伯爵先生的回归 一个小时以后,阿方索和帕克两人已经回到了罗马的城堡之中。而此时,罗密欧也正好将玛格丽特带到了这里。在某种诡异的巧合下,EE组织里的三位高层,有史以来第一次同时出现在了阿方索的城堡里。 受了不少惊吓的玛格丽特一见阿方索就忍不住哭了起来,抽抽噎噎地倾诉着自己这几天所受到的委屈。阿方索也有些心疼地将她搂在了怀里,温言软语安慰着她,“好了好了,乖了,别哭了。这次回来了就没事了。我保证,以后谁也不敢再欺负你。” “可是……可是老师还在那里……老师是想救我们才不走的……怎么办……”她抹着眼泪小声道。 听她这么一说,阿方索才发现流夏并没有和罗密欧一起回来。他的心蓦的往下一沉,空空荡荡的地方,瞬间被一种难以言说的失落感所占据。紧接着而来的,就是连他自己也辨不明深浅的担忧。 他叫女仆带走了玛格丽特,又再次问道,“罗密欧,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罗密欧只好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又轻叹了口气,“这次也有我的责任,如果我的动作能更快一些的话,就一定能救她出来。”在罗密欧的心里,其实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老大一直没把流夏在这里当家庭教师的事情告诉他? 阿方索听了之后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并没有说什么。 “真没想到为了这个招标工程,米兰特居然使出那么卑鄙的招数。”罗密欧不屑地轻哼了一声,“不过这次他的目的没有达到,可能会想出什么更卑鄙的点子来吧。” “幸好你提早了转移那幅画。”帕克也插了一句,“现在玛格丽特没事,这件事也告一段落了。我们应该抓紧时间将这幅画送给议长夫人。” “但是流夏还在他们手里。”罗密欧打断了他的话,“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再回去将她救出来。” 帕克微微一愣,“罗密欧,这实在不像是你说出来的话。我认为米兰特并不会利用一个家庭教师来向我们要挟什么,说不定过些天就会放了她。” “你也知道米兰特的为人,谁知道他会用什么方法折磨她。”罗密欧皱了皱眉,“这个女人,我救定了。” “罗密欧,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能擅自行动。”阿方索冷冷看了看他。 “难道我们不救她吗?这我实在不能认同,她毕竟也帮了玛格丽特。”罗密欧的脸色有些不悦,“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不过说过的话还是要算数。” 帕克疑惑地扫了他一眼。罗密欧的性子向来玩世不恭,从来就看不到他会对什么东西上心。现在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表现的这么反常,这实在是太蹊跷了。身为组织里的一员,他们的心早就应该在杀戮中麻木了,同情和担忧别人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些奢侈的东西。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救她了?”阿方索还是保持着那冷静的表情,“但是现在米兰特那里必定已经加强了戒备,你冒然前去的话不但危险,还有可能弄巧成拙。” “那我们该怎么办?”罗密欧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主意。 阿方索的嘴角以一种微妙的弧度扬了起来,不明意味的笑容更是令人无从揣测他的真实想法,“那些人既然想要花神,就给他们好了。” 世界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隐隐听来,似乎只有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天边若明若暗的星辰仿佛也在预示这即将会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这一夜对流夏来说同样漫长,在辗转反侧中她终于迎来了奇韦塔维基亚清晨的阳光。洗漱完毕后她换上了凯瑟琳刚刚拿进来的衣裙------看来今天米兰特少爷的幸运色是蓝色。不过,当流夏在楼梯上看见米兰特阴郁的面色时,她很快意识到了今天似乎并不是个幸运的日子。 想到昨天那差点窒息的一幕,她觉得自己的呼吸似乎都开始有点不畅了。 诺大的客厅里此时正响起了佐拉的声音,“少爷,既然玛德琳娜小姐吩咐让你先回那不勒斯,那不如我们就……” “她说回去就回去?把我这个弟弟当什么了?”米兰特脸上似有薄怒浮现,迅速地打断了对方的话,“她说我这次失败了,那么她自己呢?她还不是一样,不但没有引出决策人A,还损失了丹特这个棋子,以后我们要再得到EE组织的信息,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但是现在你手里有用的筹码已经没有了。”佐拉目光一转,显然已经留意到了还站在楼梯上的流夏,“你不会认为那位伯爵还愿意用一幅价值连城的名画来交换个家庭教师吧?” “你不用把她扯进来。”米兰特掐灭了手中的烟头,“总之我不会回那不勒斯。这个政府工程我一定要拿到手,不管用什么方法。”说着他一抬眼也瞥到了流夏的存在,脸上有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又弯了弯唇,“流夏,在那儿发什么呆?怎么还不下来?” 流夏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了楼,坐在了他的身旁。今天的少爷换了件普鲁士蓝和青铜色相搭配的Gucci背心,系在腰部的同色印花丝巾尽显妩媚贵气,狭长而窄细的裤管下端被塞进了加上金属铆钉的俄罗斯软皮靴中,更是透着一种颓乱华美的前卫风格。 米兰特少爷如果去混模特一行,说不定比他现在的“职业”会更有前途。 “昨晚睡得还好吗?”他的态度温和的让流夏觉得有点不安,被迫点了个头算是回答。回想起昨夜这位少爷化身为狼的一幕,她不免还是心有余悸。 “对了……”米兰特还想说些什么,后面的话却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 “佐拉,你接。是姐姐的话就说我不在。”他的脸上极快掠过了不耐烦的神色。 “知道了。”佐拉轻声嘀咕着接起了电话。在听对方说了几句话之后,他的神情明显变了。不等他开口,对方说完了该说的话就飞快挂了电话。 “是谁的电话?”米兰特见他神色有异,随口问了一句。 佐拉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先用一种极为陌生的眼神看了看流夏,这才发出了声音,“是洛伦佐伯爵家的管家丽莎打来的电话。她说伯爵先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他们怎么会知道我的这个号码?”米兰特略带讶地异挑了挑眉,很快又反应过来了,“既然能追踪到这里把人救走,那么查到这个房子的电话也不是难事。好吧,那么他们说什么?伯爵的女儿不是已经被救走了吗?还打电话来做什么?” “她说……伯爵希望我们能放了这位流夏小姐,”佐拉似乎连自己也不相信接下来要说的话,“他愿意用那幅花神来交换。” 米兰特端着咖啡杯的手明显僵了一下,“什么?我没有听错吧,佐拉?” “千真万确。她说交换的时间和地点都由我们定。”佐拉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不过少爷,这说不定会是个陷阱。” “可能会是个陷阱,但也可能是个好机会。”米兰特似笑非笑地斜睨着流夏,“雇主和家庭教师之间,或许也会发生点什么不为旁人所知的故事吧。” 流夏脸色一沉,侧过了头避开了他的视线。这也难怪别人会胡思乱想,说实话,在听到这个电话之时,她的第一个反应也是难以置信。 这怎么可能呢?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家庭教师,和伯爵无亲无故,对方怎么可能会用那幅花神来交换她呢? 她真的不觉得自己可以值那么多钱。 “不过这个女孩……”佐拉想起了少爷之前说过要把她带回那不勒斯,像是随意地问了一句,又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流夏,我是想带你回那不勒斯。不过……”米兰特笑得还是那么妩媚迷人,“对我来说,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是有价码的。既然有人能出到让我满意的价码,那么我也只好忍痛割爱,把你转让给别人了。” 佐拉的嘴角悄然浮现出一抹清淡如菊的笑容,少爷的这个回答正如他所料。 流夏自然也想早点离开这里,可这个回答却偏偏又让她有种说不出的反感。她冷冷一笑,忍不住讥讽道,“原来在米兰特少爷的心里,所有东西都是有价码的。那么不知这位戴眼镜的哥哥价码是多少?还有您的姐姐价码又是多少?是不是只要有人出到让你满意的价码,你都可以放弃他们?” 米兰特的瞳仁微微收缩了一下,随即一抹诡异的笑意在他的脸上慢慢漾开。他眯了眯眼睛,冷不防伸手扣住了她的下巴,又将自己的脸凑了过去,直到几乎能贴到她脸的距离才一字一句开了口,“只要有人能出到满意的价码,我连自己都可以放弃。” 流夏愣了愣,略带愠意地挣脱了他的控制,懒得再同他说些什么。 “佐拉,你通知那个管家交易的时间和地点。明天晚上十二点,圣玛里亚教堂。”米兰特又思索了几秒,“还有,不管用什么方法,将罗马博物馆的副馆长吉诺也一起带到那里。” 听到这个名字,流夏心里不由吃了一惊,那位吉诺副馆长不正是全意大利最权威的美术品鉴定专家吗?这么说来,米兰特也是以防有诈,担心对方用一幅赝品来混扰试听吧。真没想到----这个男人考虑得还这么周全。 “还不吃早餐?咖啡已经凉了。”他温柔地替她的咖啡里放了两块砂糖。温暖的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静静洒落在他的身上。淡淡的金色铺展开来,犹如大师的画笔般以最美妙的方式勾勒着他的轮廓。他的茶色短发,他的俊美容颜,全都融在这片浅金色的光芒中,竟让旁观者有了一种晶莹剔透的幻觉。 第二天夜晚的子时很快就要来临了。 和意大利国内大多数巴洛克风格的天主教堂不同,圣玛利亚教堂是一座典型的哥特式教堂,高高的尖顶就像是火焰般向天空冲去,仿佛那样就能更加接近神。这座教堂据说是始建于十四世纪初,在漫长的岁月里已经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 在神的面前进行这样的交易,无疑是一种绝妙的讽刺。 子夜的钟声刚刚敲过,佐拉也带着吉诺副馆长同时一脚踏进了教堂。在耶稣基督受难的十字架前,已经有两个人等在那里了。 一位是满头银发的老太太,薄薄的镜片遮挡不住她深邃锐利的眼神。这必定是和他通过话的丽莎管家了。 而另一位…… 佐拉一直以为米兰特少爷是自己见过最美丽的男人。但就在这一刹那,他明白这个最美丽的称号……眼前的这个男人才是当之无愧。 第七章 暗夜下的交易 “你们好,我是佐拉……”他大大方方走上前,不卑不亢地先自我介绍了几句。这个看起来就像月见草一般清新透明的斯文男子,让人怎么也无法把他和黑帮成员的身份联系起来。 丽莎也彬彬有礼地为他介绍,“你好,我是管家丽莎,这位就是我们的伯爵先生。” 其实一看到这个男人,佐拉就立即感觉到了对方强大的气场。但让他感到不能理解的是,伯爵先生亲自出现在这里,难道就只是为了这个普通的家庭教师? 这似乎有点不合常理。除非----- 那位阿方索伯爵只是朝他冷傲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但当伯爵的目光掠过了另外一个人时,似乎表现出了些许惊讶,“吉诺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位吉诺先生之前一直都是情绪不高的低垂着头,直到听到对方的声音才豁然抬头,自然也是一惊,差不多同样的问题脱口而出,“阿方索先生?怎么会是你?” “伯爵的女儿被绑架了,绑匪要让他用那幅花神来交换。”丽莎及时地回答道。 “花神?”吉诺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你是说那幅提香的花神?” “不然哪里还有第二幅花神呢。”丽莎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难道他们把我带来就是为了鉴定这幅花神?”吉诺侧过了脸,这句话明显是对着佐拉说的。看得出来,副馆长并不是心甘情愿来到这里的。 佐拉推了推镜架,好脾气地笑了笑,“吉诺先生,如果没有必要我们也不想麻烦你。不过,你是鉴定文艺复兴时期美术作品的权威。所以除了你,我们暂时想不到更适合的人选了。” “伯爵收藏的花神怎么可能会是赝品。”吉诺像是觉得有点可笑。 “伯爵收藏的花神当然是真品,不过,就怕他拿来的不是同一幅。”佐拉的语气虽然平淡无澜,但又隐约暗藏着不易察觉的锋芒。 “那么那幅画呢?现在在哪里?”吉诺无奈地望向了自己的朋友,似乎要请对方体谅自己的难处。 “画我是带来了。那么人呢?”阿方索虽然是在回答吉诺,目光却冷冷盯着佐拉。明知对方一定小心谨慎,不会随便将人质交出来。但不知为什么,在没有看到那个女孩的身影之前,他还是有种连自己也说不清的莫名失落。 “伯爵先生,这点请放心。只要确定了您带来的画是真品,流夏小姐很快就会出现在您的面前。”佐拉微微一笑。 “最好是这样。”阿方索的唇边也泛起了一抹优雅的笑容,这无疑显示出他极好的修养,却又让人无法忽视他笑容下暗藏的威胁,“不然,我想你们也很难全身而退。” 今晚的夜色浓得像墨,月亮早已隐入了云层之中,只有天边的几颗星星还在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离圣玛利亚教堂不远的一个公园里,不少年轻的情人正在斑驳的树影下窃窃私语,借着朦胧不清的光线亲亲我我,看上去人影隐约绰动,倒有一种说不出的浪漫风情。 在公园角落的树荫下,一位暖金色头发的少年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正在轻笑,而他身旁那如冷月般严肃的男人则微皱着眉,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尽管在公园里同性的恋人也不是没有,但像这么绝色的一对还是人间罕见。如果是在白天,这对帅哥必定会引起百分百的回头率。 不过谁也想不到,这样的美人居然会是EE组织里杀人不眨眼的两大魔头。 “一切都在按我们的计划进行,你还在担心什么?”罗密欧的眼睛弯成了一个可爱的弧度,“帕克,这样可怕的表情会吓到其他花花草草哦。” 帕克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我并不是担心这个,而是不明白为什么老大要亲自出马?这种交换人质的事交给丽莎不就行了吗?” 罗密欧的眼底有一丝轻微的波动,笑容也显得有些飘忽,“老大可能也是想看看对方到底是怎样的角色吧。” “是吗?我觉得老大似乎对那个女孩太过关心了。”帕克并没有留意到对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这不像是他平时行事的风格。” “那个女孩……的确不让人讨厌。”罗密欧低头笑了笑,那不安分的睫毛忽闪着,在眼睑下投射着暧昧的阴影. 帕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罗密欧,难道你也……” “帕克,你也该找个女人了。”罗密欧冲着他眨了眨眼,“我看上次和你约会的那个东方女孩也不错啊。” “什么东方女孩?”帕克的第一反应显然是有些吃惊,但他很快就用平淡的表情掩盖了过去,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少说些废话,好好盯着那里。” 罗密欧戏谑地挑了挑眉毛,果然识趣地闭上了嘴。在半明半昧的光线下,他隐约看到了对方像是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又若有所思地望向了远处,仿佛陷入了某种捉摸不定的情绪中去了。 此时在教堂里,吉诺先生也完成了他的鉴定工作。 “毫无疑问,这是真正的花神。”他的回答顿时令佐拉松了一口气。这位副馆长的妻子现在就在他们的手里,所以谅他也不敢说假话。 “既然已经确定了这是真品,那么你们也该实现自己的承诺了吧。”丽莎的绿色眼睛在镜片后闪动着凌厉的光芒。 “放心,做这行也是有规矩的。”佐拉不慌不忙笑了笑,又像是不经意地问道,“不过我个人实在有些好奇,为什么伯爵先生您愿意用这幅画来交换一个家庭教师呢?哦,当然当然,您也完全可以拒绝回答。”其实这个问题也不过是为了试探一下对方,佐拉并不奢望这位伯爵真的会回答他。没想到伯爵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居然开口说出了简短的几个字,“因为-----她值得。” 一旁的丽莎忽然抬起头注视着伯爵,深邃的眼神带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听着真是让人感动啊。啧啧,雇主和漂亮的家庭教师之间的故事……”从教堂圣坛后面忽然传出了一个略带轻佻的声音。这话虽然说得随意,但随之而来的那种令人心生畏惧的压抑感也忽然在空气中弥漫了开来。 阿方索警觉地朝着那个方向望了过去,只见一个修长高挑的身影,不知何时静静伫立在了烛光与阴影之中。 圣坛上跳动的烛火影影绰绰的映射在那个人的脸上,照出了无与伦比的美丽,尤其是他眼角下那枚妩媚的泪痣,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神秘迷人。他微微弯着嘴角,笑容带着几分懒散,几分漫不经心,散发着一种野猫般的性感诱惑。 两 人的目光毫无悬念地撞在了一起,在空气中滋生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对抗情绪。四周安静的可怕,彼此之间的敌意明明是如此强烈,但又被双方技巧性地深藏起 来。除了他们自己,旁人几乎都感觉不到。但某种隐秘的触动还是像海底的震动一样,在这个寂静无声的空间犹如波纹般扩散开来。 “少爷……”佐拉的脸上飞快掠过了一丝不悦。之前他已经再三叮嘱少爷不要出面。虽说在伯爵小姐获救之时,他们的身份多半已经被识破,但少爷选择在这个时候亲自现身似乎也太过任性了。 “她人呢?”阿方索先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不用说,这个男人一定是玛德琳娜的弟弟米兰特了。闻名不如见面,他果然不只是传说中的花花公子这么简单。 米兰特无视佐拉的不悦,还是一眨不眨盯着阿方索。一个男人在拥有高贵的血统和数之不尽的财富同时,居然还能拥有令所有女人也要嫉妒的绝色容颜……看来上帝有时果然是不公平的。 不过,在彼此对视的那一瞬间,他好像感觉到了一种似曾相识却又无法形容的气息。对方的身上,似乎萦绕着某种令人绝望的黑暗和冰冷。 “你要的人,就在那里。”他伸手朝圣坛后面指了指,说完之后就拿起了那幅画朝着门外走去。 阿方索快步走到了圣坛后面,只见紧靠墙角坐着一个被绑住双手的东方女孩,她低垂着头,如软缎般顺滑的黑色长发半遮住了她的脸,只能看到失去血色的嘴唇和弧度优美的精致下巴。 “流夏……”在叫着她的名字时,他忽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紧张。某些不祥的念头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又立即被他压了下去。 直到她缓缓抬起头来时,他才听到自己恢复了平稳的心跳声。淡淡烛光映照在她苍白的小脸上,也仿佛照亮了他心中最敏感最柔软的地方,原本那空空荡荡的地方瞬间被一种连他自己也不曾体会过的温柔所填满…… 他之所以亲自出现在这里,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见识下那些人,但更重要的原因却是-----他想快些见到她。 “阿方索先生……”流夏在看到他的一刹那,黑色的眼眸中微微泛起了水雾,心里更是一阵没来由的激荡,莫名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从小到大,由于身体上的优势,她从来就是解救别人的那个角色。可没想到这一次,自己却成了被解救的角色。 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就像是受了什么蛊惑,目光一时竟无法移开。而对方也那么专注地凝视着她,深邃的眼神望不到底。这让她恍惚间仿佛见到了上帝的表情------以那种怜悯和疼惜的目光注视着他的子民。 “伯爵先生,我们该回去了。”直到丽莎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沉寂,流夏才慌忙收回了自己的眼神,而阿方索也迅速地替她解开了绑着的绳索。 流夏揉了揉被绑得红肿的手腕,想要站起身却脚下一软又滑了下去。 “你没事吧?”阿方索立即发现了她的异常。 “没事……”她顿了顿,“只是被打了几针,所以没法使出力气。不过……” 流夏的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自己的身体蓦的腾空而起,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落在了他的怀里。 “阿方索先生,我自己可以走……”她被伯爵干脆利落的的行动力吓了一跳,不好意思地想要挣扎着下来。 “不想再给我麻烦的话就乱别动。”他的声音依旧还是冷冷淡淡的,但紧紧抱着她的那双手却不自觉加重了几分力。 听到这句话,流夏的底气自然就弱了一些。尽管自己也是被连累进了这桩事,但不管怎么说,对方毕竟还是花了那么大的代价救了她。 因为-----她值得。她的耳边忽然又回响起他说过的那句话,心神不由一漾,鼻子里又有些酸酸的。刚才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想到这里,她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做什么挣扎,而是用极轻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谢你。” 虽然听不到他的任何回答,但她依稀看到对方的嘴角似乎弯了弯。 阿方索一言不发地抱着她走出了教堂,她那墨色的发丝被夜风轻轻吹起,温柔地拂过他的面颊,酥酥麻麻的触感,带来某种无法形容的心悸感觉。 也许人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贵,他也是一样。 在听到她还在对方手里的那个时候,他再次体会到了什么是担心; 在看不到她的时候,他体会到了什么是失落; 在看到她却无法确定她的安全时,他体会到了什么是紧张; 在此时此刻,他体会到了-------令人沉醉的温柔。 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再次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无论是来去无踪的风,还是令黑暗也害怕的光,他都要紧紧抓在手里。 绝不放手。 在朝着罗马方向疾驰而去的银色Bentley里,流夏因为太累的关系,已经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她的头无意识地抵在了阿方索的肩膀上,恬静的神情看上去就像是只乖巧的猫咪,完全卸下了平时戴着的那些面具。 “阿方索先生,帕克和罗密欧已经回去了。”正在开着车的丽莎瞥了一眼手机上的讯息,低声开了口。 阿方索点了点头,又似乎是叹了一口气,“这两个人,连我办事都不放心吗。” “他们也只是担心你而已。”丽莎平静地注视着前方,在停顿了几秒后又开了口,“不知等米兰特他们发现那是幅赝品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阿方索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也多亏阿方索先生你想得到,提前去找了那个吉诺副馆长。只有他能把真的说成假的,假的说成真的。”丽莎也笑了起来。 “米兰特的确不是个只知玩乐的花花公子,只可惜还是走了一步错招。”阿方索望着窗外迷离的灯光,“每个人的弱点都是不一样的。有人注重亲情,有人注重金钱。吉诺就是后者的代表。在做副馆长时,他就收了不少贿赂,据说还养着几个情人。” “这么说来,吉诺还巴不得自己的妻子消失吧,这样他就能带着我们给他的钱和情人逍遥去了。”丽莎讥笑道。 “或许吧。”阿 方索的眼中飘过了一丝同样的讥笑。一切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米兰特果然想到了找人当场鉴定作品的真伪。而整个罗马,最权威的鉴定人就是吉诺。所以他才去找 了吉诺,并且以伯爵的身份要求他的合作,救出被绑架的女儿。三百万美金的报酬足以收买这个注重金钱的人,并且能让他暂时在意大利消失一段时间。 这样一来,他既能留下这幅花神,又能顺利地救出流夏。 “阿方索先生,今晚要送流夏小姐回她的住处吗?”丽莎在问出这句话时就知道自己多嘴了。 在后视镜里,她清楚地看到伯爵的眸光一暗,随即沉声回了一句,“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说。” 于是丽莎没有再说什么,继续开车向罗马驶去。 夜,越来越深了。 对于某些人来说,这或许又将是个漫长的无眠之夜。 第八章 艾玛的杀手锏 流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睡了多久,反正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已经天亮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这里是什么地方,房门就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了,一个娇小的身影闪了进来,飞快地扑到了她的面前。 “老师,原来你真的在这里!”那稚嫩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惊喜,“早上爸爸说你已经回来了,我还不相信呢!” 流夏睡意朦胧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只见一双翡绿色眼眸忽闪忽闪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里,晶莹润亮的仿佛两粒迷人的绿宝石。 “玛格丽特?”在看清面前的女孩时,她顿时清醒了过来,发自肺腑的喜悦跃出了眼眸,“太好了,你果然也没事了。真是太好了。” “老师,你的手上怎么还有这个?”玛格丽特的余光瞥到了她手腕上的镯子,不由惊慌地叫了一声。 流夏轻轻笑了起来,“放心吧,这个早就已经拆掉了。要不然我怎么还可能好好的坐在这里和你说话呢?” “对哦……我怎么都没想到。“玛格丽特似乎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可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 不知是不是曾经同患难又同床共枕过的关系,流夏明显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态度变得友善亲切多了。难道这就是难姐难妹之间产生的友谊吗?就在两人相视而笑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丽莎管家的声音,“玛格丽特小姐,流夏小姐,伯爵先生请你们下楼去花园共进早餐。” “知道了,告诉爸爸我们马上就下去。”玛格丽特应了一声,又对流夏报以十分淑女的一笑,“老师,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我特别允许你可以接近我的爸爸-----在半米之外。” 流夏忍不住笑出了声,戏谑地挑了挑眉,“这么重的谢意,我可怕承受不起。”说着她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古典钟,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蓦的从床上跳了起来,边胡乱穿着衣服边念叨着,“糟了糟了,这几天我错过了好些课程,该去上课了!还有卡米拉和静香她们,一定会骂死我了!完了完了!” 她匆匆忙忙漱洗完毕之后就冲到了花园里,想和阿方索道个别再离开。不管怎么样,无论是出于感激还是礼貌,她都不该这样不辞而别。 伯爵此时正坐在花园的橡树下看着当天的晨报,淡淡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落在他的身上,仿佛为他染上了一片晶莹的光芒。只是这光芒太过绚丽,倒犹如迷离幻影般失去了真实感,似乎随时都会消失不见。在看到她出现的一瞬间,他的眼中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早安,流夏。昨晚睡得还好吗?” 流夏迟疑着点了点头,“阿方索先生,昨晚的事……很谢谢你。可是这么大的人情我也不知该怎么还,以后要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地方,请尽管说。只要是不违背原则的事,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一想到那幅花神就是因为她才落入了那些人的手里,以后也不知会遭遇到怎样颠沛的命运,光是这么想想已经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天大的罪人了。 “关于那幅花神……我真的很抱歉……”她神色黯然地垂下了头。 他优雅地挽起了嘴角,明暗交错的光线模糊了他的笑容,“还人情吗?那就让我考虑考虑。不过在这之前,你还是先吃早餐吧。” 流夏抿着嘴角摇了摇头,“多谢你的好意,早餐我就不吃了。我要先赶回住的地方,然后去学院上课。失踪了好几天,朋友们一定都很担心。” “那么我送你。”他很自然地放下了报纸。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坐车回去。真的不用麻烦了。”她实在不想再多欠对方的人情。 那幅花神已经像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了。 “那就随你便。”这次他倒也没再坚持,“不过关于绑架这件事,我希望你能保守秘密。” “我什么也不记得了。”她答得也很干脆。 阿方索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流夏回到住处时,正好看到卡米拉和静香打算出门。经历了这样匪夷所思的绑架事件之后,再次看到自己的朋友,她只觉得一阵没来由的亲切。而对于她的突然现身,两人先是微微一愣,静香倒是什么也没说,而卡米拉就忍不住爆发了。 “宫流夏,你这些天到底去哪里了?手机打不通,人也找不到,整个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你知不知道我们今天已经准备去报警了?” 流夏被这一连串责备砸得有点发晕,只能讷讷回了一句,“对不起……” “你不用说对不起,我们又不是你的什么人。你也没把我们当成你的好朋友。”卡米拉越说越来气,“算了,反正这都是你的私事,我们也管不着。” “卡米拉,你到底让不让流夏说话了。”静香无奈地笑了笑,“我只听到她说了几个字,其余全是你的声音。” 卡米拉被她这么一提醒,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于是没好气地翻了翻眼皮,“好吧好吧,那我住口就是了。” “真的对不起,这次让你们担心了。”流夏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其实我也想给你们打电话,可是我的手机正好那么凑巧丢了,所以你们才打不通。至于这几天发生了什么,真的很抱歉,我答应了别人不能说。” 卡米拉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静香用一个微妙的眼神制止了。说来也是奇怪,她的性子虽然急躁,但在静香面前却是服服贴贴。 “流夏,你的私事我们不会管,也没有资格管。但是作为同学和朋友,我们担心你的安全也是在情理之中。所以如果以后再发生这种情况,至少请提前通知我们一声好吗?”静香的态度永远都是那么彬彬有礼,但隐约也能看出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不悦,“卡米拉的话都没恶意的,你也知道中国有句话叫关心则乱,越是担心你才越会说些你不喜欢听的话。” 流夏为自己无法解释清楚而感到郁闷,明明受了不少委屈,却又无法说出真相。但同时心里的某个部位却又遏制不住的感动着,她知道,这两人的不悦都只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危而已。 “放心吧。”她试探着用手摇了摇还侧着脑袋的卡米拉,“我知道你们是关心我,我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听了她的话,卡米拉的面色略有缓和,“知道我们是为你好就行,其实还有一个人更关心你。这几天他都快把我们手机都打爆了。” 流夏心里一悸,隐约已经猜到她要说谁,莫名地,有点害怕听到那个……名字。 “你快点给托托打个电话吧,不然我怕他也要去报警了。”卡米拉还是说出了那个让她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名字。 “我知道了。不过在我买新手机之前,麻烦你帮我先发一个信息给他。”流夏勉强地笑了笑,边说边打开了随身的包。那天晚上她被抓走的时候,这个包在挣扎中掉在了洛伦佐美术馆。说来也是运气,除了手机不见了之外,其他东西包括钱夹都还在包里。 “咦?”她伸手在包里摸了几下,居然摸出了一个簇新的手机,而且样子还和她以前用的差不多。她惊讶地开了手机,只见上面联系人一栏几乎是空的,只有一个人的名字犹如王者般醒目地占据着这里的位置。 阿方索。 在去学校之前,流夏早就做好了被朱利奥教授臭骂一顿的心理准备,这种没理由的旷课向来是教授的大忌。但没想到的是,今天朱里奥教授居然一直没有出现。她们向代课老师打听了才知道,原来教授抱病在家,还一连请了三天的病假。 对于流夏来说,这或许不算个太坏的消息。不管怎么说,好歹也能少挨三天骂呢。 不过临时替代朱里奥教授的代课老师实在让人失望,这倒让挨惯了骂的同学怀念起了朱里奥老师的好处。下了课之后,流夏本想请卡米拉她们一起吃个饭,谁知先是卡米拉神色匆匆地闪人,紧接着静香也像是说好了似的很快离开了。 两人都说要晚一点回来,也不知她们在搞什么花样。 无奈之下,流夏只好一个人先回家。在楼下杂货店买饮料的时候,她在老板娘的旧式电视机里再一次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容。 “托托,这次能入选国家队的集训名单,你的心情怎么样?”漂亮性感的女记者笑吟吟地将话筒递到了那个清俊秀美的男子面前。采访显然是在罗马队的训练场上进行的,托托很随意地穿着一件训练队服。几天不见,他似乎清减了不少,原本白皙的脸色更是有些憔悴。但即便是这样,还是丝毫无法减损他与生俱来的个人魅力和超高的人气。不管是他扬眉毛的小动作,还是思索问题时的认真表情,只要稍有变化就会惹来周围女性球迷的一阵尖叫。 女记者提出的问题对他来说无疑是驾轻就熟。面对着镜头的时候,他那双蓝色眼眸中闪烁着比星辰还要明亮的的光芒,“能为意大利而战,一直都是我从小的梦想。感谢上帝,感谢你们,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梦想就要实现了。” 突然之间,流夏觉得眼眶有些干涩,慌忙扔下了钱就离开了那个杂货店。在那个瞬间,她真的有种想要立刻打电话给他的冲动。想听他亲口对自己说那些话,想看到他最真实最温暖的笑容,想被他紧紧地拥在怀里…… 大家冷静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吧。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手机,也许------是时候回应他了…… 有些话,不能对自己爱的人说是很痛苦的。 有些事,不能为自己爱的人做是很难受的。 流夏像往常一样上了楼,刚拿出钥匙就看到了有个人影正斜倚在自家门前抽着烟。在罗马这个寸金寸土的地方,普通公寓里的走道一般都造得比较狭窄。再加上此时正好是逆光,所以她并没有看清楚那个人是谁,只能隐约分辨出那是个年轻的女人。 “我等你很久了,宫流夏。”女人缓缓吐出了一缕轻烟,清晰地开了口。 这个声音令流夏有一刹那的错愕,但她很快掩饰住了自己第一时间的反应,用一种平淡的口气回答道,“艾玛,你怎么会在这里?” 艾玛顺手掐灭了手里的烟头,轻轻一笑,“怎么?不请我这个孕妇进去坐坐吗?”她又像示威似地摸了摸自己微隆的腹部,“这里可是有你爱着的男人的孩子呢。” 这句话仿佛一支毒针狠狠刺痛了她的心脏,只听啪的一声,那串钥匙落在了坚硬的水泥地上。流夏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每呼吸一下都好像带着针扎似的疼痛。在对方锐利的注视下,她什么反击的话也没有说,只是沉默着弯下腰捡起了那串钥匙,慢慢打开了门。 “有什么事就快说,我的同学很快就会回来。”她表现的极其冷淡。 艾玛也不客气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从随身的爱马仕坤包里拿出了几张纸,“为了证实我没有说谎,我特地把医院的DNA检测报告拿来了。这个孩子的生父确实是托托。” 流夏的心已经痛得有些麻木,但还是继续用冷淡的面具维持着自己的骄傲,“那么你又想怎么样?如果你来的目的是让我和托托分手,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不会那么轻易放弃他。” 艾玛像是预料到了她所说的话,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嘴角,“托托这么优秀的男人,每个女人当然都不会轻易放弃。不过-----即使害得他前途被毁,你也不会放弃吗?” 流夏心里一惊,“你说什么?” 艾玛用纤细的指尖夹着那份报告轻轻晃了晃,“你说如果我把这份报告公开的话,托托的偶像光环是不是马上就会被打破?原来罗马人心目中的英雄也不过是个始乱终弃的花心男人。呵呵,不知托托在大家心里的地位会怎样一落千丈呢。” 要胁……这个女人居然想用这个要胁她…… 流夏蓦然间觉得眼前有些昏眩,她往旁边退了一步扶住了椅子,定了定神道,“艾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艾玛并没有理会她,还是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们意大利人素来在私生活上不拘小节,或许也有人不会在意。但是国家队主教练佩奇最厌恶的就是私生活不检点的球员。如果爆出这种丑闻的话,我敢打包票,托托一定会被佩奇踢出国家队名单。” “艾玛,你真的爱托托吗?”流夏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身体也似乎因为承受不了过于震惊的情绪而微微颤抖着。她很想整理出一个清晰的思路,但脑中就好像乱成了一锅粥,怎么都无法冷静下来。 “我当然爱他。”艾玛冷冷看着她,“但是如果我得不到他,我就会毁了他。这就是我爱一个人的方式。” 流夏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冷笑了一声,“这也叫爱吗?真是可悲。你简直就是玷污了这个爱字,也玷污了你肚子里的孩子。” “不错,我是爱的自私,爱的卑鄙。既然你爱的这么伟大,那么就干脆地退出这场竟争吧。你也不想你心爱的男人因为你的执着而被踢出国家队吧?”艾玛直直盯着她,目光锐利如利刃,“你会怎么选择呢?宫流夏?” “需要作出选择的人并不只是她。”就在这时,从门口忽然传了一个温柔恬淡的声音。流夏略带惊讶地回过头去,“静香?你不是有事吗?怎么又回来了?” “哦,我只是回来拿一样东西。”静香微微一笑,“流夏,你连门都没有关上,我可不是故意偷听的。” 艾玛扫视了她几眼,站起了身,将那份报告放入了自己的坤包里,“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了,宫流夏,三天后我等着你的答复。”说着她又露出了一抹娇媚的笑容,“我也该告辞了。你也知道,孕妇需要多多休息,不然怎么能生出一个像他父亲那么优秀的孩子呢。” 看得出来,她相当了解哪些话最能有效的刺痛对方。 “等一下,这位艾玛小姐,我的话还没说完呢。”静香一反常态地站在门口,“如果只让流夏作出选择,无论对她还是对托托来说都是不公平的。其实大家为什么不干脆更坦白些呢,你今天所说的话也完全可以当面告诉托托,看看他到底会怎么选择。“她笑得还是那么高贵优雅,”还是说,你对于托托的选择根本就没有自信呢?就算赌上他的前途还是让你没有任何自信。” 艾玛脸色顿变,一丝恼意飞快从她的脸上掠过,“这是我们女人之间的事。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成全她所谓的伟大的爱。” 说完她也不等流夏回答,瞪了静香一眼就径直走出了门外。 艾玛的前脚刚走出房间,静香就以最快的速度地关上了门。回过头来的时候,她的眼中已经多了几丝怜惜的神色。 流夏正望着窗外出神,目光仿佛没有焦距的投向了不可知的前方。黄昏的夕阳懒洋洋投射进来,将她那寥落的身影映在地面上,拉得长长的。在临窗吹来的轻风中,她的影子似乎瑟缩了一下。 “流夏……”静香的心也仿佛随着收缩了一下。从小到大,她都和别人保持着应有的距离,即使对着自己的父母也是一样。但不知为什么,尽管和流夏她们只是相处了短短一段时间,但那种亲切的感觉却好像彼此已经相识了很久,很久。 “静香,你都听见了吧……我该怎么做?”许久,流夏终于开了口。她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倒更像是一种呓语。 静香走到了她的身边,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就像我说的那样做。流夏,在如今的这个社会,为了心爱的人默默牺牲自己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在我看来,这完全是个自作聪明的想法。或许你觉得这样很伟大,但对于他来说,就是剥夺了让他选择的机会。” 流夏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出什么。 “至少你要让他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你为了他的前途而退出,好,那么他还能进入国家队,但同时他会失去你。流夏,难道你确定这就是他会选择的吗?连你也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吗?”她顿了顿,“至于痛苦和为难,那是必然的。因为做错事的人是他,所以他也有责任承受这些。” “我……我的脑子里很乱,也许需要更多的时间好好想想。”流夏扯出了一个干涩的笑容,“也许是我自我聪明,但是为了他的梦想,我真的可以放弃很多。” “流夏,恋人之间最重要的不就是坦诚相见吗?你的选择未必就是他的选择。”静香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去找他,好好和他聊一聊。没什么是不能解决的。” 流夏的目光似乎有些迷离,但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这就好,那么我先出去了。还有点事今天要办好。”静香给了她一个温暖的笑容,拿了些东西就匆匆出了门。 流夏望着她的背影,心里终于慢慢平静下来。静香的安慰,让她开始能以一种更理智方式去思索这件事。 在众多的球星之中,托托也许并不算是最特别的那一个。他的速度不是最快,他的冲击力不是最强,他的技术不是最过硬……一个优秀前锋该具备的天赋,他并没有全部俱备。 机会主义者,这是媒体在他刚出道时对他的形容。 但是,在一场又一场的比赛中, 所有的人都看到了那个在球场上不倦奔跑的他 那个为了千分之一的机会也要付出全部努力的他 那个只要上场就会拼尽全命的他……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梦想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 第九章 来自北欧的温暖 靠近梵蒂冈的特伦蒂诺大街是一条典型意大利风格的街道,这里的房屋多以淡黄色和乳白色为主,家家户户的窗前绿影婆娑,鲜花盛开。黄昏的余晖流淌在狭长的百叶窗上,闪烁着一层浅金色的光芒,为这里营造出了几分慵懒闲适的意境。 在罗马城里,随处都可以看到无家可归的野猫,而这条街简直就成了野猫们的乐园,它们大摇大摆在路人面前经过,摇着尾巴肆无忌惮地跳上了垃圾桶,用高傲又冷漠的眼神注视着这个复杂难辨的世界。 此时,卡米拉正小心翼翼地跨过了两只在台阶上熟睡的野猫,在其中一栋淡黄色的公寓前停下了脚步。她再次看了看存在手机里的地址,确认没有错之后走进了公寓,摁响了二楼最后一个房间的门铃。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慢吞吞地过来打开了房门。出现在门后的是一张略带憔悴的英俊面容,长及腰部的栗色头发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扎起来,而是很随意地披散着,流水般滑过他的肩膀,散发着一种艺术家独有的颓废气质。 卡米拉笑着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朱里奥老师,真不好意思,没打电话我就冒冒失失地过来了。” 在看到她的刹那间,朱里奥的脸上明显掠过了一丝讶异,“卡米拉,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卡米拉扑哧笑出了声,“教授,你忘记了吗?上次我们一起喝咖啡的时候,你特地把你的地址存在我的手机里,还说有时间会请我来你家尝尝你的独门咖啡。” 朱里奥哦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笑着伸手拢了拢垂落在额前的发丝,“你看我这记性,果然是年纪大了……” “那----教授你要让我在门口站到什么时候?”卡米拉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不请我进来坐坐吗?” “当然。我家里的大门永远为漂亮的姑娘而开。”朱里奥笑着将她请进了房间,言辞间还是不忘流露出拉丁男人的浪漫本性。 “对了,你的病好些了吗?有没有去医院看看?”卡米拉将带来的礼物-----一支红酒放在了桌子上。 朱里奥无谓地摇了摇头,“只是胃疼的老毛病发作了,没什么大不了。” “胃疼?”卡米拉一眼瞥到了他还没有吃完的食物,“那你还吃这么干巴巴的面包?这种东西只会加剧你的胃疼。” “单身汉的生活不都是这样吗?能简单就简单。”朱里奥起身倒了一杯可乐递给了卡米拉。接着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可乐,从旁边的瓶子里倒出了一把药就着可乐吞了下去。 “如果继续吃这些东西,我看你请的假就不止三天了。”她斜斜挑起了眉毛,“能不能把你的厨房借给我一小时?” 他弯了弯嘴角,勾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整个晚上都没有关系。” 二十分钟以后,卡米拉已经在厨房里摆弄着她刚刚从楼下超市里买来的食材了。 望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朱里奥只觉得眼前似乎有一刹那的恍惚,有些模模糊糊的记忆开始涌上心头,几乎要将她的身影和那个人的身影重叠起来…… 有多久……没有重温这样的情景了?久的让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个人……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卡米拉就端上了一盆特腾腾的三文鱼马铃薯汤。乳白色的汤汁被炖得香稠浓滑,鱼肉的鲜美和土豆的质感完美的融合在一起,令人不禁食指大动。 “这看起来真不错。”朱里奥吸了吸鼻子,毫不掩饰自己的赞美,“我还以为漂亮的女孩子都不会做菜,原来也是有例外的。” “那是因为你接触的漂亮女孩子还不够多。”卡米拉大大方方地展颜一笑。 他笑了笑,尝了一口之后倒不说话了。 “味道……怎么样?”她试探地问道。这道汤一向来是她的拿手菜,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他只是略带忧虑的叹了一口气,随即温柔专注地盯住了她的眼睛,“你知道吗?这盘汤----可能会让我爱上你。” “这就让我为难了。”卡米拉似乎对这样的玩笑并不惊讶,还非常配合的作出了苦恼的表情,“今天如果你会因为一盆汤爱上我,那么明天你就可能会因为一只冻火腿爱上别人。那到时我该怎么办呢?” 朱里奥干笑了几声,继续喝起了盘子里的汤。 “这汤……真的非常好喝。”他再次由衷的赞美了一句。 卡米拉的眼中隐隐流动着温柔之色,似乎也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之中,“你知道瑞典地处北欧,是个很冷的地方。每年冬天,那里都被漫长的黑暗和寒冷所笼罩,所以我们大多数时间都会待在家里。那时候妈妈就经常熬这个汤给我们喝,大家在暖暖的壁炉旁一起喝着热汤,欣赏着窗外的雪景,那种感觉真是温暖,真令人怀念……” 听到她说那段话时,他的动作似乎稍稍停滞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在喝了几口鱼汤之后,他的胃好像的确没有那么难受了。原本疼痛发胀的胃部就好像被一股融融暖意轻柔包围着,似乎也让他隐约感觉到了她口中描述的那种温暖…… 或许……这个女孩子也是特别的吧…… 在经过了一个漫长的不眠之夜之后,第二天流夏还是神色如常地去了学校。她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卡米拉,静香自然也不是个多嘴的人,所以卡米拉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只是以为小两口单纯闹意见而已。 当她们和其他同学一起在工作室里等着代课老师的到来时,出乎她们意料的是----推门而入的人居然是朱里奥教授。所有人在愣了愣之后,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欢呼声。 尽管朱里奥教授严厉又毒舌,但他自身确实有别人无法企及的资本。即便是骂人,也让大家被骂得服服贴贴。 毕竟,能学到东西才是最重要的----哪怕是通过比较“特别”的方式。 朱里奥一走进工作室,目光就好像有意无意地寻找着什么,直到落在了卡米拉的身上,他才重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这个微妙的细节正好被流夏看在眼里。其实从卡米拉平时的言行中,也能察觉到她对教授那种直率的好感,两人之间似乎有一种道不清说不明的暧昧。 如果这两人能发展更进一步,也不失为件浪漫的事。但是,在自己和托托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她好像变得对某些东西容易产生怀疑了。 朱里奥教授---真的是个可靠的男人吗? 想到这里她又望了卡米拉一眼。让她感到疑惑的是,卡米拉眼中的笑意在朱里奥的目光离开后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令人看不明白的古怪神色。有无奈,有矛盾,更像是有着一段无人能解读的故事。 或许是因为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的关系,朱里奥教授这次倒没有发飙,只是再次重申了关于Marga大赛中的一些细节。毕竟对于罗马美术学院来说,这也是向外界证明自己实力的一次重要机会。 流 夏听着听着忽然感觉到有人正在注视自己,她立即抬起头来朝着那个方向望了过去,恰好撞上了阿弗洛娜的视线。对方的眼神充满着自信,仿佛对这次大赛已经胸有 成竹。流夏也不甘示弱地回盯着她的眼睛,明明白白用自己的眼神告诉对方,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天才,就让这次比赛决一高下。 她不会输。一定不会输。 因为她是那么那么深爱着这门美妙的艺术。 尽管生活中发生了那么多不愉快的事,但丝毫影响不了她对于绘画的爱与热情。 这种爱,不同于男女之爱的爱,也不同于亲人之爱的爱,它是已经超越了很多爱的爱。 ----那是想要拼命实现自己的梦想才会产生的爱。 放学之后她查看了一下自己的时间表,发现今晚正好有玛格丽特的家教课。既然对方没有打电话要求取消,那么她就还是要照常去给伯爵小姐上课。 经历了那件绑架事情之后,玛格丽特对她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了,以前的不快也仿佛都随着这件事消失,家教课也因此而变得轻松了许多。 三个小时的家教课很快在融洽的气氛中结束了。流夏自然也没有停留太久,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就准备离开这里。不知是不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的关系,她总觉得自己身体有些疲倦,尤其是牙齿经常隐隐作痛。 当流夏走到门口时,正好看到了伯爵的银色驶进大门。车子悄无声息地在她的身旁停了下来,缓缓摇落的车窗下露出了一张绝色的容颜,无可挑剔的五官只能用完美两字形容,深沉典雅的墨黑发色更是衬得他神秘而深不可测。 “阿方索先生,你回来了?”她也停下来打了个招呼。 阿方索点了点头,“对了流夏,你先不要回去,到我的书房来,我有点东西要交给你。”他的神情明明十分温和,却似乎有一种暗藏的凛冽,以及绝对不允许被抗拒的强势。 流夏似乎想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还是默默转身跟了进去。谁叫伯爵大人曾经救过她呢…… 伯爵的书房布置得整洁高雅,每一个细节都蕴含着保守而优雅的贵族风格。无论是墙壁上挂着的十八世纪法式铜镜,还是书架上摆放的大量欧洲古版书,都相当符合伯爵本人的高贵身份。要不是书桌上还有一台现代化的手提电脑,流夏几乎有种穿越到中世纪的错觉。 阿方索在书架上找了找,从那堆古版书里抽出了相当厚的一本递给了她,“这个或许对你的绘画有帮助。” 流夏的目光掠过那封面上的字体,整颗心就扑通扑通狂跳了起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居然是文艺复兴时期关于绘画艺术的古版书! “这个……借给我?真的?不行不行!太贵重了。”她的声音因为太过激动而变得有点走调。 “再贵重的书,如果不能让人阅读,无法给人知识,那么就毫无价值。”他笑了笑,“当书籍沦为博物馆里的装饰品时,那才是最悲哀的时刻。” “可是……”流夏的心里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想要阅读这本书,但她更知道这样借走伯爵的书是很不妥的行为。可如果就此拂了伯爵的好意,似乎也太不给对方面子了。唉,这真是让人为难……她脑袋里飞速转动着,希望赶紧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忽然之间,她的眼前一亮------有了! “阿方索先生,真的很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能把这书带回来。因为太过贵重,对我来说反而是种压力。但是正如你所说,这些书如果不能让人阅读才是最悲哀的。那么以后每次我来上课的时候,能不能允许我提前两个小时过来,在你家里阅读这些书呢?” 听她不卑不亢地说完了这些话,阿方索似乎有些许的惊讶,但很快就笑了起来,“这的确是好方法。那么就这样说定了,你可以随时过来看这些书。” 他又指了指书架,“除了这个,我这里还有许多关于绘画的书籍,像这本应该是罗马时期的古版书……” 流夏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全神贯注地开始查看那些珍贵古版书的书名目录。 她的侧面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那么柔和,弧度优美的丹凤眼仿佛蕴含着玉石的温润光泽,美丽到让人无法移开视线。比蔷薇还要柔嫩的嘴唇,时而微微弯起,时而轻轻抿住,在不经意间透着天真的诱惑,也在无形中挑逗着阿方索的每一根神经。 某种隐藏在他心底的欲望,就像是海底的暗影,隐隐约约地浮现出来。 就在这时,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流夏赶紧拿出电话,看到来电号码虽然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摁下了接听键。 “托托……有什么事吗?”当听到她嘴里说出这个名字的一瞬间,阿方索的眼底冷冷闪了一下。 “流夏,现在……能不能来我家?”托托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奇怪,嘴里像是含了什么似的模糊不清。 “托托,你喝酒了?”流夏立即感觉到了他的异常。 “……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流夏,我要你过来,现在……就现在!”他一反常态地提高了声调,说话也显得语无伦次,这样的他和平时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这是什么态度?流夏心里也有点气恼,没好气地回道,“托托,你喝多了。我现在过来也没用,等你冷静下来我再……” 没等她把话说完,对方居然喀一声挂断了电话。 流夏一时懵了,拿着手机发了好一阵子呆。直到阿方索开口说话,才让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 “我送你过去。”阿方索的口吻还是一贯如此,只有决定,没有询问。 流夏刚才虽然被气得够呛,但冷静下来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托托并不是那种没有自控力的人,这样喝醉酒的确是有点蹊跷。就算是为他们之间的事所困扰,这也不像是托托会做出来的举动。 这个家伙……还真是叫人担心…… “不用了,我还是自己过去好了。”她摇了摇头。算了算了,还是过去看看他好了,不然心里总像是被什么堵着不舒服。 “从这里回到市中心坐公车的话要花不少时间。”他淡淡地说了一句。 尽管不想再欠伯爵的人情,但实在又担心托托。流夏被这种矛盾的心情所纠结,很快还是做出了一个决定,“那又要麻烦你了,阿方索先生。” “那么你去楼下等我,我去卧室拿件外套就下来。”阿方索说着就出了书房。 流夏轻轻叹了一口气,也赶紧下了楼。 夜空被一片浓浓的黑色所笼罩,明月繁星似乎都已迷失在了暗幕沉沉之处。从商店橱窗里投射出的光线和街灯的灯柱交织在一起,隐约照亮了这看起来太不真实的世界。 阿方索的车子快开到西班牙广场附近的时候,天空忽然毫无征兆的下起了雨。这无疑令本来就心神不宁的流夏更加不安。 雨天从来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天气。 流夏在离托托公寓还有些距离的地方下了车,向阿方索道了谢之后就匆匆往前走去。转过身去的她,已经无法看到对方脸上流露出的-------那抹温柔中带着冷酷的奇怪神色。 第十章 将错就错的新闻 走进公寓的时候,流夏还不忘和管理员索菲亚打了个招呼。可索菲亚的态度却和平时有点不同,只是神情古怪的应了一声,似乎想告诉她什么却欲言又止。因为全部心思都在托托那里,流夏也没有多留意,打完招呼就直接进了电梯。 随着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响起,电梯在她熟悉的那一层停了下来。 出了电梯,流夏深深吸了口气,快步走到了托托家门口。正当她准备拿出钥匙开门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了房门只是虚掩着的,并没有被锁上。 难道是托托喝醉就忘记锁门了?真是太糊涂了,还好这里是高级住宅区,治安状况不怎么差,所以也不用太担心……她边想着边慢慢推开了房门。 只是——在那一幕情景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时,留下的大脑顿时一片,什么也无法思考了。 在客厅的沙发里,背对着她的托托和艾玛拥抱在一起。他们搂得这么紧,这么亲密,就好像任何事任何人也无法将他们拆开。 流夏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心底那个根本没有愈合过的伤口又一次裂开,牵动着她的每一根神经,痛得直发抖。 “这个孩子是无辜的……”托托忽然口齿不清的发出了声音,“你明白吗?这个孩子是无辜的……” 艾玛温柔的拍着他的背:“我明白,我怎么会不明白?这个孩子对你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不是吗?” “是,这个孩子……对我很重要……我不能不管他”他搂紧了她的肩膀,像是在寻求某种安慰,微微颤抖的声音似乎压抑了某种无法言说的痛苦。 “那我们把他一起抚养长大好吗?让他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样快快乐乐地成长。”艾玛低声说着。 “这个孩子,是我的责任……”托托的神志看起来被酒精麻痹的不轻,说起话来有点语无伦次,但要表达的意思只有一个——他要对那个孩子负责。 恍惚间,流夏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有什么东西无声的碎裂,那是用耳朵听不到的声音,只是在胸口的某个角落重重回响着……只有……自己可以听到。 她想要伸手把门关上,可两只手像是痉挛似的颤抖,原来他心里一直都在痛苦的挣扎,原来他是这么苦恼,这么矛盾……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之前对她所说的那些又是什么呢?为什么……不对她说出自己真实的感受呢? 明明是那么在意,为什么还要给他希望呢?就像是让沙漠上濒临死亡的旅人见到了海市蜃楼……尽管能缓解一时的痛苦,但是,看透幻想的那一瞬间却只会让死亡提前到来。 胃部突然痉挛似的疼痛起来,她不得不靠墙壁撑住了自己的身子,干涩的眼底骤然涌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她只能拼命的压制自己的悲伤,仿佛一旦不受控制就会开始脆弱的崩溃。 她以为自己给他带去的只有快乐和幸福,却没有想到同样也能让他这么痛苦。 如果他是在意那个孩子的,那么她又算是什么呢?阻碍别人一家团聚的第三者吗? 既然这些都是她带来的,那么,就由她做一个决定,结束这一切好了。 他们才是一家人……不是吗?她只是多余的人……只是多余的人…… 这样的话,托托也能继续实现他的梦想了。 雨,似乎下的越来越急了。 流夏魂不守舍地在雨中往前走着,似乎根本感觉不到雨水打湿了她的全身,从托托的公寓出来之后,她就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的身体已经冰冷到麻木,早就失去了辨别感受的能力,双腿就这样漫无目的的朝前移动……直到有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低垂着头,盲目的视线落在了对方的鞋子上。那是一双在佛罗伦萨菲拉格慕工厂高级定制的皮鞋,这种以古老拉线缝边技艺手工缝制的皮鞋,通常要经过二百六十多道工序才能完成。 此时流夏自然没有什么兴趣了解什么鞋子,但还是略带困惑的抬起头来,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拦住了她。失神的目光缓缓往上移,掠过了那熨烫平整风格保守的长裤……纯黑色的衬衫……微敞的衣领里露出的一截锁骨……弧度优美的下巴…… “阿……方索先生?”当目光定格在那人的脸上时,她明显愣在了那里。 阿方索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将手里的长柄伞移到了她的头顶上方,为她挡住了越来越急促的雨点。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苦涩。 “从你出来以后,我就一直在你后面。”他淡淡答道。 她大吃一惊,心里顿时感到有点说不出的难堪。这么说来,刚才的一切都被他看到了?这种连自己都讨厌的颓废样子,她真的不想让任见人看到。 她懂了动嘴唇想要解释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那种被深深压抑着的悲伤无法得到释放,只能迫使她再次低下了头,仿佛这样就能逃避一切。 阿方索静静的凝视着她,眼底闪着幽幽的暗光。忽然,他没有犹豫的伸出了右手,强势又不失轻柔的抬起了她冰冷的脸,让她那迷惘的目光可以只是自己的双眸,无法再四处逃避。 “如果不想说话,那就哭出来好了。”他那低沉优雅的声音里仿佛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蛊惑力,几乎就在同时,他看见一滴晶莹的东西从她的眼眶里滑了出来,顺着面颊掉在了他的手上,犹如水晶珠子般摔得粉碎。 接着,又是一滴。 每一滴都是那么灼热,仿佛都带着来自心脏深处的温度。 他的心仿佛也随之一颤,怜惜之意悄然涌上心头。 “流夏……”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终于再也无法控制的将她拥入了自己的怀里。 也许人在最脆弱的时候,真的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流夏的身体在稍稍僵了一下之后就放弃了抵抗,索性靠在了他的肩上释放着无言的悲伤,痛苦的封印一旦被解开,就无可避免的想要全部宣泄出来。 雨,似乎渐渐变小了。 淡淡的路灯光柱为这里营造出了一种奇妙的舞台效果,纷纷扬扬的雨丝犹如银针般不停飞舞,折射着朦朦胧胧的流光。浅金色的光线笼罩着他们,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几乎相交重叠成了一个影子。那把长柄雨伞也不知何时被扔到了一旁,成为了舞台上可有可无的道具。 而在他们的前方,未知的黑暗仍然吞噬着一切…… 淅淅沥沥的小雨几乎下了一夜。 第二天黎明来临时,整座城市还是被笼罩在细雨蒙蒙之中。流夏一醒来就觉得头疼的厉害,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切,她的脑中还是有些恍惚。要不是看到床边扔着的那把长柄雨伞,她还有种只是做了场梦的错觉。 “流夏,怎么还没起来?该吃早餐了。”门外忽然传来了卡米拉的声音,她轻轻敲了两下顺手推开了门。 “我这就起来……”流夏刚直起身子,立即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流夏你的脸色怎么那么差?昨天你是不是很晚才回来?我醒来的时候好像听到你开门 的声音。”卡米拉说着走上前来,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有点烫,不会是发烧了吧?” 流夏愣了愣,难道是昨晚淋雨的关系?这时,静香已经将温度计那了进来,对着她的耳朵摁了一下,只见液晶面上显示的体温是38.2℃。 “还好,不是很厉害……”流夏讪讪一笑。 “但怎么说也是发烧了,也不知道你昨晚在做社么。今天你就不要去上课了,我们会替你向教授请假。”静香将温度计收了起来,又用关切的眼神看着她,像是在无声的询问着什么。 在彼此视线相交的一刹那,流夏很快移开了目光。她知道静香是在关心自己,可是现在她真得很累,累的什么也不想说。 “对,今天你就待在家里好好休息。要是厉害的话我们在陪你去看医生。”卡米拉也笑吟吟的接了一句。 流夏有气无力地笑了笑:“那好吧,就麻烦你们帮我请假了。”或许,这样糟糕的感觉,这样难过的心情,还是留在家里更合适一些吧。 卡米拉和静香离开之后,流夏又昏昏沉沉地继续睡了过去。在半梦半醒之间,他仿佛又回到了波西塔诺的森林里……那是只属于他和她的神秘花园…… 就这样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忽然被一阵急促的声音给吵醒了。 “流夏,流夏,你醒醒!”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只见卡米拉一脸焦虑的看着她,手里似乎还拿着一张当天的报纸。 “发生了……什么事?”她揉了揉又胀又痛的太阳穴,完全不明白卡米拉为什么会表现得这么激动。 “什么事?流夏,你看看今天的新闻!”卡米拉将那张报纸递到了她的面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流夏定睛一看,大脑顿时在一瞬间停止了转动,也立即明白了为什么卡米拉会这么激动。 报纸的娱乐版上赫然登着昨晚她和阿方索相拥的照片! 而在照片旁,更是用上了充满噱头的大字标题——托托女友玩劈腿,搭上洛伦佐家族贵公子! 她一把夺过了报纸,快速浏览了一遍,心里不得不佩服意大利狗仔队的想象力。这篇报道不但相近的猜臆了她和阿方索的暧昧关系,甚至连她什么时候开始做家教也给翻了出来。 “流夏,本来我也不想多管闲事,可是你和这个洛伦佐伯爵到底……为什么你会被拍下这样的照片?”卡米拉看了看身边静默不语的静香,又转向了流夏问道。 事到如今,流夏也不想继续瞒下去了,干脆原原本本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包括昨晚见到的,听到的一切。 “原来是这样……流夏,我差点错怪你了。”卡米拉听完之后直摇头,像是想给予安慰的握住了她的手,“我都不知道原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流夏,你真的想这么算了吗?”静香微微蹙起了眉,“有时候眼见也未必是事实,我总觉得还是当面问个明白比较好。” “难道……这还不够明白吗?”流夏的心里又是一阵刺痛,“如果他想坚定地和我走下去,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他。就算使用自私的爱,卑鄙的爱,我也想要留住他……可现在,动摇的人是他……” “静香你说得对。你应该再和他谈个明白。”卡米拉站起身来,拿出自己的手机迅速拨了一个电话,“喂?托托……什么?你不是托托?那托托的手机怎么在你这里?” 在听到对方说了几句话后,卡米拉的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什么?怎么会这样?哦……那好那好……再见!” 结束了简短的对话,卡米拉迫不急待的将听到的一切告诉了她们:“接电话的是托托的队长保罗,他说托托今天一早就请假离开了罗马,走的时候很匆忙,连手机都忘在了他那里。” “离开罗马?”流夏的心里涌起了一阵不安的情绪。尽管已经做出了决定,但还是不可避免担心他的一举一动。托托怎么离开罗马了?是和艾玛一起吗?他似乎从来都不是一个匆忙作决定的人。 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此时,在奇韦塔维基亚的一栋海边别墅内,米兰特少爷正用毛巾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他那湿漉漉的茶色发丝凌乱的贴在皮肤上,撩动着一种似有若无的性感。还未擦尽的水珠就像是碎裂的玻璃,零零碎碎淌了他一身,又顺着他优美的身体线条争先恐后的滑落…… 少爷今天的心情看上去相当不错,嘴角边一直保持着优美的弧度。 “少爷,皮埃尔已经将那幅花神送到议长夫人那里了,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应该很快就会有回音了。”正在看报的佐拉放下了手中的报纸,一语道出了少爷心情如此之好的原因。 “她如果肯收下,这件事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了。”米兰特在他身边旁坐了下来,“只要投到这个工程,我就立即回那不勒斯。这次,我绝对不能让姐姐小看了。”说着他也随手翻了翻那叠报纸,在看到当天娱乐版的标题新闻时,他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住了。 “我早说那个伯爵和流夏不是那么简单,看来这新闻也不是空穴来风。”他指了指那张十分暧昧的照片。 “人气球星和贵族公子,不知道哪边更有胜算?”佐拉推了推镜架,“没想到这个姑娘还挺有行情,看来那些喜欢看八卦的人又能看场好戏了。” “少爷!佐拉先生!”就在这个时候,那位负责送画的皮埃尔匆匆走进了客厅,一脸愁容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发生什么事了?”看到他的面色,米兰特已经感到有些不妙。 “少爷,议长夫人今天把那幅画还给我们了。而且她还非常生气,说我们是那赝品来戏弄她。” “赝品?怎么可能?”米兰特的神色一变,“佐拉,你马上打电话给吉诺,让他马上过来!” 佐拉应了一声,立刻拨打了吉诺的手机,但对方的手机已经停机。他心里一惊,接着又打到了吉诺的单位,这才被人告知吉诺已经放了长假,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米兰特是个聪明人,短短几秒内就立刻想通了整件事,忍不住自嘲的笑了起来:“原来我们都被那个伯爵耍了一回。” “这位洛伦佐伯爵实在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居然能猜到我们会请吉诺作现场鉴定。”佐拉的脸上到露出了一抹欣赏的神色,“正因为是我们主动请了吉诺,所以已经在心理上先入为主,对于他没有任何怀疑。完全没想到伯爵已经先我们一步联系了他。我们的缜密反而被伯爵所利用,并借此巧妙的打了个心理战术。” “阿方索·洛伦佐……”米兰特低低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冷冷的笑凝固在唇边,“我会让你付出低价的。” “少爷,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是回那不勒斯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现在离开的话,伯爵那里就更没有任何威胁了。我不会让他赢得这么轻松。”米兰特的目光一闪,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潜伏在在他的眼底,流转出了令人心悸的光芒,“更何况,那个家庭教师还会帮我们发现一些有趣的事呢。” “你是指……那个东西?”佐拉也会意的笑了起来。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从厚厚密密的云层间才露出了几丝若隐若现的阳光,很快又被另一片飘过来的浮云遮住了容颜。 第十一章 走不到尽头的路 流夏的这场病来势汹汹,连着发了两天低烧。在意大利这样的欧洲国家,如果发烧热度是在39度以下,医生根本不会开什么退烧药,只会建议病人大量喝水,用冰袋物理降温。这下倒好,喂水敷冰袋就成了卡米拉和静香这两天来的主要任务。在她们的细心照料下,到了第三天晚上,流夏的热度总算是退了下去。 当流夏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睁开双眼时,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卡米拉那熟悉的笑容,这顿时让她感到心头一暖。 “流夏,你醒了?你的烧总算退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流夏揉了揉额头,扯出了一个略带憔悴的笑容,“好一些了,头没那么晕了。就是觉得浑身没力气。” “能退烧就好,我看再休息个两三天就差不多了。”卡米拉将那支温度计重新收了起来,放进了旁边的抽屉里,“你这一生病,我们都担心的不得了。幸好你现在没事了,不然的话,我们都……” 她后面说了些什么,流夏也没有听得很清楚,但那种触动心尖的感动却犹如潮水般涌了过来……尽管自己这几天都烧得迷迷糊糊,但有些东西却是她无法忽略的---是谁细声软语的喂她水喝,是谁轻柔温和的为她敷上冰袋,又是谁小心翼翼的替她擦汗…… “卡米拉……真不好意思,这两天给你们添麻烦了……”她露出了一个很抱歉的表情。 卡米拉关上了抽屉,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还是带着盈盈笑意,“流夏,怎么这么客气?我们怎么说也是好朋友啊。”说着她又走到流夏的床前大大咧咧坐了下来,“别这么不好意思了。大家都是为了不同的目的才离开自己的祖国来到这里,谁都不容易。既然是这样,彼此有困难的时候当然要互相帮助。人,有时只靠自己是不行的。” 流夏抿着嘴点了点头,“那……谢谢还是要说的。多亏了你们我才能好得这么快。” 不知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她对卡米拉所说的某句话产生了一丝小小的疑问。不同的目的?她们来这所学校的目的不都是为了学习画画吗?不过这丝疑问也只是在她的脑中一闪而过。 卡米拉伸出手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脸,“好,这个谢谢我就和静香收下了。对了,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 被她这么一提醒,流夏的确感到胃里空荡荡的。这两天她几乎都没吃什么东西,现在烧退了自然也感觉到饿意了。以前在每次生病时,妈妈都会为她煮上一锅口味清淡的热粥,只要喝上一碗,整个胃里都是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可是,现在是在远离祖国的意大利…… “这样吧,我给你做个意大利杂菜汤吧,既开胃又爽口。”卡米拉也不等她回答就往厨房走去,“其实我最拿手的是三文鱼马铃薯汤,不过今天不适合做,下次再露一手给你们看看。” “卡米拉……谢谢你。”流夏本来想说别麻烦了,但想到卡米拉刚才所说的话,心里一动就没再说什么。她们是朋友……只要是朋友,就一定会有可以报答的机会吧。 点点滴滴,她都会牢牢记在心头。 当有一天朋友需要帮助的时候,她一定会涌泉相报。 “对了卡米拉,静香人呢?”她这时才留意到了静香此刻并不在公寓里,这么晚了这位大小姐到哪里去了呢? “静香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不过来电的好像是个女人,应该不是什么约会,真令人失望……”卡米拉说了一半忽然匆匆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边套上外衣边朝门外走去,“家里居然没有盐了,我出去买一下。” “卡米拉,算了,你别去……”流夏的话还没说完,卡米拉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门外。 听到砰的关门声传来,流夏不由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个家伙,总是这么风风火火。 少了叽叽喳喳的卡米拉,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了。这种无声的寂静令流夏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压抑。 不知是不是每个失恋的人都会经历这样的心情? 会比平常更害怕安静,更害怕孤单。因为一旦给予自己单独思考的时间,就会不可控制地想起那些已经不愿再想,不敢再想的事情。<strike>rike> “铃铃铃……”房间里的电话忽然突兀的响了起来,流夏没等它响第二声就迅速接了起来,话筒那端传来了房东玛娅太太的大嗓门,“喂?卡米拉我的甜心,我今天做了很多lasagna,特地给你们留了一些,你赶紧下来拿一些回去尝尝。” 玛娅太太是土生土长的罗马本地人,和很多意大利主妇一样,她也能做一手很棒的意大利菜,还经常热情的邀请流夏她们品尝她的手艺。 流夏都还来不及开口回答,对方就已经飞快地就挂上了电话。卡米拉还没回来,她也不想辜负玛娅太太的一番好意,只好换了身衣服下了楼去。 走进玛娅太太的房间时,流夏笑着朝里面的人打了个招呼。平时和她关系都不错的邻居今天看起来都有点古怪,好像----谁都不想搭理她,依旧各顾各的聊着天。就连玛娅太太也没给她好脸色,“怎么是你?我明明叫的是卡米拉。这样吧,你去门口等一下。我装好后你帮我带给卡米拉和静香。” 流夏觉得有些莫明其妙,但还是照玛娅夫人所说退出了房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这三天里发生了些什么事?怎么大家看到她都是用那种眼神? 没过多久,玛娅太太十岁的小女儿莉娜就跑了出来,将准备好的lasagna交给了她。流夏道了声谢,忽然听到莉娜用稚嫩的声音问她,“流夏姐姐,你真的和托托分手了吗?我听妈妈说是你喜欢上了别的男人……为什么呢?托托这么好,你怎么可能不和他在一起呢?” 流夏听了一时愣在了哪里,不知怎么回答。 “要是你让托托伤心,大家都会很讨厌你。”莉娜很认真的对她说了这句话就跑开了。 流夏面带苦涩的抿了抿嘴唇,原来这就是玛娅太太她们讨厌自己的原因吗?差点忘了,玛娅太太全家都是罗马队球迷,也是托托的铁杆粉丝。在他们眼里,一个欺骗他们偶像的女人自然是讨厌的。玛娅太太没有把她给赶出去,应该已经算很客气了吧。 她在原地呆呆站了一会,正要上楼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流夏……” 这个声音……她的身体猛的一颤,手抖得厉害,连那个lasagna的盒子都差点拿不稳掉到了地上。 直到对方再一次用伤感的声音叫了她的名字,流夏才缓缓转过了身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周围沉淀着令人感到压迫的寂静。她的视线落在了那个修长纤细的身影上。黯淡的光线模糊了一切,她看不清他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但即使是这样,她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身影。那么优美的线条,那么精致的轮廓,那么熟悉的气息,那么……她真的,舍不得眨眼睛。 生怕一眨眼睛,他就会这样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了。 她更不敢先开口,生怕一旦开口,蓄在眼眶里和心底的眼泪就会忍不住流出来。 “流夏,你生病了?对不起我刚刚才回来,拿到手机就看到了卡米拉的短信……”托托上前了两步,将自己的面容完全暴露在了黯淡的光线下。流夏在看清他的容貌时吓了一跳。只是三天没见,托托整个人就好像瘦了许多,脸色也憔悴苍白的可怕,蓝色的眼睛里更是布满了通红的血丝。 “你的情况好像更糟。”流夏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尽量用上了平常惯用的语气。那句“这几天你去了哪里”几乎要冲出口,但还是被她生生按捺了下来。就算知道他去了哪里又怎能怎么样? 她已经做了决定了,不是吗? 托托用一种悲伤的目光凝望着她,同样也是欲言又止,像是想要告诉她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流夏的唇角挤出了一丝苦笑,他----是想来说分手的吗?或许还在挣扎该怎么说?或者---还在矛盾的挣扎着?其实在那个晚上之后,自己就该有这个觉悟了。她有什么本事,又有什么资格和那个没有出世的孩子争。只是……明明自己也已经做出了相同的决定,却还是那么害怕听到他亲口说出那个字。 “如果没什么事,我先上楼了。”她转身往前走了两步。或许是走得太急的关系,她只觉得眼前一阵晕旋,连忙扶住了楼梯边上的扶手才站稳。看来发烧带来的后遗症还没有完全消除。 “流夏,你的病还没完全好,我送你上去。”他边说边走了过来,很自然地在她面前弯下了腰,“来,Estate,我背你。” 听到这几个字,流夏的胸口仿佛被某种疼痛狠狠撞了一下,眼睛蓦的潮湿起来。她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最后一次的回忆,她想好好记住。 “流夏你好像轻了。”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以便能让流夏更舒服一点。他就这样背着她一格阶梯一格阶梯往上走,楼梯就在眼前不停延伸。到她的家里还要走多少时间,他并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只要这样一直一直往前走的话,无论哪里都能走到。 楼道里黑漆漆一片,只有微弱的光线隐隐绰绰浮现着。四周都在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了他和她。 流夏静静地伏在他的背上,双手轻轻地勾着他的脖子,就像个孩子般全心全意依赖着他。他的背部还是那么结实柔韧,仿佛能承载起千钧重负。每往上走一级楼梯,她都能感到到对方温柔的呼吸,海风般清新的气息和身体的温暖,一切的一切,都让她那么那么留恋…… 她忽然好希望,这条楼梯永远永远都不要有尽头。 就让她和他,能够这样一直走下去,走下去。 如果可以这样,走尽一生的路。 “还记得我的妹妹玛丽娅吗?”托托在一片黑暗中忽然开了口,“那个时候你们俩总抢着让我背,抢不到的那个就大哭大闹。” 她的心微微一抽,无意识地扯了扯嘴角,“怎么不记得,不过每次玛丽娅都抢不过我。” “流夏……”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转移了话题,“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时的情形?” 流夏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起来,“当然记得。那时你在一场比赛里输给了皮亚他们,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结果正好被我看到了。” “是啊,居然让你看到了我最糗的样子。”他也笑了起来,“不过那时的你真是可爱,什么也不问居然就陪着我一起哭了。” 或许是那遥远的往事勾起了那温馨的回忆,仿佛有一束来自波西塔诺的阳光照射进了她的心房,让她感到了一缕虚幻的暖意,连声音都变得温软了许多,“谁叫你哭得那么伤心,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陪你一起哭算了。” “流夏你是第一个陪我一起哭的人呢。”托托微微侧过了半边脸,“你知道吗?人或许会忘记和他一起笑过的人,但永远都不会忘记曾经陪他一起哭过的人。流夏,对我来说,你就是那个永远都不能忘记的人。”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他没有再听到流夏回答任何话。就在他想问些什么的时候,忽然感到有一滴灼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落在了他的后颈,又如断线的珠子般悄然滑过了脖子,一直淌到了他的胸口…… 他全身蓦然一震,就像是被这滴液体灼伤了心脏,痛得他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在幽暗的楼道里,他站在那里一动也没动,只是感觉到她用手臂更紧更紧的绕住了他的脖颈,然后将自己的脸慢慢贴在他的背上,很快,那个地方似乎渐渐漫延开了一片濡湿…… “流夏,我有件事想和你说。其实我……”他冷不防响起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沉寂,也让身后的女孩浑身颤抖了一下。 “托托,”她急忙打断了他的话,像是在害怕逃避着什么,“我也想和你说一件事。” “那么你先说。什么事?”他背着她迈上了最后一级台阶。无论是多长的路,总有走尽的时候。 “我们----”流夏刚说了两个字,忽然感到他的背部肌肉在一瞬间变得僵硬。也是在同一时间,她惊愕的看到一位黑衣男子正站在自己的家门口,而这个男人居然是-----阿方索先生! 在看到他们两人以这么亲密的状态出现时,阿方索那水绿色眼眸中隐隐透出了一丝阴鸷。 “阿方索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流夏显然是大吃一惊,连忙从托托的背上跳了下来。在她发烧的那几天,卡米拉也曾替她向丽莎请了两节课的病假,所以阿方索知道她生病并不奇怪。可问题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正好经过这里,就顺便来看看你。”阿方索的唇边挽出了一个优雅的笑容,“对了,不打扰你们的谈话吧?” 流夏望了托托一眼,只见他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阿方索,明显的敌意在他的脸上表露无疑。而后者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种敌意,唇边的弧度更加深刻。明明是温柔的笑容,却隐藏着令人心悸的冷酷。 更让她感到古怪的是,明明说着打扰了你们的伯爵,却还是一直站在那里,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流夏,刚才你想说什么?”托托平复了一下自己紊乱的心情,将目光从阿方索身上收了回来。 流夏稍稍犹豫了一下,或许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但是……她不能再拖下去了。无论如何,她都要做一个决定。与其让心爱的人在矛盾中挣扎痛苦,还不如由她干干脆脆的来终结这一切。 “托托……”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不这样做她就根本没有勇气说出那句话,那声音干涩的已经不像是她自己的声音,“我们------分手吧。” 第十二章 终于要说再见 这句话犹如一把利剑,霎时将托托整个人都生生钉在了原地。他的血液在一刹那凝结成冰,恍然间以为自己听到的不过是幻觉。这种错觉令他在足足震惊了几分钟后才缓缓回过神来。 “流夏……你说什么?”他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流夏只觉得有一种超越疼痛的悲伤在血液里迅速漫延,犹如毒药般麻痹了她的全身。这句话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既伤了他,也伤了她。 这么残忍的话,每说一遍,就好像在凌迟自己的心。她动了动颤抖的双唇,竟然说不出第二遍。 “你没听清吗?她说,她要和你分手。”出乎她的意料,一旁的阿方索居然替她重复了一遍那句话。 托托的目光再次转向了阿方索,抿紧的唇线透着毫不掩饰的怒意,“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不用你来多管!她也不可能说这种话!” 阿方索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撩起了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 “他说得没有错。我刚才说了,我要分手。”流夏狠下心又说了一遍,胸口的某个部位也同时又像被凌迟了一次。 “为什么?是因为艾玛的事吗?我已经说了我会解决这件事,你也答应给我时间的。还是说……”托托顿了顿,望了望阿方索,蓝色眼眸里隐隐透出了一丝怀疑,“难道……真的和他有关?”刚说完他又立即摇头否定自己的怀疑,“不,不会的。报纸上的那些事全是乱写……我绝对不相信……绝对不相信……流夏,你不是这样的女人!” 流夏默默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应对。原来,他已经看了那些报纸,那么,他的心里也是有一点怀疑的吧……如果是这样,那么索性就让他误会好了。就让他认为自己是个爱慕虚荣,喜新厌旧的浅薄女人,这样他也能离开的更加义无反顾了吧。 “流夏,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他的情绪骤然变得激动起来,冲上前握住了她的双肩,“告诉我你想分手的真正原因!流夏!告诉我!不然我绝不会答应!” 流夏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这种逃避的神情更是激怒了托托,他一扫往日的温柔,用力捏紧了她的肩膀。流夏痛得皱了皱眉,却还是一句话也不肯解释,就像是默认了那一切。 “到此为止了。”阿方索忽然伸手扣住了托托的手腕,迫使他不得不松了手。“既然她不再喜欢你,再勉强也没意思。” “我说了这是我和她的事!”托托愤怒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你最好马上离开这里,别再管我们的闲事。” 阿方索冷冷一笑,眼里的寒意仿佛能将万物凝结成冰,“其他的事我当然不会管,但是你动我的女人就不行。” 这句话就像是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压垮了托托的理智,他再也忍耐不住,对准阿方索的嘴角就是狠狠一拳! “托托你在干什么!”流夏刚刚还惊诧于伯爵所说的话,紧接下来的事态发展更是失控的令她不知所措。她赶紧上前察看了一下阿方索的伤势,只见他的嘴角已经渗出了血丝,可见托托这拳出手相当之重。 看到她对着别的男人露出关切的神情,托托只觉得胸口一阵绞痛,就连呼吸也变得艰难起来,“流夏,难道你真的……真的是为了他……艾玛的事,我承认是我对不起你,但那毕竟是我认识你之前的事情。可是你……你坦白告诉我,在认识这个男人以后你是不是早就想离开我了?” 流夏还是低着头沉默不语,她的手指关节已经被自己捏得发白,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流着泪,都在重复着同一句话,不是,不是,不是,不是……可是她的脸上却只能戴着最冷淡最麻木的面具。 见她迟迟不开口,托托的心也越来越冷,仿佛有些黑色的冰凉液体,顺着他的血管流入了他的心脏,整颗心不停往下坠落,一直坠落到看不到底的深渊……从四周吹来的冷风,简直要将他吹得四分五裂…… 或许是太过心痛的关系,他的面容明显扭曲了,嘴角边却扯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好,好,我明白了。宫流夏,我成全你!” 说完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走去。 随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眼前,流夏仿佛感到某种东西在心中流失。那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每一声都像是直接踩在她的胸口,要将她的心碾得粉碎粉碎。 “流夏,你没事吧?”阿方索的声音将失神的她又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她微微一愣,又摇了摇头,低哑地回了一声,“我没事,倒是你……”她说着摸出钥匙开了门,“你跟我进来吧,我帮你处理一下嘴角的伤口。” 不管怎么说,阿方索也是因为她才挨了这么一下。 阿方索倒也没有推辞,点了点头就跟着她进了房间。 在擦拭他嘴角血迹的时候,她又面带歉意地低声道,“这次真是对不起,没想到还连累了你。” “如果能帮上忙,这点小伤也无所谓。”他的笑容还是那么优雅迷人。一袭合身的Armani黑色衬衣更是衬托出了他高贵的气质。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举手投足还是散发着无法模仿的贵族风范。 “要不是你刚才为了帮我说了那些话,也不会遭受这无妄之灾了。”流夏颇有技巧的试探了一句。虽然觉得伯爵刚才的话只不过是想要帮她而已,但还是想要确认一下才能放心。 阿方索自然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挑唇笑了笑,“不这么说,他也不会死心。我只是配合你,你的沉默不也是为了让他误会吗?” 流夏先是松了一口气,看来伯爵刚才真的只是帮她,说者无意,听者多疑了。但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她又感到有些抱歉,“对不起,阿方索先生,这次我也利用了你。” 阿方索还是保持着他那优雅的笑容,以此表示自己并不介意。但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今天所说的话,并不是这么说说就算了。 他从不会冲动的说出任何一句话,包括那句,“动我的女人就不行。” 但现在-----显然并不是一个挑明的好时机。 “好了,这下看起来好些了。”流夏将清洁完的棉花扔到了盒子里,“不然玛格丽特一定也会担心你的。 从阿方索的这个角度望去,正好看到了她那微微颤动的睫毛,小巧的鼻尖,还有那线条柔和美好的嘴唇。在她纤细的睫毛间,居然还沾着一颗残存的泪珠,在灯光下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让人不由心生怜惜。 尽管又有那种想将她拥入怀里恣意怜爱的冲动,但他还是忍了下来。 对于自己志在必得的猎物,他一向很有耐心。 就在这个时候,卡米拉总算拎着刚买的盐回来了。刚打开房门,映入她眼帘的居然就是这么一幕-------在看到阿方索的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背后莫名就冒起了一股寒意。 “流夏,这是怎么回事?”她随手将袋子放在了桌上。 “这个,我等下会和你解释。”流夏生怕卡米拉误会了什么,急忙先说了一句。 阿方索也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好了,我也该告辞了。”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嘴角,“谢谢你,流夏。” 在离开之前,他还朝着卡米拉微微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卡米拉愣了愣,脸上立即飘过了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 奇怪。那样的笑容,她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罗马的Amor酒吧。 这间融合了巴洛克、新古典和现代之风的酒吧一直都有很高的人气,每天差不多都是宾客盈门。此时,酒吧自己的乐队正弹奏着Paolo Meneguzzi的经典歌曲In Nome Dell’amore(以爱之名),主唱那细腻内敛的声音听起来和Paolo倒是有几分神似。 在酒吧的一角,坐着两个引人注目的年轻人。其中那个暖金色头发的少年总是带着一抹醉人的笑意,看起来随和又亲切,而另一位冷月般严肃的英俊男人看上去就难相处的多。老板对这两人的态度极为客气,说话间都是小心翼翼,像是生怕得罪了他们。 周围的客人似乎也不敢多看他们,除了几个大胆的女人还是不停地往那个方向抛着媚眼,希望能引起他们的一丝注意。 “那个美女好像对你有意思啊,帕克。”罗密欧促狭的笑了起来。 帕克显然并不喜欢这样的调侃,“我对这样的女人没有兴趣。” “你可别告诉我你喜欢男人,”罗密欧夸张的做了一个护胸的动作,“这会让我这样的美少年感到不安的。我可是只对女人有兴趣。” 帕克对他的这个样子显然已经习以为常,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我对美少年同样没兴趣。尤其是你这样无聊的美少年。”他还特别在美少年这个词上加了重音,听起来倒更像是一种讽刺。 “帕克,别以为我们是同伴,我就会给你面子……”罗密欧轻哼了一声,拿起了面前的伏特加一口饮尽。 “嗨,帅哥们,有没有兴趣请我们喝一杯?”有两个金发美女终于还是受不住美色的诱惑,操着并不熟练的意大利文施施然走了过来。 帕克依旧冷着一张脸,熟视无睹地只顾喝着自己的酒。 罗密欧则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能请这么漂亮的姑娘喝酒,那是我的荣幸。” 有了帅哥的鼓励,两位美女相视一笑,立刻抓住机会坐到了罗密欧的身边,不失时机地与他攀谈起来。可能也是看出帕克的额上贴着生人勿近这几个字,两位美女非常识趣的不敢和他做任何交谈。倒是罗密欧,很快就和她们聊成了一片,还轻而易举的得到了这两位波兰美人的电话号码。 “有时真是怀疑你到底有没有意大利的血统,”罗密欧趁着两位美女去上洗手间的空档开始对帕克进行洗脑,“看过电影《托斯塔纳艳阳下》吗?里面有句台词说得棒极了。” “哦?”帕克还是一脸冷冷淡淡的样子。 “调情在意大利是一种基本礼仪。和女人调情,是我们意大利男人的义务。”罗密欧笑眯眯地看着他,“帕克,看来你似乎更像你的德国父亲呢。” 听到他提到了自己的父亲,帕克稍稍给出了一点反应。他正想说什么,一抬眼看到那两位美女又从洗手间出来,心里不由涌起了一种股莫名的烦躁,站起身扔下了一句,“我出去抽根烟。” 夜色,已经很深了。 帕克熟练地点燃了一支烟,靠在后巷的墙上重重吸了几口。沉沉的夜色,总能在黑暗中唤醒一些蜇伏在灵魂深处的回忆。 在七岁以前,他也和其他普通的孩子一样,过着再平静不过的生活。但这一切,却都被那个女人毁了…… 就算那个女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他也无法原谅。 一支烟很快就抽完了。当他从烟盒里拿第二支烟时,才发现原来刚才抽的已经是最后一支了。真是扫兴!或许是因为心情本来就不佳,他也忍不住用俚语低低骂了一句。反正也不知那两个女人要缠罗密欧多久,他就算是去附近买一盒烟再回来,时间也是绰绰有余。 帕克穿过两条狭窄的巷子,看到了不远处果然还有一家正在营业的小店。意大利人生性懒散,开店时间完全随性而为,大多都是开得晚关得早。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晚上六点以后就能看到不少私人店已经是铁将军把门了。 对于他们来说,享受生活的意义似乎比赚钱更加重要。 不过,这家店的店主显然是个勤快人。帕克走进店里时脑中闪了一下这个念头。小店的面积不大,但打理的干净整洁,货架上的商品被摆放的整整齐齐,让人看了就觉得舒服。 他摇了摇放在柜台上的小铃,很快就看到有个女人从里间走了出来,嘴里还热情的说着话,“来了来了。先生,你要买点什么?我这里有最新到的----” 女人的声音蓦的戛然而止,就像是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发不出声音,但眼底却同时涌动出了几分惊喜。而帕克也在看清那个女人的一瞬间愣在了那里,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僵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在这里看到这个女人? ------这个有着母亲身份却又被他所憎恨着的女人。 “怎么……会是你?”他对她眼底涌动着的惊喜视而不见,极为冷淡地开了口。 “我……我是来这里帮忙的。”米娅嗫嚅着说道,“帕克,我……我已经戒赌了。” “是吗?那又关我什么事?”他面无表情地将目光移开,用脸上的平静掩饰着内心的不平静。这个女人真的戒赌了吗?怪不得最近都没有接到她的求救电话。 “我……”她被他的话噎了一下,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替我拿包烟。”他指了指其中一个牌子,从钱夹里抽出了一张欧元扔在了收银台上。 “好,好!”米娅急忙点了点头,用一种近乎讨好的态度拿出了香烟递到了他的面前。 他拿起了烟转身就往外走去。就在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又听到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帕克……静香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听到这个名字,他的心里微微一动,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像是等待着她的下文。 “其实这家店是静香开的。我知道她这是为了帮我,不然像她那样的大小姐又怎么会开个这样的小店,而且所有事几乎都让我负责……”米娅顿了顿,“帕克,我也年轻过。她这样做,多半也是因为你……” “你今天的话太多了。”他冷冷打断了她的话,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一出了店门,他就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在联系人名单的其他那一栏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号码------Shizuka 3336229612。 明明只是一串没有生命的数字,却似乎让他重温了那一晚留在手心的暖意。 不知是不是在黑暗中生活了太久的关系,连这么一点点温暖都会让他留恋……他像是自嘲的扯了一下嘴角,修长的手指摁下了拨打键,电话那一边很快传来了那个温柔的声音,“喂?你好,我是静香。”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几分,但冷淡的声音里还是令人听不出半分情绪变化,“是我。静香,你明晚有时间吗?” 第十三章 珍惜身边的人 位于波波洛广场边的冷月,是罗马颇有人气的一间日式高级俱乐部。这里不但有着超一流的日本料理,也为客人们提供高品质的休闲娱乐。来这里消磨时间的人除了部分日本大公司驻罗马高层外,也有不少想要感受亚洲文化的当地名流。 帕克一踏进俱乐部,立即就有位矮小的中年男子将他带到了一间偏僻的包厢外。 “大小姐,帕克先生已经到了。”中年男子毕恭毕敬地在门口说了一句,就轻轻移开了纸门。 出现在帕克面前的是一副清雅如画的景象。一位穿着藕荷色和服的少女正跪坐在塌塌米上,小心翼翼地摆弄着面前的花枝。少女眉目温婉,粉面含笑,举手投足中自有一种优雅含蓄之美。虽谈不上是倾国倾城,却是令人如沐春风,情不自禁被她所吸引。 在惊艳的同时,帕克的心里也涌起了一丝说不清的惆怅。 她的世界,和他的世界截然不同。 在贫民区成长的他,从七岁开始就生活在血腥杀戮之中,接触到最多的就是毒品和暴力。而成长在贵族之家的她,自小就是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接受着最完美的教育,接触到的几乎都是人世间美好的东西。 “帕克先生,你来了。”静香将手里的东西往旁边轻轻一放,朝着他优雅的笑了笑,“真是抱歉,还要让你特地跑到这里来见面。” “没关系,对我来说哪里见面都一样。”帕克也在塌塌米上坐了下来,看得出他并不是很习惯这种坐姿。 “那么有什么事就请说吧。”她的声音温糯的就像是刚刚做好的和果子。 “那么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希望你能离那个女人远一些,她这种女人根本就不值得帮。”帕克不苟言笑的模样看起来颇为严肃,令人完全不敢接近。 静香似乎并不意外,还是保持着优雅的笑容,“原来是这件事。帕克先生,无论怎样,她都是你的母亲,是你唯一的亲人,你就打算恨她一辈子吗?” “难道她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在看到静香点了点头后,帕克的脸色更是阴沉的仿佛能挤出水来,“好,既然这样,这个女人害死了我的父亲,那么我恨她也是天经地义。”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深藏在内心的痛楚在她面前却是如此轻易的发泄了出来,“我 的父亲本来是美国黑帮的一个高层。在认识了我的母亲之后他想要脱离帮派,过些平淡简单的生活,于是就偷偷带着那个女人去了阿根廷,在一个小镇上隐姓埋名住 了下来。父亲是个心思极为缜密的人,为了逃脱帮派的追杀,他不但整了容,还利用意外事故将自己的指纹全部销毁,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此外,他还藏了 一张涉及帮派某些机密的u盘,也算是留了一步后招。” 静香默默看着他,安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她知道,此时此刻,她只要做一个倾听者就好,说出任何一个字都是多余的。 “但 是帮派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他。之后他们的人也查到了阿根廷,甚至也对我父亲产生了怀疑,但因为没有证据所以一直没有轻举妄动。于是他们就派出了帮派里的美 男子接近我的母……那个女人,结果那个女人没受住诱惑,居然背叛我的父亲和别人上了床,还无意中透露了我父亲整容的秘密……”他顿了顿,像是要平复一下自己紊乱的心情,“被识破身份后,父亲用自己的命和那张u盘换来了我和她的安全。那个女人将我带回了意大利,从七岁开始,我就一直在贫民区长大,直到遇到了……”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话锋一转,“而那个女人就开始自暴自弃的生活,终日酗酒赌博,还和不同的男人上床……除了没让我饿死,她也没有再多尽过一点母亲的职责……这样的女人,我能原谅她吗?我能吗?”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帕克顿时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就好像一个堵在胸口的大石块终于被搬了开去,连呼吸都似乎变得轻松了一些。 这些对任何人都没有说过的话,居然这么轻松的都对她说了出来。 静香的眼底闪过了一丝怜惜,原来这位看似严厉的杀手先生也有着这么痛苦的往事,自己的母亲间接害死父亲,这么残忍的记忆一定时时在折磨着他吧。 “帕克……”她第一次直接叫了他的名字,“在我回答你之前,能不能请你听我说一个故事。” “你说。”他的回答简单明了。 “我一共有三位哥哥。其中第三个哥哥和我年纪相仿,感情也是最好。” 静香停了停,将手里的花枝插进了营养土中,“但是感情再好的兄妹也会有不愉快的时候。在我十六岁那年,我喜欢上了我家司机的儿子,还打算和他私奔。”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帕克显然有些惊讶,完全看不出这位大小姐原来也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光。 “当时我是那么信赖着三哥,所以就去求他帮忙。谁知三哥表面上答应了我,一转身就派人去狠狠揍了我的男友一顿,还将司机也一并赶出了我家。结果男友的父亲因为失去了工作而患上了忧郁症自杀,男友从此也和我就成为了天涯陌路人。”静香一刀剪去了花枝上多余的叶片,“这件事过后,我就没和三哥再说过一句话,我告诉自己,是他断送了我的幸福,是他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人,我绝对不原谅他。” 帕克专注地看着她,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同样也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三年里,三哥用尽了方法对我示好,希望能和我重修于好,但我始终没有给他任何机会,还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他。可他完全不介意,甚至在我19岁生日前夕,他还特地飞到英国给我买生日礼物。”她的神色还是那么平静,但微颤的手指泄露了她内心的波动,“可是在我生日那天,没有等到他的礼物,却等来了他车祸身亡的噩耗。” “那个时候,我知道其实我的心里早就原谅了他,只是碍着面子一直都不肯低头。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我就算想说上一千次一万次原谅,他也听不见了。”她垂下了眼眸,“一 直在身边的亲人,我们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存在。越是在乎的人,当他们犯了错时,我们有时反而觉得越难以原谅。也正因为他们是我们最亲近的人,所以我们也从没 有珍惜过有他们在身边的日子,总觉得还有很多很多时间。但我们不知道,当将来有一天我们真的想要原谅他们,想要好好珍惜他们的时候,会发现身边的这个人已 经找不到了。” 帕克心里深有触动,他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她,就像是冬天里平静无澜的湖面,但仔细看去,却隐约可以见到仿佛有什么在湖底深处涌动。 “我……从来没有想要原谅她……”他的声音显然没刚才那么强硬了。 “是吗?”静香将手里的花枝插到了营养土里,“如果是那么痛恨她的话,那就根本不必帮她还赌债。如果她打手机求救的话,你换了手机号码不就行了。” 帕克脸色微变,霍然站起身来,“时间不早,我也该告辞了。” 静香像是料到了他的反应,也笑着站起了身,“那我就不留你了,帕克先生。不过,我有一样东西想要给你。”说着,她将手里的那支花递到了他的面前,“这个送给你。” 帕克微微一愣,“给我?” 她笑而不语,只是示意他收下。 虽然心里觉得有些疑惑,但出于礼貌,帕克还是伸手接过了那支花。之前没有留意,这支花有着如火般热烈的色彩,花形夸张,透着无拘无束的张扬,似乎并不适合温文尔雅的静香。 “这是……” “这是从菲律宾空运来的木棉花。”她又加了一句,“是我非常喜欢的花。” “那……谢谢。”他道了别就转身往门外走去。 “还有,帕克先生,木棉花的花语是----”她的声音轻柔又有力,仿佛带了一种似有似无的蛊惑,“----珍惜身边人。” 帕克一下子握紧了手里的花枝,心里涌起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暖流,将他那空荡荡的胸口一下子填得满满的,几乎要溢了出来…… 珍惜-----身边人。 不要等到失去了再后悔。 不要等到失去了才学会珍惜。 这些天罗马的气温忽然变得有些反常,好像一下子从初夏直接过渡到了盛夏。年轻的意大利女郎们迫不及待地换上了性感迷人的短裙热裤,在明媚的阳光下走得摇曳生姿,百媚丛生,成为了罗马城里最美的景色。 那是任何大师都无法描绘出的,只有生命才能拥有的美。 自 从和托托分手之后,流夏几乎把全部精力和时间都放在了那幅参赛作品上。天才加上勤奋,所产生的效应自然是显而易见的。这幅作品的初稿刚一出来,就令卡米拉 和静香赞不绝口。但流夏自己却并不是很满意,总觉得这幅画似乎还欠缺了些什么东西。可具体是什么东西,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到底缺少了点什么呢?无论怎样,她都一定要找出来。 已经失去了所爱的人,她不能再失去自己的梦想了。 很快又到了给玛格丽特上课的日子。为了抽出时间阅读阿方索的那些旧版书,汲取更多关于绘画的知识,流夏最近都会特别提早两个小时过去。但不知是不是巧合,几乎每次她都会很凑巧的在那里遇见阿方索。 在报纸登出那则八卦新闻后,流夏以为玛格丽特又会像之前那样误会她,还担心了好几天。可出乎她的意料,玛格丽特对她的态度还是没有丝毫改变。 看来难姐难妹时期结下的友谊果然强大,连这样的事情都没让玛格丽特发飙翻脸。 今天也和以往一样,当她走进书房时就看到阿方索正在书架上找着什么。就算是在家里,年轻伯爵的穿着还是一丝不苟。看似平常的Armani基本款白色衬衫配上了暗银色的古董袖扣,穿在他的身上就是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黄昏时分的夕阳懒洋洋地从窗外泻入,穿过了精巧的透明窗纱,在他完美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淡淡的光影。 “流夏,过来看看这本书。”阿方索一见她就示意她过来。这间书房差不多有流夏的十个卧室那么大,书架上的那些书更是密密麻麻,令人眼花缭乱。而且这里还不是伯爵专门藏书的地方,城堡里那个规模不小的图书馆,才是正式的藏书处。 流夏接过书时留意到了他唇边残留的伤痕。虽然伤痕已经变淡了很多,但依稀还是能看得出来。 “阿方索先生,”她露出了带点抱歉的神情,“你这里的伤,玛格丽特发现了吧?” 阿方索点了点头,“不过她什么也没问。这孩子一定是觉得问了我也没用,所以索性就当没看到了。” “玛格丽特的确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说句实话,到现在为止流夏还是不能相信这个女孩真的只有八岁。 “玛格丽特倒是越来越喜欢你了,这简直就是个奇迹。”他微微一笑,“要知道,以前请的那些家庭教师没有一位能坚持超过一个月。” “或许我们一起共患难过了吧。”说完她又机械扯了扯嘴角,挤出了一个笑容。尽管心里的创伤不是那么容易痊愈,但对着其他人,她还是更喜欢戴上那张若无其事的面具。 “我好像听到有人夸我聪明哦。”玛格丽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笑咪咪的探出了脑袋,“如果是流夏老师的话,别说一个月了,再长时间都可以。” 流夏抿了抿嘴正想说什么,又听到她接着说,“爸爸,那个时候幸好有流夏老师在呢,我们真该好好谢谢她才对。” 阿方索也笑了起来,“玛格丽特说的对。上次要不是你,罗密欧也不能那么轻松救出她。流夏,你有什么要求?只要是我能办到的都可以提出来。就算是要加薪水也完全没问题。”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眼底里飘过了一丝揶揄的笑意。 “这……真的不需要。”流夏忙摇了摇头,“救我的不就是阿方索先生你吗?如果这样算起来的话,我欠下的人情更多。” 阿方索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这时书房里的电话忽然响起,他示意稍稍暂停一下,等他接完电话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老师,既然爸爸都开口了,你就不要客气了。”玛格丽特冲着她眨了眨眼。 “大小姐,你确定你不是想整我?”趁着阿方索还在接电话的空隙,流夏用只有对方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问了一句。这也难怪她怀疑,玛格丽特为什么会无端端地扯出了这个话题? 玛格丽特先是露出了一个纯真无比的笑容,随即垂下了眼睑,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仿佛蝴蝶扇动着美丽的翅膀。 “老师,记不记得那天早上你抱住我,叫我不要害怕。那一瞬间,我……”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和平时有些不同,隐约带着几分捉摸不定的情绪,“我还以为除了爸爸外,再也不会有人对我做同样的事情,说同样的话了。” “同样的事情?同样的话?难道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吗?”流夏感到有些不解。 玛格丽特的睫毛重重抖动了几下,再扬起睫毛时眼底流转出一抹翡翠般灵动的光采,“Marga大赛是由我们洛伦佐家族赞助举办的,如果你能请爸爸写封推荐信的话,一定会增加胜算。老师,你自己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流夏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注视着那双翡翠色的眼睛,心里除了涌动着淡淡的暖意外,还夹杂着一丝差点错怪对方的内疚------原来玛格丽特忽然提出这个话题,只是想为她的作品提供一个机会。如果自己现在要求阿方索为她的作品写封推荐信的话,那么他多半不会拒绝。 虽然这个女孩的早熟程度常常都令她吃惊不小,但刚才的那些话还是再次超乎了她的想像。一个八岁女孩怎么能想到这些只属于成人世界的东西?到底是天生如此,还是发生过什么事情,才让这个女孩失去了一个八岁孩子该有的童真? 就在此刻,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很早之前,这个女孩曾经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尽管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却让她决定接受阿方索的好意。 阿方索此时也打完了电话,又加入了这个话题讨论中。他似乎对流夏会提出什么要求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还特别暗示她任何要求都可以提。 流夏看了看玛格丽特,对方冲着她做了一个快点说的眼色。颇有几分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的意味。 “那么,我的要求是-----”她顿了顿,“想请你们一起陪我去罗马的动物园。” 阿方索微微一愣,显然以为自己听错了,立即又追问了一遍,“流夏,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要你们陪我去罗马动物园。”她清清楚楚地又重复了一遍。 这下子他总算明白并不是自己的听力产生问题,可这个要求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让他一时之间竟也不知如何反应。 “老师……”玛格丽特敏感的察觉到了这可能和自己有关,再看到对方也对她眨了眨眼时,她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阿方索先生你很忙,但是你刚才也说了,只要能办到的要求都可以满足。那么这个要求,对你来说并不是难事,你一定不会拒绝吧?”流夏的理由显然非常充分,也算准了这个要求对方是无法拒绝的。 阿方索在一瞬的惊愕之后也早就恢复了常色,他先是用意味不明的目光掠过流夏,随即指了指报纸上的天气预报专栏,“这星期的天气都不错,那就这个星期六吧。” 玛格丽特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试探着又问了一次,“爸爸,你是说你答应一起去动物园?” 看到阿方索点了点头,她惊喜的几乎跳了起来,一迭声的喊道,“太好了!太好了!爸爸!我要去选一套最漂亮的衣服去看那些小动物!”话还没说完她就像一股烟似的溜出了房间。 阿方索注视着玛格丽特的背影,低低开了口,“这个要求……是为了她才提出来的吧?” 流夏微微一愣,倒也没有否认,“玛格丽特虽然是洛伦佐家族的伯爵千金,但抛开这个身份,她也不过是个八岁的普通孩子。”她知道阿方索一向将女儿看管的很严,平时就连离开城堡也不允许。但如果这是一种保护方式,那么会不会同时也扼杀了孩子的童真? 他的脸上似乎有一丝触动,什么也没说就转身望向了窗外。黄昏的晚霞不知何时已经铺满了整个天空,玫瑰红的色泽在空中妖娆而放肆的漫延开来,透着一种无比奇诡的美丽。 夕阳即将沉没,黑暗很快降临。 但黑暗之后,又将会是一个新的黎明。 第十四章 留不住的人 初夏的罗马,总是给人充满希望的感觉。暖暖的阳光,就像是装在玻璃杯里的蜜糖水一样甜美,只要沾到那么一点都让人觉得身心舒畅。好像不管是怎样糟糕的坏心情,在这样明媚的阳光下都会蒸发的无影无踪。 罗马动物园就坐落在市区,距今已经具有九十多年的历史,也是罗马城唯一的动物园。这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并不算很大的地方却拥有相当多品种的动物,所以一直都是孩子们心中的人气场所。 玛格丽特从踏进动物园开始就处于一种异常兴奋的状态,完全抛去了身为伯爵千金的拘谨衿持,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当透过钢化玻璃墙以这么近的距离看到狮子的时候,她更是惊呼一声,吓得躲到了阿方索的身后。 “狮子又不会跑出来,你怕什么怕。”流夏忍不住取笑她。 “我当然知道它不会跑出来,谁说我害怕了……”玛格丽特不服气地强辩着,手却还紧紧拽着阿方索的衣服不放。 阿方索无奈地笑了笑,那双比台伯河水更美丽的绿色眼睛里,闪映着诱惑人的光泽。像是为了配合今天的出游,他穿了一套非常休闲的Armani新装,低调的蓝灰色配上流丽的剪裁,自然的游走于优雅与休闲之间。而同款的墨镜又为他增添了几分神秘时尚的气息。 当到了爬行馆的时候,玛格丽特对其中的几种变色蜥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又拽着阿方索的衣服央求他给自己买几只做宠物。 流夏很是同情地望了阿方索一眼,看来今天他的这件衣服已经饱受摧残了。 阿方索的心情看起来相当不错,对玛格丽特提出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就算她现在说要买头狮子回家,估计他也会点头同意。 不过,让流夏大跌眼镜的是,玛格丽特害怕的动物还真不少。除了那些狮子老虎外,馆里的各种蛇类又让这位千金小姐再一次躲到了阿方索的身后。可是害怕归害怕,她又忍不住好奇心探出半个脑袋想看个清楚。 “阿方索先生,我看我们应该去食草类动物那一带,这样玛格丽特就不用躲来躲去了。”流夏促狭的笑了起来。看来自己提出的这个要求是正确的,不但能让玛格丽特那么愉快,连她自己也觉得原本郁结的心情好了很多。 “难道你不怕蛇吗?”这次玛格丽特倒没有否认,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怕?我们那边有道菜就是蛇肉羹,味道超级棒哦……”流夏故意做出了一个回味无穷的表情,“我最爱吃了……” 玛格丽特的眼皮剧烈跳动了两下,又将脑袋缩到了阿方索身后。这次她害怕的对象显然是流夏,“爸爸,爸爸,老师好可怕,她居然吃蛇!” 流夏朝她的方向走了两步,脸上露出了一个异常邪恶的笑容,“我还吃过更可怕的东西哦,要不要我都告诉你,比如说……” 玛格丽特急忙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我不听,我不听!” 流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抬起头正好撞进了阿方索的眼眸里。那温柔的水绿色轻轻漫延,就像是已经注视了她几个漫长的世纪。 她微微一怔,下意识地转开了自己的目光。 他的眼神似乎有种奇诡的魔力,仿佛如果一直这样注视下去,就会被这股魔力牵引到更深更远的地方,再也无法找到回头路。 快到中午的时候,玛格丽特就开始嚷肚子饿了。今天的她似乎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八岁孩子,尽情享受着自己作为孩子的特权。因为下午还要继续观光,所以他们的中餐就在动物园里的餐厅里简单解决了。玛格丽特点的是海鲜披萨,而流夏和阿方索都不约而同点了海鲜意粉。 “诶?原来我们都喜欢海鲜味的?”玛格丽特像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巧合,又趁机挖苦了一下流夏,“我还以为老师只喜欢吃些奇怪的东西呢。” 流夏眼波一转,“大海里也有很多奇怪又好吃的东西,要不要我举两个例子给你听?比如说……” 玛格丽特立刻皱起了眉,“我才不要听,一定是很恶心的东西。” “哈,你害怕了吧?连听都不敢听……” “谁害怕了!” 阿方索眼带笑意地看着她俩拌嘴,心里忽然涌起了一种久违的宁静安逸。 “流夏,你的家是在海边的城市吗?”他猜测着问了一句。 流夏点了点头,“没错,我们就住在沿海的城市,所以每天的餐桌上海鲜一定是少不了的。我最喜欢吃的就是皮皮虾了,嗯,意大利文我不清楚,英文名应该是叫mantis shrimp吧。裹上椒盐往油里一炸,唔……好吃的简直会升天!” 阿方索被她的形容逗得展颜一笑,“?哦,这个好像也叫螳螂虾。我倒是见过,有你说的这么好吃吗?” “螳螂虾?”玛格丽特的小脸立即皱了起来,“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很恶心……像螳螂的虾……好恶心。”她很鄙视地摇了摇头,拿起了自己的披萨咬了一大口。 流夏也懒得和她解释,低头吃了一口意粉。虽然这家餐厅看起来并不起眼,可做的意粉却极为美味,入口就有一股浓郁的奶酪香味。她侧过头看了看阿方索,只见他也正优雅的用叉子卷起面条往嘴里送,下巴微微仰起,形成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弧度。流夏不由在心里小小感叹了一下,伯爵不愧是贵族出身,就连吃个意粉的动作都是那么无可挑剔。 “爸爸,等会我们去坐那个观光小火车好吗?“玛格丽特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还惦记着下面该玩些什么。 “等一下,玛格丽特,这里……沾了什么?”流夏拿起纸巾帮她擦了擦唇边的一点酱汁,还不忘取笑她,“真是不小心呢,果然还是个孩子。” 玛格丽特不服气的吐了吐舌头,但还是乖乖接受了流夏的帮助。 “流夏,你自己也是一样。”阿方索的眼中飘过了一丝笑意。 “啊?真的?”她有点不好意思的想再拿张纸巾,忽然听到他又低低说了一声,“别动。”还没等流夏反应过来,他已经拿起纸巾帮她抹去了脸颊上的酱汁。 他的神情看起来是那么自然随意,就好像是做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动作。但对于流夏来说,这个动作似乎有些太过亲昵了。当他的指尖不小心滑过她的脸颊时,她像是条件反射般的往后缩了缩。 玛格丽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眼底闪过了一抹微妙的神色。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卡通兔子服装的少女蹦蹦跳跳来到了他们的身旁,从随身的篮子里拿出了一个玩具苹果递给了玛格丽特,笑咪咪地对她说道,“小朋友,我们等会在那边的草地上会有一个很好玩的活动,如果让你爸爸妈妈一起参加的话,还会有惊喜的奖品哦!”说着她又转向了流夏和阿方索,“你们的女儿好可爱,赶快来和我们一起参加有趣的动物大联欢吧!” 少女的话音刚落,流夏的脸唰一下就涨红了。她急忙摆手,结结巴巴道,“不……不是……” “爸爸妈妈,别拒绝嘛,我们就去参加好了。”玛格丽特此时又恢复了她的腹黑本色,还故意加重了妈妈这个词,听起来更像是种调侃。 流夏一时语塞,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阿方索。谁知阿方索却只是付诸一笑,“好,我们等会去看看。” “太好了!那我等着你们全家哦!”兔子少女说完又跳到了另外一桌继续推销。 流夏只觉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为了摆脱这种尴尬的气氛,赶紧低头吃起了剩下的意粉。 “这些孩子的话,不用太在意。”阿方索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尴尬,不动声色地加了一句。这么一来,他的大度倒显得她太过小气了,流夏也只好装出了不在意的样子,“我知道,反正去看看也没什么。” 用过午饭后,玛格丽特就迫不及待地拉着他们去了那边的草地上。原来这是动物园的工作人员举办的一个联谊活动,就是让孩子扮成各种动物互相玩闹,用这种方式让孩子们更加了解动物们的习性,更加亲近动物。 在流夏的怂恿下,玛格丽特换上了一身老虎的服装,很快就和其他孩子们闹成了一片。流夏心里暗暗好笑,要是让玛格丽特知道母老虎的意思,一定会气歪了鼻子吧。嗯,就当作是自己的一个小小报复吧。她揣着自己的一点小心思,走到了草坪的角落里坐了下来。 暖暖的阳光,清新的青草味,孩子们快乐喧闹的声音,这一切美好的事物交织在一起,仿佛让她暂时忘记了所有的不快,还有-----那个人。 她不敢想,也不愿想,因为一旦触动心底的那道伤痕,只会让自己感到疼痛。 “流夏,你怎么不过去?”阿方索的声音忽然从她的头顶传来。她抬起头,出现在视线里的是那张熟悉的脸。逆光的光线虽然模糊了他的五官,抹去了一些颜色,却也增添了几分淡淡的温暖。 “这里不也看得见吗?”流夏用手遮挡了一下阳光。那边全是亲子一家人,她在那里好像不是太适合。 阿方索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像是有所感叹的低低说了一句,“从来没看到玛格丽特这么高兴……或许我平时的确是管得太严了。” “就像是格林童话里的莴苣公主?”流夏笑着侧过脸看他,“不过就算是被关在高塔上的公主,也会用自己的头发引来王子呢。” 阿方索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浅笑,“你是说我就像那个可怕的巫婆吗?” 流夏也发现自己的比喻有些不妥,讪讪笑了几声,目光一转,无意中落在了对方的头发上。此时阿方索正好低头在看自己手机里的信息,这无疑让流夏留意到了之前一直没有注意的地方。 在阳光的照耀下,他那纯黑的发丝闪耀着绸缎般润亮的光泽,而他那新长出来的发丝,却是一种极为美丽的浅栗色。 她的心里不禁有些疑惑,难道阿方索先生的头发是染成黑色的?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将这个疑惑问出口。 午后的温暖阳光懒洋洋地撒在身上,让人不知不觉困乏起来。流夏轻轻打了个哈欠,靠在身后的那棵树上开始闭目养神。 反正玛格丽特还要玩一阵子,她稍微休息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阿方索望着在孩子群里钻来钻去的玛格丽特,唇边隐隐浮动着一层笑意。忽然,他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什么东西压了一下,侧头看去,不禁又笑了笑。原来流夏已经处于了瞌睡状态,脑袋还无意识地歪来歪去,一会歪到右边,一会又歪到左边…… 当她再次歪过来时,他索性将她的脑袋轻轻摁在了自己的肩上,而对方也似乎终于寻觅到了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乖乖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再动来动去。 阳光,草地,还有身边少女的温软呼吸……这一刻,让他感觉到了一种奇特的舒缓,就好像心里放下了某些沉重的压力,整个身体也由此而变得轻松起来。 于是,他也闭上了眼睛,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光,真的很好。 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他想他一定会记得这个阳光灿烂的下午。 有她,有玛格丽特。 这样就很好。 两人就这样静静坐在草地上,直到流夏的手机铃声突然打破了这片宁静。她一下子就惊醒过来,匆匆忙忙摁下了接听键。 在听到手机那头传来的声音时,她的脸色明显变了,握着机子的手指也微微一颤。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还给他的。”她冷淡地答了之后就立即收了线。 将手机放回包里,她抬头望了望澄澈明净的天空。 刚刚还是那么明媚温暖的阳光,现在却让她感到了一股森冷的寒意。 是夜,无月。 当流夏再一次站在托托的公寓门口时,心里是说不出的百感交集。她还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来了,可今天艾玛的这通电话让她不得不又站在了这里…… 其实,她也可以不来的。 可是……内心却好像总有一个声音在对她说:去那里……去他那里…… ------犹如魔咒般在脑中盘旋。 流夏在门口静静站了几分钟,平稳了一下自己紊乱的心绪后才缓缓伸出手摁下了那个门铃。 大概过了四五分钟,门被打了开来。出现在门后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自从上次说了分手之后,她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托托了。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憔悴,脸颊两侧瘦得几乎都凹了进去,而那双蓝色眼睛似乎也不复往日的清澈明丽。 在看到她的一刹那,对方显然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定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流夏,你……来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但同时又带着一份难以掩饰的惊喜,“我就知道你只是需要时间冷静。上次你说的果然都是气话对不对?” 流夏的心微微抽痛了一下,胸腔里涌动着不知是心疼还是难过的情绪。在那一瞬间,她真的有种想要重新在一起的念头,也真的很想大声告诉他,对,上次说的都是气话……因为,她是那么那么想看着他完成他的梦想,想分享他的悲伤和喜悦,想感受他的喜怒哀乐…… 很想很想……无论怎么数都数不完的很多很想。 或许自己的潜意识也是这样想着,所以才会亲自来还他钥匙吧。 想见他……真的很想见他…… 可是-------这种强烈的念头在她瞥见玄关里的婴儿用品时立即就灰飞烟灭了。 “我今天来,只是为了还你这个。”她语气生硬地回答道,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把亮闪闪的钥匙。 托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流夏,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还给我这个?” “是。”她侧过脸避开了他的眼神,“既然已经分了手,那我再留着这个也没意思。”她说着将钥匙递到了他的面前。既然艾玛在电话里主动提出了这件事,那么她又何必强占着这把钥匙呢。 已经留不住这个人了,留着钥匙还有什么用。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托托只是难以置信地瞪着她,无论如何也不肯伸手来接。流夏只好将钥匙往前递了一些,冷声道,“你再不接我就扔在这里了。” “流夏,你真的要和我分手?”他的眼睛里像是充了血般弥漫着可怕的红色,“那么你告诉我,到底是我的关系,还是你自己的关系?你真的是因为艾玛和我分手,还是因为-----那个男人?”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思了。托托,我决定了的事不会再改变。”流夏按捺住胸口的阵痛,硬是将钥匙塞到了他的手里。就在钥匙碰到他的手指的一刹那,他的手明显往后一缩,像是并不愿意接受这一切。 钥匙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在寂静的走廊里听起来尤为刺耳。 流夏无法忽视他此时的眼神,那双温柔的蓝色眼眸里闪烁的,不再是她所熟悉的单纯。 她略一犹豫,还是弯腰去捡起了那把钥匙,再一次递到了他的面前。 这一次,他终于也伸出了手,却不是去接那把钥匙,而是顺势牢牢握住了她的手。流夏微微一愣,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是手指被紧握,右手拽着的钥匙被一起深深掐入手心内,带来一阵钝钝的刺痛。 “流夏,不要离开我!”他的情绪似乎有点失控,眼底涌动着一丝凄怆的神色,“你真的舍得吗?你舍得抛弃那些只属于我们的记忆吗?Estate,我的Estate,你真的忍心离开我吗?” Estate,听到这个名字,流夏的脸色顿时变得柔和起来,心里的那扇记忆之门仿佛又一次被打开了,波西塔诺森林里的阳光是那么明媚,那么温暖。 那是只属于他和她的阳光。 叮咚-------电梯门在这个时候忽然打开了。 从电梯里走出来的那个年轻女人,再次打破了流夏仅存的一丝幻想。 艾玛……果然……果然……她还是来了!流夏的脑中一片混乱,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她无法再继续待在这里了!想离开这里,想快点离开这两个人! “艾玛,你怎么来了?”托托似乎有些惊讶,但此时他也根本顾不上这个女人,还是紧握流夏的手沉声道,“ Estate,你听我解释好吗?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够了!托托。那些记忆我永远都会好好珍惜。不过,我和你之间的记忆就到此为止了。”流夏寒着一张脸,用力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扳开。她的动作幅度并不大,却带着无比的坚决。每扳开一根手指,她的心痛就加深一分。 托托一脸苍白地看着她,用尽全力紧紧攥着她的手,不甘心地做着最后的努力,直到-----自己的手指被全部扳开。 当她的手从他的指尖滑落的一瞬间,他的心里顿时化开了一片凄凉。想要再握紧什么,手中却已经空无一物。 为什么会这样?越是想要抓住的东西,就越是抓不住。越是想要留下的人,就越是留不下,越是不想失去的情感,就偏偏越是轻易失去。 当他努力想要抓住她的时候,却发现一切只是成空。 看着她头也不回地冲进了电梯,不停摁着关门键,就像是拼命想要逃离什么讨厌的东西……他的眼中仿佛有微弱的火光在轻轻摇曳,一点一点黯淡下去,最终熄灭化为了黑色的灰烬。 随着电梯门的慢慢合拢,那个娇小的身影也消失在了他的眼前。就在此时此刻,他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有一种珍贵的东西正在心中流失。 这一次,他知道自己是真的失去她了。 第十五章 森林里的天然画室 已经整整三天了。 除了上课以外的大部分时间里,流夏一直都在对着面前这幅未完成的作品发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到了现在最为重要的上色阶段,她却忽然失去了灵感。 而且,对这幅作品也越来越看不顺眼。 构图线条不够完美,调出来的颜色不够满意……最致命的是,这幅画里始终还是缺少了一点什么。是什么她说不清楚,但唯一肯定的是那一定是绝对不能缺少的。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瓶颈期吗? 她苦恼的托着腮对着那幅作品看了又看,就好像这样一直看下去就能想到些什么。 到底该怎么办呢?这次的比赛她不想输,也绝对不能输。可这样的想法越是强烈,她的心情就越是烦躁,以往的那些灵感都好像被堵塞在了某个隐密的地方,犹如被下了咒般无法全部释放出来。 她紧盯了几分钟,忽然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毫不犹豫地伸手将那幅画布扯了下来,还揉作一团扔到了旁边的垃圾篓里。 “流夏,你在做什么?”在一旁看书的静香显然被吓了一跳。幸好今天卡米拉不在家,不然这个举动一定会引来她的强烈反应。 “没事。这幅画我不满意,打算重新再画一幅。”流夏边说边走到了玄关,麻利地换上了衣服和鞋子,又回头说了一声,“静香,我出去走走。” 夜晚的罗马城里正下着绵绵细雨,密集的雨丝里夹杂着冷风,给这个炎热的初夏隐约带来了一丝清凉的舒爽。 流夏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不知不觉中拐进了一条狭小的巷子里。在信仰天主教的意大利,无论是再偏僻的地方都会有圣母神龛,这里当然也不例外。圣母玛丽娅那仁慈的脸庞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那么神圣柔美,那温柔的眼神仿佛能荡涤世间的一切罪恶。神龛上摆放着一束已经枯萎的红色玫瑰,隐隐透露着一份华丽的阴郁。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忽然冒出了一群十二三岁的孩子,嘻笑打闹着也拐进了这条巷子里。为首的那个男孩看到流夏时似乎愣了愣,侧过头和身边的伙伴小声说了几句,像是确认了什么又抬起头怒视着她。 还没等她意识到怎么回事,那个男孩已经捡起了一块石头朝她扔了过来! 流夏条件反射地侧了侧头,那粒石子擦着她的脸飞到了墙上,又啪的一声弹到了地面的草丛里。 “就是你这个讨厌的女人,是你害托托不能进球,是你害罗马队输了比赛!”那个男孩一看没有击中目标,索性破口大骂起来。 流夏愣在了那里,胸口涌起了一丝难言的惆怅,这次------罗马队输了比赛吗?托托他没有进球吗? 这个赛季开始以来,他不是一直都保持着每场比赛都进球的记录吗? 难道是因为……这件事吗…… 趁着她神思恍惚的时候,那个男孩又捡了块石头扔向了她。但流夏因为还被他们刚才说的话所困扰着,这次居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眼看着石头就要砸中她的脸,一个纤细优美的身影犹如飞鸟般轻巧而至,不偏不倚正好挡在了流夏的面前,准确无误地伸手接下了那块石头。 男孩们一下子愣在了那里,谁也搞不清这半路杀出来的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流夏,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那人懒洋洋的笑着,从容不迫地转过身看着她。 流夏这才蓦的回过神来,抬起头映入眼帘就是那双圣母般恬静美丽的蓝色眼睛。少年那暖金色的头发在月光下闪耀着迷梦般的光泽,秀美的脸上映照着隐隐绰绰的月影浮光,让人几乎不能正视,就算是罗马神话里的月神狄安娜比起他恐怕也要自惭形秽。 “罗密欧……你怎么在这里?”或许是经过了上次的那次事情,她对他的印象稍稍改观了一些,但对他出现在这里还是感到十分惊讶。 “你是什么人?最好别多管闲事!”为首的那个男孩提起嗓子冲着他喊了一声。 罗密欧也没有说话,只是随手将那块石头扔了出去---------只听啪的一声,一只正在穿行的老鼠居然被这块石头从屋顶上击落!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只老鼠的头部显然已经被石头砸得一片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几个胆小的男孩已经忍不住呕吐起来。 “你们……有谁想做这只老鼠?”罗密欧笑得甜蜜又邪恶。 为首的男孩早就变了脸色,立刻带着他的那些“部下”一溜烟逃走了。 “谢谢你帮我解围。”出于礼貌,流夏还是向他道了谢。 “如果真想要谢谢我的话,那就干脆陪我喝酒吧。”罗密欧笑着将手里的超市袋子在她面前晃了晃,“我一个人喝好像有点太可怜了。” 若是换作平时,流夏根本就不会考虑这个提议。和陌生男人喝酒本来就已经很奇怪了,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杀手。但今夜或许是心情太过压抑的关系,她想了想,居然点头同意了。“那么,你想在哪里喝?” “这个嘛……你跟我来。”罗密欧轻轻一笑,伸出纤细苍白的指尖朝她做了个跟着来的手势。 流夏跟着罗密欧穿出了小巷,沿着宽畅的街道继续往前走,一直到了一堆看起来像是废墟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这一带不是罗马皇帝市场吗?”流夏之前来过这里,所以一眼就认出了这堆废墟的来历。作为古罗马时期最为兴盛的城市,这里至今还遗留着许多那个时代的痕迹,所以罗马也有另外一个古朴的名字----废墟之城。在月色的笼罩下,这片废墟似乎被涂抹上了一层美丽的银色调,如梦似幻,平添了几分岁月的沧桑。 “这里是我经常来喝酒的地方。”罗密欧在废墟前的草地上坐了下来,示意流夏坐在他的身边,随手拿出了一罐啤酒递给了她。 流夏接过了啤酒,想都没想就打开了拉环,往嘴里灌了好几口。 “嗯……失恋了心情果然是不好呢。”他半眯起眼睛打量着她。 她斜睨了他一眼,“失恋也是很正常的事,我就不信你没经历过。” 罗密欧故作伤感的叹了一口气,“如果你拒绝我的追求,那就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失恋了。这一定会对我脆弱的小心灵造成难以磨灭的伤害,说不定会给我造成阴影哦。” 流夏刚喝下去的一口酒差点呛在了喉咙里,“这个时候……你还开这种玩笑?” “谁说我开玩笑了?”他熟练的打开了拉环,“既然你现在恢复了单身,那么我当然可以追求你了。” “你……”流夏轻笑着摇了摇头,她也知道这个家伙并不是认真的。 “我什么?难道你是歧视我的职业?”他挑高了右边的眉毛,似笑非笑地弯着唇,“职业只是社会分工不同,你千万不要有职业歧视啊。” 流夏终于忍不住一口酒喷了出来,“我都不知道,原来杀手也是一门正当职业。” “杀手只是我的兼职而已,研制炸弹才是我的正职。”他耸了耸肩,继续振振有辞地发表自己的观点,“其实你也不用把我的工作想的那么特别,这和厨师研究食谱,服装设计师研究设计都是一样的。不是有谁说过吗?在人人面前,没有贵贱之分,只有分工不同。” 流夏这下可算开了眼界,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这么黑暗恐怖的事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一时之间,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好闷着头将罐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这么烦恼?如果是放不下男朋友的话就去找他好了。”罗密欧的笑容在夜风中似乎有些模糊不清。 “我不是为了这个烦恼。”流夏立即予以否认,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她又低低说了句,“我现在的烦恼,只是因为暂时找不到画画的灵感。之前的作品里总觉得少了点东西。现在想换一个题材却又不知选什么好。” “原来是这样。”罗密欧随口说道,“虽然我不懂什么画画,不过如果是选题材的话,那画自己印象最深的东西不就好了,那样才会最投入吧。” -------画自己印象最深的东西? 这句话让流夏的眼前顿时豁然开朗,是啊!怎么自己一直没想到呢?之所以总是不满意那幅作品,那是因为里面欠缺了想要通过画笔抒发出来的感情吧? 对,就是少了那种发自肺腑的感情! 只要画自己印象深刻的东西,就会全心全意投入。 这不是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吗? “谢谢你,你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显而易见的惊喜跃出了她的眼眸。 “哦?既然是这样,那么你是答应让我追求你了?”罗密欧最拿手的本领就是得寸进尺。 流夏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你可真执着……” “只要是我喜欢的事,我就会去做。”他侧过头静静看着她,收起了那玩世不恭的表情,蓝色眼眸在夜色中闪烁着淡淡的光泽,“生活里有太多的未知,谁也无法预言将来。但是做自己喜欢的事,追求自己喜欢的人,让自己生活的随性自由,这都还是我可以做到的。我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但至少可以改变自己的生活。” 流夏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着他,就好像自己从来不认识他。从这一刻起,她对他的认识-----好像更加不同了。 “为我们未知的生活干杯。”他举起酒罐扬眉一笑。 “干杯……”她也举起酒罐轻轻碰了碰他的。 也是第一次,流夏对他产生了一丝好奇。 这个杀手少年的背后,又有着怎样的故事呢? 一晃眼到了周末。流夏向阿方索请了家教课的假,带着一大堆画具,买了张火车票就直接去了波西塔诺。 那晚当罗密欧说那句话时,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来的景象就是------波西塔诺的森林。 天空总是蓝的耀眼,仿佛只要抬头望望它,脸颊也会被染成这样纯粹的蓝色。 森林里那些新长出不久的树叶被清晨的露水洗得青翠欲滴,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白亮的光泽。树底下那些星星点点的小野花,也会因为饱吸了一夜的露水而显得精神弈弈。不时还有调皮的小松鼠拖着蓬松的大尾巴,从这棵树轻盈地跳跃到那一棵树,透过树枝的缝隙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看着这些熟悉的情景,那些细细碎碎的记忆就好像湖水的波纹一样荡漾着浮出水面。 而那个和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男孩……是所有记忆里最美好的…… 曾经和他一起在这里摘过红莓,曾经一起喂过小鸟,曾经一起在这里戏耍玩闹,曾经在这里听他对她说,Estate,Estate,Estate…… 曾经…… 当人们遭遇到生活的挫折时,总是希望一切可以回到曾经。 但是,如果一切真的都回到曾经,将那些存在的过程和回忆全部抹去,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正是因为有了这么多回忆和过程,所以才显得曾经的珍贵吗? 她闭上了眼睛,深深呼吸了一口带着树叶清香的空气,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画具。 今天,她就要把这些回忆和过程一笔一笔重现在自己的画布上。 紧紧握着画具,流夏感觉到了自己的灵感已经在体内积聚了很久很久,仿佛就要找到了一个缺口喷薄而出,她心里不由一阵狂喜,迅速在画布上涂抹起来。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大半天。世界还是如此寂静,森林里只有风吹过树叶传来的沙沙声和鸟儿婉转的啼叫声。阳光暖暖地照耀着年轻女孩的全身,也映照在了那已经初步成稿的画布上。 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上色部分了。 流年在缓缓倒退着,仿佛又回到了和他一起度过的日子-----那是只属于她和他的彩色时光,就像是绚烂的彩虹在阳光下折射出最美丽的光环。 用一片稀薄明亮的绿色,涂抹出了清晨的森林,用富有层次的蓝色,晕染出了明朗的天空,用钛白和动物油调合成的白色,勾勒出了在空中飘动的云朵,用玛瑙般透明的肉色,描绘出了在林中采摘红莓的孩子们…… 柔柔的阳光落在树梢,带着一些明暖,一些哑光,就像是一个浅金色的迷梦。 而她,此时完全沉浸在了这个美丽的梦中,就像是精灵施展魔法般一层层上着色,想要将这个梦打造的更加完美。 抹上一层洁白,那是对过去的告别。 覆上一层普蓝,那是对现在的感怀。 涂上一层明绿,那是对未来的信心。 所有的颜色交叠在一起,全在她的画笔下融为了一体,低调地散发着一种宁静的和谐之美,却几乎蕴含了她所有的快乐悲伤。 一直到了黄昏时分,流夏终于才停下了笔。尽管还没有全部完工,但大致上已经差不多了,只是还有很多小细节需要修改。 她用一种满足的目光凝视着自己的作品,嘴角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看来这次来波西塔诺的确是个明智的决定。 “噼啪--------”就在这个时候,流夏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她以为是树林的小动物,并没有太在意。谁知没过了几秒,一个如天鹅绒般富有磁性的声音却在她的身后响了起来,“流夏,你果然在这里。” 第十六章 和伯爵独处的夜晚 这个声音无疑让流夏大吃一惊。她像是触电般的转过了身,一脸愕然地看着出现在身后的那个男人。 他今天没有穿平时最喜欢的Armani牌子,而是换上了意大利本土的另一个品牌Versace的绿松石色外套。这本来是种很挑剔人的颜色,但穿在他的身上却偏偏透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左肩上的铜扣子里印刻着Versace的标志--------希腊神话中的蛇发女妖美杜莎。美杜莎的美貌令人迷惑,凡是见到她眼睛的人就会在瞬间变成石头,而伯爵本身也同样具有这种美的震慑力,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是无可挑剔的极度完美。 “阿……阿方索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流夏半天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阿方索并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只是用一种淡淡的眼神看着她,他的水绿色眼睛就像是宁静的湖面,清晰的倒映着她的影子,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在湖面上慢慢漾开,她的倒影似乎也随着这抹笑意而微微晃动起来。 “你请了假就是跑到这里来画画了?”不等她回答,阿方索就走到了画布前面,微微眯起了眼睛仔细审视起这幅作品。 流夏在一旁倒有些紧张起来,因为她很清楚阿方索的眼光绝对不比那些专家差。如果他觉得不怎么样的话,那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个严重的打击。 阿方索似乎是在画中发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那两道俊秀的眉毛微微一拧,显出了几分锐利,但很快又有一抹欣赏的神色在他的眼底稍纵即逝。 “你打算拿这幅作品去参加Marga大赛吗?”他低声问了一句。 “是。”流夏没有底气的应了一声。说真的,如果只从对方的表情上来判断,她还真看不出任何端倪。 “这幅画起名了吗?”他也没有评论作品的好坏。 流夏点了点头,“嗯,我打算就叫……” “就叫------童年吗?”他忽然打断了她的话。 流夏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瞪着他,这难道是巧合吗?她想说出口的就是-----这个名字。 如果单纯从构图上来看,这幅画叫做波西塔诺森林的早春或许会更加合适。因为整个场景都是森林里的画面,每一个笔触都捕捉出了森林中洋溢的春日气息,那两个孩子只是小小的点缀而已。 但令流夏感到诧异的是,阿方索却一眼就看穿了她真正想要表达的东西。 “阿方索先生,你怎么知道我要用这个名字?”她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阿方索笑了笑,“从线条和色彩上就能感觉到,你的每一笔都投入了非常纯粹的感情,似乎更像是对曾经的一种缅怀。” 流夏看着他的目光里似乎也多了一些异样的东西,那是一种自己的努力被认可的欣喜,也是一种对他的独到目光的欣赏。 “谢谢你。”她抿嘴笑了笑。 “谢我什么?”他侧过头看着她。 “谢谢你能看懂我的画。”她的眼底飞快闪过了一丝落寞。曾经听说过,当人们感到最快乐或是最悲伤的时候,才是最具有创作欲望和最能激发灵感的时候。那么她明显是属于后者吧? 阿方索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表情,眼神不自觉微微一敛,“不过要参加 Marga大赛,这幅画还有很多细节要修改。” 流夏先是一愣,随即惊喜地抬起头来,“阿方索先生,你的意思是这幅画……” 阿方索意味深长地又看了她一眼,“当然在最后评分的时候,我是绝不会徇私的。” “嗯,我一定会用自己的实力说话的。”流夏重重点了点头,心里不由一阵雀跃。阿方索虽然没有明说,但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这幅画完全有实力在学校的竞争中脱颖而出,参加最后的Marga大赛。 当流夏正想再说些什么时,忽然感到有什么凉飕飕的东西飘到了脸上。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抬头看了看天色,这才发现天空中已经积聚了大片乌云,正在缓缓地朝着她头顶上方移动,黑沉沉地像是连整个天空都要压了下来。 “看来很快就要下大雨了。”阿方索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原来气象局偶尔也会有准确的时候。” “气象预告过今天要下雨了吗?”流夏的心里小小后悔了一下,这几天天气这么好,她根本就没考虑到下雨这回事。不过眼下,更让她担心的是自己的画。 “我们还是快点找个地方避避吧。不然雨下大就糟了。”她急忙收起了自己的画,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了油画筒里。 “这附近有我的夏季别墅,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或许我们可以先去……”阿方索收起了后面的话,显然是在征求着她的意见。 流夏稍稍犹豫了一下,虽然阿方索先生的为人应该信的过,但这样冒冒失失前去他的别墅是不是有点不妥呢? 阿方索察觉到了她的犹豫,轻轻一笑,“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那也没关系。不过我是不会让一个女孩子单独留在这里的。” 流夏又抬头看了看越来越阴沉的天色,脑中也在快速飞转着。都什么时候了,还那么矫情,总不见得让阿方索先生陪着她在这里淋雨吧。既然对方是一片好意,那么大大方方接受就是了。 再扭捏下去倒是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 于是她点了点头,“那就打扰你了,阿方索先生。趁雨还没下,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 阿方索的夏季别墅就在不远处的山腰间。流夏刚才上来的时候倒是看到过这栋别墅,不过她完全没想到这是属于阿方索的,再加上这几年在这里新建的夏季别墅也不少,所以她当时也没在意。 他们一踏进那座别墅的大门,倾盆大雨就铺天盖地而来,还伴随着阵阵惊雷,密集的雨点像是挟带着难以宣泄的怒意,恶狠狠地撞击在地面上,树枝上,窗户上……以及一切可以触及到的地方。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一片哗啦哗啦的声音。 “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阿方索将她的画具轻轻放在了一边,又指了指右边的柜子,“那里有拖鞋,你自己换吧。” 流夏道了声谢,迅速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里的装修风格显然和罗马的城堡完全不同,透着一种清新自然的明快风格。但如果仔细再看,就能发现这里的摆设都不是普通之物。全部家具都是来自意大利本土品牌BOFFI,据说一把椅子就价值几万欧元。而那些看似线条简单的吊灯,则全都出自意大利的Flos品牌,就连厨房里的厨具,也是伯爵本人最为钟爱的Armani系列。 这也的确非常符合阿方索的性格,低调中散发着高贵。 “这里我并不是经常来,不过有时我的朋友会来住几天。”他边说边在厨房里煮起了咖啡。 “这里很不错,夏天来度假一定很惬意。”流夏由衷地赞叹了一声。 “那么下次我带玛格丽特来的时候,流夏你也可以一起过来。”他像是随意地说了一句。流夏以一个含糊的笑容支吾了过去,又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六点。而此刻,一股浓郁的咖啡香味也在空气中渐渐弥漫开来…… “先喝杯咖啡提提神。”他拿着两个精致的杯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流夏接过杯子尝了尝,相当惊讶的开了口,“阿方索先生,没想到你煮咖啡也很有一手。” 阿方索笑了笑,坦然接受了她的称赞,“除了这个,我的厨艺也不算差。今天正好有机会让你试试。对了,你饿了吗?” 他不提还好,这一提流夏才想起来今天一整天她完全投入到了创作中,连中饭都忘了吃,现在还真是觉得饥肠辘辘了。尽管她没回答,但阿方索显然已经知道了答案。他拉开了冰箱门,朝里面看了一眼,脸上掠过了一丝遗憾的表情,“嗯……看来今天恐怕不能招待你了。这里的原料太少了。” 流夏放下咖啡,也走到了冰箱前探头朝里看了看,只见里面还有一些鸡蛋和洋葱。 “这也没办法啊,毕竟你的朋友也只是有时来住几天,能剩下这些也很好了。”她略一思索,抬头问道,“你这里有spagti吧?” 看到对方点了点头,她又转了转眼珠,“那就好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就用spagti做个的炒面吧。嗯,就当是谢谢你让我在这里避雨。” 阿方索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不客气地说了一声,“好啊。” 流夏立刻就忙碌起来,她先将冰箱里的鸡蛋和洋葱都拿了出来,又用一个锅子煮上了意大利面条。刚来意大利时,因为买不到面条,她就用这种spagti代替。没想到试了试觉得还不错,吃起来还颇有嚼头,再加上spagti的价格比店的面条还便宜,所以之后她索性就一直用代替品了。 这道炒面对她来说是驾轻就熟,所以没一会儿功夫,她就将香喷喷的成品端上了餐桌。 虽然是匆匆忙忙完成的,但这份山寨版炒面看起来也相当不错。柔滑的意大利面条配上金黄色的鸡蛋和紫红色的洋葱,色彩不算太单调,而鸡蛋的香味更是令人垂涎欲滴。 在淡淡的灯光下,阿方索的脸色呈现出了一种异样的温柔。他的笑容一贯是那么优雅,带着一种看尽红尘的从容,此时面对着这份食物倒有了一丝微妙的动容。 “材料太少了,只能随便做一点。如果觉得不好吃也没有关系。”流夏顺手递给了他一个叉子。 阿方索不慌不忙地尝了一口,弯了弯嘴角,“很好吃。” 流夏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太好了。我还怕你吃不惯呢。” 说着她也低头尝了尝自己的手艺,或许是一天没吃饭的关系,她觉得自己这次发挥的比任何一次都要出色。 阿方索又尝了两口,起身去将刚才打开透气的红酒拿了过来,替她的杯子里倒了一些,像是不经意地问道,“以前……也给托托做过吗?” 冷不防听到这个名字,流夏拿着杯子的手猛的抖了一下,几滴殷红的液体顿时飞溅出来,在洁白的桌布上迅速漫延开去…… “抱歉,我不该问这个。你和他已经分手了,不是吗。”他抽出了餐巾纸递给了她。 “没关系,我们的确是……分手了。”她从口中挤出了这几个字,又低下头闷声吃起了面,所以并没有看到对方眼底闪过的一丝微光。 窗外的雨似乎下得越来越大了,雨水顺着屋顶的排水管滴滴答答流了下来,在地面上溅出了无数水花。那些沾满了雨水的草叶,清新鲜绿的几乎透明,看起来就像是正在默默流着泪。房间里不知何时响起了轻缓的背景音乐,那是她非常熟悉的一首英文歌。。 If you oo far My love you home If you folloar My love you home If you ever find yourself Lost and all alone Get back on your feet and think of me My love you home…… 如果你在远方彷徨不定 我的爱会带你回家 如果你追随错误的星星 我的爱会带你回家 如果你曾经发现你自己迷失了 总感到孤独 回头吧,心中有我 我的爱会带你回家…… 她有些惊喜的抬起头来,“原来你也喜欢Cine Glass的歌吗?我很早就开始喜欢她的歌了。” 阿方索轻轻一笑,“我喜欢她的歌很久了。她的black metallic和I can almost see you都很不错,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这首My love you home。” “嗯,我也是。我的爱会带你回家,这个歌名听上去就很浪漫,曾经有一阵子,我每天翻来覆去听得就是这首。”流夏对这个话题本来就有些兴趣,同时又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所以就围绕着这个话题多聊了一些。在她的印象里,还以为阿方索是不会喜欢这类通俗音乐的,看来他并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保守。 聊着聊着,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我买的回去的车票是晚上10点,吃完饭也差不多要走了。” “咦?”阿方索挑了挑眉,“你不知道吗?从今天下午开始,意大利交通行业的职工在工会组织下开始罢工了,据说这次参加罢工的差不多有十几万人,可能要过好些天才能恢复正常。” “什么!”流夏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一点预兆都没有。早上我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还不是那些工会想向政府施加压力,提高交通部门的财政预算。这在意大利也不是稀奇事。”阿方索浅抿了一口红酒,似乎对这样的事情已经司空见惯了。 “可是我该怎么回去呢?”流夏开始犯愁了,郁闷的将手上的叉子放在了一边。 阿方索静静凝视着她,眼底如同凌晨日出时大海泛起的波浪,折射出了点点微光。 “今晚恐怕是回不去了,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在这里借宿一晚,明天等雨停了我再送你回去。” 流夏愣了愣,脑袋里飞快地转过了好几个念头。如果说只是来避雨还可以接受的话,那么在单身男人的家里住上一晚会不会太不妥了?尽管自己以前也在伯爵家里住过,但那时毕竟还有许多人,不像现在这个房子里只有她和他两个人。 可如果不住在这里的话,她今晚也根本回不去。出去找旅馆?别说现在是旅游季节,没有预定的话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房间,而且这么大的雨恐怕连车子都不好开,这不是又要麻烦阿方索了吗? “如果你觉得无法相信我,我也可以连夜开车送你回罗马。”他的神情还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连忙摇头,“你不要误会了,我只是……” “既然不是这个意思,那就留下来吧。”他打断了她的话,平淡的语气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强势。 “我……那又要麻烦你了。”他说的这么直接,倒让流夏不好意思再拒绝了。 “放心吧,我不会吃了你的。”他的眼中波光一闪,唇角勾起了一个不明意味的弧度。 第十七章 阿方索的秘密 流夏吃完饭就先去洗了个热水澡,打算早点休息。让她感到有点意外的是,这里居然也准备了女式的睡衣。不过她转念又一想,像阿方索这样的男人必定也会有不少女性朋友,所以这应该也不奇怪。而阿方索也是相当的善解人意,像是为了避免让她感到尴尬,他在告诉了她一些这里的基本设施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直到她关了门躺到床上,才听到对方从房里走出来的声音。 这无疑又让流夏小小鄙视了自己一把,不知这算不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阿方索先生是位那么高尚的绅士,她怎么能用最阴暗的心理去揣测对方呢。 她自嘲的摇了摇头,在关灯的时候偶尔发现这里的床也都是出自瑞典的品牌ens。她以前好像在奢侈品展览中看到过,这样简简单单一张床也要几十万人民币,不知奥妙何在,难道在上面就睡得特别踏实?或许是今天已经很累的关系,又或者是莫明其妙的心理作用作祟,没过多久她就进入了梦乡。 雨,还在肆意下着,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阿方索擦拭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时,看到窗外的树枝被疾风骤雨拍打的左右摇曳,东倒西歪,呈现出了一种快要被折断了的脆弱。他走到了窗前,先检查了一遍所有的窗户是否关严实,在确认了之后又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就上了二楼。 阿方索先是按着顺序查看了前面几个房间,到了最后一个房间的门口时,他似乎稍稍犹豫了一下才推开了门。一进门,他就发现这里的窗户没有关紧,寒冷的疾风夹杂着密集的雨丝正不断从窗子的缝隙里直灌进来,紧挨着窗台的椅子已经被打湿了一片,地毯上也出现了一团模糊的水渍。 他过去关紧了窗子,却在离开房间之前停下了脚步,情不自禁将目光投放在了那个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甜的女孩身上。 她微微蜷着身子,小小的脑袋差不多有一半钻到了水蓝色的被子里,另一半陷入软绵绵的水蓝色枕头里。而那头漆黑的发丝以一种娇媚的姿态弯曲散开着,犹如黑色的曼珠沙华盛开在荡漾的湖水中,在微弱的光线下闪耀出了碎冰似的银色光泽。蝶翼般的羽睫在她那如白瓷般细洁的脸颊上投下了两弯半月弧,散发着用任何语言难以形容的美丽。而那从半敞开的睡衣里露出来的纤细脖颈,更是形成了一种奇特又无法抵抗的视觉诱惑。 那样恬静的睡着的她,就像是一朵沐浴在月光下的白色雏菊,静静等待着有缘人的采撷和守护。 阿方索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的脸,那种从心底最深处涌出来的无法遏制的欲望,令他感到了犹如电击般微痛而酥麻的刺激。 ------想要。 想要她的一切,都属于他一个人。 对于他的猎物,他一向很有耐心。 但这耐心,也总有用完的那一天。 他弯下了腰,渐渐凑近了她的脸,那表情似乎带着动人心弦的温柔。当他的嘴唇轻轻拂过了她细嫩的脖颈时,他的心里仿佛有一勺柔软的蜂蜜慢慢化了开来,那带着甜味的液体似乎在一瞬间漫过了他的身体,思维和所有感官,竟带来了一种如同醉酒般的晕眩。 为了要得到她,他已经费了不少心机。 所以,这朵小小的雏菊是他的,谁也夺不去。 只能在他的身边,为他一个人盛开。 流夏从梦中乍醒之时,天空还是黑沉沉的,显然并没有天亮,倒是雨势比之前小了很多。她揉了揉惺松的睡眼,起了身步履不稳地朝着同一楼层的洗手间走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忽然又觉得口渴,于是下了楼打算去冰箱里先拿罐饮料。 一楼的客厅里一片静悄悄的,仿佛只有沙沙的雨声昭示这还是个有生气的世界。流夏生怕吵到阿方索,所以动作也格外轻,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可当她从冰箱里拿了饮料时,偏偏不小心将里面的一小包番茄酱扫落到了地上。她急忙弯腰去捡,却发现了在靠近地板的墙面有一个类似开关的按钮。 这个按钮安置的非常隐秘,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不会留意这里还有一个按钮。 流夏也并没有在意,打算捡了番茄酱就回去。谁知她在起身时脚下一滑,想用手支撑时右手却不偏不倚正好按在了那个白色的按钮上------ 就在这个时候,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只见角落里的一面墙竟然缓缓无声地自动移了开来,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段通往更深处的楼梯。 流夏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一切。这里是什么地方?难道是地下室?或者只是那些贵族富豪们为了好玩而修建的密室? 这个只有在电影才见过的密室,明显撩起了流夏的好奇心。去,还是不去?她在脑中纠结了几秒钟,最终还是一脚跨了进去。 楼梯比她想像的更长更深。这个地下室看起来起码有两层楼那么高,底下更是别有洞天,所有的设施丝毫也不比楼面上的差。她用惊叹的目光打量着这里的一切,蹑手蹑脚地往前走着。 忽然,流夏隐约听到了不远处似乎有人在说话。她停下了脚步,侧耳仔细倾听,发现声音是从最里面那个房间里传出来的。这个发现无疑让她有些吃惊,这么晚了除了伯爵先生还有谁会在这里呢? 这时,从那个方向又再次传来了说话声,这一次更加清晰了。流夏听在耳里更是惊讶,咦?这不是罗密欧的声音吗?难道他在这里密会伯爵? 有时候,鬼使神差真的是个非常玄妙的词。正像此时,流夏完全就是鬼使神差的走到了那个房间的门口。 “罗密欧,你冒了这么大的雨赶过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件事?”阿方索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这么大的雨通讯都中断了,我联系不到你,只好自己来一趟了。幸好帕克知道你来了波西塔诺。”罗密欧的口吻里似乎夹杂着一丝不满,“真不明白为什么Don和你会选马修代替丹特管理西西里?这个英国佬连意大利语都说不利落。”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不开心。”阿方索的语气明显缓和了一些,“马修虽然是英国人,但以他的能力,绝对可以胜任这个工作。之前科莱奥内的水源分配权问题他就解决的非常干净利落。你就算不信他,也要信我和Don的眼光。” 罗密欧似乎沉默了几秒,“对了,那幅花神,你打算什么时候送给议长夫人?政府大楼重建工程的投标很快就要公布了。” 冷不防听到了这句话,流夏自然又是一惊,赶紧竖起了耳朵想听得更加仔细些。那幅花神,指的是提香的那幅花神吗? “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那会是个最合适的时机。”阿方索轻描淡写地又说道,“最近西西里《时报》的总编马佩罗似乎总给我们找麻烦。罗密欧,你知道怎么做了。” 罗密欧立即心领神会,“放心吧,老大,我会让他永远闭嘴。” “做的干净点。”阿方索冷冷道,“别太显眼了。” 听到这里,流夏已经完全惊呆了。她整个人就好像被生生钉在了那里,像个木桩子一动也不能动,全身的血液也在一瞬间凝结,手心里冒出了涔涔冷汗…… 上帝啊,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她是在做梦吧?对,一定是在做梦。什么暗室,什么罗密欧,统统都是不存在的,只不过是一个虚幻的梦而已。她就这样一边自我催眠着一边转过身,打算按原路回去,然后躺在床上继续睡觉。那么第二天起来时就会发现那真的只是一场梦。 谁知就在流夏转身的时候,她的脚下却不小心踩到了一张纸,发出了极轻的一下声响。一般人对这细微的声响根本就不会留意,但房间里那感觉极其敏锐的两人无疑是听得清清楚楚。 还不等她迈开脚步,房间的门忽然就被推开了! “什么人?”阿方索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迫使她不得不缓缓转过头来正视着他。 在看清彼此的时候,两人似乎都怔了怔。阿方索的眼中掠过了一丝愕然,随即慢慢的呈现出了一种难以分辨,又无法掩饰的复杂神色。但他的脸上很快换成了一幅面具般硬冷的表情,任何语言在此时仿佛都失去了任何意义,剩下来的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流夏也只能安静地迎向他的目光,默默感受着从那里穿透出来的锐利。 “流夏,你怎么会在这里?哈,居然在这里也能看见你,真是太好了。”倒还是罗密欧先冲着她展开了一抹绝艳的笑容,几乎迷晕了她的眼。 流夏对着他僵硬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你怎么在这里?”阿方索的语气还是那么淡淡的,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黑色的暗雾飘散在了空气中。 流夏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也知道自己无法再逃避。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梦,它比真实还要更真实。面对现实,是她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事情。于是她并没有隐瞒什么,将自己刚才怎么误打误撞进来的经过简要说了一下。 “那么,你什么都听见了?”他的声音看似平静,却隐隐透着一股杀气。当他提出这个问题时,流夏心里一凛,思绪立即朝着阴暗的那一面奔流而去。按照常识来说,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总是不会有太好的下场。 尤其是像EE这样的组织。 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我……没听到什么。”她也知道瞒不了阿方索,只能支吾着给了一个比较模糊的答案。 阿方索显然并不相信,却没有继续问下去。 “老大……”罗密欧察觉到了一些什么,笑眯眯地走过来打圆场,“既然她没听到什么,那就……” “罗密欧,你先回去。”伯爵忽然打断了对方的话,“这里的事我会处理。” 罗密欧似乎怔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表情。他没再说什么,径直就往门口走去,经过流夏身边时,他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轻飘飘的扔下了一句话,”放心,他舍不得杀你。” 罗密欧离开之后,这里又重新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流夏感到连周围的空气里似乎都充满了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让她几乎难以呼吸。她有些恍惚地看着阿方索,看到他正向她走来,隐约看到他身后的一切光源,仿佛在一瞬间全部被黑暗吞噬。 “嗯?流夏,现在你知道了这么多,我该怎么做呢?”他站在了她的面前,用一种深不可测的目光注视着她。这么近的距离让流夏感到有点不习惯,她下意识地往后一退,才发现身后就是墙壁,已经退无可退。 她无可奈何地抬起了头,正好撞进了他那双水绿色的眼眸中。那水绿色清浅优雅,如同一潭游动的湖水,却暗藏着她看不明白的黑暗和隐蔽。这其中似有漩涡湍流,似有暗影潼潼,仿佛一个永远无法探寻的秘密入口。 就在流夏不知如何应答的时候,他伸出右手轻轻放在了她的脖子上,做出了一个想要掐下去的动作。 “不要反抗,流夏,我知道你会功夫。不过我从小就开始接受泰拳,跆拳道,空手道,蒙古摔跤等各种训练,你绝对不是我的对手。” “阿方索先生,你……真的是EE的人?”流夏似乎还不愿意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阿方索忽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容温柔中带着某种残酷的意味,这种清醒的残酷为他的脸上增添了一种神秘的,令人心悸的美。 “我不但是EE的人,还是EE的决策人。”他笑得更加残酷,“现在,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流夏。” “那么,你是要杀了我吗?阿方索先生。”流夏此刻倒是表现的异常冷静。 “知道了这么多秘密的人,的确是很难活下去。”阿方索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她,“流夏,为什么要发现这个秘密呢?” “可带我到这里来的,不正是阿方索先生你吗?”流夏故作冷静地说道。 “那么你的意思是我的错?”阿方索像是叹息般的低声道,“也对,可能从头到尾我只做错了一件事。” 流夏几乎是脱口而出,“什么?” 阿方索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他的声音听起来犹如上等的天鹅绒般华贵,只用两个单词就织成了一张充满诱惑的丝网,将属于他的猎物紧紧捕捉。 “ti amo(我爱你)” 如果没有靠着墙壁,流夏相信自己一定站不稳了。她的大脑中一片空白,结结巴巴地开口道,“你……你在开玩笑吗?阿方索先生,上次你也开过类似这样的玩笑……这并不好玩……” “玩笑?”他以一种更加压迫的姿势靠近她,伸手扣住了她的下巴,“那么我告诉你,上次我说的话并不是玩笑,我要你成为我的女人。”说完最后一个字,他就低头吻上了她的唇。他的吻就像他的人一样强势而有力,带着绝对的主导力量,犹如汹涌的海浪般几乎要在瞬间吞没她的全部意识。 流夏在回过神之后急忙挣扎起来,但正如阿方索所说的,她似乎并不是他的对手。他就像是她天生的克星,轻易就能化解她的每一次反击,重新将她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怀抱里,让她根本无法挣脱他的控制。 而在这制服与被制服的过程中,他的嘴唇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她的。 流夏第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挫败和无法形容的愤怒,她完全不能相信这个事实,除了父亲之外,这个世界上还有别的男人可以那么轻易就制住她。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愤怒,他的亲吻反而愈加变本加厉了。流夏只觉得自己快要透不过气来,就像是被强灌了一整瓶俄罗斯的伏特加,仿佛有一团炽热的火焰在大脑和身体内不停灼烧,在唇齿相接中被激起了一波又一波令人头晕目眩的热度。 好不容易等到他意犹未尽地放开了她,流夏才得到了一个喘息的时机。她也顾不得对付他,赶紧深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这才慢慢缓了过来。 “我要回罗马!现在!”这是她现在能做出的最理智的决定。 此时,远方的奇韦塔维基亚。 绵长的海岸线一端,矗立着一栋孤零零的海边别墅。不远处,翻卷的海浪在狂风暴雨中拍打着岸边,像是随时都会失去控制冲上岸来。忽然,一道银色闪电划过天空,在照亮了这个世界的瞬间,也照亮了别墅内的其中一个房间。 房间的地板上凌乱不堪,到处都是被乱扔的衣服,旁边的椅背上还极为香艳的悬挂着一件性感的女人内衣。整个房中弥漫着一股阴暗又糜乱的气息,这里显然刚刚结束了一场属于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激战。 年轻的男人正靠着床头,以一个潇洒随意的姿势点燃了手中的烟,连抽了几口后才放松了脸上的表情。壁灯的光线散发着恰到好处的暧昧,在他俊美的脸上投射了下一片斑驳陆离的光影。 “米兰特少爷,我有些饿了,你想吃点什么吗?要不要我亲手给你做?”躺在他旁边的女人也坐起了身子,神态亲昵地拨了拨他的头发,看起来是一脸的惬意。 米兰特似乎对她的亲近动作并不反感,只是略带促狭的勾了勾嘴角,“怎么?多依娜,难道刚才还没喂饱你吗?” 在他那数不清的情人里,这个叫做多依娜的罗马尼亚女人无疑是其中最为受宠的一个。她不但拥有东欧女人独特的美貌和风情,最重要的是,她相当的善解人意,从来就不会提出不该提的要求。 聪明的男人通常都不会喜欢太贪婪的女人,无论她有多漂亮。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佐拉那清冷的声音,“少爷,如果你已经完事的话,最好能出来一下。” 米兰特无奈的掐灭手中的烟,悻悻道,“这个家伙总是那么扫兴。”说归说,他还是起身披上了一件睡袍,对着多依娜做了一个飞吻的手势就推开了房门。 “怎么了?”他懒洋洋地拉开冰箱门,从里面拿了一瓶GIN酒,直接对着瓶口就喝了起来。 “少爷,你还记得装在那个家庭教师身上的小玩意吗?”佐拉推了推自己的镜架。 听到这句话,米兰特的动作明显停滞了一下,眼底冷冷一闪,“有什么发现吗?” “太过惊人的发现。”佐拉摘下了自己的金边眼镜,那双湖水一般澄澈的眼眸里仿佛起了一层迷雾,蕴含着一种迷样神秘的魅力。 第十八章 被揭穿的身份 天色将明时分,一辆银色的Bentley正快速行驶在通往罗马的高速公路上。 快要到罗马的时候,漫天的乌云已经散去,露出了蓝的没有一丝杂质的晴朗天空。朝阳初升,浅金色的光芒从天际倾洒下来,透过明亮的车窗落在了流夏的身上,映出了点点跳跃的光斑。 流夏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脑中还是乱糟糟一团。昨晚实在是发生太多事情了,超乎想像的刺激让她几乎难以招架。 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真的一点也没错。如果她没有打开那扇地狱之门,就不会发生之后的那些事情了。 阿方索上了车之后就一直没有再开口说话,这种窒息般的沉闷倒是更让人惴惴不安。流夏飞快地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只见他的神色还是如往常般平静无澜,线条完美的侧面在浅金色的阳光下显现出了几分罕见的柔和感。 这让她有种奇特的恍惚,仿佛昨天的那一切都是不存在的,那个让她第一次感到战粟恐惧的强吻也只是幻觉,她真的只是做了一场莫明其妙的梦。 阿方索伯爵摇身一变成为了那个罪恶组织的决策人,然后还向她告白? ------简直比达利的作品还要荒诞。 在她的胡思乱想中,车子在她的公寓前稳稳停了下来。 “到了,流夏。”阿方索微微侧过脸,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神色,“晚上我再给你电话。” 流夏坐在那里没有动,在沉默了一会开口道,“阿方索先生,昨晚发生的一切我都会全部忘记,也绝不会向别人透露半点。请允许我辞去家庭教师这份工作,我想花更多的时间在学业上。” 她一口气说完了这些,郁结的胸口总算是舒服了一些。 阿方索不但并没有生气,反而还轻轻笑了起来,“不想做家庭教师这份工作吗?当然可以。” 流夏愣了愣,她没想到对方会答应的这么干脆。但她的心里同时又涌起了一种很不祥的预感-----这并不是结束。 “你收拾一下东西,三天后搬到我那里去。”他接下来说的话对流夏来说无异是一阵晴天霹雳。 微凉的风透过车窗吹在她的身上,冷的好像冬天空气中始终散不去的寒意。 她深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能快点冷静下来,因为这样才能给予他理智的回击,“对不起,我是不会搬的。因为我们只是普通的雇佣关系。我想以伯爵你的身份,也不会随便强迫一个女人同居吧。” 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的表情,微提嘴角,用一种并不符合他身份的调侃语气回答道,“以伯爵的身份是不会,不过……以另外的身份就难说了。” “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都不认为自己会这么容易妥协。”流夏直视着他的眼睛,“大不了你就杀了我好了。” 阿方索的嘴角拉出一道微妙的弧度,似乎带着几分嘲讽,那优美的五官在淡淡光线下晕染开暗色的阴影,令人无从看清他的真正表情。 “流夏,你会妥协的。” 看着他的Bentley消失在自己的面前,流夏的眼中闪过一点意味不明的神色。斑驳的光影追逐着滑过她深锁的眼角眉梢,又莫名的消失,仿佛预示着那未来的不可知。 她的预感没有错。 这不是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流夏这次的作品得到了静香和卡米拉的一致惊叹。打动了她们的并不是那几乎无可挑剔的构图和色彩,而是其中所蕴含的最真挚的情感。 艺术的语言,是全世界共通的。有时想想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不管说的是什么语言,不管接受的是什么文化,却能从那些不同的线条和构图中读懂相同的情感,以及一些更深入的,触动人心的东西。 这也是流夏自学习画画以来最为满意的作品。 但这一切似乎并不能减轻流夏心里的烦闷,只要想到和EE的老大扯在一起,她就觉得眼前的世界变得一片黑暗。 阿方索先生有着高贵的身份和地位,也有取之不尽的财产,为什么还要去趟那个浑水呢?好好的做他的伯爵不是很好吗?还有,他见过的美女更是难以计数,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为什么又偏偏看上她了呢? 难道只是一时的新奇? 唉…… 在这样反复的情绪纠结中,流夏很快就迎来了下一次的家教课。此时,离阿方索规定的日子只有两天了。 尽管她已经打定主意绝对不会搬,但阿方索那天离开前所说的话却又让她不寒而栗。 的确,身为伯爵的他或许还能维系着那彬彬有礼的面具,但身为黑帮首领的他呢? 流夏本来并不打算去家教课,但转念一想这样又好像太没交待,对玛格丽特来说也不公平,那么索性就趁着今天这个机会去说个清楚好了。 虽然有些可惜,但她实在不想为自己招惹更多的麻烦了。 下午放学之后,流夏先去了西班牙广场附近,想买个礼物给玛格丽特,作为最后的道别。在经过名牌云集的购物街时,她忽然有人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流夏!” 这个声音……她有些疑惑的转过头,看到Gucci专卖店亮闪闪的招牌下正站着一个金发蓝眼的高挑美女。 咦?这不是保罗队长的妻子安妮塔吗? “流夏,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安妮塔朝着她款款走来,还亲热的拉住了她的手,“好久不见了,最近你怎么样?” “我……挺好的。”流夏扯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似乎并不习惯和对方这么亲近。 “流夏,我知道你和托托分手了。现在的年轻人,分分合合不是很正常吗。这并不影响你我的关系。”安妮塔劈里啪啦的对着她说了一大通,“就算你不是托托的女朋友,我们也还是朋友,说真的我还挺喜欢你的。” 听她这么说,流夏反而觉得更加不自然了,只想赶紧找个理由闪人。毕竟对于只见过一面的人,她做不出那么亲热的态度,客套的礼貌才是她最习惯的表达方式。 安妮塔又像是随意提了一句,“唉,不过托托最近的表现的确有失水准,这也难怪他,才刚刚和你分手,自己的妹妹又成了植物人……” “什么!安妮塔你刚才说什么?”听到这里,流夏大惊失色的打断了她的话。 “你不知道吗?不过也是,因为和EE有关,所以传媒都封锁了消息。”安妮塔摇着头叹息道。 “EE……?这和EE有关吗?”她的情绪陡然变得激动起来,双手不自觉的开始微颤。 “听说好像是。而且托托的妹妹还……” “不好意思,安妮塔,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下次有机会再聊。”流夏觉得自己连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恨不能立即长出翅膀,以最快的速度飞到托托家去。 原来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情……这个家伙,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 她的心里猛的一个激灵,难道上次他喝醉酒打电话给她的那一天,就是因为这件事…… 不……上帝啊……她怎么会这么粗心……她怎么完全没有觉察到异样…… 托托…… 自从发生了艾玛那件事之后,每次她站在他的家门前,都会觉得那门铃,以及门后的人离自己仿佛有咫尺之遥,所以总是迟迟无法摁下去。但这次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猛按着门铃,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焦灼的心情稍微冷静一些。 她的运气似乎不错,很快就有人来开了门,而且------还是托托本人。 他的精神状况看起来似乎比以前更差了,原本俊秀的容貌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暗淡的灰色,嘴角边竟然出现了一道浅浅的细纹。 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他的眼中明显有亮光流转,但随即又消失在了眼底。 那道细纹让流夏顿时觉得心痛如绞,她急忙将目光移开,低声道,“可以请我进去坐一会儿吗?” 他愣了愣,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当然可以。” “托托,玛丽娅她……”流夏一进房间就忍不住想问这件事,可是才说了几个字,喉咙就好像被什么堵住,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听到这个名字,托托的眼底顿时泛起了一层泪光,“你知道了?” 流夏点点头,露出了急切又悲伤的神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玛丽娅是怎么出事的?又怎么会和EE有关?”她在问完之后就立即后悔了,这些问题不是又一次刺痛了他的心吗?她不应该这么冲动的…… “对不起,托托,我……你可以不回答的……” “没关系,我已经好多了。”托托摇了摇头,“我告诉过你,前几年玛丽娅就跟着她的男朋友安东尼去了那不勒斯发展。可我们都不知道,安东尼的哥哥丹特是EE组织里的高层,最近他被执行了家法。组织里派来的杀手为了斩草除根,连安东尼和玛丽娅都没有放过。安东尼当场死亡,可怜的玛丽娅头部中弹,虽然还有呼吸,但已经成为了植物人……我之前消失了几天,就是去那不勒斯处理这件事了。” 想起小时候和玛丽娅一起玩耍的时光,流夏也不禁悲从中来,可又怕托托触景生情,所以就一直忍耐着让泪水在眼圈里打着转,硬是没有让它们落下来。 “不过,上帝还是仁慈的。”他揉了揉泛红的眼睛,“你知道吗?原来玛丽娅就快要当妈妈了,她一直都没有告诉我,是想等孩子生下来给我一个惊喜。谁知道……” 托托的话还没说完,从里面的房间忽然传来了一阵孩子的哭声。他脸色顿变,一个箭步敏捷地冲进了那个房间。 流夏很吃惊,因为按日期来算,这绝对不是艾玛的孩子。那这个孩子是-----她的心里一凛,难道是…… 就在她胡乱猜测的时候,托托已经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熟练的从冰箱里拿出了奶瓶,放在电磁炉上热了热。 “看,这就是玛丽娅的孩子。很可爱吧?”托托边哄着孩子边对她说道。 “真的是玛丽娅的孩子……”流夏倒并没那么吃惊,“我刚才也想到过,但是她不是成植物人了吗?怎么还会……” “玛丽娅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她的羊水已经破了,所以医生就立即给她做了剖腹产手术,及时将孩子取了出来。”托托刚将奶瓶塞到了孩子的嘴里,孩子就止了哭声,抱着奶瓶转着漂亮的大眼睛四处张望起来。 “她的眼睛真像玛丽娅,将来一定会是个迷人的姑娘。”流夏将脑袋凑了过去,温柔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想依稀寻找出一点孩子母亲的影子。 不知为什么,就是这么看着看着,她的整颗心都好像变得柔软起来,那些烦恼,伤感在这个孩子面前似乎都算不了什么了。 “给孩子起名了吗?”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起了,她叫Meraviglia。” “Meraviglia?这么拗口的名字?这不是奇迹的意思吗?” “对,奇迹。”托托直视着她的眼睛,蓝色的眼眸里闪动着淡淡的光辉,“流夏,这个世界是有奇迹的。枯死的树木能抽出新的枝叶,失去生命力的母亲能产下新的生命,那就是上帝的奇迹,是爱才能创造的奇迹。所以这个孩子,就是奇迹。” 流夏忽然感到有一股炽热的液体直冲眼底,让她几乎无从招架。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急忙转移了话题,“那现在,就是你一个人照顾孩子吗?你的父母呢?” “父母他们因为玛丽娅的事深受打击,根本就没有精力照顾孩子。所以我就把孩子带到了身边。另外还请了一个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士,这样我工作的时候她能替我看着孩子。” “托托,你一个单身男人还要照顾孩子,真是很辛苦……”流夏的眼中流露着遮掩不住的心疼。 “是很辛苦,可这是我妹妹唯一的孩子。这个孩子,是我的责任。”托托凝视着孩子的眼波是那么温柔,就像是初春时节万里无云的天空。 听到最后那句话,流夏的心里一震,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他曾经说过的几句话。 “是,这个孩子……对我很重要……我不能不管他……” “这个孩子,是我的责任……” 上帝啊,一切都弄错了!原来那天他所说的孩子就是玛丽娅的孩子! 不是艾玛,不是艾玛! 那么,她所认为的那些他对艾玛孩子的挣扎,矛盾,统统都只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她动了动嘴唇,声音里带着一丝微颤,“托托,那天你喝了酒叫我来,是不是……” 铃铃铃---------忽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问话。托托朝她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走到前面接起了电话。 “喂?我是托托。哦,是吗?他们明天就可以过来上班吗?那太好了,当然是越快越好!” 放下电话时,托托似乎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微蹙的眉尖还是泄露了他暗藏的担忧。 “怎么了?你请人过来上班?是为了更好的照顾宝宝吗?”流夏的注意力也被这个电话转移了。 “不是为了照顾宝宝,而是为了保护宝宝。”托托轻叹了一口气,“你也知道EE的杀手都是心狠手辣,我怕他们会再次对宝宝不利,所以特地请了几个保镖来保护她。希望她能平平安安活下去。” 流夏的眼角猛的收缩了一下,她握住了自己颤抖的手,才发现双手已经冰冷的几乎僵硬了。不知是不是情绪太过激动的关系,她的牙疼似乎更加厉害了。 EE……阿方索……罗密欧…… 难道----------他们连这个宝宝也不肯放过吗? 托托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刚才想问什么?是那天我喝醉酒叫你来的事吗?”他的神色蓦的黯淡下来,“你不是没有来吗?” 不……我来过了!这句话几乎已经到了流夏的唇边,但她还是按捺住了自己激动的心情,将想要说的话先搁置一边。因为,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等做完了那件事,她再向他解释也不迟。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托托,我想我该走了。” 托托的脸上飞快掠过一丝失落,“你是要回到他那里去吗?” 流夏沉默了几秒,平心静气地答了他一句,“我只是去那里上课。”说着,她又留恋地望了一眼孩子,“ 上帝必会怜悯这个孩子,Meraviglia一定会平平安安活下去的。” 第十九章 牙齿里的秘密 傍晚时分,流夏准时来到了阿方索伯爵的城堡。 平时这个点,阿方索通常都会待在书房里,或是看书或是上网。可今天她来到书房的时候却没有看到他的踪影。 真是不凑巧,想要找他的时候他却偏偏不在这里。 流夏走出书房,正好又看到丽莎从她的面前,于是急忙喊住了她,“丽莎管家,你知道阿方索先生去哪里了吗?” 丽莎的眼神在镜片后冷冷闪了一下,“伯爵先生现在不在家。” “这样……那他什么时候会回来?”流夏的脸上露出了急切的神情。是的,她现在最想见到的就是那个人,那个可以放过Meraviglia的男人。 “伯爵先生一向来很忙,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不过……”她扶了一下自己那副精致的chanel眼镜,“伯爵先生吩咐过,让你上完课先不要急着回去,先去他的书房等着他。” 之后的家教课上,流夏一直都在思索着这件事,在指导玛格丽特的时候自然就显得有点心不在焉。正因为这种烦躁的情绪所困扰,所以她并没有留意到------今天玛格丽特似乎同样也心不在焉。 两人的对话比平时都少了很多,甚至还一度出现了冷场的局面。 上课上到一半的时候,玛格丽特冷不防问道,“老师,你和托托分手真的是因为我的爸爸吗?” 流夏一惊,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爸爸很喜欢你,老师。”她接下来的那句话太过直白,也太过突然,所以流夏足足愣了两秒钟才憋出了一句话,“你别误会……不是这样的……” “不知道为什么,当我发现爸爸喜欢老师的时候,好像没想像中那么生气。”玛格丽特的神色很平静,并没有丝毫异常。 “玛格丽特……” “或许……因为老师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吧。”她的眼中波光一闪,“不过,老师你一定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吧。就算是爸爸以后有了妻子,我所得到的爱不但不会因此减少,相反还会变得更多。所以,如果爸爸因为老师的关系而不像以前那么爱我,那么……”她虽然没有把话说完,但语气里明显带了一丝威胁的意味。 流夏无奈地看着她,“玛格丽特,你想太多了,我和阿方索先生根本是不可能的。” “老师,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事。”玛格丽特表现出了和她年纪不相符的成熟,“希望我们在转换关系之后还能好好相处下去。” 流夏已经不想再和她解释什么了,只觉得左边的那颗牙齿似乎越来越疼了。或许,明天真的该抽空去看看牙医了。 家教课结束之后,流夏就匆匆去了阿方索的书房。丽莎让她先在书房里稍等一会,随即就关上门退了出去。 她心烦意乱的扫视了一圈房间,又焦急的拿出了手机看时间,那个男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从阿方索的手提电脑里发出了一阵提示音。 对电脑也相当熟悉的她惊讶的听出那应该是skpye的提示音,这个发现不禁令流夏大感意外,原来阿方索也玩这个聊天工具吗? 若是换作平时,她根本就不会在意别人的隐私。但此时此刻,当她知道了阿方索的身份,又为那个孩子的命运而担心时,脑海里自然而然就涌起了一个念头--------这台手提电脑里会不会有什么和那个孩子有关的东西? 想到这里,她的心突突狂跳了起来,犹豫着将手伸向了那台手提电脑…… 黑色的保护屏幕消失之后,出现在她面前的果然是skpye的对话框,上面只有清楚无比的一排字:老大,丹特弟弟的孩子还活着,需要关灯吗? 她的脑中顿时轰的一声响,丹特不就是托托所说的那个被执行家法的EE高层吗?那他弟弟的孩子毫无疑问就是玛丽娅和宝宝了! 虽然关灯这个词听起来像是个暗语,但她已经感觉到了迫在眉睫的危险。 “我好像不记得同意过让你碰我的电脑。”背后忽然传来了阿方索的声音。他的声音还是那么优美动听,却让流夏的背脊蓦然起了一层森森寒意。 她迅速的转过身,开门见山的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阿方索先生,请你放过那个孩子。” 阿方索并没有回答她,而是不慌不忙地走到了电脑前,随意的看了那个对话框一眼。 “你说我该怎么回答他呢?流夏?”他斜挑起眉看着她。这个动作由别人做来或许会显得有些痞气,但由他做来却是别有一番优雅韵质。 “我知道你们内部有很多规矩,我也不懂什么所谓的执行家法。但是祸不及妻儿,更何况还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阿方索先生,你也是个有孩子的人,不是吗?请让Meraviglia平平安安活下去吧。”流夏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即使那黑暗的眼神仿佛能将她一同拖入望不到底的深渊。 “Meraviglia?连名字也起好了?“他冷冷笑了起来,“你今天和他见过面了?” “是,我和托托见过面。”流夏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又不着痕迹地将话题转移了回去,“ Meraviglia已经很可怜了,她一出生就没有父亲,母亲也成了植物人,难道这样也要赶尽杀绝吗? 阿方索的脸上似乎慢慢笼上了一层薄雾,在淡淡的灯光下显得模糊不清,而他脖颈上的那道伤痕却是格外狰狞,“这就算可怜吗?流夏,你还没见到过什么是真正的悲剧。”但这层薄雾很快就散去,取而代之的还是他那种惯有的表情。 “那么……你能放过那个孩子吗?”流夏放软了语气。 “当然可以。”他笑了起来,“不过任何交易都是有条件的,这次也不例外。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 流夏微微一愣,忽然想起了他早上说过的话。同时,脑中又飞快的闪过一个刚才被她所忽略的细节。像阿方索那样谨慎的人,怎么可能把手提电脑放在可以让她轻易看到的地方?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是他故意让她看到的。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个交换条件是…… “你是要我搬过来吗?”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起伏。 他的眼底冷光一闪,嘴角的弧度更加深刻,“很好,果然不愧是我阿方索看中的女人。” 流夏的脸上虽然还戴着故作冷静的面具,心里却像是打翻了一锅沸腾的热粥。她的面前仿佛出现了一杆地狱里的审判天秤。 天秤的一头是她的自由,另一头则是孩子的生命。 人们会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但此时此刻,她觉得这首诗简直荒诞的可笑。 失去了生命的自由,那还是自由吗? 可是,只要还有生命存在,就总会等待到重新获得自由的那一天。 Meraviglia,奇迹,一定会发生。 “罗密欧在那边也等很久了。是回答Si还是Non就只看你的决定。”阿方索弯了弯嘴角,“想要拯救别人吗?那就要为了你所谓的正义付出代价。”说着他那修长优美的手指缓缓伸向了键盘…… “等一下!”她迅捷的捉住了他的手,清晰的从牙齿里迸出了一句话,“交易成立!” 阿方索再次笑了起来,那是一种胜利者的得意笑容。 “很好,流夏,你做出了个伟大的决定。”伟大,这个词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似乎更增添了几分讽刺的意味。 流夏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放开了他的手,却冷不防又被他反手握住,一个使劲将她带到了自己的怀里。她本来情绪已经到了最低点,忽然被这么突袭更是大怒,不假思索的伸手就是一拳! 但他似乎早有防备,只用一只手就化解了她的攻势。被控制住了的流夏更加愤怒,正好没地方发泄呢。她干脆不按常理出牌,狠狠一抬头,使劲顶向了他的下巴! 这一下砸的她直发晕,疼得她脑袋嗡嗡作响,想必对方挨得也不轻。 阿方索揉了揉自己差点被砸碎的下巴,更加用力的捉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整个身体顶在了墙上,唇边却泛起了一抹掩藏不住的笑意,“流夏,从明天开始,我们会有很多时间好好交流。” “阿方索先生,”她用一种厌恶的眼神看着他,“虽然我同意搬过来住,但不代表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他的眼波微转,撩起了几分暧昧的光流,“怎么样……为所欲为?” 流夏被他的态度几乎气到内伤,就在这时,她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忽然从左边那颗牙齿传来,那直入骨髓的疼痛几乎让人无法忍耐。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阿方索见她脸色微变,知道有点不对劲。 流夏憋着一股气不想搭理他,只是紧紧捂着自己的左脸什么也不说。 “是牙疼吧?”他立即就猜到出了什么问题,迅速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内线号码,“丽莎,马上让乔万提过来。” 十五分钟后,伯爵的私人牙医乔万提就出现在了城堡内一间设施齐全的医疗室内。他是个打扮保守的中年男人,微胖的身躯上顶着一颗浑圆的脑袋,本来就不多的头发还呈现出了地中海的趋势。 流夏此时也是疼的不行,所以也只好乖乖的张开嘴,强忍着各种机械的恐怖折磨。 乔万提仔细检查了一番之后,脸上露出了微诧的神色。 “阿方索先生,这位小姐可能是之前做牙科手术时,左边切牙的牙神经没有被抽除干净,导致腐烂,所以才会引发剧痛。” 流夏大吃一惊,含混不清地辩解道,“不,不可能,我从来没有做过牙科手术!” 乔万提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这不可能吧?你的这颗切牙上有明显动过手术的痕迹,而且……” “而且什么?”阿方索在旁边问了一句。 “而且这颗切牙已经被凿空,但是里面又好像有异物。”乔万提摇了摇头,“最好还是动个小手术,至少要将腐烂的牙神经抽干净。” “还要动手术?”流夏无奈地看着牙医,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乔万提温和的笑了笑,“不用担心,麻醉剂会让你感觉不到半点疼痛。就只当是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就完全好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流夏在被打了一针麻醉剂后,觉得脑袋里似乎也变得昏昏沉沉的,没过多久就真的睡着了。当她再次恢复意识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处在客房内,而乔万提医生已经不见了。 “他已经回去了。”阿方索的声音冷冷从她的头顶传来。 她想开口说话,但麻醉剂的药劲似乎还没完全消退,整张嘴还是麻麻的张不开。 “看来你暂时还不能开口。”他在她的旁边坐了下来,用一非常奇怪的眼神注视着她,“流夏,你知道你的切牙里的异物是什么吗?” 流夏摇了摇头,拜托,她怎么会知道。 阿方索转开了目光,在她眼前慢慢摊开了自己的手心,只见那里放着一枚和蚂蚁差不多大小的黑色物体。 她吓了一跳,自己的切牙里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东西? “这是最新的微型窃听器。”他的语气很平静,却让人想起了北欧冬日常年见不到阳光的阴霾天空。 她蓦的瞪大了眼睛,露出了一脸的难以置信。 她的牙齿里居然有窃听器!这,这怎么可能!这简直就是现代版的天方夜谭! 阿方索解读出了她眼中的疑惑,低声解释道,“之前的确有私家侦探接受某些女人的委托,趁着她们丈夫看牙医时将这种窃听器装入他们的牙齿中,以便监听丈夫是否出轨。但这多半是是装在假牙里,像你这样的我还是头一次看见。 流夏拼命回忆着之前的一切事情,但怎么搜寻不到自己做牙科手术的记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哪个混蛋杂碎这么过份,居然凿空她的牙齿装窃听器! “如果没有猜错,这应该和米兰特有关。”阿方索冷笑了一声,“他也只会用这种卑鄙的小伎俩。” 听了他的话,流夏心里更是暗暗吃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被绑架的那几天里,米兰特趁自己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动了手脚?要不然自己怎么一点记忆都没有呢?如果这是真的,米兰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在她身上装窃听器能有什么用? 流夏的脑袋里飞快转动着,忽然又想到了前两天在波西塔诺发生的事,她的脸色不由微微一变。既然这是窃听器,那么阿方索的身份不就…… 想到这里,她抬头看了阿方索一眼,聪明如他,也应该想到这一点了吧。 阿方索站起了身来,脸上还是一贯的平静,“今天已经很晚了,你就留在这里过夜。反正从明天开始你也要一直住在这里了。”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了脚步,像是嘱咐又更像是命令,“除了上课以外,最近没事就不要到处乱跑。” 随着那扇房门被慢慢关上,房间里顿时被一片黑暗所笼罩。这扇门,仿佛也隔断了那个曾经属于她的世界。 流夏用没有焦距的眼神有些恍惚地盯着天花板,脑海里涌起了一片迷雾似的混沌。 她已经看不清前方要走的路了。 出了房间之后,阿方索径直来到了自己的书房。在skpye的对话框上已经出现了无数个来自罗密欧打出来的问号。他拿起了话筒,摁下了语音聊天的开关。 “老大,你总算又回来了。刚才你说流夏的牙齿里被装了窃听器?糟了,那晚在波西塔诺她知道了你的身份,那米兰特那边不也同样收到了……”托托急切的声音立刻从话筒那一段传了过来。 阿方索蹙起了眉,“很有可能。” “要是被他们知道就麻烦了,老大,那我们该怎么做?要不要先下手为强?“罗密欧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懒洋洋的杀气。 “这个麻烦人物是一定要除掉的,但并不是现在。”阿方索表现出了处惊不乱的沉稳冷静,“即使他知道我的身份,现在也不会贸然先动手。我们要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我想他也是一样。” “但是……” “还有,你马上去找几个身手利落的人,时刻留意流夏的举动。” 罗密欧似乎顿了顿,“老大,你的意思……是要保护她吗?” 阿方索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回了一句,“你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罗密欧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说了个好字就下线了。 此时在距离城堡大约有几千米远的农舍旁,正停着一辆最新款的LAND ROVER越野车。深黑色的车身仿佛已经融入了这片浓浓的黑暗之中,唯有车窗里透出来的一点红光泄露了车上有人的事实。 “这里就是A的住所吗?”米兰特掐掉了手中的烟,像是感叹般的说道,“没想到连伯爵也混黑帮了,而且还是EE的决策人,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坐在副驾座的佐拉微微一笑,“这位阿方索伯爵是随了她母亲的姓氏,从而继承了母亲一方的世袭贵族称号。但父亲那方面的资料就完全没有,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存在过。” “但阿方索既然能成为EE的决策人,他的父亲想必也不是平常人吧?”米兰特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古老的城堡,在夜色下仿佛随时会有一群吸血蝙蝠从那里飞出来,贪婪的扑向自己的猎物。 佐拉看了他一眼,“少爷,你不打算这把这个秘密告诉玛德琳娜小姐吗?” “如果告诉姐姐,她一定会派杀手来罗马。”米兰特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这也太没趣了。” “少爷,我真服了你了。这种时候还要讲什么有趣没趣?”佐拉无奈的扶额,脸上却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笑意,“少爷,我看你是想自己把A解决掉然后再告诉玛德琳娜小姐吗?” “如果能解决A,那么投标工程的失败就算不上什么了。佐拉,你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不过,要除掉A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还要等一个合适的机会。”他扬了扬嘴角,“游戏,才刚刚开始。” 这时,放在座位上的那部手机忽然振动了起来。米兰特飞快接起了电话,在听到从话筒那边的声音时脸色明显变得柔和起来,连音调里也带了几分宠溺,“是卡西诺吗?哦,你想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好,好……”讲完了电话之后,他将手机放到了一旁,嘴角还浮现着几分罕见的温和笑容。 “卡西诺想你了?”佐拉笑了笑。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在少爷心里占据一席地位,那么除了玛德琳娜小姐外,可能就是这个小外甥卡西诺了。 米兰特的笑容在夜色下显得格外迷离,““或许,也该回一趟那不勒斯了。” 第二十章 同居生活的开始 第二天晚上,流夏就从原来的住处搬到了阿方索的承包里。 她的这个决定来得这么突然,静香和卡米拉对此表现得都相当惊讶。在知道了她就要搬去阿方索那里后,静香倒并没有太大反应,还帮她收拾了一些东西。但性格火暴的卡米拉就没那么冷静了,她对于流夏的草率举动狠是恼怒,别说是帮忙收拾,她就连看都看不下去,索性拎着包出了门,来个眼不见为净。 “流夏,你别介意,她就是这个性格。过阵子就好了。”静香边收拾边安慰了她几句。 流夏也自己的这个决定很草率,可是,她又华北地区将真相告诉她们,只能将所有的秘密默默吞到自己的肚子里。 “其实这根本不像你的性格。”静香顿了顿,温柔的音调里似乎带着一丝惆怅,“流夏,你是有苦衷的,对不对?” 忽然被说中了心事,流夏之觉得胸口仿佛被一种灼热的液体涨得满满的,涨得她隐隐作痛。 “你不用回答我。”静香相当地善解人意,“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还是同学,也是好朋友。虽然不住在一起了,可每天上课还是能见面的。” 流夏勉强地扯出了一个笑容,点了点头。 “这些东西你今天带走吗?”静香很快转移了话题。 “今天我只要整理好就可以了,明天会有人帮我拿走的。”她的话音刚落,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有人在催你了?”静香笑了笑。 流夏看了看来电号码就直接摁掉了铃声,拿起了自己随身的包,对静香道了别之后就跨出了房门。 从这一刻开始,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下了楼之后,她就看到一辆银色的Bentley已经停在了那里。但坐在驾驶座上的那个男人却不是阿方索,而是…… “罗密欧,怎么会是你?”她对于少年的出现感到有些惊讶。 罗密欧撇了撇嘴,露出万分委屈的表情:“怎么?看到我让你很失望吗?好伤心,还难为我特地来接你呢……” 流夏现在哪有心情理会他的“委屈”,所以也没有再说话。 “今天老大正好有事,所以就让我亲自来接你了。”他故意将亲自连个字咬得重重的。 “那……谢谢了。”她低低说了一句,神色黯然地座进了车子里。 罗密欧看了看她,也没再说什么,很快就发动了车子。 古老的罗马城被淡淡的月光所笼罩着,,在迷离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温柔恬静。 流夏不停从眼前掠过的街景,心理恍若一片空白。 遇到困难不低头,遇到幸福就微笑,就算是有难过也要把它变成快乐——这是她一贯以来的信条,但此时此刻,她却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动摇。可以吗?她还真的可以继续微笑吗? 难过……又是否真的这么容易就能变成快乐? 从遥远的中国来到罗马,为的是他,还有自己的梦想。 可是现在……她还剩下了什么?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呢? 一路上罗密欧设法找着新话题和她说话,流夏也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了几句,气氛很快就变成了冷场。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车子停在了城堡门口。流夏打开车门准备下车的时候,忽然听到罗密欧的声音幽幽响起:“流夏,你就打算这样愁眉苦脸地进去吗?” 流夏侧过了头,直视他的眼睛:“我还记得你曾经说过,虽然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但至少可以改变自己的生活。但我现在连自己的生活都无法改变,你觉得我还可以笑着进去吗?” 说完这几句话,她也不等对方回答就下了车,径直朝着城堡大门走去。 看着她的身影小时在铁门之后,罗密欧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捉摸不定的神色。 ——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流夏进入承包之后并没有看到阿方索,倒是先见到了玛格丽特。对于流夏的到来,玛格丽特似乎并不感到太意外。她表现的既不像以前那么亲热,也不像最初那么冷淡,而是一种带着疏离的客气。 流夏也能理解对方的心情,毕竟一直属于自己的领域现在要和别人分享,就算是小动物也会有这种强烈的领域意识,更何况是比小动物聪明百倍的人类呢? 特殊的一夜很快就过去了。流夏刚洗漱完毕,就有女仆将她带到了楼下的花园里。阿方索和玛格丽特正在那里享用着精致的早餐。 浅金色的阳光温柔地洒在象牙色的平台上,仿佛给那两人晕染上了一层温暖的色调。身穿白色衬衣的阿方索正在浏览着当天的晨报,点点阳光在他半垂的长睫毛上跳跃,流转着令人惊叹的美丽,他那幽雅无双的侧面是文艺复兴 时期最完美的杰作。而他旁边的女孩子则很文静地品尝着Beluga鱼子酱,时不时还侧过脑袋她的父亲微笑。 就在这一瞬间,流夏居然有一种恍惚的错觉,坐在那里的英俊男人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父亲。 什么伯爵,什么黑帮首领,全都是幻像而已。 “流夏,你起来了?”阿方索一抬头看到了她,嘴角自然而然地弯了弯,并示意一旁的女仆米娜去端上最新的早餐。 玛格丽特也笑着朝她招了招手:“老师,过来一起用早餐。” 流夏点了点头就坐到了她身旁。经过了一夜的睡眠,她肚子好像是很饿了。不过鱼子酱这种东西用来做早餐,似乎有点不合她东方人的肠胃。 米娜将早餐端上来的时候,流夏显然感到很意外,没想到对方为她准备的并不是西式早点,而是她在国内时最喜欢的豆浆油条! “怎么……会有这个?”她忍不住问道。 “老师,爸爸特地为了你请了一个中国的厨师,这样你就随时可以吃到中国菜了。”玛格丽特说着又朝阿方索撒娇,“爸爸,你对老师这么好,那我也要个专门只为我服务的厨师。” 阿方索笑了笑:“你不是已经有了专门做法国菜和意大利菜的厨师了吗?” “那不够,我还要希腊的,西班牙的,埃及的,嗯,还有马达加斯加的!” 阿方索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想把这里变成联合国的餐厅吗?” 流夏的肚子已经开始抗议,她索性也不客气,先喝了一勺热乎乎的豆浆,又拿起炸的香香脆脆的油条咬了一口,一种熟悉的温暖顿时在她的胸口如涟漪轻轻漾了开来…… 自从来了罗马那么长时间,她已经很久没有尝到这么地道的中国早点了。 平时在国内的时候,妈妈每天早上都会榨好新鲜豆浆,然后去楼下安徽小哥开的早点铺买些金黄色的油条肯蜜棕色的糖糕,一家人围着桌子边吃边聊天,爸爸也是这么看着报纸,还把当天发生有趣的事情读给她们听。 那种味道,是只属于故乡的味道……好怀念的味道…… 阿方索看她吃的津津有味,唁电闪过了一抹几不可见的光泽:“我听说你是来自中国的x市,所以就让厨师按照那里的口味给你做了,怎么样?像那里的味道吗?” 流夏低着头应了一声,想了想又对他说了声谢谢,她的确没有向导,阿方索居然还有那么细心的一面,这点这么微不足道的细节都考虑得那么周到。 可不管怎么样,都掩盖不了他那恐怖的身份。 这一分钟他或许会对你很好,但下一分钟,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用完早饭之后,阿方索拒绝了她提出的要自己搭公车去学校的请求,并且告诉她以后每天去学校都会有专职司机接送。 流夏憋着一股气来到门口时,看到那辆银色的Bentley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她也没仔细看司机是谁,气冲冲走到车子后座打开门就坐了进去,还没好气地喊了一声“开车。” 车子没有动。倒是从驾驶座上传来了一声散漫的轻笑。那位年轻的司机转过了脸,对着她露出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容:“好的,小姐,不过请别忘了给小费。” 在他转过头的瞬间,流夏又吃了一惊:“罗密欧,怎么又是你?” “怎么,有我当你的专职司机还不满意吗?”罗密欧手里玩弄着一款薄型手机,带着笑意的眼睛却是只盯着她看,他那蓝色的瞳仁里仿佛染上了阳光的金色,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今天他穿着一件带有海军风格的Jil Sander铅白色外套,看上去就像是个清纯的大学生。磨得发白的Diesel牛仔裤紧紧包裹着他的双腿,更晓得他的腿型纤细修长,让人不由想起了在密林里恣意奔跑的小鹿。 “我不时这个意思。可是……你不是应该很忙吗的?”流夏觉得这件事实在太戏剧化了,职业杀手居然成了自己的专职司机?这怎一个混乱了得? “放心,有活儿的时候我会提前请假,找人代工,”罗密欧冲着她眨了眨眼,“你也知道,我的工作不是每天都有活儿接的。” 流夏无语地看着他,再次低声重复了一遍:“开车吧。” 如果罗密欧将来要打算转行做司机,流夏会建议他不要在这行混。比起昨天,今天的车速更是快得吓人。不知这是不是他的专业病呢?身为杀手有时也会逃避追杀吧? 在一个夸张的及刹车之后,车子终于在学校附近稳稳地停了下来。流夏的脸已经完全僵硬了,她只能庆幸自己没有把早餐吃的那些东西都吐出来…… 虽然这个司机实在不怎么样,不过好歹谢谢还是要说的。流夏向他道了声谢就赶紧拿着自己的包下车。 “流夏!”他摇下了车窗喊了她一声。 “什么?”她停下了脚步。 “放学后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他冲着她笑了笑。 流夏知道自己拒绝也没用,也就朝他点了点头就转过了身。 “流夏,”他忽然在后面又叫了她一声,“其实有时换一个角度,或许就可以换一种心情,换一种思考方式。虽然现在你暂时改变不了自己的生活,但是为什么不常识着去改变他的生活呢?” 流夏的脚步稍稍停滞了几秒,又继续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一走进朱里奥的工作室,她就看到了静香和卡米拉坐在老位置上聊着天。就在她纠结着怎样去比较自然地搭讪时,卡米拉已经笑着对她招了招手,明朗的笑容看起来就像是斯堪的维纳亚的阳光那么灿烂,显然这姑娘早就忘了昨晚的不快。 “昨天对不起,流夏,你也知道我的性子,什么都藏不住。”卡米拉说着将一杯热乎乎的咖啡递给了她,“静香说得对,这是你的选择,我们谁都不能干涉。” 流夏接过咖啡感激地望了静香一眼,看来昨天她一定是帮忙劝了不少好话吧。 “不过你一个 人住那里,万事自己小心点。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告诉我和静香。就把我们当作你的娘家好了。”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自己也笑起来了,那亮闪闪的眼睛像北欧的激光般神秘美丽。 她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流夏在心理忍不住暗暗叹了一句。 随着同学们陆续到来,朱里奥教授也像往常那样夹着几本书匆匆走了进来。 他的衣着还是凌乱得那么有性格,粟色长发很随意地披散着,半掩着他那于此打扮完全不匹配的俊美面容。 他将书搁在了一旁,环视了一遍工作室里的同学,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卡米拉身上。但也只是这么一瞬,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漫不经心地问道:“大家参加Marga大赛__选的作品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同学七嘴八舌地开始自由回答,有的说刚开始动笔,有的说已经画了一半,有的说已经完成了,总之什么回答都有……尽管大家的水平有高低,但还是都很有自信,或许是被朱里奥教授骂着骂着就习惯了。 朱里奥等大家汇报得差不多了,忽然又问了一句:“那你们两个呢?”他问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明显是看着流夏和阿弗洛娜这个方向。 阿弗洛娜不慌不忙地先接下了这个问题:“教授,我还需要一点时间。这次我画的任务需要花很多时间去观察。” 朱里奥点了点头,又望向了流夏。 流夏也没有隐瞒》“我很快就能画完了。”刚说完这句话,她立刻感觉到阿弗洛娜飞快__了自己一眼。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流夏已经捕捉到了那眼神要表达的意思——显然对方以为她会又重蹈覆辙。 “很好。”朱里奥用一种意味不名的目光看了看流夏,又破天荒地对同学们说了几句鼓励的话。 今天上课练习的是静物素描。大家都在各自的画架前聚精会神地描绘起来,而朱里奥教授在指点了几个同学之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匆匆朝着门外走去。 眼看着他走出了工作室,卡米拉忽然拿起了自己的素描本也跟了出去。 “教授!”她在楼梯拐角处追上了他。 朱里奥停下了脚步:“什么事?卡米拉?” “教授,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她说着将那个素描本递了过去。 朱里奥有些不解地接过了那个素描本,“是关于素描的问题吗?你想问——”翻了几页之后,他忽然没有再说下去,目光长时间停留在了某一页上。只见那张素描笔法潦草,但线条确是极为灵动,尤其是那人物眉眼间的神韵,更是表现得活灵活现。不过,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这个人物竟然就是他自己。 “教授,我画得怎么样?”卡米拉笑眯眯地看着他。 “很好。”作为专业人士,他自然能感觉到这幅素描后似乎隐藏着更深一层的东西。 “那就作为礼物吧。”她眨了眨眼,“不好意思,前两天我去办公室的时候,艾琳娜老师正好在整理资料,我不小心看到六年前的今天就是你来这所学校就职的日子,所以就想画了这个送个你。就当是个小小的祝贺吧。” “谢谢,那我就收下了。”朱里奥笑了笑,直视着她的眼睛,仿佛是想从那里看出些什么端倪来。她的眼神明亮清澈,就像是晴空蓝得没有任何杂质。有时也真让人觉得奇怪,她怎么能把这么清澈的眼神和如此性感的身材结合在一起。 “谢谢你收下我的礼物。”卡米拉耸了耸肩,“那我回工作室了。”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忽然听到朱里奥教授非常简洁地说了一句:“明晚九点,La Seine。” 卡米拉愣了愣,有点不敢相信地转过头,虽然以前一起喝过咖啡,但是这样正式地请她用晚餐好像还是第一次。而且,La Seine在罗马是一家非常高档的法国餐厅。这似乎和朱里奥教授的风格完全不搭啊…… 当然,那也无所谓。 “我知道了,一定会准时到的。”她点了点头,潇洒的转身就走。 朱里奥望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素描画,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不知怎么就微微荡了一下。 刚才的邀请,是一时的冲动,还是…… 这似乎也不像他的性格了。 卡米拉回到工作室后,静香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别有意味的笑容。流夏也早就觉察出她和朱里奥之间那种若有若无的暧昧了,所以也在一旁只笑不语。 “静香,你就别笑得那么阴阳怪气了,我知道你昨晚看到了我画的那幅素描。是啊,我刚才是送给他了。”卡米拉还没等别人发话,自己先承认了。 “什么素描?难道是朱里奥教授的素描?”流夏刚试探问了一句,就从静香的笑容里得知自己的猜测完全正确。 “那他怎么说?有没有感动得要哭?”静香难得地开起了玩笑。 卡米拉翻了个白眼,“哪有那么夸张,不过他好像挺高兴的。” “就这样吗?”一听到有好朋友的八卦,流夏顿时来了兴趣。 “当然不止这样。”卡米拉难掩脸上兴奋的神色,压低了声音,“知道吗?明晚他请我一起共进晚餐。” “那么——晚餐后呢?”流夏故意拖长了音调。 “晚餐后当然回来啊。”卡米拉趁机掐了她一把,“我还不知道你这家伙在想什么,你别以为我们北欧女孩就很开放,我也很保守的!” “哪里哪里,我不是这个意思。”流夏赶紧笑着否认。不知为什么,和她们在一起,就暂时忘记了自己不愉快的处境,心情也自然地变轻松了。 就在这时,流夏蓦地感觉到了有两道嫌恶的目光正望向这里,她侧了侧头,发现目光来源于安娜同学。或许真是前世有结怨,从一进校开始,她就和这个女人完全不对盘,明处暗处已经发生了好几次冲突。 当然了,每一次基本都还是她占上风。 一天中最美好的下课时光到来,同学们像往常一样纷纷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工作室。流夏也小心翼翼地放好了自己的炭笔,拿出了手机打算先给罗密欧发一个信息。 “流夏,卡米拉,我今天还有事,先走了。”静香在接了一个电话后就匆匆向她们道别离开了。 卡米拉冲着流夏露出了一抹神秘的表情,“不用说,这个家伙一定又去约会了。” 流夏笑了笑,表示赞同。不过同时她也感到有点好奇,像静香这么完美的女孩,到底要怎样优秀的男子才配得上她呢?就算不是青年才俊,也要是个上流社会的精英吧? “哈哈哈!”安娜那肆无忌惮的笑声突然从一旁传了过来。此时同学也差不多走了一半,只见她正靠在墙的一角,和她的两个死党大声地说着话。 流夏和卡米拉对视了一眼,看到彼此的眼角同时抽搐了一下。 就在流夏拿着手机发信息的时候,忽然听到安娜尖锐的声音很突兀的响起,“真的?你看到托托和艾玛在一起买东西?” 乍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流夏的心里还是会隐隐作痛。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她为Meraviglia所做出的一切。 当然,她也永远也不会告诉他。 只要他和Meraviglia,都能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那就够了。 “我就说嘛,有的人就是没有自知之明,根本就配不上托托。其实什么劈腿伯爵也都是假新闻吧,人家好歹也是个贵族,怎么可能这么没眼光。”安娜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说着,有几个同学也将一伙的目光投向了流夏。 “这个讨厌的女人,又开始发神经了。”卡米拉已经按捺不住,正打算反驳几句的时候,被流夏按了下来。 “不用理她,我们走。”流夏将手机放进了兜里,顺手拿起了自己的包包。 “看,一说这个就有人理亏想跑了。”安娜说得更加大声,语气也更加轻蔑,“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人,要真有什么伯爵看上她,我就把自己的头切下来扔到涅瓦河。最讨厌这些自以为了不起的亚洲人了。” 流行本来已经打算闪了,听到这句话又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时瞬间换上了笑里藏刀面具,“安娜同学,刚才你最好一句说了什么?” 安娜这回却还是反常地瞪着她,“我说我讨厌像你这样的亚洲人,明明没有人爱你还制造一堆假象。” 流夏只觉得有一阵怒火涌上心口,不自觉捏紧了自己的手指。 她非常有揍人的冲动,就在此刻。 “谁说我的女朋友没有人爱?”这时,忽然从门口传来了一个温和舒缓的声音,那声音带着一种独特又奇妙的韵味,让人有种恍惚的沉醉。流夏难以置信地转过了脸…… 夕阳的几缕余晖交织映照在那个男子的身上,就像是烘托着舞台剧里男主角华丽的登场。他就像是直接从油画路走出来的人物,散发着低调的高贵奢华。只是那么静静站在那里,仿佛就让人看到了难以置信的幻觉——无数朵文艺复兴时期流行的金色藤蔓缠枝花纹在他的身边无声绽放。 学艺术的人对美都有着一份独特的感知。美分为很多种。有的美令人心存怜惜,有的美令人崇拜景仰,有的美让人感到温暖亲切,有的美则让人有残忍摧毁的欲望。 而这个男人的美,分明是无法让人接近的。 世界一下就安静下来,就连空气里飘浮着的灰尘也似乎静止不动了。 “阿方索……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流夏在愣了几秒钟后才结结巴巴发出了声音。 阿方索露出了一贯的优雅笑容,“我当然是来接你回家的,我的女朋友。”说着,他一脚踏进了工作室,却并不是朝着流夏的方向走去,而是慢慢走到了安娜的面前。 安娜看着那个男人慢慢地走进自己,清楚地见到对方地笑容凝固在完美的线条里,那水绿色的眼眸带着阴霾和强势冷冷迫视着自己。 她忽然感觉到了一种仿佛来自冥界的阴冷气息,一种透骨的冰凉从她的脊梁部位迅速延伸,沿着细小的血管神经迅速向全身扩散,引起了身体的一阵战栗。 “这位同学,是你说我的女朋友没人爱吗?”他的笑里藏刀功夫显然更胜一筹。 安娜已经吓得几乎要瘫倒在地,连连摇着头喃喃到:“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说……”她语无伦次地念叨了几句之后,居然连自己的包也没拿就踉踉跄跄地逃出了工作室。 同学中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房间里的气氛也似乎缓和了许多。 看到那个女人狼狈地离开,流夏心里的确是觉得解气,甚至有些感谢阿方索的及时出现,避免了她的暴力行为。可是,“女朋友”这个词又让她感到了几分说不出的惆怅。被这样复杂的心情纠结着,她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他一眼,发现对方正好也望着自己。当彼此的目光交会在一起时,她忽然感到了一种存在于他们之间微妙的羁绊。 仿佛很早很早以前——她就已经见过他。 第二十一章 静香的约会 夕阳沉下之后,罗马城又迎来了一个平静的夜晚。 如幕布般的天空中没有星星,只有一轮残月在云层后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作为意大利的首都,这里有着令人惊叹的璀灿文明,有着无与伦比的伟大艺术,有着走在世界前沿的最新时尚,有着顶尖的超级球星,但在同一片天空下,在人们没有留意到的角落里,也存在着形形色色的罪恶------贫民区里的毒品交易,偏僻街巷里的抢劫,圣母像前的暗杀…… 在城内的某条巷子里,有一家看起来并不算起眼的小店。一个年轻的东方女孩正在帮忙整理着货架,将货物摆放的整整齐齐,看起来干净又利落。这女孩气质高贵,举止优雅,似乎和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静香,来喝点东西吧。“米娅将一瓶矿泉水递给了她,“这真是不好意思,怎么能让你这样的千金小姐做这种事呢?” 静香接过水笑了笑,“米娅,你忘了吗?这家店可是我开的哦,身为投资人,当然要亲力亲为更好了。” 米娅用一种感激的目光看着她,“静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这个世上恐怕已经不多了。要是帕克能有你这样的女朋友……” 静香的脸微微一红,打断了她的话,“米娅,我和帕克只是普通朋友。” 米娅颇有意味的看着对方泛红的面颊,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但很快,这笑意又被一抹惆怅所代替。 “帕克还是一直在恨着我。自从上次偶然遇到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静香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门外,唇边的弧度若隐若现,“米娅,他一定还会来的。” 米娅显然对她的话并没有什么信心,叹了一口气就没再说什么。 忽然,店门被一下子重重推了开来,从门外一涌而入了三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店里本来就不大,这下因为多了几个人而显得更加拥挤了。 静香看了看他们的打扮,就知道这几个人并非善类。米娅神色一敛,随即又扯出了一个笑容迎了上去,“我们很快要关门了,请问你们要买些什么?” 为首那个衔着半支烟的金发青年瞥了她一眼,若无其事的开了口,“把你们今天赚的钱全都拿出来。” 旁边的黑发青年抽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在她们眼前晃了晃,恶狠狠地低声道,“还不快拿出来!要是敢耍什么花样老子就划破你们的脸!” 米娅清楚今天是遇到了打劫的,也很清楚赶紧把钱拿出来才是上上策。但一想到今天的辛苦就要这么白白浪费,她就不免稍稍迟疑了一下。 “这么慢!”黑发青年显然不耐烦了。 静香一看不对劲,急忙将收银箱里的钱都倒了出来,“这些都给你们,请你们赶快离开吧。” “还算你识相。”黑发青年敏捷的将那些钱全都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而为首的那个金发青年却不怀好意地瞟了静香几眼。 就在静香以为他们很快会离开时,那个金发青年将嘴里的半支烟吐到了地上,一个箭步上来抓住了她的手。 “你做什么!”静香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挣脱他的手。 “做什么?”金发青年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邪笑,“今晚就跟我们去见识见识吧。我会教给你很多有趣的事情。”说着,他就不顾一切的拖着她往门口走去。 “哦,天哪,请不要这样,我们已经把钱给你们了!”米娅大惊失色的扑了上来,想把静香拉回来,谁知还没沾到静香的衣服就被那个黑发青年一把推到了地上。 “米娅!”静香焦急的想去看看她怎么样,但无奈又被金发青年用力抓了回去。在混乱挣扎中,她的手划到了对方胸口尖锐的挂饰,一阵刺痛顿时从手腕处传了过来。纵然她平时处事冷静,但面对这种情况,她也不由开始恐慌起来。 怎么办?难道就这样被带走吗? 她不敢想像……可是自己又不是流夏,该怎么办?怎么办? “等一下!你们知道我儿子是谁吗?”米娅忽然挣扎着哑声道,“我儿子是EE的帕克!” 那几人明显一愣,先是有些慌张,随即又哈哈笑了起来,黑发青年更是更是上气不接下气,“疯婆子,你是不是摔傻了?帕克大人的母亲会在这里卖东西?这,这简直太可笑了!” “有什么事这么可笑?”从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低回沉稳中又透着几分性感,仿佛无垠大漠扬起了漫天的风沙,迷乱了人们的心和眼。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声音的主人就已经推门而进。 蜷曲的亚麻色头发掩映着他如同冷月般严肃的面容,琥珀色的眼眸沉静如海,隐隐透着几分威严,却并不使人感到有压力。羽毛灰色的hugo boss外套简洁流畅却又带着严谨之风,看起来和他的气质极为相宜。 在听到那个声音的一瞬间,静香只觉得鼻子一酸,像是被欺负了的孩子终于等到了自己的保护人。从小父母就教导她不能对人轻易示弱,但不知为什么,仅仅是听到这个人的声音,就让她有种想要倾诉委屈的冲动。 “帕,帕克大人,您……您怎么会在这里?”为首的那个金发青年脸色顿变,显然不敢相信EE的高层居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帕克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先是扫过了静香,又在米娅的身上停留了一瞬,接着又回到了静香这里。 “过来,静香。”他的声音听起来冷冷的,却又隐藏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关切。 金发青年还没反应过来,“帕克大人,这两个女人……” 帕克终于瞥了他一眼,淡淡回了一句,“刚才你没听到吗?我就是那个女人的儿子。而被你抓在手里的这个……是我的女人。” 两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双腿发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金发青年像是触电一样放开了静香的手,颤抖着哀求着,“对……对不起,帕克大人,我们都是刚到这个区混的,我们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帕克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是如此冷酷,“那还不快滚?” 他们几个面面相觑,似乎不敢相信对方这么轻易就放过自己。就在他们战战兢兢站起来的时候,又听帕克那没有情绪的声音响了起来,“对了,刚才是谁碰过我的女人,谁推倒我的母亲,应该清楚怎么做了吧。” 静香在听到他说我的女人这几个字时,心里就突突跳了起来。这种心跳的感觉,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场初恋中都不曾体会过…… “啊!”一声惨叫将她的神思猛的拉了回来,静香抬眼望去,也不由心里一惊。只见那两个青年竟然用铁棒硬生生砸断了自己的手! 喀嚓----骨头断裂的声音令人心惊胆战。 在帕克点了点头后,两人才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你……没事吧?”帕克的脸上一扫之前的冷酷,看着静香的眼中隐隐透出了几分温和。 “我……没事。多亏你来的及时。”静香略带羞涩的低下了头,忽然又想起了米娅,“去看看她吧,不知刚才有没有摔到哪里了。” 就在这时,从米娅那个方向忽然传来了一阵低低的抽泣声。静香急忙走了过去,轻声问道,“怎么了?米娅?如果不舒服的话我们就去医院。” “不……不是……”米娅的肩膀微微耸动着,“刚才……刚才我的儿子承认我是他的母亲了……天哪……上帝啊……告诉我我不是在做梦……不是做梦……” 帕克的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我刚才那么说只是让你们以后可以少点麻烦。不用当真。” 米娅缓缓抬起了还带着泪痕的脸,“不管怎么样,我很开心,帕克。我真的很开心。” “好了,我也该走了。以后这里不会有人再敢骚扰你们。”帕克避过了她的目光,“我会派人送你们回去的。” 说着,他就头也不回的跨出了店门。静香看了看米娅,忽然也追了出去。 “等等,帕克先生!”她很快就追上了他。 看到她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帕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对了,刚才我所说的那句话,只是为了给你们减少麻烦。如果你在意的话,我可以道歉。” “我不是因为这个才追出来的。”静香轻抚着胸口微喘,看来平时运动太少了,跑这么几步路就这么累了。 “那么?如果是为了那个女人……” “帕克先生,今天你来的真及时。”静香微微一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来过不止一次吧?只不过每次都没有进来而已。” 帕克倒没有否认,只是神色有些尴尬。 静香笑得更加温柔,“你已经亲眼看到,她现在已经开始改变了,不是吗?” “就算她改变又关我什么事。”帕克还是一如既往的嘴硬。 她抿了抿嘴,“帕克先生,过几天是我的生日,米娅答应亲自给我做几个地道的帕尔马菜式,嗯,我想如果你能够接受我的邀请,我会更加高兴的。” 帕克并没有立即回答,似乎迟疑了一下。 “帕克先生,这是我来罗马的第一个生日……我的家人……都在遥远的日本……”静香低垂着眼睑,露出了一副惹人生怜的表情。就算是帕克这样冷酷的男人,也抵不住美人轻轻一蹙眉,更何况,这个美人还是…… “我会来。”他清晰的说出了这几个字。 “谢谢,我……太高兴了。”静香的睫毛微扬,掀起了一帘明媚的流光。 明明春天已经过去,但就在这个瞬间,帕克却见到了------最美好的春光。 罗马的一夜很快匆匆而过。到了第二夜,卡米拉也坐在了La Seine等待着她的春天。 作为罗马城内数一数二的高档餐厅,这里的装璜自然是低调又奢华,但它成为人气餐厅的原因并不是来自于这些装璜,而是那些可口精致的食物。 为了配合这间餐厅的格调,卡米拉特地换上了一条酒红色的长裙,流畅的剪裁恰到好处的衬托出了她那傲人的身材。这样一个性感的红发美人独自坐在餐厅里,自然是吸引了不少意大利男人的热情目光。 当她杯子里的水喝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已经有超过半打男人来跟她搭过讪了。 卡米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现在已经是九点十五分了。在她的约会历史记录中,这样等别人好像是第一次。 那个家伙,不会是说过就忘了吧? 想到这里,她拿起了手机想发个短信给朱里奥。这时,一个打扮颇为时尚的年轻男人走到了她的身边,笑吟吟问道,“你好,你是在等人吗?这个世上居然还有人要让这么漂亮的姑娘等他,实在太没礼貌了。” 卡米拉娇媚的笑了起来,“那么你有什么好建议?” 男人眼前顿时一亮,“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请你……” “她不介意,可是我会介意。”从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朱里奥充满磁性的声音。 卡米拉心里一喜,但又有点不敢看,生怕对方就穿着一身非主流走了进来。不过等她再度抬起眼的时候,顿时愣在了那里。 这,这真的是她平时见到的朱里奥教授吗? 纪梵希的灰色西装为他带来了一种法国式的优雅,不经意间露出的那抹明亮热烈的暗红色衬里,更是透出了无可挑剔的浪漫精致。栗色的长发整齐的梳成了一束,安静的垂放在脑后,清清爽爽露出了那张俊美无瑕的面容。 这或许是卡米拉第一次完全看清楚他的脸。 如果用一句最通俗的话来形容,那就是-----好像换了一个人。 “她等的人就是我。你想和我们一起用餐吗?没问题。”朱里奥颇有风度的对着那个男人笑了笑。 男人尴尬的看了看卡米拉,急忙转身离开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朱里奥随意的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因为要去临时买这个可以混进来的脸面。” 卡米拉的眼角跳了几下,轻扯了一下嘴角,“餐厅里也可以租的。“ 朱里奥看了看她,似是无意似是有意,“我从来不穿别人穿过的衣服。当然,我的衣服也从来不会借给别人。” 卡米拉早已习惯了他不同于常人的个性,所以也没在意,又将话题扯了回去,“其实你也不用选这么贵的餐厅,其他的地方一样也可以的。” 朱里奥耸了耸肩,“可是其他的地方没有那么好吃的奶油芦笋。这里的特色就是能把普通的菜式烧出无与伦比的美味,打个比方,就像是把简单的素描处理成了大师的风格。反正你一定要尝尝。”说着,他将菜谱递了过去。 “这么夸张?”卡米拉笑着摆了摆手,“我也没进过这么高级的餐厅,还是你帮我点吧。” “那也行。”朱里奥示意侍应生过来,对着他说出了一连串极为流利的法文,末了又说了一句,“对了,我之前打电话来让你们先开了那支89年的Ceau Margaux透气,现在就拿上来吧。” “你好像对这些很熟悉,法文也说得很好,”卡米拉忍不住好奇的问道,“难道你的亲戚里有法国人?” 朱里奥弯了弯唇,“也算有吧。不过法国菜和意大利也有着很深的渊源。当时法国国王亨利二世的妻子凯瑟琳就是个意大利女人,她把文艺复兴时期的各种烹调方法都带到了法国,也就慢慢形成了法国菜的基础。” 卡米拉颇为欣赏的看着他,和一个知识渊博的人聊天总是一件愉快的事。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她所感兴趣的。 两人边吃边聊,时间也过得飞快。等吃完了最后一个甜点,卡米拉一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半夜12点了。算起来,这一顿法国菜居然吃了三个多小时。 朱里奥潇洒的签了单,又站起身来,“时间已经不早了,我送你回家。”说完,他颇有绅士风度的扶她起来,并体贴的为她披上了小外套。 当他回到自己座位上拿东西的时候,汽车钥匙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朱里奥只好弯下了腰去捡,也就是在他低头捡东西的一瞬间,一位侍应生端着一碟热气腾腾的浓汤走了过来。就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侍应生不小心脚下一滑,整个身体歪了歪,眼看着那碟浓汤就要滑到朱里奥的头上…… 说时迟,那时快,卡米拉突然极为敏捷的出手接住了那碟浓汤,冷静的将它交还给了吓得面色发白的侍应生。 朱里奥心有余悸的站起身来,冲着卡米拉道,“幸好有你,不然我今晚就要脑袋开花了。没想到你的动作这么敏捷,真是看不出来……” 卡米拉笑得格外明媚,“这只是一种本能反应吧。你请我吃饭,如果因为这个出点什么事,不是让我内疚难过吗。” “原来是本能反应。”朱里奥的眼底闪过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走吧,我送你回家。” 第二十二章 罗密欧的罗马假日 罗马国立美术学院绘画选拔赛的日子很快就到来了。这次比赛胜出的前三名将有资格参加全国范围内的Marga大赛。以意大利国花雏菊Marga命名的这个绘画大赛在全意大利,以及全欧洲都具有相当广泛的知名度,很多有成就的大师就是从这里出道的。 明亮宽畅的美术学院大厅内挂满了学生们的参赛作品,当天出现在这里的除了学院里包括校长在内的十多位专职优秀教授外,还特别邀请了不少美术界的权威人士共同参加点评。 其实评价一件美术作品无非是那几个步骤。其一,这是什么?也就是看到作品时最为直观的视觉感受。这部分是由色彩和线条完成的。其二,怎么样?也就是从作画的技法中观察出作者是怎么样完成这件作品的。其三也是最为重要的,就是感觉。感觉这种东西总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而一幅画到底传递出了什么感觉,又是如何传达这种感觉就是一种天赋和灵气的体现。 这也是一幅上乘作品的决定因素。 按照年级专业不同来划分,流夏所在的班级被排到了一个并不算显眼的位置。但好酒不怕巷子深,阿弗洛娜那幅出色的作品还是引来了不少专业人士的围观。 《花市里的少女》,非常具有古典风格的一幅画。 她采用了一种舞台布景的方式,用和谐典雅的构图及细腻柔和的用色描绘出了一位花市卖花的少女。在淡淡的月色下,大朵大朵的白色玫瑰都被染上了一层清浅的蓝色调,花瓣呈现出透明的状态,似乎在月光下随风微微颤动,仿佛随时都会有花香飘漾过来,而最为出彩的就是那位少女,像是在担心花还没有卖完,那美丽的容颜带着一丝惆怅,人物内心丰富的变化和周围的景物融为一体,达到了巧妙的结合。 教授们都赞不绝口,这幅作品所表现出来的功力已经超越了很多高年级的学生,轻易的在那么多作品中脱颖而出。 “朱里奥教授,如果没有意外,这幅作品应该能拿第一了吧,不愧是你教出来的学生啊。”副校长不失时机的夸奖了几句。 可朱里奥却一直蹙着眉,“怎么没有宫流夏的作品?” 副校长也是一脸的不解,“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要求交作品的时候,宫流夏非说还有一个地方需要修改,所以请我再给她一个晚上时间,她保证今天早上在开展前送到。但是现在已经开始点评了……我看只能算她弃权了……” “不行!”朱里奥斩钉截铁的打断了她的话,“请再等等。” 副校长似乎有些为难,“但是,这种时候她居然也迟到,分明就是不重视这次的比赛,如果不做处理,恐怕也会引起其他同学的不满,我看……” “那就再给她半个小时。你也不想因为这半个小时而失去一个前途无量的画家吧。”朱里奥的口吻非常坚决。 副校长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从朱里奥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实在少见,不过既然他这么肯定,那个宫流夏同学想必也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正如其他欧洲的大城市一样,塞车问题也是经常困扰着罗马交通部门的一件烦事。就好像现在,一个小小的交通意外就令交通基本陷入了瘫痪状态,来来往往的车辆全都挤在了路口,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前来疏散的警察做起事来磨磨蹭蹭,在那里忙了半天也没让车子动一下。而司机们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情景,有的甚至还和互相聊起了天。 流夏一脸焦虑的看着窗外,只见那长长的车龙蜿蜒着延伸到了很远的地方,一眼根本望不到头。她不由暗暗叹了口气,真是够倒楣的,要不是昨天忽然发现这幅画的某个细节需要修改,也不会一直拖到今天才交了。本来以为能及时交上的,谁知道今天偏偏又遇到这个事呢? 为什么自己这么不仔细呢?要知道就再早点出来了。 这下可好,再晚点去或许会被取消参赛资格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她更加坐不住了,干脆转过身去拿放在后座上的油画筒。 “流夏,你想跑到学校吗?”罗密欧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企图。 “不然怎么办,这样等下去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流夏将油画筒抱到了胸前,“也只能用这个方法了。” “这里离你们学校还挺远的,你跑到那里恐怕也来不及了吧?”罗密欧给她泼了一盆冷水,“我看我还是打个电话给老大吧,反正这个比赛是他们家族赞助的,只要他说一声不就……” “不要告诉他!”流夏急忙打断了他的话,“我自己可以的,不想再欠他什么人情了!” 罗密欧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目光又朝窗外转了转,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眼前蓦的一亮,扔下了一句“你等下!”之后就打开车门跑了出去。 流夏也搞不清他要干什么,刚打开了车门准备跑去学校,就听到马路对面传来罗密欧的声音,“流夏,过来!” 她朝着声音的方向望了过去,顿时愣住了,只见罗密欧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辆简陋的小摩托,正笑眯眯地地向她招着手。 时间急迫,她也顾不得那么多,拿起了油画筒就冲了过去,一个箭步跳上了后座! “戴着这个。”罗密欧将仅有的一个头盔扔给了她,又笑了笑,“抓紧我,不然掉下去我可不管哦。“ 流夏留意到了这个小细节,心里不由泛起一丝轻微的波动。她也就没再推脱,索性大大方方的抱住了他的腰。少年的腰纤细苗条,却又柔韧有力,就像是充满了生命力的春日小鹿,隐隐还有一股清新的草木味道从他身上飘来…… “嗖---------”摩托很快就冲出了重围,拐进了小巷,东转西走,风驰电掣般的杀出了一条血路。 “罗密欧,这辆摩托是哪里来的?”流夏在车后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抢来的!“罗密欧干脆的回答噎得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小摩托在巷子里七拐八绕着,温热的风在耳边呼呼吹过,让流夏的头脑倒慢慢冷静下来了。如果以这个速度来看,或许很快就能到学校了吧。 上帝保佑,希望还能赶得上选拔赛。 比起汽车技术,罗密欧的摩托车技术似乎要温柔了很多。流夏感到很庆幸,不然以他开汽车的那种方式,自己怕是早就被甩到九霄云外去了吧。在街巷里不停穿梭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似曾相识的一幕-------对了,电影罗马假日里派克饰演的那位记者,不就是用他的VESPA 小摩托车载着公主穿过罗马的大街小巷吗? 那是她所看过的最浪漫的一部电影。尽管,有着最惆怅的结局。 ”流夏,你看过罗马假日吗?“罗密欧突然大声喊了一句。他的声音夹杂着呼呼的风声传入耳中,不知怎么听起来却是格外清晰。 流夏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想了想还是大声答道,“看过啊!”她没想到罗密欧也会在同一时刻想起这个情节……这难道也是一种……默契?接着她就听到了对方的笑声,“呐,流夏……我就带你到你最想去的地方吧。” 她愣了愣,忽然就抓紧了他的衣服,答了一声,“我想回到过去,可以吗?” 对方似乎沉默了一会,随即又笑了起来,“流夏,过去太遥远了!这辆摩托的汽油看来是不够去那里了。不过,未来很近。你想去吗?” 流夏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那就去汽油可以支撑到的地方吧。” 罗密欧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随口哼起了轻松的歌曲,小摩托也似乎随着他歌声的节奏在街巷里继续扭来扭去前进……那熟悉的旋律一下子就让流夏辨认出他哼的正是罗马假日里的插曲Am I t Easy to Forget(难以忘怀), they say you've found somebody new But t stop my loving you I just can't let you walk away…… 有人说你已寻找到新的朋友 可我还是停止不了对你的爱 我无法让你从我脑海里离开…… 他的歌声仿佛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魔力,于无形中荡涤着人们心中暗藏的烦躁。就像现在,明明是要急着去参加选拔赛,可流夏的心里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宁静…… 风轻轻的吹着,罗马的阳光是那么明媚…… 罗密欧的小摩托刚刚在美术学院门口停下,流夏就箭一般的冲了进去。 正在大厅门口抽着烟的朱里奥看到她出现时似乎是松了口气,什么也没问就把她拖进了展厅里,并让大厅里的工作人员帮忙将她的画挂上去。在场的那些专业人士们对于流夏的迟到显然有些不满,所以也没有对她的作品抱什么太大的希望,而是继续谈论着阿弗洛娜的作品,显然已经把阿弗洛娜的作品定为了第一。以至于当流夏的画挂上墙时,这些人谁也没有回头去看一眼。 只有副校长因为之前对朱里奥的话有点在意,所以才随意的回头看了看。 其他几位教授谈得正热烈,忽然想听听副校长的意见,谁知叫了他几声居然没回应。这时大家才惊讶的发现他的目光正定定落在那幅刚挂出来的画上---- 从远景的天空到眼前近景的树丛,十分自然的过渡着巴黎蓝到群青的色带,沉着丰富的用色加上细腻柔和的暖调,隐隐有几分印象主义画派充满光感的色彩感。 但吸引人目光的还是画中所传递出的那种欢快纯粹的气氛。两个正在采摘红莓的孩子半蹲在地上,一个欣喜的看着满枝的果实傻笑,而另一个已经忍不住摘了往嘴里放。最为动人的细节就是这个孩子一边往自己嘴里放,另一只手也同样拿了颗红莓往那个傻笑的孩子嘴里塞。早春的阳光轻柔的照耀在树木和孩子身上所反射出的光线,令整个场景都显得鲜活生动,洋溢着一股春天的气息。 两个孩子之间充满童趣的友情更是洗净铅华,毫不造作。令观看的人情不自禁绽开笑颜,同时却又感怀起那逝去的美好时光。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想要珍惜的人,会一个一个离开,想要珍惜的时光,会一点一点逝去。 什么也留不住。 四周安静了很久,很久。大家都仿佛在同一时间被这幅画唤回了遥远的童年记忆,或沉思,或冥想,或微笑,或惆怅……各有各的心事,各有各的感怀。 直到一位教授的声音打破了这份不寻常的安静,“哦上帝,真是太完美了!” 他的话音刚落,大家也纷纷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几乎都是罕见的一致,全都是对这幅作品的赞扬。 “朱里奥教授,你觉得呢?” “用完美这个词来形容未免夸张了些。这幅画的线条构图和色彩都属上乘,但是在过渡上还是有暇疵,比如说这里……”朱里奥先是照旧毒舌的挑了一堆毛病,忽然又来了一个转折,“不过如果以一幅画来比喻一个人的话,线条就是他的骨骼,色彩就是他的血肉,而所传递出的感情就是他的灵魂。”他顿了顿,“这幅画的灵魂,我看得非常清楚。“ 流夏在一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能得到朱里奥教授这样的评价实在是比登天还难…… “宫流夏,你先去上课吧,最后的结果会在三天后公布。”副校长笑咪咪地拍了拍她的肩,脸上的表情极为慈祥。 流夏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朱里奥,只见他还在看着那幅作品,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似乎陷入了某种令人无法捉摸的思索之中。 三天之后,选拔的结果公布了。 这次被推选参加全国Marga大赛的名额一共有三位,其中低年级的同学占了其中两个名额。这个结果本来就已经很出人意料了,但令全校同学更加大跌眼镜的是,排在第一位的居然是一个中国名字-----Liuxia Gong。 大家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但很多对于她的了解也只限于是球星托托的前女友。所以当这个消息出来后,有不少高年级的同学还特地跑来看看这个新生到底是何方神圣。 同班同学之间自然也是议论纷纷,有真心祝贺的,有惆怅失落的,有自叹不如的,也有冷言冷语的,比如安娜的几个死党。倒是安娜本人不知是不是上次被吓住了,这次居然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用黑沉沉的面色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因为上次阿方索亲临过工作室,所以也有几个同学对流夏是否凭自己真本事胜出表示怀疑,但是跑去看了她的那幅作品之后,大家都没有再说什么了。 阿弗洛娜颇有风度的向她表示了祝贺,但同时也于无形中又给她下了一封新的挑战书。 卡米拉和静香自然是真心为她高兴,静香同为东方人,表达的也含蓄点,而热爱肢体语言的卡米拉就无比亲热的送给了她一个拥抱兼两个香吻。 “对了,流夏,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的家人?”静香关切的问道。 “嗯,早就告诉他们了。”流夏笑着点了点头。刚刚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她就给父母打了个电话报喜。快乐的事,能和父母分享是很幸福的。而且现在父母的生活也渐渐上了正轨,这更是让她放心了不少,没了后顾之忧。 “流夏,这次我们一定好好庆祝一下!”卡米拉兴奋的提议道。 静香也点头赞成,“那就还是去冷月吧,我让宫本准备你们最喜欢的寿喜烧和生鱼片拼盘。” 流夏刚要说好,她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喂?我是流夏……朱里奥教授?” 听到流夏口中说出这个名字,卡米拉飞快的看了她一眼,又立即转到了别处。 “哦,这样啊……那好吧,我会转交给阿方索先生的。嗯,我马上就过来拿,再见。”流夏摁掉了通话键,对着她们露出了一个万分惆怅的表情,“唉,今天看来是去不成了,朱里奥教授要我把前三名的作品拿给阿方索过目,说这是大赛的惯例,每个学校选拔出的前三名都要让他亲自过目。” “没关系,那就改天吧。”静香安慰了一下她。 “朱里奥教授和阿方索先生的关系很好吗?”卡米拉似乎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流夏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感觉应该是普通朋友吧。”她不敢肯定朱里奥教授是否知道阿方索的真实身份。因为有一年一度Marga大赛的关系,她觉得两人之间的相识也是情理之中,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哦……”卡米拉露出一个原来是这样的表情,随即又冲她眨了眨眼,“不过这次流夏别忘了以前答应过我的事哦。” 流夏一愣,“什么?” 卡米拉似乎有点沮丧,“你不会忘了吧。谁先得三次第一就有机会可以画朱里奥教授……” 流夏哑然失笑,“原来你之前说的是真的……我一直都以为你是开玩笑那。好吧好吧,我到时就把这机会让给你算了,那你就可以自己找出答案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卡米拉半眯起了眼睛。 静香一头雾水的看着她们,“有谁可以告诉我你们在说什么吗?” 流夏抿嘴直笑,“你去问她。”说着她朝卡米拉的方向努了努嘴角,却有点意外的看到卡米拉正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古怪,有点矛盾,像是想要摆脱些什么却又舍不得摆脱…… 为什么,卡米拉会拜托她做那么奇怪的事呢? 朱里奥教授的背上,又是否真如她所说的 有一个单眼蝴蝶的纹身? 第二十三章 记忆中的雏菊少年 下午放学之后,流夏按照朱里奥的吩咐拿了三份作品打算回去交给阿方索。但半路上却接到了阿方索的电话,说是现在他正在洛伦佐美术馆,让流夏直接将画送到那里。 当罗密欧将车子稳稳地停在了美术馆前的时候,流夏又一次庆幸自己没把昨天的晚饭吐出来,她忽然怀念起了那天早上抢来的小摩托,至少那个小家伙不会让自己的肠胃抽筋啊。 在打开车门前,她还是不忘说了一声谢谢。不仅仅是为了他每天的接送,更是为了他那天早上的及时相助。如果没有他的话,她的作品可能已经失去评比资格了。 不知为什么,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多,她对罗密欧的看法似乎也越来越不一样了。 其实,如果忽略了他的身份,或许,他们会成为好朋友吧。 “口头上说太没诚意了,有空就请我喝个酒聊个天。当然,想要更深入的了解彼此也可以。”罗密欧笑的很暧昧,他向来说话口没遮拦,即便对阿方索的心思了如指掌,在流夏面前却还是没有什么忌讳的。 不过流夏也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种说话方式,只是对他耸了耸肩就下了车。 美术馆的保安已经重新换了一批,流夏一到门口就被拦住了。新来的保安显然戒备心极重,听她说了阿方索的名字后还用通话机进行了确认才同意放行。 流夏穿过了宽敞明亮的长廊,看到了阿方索正在那个小房间里整理着他的收藏品。他今天穿着一袭黑蓝色的法兰绒修身外套,流畅的剪裁和领口精巧的皱褶尽显出他的华贵倜傥。微微斜着身子的他,不经意地露出了半边无懈可击的侧面。那没有表情的脸上隐约流露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酷,而那完美的身体里又似乎潜伏着某种令人产生异常危险的错觉。 “阿方索先生,我已经把画拿来了。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流夏将画放在了桌子上就打算转身离开。对于阿方索,她真的不知道该用一种怎样的态度去对待他。同一屋檐下的日子看似平静无澜,平时伯爵对她总算是彬彬有礼,也没有再出现过之前在波西塔诺强吻她那样失礼的举动。可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关在玻璃盒里的小白鼠,一举一动完全都在对方的掌控下,却又不知真正的危险到底何时降临。而对方显然对已经无法逃脱的猎物极有耐心,似乎像是在寻找着一个最适当的机会吞掉自己的猎物,连皮毛也不剩。 “这么急着回去?和我多待几分钟很难吗?”阿方索转过了头,深邃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明显有些不悦,“怎么没穿我给你新买的那些衣服?” 流夏抬起头直视着他,“阿方索先生,我想我还有选择穿什么的自由吧。” “自由?”阿方索的唇角勾起了一个优雅的弯弧,“流夏,你可以在学校里安心的学习,愉快的和同学们出去吃饭聊天,甚至想要回国探望父母,我也可以陪你回去。你看,我已经给了你很多自由了。” 流夏冷笑了一声,“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您施舍给我的这点自由?” 阿方索的眼底似乎有什么冷冷闪了一下,但还是被他按捺住了。 “流夏,你想要更多的自由吗?可以,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满足你。但是我对你的要求只有一个,”他仿佛叹息般的放低了声音,语气里透出了几分罕见的温柔,“ 那就是-------永远也不许离开我的身边。” 流夏也不知怎么头脑一热,脱口就回了一句,“但这才是我最想要的自由。“ 阿方索的脸色微微一敛,水绿色的眼眸蓦的暗沉下来。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上前猛的扼住了她的双肩,将她的身体用力摁倒在了圆桌的桌面上,没有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狠狠的就吻上了她的唇。 这是一个明显带着施虐意味的吻,看似来势汹汹却又深深隐藏着某种被伤害的失落。 流夏挣扎着想要躲开他的攻击,无奈双手被制,可以活动的只有双腿,但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下一步动作,先她一步用自己的双腿紧紧压制住了她的活动范围。他的吻是那么激烈,那么肆无忌惮,犹如狂风暴雨一般令人心惊胆战。 流夏现在只恨自己太没用了,明明学了那么多东西却根本无法对付他!就在她以为自己的双肩要被揉碎的时候,他却慢慢松开了手,那冰冷柔软的嘴唇也停止了继续肆虐。 “阿方索,你就非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些什么东西吗?在我看来,那就是你理亏没有自信外加专制的最好证明!”一得到自由,她再也无法控制的表达出了自己的愤怒之情。 阿方索看着她那气得通红的脸,忽然轻轻的笑了起来,口吻里似乎带了一丝和他性格完全不符的调侃,“可怜的小家伙,体会到了不能反抗我的滋味了吧。” “你……”她被他这种略带轻佻的语调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流夏,如果连这一个要求都办不到,我会收回所有的自由。”刚才的调侃似乎只是昙花一现,他很快又敛起了笑容,恢复成了那个令人生畏的暗夜领袖,“流夏,我的耐心并不是很好。你也不希望我用那么粗暴的方式对待你吧?” 流夏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指,心里仿佛有什么正在一点点燃烧着。这算是什么?威胁,还是羞辱? 力量上的悬殊就可以让他为所欲为吗?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铃铃铃----”阿方索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他接起了电话,边听边走出了房间。 流夏本来想趁这个机会离开这里,但对方似乎早就猜到了她的心思,又回转身来对她做了一个不许离开的手势。 这样的情形下,和他硬碰硬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流夏非常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暂时也只好先待在这里了。她走到了刚才阿方索整理东西的书架旁,无意中看到角落里随意堆放着十几个油画筒。 这些油画筒看起来似乎有些年月了,古朴的表面上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能被阿方索收藏在这里的,多半都是那些大师们的杰作吧?流夏心里这样想着,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 艺术本身所带来的诱惑,是她无法抗拒,也无法抵挡的。 就在她的手刚触碰到那堆油画筒的时候,其中一个油画筒却啪的一声掉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巧滚落到了她的脚下。 “咦?难道是你我有缘分?”流夏自言自语道,“那今天我一定要看看你的真面目才行。”说着她轻轻打开了那个油画筒,将那幅画小心翼翼的展了开来----- 那并不是什么大师的作品,而是一幅笔法还颇为青涩的练习作品。 暖黄色的是阳光,粉绿色的是草地,铬黄色的是花蕊,带着一些哑光,一些明暗,和白色的雏菊交叠在一起,静静融汇在揉合了暖光的巴黎蓝的天幕之下。 那些颜色各有不同却又和谐统一,宁静而清淡,渲染出了无与伦比的视觉美。 流夏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幅画,某些深藏的记忆仿佛被这缤纷的色彩一点一点唤醒。那些记忆她从来不曾忘怀过,似乎只是在她的心底静静沉睡着,等待着。 闭上了眼睛,她好像又看到了那天在波西塔诺森林里的情景。 清秀优雅的少年专心致志地在面前的白色画布上描绘着什么,阳光在他浅栗色的头发上勾勒出了几道旖旎的光华,就像是上帝亲手投下的璀灿光环。 阿方索为什么会收藏了这幅画?难道……她的心里猛的一颤,某些平时被忽视的东西此刻却是异常清晰的显现在了眼前----那双一模一样的水绿色眼睛,那无法让人不怀疑的年纪,那些新长出来的浅栗色发丝……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阿方索怎么可能和那个雏菊少年是同一个人?那是她生命里一段美好的回忆,那个人是给予了她梦想开始的启蒙者…… “流夏,我这里已经没什么事了。你就跟我一起回……”阿方索边说边走了进来,在看清流夏手里的画那一瞬声音顿时截然而止。 流夏缓缓转过了头,紧紧盯着他的水绿色眼睛,吐字清晰地开了口,“最简单的白色,却能搭配任何颜色。五彩缤纷的颜色,也因为白色的存在才能凸显出各自的优点。” 阿方索的脸上很快就恢复了常色。连他自己都几乎已经忘了这幅画放在什么地方,没想到却被她这么凑巧的找了出来。 或许,这就是上帝的安排吧。 那么,他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 想到这里,他的神情忽然变得温柔起来,像是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如果你去摘100朵雏菊,我就答应教你。” 流夏的心脏快速跳动起来,仿佛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穿透了她的身体,全身的血液都在渐渐沸腾着,可耳边却是嗡嗡声一片,什么也听不清。眼前仿佛全是阳光投射在海面折射出的粼粼波光,晃得她什么也看不清。 原来,真的有那种存在于他们之间微妙的羁绊。 原来,很早很早以前-------她就已经见过他。 “很难接受吗?”他像是自嘲的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每个人都有那种年少时光,不是吗?” “你也早就认出我了对不对?”她冷静下来之后也立即想到了这一点。 阿方索并没有否认,“不错,我早就认出你了。虽然小时候只见过一面,但那一天的情景我并没有忘记。”说到最后那句话的时候,他的脸上似乎僵了一下,一种难以言说的伤感在他的眼中如流星般闪过。 “为什么?”她的声音里夹杂着无法理解的情绪,“曾经的你是那么热爱着画画,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他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唇边的笑容有几分苦涩,“那时候,我也以为我会成为一个画家。”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有着令人羡慕的出身,财富,又为什么要去选择那样一条路?阿方索,那个时候你就已经很有天赋了,将这些都抛弃了你不觉得可惜吗?” “可惜?”他冷笑了一声,神情又变为了她所熟悉的阴暗冷酷,“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我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你也不会明白。我只知道,如果我不选择走那条路,我就活不到今天。” “阿方索……”流夏用一种无法解释的复杂目光注视着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的确,她并不知道在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的改变一定和这些事有关系。 或许,他也是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苦衷? 不知为什么,当流夏将他和那个雏菊少年等同起来之后,对他的敌意不知不觉就减少了一些,甚至,隐隐还有那么几分遗憾和可惜。 四周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各有各的感怀。 “那天……”倒是流夏先打破了这份沉寂,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我被蜜蜂追得很惨。” 阿方索微微一愣,嘴角情不自禁的弯了起来,“那时候你真的很烦人。” “不管怎么样,有一句话我一直都想对那个雏菊少年说。”流夏的丹凤眼里流转着淡淡的光泽,“谢谢。谢谢你让我找到了自己的梦想。” 夕阳的余辉悄无声息地从门边漏了进来,有几道光芒交错着投射在了他的脸上,光与影的重叠恰好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洛伦佐先生,听说你正好在这里,我就顺便过来看看了。” 阿方索立即快步走出了房间,顺手将房门关上,接着就听到他优雅的声音响了起来,“原来是议长夫人,真是难得的贵客。您怎么会想到来这里?” “洛伦佐先生,之前听说您这里珍藏着提香的花神,不知这是不是真的呢?”议长夫人的声音里带着法国女人特有的腔调。 “哦,那幅花神我已经卖了。”他轻描淡写的回答道,“我想它会有个更好的主人。” “原来真是这样……”议长夫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点遗憾,“那真是太可惜了……” 两人接下来又随便聊了几句关于绘画的话题,很快议长夫人就说有事先离开了。 阿方索打发了议长夫人之后就回到了房间。不出他所料,流夏忍不住开口向他发问了,“阿方索先生,我上次好像听到罗密欧说你把花神拿去交换什么工程了。难道就是给了这位议长夫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用来交换我的那幅花神又是怎么回事呢?” 阿方索并不想隐瞒她,干脆实话实说了,“上次用来交换你的那幅花神其实是赝品,至于吉诺,我们之前早就收买了他。真的那幅花神我通过公司的名义送给了议长夫人,这样我们就会更容易在政府招标工程中胜出。” 听了他的回答,流夏的神色倒还是很平静,“哦,那么她今天来是为了确认什么吗?” 他略挑了挑眉,“没错。议长夫人能坐到这个位置,自然行事也是小心谨慎的。这之前很多人也只是听闻这幅花神在我这里,但亲眼见过的人却几乎没有。所以尽管花神的转卖手续非常齐全,但议长夫人还是想要从我口中再确认一下吧。” 流夏沉默了一会,又忽然问道,“阿方索,还记得你曾经说过你最喜欢提香吗?” 他愣了愣,“当然记得。” “不对。”她摇了摇头,脸上布满了深深的失望,“一个真正喜欢提香的人,是不会拿他的作品来交换那些东西的。阿方索,原来你也和米兰特一样。只要是对你有利的,你就可以拿身边的任何东西去交换。这个美术馆里的一切,提香拉斐尔乔尔乔内米开朗基罗……统统都可以用来交换你想要的东西。你喜欢的不是他们的作品,而是由那些作品那些艺术所带来的利益!” 说完最后一句话,流夏就拿起自己的包冲了出去。到门口的时候,她还又回转身说了一句,“阿方索,你真的不配喜欢他们!”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激动,是因为她最爱的花神被侮辱了,还是那个梦想的启蒙者已经消失了? 如果不知道他是雏菊少年,或许她也不会那么愤怒吧。 明明是那么爱着绘画的他,为什么要亲手毁掉这一切? 第二十四章 球场上的阴谋 当帕克再一次走进位于城区东部的Ponte di Nona时,他那一向淡漠的脸上似乎略有动容。 从七岁开始,他就在这个贫民区长大,目睹了无数的斗殴凶杀和毒品交易,也看到了社会最底层生存者的悲哀。人的生命,在这里往往比一只蝼蚁更加脆弱。人的尊严,在这里早就被践踏成了最低贱的污泥。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挨过多少打,受过多少冷眼。但他知道自己所承受过的一切,在伤害他的同时也滋养着他,因为上帝赐给他不是胆小的心,而是一颗刚强、慎守的心。 米娅的家几乎一点都没变,就连门口的那块帘子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甚至还残留着他小时候的随笔涂鸦。当初离开这个家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踏进这里。没想到今时今日,他却又再次站在了这里。 望着那已经模糊不清的涂鸦,他一时心潮起伏,思绪万千。 这时,门忽然开了。 静香从门后探出了半边身子,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帕克,欢迎回家。” 欢迎……回家?他的心仿佛被什么轻轻扯了一下,隐隐生出了几分温暖和悲伤并存的感触。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了。 今天静香的打扮还是那么大方得体,浅茶色的外套上佩戴着一枚精巧的白色珍珠胸针,更衬出了她那娴雅温柔的气质。帕克在心里暗暗赞叹了一声,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波动,只是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她,低低说了句,“生日快乐。” “谢谢。快点进来吧,米娅做了很多帕尔马的菜式呢。”静香笑着接过了那样东西,热情的将他招呼了进来。 米娅听到声音也从厨房走了出来。一看到来人是帕克,她似乎有点不敢相信,结结巴巴道,“帕克,我……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我还以为只是静香说说而已。” 帕克的神情也有些不自然,冷声道,“我只是因为静香才来这里,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米娅显然对他的态度并不在意,还陪着笑点了点头,“这个,我当然……知道。不过你能来就好了。能来就好。” 静香赶紧冲着米娅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晚餐可以开始了。 帕克坐下来的时候无意中扫了一眼那张桌子,发现今天的菜果然都是帕尔马的菜式,帕尔马火腿蜜瓜,帕尔马奶酪蔬菜卷……无一例外都是他小时候非常喜欢的。 他的心里不由微微一动。原来,过了这么久,她还一直记得自己的口味。 在最初时,帕克和米娅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米娅是想说不敢说,而帕克本就不是多话的人,在这种情形下就更不知说什么好了。不过在静香想方设法找了几个话题之后,气氛明显缓和了许多,两人也总算是有了一点间接交流。 “米娅,原来你的父亲是帕尔马人,怪不得你会做那么棒的帕尔玛火腿,“静香又找了一个新话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跟随父母去吃意大利菜,我怎么都不肯吃那些帕尔马生火腿,非要厨师长拿去烧熟了再拿出来,结果到现在还被哥哥们取笑。” 米娅哑然失笑,“有的人的确是吃不惯这种生火腿,不过帕克就很喜欢,记得有一次半夜里我听到厨房有声音,结果他父亲下来一看,原来是这孩子在偷吃火腿,还吃得……” 帕克及时的轻咳一声,阻止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脸上飞快掠过了一丝尴尬之色。 静香偷偷看了看他,脑海里不由就想像起这个冷酷的帅哥偷吃火腿的情景,越想就越是觉得好笑,真看不出帕克也有那么可爱的时候。帕克察觉到了静香在偷笑,神情更加尴尬了,忍不住对米娅抱怨了一句,“我小时候的事你倒记得清楚。” 米娅愣了愣,脸上似乎蒙上了一层暗淡的薄雾,“身为母亲,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儿子的一切。但是做了那么多错事的我,已经错过了儿子的很多过去……”她用祈求的目光望着帕克,“只是……希望将来我老去的时候,能记住更多一点,能拥有更多一些关于他的回忆。” 帕克的眼角蓦的抖动了两下,像是逃避什么似的立即转开了脸。 “将来……太遥远了。”静香温柔的笑了笑,“从现在开始,不就可以好好记住了吗?” 米娅眼眶微湿,只能用不停点头表达着自己混乱的心情。 晚餐结束之后,帕克并没有多做逗留,以太晚了不安全为理由提出了先送静香回家。 夜晚的贫民区,还是一如既往的嘈杂和脏乱。一身污垢的孩子们高声大叫着从他们身边兴奋的跑过,阴暗的角落里斜躺着几个毫无生气的瘾君子,是死是活也无人知晓,无人关心。 一想到帕克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静香的心里不禁泛起了一丝酸涩。 “我的车子就在前面,很快就到了。”帕克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她那白皙洁净的肌肤在月色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令他感到胸腔下仿佛有什么轻轻一荡。 他急忙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一向认为自己的定力很强,尤其是对女人。可不知为什么,眼前的这个女孩什么也不用做,就能轻易就能勾起他作为男人的原始冲动…… “对了,我还没看你给我的礼物呢。”静香像是忽然想了起来,边说便打开了手提袋。就在她翻找的时候,有一个东西正好滑出了手提袋,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帕克眼疾手快的捡起了那个东西。 “静香,是你的驾照……”他的目光随意一扫,有些不悦地将那张驾照递给了她,“原来今天不是你的生日?” “我……”静香一时语塞,迅速在脑中搜寻着适当的借口。 “你用生日做借口,只是为了给我和她制造一个相处的机会吧。”帕克直截了当的将她的用意说了出来。 “对不起……”静香垂下了眼睑,纤细的睫毛投射下淡淡的阴影,“可是帕克你也没有抗拒,你的心里还是想要珍惜身边的那个人对不对?你和米娅是彼此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血浓于水,这是永远都无法改变的。我不希望你将来后悔,不想看到你难过的样子……或许是我多管闲事了,你要责怪我也没关系……” “那么,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不责怪你。”帕克神情严肃的打断了她的话。那紧绷的面容令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位严厉的教官。 “什么?”静香的身子似乎瑟缩了一下。或许是她太专注于一些别的东西,而忽视了他的真正身份。如果真的惹他生气…… 帕克留意到了她略带紧张的表情,忽然扯了扯嘴角笑了起来,声音里也带着罕见的温和,“那就告诉我你真正的生日。” 静香显然有点吃惊,随即也抿着嘴笑了起来。这好像是她第一次看到他那么纯粹的笑容,那笑容仿佛带着冬雪初融的暖意,尽管短促,却已完满。 “好吧,为了让你不再生气,我就告诉你好了,我的生日是……”静香刚说到一半,忽然看到帕克脸色蓦的一沉,接着她的身子就被快的不可思议的速度拽了过去!几乎在同一时刻,有一发子弹击中了刚刚他们站立的地方。 地面的沙土随着子弹的冲击力四处飞溅,清清楚楚昭示着他们遇到的危险。帕克将静香推到了一边,低低对她说了一句,“闭上眼睛,答应我什么也别看。”说着他熟练的拔出了自己的那支伯莱塔92F,朝着子弹袭来的方向予以冷静的回击。对方偷袭不成似乎也有点慌了神,连打了几枪都没中目标,反而在准备撤退的时候被帕克无比精准的一枪爆头。 静香听着身边不停响起的枪声,几次三番压抑住了自己的恐慌,一直都听他的话紧闭着双眼,直到他那略带疲惫的声音忽然低低回响在自己的耳边。 “好了,静香,没事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静香立即睁开双眼,想也没想就急急忙忙上前查看他有否受伤,说话也由于太过担心而显得语无伦次,“帕克,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要是受伤我马上送你去医院……不,不,枪伤不能去医院,还是找我哥哥的私人医生好了……” 在仔细确认他没有受伤后,她才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尴尬的发现自己的手正失礼的放在他的胸口上。 “啊!不好意思……我……”她正想收回自己的手,却冷不防又被对方紧紧握住。他握的那么紧,那么用力,就像是抓住了生命里最珍贵的东西。 “静香……”他的声音低沉性感令人沉醉,“是你说,要珍惜身边人。你看现在,我的身边就有一个值得珍惜的人。我不想等错过了再后悔。”说完,他顺势将她拉到了自己的怀里,果断干脆的吻上了她柔软的唇。 她和他,本就属于不同的世界。如果非要勉强有交集,那么换来的可能也不过是没有未来的结局。尽管早已明白了这一点,但他却还是无法及时抽身,一脚踩了下去,再没有回头路。 静香先是惊愕的睁大了眼睛,但随之涌入心头的却是化不开的柔情似水。 四周仿佛都弥漫着他身上那股橡树苔藓与烟草叶子混合的淡淡香味,她忽然感到一阵眩晕,下意识的伸出手攀住了他的脖子。这个动作仿佛给了他无声的暗示和鼓励,他的身体明显微微一震,唇齿间的侵略也更加深入,更加缠绵。 她也尝试着开始回应他。或许,这个吻,也同样是她所期待的吧。 这一刻,什么婚约,什么西门寺,什么家族的利益……她统统都不愿去想,只想将自己最真实的情感全部释放出来…… 她和他相识的很普通。普通到她完全没想到会爱上他。 她和他相处的很短暂。短暂到她以为彼此的交集仅此而已。 但,人和人的开始,有时就在那一瞬间。 不在再见那一刻,而在初见那一刻。 不远处那盏仅存的路灯在挣扎着闪烁了几下后完全熄灭了,沉沉的黑夜仿佛侵吞了所有的亮光,带来永无止境的黑暗。 此时还被困在城堡里的流夏,当然想像不到静香和帕克会有这样的发展。对于卡米拉,她或许还能猜测出几分和朱里奥教授有关,但静香的这个选择,绝对会让她大跌眼镜。 玛格丽特的家教课结束后还有点时间,流夏就顺便帮她一起喂了短尾巴。短尾巴最近胖了不少,所以玛格丽特将它的食料减半,还美其名曰----修身。 “老师,以后你还会再教别人画画吗?”玛格丽特边逗着短尾巴边问了一句,不等流夏回答,她自己又接了上去,“嗯,我希望老师不要再教别人画画了,这样将来等你成了大画家,我就是大画家的唯一徒弟了,那听起来多厉害。” 流夏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的志向就是成为大画家的徒弟吗?那可不行。我们中国有句话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果一直努力的话,总有一天你会超越很多人,也包括你的老师。” “真的吗?”玛格丽特那双翡翠色的眼睛看起来闪闪发光。 “当然是真的。”流夏露出了和蔼的圣母笑容。 “不过爸爸也和我说,如果喜欢画画的话,就一直画下去,不要像他一样不能做自己最喜欢的事。”玛格丽特转了转眼珠,脸上明显有几分疑惑,“老师,爸爸为什么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呢?” 流夏敛起了笑容,颇有深意地看着她,“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喜欢的事,所以玛格丽特,千万不要随便放弃自己喜欢做的事。” 玛格丽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流夏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意外的看到床上放了一份扎着缎带的礼物。从形状大小上来判断,这份礼物似乎更像是一个画框。上面还斜插着一张小卡片,卡片上只有一句简洁的手写英文-----Only for you。 怀着疑惑的心情,她小心的打开了包装,原来那果然是一幅画。 只不过,这幅画竟然是…… 画中的女子手持鲜花,半扶着滑落在胸前的古罗马式的白色内衣,神情典雅秀美,眼神温柔而自信,那种旺盛的生命力和若隐若现的美丽在流动中被画家敏捷地捕捉住,再融合了温暖明快的金色,用流畅自如的笔触表现出了令人惊叹的华贵之美。 那是只属于提香的暖金色。 那是只属于提香的花神菲奥拉。 奇怪?这幅画现在不是应该在议长夫人的手里吗?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有某种奇特的直觉告诉她,这幅花神的的确确是提香的真迹。 既然自己怎么都想不明白,那就干脆去问问阿方索本人好了。 阿方索的书房门半掩半开着,里面却没有他的人影。流夏走进去等了几分钟,正打算去别的地方看看时,忽然听到了罗密欧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这次意甲最后一轮,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就是罗马队和拉齐奥队之间的德比战。” 罗马队?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流夏的心里不由微微一动,想要跨出去的脚步不知不觉就收了回来,在他们推门进来之前一个闪身躲到了高高的书架后。 “在最后一轮没有结束前,谁也无法猜测出哪支队会获得联赛冠军。”阿方索边说边走了进来,并随手关上了房门。 “除了我们。”罗密欧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最后的冠军只能是拉齐奥队。这次罗马队是主场,博彩公司开出的盘口是主队1.8,平局2.0,客队4.0,老大,你说这次我们能赚多少呢?” 阿方索沉吟道,“裁判那里已经搞定了吧。” “放心吧,帕克早就将卢卡搞定了。虽然罗马队有状态神勇的托托,不过我们有无敌的裁判。这是一场11人对12人的比赛。”罗密欧笑得极为愉快。 流夏在书架后听得全身发凉,只觉得背后冷汗涔涔。以前她也听托托说过欧洲有些赌彩公司是被黑帮操纵的,但这样的事情居然就发生在自己的身边,难免让她感到不寒而栗。最让她心惊胆战的是,这次竟然还和托托有关…… 所谓的盘口就是博彩公司通过分析两队资料而得出来的赔率。拉齐奥本赛季开赛以来一直状态不好,所以它会输给罗马队的概率非常大,因此博彩公司才开出了1.8,2.0和4.0的盘口,也就是如果下注100元买罗马胜出,当罗马队胜出的时候,博彩公司就要付出180元给下注人。但如果下注100买拉齐奥胜出,当拉齐奥胜出的时候博彩公司就要付出400元给下注人。如果下注双方打成平局,那就是200的回报率。 罗马队的状态这么好,自然会有很多球迷买罗马队胜出,到时如果爆出一个小冷门的话,受益的就是博彩公司和操纵他们的组织。也就是,只有拉齐奥胜出,才会让他们有最大的利润可图。 而一场比赛胜负的决定因素,除了球员的本身素质外,另一个最为关键的因素就是执行裁判的水平。所以贿赂裁判也往往就成为了一条捷径。 流夏的脑袋里乱糟糟一片,唯一的念头就是想要把这件事告诉托托。 带领罗马队成为意甲联赛的冠军,也是托托一直以来的梦想。 他的梦想,他的汗水,他的努力,绝不能就这样让肮脏的金钱和利益玷污。 就在这时,她又听到了罗密欧笑嘻嘻地开了口,“对了,听说你把那幅真的花神弄回来了?不过政府的投标工程还是被我们拿到了手,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使出了美男计?” 阿方索只是笑而不语。 流夏心里又是格登一下,原来自己的直觉是准确的,那幅花神果然是真迹。 他这样做,是因为之前她所说的那些话吗? 那张小卡片上的字一下子又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Only for you。 Only ----for your love。 第二十五章 伯爵的愤怒 第二天下午,流夏请静香帮了一个忙。以一起逛街为借口,先是摆脱罗密欧去了西班牙广场,随便买了一些东西之后她就和静香就去了附近的amico咖啡厅喝咖啡。 喝到一半的时候,她又借口去洗手间离开了座位。 到了洗手间门口,她并没有进去,而是熟门熟路的走到了那条走廊的尽头。在那里,有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铁门。 而这扇小铁门所通向的地方就是--------托托所在的高级公寓。 这个秘密是当初她和托托一起来这里喝咖啡时发现的,没想到今时今日倒发挥了作用。尽管流夏并不确定阿方索是否会派人监视她,但还是小心为上更好。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而连累了托托和他的Meraviglia。 看了看手表,她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于是赶紧搭乘电梯上了16楼。 这个时候托托通常已经训练结束,所以她非常肯定他是在家的。果然,门铃只响了两声,立即就有人来开了门。 “流夏……?”托托显然是又惊又喜,但那惊喜的神色只是一闪即逝,很快就被一抹失落所代替。 “你……还来做什么?”他的语气里夹杂着几分酸涩,“你不是已经和那位伯爵同居了吗?现在又跑来我这里,就不怕你的伯爵生气吗?” 他的话像一枚细针刺痛了流夏的心,但她此刻也顾不上在意这些,伸手一把将他推了进去,又迅速的关上了房门。 “托托,我今天来是有事要和你说。”她神色凝重的看着他,“意甲最后一轮罗马队和拉齐奥的裁判是不是卢卡?” 托托惊讶的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我们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 流夏定了定神道,“这场比赛已经被EE的博彩公司操纵了,卢卡本人也已经被收买,所以比赛时你千万要小心。” 托托似乎对这消息并感到不太意外,反而撇了撇嘴角冷笑了一声,“果然,我也猜到有些人不会轻易错过这个机会。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意大利的足坛就是被这些害群之马弄得越来越肮脏。” “托托……”她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涌起了几分无力感。现实和梦想,有时总是相距的很遥远。而有些现实,是他们的力量根本无法改变的。 “最可恶的是明明知道其中有猫腻,却又没有任何证据。”托托无奈地摇了摇头,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眼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盯住了她,“倒是你,流夏,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我……我也只是听来的。”她支支吾吾的想要搪塞过去。 托托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晃动了一下,那是痛苦和心疼的回闪,“流夏,现在你有你自己的生活,那是你的选择,我虽然不能理解不能接受不能认同但也无法强迫你。可是无论如何请你答应我一件事,Estate,千万不要让自己生活在危险之中。” 流夏的鼻子微微一酸,那股涌上心头的伤感又被她生生压了下去,再抬起头时,她对着他露出了一个请不要担心的笑容,“我会好好生活下去的,你和Meraviglia,也要好好生活下去。” 听她提到Meraviglia,托托的神色顿时变得温柔起来,“对了,流夏,要不要看看她?她正在睡觉。” 流夏看了看手表,轻轻摇了摇头,“对不起,我该走了。静香还在等着我。” 在她打开房门的时候,她听到托托的声音在她背后低低响起,“就算这是一场11人对12人的比赛,我也不会放弃,我会竭尽我所能,绝不允许比赛的公正被玷污。” 流夏停了几秒钟,又重重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就关上了那扇门。 她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无力地靠在门上,仿佛在寻求着支撑她的力量。她怕,再继续待在那里的话,眼泪就会忍不住掉下来。 这个时候,她多想,多想在他的身边鼓励他,为他的梦想而加油。 但是,她却什么也做不到。 站在门内的他,也只是定定望着这扇将彼此分开的门,缓缓伸出手去,似乎想握住某些零星的片段,可掌心里却是空空如也。他的脸微微僵硬了一下,一丝苦笑悄然浮上了唇角。 门的这一边,是心潮起伏的她。 门的那一边,是心怀感伤的他。 薄薄的一扇门,就像是横在他们之间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流夏回到了城堡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尽管今天她已经很小心的借静香做了幌子,而且和托托见面的时间又是那么短,但不知为什么,心里总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在穿过幽暗的长廊到达自己的房间前,这种不安的感觉就越来越强烈,令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危机在黑暗中静静蛰伏。 直到推开了自己的房门,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可就在她走进房间准备开灯的一瞬间,却忽然听到从沙发上发出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声。 她整个人好像被电击一般僵立在原地,接着就听到那低沉磁性的声音如同夜晚的暗雾一样飘散在空气里,清晰无比地传到了她的耳中,“欢迎回来。” 他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最深处,充满了几乎能将心脏捏碎的压迫感,而由这种压迫感而延伸出的恐怖感觉就像是无形的网一样将流夏紧紧包裹住,令她的每一次呼吸似乎就变的无比艰难。 欢迎回来,这句话在此时听来更像是一个恐吓。 流夏缓缓抬起了头,借着清浅的月色看清了坐在沙发上的阿方索。他的半边脸映照着月光,半边脸隐匿于暗影之下,显现出了某种无法形容的诡魅。那双带着阴鸷和强势的双眼中折射着淡淡的光泽,就像是蕴藏着整个天空的星辰。 她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美的这么令人畏惧。 流夏定了定神,故作镇静道,“阿方索先生,这么晚你还在我的房间,不知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阿方索并没有看她,而是望向了窗外,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今天你去哪里了?” 她的心里格登一下,但还是一脸平静的回答道,“我和静香去逛了街,还一起喝了咖啡。这点自由应该是你给我的吧。” 他的唇角微扬,露出了一抹怪异的笑容,“流夏,或许我给你太多的自由了。” 她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曾经说过,如果你再做我不喜欢的事,我就会收回你的自由。”他转过了脸,那双水绿色的眼睛沉淀着一种难以分辨的灰暗情绪,“为什么去了托托家?” 听到这句话,流夏只觉得耳边响起了一阵嗡嗡的轰鸣声,脑中顿时空白一片,唯一浮现在眼前的只有一句话,他怎么会知道?怎么会? “你果然派人监视我?”她在愤怒的同时又有点不解,今天她已经够小心了,怎么还是会被发现? 他似乎冷冷笑了一下,“流夏,你太小看罗密欧了。你的这点小伎俩想瞒过别人或许还可以,不过对于罗密欧,这根本就行不通。他对你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既然被他看穿,流夏索性也就承认了,“不错,我是去了托托家。就算我们分了手,他也还是我的朋友。这并不算是什么过份的事吧。” 阿方索低下了头,有意无意地转动着手指上的指环,“昨天在我的书房,你听到了不少有趣的东西吧?” 流夏的面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嘴唇轻轻颤动着,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声音,“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哦,我也是今天早上才发现的。”他挑了挑眉毛,“忘了告诉你,我的书房里一直都装着摄像头,任何死角都能拍摄到。当然,也包括书架后。” 她那原本就惨白的脸色瞬间又增加了一层透明的冰霜。 “流夏,你真的让我很失望。”他的唇角扯出了一个不明意味的笑容,显得残忍又冷酷,“或许……我该为他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 流夏心里一个激灵,巨大的恐惧顿时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她不假思索的开口恳求,“阿方索,不要,不要伤害他……我答应你,我绝对不会再去见他!”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她,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流夏更是心急如焚,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声音已经走了调,“求求你,阿方索,不要伤害他,只要你不伤害他,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一定再也不会做你不喜欢的事,我发誓再也不会见到他,求求你!” 阿方索的瞳孔骤然一缩,又冷冷笑了起来,“流夏,原来你这么轻易的就能为了他低头求人……这还是那个骄傲的你吗?” 流夏并不理会他的奚落和讽刺,还是苦苦哀求着,她不知道他到底会对托托做什么,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会伤害托托,他会因为她而伤害托托……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只要可以阻止他伤害托托,她什么都愿意做,她什么要求都可以答应。 阿方索的脸色更加阴沉可怖,他忽然很没有风度的紧紧捏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拉了起来又用力一推,从唇齿间狠狠的迸出了几个字,“太晚了!” 流夏被他一把推倒在地,想再上前时却发现门已经被他从外面锁了起来。 “到周六比赛前为止,你就好好在这里待着。学校那里我会替你请病假。”他余怒未息的扔下了这几句话就立即离开了这里。 “阿方索!你放我出来!”她用力的拍打了几下门,在得不到任何回应后又绝望的滑坐到了地上。 怎么办?这下她该怎么办? 都是她连累了他……都是她的错…… 当第二天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到房间里时,流夏才发现已经天亮了。昨天她居然就这么不知不觉靠着门边睡着了…… 一 睁开眼睛,她就立即从手提包里翻出了自己的手机,想看看能不能打个电话通知托托。昨天她怒急攻心,完全无法理智的思考,所以根本没想到打电话。经过一个晚 上,她已经冷静了许多。但电话怎么都打不出去,她又试着拨了静香和卡米拉的手机,结果也是一样。显然手机已经被取消了使用。 流夏气的将手机扔到了一旁,不用说,这多半是阿方索动的手脚。 一连两天,除了吃饭时阿方索会亲自将食物送进来,她就好像被人遗忘在了这里。这个房间仿佛就是一个华丽的牢笼,将她牢牢的束缚在了其中。期间罗密欧也来过一次,但流夏记得这次的事和他也有关,所以根本就没有理睬他。 要不是他,阿方索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去了托托家…… 到了周六的晚上,阿方索一进房间就打开了电视,屏幕上出现的正是罗马队和拉齐奥之间的比赛画面,比赛似乎才刚刚开始,双方都明显还没有进入状态。 流夏的整颗心立即就被揪了起来,目光紧紧追随着场上罗马队3号的身影。他总是比其他人更敏锐的留意到镜头的位置,即使在奔跑中也不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罗马的球迷群情激涌,从开场开始就一直高唱着罗马队的队歌,大声喊着托托的名字。 托托自然也没让他的球迷们失望,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在对方球门外形成了好几次颇有威胁的射门。 比赛进行到第25分钟的时候,托托带球迅速前插,以一个漂亮的假动作晃过了守门员,一脚怒射准确无误的将皮球送进了对方的大门! 1:0! 场上的气氛一下子沸腾起来,满场几乎同时飞扬起了红黄两色带着狼徽的罗马队队旗!而解说员的声音也在瞬间提高了几个百分点,托托的名字在他的口中几乎持续了半分钟之长! 流夏的唇边不由泛起了一丝欣慰的笑容。没错,他说的一点也没错。 即使这是一场11人对12人的比赛,他也会竭尽全力,绝不妥协。 所以,有这样的托托在,他的球迷永远不会害怕。 在她的眼里,他永远都是那个在波西塔诺夕阳下一遍一遍练习的美好少年。 阿方索手持着酒杯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看着她,眼中闪动着冷酷的嘲笑。杯子里的深红色液体在灯光下散发着诡异的光泽,就像是鲜血一般。 流夏,这只是开始。 比赛的转折点出现在下半场比赛开场的第六分钟,罗马队后卫在拦截对方的前锋时,不慎和对方一起摔倒在了地上。这本来是一个争议不大的铲球动作,但当值的主裁判卢卡却毫不犹豫的判罚给了拉齐奥队一个点球。 周围的看台上顿时传来了罗马球迷的嘘声,托托和队长保罗也上前和卢卡争辩起来,结果反而都被对方出示了一张警告的黄牌。 拉齐奥的前锋上前主罚点球,并没有太大的意外,皮球应声落网! 1:1! 开始了,这肮脏的一幕终于开始了。 流夏觉得自己的手心里紧张的冒出了冷汗,这样下去的话,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情形。如果只是平局的话,EE并不会善罢甘休。而眼下除了让裁判做手脚之外,他们最大的障碍就是托托的表现…… 除非……阻止托托进球…… 想到这里,她脸色苍白的望向了阿方索,难道这就是他让自己观看比赛的目的? 罗马队的士气并没有被这个不公平的点球所击垮,托托微笑着拍着其他队友的肩膀,让他们一定要继续支持下去。他犹如飞鸟般穿梭在场中,给大家带去了满满的信心和勇气。 那是一种可以和金童罗西媲美的无与伦比的领袖气质。 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但流夏却坚信他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一到球场上就开始拼命的他,不到最后一分钟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或许人们可以不喜欢这样的男人,却无法不尊重这样的男人。 离比赛结束还有十分钟的时候,队长保罗一个绝妙的传球将皮球传到了前场,托托终于抓住了这次机会,带着皮球就径直插入了禁区…… 守门员的脸色变了,拉齐奥的主教练开始在场边大声咆哮,几乎所有的队员都停了下来,眼睁睁看着这个势不可挡的入球…… 就在这个时候,拉齐奥的一个后卫队员忽然冲了上来,从后面飞起一脚去铲皮球,背后铲球这个动作本来就很危险,而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脚并没有踢到足球,却结结实实踢到了托托的小腿上! 时 间仿佛突然停住了。噩梦般的情景在流夏的眼前展了开来,像是沾染了腥红的血色占满了她的整个世界------他的眸色变得越来越暗淡,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痛 苦,又那么不甘,最后还是缓缓的倒在了地上……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迅速冲进了场内……明明只是一瞬间,但对她来说就好像过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 大脑已经失去了任何反应,仿佛连呼吸的力气都被抽得干干净净。她全身软绵绵的瘫倒在了地上,心痛的无以复加。 场上罗马队原本领先的局势因为托托的受伤而变得急转直下,被严重打击了士气的罗马队显然在最后几分钟乱了章法,被对方趁机连下两城! 主裁判的终场哨声尖锐的几乎要刺破人们的耳膜,场内大屏幕的画面定格在了那个令人触目惊心的比分上 ----1:3。 流夏被这哨声猛的惊醒,她想也没想就朝着门口冲去,可还没到那里就被阿方索拦住了去路。 “想去看他吗?心疼了?”他的笑容残忍如恶魔。 流夏心里蓦的一个激灵,“是你!是你指使别人这么做的对不对!你太卑鄙了!” 阿方索并没有否认,只是冷冷的笑。 “我要去看他!让我走!”她嘶哑着声音剧烈挣扎着,就像是一只被困在猎人陷阱里发怒的小兽。 托托他到底怎么样了? 他的腿是不是……断了? 不……她不敢想,也不愿想,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到他的身边…… “你哪里也不许去!”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最深处。 “阿方索,你这个混蛋,我永远也不会喜欢你的!”她愤怒的施展出全部学过的本领,连踹带踢,招招狠厉,无一不是袭向他的要害。但对方生来就好像是她的克星,每一招都能被他轻易破解,到最后她已经精疲力竭却还是伤不到他一丝一毫。 “流夏,我说过了你永远都不是我的对手。”他神色平静的看着气喘吁吁的她,似乎觉得这样的反抗很可笑,“好好在这里待着,等你冷静下来我会考虑让你恢复上课。” 说完他就一脚踏出了门,然后立即从外面传来了锁门的声音。 “阿方索!”流夏大喊了一声,像是发泄似的将桌上的花瓶狠狠掷到了门上。 只听砰的一声,那个十八世纪的法国珐琅花瓶顿时哗啦啦碎了一地,每一枚碎片仿佛都扎到了她的心脏之上。 接下来,她该怎么办? 第二十六章 残酷的真相 时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流夏忽然听到了门外隐约传来了玛格丽特的声音,“老师,你现在怎么样了?爸爸说你这几天生了传染病,不许我们任何人接近你。” 流夏的眼前仿佛亮起了一丝光芒,她急忙凑到了门边,小声道,“不,玛格丽特,我没有生病。是你爸爸把我关在这里的。” “爸爸他那么很喜欢你,为什么要把你关在这里?”玛格丽特似乎并不能理解。 “因为……我做了让你爸爸不开心的事,所以他生气了。”流夏冷静下来,迅速编了一个可以让对方接受的理由。 “怎么会这样?”玛格丽特有些惊讶,随即又哦了一声,“怪不得我看爸爸这两天好像很不开心,原来是你惹他生气了。”她想了想,又立即给流夏出了主意,“你多说些好话,然后撒个娇就没事了。每次我惹爸爸生气用这招都很灵的。” “可是我这次犯的错……你爸爸没那么容易原谅我,”流夏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已经想到弥补的办法了,可是你爸爸关着我,我也没法出去,什么也做不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许你爸爸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玛格丽特在门外沉默了几秒,忽然说道,“老师,如果你能出去的话,你就有办法让爸爸原谅你吗?” 流夏似乎思索了一下,又迟疑的问道,“玛格丽特,如果我说我能,那么你会帮我吗?” 说完这句话,她的手心里已经全部都是冷汗了。对不起,玛格丽特,请原谅她说了谎,但这是她此时唯一可以想到的办法。 门外又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就在流夏以为没有希望的时候,却听到她说了一句,“好,我帮你。不过,我只是不想看到爸爸那么不开心。”玛格丽特尽管心眼不少,但说到底也毕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所以似乎还是选择相信了流夏的话。 “谢谢你,玛格丽特……”流夏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 “这里的钥匙有两把,一把在爸爸手里,另一把应该在丽莎手里。等她睡觉的时候,我再想办法把钥匙偷出来。你在这里等着我。”玛格丽特说完之后就离开了。 流夏一直忐忑不安的等待着玛格丽特的到来,一方面担心她是否能顺利拿到钥匙,一方面又为自己利用了她而感到内疚。就在这样矛盾的心情折磨下,她终于再次听到了玛格丽特轻如蚊虫的声音。 “老师,你在吗?” 她顿时精神一振,“我在!” 玛格丽特也没再多说什么,动作麻利又小心的帮她打开了门,还特地叮嘱她,“老师,你要快点回来。现在爸爸正好有事出去了,你就趁这个机会赶紧去办你的事吧。” 流夏向她道了谢,迫不及待的朝着楼下走去。 “老师,”玛格丽特又忽然喊了她一声,“你一定要让爸爸重新开心起来,别再让他生气了。” 流夏停住了脚步,只是点了点头就继续往前走去。 她没有勇气回头,更没有勇气迎向对方那双充满了信赖的翡翠色眼睛。 除了在心底再说一声对不起,她不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的心里稍微好过一点了。 一出了城堡的大门,流夏就用路旁的公用电话打了个手机给罗马队队长保罗,问清楚了托托现在在哪家医院之后,随即就招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那里。 此时此刻,托托入住的罗马朱里安私人医院前已经挤满了记者和球迷,除了某些相关人员以外,其余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入内,流夏也根本没有办法挤进去。她再尝试联系保罗的时候,对方的手机也一直都处于忙碌状态。 无奈之下,流夏只能用了不怎么合法的手段从后门翻墙进入了医院。 在十二楼的贵宾病房门口,流夏见到了罗马队的教练,队长保罗以及其他的球员们。为了避免麻烦,她暂时就待在了紧急通道那里,一直到那些人全部离开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溜进了托托的私人病房。 托托的双目微阖,似乎已经疲惫的睡着了。那张清俊的脸上面色苍白如纸,薄薄的嘴唇毫无血色,完全看不出一点生气。原本如朝阳般充满活力的男子,现在却只能这样无奈的躺在病床上…… 这种巨大的反差令流夏感到一阵强烈的心痛,忍不住就要落下泪来。 她的目光又落在了他的伤腿上,只见那里已经缠上了厚厚的纱布和石膏,短时间内看来是无法恢复了。就在流夏快要克制不住那潮水般涌至的悲伤情绪时,她忽然看到托托睁开了双眼。 对于流夏的出现,托托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喃喃自语道,“我一定又是在做梦了,流夏。” 流夏忙侧过头,抹去了迅速从眼角渗出的滚烫液体,又转过脸对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托托,是我来看你了。你的腿……怎么样了?” “医生说了是小腿腓骨骨折,”托托垂下了眼睑,“需要在家休息三个月。” “那三个月后你又可以重新参加比赛了对不对?”流夏听了他的话,稍稍感到了安心一些。尽管伤势严重,但还不至于断送他的职业生涯。 “是……”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低落的情绪,“可是流夏,我或许来不及参加世界杯的预选赛了。” 流夏的胸口又涌起一阵窒息般的疼痛,她当然明白,这对托托来说意味着什么。 参加世界杯,带领意大利队捧起大力神杯,那是他人生中最大的美好梦想,那是他漫漫足球生涯里所有光芒的极致灿烂。 可是现在,这个梦想或许就要像海面上的泡沫一样破灭了…… “托托,你也太悲观了。”她上前了几步,故意换上了一种轻松的口吻,“离预选赛还有好几个月,说不定到时你能恢复的很好呢。” “只怕三个月后,我的状态没有那么快恢复。”托托轻叹了一口气,“难道又要等一个四年吗?我还能再踢几个四年呢?” “无论是这次,还是下一个四年,或是再下一个四年,我都会为你加油的。”她的目光温柔又坚定的看着他,“那个只要在场上就会拼尽全力的托托,是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通往梦想的路往往都有坎坷,有荆棘,没有人会预料发生些什么。这条路很难走,但是我们不用怕,因为我们看的见Meraviglia。” 托托的身体微微一震,“Meraviglia?” “对,奇迹。”她笑了笑,“不是你说的吗?这个世界是有奇迹的。只要不失去信心,不失去希望,上帝就一定会让我们看到奇迹。” “流夏……”他的眼圈微微泛红,“我明白了,三个月后,我也一定会让流夏看到奇迹。” 流夏重重点了点头,“我会期待着,托托。” 探望完托托走进了医院的电梯,流夏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轻松了很多。之前的不安紧张,好像都已经被一种充满希望的期待所取代。 他一定能让她看到那个奇迹。 她毫无怀疑的深深确信着这一点。 或许是想事情想得太过认真了,等流夏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电梯已经下到了地下停车库。她无奈的摇了摇头,正打算重新摁关门键的时候,目光却无意中正好掠过了一辆银色Bentley。 想不到在这里也有这么昂贵的车子……等等?银色Bentley? 尽管同型号的车子不是没有,但毕竟每天都和它亲密接触,所以流夏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只属于阿方索的Bentley。 奇怪,他的车子怎么会在这里?对了,玛格丽特不是说他有事出去了吗?那驾驶车子的应该就是本人了?流夏也来不及多想,下意识的就走出了电梯,再次仔细看了看车子,更加确定了这百分百是阿方索的车。她朝停车库四周张望了一下,附近什么人也没有。那么阿方索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会不会和托托有关? 一想到这层危险的关系,她不由就紧张起来,急忙退回了电梯,重新到了托托病房所在的那一层。 病房里一片宁静,托托也已经休息了,看起来并没有人打扰他。 流夏轻轻关上了门,心里愈发疑惑,完全猜不透阿方索的来意。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却忽然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闪进了旁边的电梯里。 这个身影…… 她心里蓦的一惊,这个身影很像是艾玛……而且电梯的数字一直到了顶层才停了下来…… 事情似乎朝着更加古怪的方向发展了。 如果是艾玛的话,不是应该先来探望托托吗?那么着急的去顶楼的天台做什么? 除非…… 她的眼前豁然一亮,除非---------天台上有她想见的人! 难道……想到阿方索的Bentley,流夏忽然冒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假设,但她很快又摇了摇头,否决了自己的设想。 与其在这里猜来猜去,还不如去看个究竟。 想到这里,流夏又重新走进了电梯里,果断的摁下了顶层的楼层键。 在医院里,顶楼几乎都没有什么人。而从顶楼通往天台的小楼梯上还有一道不起眼的门。当流夏小心谨慎的推开那扇门时,果然听到了艾玛的声音。 “阿方索先生,为什么你会约我在这里见面?”艾玛迟疑了一下,低声道,“要知道,现在医院门口到处都是记者。” 听了她的话,流夏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自己的那个设想竟然会是真的?艾玛要见的那个人真的是阿方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两个看起来根本没有关系的人又怎么会有交集? 只听阿方索的声音也低低响了起来,尽管他已经压低了音调,但听起来还是那么优雅迷人,“在记者们都关注托托伤势的时候,这里就会成为一个最安全的死角。” “如果我没猜错,阿方索先生你也相当关心托托的伤势吧,所以才会顺便约在这里和我见面。”艾玛颇有意味的看着他,“不过无论他的伤势怎样,我想宫流夏都不会再回到他的身边了。” 蓦的从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流夏不由好奇的竖起了耳朵,听得更加仔细。 “那么现在你和托托之间究竟怎么样了?”他忽然又问道。 “我已经用尽了方法,也按照你说的去做了,但他似乎并不想接受我和孩子。”艾玛叹了一口气,“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阿方索似乎有些不悦,“我已经给你创造了不少机会,这样你还抓不住他的心?” “对不起,阿方索先生。当初你来找我联手合作的时候,我也以为只要将托托和宫流夏分开就能达到目的。你得到你的宫流夏,而我得到我的托托。但现在看来,或许真的不是那么容易……” “那么现在他受伤了,不就是你最好的机会?”阿方索冷冷道,“我想这不需要我再教你什么了吧。” “我知道,我会抓住这个机会的。”艾玛情不自禁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腹部,“只要有这个孩子,我就还有可以竞争的筹码。” “这样就最好了。只有你和托托在一起,流夏才能真正的死心。”阿方索淡淡道。 艾玛忽然笑出了声,“如果那女孩子知道所有的巧合都是你促成的,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阿方索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并没有说话。 真相就像一桶冰冷的水,迎头将她浇得不知所措。流夏忽然感到了一阵彻骨的寒意,眼前不知怎么就变得一片模糊,她颤抖着双手慢慢关上了那道门,然后在脑海中一点一点回忆着…… 第一次发现托托和艾玛的秘密时,是他将她送到了那个废弃的停车场。 托托喝醉了酒令她误会的那次,是他为自己遮挡住了大雨。 那天晚上托托来找她的时候,他也这么凑巧的来探望她…… 以前一直都没有留意到,原来,真的有这么多巧合。原来,每次出现状况的时候身边都有他。 原来,自己是那么傻。 流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里的,只知道再度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医院外的街道上。在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她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城堡。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仿佛都在翻滚,可心里却像冬天的冰雪一样寒冷,一样冷静。 她现在什么也不想管,什么也不想理,唯一的念头就是收拾自己的东西尽快离开那个地方。 她已经没有能力保护任何人了。 回到了城堡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玛格丽特好像一直在等着她。当她一踏入自己房间,这个小家伙就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太好了,老师,你总算回来了。我一直担心被丽莎发现呢。你已经办完要办的事了吗?” 流夏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那我重新再把门锁起来?这样爸爸就不会发现你跑出去过了。”玛格丽特晃了晃手里的钥匙。 “不用了。”流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平时差不多,“我想已经不需要了。” 玛格丽特先是一愣,随即又愉快的笑了起来,“我知道了,因为爸爸一定会原谅你了,对不对?” 流夏轻轻扯了一下嘴角,这可能是她有生以来最虚假的一个笑容。 将玛格丽特哄回了房间之后,她就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或许其他东西都无所谓,但那些她的素描练习本,上课笔记,绘画心得记录,对她来说全部都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就算她离开,也一定要带着它们一起离开。 流夏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完了东西,在准备离开前忽然看到了放在柜子上的那幅花神,不禁又是一阵心潮起伏。 以后也不知有没有机会再看到这幅她最爱的作品了。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上前多看了几眼。提香擅用的暖金色是那么美好,灵动的笔尖下仿佛流泻出了天堂里柔美的光晕,让她那冰冷的内心又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再见,提香。再见,花神。 再见,这里的一切。 “我不记得允许过让你离开这里。”从身后忽然传来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摄人的压迫力。 流夏的身体微微一震,慢慢回过了头。只见一袭黑衣的阿方索正倚在门边,冷冷的看着她。他的脸上似乎蒙上了一层没有生气的灰色,水绿色的眼睛里透着可怖的暗红,仿佛随时都会流出殷红的鲜血。黑色的发丝随风张扬飞舞着,就像是地狱里的鬼魂伸出了充满怨恨的手…… “我要离开这里,阿方索。”她抬起了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不能再忍受下去,也不想再继续屈服在你的威胁下了。” “你就这么想离开这里吗?流夏?”他上前了两步,整个人被笼罩在深深的阴影里,令他看起来更加具有危险性,“自从你来到这里,我对你怎么样你应该很清楚。你不喜欢这里的食物,好,我给你请中国的厨师。你喜欢那幅花神,好,我用这次投标工程的三分之一收益去换回来。就连我们住在同一屋檐下,我也一直忍耐着没有强迫你,总想要等到你心甘情愿的那一天……”说着他又冷笑了起来,“原来这些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 “阿方索!”她摇了摇头,终于像是失控了般低喊了起来,“别再假惺惺了!你和艾玛之间的谈话我都听到了!是你,根本就是你在背后破坏了这一切!是你让我们的误会越来越深,都是你!阿方索,你太可怕了!” 到最后的时候,她几乎是发泄般的吼了出来。 阿方索的脸上飞快掠过了一丝讶异,但随即又被愠怒所代替,“原来你今天去过医院了?是谁允许你去看他的?” 流夏愤怒的看着他,“是,我是去过医院。真是感谢上帝,不然我怎么会知道这一切,又怎么会知道原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卑鄙!” “对。这一切都和我有关。”他并不打算否认,“还记得那次送你回家时看到托托和艾玛吗?那天我立即派人去调查,很快就查到了他们两人之前的关系。正好艾玛怀了他的孩子,于是我就约了她见面,之后的事情你也应该清楚了。”说着,他的目光稍稍又变得温和了一些,“至于我为什么做这么多事,流夏,你应该明白的。我想并不需要再解释了。” “明白,我当然明白。”流夏忽然冷笑了一声,语气里夹杂了一丝嘲讽,“你是爱我才这么做。呵,简直就像是言情小说里的男主角呢。那么接下来我是否要像女主角那样为你的爱所感动呢?不过真对不起,真的爱一个人可以大大方方竞争,用这种方式只能说明阿方索先生你太没有自信了。至于你的爱,我无法相信也承受不起。” “是吗?”阿方索怒极反笑,“那么看起来,或许我该用行动来证明些什么了。” 接下来的一瞬间,流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对方重重的扔到了床上,等她回过神来,对方的整个身体就已经强硬而有力的覆了上来…… 肾上腺素的急速分泌让流夏感到了一种抽筋似的紧张,她震惊的睁大了眼睛,却只见到他的黑色发丝散落在自己的面前,其他什么也看不清了……他那充满掠夺性的嘴唇一下子就封住了她的低呼,轻而易举的窜入了她微张的口中任意肆虐,狠狠地吮吸着她的嘴唇,不让她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流夏一边竭力朝后仰头,想要躲开他的侵袭,一边又在寻找机会挣脱他的束缚。在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的时候,她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了开去!可是刚想要从床上逃离,却又被他迅速一把拽了回去,重新被扔到了绵软的床铺上! “我的流夏,你在害怕什么呢?我正在向你证明我对你的爱。”他笑得比恶魔更邪恶,更令人心惊胆战。不由分说,他伸手紧紧捏住了她的下颚,不让她再有躲开的机会,又一次重重吻了上去。而同时,他的另一只手却犹如毒蛇般游进了她的胸口,肆无忌惮的朝着她更敏感的地方侵入…… 不……不对……这一次和以前都不一样。流夏的身体微微战栗着,她感到了一种前所未闻的恐慌,发疯似的挣扎了起来,手脚并用的企图挣脱他的禁锢。可是却没有用,她越是挣扎,反而引来了对方更加深入的侵犯……他的攻势越来越猛烈,就像他越来越盛的愤怒,仿佛要用他的手,他的唇,他的一切来揉碎这个令他如此震怒的小女人…… 住手……住手……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反复出现在脑海里的只有这一句话。 她不想,不愿意就这样失去那么珍贵的东西。那是连托托都不曾给过的…… “还要离开我吗?流夏?还要再从你这张嘴里说出那样可恶的话吗?”他以一种征服者的姿态压迫着她,可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快意,有的只是深深的无奈和失落,仿佛他也只能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不要离开,不准离开,不可以离开! 不想让她逃走,所以想尽办法将她禁锢,不想让她说出那些伤人的话,所以就用自己的双唇牢牢封住那里,难道这就是爱与被爱的纠缠?因为无法得到回应而选择采取了一种太过偏激的手段…… 无论如何,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好,他只要留住她! 第二十七章 罗密欧的秘密 “咚咚咚!”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急切的敲门声。 阿方索的身子微微一僵,似乎被这敲门声唤回了几分理智,哑声道,“什么事?” “老大,你快来看看!玛格丽特她突然肚子疼得很厉害!“门外响起的居然是罗密欧的声音。 “肚子疼就去叫乔万提来看看!”阿方索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在这个紧要关头,他不希望被任何人骚扰,即使是自己的女儿和亲信都不可以!心情烦躁的他同样也没有意识到为什么罗密欧会出现在这里。 “不行,老大,玛格丽特说一定要你去看,她好像真的疼得很厉害,脸色都变了!”罗密欧的声音听起来颇为紧张。 阿方索被他这么一叫唤,之前混乱的思维已经清醒了不少。刚才整个人似乎完全被不可抑制的欲望所控制,直到此刻他才好像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些什么。 身下还在微微喘息着的人儿衣衫凌乱,朦胧的光线映照出了她泛着泪光的黑瞳,但让他心头一震的,却是她眼底的那种忿恨和绝望……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一下子失去所有的兴致,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怀着连自己也无法说清楚的纠结心情,阿方索起了身,又拉过毯子盖在了她的身上,什么也没说就去开了房门。 流夏用微颤的双手抓紧了毯子,难以置信的看着对方放弃了进一步的侵入……直到他走到了门边,她才确定自己真的是逃过了一劫。 在房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她留意到罗密欧的目光迅速望向了自己,尽管只是短短一瞬间,她却清楚的看到了其中所包含的担忧。 “老大……”他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来。 “我去看看玛格丽特,”阿方索颇有意味的看了一眼罗密欧,“既然你特地赶来了,就先帮我看着她吧。” 特地这个词,在这里似乎显的很微妙。 阿方索离开之后,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说实话,流夏对于罗密欧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有很多不解,但在这样尴尬的处境下,她一个字也问不出口。 “是玛格丽特让我过来的。”罗密欧反手关上了房门。 她愣了愣,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她听到房里有点不对劲,但又不敢打扰她的爸爸,所以只能打了电话给我。”罗密欧一扫平时玩世不恭的表情,“至于肚子疼,也是她想出来的主意。” 流夏心头一震,喃喃道,“原来是玛格丽特……她……她……都听见了吗?” “她并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只是以为她的爸爸很生气,怕你会受伤。”他的目光在她凌乱的衣衫上停留了一瞬,又飞快转了开去。 “能让玛格丽特这么在意的人屈指可数,流夏,你也算其中一个。”他边说边走到了桌子旁,顺手倒了一杯水喝了下去。 “玛格丽特……对不起……她这么帮我,我却还利用了她……”她的胸口一阵难受,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喘不过气来。 “或许她早就知道你在利用她了。”罗密欧的这句话令流夏心里又是一惊,是啊,她怎么没有想到呢?像玛格丽特那样聪明绝顶的孩子又岂会被这么简单的谎话糊弄?难道她故意偷出钥匙放走她,只是为了帮她而已? “流夏……请你不要怪他。”他沉默了几秒,又说了一句莫明其妙的话。虽然没有指明是谁,但流夏很清楚这个他指的是阿方索。 “就算我怪他,他也根本不会在乎吧。”她垂下了眼睑,“或许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件比较有趣的玩具而已。只要他高兴,就可以为所欲为。” “其实……他并不是你想像的那样……”罗密欧的眼角收缩了一下,仿佛被什么刺痛了,“流夏,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和他认识的吗?” 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他露出这样凝重的表情。似有伤感,似有悲哀,似有心痛…… “你一定想不到,我的父亲是位警察,还是警局里的拆弹专家。”他微微弯了弯嘴角,想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轻松一些,“父亲是个太认真的男人,所以在发现自己的上司有贪污行为时,并没有选择和他同流合污。” “但是,有时正义与邪恶,谁又能分得清。那些看似正义的人,也许会有一颗比恶魔更黑暗的心。”他顿了顿,“父亲的上司怕自己的劣行被拆穿,就在一次拆弹行动做了手脚,让我的父亲做了牺牲品。不止这样,他还把所有的罪行推倒了EE身上。反正EE这样的黑帮也不差少做这一件恶事了。” “那你怎么会和阿方索……”流夏欲言又止。 “我是个警察的儿子,当然会相信警察所说的话。”罗密欧自嘲的笑了起来,“而且我还不知天高地厚的去刺杀EE的人……或许是我运气不错,那天在车上的人居然就是老大,他不但没有杀我,反而收留了我,也让我知道了父亲被害的真相。” 他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在述说着一个很自己无关的故事。但流夏还是从这个故事里隐约听出了一种压抑的感伤。 罗密欧,原来也有着这样的一段过去。如果不是父亲的意外,也许他会成为一名同样优秀的警察……也许会成为一个很普通的青年,做一份稳当的职业,然后结婚,生子…… 命运,有时就是这样阴差阳错。 “那个害死你父亲的警察呢?”她小声的问道。在她看来,这些批着正义之皮行苟且事的人,并不比他们口中的渣滓好多少。 听到这句话,罗密欧终于露出了愉快的笑容,“那个家伙吗?我早用一个小情人送他去河底喂鱼了。” “没想到你这么早就知道了阿方索的身份……难道他就这么肯定你会成为他的手下?”流夏有些感叹的摇了摇头。 “所以说,这就是命运的安排。我就是老大捡回来的。”他又恢复了那种笑嘻嘻的表情,“我说这些话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他并不是个无情的人。流夏,或许你也可以尝试了解他更多一些,你有让他更加快乐一些的力量,也只有你-----才有这种改变他的力量。” 流夏怔了怔,或许有一瞬间的思索,但一想起之前他对她和托托所做的种种,她的语气又变得无比生硬,“你太高估我了,我想没有任何人能改变他。他也不会愿意被任何人改变。” 罗密欧的眼眸似乎暗淡了下来,但很快又被他迅速掩去。再抬起头的时候,他的笑容还是像阳光般明媚美好,“流夏将来有什么不开心的,就再和我喝酒去好了。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我至少可以做个称职的垃圾箱,把你所有的难过和伤心统统收纳起来。”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还特别摆出了一个可爱的垃圾箱造型。 听到这个形象的比喻,流夏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虽然嘴上什么都没说,但她还是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谢谢,罗密欧。” 阿方索回来的时候,罗密欧又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才离开。 看着他朝自己走来,流夏全身的神经又进入了高度的戒备状态。她暗暗下定了主意,如果他再敢侵犯她的话,她绝对会咬断他的舌头。不过他看起来似乎已经平静了很多,没有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只是一言不发的坐到了她的对面。 经历了刚才那样可怕的事情,流夏现在根本就不想和他说一句话。 “流夏,我知道你想离开这里。”他先低低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不可忤逆的威严,“不过,这个念头你最好完全放弃。” 流夏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心头,但因为不想再像刚才那样刺激他,她忍耐着什么话也没说。 “我还是会给你该有的自由,你可以正常学习,参加社交活动。但是不能再和托托见面,无论是什么理由。”他顿了顿,“至于刚才的事,我保证不会再发生。” “你就不怕我逃跑吗?”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逃跑?你可以试试。”他又笑了起来,“不过逃跑后,一切和你有关的人,我都不会放过。不止是托托,还有林静香,卡米拉,甚至你远在中国的父母。” “你就这么想留住我吗?那么在这里的只是一个躯壳,你也无所谓吗?”她的嘴唇因气愤而抖动着。又来了,他又要用她重视的东西来威胁她了。 不可原谅,最不可原谅的就是这一点! “如果能留住你的心,那是再好不过。但如果不行,只留住你的身体也可以。”他冷酷的神情让人不寒而栗,“还记得花园里的那些雏菊吗?即使它们因为不能自由自在的生长枯萎而死,我也要它们死在这里。” “阿方索……你会后悔的。”她转开了头,不愿意再看他一眼。 从窗外透进来的淡淡月光为他抹上了苍白的颜色,堪称完美的脸上落下了沉沉的阴影,那双水绿色的眼瞳内仿佛有什么在闪动,“流夏,留不住你我就一定会后悔。” 直到他关上房门离开,流夏还是一直保持原来的姿势没有动。月色不知何时隐入了云层之中,前方见不到一丝光亮,就像是永远不可预知的未来。 但是,就算眼前被黑暗笼罩,她也绝对不能被它迷惑。 两个月后。 在不知不觉中,亚平宁半岛的秋天就快要到来了。 经过两个月的角逐和评选,Marga大赛的总决赛也已经到了尾声阶段。来自罗马美术学院,佛罗伦萨美术学院和威尼斯美术学院的作品犹如百花齐放,各有各的特色,令专家教授们也是难以抉择。 最后的获奖者将会在入选复赛的二十幅作品里决出。为了增加人气,大赛组委会特别邀请了这二十位作者前往佛罗伦萨,参加最后的角逐。 而流夏作为二十人其中的一名入选者,自然也收到了大赛组委会的邀请。其实能在这么重量极的大赛中入围,这本身已经是一种成功了。凭借着这个筹码,将来无论是找份好工作还是想要有更大的发展,都会比其他人更加容易。 这两个月里,阿方索果然再没有对她做过什么过份的举动。但是他的威胁也让流夏不敢动逃跑的念头,更加没有和托托有过任何联系。她知道的那一点关于托托的消息,还是来自于报纸杂志和卡米拉的转述。 虽然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会持续多久,但她目前也只能坚持下去。幸好这里还有她所爱着的绘画,这多少也能让她感到一些安慰和喜悦。 每次看着那些色彩在自己的笔下如同魔法般变换出美丽的场景,那份满足感是任何事情都无法比拟的。 就算她失去了很多珍贵的东西,但至少,她还有自己的梦想。 还有可以追逐梦想的自由。 当流夏将这件事告诉阿方索的时候,她还以为对方不会让她去佛罗伦萨,谁知他居然很爽快的答应了。但还没等她来得及高兴,他接下来的话顿时令她很崩溃。 “到时我会和你一起去。” “什么?”她的脸一下子耷拉下来,“为什么?” “这是什么表情?”他的眼底飘过了一丝玩味的笑意,“难道你忘了,我们洛伦佐家族就是Marga比赛的赞助人。身为洛伦佐家族的继承人,我自然是要亲自给获奖者颁发雏菊奖章的。” 流夏心想反悔不去,但一时又找不到个合适的借口。 阿方索似乎早就猜到了她的小心思,还特意又提醒了一句,“如果不亲自去的话,是会被取消获奖资格的。你自己考虑清楚哦。” 她一愣,“谁说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阿方索笑得优雅又迷人,“如果你不去,这一条就会即时生效。你也知道,作为赞助人,要求加上这一条是很方便的。” 流夏再次气结,这又是他所谓的特权吗?有钱有势就了不起吗?真是气死人了。她平稳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开口道,“还有一件事,明天静香她们想为我庆祝一下,所以……” “又是去冷月吗?如果回来太晚的话,我去接你。”现在的阿方索看上去就像是一位体贴入微的男朋友,让人根本无法把他和黑帮老大联想起来。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来就可以了,不会太晚的。”她连忙一口拒绝。 “那就好,如果超过12点,我就会亲自去接你。”他特别强调了亲自这个词,所要表达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必须在12点之前回家。 对于流夏,他非常清楚什么样的威胁对她最为有效。 此时,在冷月俱乐部的包厢内,静香正在向帕克展示着自己的那把淡路。 帕克爱不释手的把玩着这把短刀,脸上流露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之色。 “的确是一把好刀。”他的琥珀色眼睛里映着冷冽的刀光,看起来更是充满了令人畏惧的魄力。 “那你以后就每天带着它。“静香轻轻笑了笑。 帕克愣了愣,“你是说……” “嗯,我想把淡路送给你。”她边说边摸了摸戴在脖子上的一枚十字架挂件,“你把自己的护身符送给了我,我也想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送给你。” “但是这不是你们家族传下来的吗?”帕克看着她时眼中隐隐透出了一丝温柔。自从他将自己的护身符送给她之后,就从来没见她摘下来过。 “送给你,不还是等于留在我的身边吗?”静香忽然意识到说漏了嘴,脸上不由微微一红。 帕克那冷硬的脸部线条顿时变得柔和起来,“也是,不管是我还是淡路,都会在你的身边守护着你。” 静香低着头笑了笑,脸上的红晕更加动人,直看得帕克心神一荡。 “对了,她----最近怎么样?”他忽然又想到了那个人,敛起了那抹还来不及化开的笑意。 静香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她很好,工作的也很认真。而且现在也没有人再敢来骚扰我们了。” 他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似乎是稍稍犹豫了一下,接着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亮闪闪的钥匙。 “那个贫民区鱼龙混杂,你总是去那里看她我也不放心,干脆……你就让她搬到我新买的这个公寓。”他又像是掩饰般地加了一句,“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并不是为了她。” 静香抿嘴一笑,并不揭穿他的心思,“好,那我就接受你的这份心意。就算是为了我,也请她搬离那个贫民区。” 帕克满怀爱意的看着她,像是试探着说道,“静香,有没有人说过,你一定会是个最出色的妻子,也会是个最温柔的母亲。” 听到这句话,静香的眼中飞快掠过了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 “一回家就能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这个愿望对很多人来说都能轻易实现,但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或许是我奢望太多了。”他自嘲的弯起了嘴角,“也是,像我这样双手沾满血腥的人,还有什么资格谈这些。” 她微微一愣,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疼,忍不住将自己的手覆在了他的手上,用自己的温暖也让他感到同样的温暖,“帕克,不管是什么人,不管是什么身份,都有得到幸福的权利。你也是,我也是。但是人们在得到某些东西的同时,往往就会失去另一些东西。究竟是得到的东西更重要,还是失去的东西更重要,帕克,这是你我都必须想清楚的事情。” 帕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给我一些时间,静香。我会想清楚。” 在帕克离开没多久之后,宫本敲门进来,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大小姐,西门寺少爷又来电话了,要不要还像以前一样推掉?” 静香略一思索,摇了摇头,“把电话给我,我有事要对他说。” 第二十八章 佛罗伦萨的暗杀 佛罗伦萨,在文艺复兴时期是欧洲最着名的人文艺术中心。韦基奥桥上曾留下过但丁流连不去的足迹,花之圣母教堂前曾出现过米开朗基罗专注的身影,阿诺河中曾倒映过迦利略思索的面容,还有达?芬奇,拉斐尔,薄迦丘,波提切利……这里的每一个名字都是那么闪闪发光,成为这座城市可以炫耀的骄傲。 阿方索和流夏到达佛罗伦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九点钟了。 银色的月亮倒映在波光粼粼的阿诺河上,附近的商铺里闪烁着温暖的灯光,微凉的风飘散在清冷的空气里,年轻的情人们亲热的依偎在一起。 阿方索对这里似乎相当熟悉,带着流夏在巷子里东走西转,很快就拐到了一家毫不起眼的小餐馆里。这家小餐馆店面不大,里面的客人也只有三四位,看起来似乎并没什么特色。但流夏也知道,在意大利或是法国这些欧洲国家,越是这样的小餐馆,有时做的食物越美味。而且他们通常只做十几桌生意,客人即使预定都要等上好一阵子。有些稍微口碑好点的,预约了之后还要等上一个月也并不少见。 这家小餐馆看来也是如此。 “今天的菜我之前已经和你们老板定好了。先拿上来吧。”他连看都没看,就将菜谱放到了一边。 流夏对这个倒也无所谓,反正他点什么,她就吃什么。不过一想到明天就是公布优胜者名单的日子,她的心里倒也有点紧张起来。 侍应生送上来的是一道意大利南部的特色菜-----那不勒斯烩鸡。 “这是拿破仑最为喜欢的一道菜。”阿方索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或许你该尝尝。” 她愣了愣,脱口道,“这和拿破仑有什么关系?” 伯爵先生今天的心情看起来非常不错,还颇有耐心的为她解释了几句,“听说当年拿破仑带领法国军队在意大利打败了奥地利军队,战斗结束之后,拿破仑觉得肚子饿,于是他的手下就四处找食物,结果只在一个村子里找到了一只小鸡,鸡蛋,西红柿和虾。厨师在匆忙中随便把这些食物都做到了一起,结果拿破仑对这道菜大加赞赏,还决定以后每次打了胜仗,都要为他献上这道菜。所以,这也就成为了象征胜利的一道菜。” 流夏的心里微微一动,他点这道菜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为了给她打气? 怀着某种复杂的心情,她尝了一口烩鸡,果然是非常难得的好味道。当她抬头看了看他时,发现对方也正用一种温和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这双眼睛,平时总是一贯的冷漠无情,任人看不清楚。只有在看着她的时候,才会凝结起温柔的光芒,带着一点爱恋,一点柔暖,一点欣赏,缓缓穿过她的心脏。 此时,在这道烩鸡的发源地那不勒斯,米兰特少爷正和自己的外甥卡西诺进行着拼图游戏的比赛。 “米兰特舅舅,你每次都拼得这么快,一点也不好玩!”卡西诺一看到自己落后就开始撒娇。 “好吧,那我们再重新来一次?”米兰特好脾气的笑着,这个世上能让他这样迁就的对象或许也只有卡西诺了。今天米兰特穿着Etro新一季的酒红色系列外套,那犹如葡萄酒般馥郁芬芳的颜色将他衬的更加妩媚动人。 “不玩了,妈妈说过要早点睡觉,我得上楼去了。”卡西诺摇了摇头。 米兰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真是个好孩子,妈妈不在这里都这么乖。那就赶快去睡吧,我们明天再接着玩。” 看着女佣将卡西诺领上了楼,一旁的佐拉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架,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少爷,明天我们好像还有件更要紧的事吧?” 米兰特似笑非笑地半眯起了眼睛,“一切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都按照你的吩咐准备好了。”佐拉笑得颇为愉快,“少爷,你一直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罗马始终都是EE的地盘,我们办起事来也不方便。但是在佛罗伦萨就不一样了,这简直就是上帝赐给我们的好机会。阿方索行事再谨慎,应该也想不到我们会在那里为他准备了礼物。” 米兰特笑而不语,一直到将剩下的几块拼图全部归位时才开了口,“明天,阿方索一定会喜欢这份礼物的。” “少爷,那我们也该出发去佛罗伦萨了吧?” “我们现在就出发。“他豁然起身,”希望明天还赶得及回来和卡西诺继续玩拼图。” 在欧洲所有的美术学院里,佛罗伦萨美术学院的超然地位自然是无庸置疑的。无数颇有造诣的艺术家都是出自于这所历史悠久的艺术学院,所以大赛的最后颁奖地点被安排在这里也是无可厚非。 在颁奖礼开始前,保安人员已经确认了这里良好的安全状态。而在更早些的时候,提前赶到了佛罗伦萨的罗密欧也仔细的将这里全部排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 下午两点左右,所有的相关人员差不多都已经到达了现场,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颁奖人之一的阿方索伯爵。 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顺利。 尽管活动还没开始,但参加评选的专业人士们已经在会议室达成了共识。 流夏和阿弗洛娜的作品虽然都得到了盛赞,但佛罗伦萨美术学院学生的作品也不能小看,尤其是毕业班某位法国同学的作品母亲也同样让人惊艳。 无论是寓意还是技巧都和流夏不相上下,而在深度上似乎还要略胜一筹。 “阿方索先生,您有什么意见?”评委里有人知道流夏是阿方索的女朋友,所以也顾忌到了这一点,最后还要征求一下阿方索的意见。毕竟,伯爵是这个Marga大赛的赞助人,如果他反对的话,那么当然也要考虑到他的意见。 阿方索只是笑了笑,然后非常专业的点评了这几幅作品的优点与缺点,得出了自己的结论,“虽然这幅母亲和宫流夏的童年在用色上都已经接近完美,但母亲的画者在线条上更见功力,虽然用的线条非常简单,可概括性极强,包含了无数个美妙流畅的转折。”他顿了顿,“这幅母亲获得冠军当之无愧。” 当评委们在会议室里决定了最终的名次之后,阿方索就将这个消息先告知了流夏。 “这个结果可能会让你觉得失望,赢得冠军的人并不是你。我现在告诉你也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阿方索说这话的时候显然非常在意她的反应。 流夏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失望的情绪,反而对他说了一声,“谢谢。” “谢我什么?”阿方索挑了挑眉。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个道理我从小就懂。也只有认识到这一点,才会不停进步。”她看着他的眼神似乎比以往都温和了一些,“谢谢你。我想现在我所得到的这个名次应该没有搀杂任何水分。” 阿方索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眼中的水绿色更加深邃。 原来她明白,她懂。 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动用私权让她获得冠军的原因。 因为他尊重着她的作品,尊重着她所爱着的这门艺术。 颁奖礼开始的时候,阿方索作为特别嘉宾本来是要给获奖者颁奖的,不过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接到了罗密欧的电话。他只好朝着那几个评委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边讲着电话边走出了三楼的颁奖大厅。 一分钟之后,他已经在二楼的男洗手间了。 “怎么这个时候约我见面?颁奖礼很快就要开始了,我现在只能给你五分钟。”阿方索关上门的时候顺便挂了一个清理中的牌子。 “抱歉老大,我也知道现在你很忙,但是有样刚刚发现的东西必须让你过目。”罗密欧敛了笑容,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张照片。 阿方索的目光扫过那两张照片,眼底不由冷冷闪了一下。 “罗密欧,你马上去好好调查一下照片上这个女人的背景。要是有什么可疑的地方绝不能手软。” “不过老大,你也知道这个女人是流夏的……” “不管她和流夏有什么关系。我要了解她的所有资料,从出生开始到现在的一切信息。”阿方索的语速明显比平时急促,这也显示出了他对这两张照片的在意程度。 这时,一辆装饰花哨的黄色校车稳稳地停在了美术学院门口。漂亮的金发女老师一下车就催促着孩子们赶快进去。孩子们穿戴的颇为可爱,看起来也都只有七八岁,每个人的手里还捧着一束娇艳欲滴的鲜花,他们兴高采烈的跑到三楼,叽叽喳喳的涌入了颁奖大厅。 “这些都是……”罗密欧透过窗户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也都是学画画的孩子,这次是让他们来感受一下艺术的氛围,所以给获奖者献花的任务也交给他们了。”阿方索连看都没看,“好了,我也该回楼上了,不能让他们多等了。” 罗密欧点了点头,在阿方索走到门口时又忍不住问了一句,”流夏她……得奖了吗?” 阿方索停下了脚步,唇边浮现出了一抹带着欣赏的笑容,“她是不会让我失望的。” “老大……”罗密欧像是迟疑了一下,“你会一直让她自由的画下去,直到她实现自己的梦想吧?” “梦想吗?”阿方索颇有深意的笑了起来,“我期待着她实现梦想的那一天。而在这之前,我会为她扫清一切障碍。” 罗密欧很快就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摇了摇头,“不过以后那些花束最好还是换一家定吧,我看有的郁金香都开始发蔫了……” “郁金香?”阿方索打断了他的话,“为了配合这个大赛的名称,我们定的花束全都是红雏菊……” 他忽然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抬眼和罗密欧对视了一秒,两人同时感到一种透骨的寒意从背脊上冒了起来…… “糟了!”还没等罗密欧说完这个词,只听砰一声巨响,从楼上忽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而在短短几十秒内,又接着发生了好几起爆炸!到处都是玻璃的碎片,四散的火球,人们的惨叫……漫天漫地弥漫着强烈的硝烟味道…… “流夏……”阿方索的面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想也没想就往楼上冲去,但刚刚迈出门就被罗密欧拦腰抱住了! “老大,这次袭击分明就是冲你来的,爆炸可能还没有结束!你现在上去随时都会没命!” “你给我放手!”阿方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控,“我要去哪里还轮不着你管!流夏还在上面,我必须上去!” “我不会让你冒险的!要去也是我去!”罗密欧紧紧抱着他吼道。 阿方索猛的用手肘击打了罗密欧的腹部,迫使他放开了手,然后回转身一拳将他打倒在地,一字一句道,“我不会不管我的女人,我也不会让我的兄弟冒险。” 望着阿方索飞奔而出的背影,罗密欧抹了抹渗出嘴角的血丝,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他从没见过阿方索露出过这样的表情,那表情就像是某种猛兽般令人不寒而栗,仿佛只要是阻止的人就会被他毫不留情的撕成碎片。 此时的三楼大厅几乎已经成为了人间地狱,房间里的东西被炸的四处乱飞,到处都是一片狼藉。沉闷的空气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殷红的鲜血就像是不小心泼出来的大桶廉价染料,而那些血淋淋的尸体则躺得七倒八歪……哭声,呻吟声,哀求声夹杂在了一起,仿佛奏响了绝望的死亡奏鸣曲。 阿方索一边急切找寻着,一边大声喊着她的名字,“流夏!流夏!” 忽然,他的目光在一堆被炸毁的废墟上停留了一瞬----------那里漏出了一缕黑色的头发!他只觉得听到了一种极为轻微的振颤声,就好像是自己的每一寸骨骼都在不停崩坏…… “流夏!不许死!不许死!”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上前就跪倒在了废墟前拼命用双手挖着,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仿佛有鲜血就要涌了出来……而他的动作却并没有因为受伤和疼痛而停下来,反而更加失控…… “我……在这里。”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低低的声音。 阿方索的瞳孔骤然一缩,难以置信的回过头。当发现那是流夏时,他的脸因为太过惊喜而变得有点扭曲了,然后他定定的看着她,水绿色的眼睛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对方的脸,从黑色的眼睛,柔软的发丝,到薄薄的嘴唇……就像是在仔细确认某样失而复得的宝贝。 “流夏,你没事……太好了。知不知道我担心的快疯了……”他喃喃自语了几句,毫不掩饰自己的焦灼和担忧,不由分说的将她紧紧揽入自己的怀里。 流夏的心也因为惊恐而在突突狂跳着,眼前的血腥场面令她几欲呕吐,脑袋里更是乱糟糟一片。试想刚才,如果不是她凑巧捡了别人掉下的东西而追了出去想要归还,恐怕这条小命也早就没有了。她甚至都不相信之前的那一切都是真的。 但比起所有的这些,更让她感到不敢相信的却是刚才的阿方索先生…… 这还是她所认识的那个高高在上的冷酷的伯爵先生吗? 看着他不顾一切的在废墟里寻找着自己,那种涌上心头的复杂感觉似乎又不是任何语言可以形容的。 透过他的肩膀上方,流夏看到了窗外的血色夕阳,那妖诡迷魅的颜色正在天空中放肆的漫延开来,面对着这样的美丽景致,她忽然觉得相当疲倦。 疲倦的不想再做任何挣扎。 有史以来第一次-------她没有挣脱他的怀抱。 佛罗伦萨美术学院的惨案震惊了整个意大利,在这次恐怖袭击中死亡的人数达到了十九位,其中还有一半是只有七八岁的孩子。 这无疑又增加了人们对于这些组织的憎恨和厌恶。 在罗马南郊古阿庇亚大道附近的地下墓穴里,EE的三位高层又一次聚集在了一起。这件事过后,意大利警方在扫黑方面明显加强了打击的力度,尽管警察暂时找不到他们犯罪的相关证据,但时不时来骚扰他们一下也是件颇为头疼的事。 “不用说,这次的事情一定和米兰特他们有关。”罗密欧面带冷笑的说道,“想不到他们竟然能把炸弹装在那些郁金香里,这么精致绝妙的装置,我倒想见识一下到底是什么人做出来的。” “也想不到他们居然会利用那些孩子。”帕克也摇了摇头,“就算是混这一行,他也未免太过卑鄙。” “何止是卑鄙,简直就是人渣。”罗密欧的脸上露出了忿忿之色,又像是松了一口气,“上帝保佑,还好这次老大和流夏都逃过了一劫,不然我一定去轰了他在那不勒斯的老窝。” 听了他们的话,阿方索微微蹙起了眉。直到此时此刻,他的心里似乎还是有几分后怕,他不敢想象若是流夏在那个时候被炸得粉身碎骨…… 他也不敢相信,也无法想象。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一定将会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噩梦。 而那个差点制造出噩梦的罪魁祸首……他绝不会轻易放过。 “老大,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做?”帕克低声问道。 阿方索的唇角浮现出了一抹残忍又诡异的笑容,“米兰特,既然你这么沉不住气,那么也别怪我不客气了。” 罗密欧眼前顿时一亮,“老大,你的意思是……” “我要他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阿方索冷冷道。 “收到。”罗密欧的笑容还是如圣母般纯净迷人。 帕克的脸上还是挂着那副冷月般严肃的表情,“但是米兰特最近也一定会格外小心,所以并不是那么容易找机会杀了他。” “听说玛德琳娜因为他这次的行动太过冒失,暂时限制了他随意出门的自由。也就是说,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应该在那不勒斯的家中。”阿方索显然对这一切也调查的很清楚,“罗密欧,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 “放心吧,老大,从来没有我的小情人搞不定的事。”罗密欧胸有成竹的点了点头,在望向帕克的时候目光在他的腰间停留了一瞬。 “咦?帕克,这把刀看起来很酷啊……”他边说边伸手去摸,谁知还没碰到刀柄,就被帕克打了一下手背。 “连摸都不能摸吗?这么小气……”罗密欧转了转眼珠,“哈哈,难道是哪个女人送的?” “那不关你的事。”帕克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又略带温和的摸了摸刀鞘,显然对自己的这把刀极为珍视。 “好了罗密欧,你也别逗他了。”阿方索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看了看帕克,像是颇有感悟的说道,“当一个人有了可以珍惜的东西时,那既是一种幸运也是一种不幸。拥有时自然是莫大的幸运,可一旦失去时,那就是所有不幸和痛苦的开始。” 帕克抬起头深深看着他,眼中充满了坚定和信心,“只要是我珍惜的东西,我就会用我所有的一切去保护,永远不让自己有失去的机会。” 阿方索的眼底似乎有什么闪了一下,并没有说话。 罗密欧笑咪咪的上前一左一右揽住了两人,“好了,我的好兄弟们,你们说的话越来越深奥了。这样吧,今晚都陪我去喝一杯。嗯,就干脆买了酒在这地下墓穴喝好了,说实话,这里可真是个喝酒的好地方……” 两位好兄弟的额上同时出现了黑线两三根…… 第二十九章 米兰特的报复 位于那不勒斯波希利波区山上的高级别墅群,历来是城里上流阶层聚集的富人区。在其中一座象牙白色的别墅内,被下了禁足令的米兰特少爷正斜躺在沙发上翻阅着最新一期的花花公子。即使是在家里,这位大少爷还是很注意自己的衣着。Etor的蓝色系列令他看起来就像是一枚斯里兰卡出产的蓝宝石,只是随意放在那里,就会散发出诱惑人的光彩。 “唉……佐拉,我都快变成一块发臭的法国奶酪了。”少爷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哀叹。 佐拉似乎一点也不同情他,“这也没办法,毕竟我们在佛罗伦萨惹出了那么大的麻烦。” “阿方索这个家伙也实在太走运了,这样都没炸死他。”米兰特看起来很不甘心。 “或许是他还命不该绝吧。”佐拉习惯性的推了推眼镜,“听说他的女人好像也还活着。” 米兰特的蜂蜜色瞳仁微微收缩了一下,又扬起了嘴角,“说实话,要是真炸死了这个女人,我倒还有点舍不得呢。” “不过听说阿方索当时还以为这个女人被炸死了,据说表现的很失控呢。”佐拉笑了笑,“或许,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弱点吧。” “或许吧。”米兰特转开了脸,正好看到从楼上跑下来的卡西诺,急忙将手里的花花公子往佐拉的怀里一塞,“快替我收着,别让我外甥看到!” 他的话音刚落,卡西诺就已经扑到了沙发上,亲热的勾住了他的脖子,“舅舅,妈妈给我买了一只兔子,我给它起了名叫贪吃鬼,你和我一起去花园喂它吧!” 米兰特偏了偏头,“兔子啊,舅舅可没兴趣,还是等会和你玩ii游戏好了. “玩ii?太好了舅舅!”卡西诺开心的亲了他一口,“那等我先喂完兔子!” 这座别墅的花园是典型的意大利式庭院风格,看起来和其他邻居家的并没什么不同,但这里的每个角落早就装置了无数监视器和摄像头,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大量的保镖就会倾巢而出。 所以,任何人若想要进入这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米兰特刚将那本花花公子翻了一半,忽然听到卡西诺在花园外尖叫了一声。他心里一惊,想都没想就将杂志一扔冲了出去。 来到花园,他看到卡西诺正指着天空惊喜的叫着,“舅舅,你看,那里!” 米兰特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山顶上的圣埃尔莫城堡那里似乎有人正在放着风筝,红色的,绿色的,黄色的,有做成飞鸟形状的,也有做成金鱼形状的,五彩缤纷的风筝在空中优美的飞舞着,令人转不开自己的眼珠。 “佐拉,你马上派人去圣埃尔莫城堡那里看看。”米兰特敏感的意识到了有点不对劲尽管有时也会有人来这里放风筝,但现在明显不是最合适的季节。 佐拉刚应了一声,就只见其中一只最为巨大的金鱼风筝忽然断了线,直直地往下坠……只听啪的一声,那只金鱼风筝不偏不倚的还正好落在了花园里的桔子树上! “都别过来。”米兰特边说边慢慢走了过去,在树底下仔细看了看那只风筝,确认没有异常时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此时,在圣埃尔莫城堡的某个角落里,罗密欧正在不慌不忙的组合着他的狙击枪。他的动作无比熟练,就像是之前已经做了无数次。枪管,狙击镜,消声器……一样都不能少。 他缓缓举起了枪,黑色细长的枪管在阳光下闪动着冰冷的微光。 米兰特站的这个位置非常完美,完美到一枪就可以被干脆利落的爆头。 当然,这个完美并不是偶然。 他已经观察了好些天了。米兰特基本都是在房间里待着,连花园都不怎么出来,所以要对付米兰特不能只靠等待,而要主动出击。这些风筝都是他请几位高手来放的,为的就是将引米兰特到花园来,这么敏感的米兰特一定会对此产生怀疑。而那个金鱼风筝掉落的位置也是计算过的,那棵桔子树附近正好进入了他的射程范围内。不过连他都没想到,风筝掉落的地点会如此精确。而以米兰特的性格来说,也多半会亲自去看看风筝有没有古怪。 所以,一切,都配合的那么完美。 罗密欧的唇边浮现出了一丝圣母般恬静的笑容,毫不犹豫的瞄准目标扣下了扳机。 “砰!”鲜红的血液突然从某人的身体迸射而出,就像是绽放了一朵绝艳诡魅的花。 但罗密欧的那抹笑容却凝固在了唇边,然后,一点一点的僵硬。 就在他已经扣下扳机的一瞬间,狙击镜里却突然出现了另外一个身影。 那是着急想拿风筝来玩而刚刚爬上桔子树的-----卡西诺。当他刚刚从树梢探出头,那粒闪着寒光的子弹也同时穿过了他的后脑勺----- “卡西诺!”米兰特忽然大叫一声扑了过去,将他的身体抱了起来,又用变了调的声音吼道,“都愣在这里干什么?去医院,马上去医院!” “少爷……”佐拉伸手探了谈卡西诺的鼻息,伤感的摇了摇头,“去医院恐怕已经没用了。” 米兰特呆若木鸡地愣在原地,半晌才伸出了手指去探了探,浑身顿时剧烈颤抖起来, “不,这不是真的,上帝啊……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佐拉抬头朝着城堡的方向望了一眼,依稀看到一个身影闪过。尽管非常模糊,但他还是隐约看到了一抹熟悉的暖金色。 “狙击手应该是从那里袭击的。”他指了指上面。 米兰特将卡西诺放了下来,飞快地拔出了自己的手枪,“马上派人包围圣埃尔莫城堡,我一定要将那个狙击手千刀万剐!” 众人将城堡里里外外搜索了遍,却还是一无所获。米兰特在得知那那几个放风筝的人是受人所雇后,想都没想就开枪打死了他们。但这些发泄的举动丝毫不能减轻他心头的悲恸和愤怒…… “少爷,是不是该通知在威尼斯的玛德琳娜小姐?”佐拉心疼的望着几乎已陷入疯狂状态的米拉特。 米兰特沉默着,转过头的时候眸子里盛满了深深的悲伤,“佐拉,卡西诺是姐姐最重要的人,我怎么对姐姐说,我怎么对姐姐交待……卡西诺……他和我们不一样,要下地狱的是我们,不是他……” 眼泪终于从他那通红的眼睛里不停狂涌出来,他无力的跪倒在了地上,原本那勉强伪装的面具被打破,一涌而出的除了脆弱,还是脆弱。 “少爷……你振作一点!”佐拉只觉得心如刀割,也弯下了腰将他紧紧抱住,“要减轻悲伤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以牙还牙。谁给予你痛苦,你就要百般倍奉还给他。当看着那个人比你更痛苦时,你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米兰特蓦的抬起头来,眼中闪动着比恶魔更加森然的光芒,“对,你说的对。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我要替卡西诺报仇。EE……一定是他们……” “刚才我的确是看到了一个暖金色的影子,相信也应该是EE的人。”佐拉猜测道。 “暖金色?”米兰特像是想起了很早之前的一个片段,脸上隐隐透露出了凌厉的杀气,“阿方索,我会让你比我更加痛苦一百倍,一千倍。” 远方,夕阳的最后一缕柔光渐渐隐没在天边,像是预示着黑暗中的地狱即将降临。 从佛罗伦萨回来之后,流夏对阿方索还是保持着不冷不热的态度,但有时连她自己也没发觉,有些微妙的情绪,就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 不知为什么,偶尔她还会想起那天爆炸之后,他抱着她时那一脸紧张悲伤的表情。 就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是不是女人天性如此,对方越是强硬越是会引起反弹,而有时,一个温柔的表情,或是一个感动的细节,反而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意大利的夏天是典型的地中海气候,潮湿又炎热。这天也是个和往常差不多的夏日清晨,流夏和卡米拉一早就约好了去逛二手市场。 之前卡米拉曾经拜托她的事情,因为教授本人每次都转移了话题,所以流夏也一直没有得逞,更不要说帮卡米拉看看教授是否有那个纹身了。不过最近,卡米拉对这件事似乎也不是那么热衷了,有时甚至还好像有些逃避。 她也越来越不清楚卡米拉和朱里奥之间的关系了。 位于市中心的二手市场,向来是罗马市民非常喜欢的人气场所。在这里,往往可以淘到很多有趣又便宜的东西,发现很多意想不到的惊喜。流夏一进入市场就乐开了花,就像是一条小鱼游入了大海,很快就没了影。 不过,无论她游得再远,还是摆脱不了一位如影随形的暖金色少年。 “流夏,买好就早点回家。”罗密欧笑咪咪的帮她拎着大包小包,还兼职做起了贴身仆人。 流夏无奈地看了看他,又自顾自看起了铺子里的东西。最近不知是怎么回事,不管她到哪里去,罗密欧总是会紧紧追随在她的身旁。与其说是监视,倒不如更像是一种保护。 有时,她也会从他的眼中捕捉到几丝颇为古怪的神色。 “看,我们这里的裙子都是中世纪风格的,很适合去参加威尼斯狂欢节哦。如果你买的话,可以再送你这个黑色的面具。”旁边店铺的女孩子巧舌如簧的向她推荐自己的东西。 流夏发现这个店铺里的衣服果然都是自己喜欢的风格,尤其是其中一件粉色的蓬蓬裙,看上去更是精致又可爱。 “喜欢的话就试试好了。”女孩子指了指店铺里狭小的更衣室。 “流夏……”罗密欧似乎想要跟上来。 “难道我换衣服你也要跟进来?这里就这么点地方,我怎么也逃不掉吧。”流夏瞪了他一眼,捧起衣服进了更衣室。 大约过了五分钟,流夏没有出来。 又过了三分钟,流夏还是没有出来。罗密欧忍不住喊了两声她的名字,可还是没有任何回应。一种不祥的预感忽然从心头涌起,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上前就一脚将更衣室的门踢了开来! 他的心在瞬间变得冰凉冰凉,整个人就好像落入了千年冰窖之中,冻得他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没有思考的能力了。 更衣室里竟然--------是空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城堡,又是怎么将这件事告诉了阿方索。他的只知道面前一片恍惚,出现在眼前的只有阿方索那铁青的脸色。 阿方索立即先命令手下去寻找流夏的下落,随即自己也准备出发去找。 “老大,我真怕……真怕是那个人……”罗密欧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流夏落入了那个人的手里,那才是他最担心的。 阿方索的心里一颤,这又何尝不是他最担心的,但目前看来这个可能的确非常大。 “嘀嘀……”就在这时,阿方索手机的信息提示音忽然响了一声。他拿起来一看,只见一个陌生的号码发了一个陌生的网址过来。 现在这个时候,他不愿意放过一点信息,于是急忙将这个网址输入了自己的手提电脑---- 那应该是一个在线即时影像。 画面里出现的是一个昏暗简陋的房间。房间里除了一张看似普通的桌子外什么家具也没有,但桌子上却扔着一件皱巴巴的衣服。当看清那件衣服是条粉色的蓬蓬裙时,罗密欧的脸色顿时变了,他哑着嗓子低吼了一声,“是流夏,那是流夏刚才去换的衣服!” “哈哈哈!”从视频里忽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笑声,“阿方索先生,哦不,应该是A先生,现在你一定很担心自己最喜欢的女人吧?” 听到这个声音,阿方索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那果然是米兰特的声音…… “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女人。”米兰特接着也出现在了镜头里,他的唇角扯着出了一个弧度,眼底却是没有任何笑意,“不过我说的照顾,嗯,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吧?阿方索先生?” 说着,他又缓缓朝前走去,一边还笑着说,“不用着急,很快就会让你看到她了。” “米兰特……”罗密欧气得全身发抖,“老大,这怎么办?流夏现在在他的手里凶多吉少,我们得想办法救她!” “罗密欧,你好好看着这里的画面,一点细节都不可以错过。知道吗?”阿方索说完拿出手机对着那个画面拍了一张照,又极快的发了一个信息。 “老大,这个时候你要干什么!”罗密欧怒道,“还有闲心发信息吗? “好好看着这些画面。记住,一定要看得很仔细。”阿方索此刻倒显得异常镇定和冷静。 此时,电脑的另一端。米兰特正怀着报复的快感走到了某个房间的门口。 报复,这是个多么有趣的字眼。他自嘲的勾起了嘴角,手里所拿的蜡烛为他俊美的脸上平添了一种喜怒难辨的神色。静静站在房间的门前,他朝着这扇门冷冷笑着。现在的他好像已经被一种仇恨的情绪所驱使,想要用最残忍的方法去报复那个憎恨的人。 要报复一个憎恨的人,最好的方法不就是去伤害那个人所爱着的人吗? 一个冰冷的声音正在告诉他,——他所要伤害的人就在这扇门后。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确切的说,他并不讨厌她,相反,还对她有兴趣。 门的这一边,流夏也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她想要去揉揉自己的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被一条强韧有力的牛筋绳牢牢绑在了一起。 刚才……是怎么回事?一回忆之起之前的境况,她的瞌睡顺时被吓退了大半。刚才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到了那个小房间就被人用迷药偷袭了,结果醒来之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牛筋绑人原来真的很痛,痛的她几乎想要骂人发泄…… 为什么??自己真的是不是太倒霉了。每次总要碰上这样的事…… “砰!”门忽然被推了开来。 在那个男人出现在眼前的一刹那,流夏觉得自己好像又看到了地狱中魔神阿斯莫德的脸。那张绝色的脸仿佛沾染了只属于黑夜的颜色,妖冶,魅惑。 邪恶。 她的背脊上渗出了一种无法的恐惧感,四肢僵硬的完全没有任何知觉。 怎么会?怎么会……又落到这个人的手里? “米兰特,你又在玩什么花样?为什么要把我抓来这里?”她又惊又怒地质问道,心里蓦的涌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这个男人想用她来威胁……他? 米兰特并不说话,只是挑着眉毛斜睨着她,那双灰色的眼睛仿佛弥漫开了一层伦敦的迷雾,令人无法看清那里包含的真正情绪。就这样,他一步一步朝着她缓缓走了过去,就好像是已经断了食好几天的猎豹正在接近自己的猎物,每一步里都带着致命的威胁和迫力,充满着凌厉的攻击性。从壁灯上散发出的暗沉灯光将他整个人都笼在浓浓的阴影里,似乎模糊了恶魔和人类的最后界限。 像是预料到了自己即将会遭受到比以往都要可怕的危险,流夏的身体不由瑟缩了一下。 “流夏……”他像是低叹般唤了一声她的名字,“不要怪我。” “什么?”流夏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流夏,我并不想伤害你。可是……”他在她的面前蹲了下来,用手背温柔的在她脸上蹭了蹭,“可是自从我的外甥卡西诺死后,我一直非常伤心。只要一想起是谁杀了卡西诺,我就整夜整夜睡不着。流夏,你知道是谁杀死了我的卡西诺吗?” 流夏抗拒的侧过脸想要躲避他的触摸,心里却是狠狠一惊,难道是阿方索派人杀了米兰特的外甥?这会不会和上次的美术学院爆炸事件有关? “以前你说过不要让我侮辱你……”他微微弯了弯唇,“那么,对不起,流夏。今天我就要在他的面前侮辱你。” 还不等流夏反应过来,他就粗暴的将她推倒在了地上,刹那间,她的黑色长发姿意散了开来,就像是地狱中盛开了充满了悲伤和绝望的曼珠沙华。 流夏的脑海里一片嗡嗡作响,全身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震惊而微微颤抖起来,但比起他粗暴的举动,他的那一句话更加令她感到心胆俱裂…… 今天我就要在他的面前侮辱你。 我就要在他的面前侮辱你。 “你……什么意思?他的面前……什么他的面前!”她几乎是低低吼出了这句话。连她自己也不明白,比起即将面临的危险,为什么她会更介意这个。 米兰特的唇边噙起一抹邪恶的笑意,脸部的表情因扭曲而显得狰狞,“哦,我只是发了一个即时视频给他,也就是说,他现在能看到听到我们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你说,如果他眼睁睁看着你成为了我的女人,却又什么都做不到,不知会是怎样的刺激呢?” 在这个短暂的瞬间,四周的一切事物仿佛都失去了声音。流夏明明白白的听到了-----恶魔在自己的耳边低语。 她拼命的摇着头,喃喃道,“你疯了,米兰特。你疯了。” “我是疯了,因为他毁了我在这个世上最珍惜的东西,所以,阿方索,我也要亲手毁了你最珍惜的东西。” 他的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对着阿方索说的。 坐在电脑前的罗密欧也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理智,霍然起身,拔枪就想往外冲去。 “你想去哪里?”阿方索的声音听起来极为暗哑。 “明知故问!我当然是去救流夏。虽然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但我可以去找!再继续待在这里我会疯掉!老大,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流夏被他……” 罗密欧忽然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看到了阿方索的眼睛。 痛苦与屈辱,悲哀与绝望,报复与杀意,爱与恨,怒与伤,全都如幻影般重叠在他那双水绿色的眼睛里。就像暗影潼潼的涡流,骤然而至,冲得他已经难以呼吸;又像是熊熊燃烧的地狱业火,来势汹汹,要将他的体肤骨骼甚至灵魂都燃成灰烬。 但是,这一切,在短短几秒内疚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还是只属于伯爵的冷静。 阿方索又重新将目光投向了视频,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牢牢盯住了墙壁上那盏斑驳的烛台。 眼看着米兰特越来越靠近自己,流夏惊喜的意识到自己的双脚还有自由。她想了想,忽然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米兰特显然对她的这个反应感到有些惊讶,不由微微一愣。就是趁着他略一愣神的瞬间,流夏狠狠飞起一脚踢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脚几乎使出了她的全部力气,米兰特猝不及防的被踢到了房间的另一边! 偷袭成功!流夏尽管双手被缚,但凭着多年的功夫底子,还是并不费力的一个挺身站了起来,砰的一声撞在了窗户边!透过厚重窗帘的缝隙,她意外的见到了下面竟然是一副再熟悉不过的场景------上帝,原来这里竟然是……那么她所处的这个地方也应该就是对之相对应的…… 怪不得这个房间和周围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古老。 几乎是同一时刻,被她击倒的米兰特已经捂着自己的腹部起了身。他用手背抹了一下渗出嘴角的血丝,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测的邪恶笑容。 “呵,我居然忘记绑住小羊的脚了。”他微微一笑,“看来还是要给我的小羊注射点有趣的东西呢。”说着,他就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支细长的注射器,那尖尖的针头在烛光下闪着森森的光芒。 流夏知道他又要给自己注射那种令肌肉无力的药了。接下来她该怎么办?现在她已经知道了自己所在的地点,可是该怎么把这个消息传达给阿方索呢?如果被米兰特察觉的话,他一定会换地方,那她就会失去一个被解救的好机会。到底有什么既能令阿方索他们明白又不让米兰特发现的好办法呢? 她的目光一转,忽然落在了自己的手表上。 “老大,你看流夏在做什么?”一直关注着屏幕的罗密欧忽然叫了起来。刚才看到流夏踹了那个家伙的一脚时,他居然有点想笑,但很快又被更多的担心所代替。 阿方索立即望了过去,只见流夏正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表,嘴里还有意无意地哼了两句低若蚊虫的曲调。 “那不是罗马假日里的插曲吗?她为什么忽然哼这个调子?”罗密欧有些不解的蹙起了眉,“而且,她在摸那个手表,难道是在向我们打暗语?” “罗马假日?”阿方索眼前一亮,急忙问道,“对了罗密欧,她的手表上好像有个天使的图案,你有没有印象?” “我记得是有个天使的图案。”罗密欧点了点头,“原来你也留意到了。可是这个和现在的事有什么……” 一阵手机的信息提示音打断了他的话,阿方索急忙拿起手机,在看到了对方发来的信息顿时神色一振,“好极了,我想我已经能确认流夏在哪里了。罗密欧,我们马上出发!” 第三十章 无法再继续的梦想 为了节约时间,阿方索这次换上了一直扔在车库角落的布加迪跑车,以风驰电掣的速度朝着目的地驶去!伯爵驾驶下的布加迪更像是擅长漂浮移动的幻影,车窗外所有一切都以一种快的诡异的速度不停后退,到底闯了几个红灯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了。 “老大,流夏到底在哪里?”罗密欧实在忍不住在半路上发问了。 阿 方索在这样极速飙车的同时居然还能冷静的回答他,“米兰特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发视频给我们,说明他还在罗马。视频中那个房间的墙壁结构显然已经有很长岁月 了,还有那张桌子,我刚才看着就觉得眼熟,所以就拍了这张照片传给博物馆馆长,让他以最快速度查一下那种桌子在罗马现存的已知地点。”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那个时候还发信息。”罗密欧算是有点明白了。 “流夏哼的那段音乐在罗马假日电影里记者和公主跳舞时曾经出现过,你还记不记得他们跳舞的地点?” “不是天使堡前吗……”罗密欧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天使堡!难怪流夏会用那只带天使的手表暗示我们!”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伯爵居然也看过这部电影。 “没错,刚刚馆长发来的现存地址中,第三个就是天使堡。希望我们还来得及。”阿方索边说边又冲过了一个红灯,将后面追来的交通巡逻车甩出了好几条街。 “老大……”罗密欧侧过头望着窗外飞驰的画面,忽然压低了声音,“如果我们来不及的话……” 阿方索那双修长华美的手放在黑色方向盘上,就像是由来自希腊的白色大理石雕刻而成的艺术品。在听了罗密欧的话之后,那双手上似乎迸出了几道淡淡的青筋。 “不管怎么样,我只要她活着留在我身边。” 天使堡,曾经是流夏在电影罗马假日里最喜欢的场景,男女主角在天使堡前跳的那支舞更是成为了她记忆深处的美好。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这个浪漫的地方竟然会成为她的噩梦开始地。 视频上的画面还在继续着。 在被迫注射了那种药水之后,流夏感觉到药效很快就发生作用了。 米兰特解开了她手上的绳子,用一种冷漠的口吻对对着她说道,“流夏,这只是一次报复。记住,你要恨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他。” 流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对方的眼神似乎有过一瞬间的柔软,但更多的还是一种报复的快感。 他伸手拨开了垂在她额前的发丝,让她的整张脸能清晰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这的确是一张非常美丽动人的面容。无论是细白如瓷的肌肤,还是弧线优美的丹凤眼,都流动着一种清新如绿叶的纯净。 让他想要粗暴摧毁的纯净。 将她的双手牢牢扣在了上方,确认她无法再动弹之后,他就狠狠的吻了下去。那带着掠夺意味的吻,不仅仅是满怀愤恨的报复,也在宣泄着一种想要征服她的欲望。 流夏虽然全身乏力,但还是拼命抵抗着他,在面对着他越来越强的攻势时,她毫不犹豫的对着他的嘴唇咬了下去! 米兰特吃痛放开了她,却更加用力的将她摔在了地毯上。流夏想要挣扎着起来,却被他从后面按住了肩,迫使她不得不背过身。 尽管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但她却能感觉到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邪恶气息。 头忽然又被重重摁在了地上,她的脸被迫贴在了那粗糙的地毯上,因磨擦而诱发的疼痛令她咬紧了牙。但更可怕的事也在同时发生,她忽然感到自己背后一片冰凉,细腻的皮肤顿时起了战栗----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他掀了起来。 无法形容的幻灭感,就这样像冰冷的雪花般一点一点在她的胸口凝结。 一切,都要结束了吗? 想到这样的情景都会被那个人看到,她恨不能立即杀死自己。 这是一种绝望。她清楚地知道,是对无边的绝望的绝望。 卡答-----就在这时,米兰特忽然听到了一个微妙的声音。这个声音尽管轻得几乎感觉不到,但对他来说,这种拉保险的声音无异于地狱里的催命符。下一秒,他就感觉到了一个冰冷的东西抵在自己的后脑勺上。 凭着多年的经验,他能轻易判断出那是一把手枪。 他不由苦笑了一下,是自己太过投入了吗?竟然连有人进来都没有发现…… “低下头,放开她。”那声音听起来是如此高贵优雅,比美酒更加醇厚,比天鹅绒更加迷人,但平静的语调下似乎又隐隐压制着快要爆发的愤怒。 米兰特脸上的表情似乎有点无奈,“真行啊,阿方索,没想到你能找到这里。” 阿方索并没理他,只是低低吩咐了一声,“罗密欧,你先抱走流夏。她被注射了那种肌肉无力的药水。” 流夏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抬起眼注视着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他那水绿色的眼眸里蕴含着难以言说的担忧,又夹杂着一丝细微的,不自知的复杂情绪。可是当他的目光掠过她凌乱的衣衫时,眼底闪烁的暗光却有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他,又不是他。 他真的出现了,就像是童话里的英雄那样出现了…… 不敢相信,却又必须相信。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纠缠着,仿佛荡漾开了一层淡淡的涟漪。 “流夏,抱歉了!”罗密欧上前替她整了整衣服,又轻轻将她抱了起来, 退到了阿方索的身后。流夏不好意思的偏过头去,尽量避免和他的眼神对视。自己现在的这个样子……真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上帝说,你们得不着,是因为你们不求。你们求也得不着,是因为你们妄求。”阿方索的目光冷如寒冰,又隐隐有几分讥诮,“有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属于你。因为那是你的妄求。” “妄求?”米兰特也冷笑了起来,“那么,至少我还有毁灭她的能力。” “我想你没有这个机会了,米兰特。当然,只要有我在,下辈子你也不会有这个机会。”阿方索冷酷无比的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扣动了扳机。 就在他要扣下去的一瞬间,米兰特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来电人的身份听起来很明显,因为铃声所发出的声音是----姐姐,姐姐…… 米兰特望着那个手机,弯了弯唇,“既然难免一死,我能不能在死前接一下姐姐的电话。她刚失去了儿子,现在又要失去弟弟,我想至少要和她说声----再见。” “谁知道你是不是玩什么花样。”罗密欧厌恶的瞥了他一眼。伤害了流夏的人,他都恨不能亲手杀了他们。 “原来接个手机也能玩花样吗?”米兰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我都不知道原来你们这么怕我?所以就只敢杀一个孩子吗?” 这句话刺中了罗密欧心间的隐痛,那次的任务是他唯一的一次失败。他显然被对方撩起了怒火,“好,老大,你就让他接那个手机,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阿方索看了看罗密欧,像是思索了一下,“那么,就只能说---再见。多说一个字我就连她也杀。” 米兰特倒没再说什么挑衅的话,只是叹了一口气,拿起了那个手机。 当他的手指刚刚触碰到手机时,他的嘴角忽然泛起了一丝深不可测的笑容。 说时迟,那时快,他忽然将手机一转,飞快的朝着流夏的方向瞄准,从天线那里竟然以掩耳不及之速发射出了一枚子弹! 因为事情太过突然,阿方索和罗密欧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枚子弹射入了流夏的右肩! 原来这手机竟然是一把伪装的手枪!这一下双方局势急速逆转! 阿方索的面容在瞬间扭曲,当他再举起枪一顿狂扫的时候,米兰特已经熟练的退到了房间的暗门处,尽管身上中了两枪,但他还是强撑着摁了机关后消失在了他们的面前。 “流夏!”阿方索也没有心情再继续去追杀他,急忙折回来从罗密欧手里接过流夏就冲出了房间。 刚才枪声响起的时候,流夏什么感觉都没有。直到现在,她才感到了从右肩处传来一阵剧痛。紧紧靠在他的怀里,她能清楚的听到对方胸口的心跳声,那么响亮那么激烈那么急促,就像是随时都会跳出胸口…… 血,顺着她肩膀的伤口不停往下流淌,从她的指尖一点一点滴落在地上,在他们的身后留下了一条歪歪扭扭触目惊心的血路。 罗密欧没有追出去。他还呆呆地站在原地,就像是失去了灵魂般无所依。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罗马朱里安私立医院。 手术室前的灯还没有熄灭,表示着里面的手术还在紧张的进行中。 阿方索犹如石柱般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注视着那盏昏黄色的灯,整个人仿佛也要被那迷蒙的光线吸了进去。 “别担心,伯爵先生。这次由院长亲自动手术,流夏小姐一定会没事的。”体形微胖的副院长小声的安慰着他。再怎么说,伯爵也是这家医院的大股东,他们万万怠慢不起。 阿方索没有说话。 “那些匪徒实在越来越猖獗了,光天化日下竟然敢持枪抢劫,流夏小姐也是倒楣……不过只是伤在肩膀,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的。”副院长叹息着摇了摇头,显然已经相信了对方所编造的理由。 阿方索根本没有心情和这个人废话,此刻的他甚至狂躁的想要拔出手枪一枪崩了这个喋喋不休的男人。他知道流夏或许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他也知道,对她来说,有比生命还要珍视的东西…… 只希望……不会对她有任何影响。 手术室前的灯终于熄灭了。 阿方索一个箭步冲到了门前,急切询问着刚刚从里面出来的院长。 “怎么样?她没有事吧?” 院长摘下了口罩,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她暂时是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 “但是什么?”他的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一种不详的预感犹如藤蔓般顿时绕上心头。 “但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从她的伤势来看,最好进行截肢手术。不然的话,恐怕……” “你说什么?”他的瞳孔一阵剧烈收缩,哑声打断了对方的话,“我没听清。” 院长遗憾的摇了摇头,“阿方索先生,我说这位小姐最好,不,必须进行截肢手术。” 阿方索只觉得一阵五雷轰顶,耳边刹时响起了一片轰鸣之声。他失态的抓住了院长的肩膀,一扫往日的高贵优雅,低声吼道,“不会的!这不可能!你到底有没有尽全力!难道就没有更好的方法了吗?” “抱歉,阿方索先生。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真的已经尽力了。”院长的脸上露出了愧疚的神色,“真的很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不行!绝对不可以做截肢手术!她是个画家,你明白吗?她会成为一名出色的画家,那也是她的梦想!她绝对不能失去她的右手!院长!请你尽你的全力!就算让我倾家荡产也无所谓!” 院 长叹了一口气,“阿方索先生,请你冷静一点,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你还有一个晚上的考虑时间,如果再拖下去,她的手部肌肉就会坏死,到时就会有生命危险。 请你务必要将这点知会她本人,是选择生命还是梦想,她才有最终的决定权。不过我始终觉得,比起梦想,还是活下去更加重要。” 阿方索沉默了几秒,似乎让自己的情绪稍稍冷静了一些,“她的生命和梦想,我全都要。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希望,即使它渺小到看不见。” 是的,他一向都很贪心。 所以她的一切,他全都想要拥有。 无论是生命,还是-----梦想。 为了让自己更加冷静理智的思考,阿方索在医院的自动售货处买了一罐冰咖啡。在买咖啡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轻轻颤抖,以至于差点拉不开那个拉环。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摁下通话键,从电话的那一头传来了罗密欧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老大,她……怎么样?” “医生说要动截肢手术。”他回答的很干脆。 对方一下子就愣住了,半晌才发出了声音,“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谁要是给流夏截肢,我一定会杀了他。” “我打算去找内斯塔。”阿方索的语气很平静。 罗密欧似乎一愣,“你是说你的前私人医生内斯塔?”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可能救流夏的话,那就只有他。” “你疯了吗老大?你曾经以伯爵的身份给过他那样的羞辱。更何况,他一直认为他的弟弟是你间接杀死的!“ “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说完最后一个字,阿方索利落的关掉了手机。 位于罗马城东的圣乔治公寓区,因其价廉景优,成为了最受公司白领欢迎的租房首选地。但唯一的缺憾是,这里的公寓普遍比较陈旧,各种设施也并不算完备。 阿方索走到三楼的时候,又拿出手机看了看罗密欧刚刚发给他的地址。 应该是这里了。 他上前敲了敲门,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了。出现在门后的是个四十几岁的褐发男人,生活的艰辛沧桑已经在他的眼角留下了磨灭不去的印记。 “好久不见,内斯塔。”阿方索微微一笑。 他的出现显然令这个叫内斯塔的男人大为震惊,“你……你怎么会来这里?”还不等阿方索回答,内斯塔又古怪的冷笑了起来,“哦,你一定是来看我的笑话吧?难道你还害得我不够惨吗?” “既然我已经来了,你就不请我进去坐坐吗?”阿方索优雅的笑了笑,抬脚走进了房门。内斯塔也只好跟了进去,顺手关上了门,又问道,“你到底来干什么?你把我害得还不够惨吗?” 阿方索环视了一圈四周。这里简朴的居住环境和内斯塔以前的豪华住所简直是天壤之别。在失去了那个光环四射的头衔之后,这个男人也就失去了一切。 “那我就开门见山直说,我想请你为我的朋友动个手术。” 听完这句话,内斯塔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瞅着他,甚是好笑的咧开了嘴,“阿方索,难道你忘了是谁将我赶出了朱里安医院,还不允许其他任何大医院雇用我?是谁间接害死了我的弟弟?又是谁将我害的沦落到这个地步?” 阿 方索不慌不忙地答道,“我出资让你竞选成为了朱里安医院的院长,但是你却贪污了医院里的大量资金。这样的你,还怎样在大医院继续立足?就算我不封杀你,也 没有其他医院敢请你。至于你的弟弟,那天是他来我家想偷出你贪污的证据,结果被我的手下发现,逃跑时慌不择路,才会被汽车撞到。” 内斯塔冷哼了两声,“我不管这么多,总之都是你欠我的。如果要我救你的朋友也可以,那就把你欠我的都还给我。” “你想要什么?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阿方索心情复杂的抽出了支票本。曾几何时,眼前这个憎恨着自己的男人,也成为过他的朋友。 “我是很喜欢钱,可是这次我不想要钱!”内斯塔大吼了一声,“你还记不记得,那时我跪下来求你,求你保全我的工作,但是你连看都没再看我一眼!如果要我答应你的话,那么你现在就给我跪下来!” 阿方索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这样的条件还是令他有些动怒。 “呵呵,我就知道你做不到。既然做不到那就回……”话说到一半时,后面的那些话忽然就卡在了他的嗓子里。 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也无法确认面前的一幕是否真实。 洛伦佐家族的继承人,身份高贵的伯爵大人,竟然就这样在他的面前直直跪了下来! 就像是一座古典精美的大理石石像,即使是以这个姿势出现还是充满着威严和尊贵。 “那么,现在你可以去救我的朋友了吗?”阿方索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几乎可以用朴素这两个字来形容。 内斯塔好不容易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眼中还是带着一丝恨意,“好,既然你还了给我的,那么给我的弟弟的呢?你又要怎么还?” “那你要我怎么还?”阿方索缓缓站起了身,膝盖因为去势太急而隐隐生痛,除了膝盖还有一种叫做尊严的东西也在疼痛着。但所有的这些东西,都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她的生命和梦想。 “看到那把切面包刀了吗?”内斯塔哼了一声,朝着桌子上瞥了一眼,“如果你能扎上自己一刀,到明天早上还死不了的话那我就帮你这个忙。” 阿方索神色平静地审视着他,这倒让他有点无措起来,就好像是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这是随时会死人的。所以你还是回去吧。你的朋友,我是不会救的。”他并不认为伯爵先生会冒这个险。 阿方索什么也没说,只是快步走到了桌子旁,拿起了那把刀子毫不犹豫的就往自己的胸口刺了下去!他的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一开始并没有出血,直到过了几秒钟,红色液体才慢慢渗出了胸口的衣服…… “你居然还真的这么做!你疯了!”内斯塔显然也是吓了一跳,随即又像是受了刺激般大叫起来,“无论你怎么做,我都是不会救你朋友的,你就死了这条心,想要活下去的话就马上去医院!” 说完他就急忙将阿方索推出了门,又重重将门关上。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着。大约是过了一个多小时,内斯塔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个轻微的声音,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撞击了下门框。这一带的治安向来不好,他犹豫了几秒还是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条门缝,想看看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有一个黑色的人影正静静靠在他们家的门边。斑驳的灯光映照着他那头比暗夜更深沉的黑发上,散发着一种接近死亡的气息。那人的胸口插着一把切面包刀,还有殷红的鲜血从伤口处慢慢渗出来。 当内斯塔看清那男人是阿方索伯爵时,震惊的差点说不出话来。他一个箭步上前,发现对方尚有呼吸,才没好气的责备道,“阿方索,你怎么还在这里?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放心,我死不了。”阿方索笑着睁开了眼睛,他的笑容苍白的犹如即将离人间而去的天使,“是你说的,只要我到早晨还死不了就去救我的朋友。” “到早晨你已经死了!”内斯塔不禁怒上心头。 “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阿方索还是笑得那么迷人,脸上即使没有血色还是别有一番风情。 “阿方索……你变了。”内斯塔的眼底仿佛有什么在渐渐变化,“原来在这个世界上,也有能让你这么珍惜的人。” “我也同样会珍惜自己的生命。”阿方索在扯起嘴角的时候也扯疼了自己的伤口。 “不用等到早上了,阿方索。”内斯塔看了看他,“我先替你简单包扎一下伤口,然后就去救你的朋友。” 阿方索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喜,“你是说……你同意去救她了?” “不过,我并不是因为被你感动才答应救人,阿方索。”他的眼底闪烁着奇诡的光泽,“知道吗?我从来就不觉得你有任何弱点,你那冷静的性格让你所有的敌人害怕。但是现在不同了,你终于有弱点了。而我,只是不想让这个弱点轻易消失。” 第三十一章 没有了翅膀的天才 罗马朱里安私人医院。 当手术室前的红灯再次熄灭的时候,阿方索那凝重的神情就像是在等待着神的宣判。在不远处也有几个护士和医生窃窃私语,似乎是对伯爵忽然请回了前院长大为不解。 内斯塔一出了手术室就摘掉了自己的口罩,像是感叹般说了一句,“果然还是拿手术刀的感觉最为美妙。” “她……怎么样?“阿方索镇定的口吻中隐隐透着几分紧张。 “她不需要再做什么截肢手术了,当然,生命也不会有任何危险。”内斯塔回答的非常干脆。 ”真的……?那么她可以保全她的右手了?“阿方索难掩心中的喜悦,但接下来听到的话却又让他整颗心再次掉到了冰窖里。 “不过她的手部神经遭到了损伤,以后就尽量不要做重的体力活。如果加强物理治疗和锻炼的话,一般的日常生活应该还是可以应付的。” “你的意思是……那么画画呢?她还可以画画吗?”阿方索的神情有些激动起来。 “画画?”内斯塔摇了摇头,“那绝对不可以。” “内斯塔,你到底有没有尽力!”阿方索失控的一拳打在了对方的鼻梁上,因为动作幅度过大,他的伤口也同时被撕裂,瞬间渗出了暗红色的鲜血。 内斯塔也不顾自己鼻血正滴滴答答流下来,一个脚步冲到了阿方索的面前,抓起了他的领口怒道,“阿方索,你可以侮辱我,但是绝对不能侮辱我的医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有人能完整保留她的那只手!只是不能画画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她还有很多别的事情可以做!” 阿方索一把推开了他,沉声道,“你懂什么!对她来说,画画和生命一样重要!” 正在争执中的他们,谁也没有留意到不远处有位医生偷偷用手机迅速拍了几张照片,又悄悄地溜了出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流夏才从手术的麻醉中清醒过来。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阿方索正坐在自己的床前。他看起来脸色很憔悴,眼睛里布满了通红的血丝,那弧线完美的下巴上居然还隐隐约约长出了一些青色的胡碴。 “流夏,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要喝水吗?”他的神情和语气都温柔的令她有点不习惯。 “我……还好。就是头有些晕。”她的脑海里忽然回想起了他抱着她冲进医院的情景,她从未见到他那么惊慌失措过,那时的他,简直就像是修罗界的夜叉王。 在因失血过多而昏迷之前,她记得最清晰的就是那张沾满了汗水的焦急面容。 “对了,我的手受伤了……”她的脸色微微一变,“不知道会不会降低手指的灵活性……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我画画……” 听着她说那些话,他的心陡然一阵酸痛,只能勉强的扯出了一个笑容,“怎么会呢?等过阵子你的手就能完全复原了。” “真的吗?”她像是有些开心,但很快又垂下了眼睑,脸上浮起了一种复杂难辨的神情,“阿方索先生,谢谢你们来救我。” “你没事就好。”他站起了身,“刚动完手术就别多说话了,我去替你倒杯水。” 阿方索离开没多久,护士小姐就进来送药了。这位护士看起来年纪很轻,有着一双非常漂亮的蓝眼睛。她一边细心的将流夏扶了起来,一边笑咪咪的随口说道,“对了,阿方索先生是你的男朋友吧?他对你可真好啊。昨晚他抱着你冲进来的时候,我们都被吓了一跳……” 流夏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那张苍白的脸,心里的某个部位忽然被什么触动了一下。 “到时主任医生会指导你进行物理治疗,那样你会恢复的很快。”小护士好心安慰着她,“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你可以做简单的日常活动,像是拿杯子,倒水,用叉子之类的……” 流夏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打断了她的话,“你说……什么?什么可以做点简单的日常活动?我的手不是很快就能复原了吗?” 小护士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摇了摇头,“这个,我……我也不清楚。” 看着她支支吾吾的样子,流夏心里更是怀疑。尽管是刚做完了手术,但她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努力半支起了身子问道,“你一定知道什么?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我的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你快点告诉我!”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从门口忽然传来了阿方索的声音。 流夏一惊,抬头望向了那个男人。只见他正用一种心痛的眼神看着自己,就像是看着一件不小心被摔坏了的珍宝。那抹黯淡的水绿色瞬间穿透了她的心脏,让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猛的痛了起来。 “本来我想瞒着你的。不过事到如今……”阿方索看了看小护士,示意她可以离开之后又继续说道,“或许也没有隐瞒你的必要了。但是,真相往往都是残酷无情的。流夏,你做好准备了吗?” 流夏紧紧抿住了嘴角,又点了点头。在那个护士的话里,她已经隐约猜到了一些什么。但是,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即使,那希望是那么渺茫。 “你的右手手部神经已经被破坏,以后或许可以进行一些日常生活,但……”他顿了顿,从来没觉得接下来的话是那么难以说出口,“恐怕是-----无法再继续画画了。” 说 完这句话,他觉得自己的喉咙里涌起了一阵苦涩,像是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而流夏的表情,看起来既不像是震惊,又不像是悲伤,而是充满了一种空空如也的漠 然。此时的她,就像是一株没有生命的植物,毫无表情毫无知觉的看着自己的前方。而眼底泄露的一丝痛苦又像碎裂的镜子般折射着绝望。 她没有流泪。 一滴眼泪也没有流。 “流夏……” “阿方索,谢谢你告诉了我真相。现在我只想要一个人休息一会。”她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遥远。 “也好。你早些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阿方索没再多说什么,轻轻替她关上了房门。或许这个时候,她的确需要时间冷静和思考。 想想下一步她自己到底该怎么走。 没有了梦想的人生,对她来说是多么的残酷。 可是,无论再残酷,她也要学会继续走下去。 罗马,新的一天很快就来临了。 时钟刚敲过了九点,流夏的病房里就来了两个意想不到的探望者。 “静香!卡米拉!你们怎么会来这里?”在这里见到她们两人,实在令流夏太过惊讶。按道理说她们并不知道自己受伤的事,怎么消息会这么灵通? “这两天一直都联系不到你,我和静香都担心的要命。可是去阿方索的住处问,他的管家也说什么都不知道。”卡米拉边说边将一份报纸递到了她的面前,“你看看,我们还是看了这个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流夏,你真的不能画画了吗?这怎么可能!一定是这些报纸在乱写对不对?” 听到她的话,流夏顿时心神大乱,急忙抢过了那份报纸,在八卦的首版居然看到了阿方索和某位医生起争执的照片,旁边的标题更是耸人听闻------托托前女友遇袭,画坛新星无法再执画笔!在主标题还有一个副标题,伯爵先生一怒为红颜,大失风度动手伤人。 “怎么会这样……阿方索他……”她怎么也没想到,阿方索竟然为了她当众打人。 “流夏,你倒是回答我们,这不是真的对不对!”卡米拉有些着急起来。 流夏慢慢放下了报纸,神色黯然地看着那则新闻,动了动嘴唇却一个字也没有说。 卡米拉和静香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凝重的神色。 “这怎么可能,流夏,这怎么可能!为什么这么不幸的事要发生在你的身上!”卡米拉的眼圈一红,已经忍不住要哭了出来。 静香虽然什么也没说,但那蓄满泪水的眼睛也泄露了她此刻的心境。 “你们别这样,也没这么夸张的。”流夏反倒笑着安慰起了她们,“医生说只要坚持做物理治疗,就会慢慢好起来的。说不定很快我又能拿起画笔了。” 卡米拉和静香也知道流夏是在安慰她们,其实,最难过的人应该是她自己才对。为了不影响她养病,更不想让她在这个时候还要费神安慰别人,两人没说了几句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阿方索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流夏正静静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的脸转向了光线黑暗的一边,令人看不清她的容貌。 “流夏,你也看到那张报纸了?”他一进来就猜到了卡米拉她们赶过来的原因。清晨罗密欧将报纸送到这里的时候,他立即就派人去查了到底是谁传了图片上去,并且在短短半小时内锁定嫌疑者……至于那个嫌疑者的命运也是可想而知。 流夏并没有理他,而是将脸转向了更加黑暗的地方。 阿方索走上前去,将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发现她的肩膀正在微微颤动着。 “流夏……”他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却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怎么办……”她的声音突然幽幽响了起来,“我不能再画画了,不能再做自己喜欢的事了……怎么办……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呢?” 他忽然感到了一股几乎无法承受的心痛,那痛苦就就像是毒蛇紧紧纠结在他的胸口,令他难以呼吸。仿佛是被一种无法控制的力量所驱使着,他伸出手紧紧的抱住了她,将自己的脸贴了上去-----她的脸上已经一片濡湿。 在这一刻,她所有的痛苦和悲伤,他都感同身受,心如刀割。 出乎他的意料,她并没有推开他。 没有反抗,没有拒绝,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般温顺。 所有的声音似乎突然全都沉静下来。 只能听得到彼此的心跳声,然后----他感觉到紧贴着她的脸上更加濡湿了。 大概是傍晚时分,病房里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或者应该说,两位。 看到托托带着Meraviglia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流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怎么可能?托托他不是还在家里养伤吗?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可以自由行走了?最令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阿方索怎么会允许托托出现在这里? 自从上次的事件过后,她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见过托托了。 在这种情形下忽然相见,她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就连想要询问他腿伤的话也好像被卡在了喉咙里。 “流夏……我已经知道一切了。”托托先打破了这片沉静,“是卡米拉打电话给我的。” “你们都不用那么紧张。”流夏强作欢笑,“就算不能画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还可以做别的事情,不是吗?”她又连忙转移了话题,“对了,你的腿看起来好了很多。” “Estate……”托托深深凝视着她,“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吗?” “什么?” “当 我受伤的时候,你对我说……那个只要在场上就会拼尽全力的托托,是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通往梦想的路往往都有坎坷,有荆棘,没有人会预料发生些什么。这条 路很难走,但是我们不用怕,因为我们看的见Meraviglia。”他顿了顿,“今天,同样的话我也想送给你。那个拼命想要画出好作品的流夏,是绝对不会 轻易放弃的。” 流夏的身体微微一震,“托托……” “流夏,”托托的笑容温暖的就像是波西塔诺森林里的阳光,“这个世界是有奇迹的。只要不失去信心,不失去希望,上帝就一定会让我们看到奇迹。” 流夏怔怔地看着他,心里百感交集,有一瞬间,某个冷硬的部位似乎开始缓缓融化,深深浅浅难以再凝固。 “真的……有奇迹吗?”她的声音里隐隐带着一丝不确定。 “奇迹就在你的眼前。”托托将Meraviglia抱到了她的面前,“流夏,这不就是这个名字的意义吗?你比任何人都要相信奇迹的存在,不是吗?” 流夏抬起头,只见Meraviglia正骨碌碌的转动大眼睛看着她,然后就格格地笑了出来。孩子的笑容天真清澈,似乎在不经意间拨动着她的一根心弦。 “流夏,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托托笑了笑,“我的腿在半个月前已经康复了,而且还重新参加了队里的训练,一切机能都恢复的相当好。所以,下个星期我就要随队去德国开始世界杯前的集训了。流夏,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奇迹?” 流夏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真的吗?托托,这是真的吗?你真的可以参加这次的世界杯?这,这太神奇了,天哪!感谢上帝……” 她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此刻心中涌出的喜悦,再也没什么比托托能够实现梦想更令人振奋的消息了。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是有奇迹的…… “你看,我的梦想很快就会实现。流夏,你的梦想也一定会实现。”托托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所以,千万不要抛弃你的梦想。我会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流夏含着泪水重重点了点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托托离开病房之后,就在走廊的拐角处看到了阿方索正站在那里。他察觉到在一瞬间,对方的瞳孔似乎轻轻收缩了一下。 “我还以为你不会让我见她。”托托神色平静地看着他。 “或许我还应该对你说声谢谢。”阿方索的目光落在了他抱着的孩子身上,“原来她就是Meraviglia?” “你怎么知道Meraviglia的名字?”托托似乎有些惊讶。 “是流夏……偶尔和我提起的。”阿方索巧妙的转移了话题,“你知道,她是我的女朋友,自然会对我说很多事。” 托托抱紧了手里的孩子,一字一句道,“那么作为同样爱着她的人,你也应该知道她最大的梦想是什么。所以在这个时候请务必要支持和鼓励她。奇迹,一定是会出现的。” “我明白。”阿方索像是在承诺着什么,“我一定会竭尽全力让她完成她的所有梦想。” “那么,就请好好照顾她。”托托用一种复杂纠结的眼神看着他,“虽然我一直不甘心就这样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既然这是她的选择,我也会尊重她。“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电梯口,阿方索也转身朝着流夏的房间走去。 苍凉的月光照耀着世间万物,随风摇摆的枝叶投射出班驳陆离的黑影。流夏躺在病床上,似乎正望着窗外出神,而那些枝叶的影子看起来就像是来自噩梦中的影子,随时随地都会将她拉入地狱之中。 “流夏,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他并不清楚这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让她见见托托或许是个正确的决定。 流夏转过了头,脸上的神色呈现出了难得的冷静,“阿方索,等我出院之后,能不能帮我买一些新的颜料和画具。” “什么?”阿方索显然有些吃惊。 “就算是被折断了翅膀,我也还是个天才。”流夏的眼睛就像夜空的星辰一样闪闪发光。“只要我还有梦想,又愿意为了这个梦想而努力,不管过去多长时间,总有一天我还会发现那束只属于自己的阳光。” “流夏,你……还要为梦想努力吗?可是你的手……”他的眼中掠过一丝讶异。 “虽然不能用右手,可我还有左手啊。”流夏冲着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只要心里还有着对梦想的爱,无论什么困难都能克服。奇迹,一定会发生。”她有热爱的生活,有陪伴左右的朋友,有心爱的绘画,还有一颗不管遇到多少难过也都会微笑起来的心。 所以,她还是想要一直往前走,即使前方的路是那么崎岖。 阿方索定定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天鹅绒般的声音里充满了宠溺和赞叹,“果然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他握住了她的手,唇边泛起了一丝笑意,“那么就算你讨厌也好,厌恶也好,我都会一直陪着你走下去。” 他的流夏,就是那样的女人。从来不想伤害别人,却又竭力保护着自己。就像是一朵紧紧闭合的花朵,暗暗孕育着令人惊叹的力量,那些蕴藏于花瓣中的灿烂光芒,总会有照亮世界的那一天。 流夏有些茫然的看着彼此交叠的双手,忽然感到有点困惑。对于他的感觉,究竟是讨厌,还是厌恶? 或者是……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的东西呢? 但不论是什么,她都不应该和他扯上更多更深的关系吧? 想到这里,流夏轻轻抽出了自己的手。对方的手指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随即又强硬的重新握住了她的手。 握得她的手-----很疼,很疼。 此时,在奇韦塔维基亚的一家私人医院内,米兰特少爷也刚刚接受完了医生的术后检查。他所中的两枪都没有打在要害,所以生命并无大碍。医生出去之后,他立即就点上了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两口。那些吐出的烟圈就像是淡淡的迷雾,让人感觉迷茫不清。 “少爷,你才刚动完手术,请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推门而进的佐拉正好看到这一幕,显然有点生气。 米兰特弯了弯唇,“佐拉,你越来越像个唠叨的妻子了。” 佐拉的脸上飞快掠过一丝古怪的神色,将手里的报纸递了过去,“你看,这是最新的消息。” 米兰特的目光在那行耸人听闻的标题上扫过,眼底似乎有什么闪动了一下,“她……真的不能再画画了吗……” “少爷,上次你也太过冒险了。如果不是我正好打手机给你的话,你可能已经没命了。”佐拉习惯性的推了推眼镜,“不过我很疑惑,既然你有机会射中她,为什么不干脆打死她?” “打死她?”米兰特冷笑了一声,“看着所爱的女人受苦,这不是令阿方索更加痛苦吗?我说过,我和姐姐所受的痛苦,我要他百倍奉还。” “只是……因为这样,你才没有杀了她?”佐拉镜片后的眸光微微一闪。 “不然你以为呢?”米兰特又抽了一口烟,“更何况,我最想杀的人并不是她。” “你 是指那个杀了卡西诺的杀手?”佐拉很快反应过来,“我已经去查过了。那个有着暖金色头发的少年叫做罗密欧,是EE最优秀的杀手,同时也是个出色的炸弹专 家。据说他的父亲曾经也是个声名显赫的拆弹专家。这两天我们在那不勒斯的地盘多了好几宗爆炸案件,损失都不小,估计都和这个罗密欧有关。包括之前那个拆除 了我的手镯炸弹的人,多半也应该就是他。” “罗密欧……”米兰特咬牙切齿地念出了这个名字,“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消失?” 佐拉笑了笑,“我和他,不知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炸弹专家……或许很快就能见分晓了。” “很快?”米兰特挑了挑眉。 “既然是和炸弹有关,那么就用炸弹来解决问题。”佐拉笑得犹如随风摇曳的月见草,“这会是一场我和他之间的对决。” “但他的拆弹技术这么高明,想要用炸弹对付他恐怕并不容易。”米兰特皱了皱眉。 “每个人都是有弱点的,他也不例外。”佐拉颇有意味地弯了弯嘴角,“或许,他的这个弱点会是致命的。” “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对付他?”米兰特眼前一亮。 “你就等着好消息吧。”佐拉只是笑了笑,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少爷,说起来最近我还发现了一件蹊跷的事情,应该是和宫流夏的朋友卡米拉有关。” 第三十二章 永别了,罗密欧 流夏的伤势稳定下来之后,阿方索就将她接回了自己的城堡。这些天以来,她恢复的很快,目前已经能用右手做一些简易的动作了。而卡米拉和静香也经常抽空来探望她,还将上课的笔记全都拿到了这里,以便让她在养病的时候也能随时了解学校的动态和教学进程。 有了她们两人的鼓励和帮助,流夏自然就更加有信心了。但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从上个星期开始卡米拉似乎藏了不少心事,总是一个人莫名其妙的发呆,有时连叫几声都不见回应。流夏直觉可能和朱里奥教授有关,不过既然对方不愿意主动说,她也不好意思多问。 “流夏,你知道吗?上个星期卡米拉不小心落水了。”静香露出了难得的八卦表情。 “难道……卡米拉不会游泳?”看到静香笑着点了点头,流夏很是惊讶,像海盗后裔一样勇敢的卡米拉居然不会游泳? “不过还好,这次有英雄前来相救。”静香掩着嘴直笑,“这个英雄,就是朱里奥教授。” 流夏挑了挑眉,“呵……不知这算不算是缘分呢?” “反正我是不会相信什么缘分的。”卡米拉的面色有些尴尬,又再次重申了一遍,“我根本就不会相信。” “诶?那朱里奥教授浑身湿透的样子是不是很性感?“流夏还是调侃了她一句。 “听说那天教授穿的白色衬衫……”静香露出了一个尽在不言中的暧昧表情。 “好 了,你们俩玩够了吧。”卡米拉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可以选择,我真的宁可他没有跳下水救我。这样的话,我就不会看到……”她忽然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急 忙刹住了口,转移了话题,“对了,你和阿方索之间到底怎么样了?我刚才在花园里看到他好像心情很差的样子。说实话,以前我觉得他并不可靠,不过现在看来, 至少他对你是真心的。” 流夏的心里顿时泛起了一股苦涩的味道。自从上次之后,每次阿方索来探望她时,她都是以非常冷淡的态度相待,并且多次向他提出了希望可以搬出这里的要求,也差不多每次都把他惹火。连她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出于怎样一种心态,似乎总是在想方设法逃避着什么。 就在这时,静香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接起了电话,在听到对方的声音时立即就沉下了脸,用日文低柔却又坚决的说了几句话就关掉了手机。 “静香,你没什么事吧?”流夏察觉到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没什么,只是家里有一点麻烦而已。”静香挽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不过我想很快就会解决的。” 卡米拉和静香离开没多久,流夏的房间里又来了一位不请自来的探望者。罗密欧正以一种优美的姿势斜倚在门口,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那头暖金色的头发在夕阳的映照下如金色砂石般闪耀,而望着她的眼神就像圣母般充满了怜悯和伤感。 “罗密欧?你怎么来了?”流夏看到来人是他,心里居然隐隐有些欣喜。上次在天使堡脱险之后,他就一直没有出现过。罗密欧在进来时已经换上了一副笑嘻嘻的表情,“最近都一直在忙,所以一直没来看你。听说你恢复的很不错?” 流夏点了点头,努力尝试弯曲自己右手的手指,“简直就是好极了。你看,我的手指已经变得灵活多了。” “流夏……”罗密欧走到了她的面前,用自己纤细的手紧紧包裹住了她的手指,“对不起,都是我当时反应太慢,才会害你中了这么要命的一枪……” 他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早已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怜惜和心痛。 “不关你的事。”流夏连忙摇了摇头,“我该谢谢你才对,当时是你在场所以才听出了那首罗马假日的歌曲,然后才能猜出我的暗语对不对?” 罗密欧的脸上似乎蒙上了一层模糊不清的薄雾,“流夏,那是他猜到的。罗马假日,也是他曾经非常喜欢的电影。” 流夏微微一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我知道最近你对他很冷淡。这对他很不公平。”罗密欧叹了一口气,“你被米兰特捉走的时候,他比任何人都要难过,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他比任何人都要着急,你在手术室里的时候,他比任何人都要紧张。知道吗?本来你的右手是要做截肢手术的,不然就会有生命危险。” “截肢手术?”流夏的背后倏的冒起了一股寒意。 “对, 到底是保留你的梦想,还是你的生命?他贪心的两样都想要,所以不得不去求那位给你主刀的内斯塔医生。但是内斯塔早年已经和他结了怨,所以一口就拒绝了他的 求助。”罗密欧的语气舒缓平静,但又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伤,“为了你,他竟然向那个医生下跪,可即使如此,那个医生还是刁难他,说什么除非他刺上自己一 刀,到天亮如果还没死就答应救你。” “什么!”听到他下跪的时候,流夏的脸上已经动容,再听到这里,她忍不住激动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 毫不犹豫的照做了。很幸运,他没死,所以你的手术也顺利进行了。虽然没有预期的效果那么好,但至少,你还能拥有完整的双手,还拥有希望。”罗密欧深深的看 着她,仿佛要看透她的灵魂,“流夏,这个世界上或许有很多种感情,也有很多不同的表达方式,但是我始终还是觉得,牺牲最多的那个,才算是爱的最深。” 流夏已经完全愣在了那里,脑海里思绪千转,心底里仿佛有股火烧的感觉直往上窜。 他居然为了她而向别人下跪?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多么羞辱的事情。 他居然为了她而不惜生命,这对他来说到底又是怎样的感情? 不敢相信,不能相信…… 这真的还是那位高贵又骄傲,冷酷又残忍的伯爵大人吗? 等她再次回过神的时候,发现罗密欧已经离开了。桌子上还摆放着他留下的一块心型巧克力,那是流夏最喜欢的意大利牌子。她慢慢拆开了巧克力的包装,拿起来咬了一小口。入口即化的甜蜜味道还是如记忆中那般美好。 甜甜的,又稍稍带着一丝苦味。 “流夏,我可以进来吗?”玛格丽特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流夏搬回来之后,这位伯爵小姐才知道自己的老师出了这么大的事。小家伙每天也来的挺勤,只要有时间 都会过来转一转,有时陪她聊聊天,有时说些有趣的事,总之也算是有心思。而且也不知什么时候起,玛格丽特开始直接称呼她的名字了。 听到流夏的回答后,玛格丽特就笑吟吟的推门而入,手里还捧着一把娇艳欲滴的风信子。自从回到城堡以后,阿方索每天都会在花店预定一束不同的鲜花送到她的房间。当然这些鲜花在进入城堡前都会经过严格的检查。 “老师,有没有感觉好一些?”玛格丽特边问边踮起了脚将风信子插到了磨砂瓶里,‘这是今天花店里刚刚送来的,你要是觉得闷就看看这些花好了。” “谢谢你,玛格丽特。”流夏隐隐约约闻到了空气中流动的清浅花香,心里不免有些感触。风信子要延续自己的生命就必须依靠种子的不停迁移,而人的生命有时也正如这风信子般在世间颠沛流离,与不同的人相遇,分别。有些人就这样擦身而过,而有些人,却是注定要纠缠一辈子。 “对了,玛格丽特,你爸爸最近还好吗?”她试探着问道。刚才罗密欧的话让她的心里一直都惴惴不安。 “不好。”玛格丽特皱了皱眉,“爸爸胸口的伤好像越来越严重了,我刚刚还看见他流血呢,脸色也差得要命,连站都站不稳了……” 听她这么一说,流夏更是觉得坐立不安了。难道阿方索这几天没怎么来是因为伤势严重了,到底严重到了什么程度呢?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为了帮她才挨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刀。 “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才会好转,我真的很担心爸爸,”玛格丽特忽闪着长长的睫毛,“老师,你说呢?” 流夏支支吾吾安慰了对方几句,接下来玛格丽特又说了些什么,她几乎都没什么听进去,脑子里一直都在想着阿方索的事情。 如果阿方索因此有什么三长两短,不就都成了她的过错吗? 抱着这样的心情,在玛格丽特离开不久,她就起身悄悄地出了房间,朝着阿方索的卧室走去。经过书房的时候,她听到了里面传来了阿方索的声音,于是不假思索的推开了房门。 “流夏?你怎么会来这里?”对于她的忽然出现,阿方索显然有些惊讶。而书房里的另一个人-------罗密欧也颇有意味的弯了弯嘴角。 流夏什么也没说,立即将目光瞥向了他的胸口,只见从那微敞的衣襟处露出了一截白色绷带。这抹触目惊心的白色令她的心头一震,仿佛有什么温柔的东西,开始在心底慢慢滋长;又似乎有袅袅的氤氲之气缓缓升起,令她的眼前渐渐朦胧。 那个伤口,就是为了她才留下的吗? 是怎样一种感情,才能让他将锋利的刀刃刺入这里呢? 她的思绪开始变得混乱,好像越来越不明白自己的想法了。 每个人的内心最深处都有一个无底的深渊。 在渊底最黑暗的地方往往都藏着最隐密的东西 但有时候想要看清自己内心最隐密的东西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流夏,你怎么了?为什么不乖乖待在房间里?“阿方索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将她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我……”流夏顿了顿,“听玛格丽特说,你的伤……”说到这里,她忽然留意到了一件事。虽然阿方索是受了伤没错,可是他的精神看起来并不算差,根本就不像玛格丽特所说的那么严重,更别说什么连站都站不稳了……那也太夸张了吧。 “你是说这个?”阿方索随手拉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将露出来的绷带遮住。他看了罗密欧一眼后又转向了流夏,眼眸中闪动着淡淡的光泽,“放心吧,我什么事也没有,伤口已经愈合了。” 流夏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又感到有些懊恼,玛格丽特这个家伙又轻松的骗了自己一次。 可是这样的谎话又有什么目的?难道就是为了要她来这里? 如果不是知道他的伤势加重,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主动去探望他的。 “或许我该回去了,不然会破坏这么好的气氛。”罗密欧笑眯眯地插了一句。他的话音刚落,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当罗密欧听到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时,脸色忽然就变了。 “好,我会接受这个挑战。”他说完了这句话后干脆的挂掉了手机。 “发生什么事了?”阿方索立刻察觉到不大对劲。 罗密欧笑了笑,语气平静的就像是在说一件在平常不过的事情,“是米兰特的手下佐拉,他说……在洛伦佐私人美术馆的地下室里放置了一枚炸弹,在一个小时内就会被引爆。他想和我比试一下,到底是我能以最快速度拆了炸弹还是他的炸弹能按照计划炸平整座美术馆。” 流夏早就在一旁惊得面无人色,而阿方索倒还保持着应有的镇定,“所以你接受了这个挑战?” “拆除炸弹对我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罗密欧耸了耸肩,挑眉一笑,“我现在就过去,你晚上只要准备好俄罗斯的伏特加就行了。” “罗密欧,这次你带上通话器。让我可以随时了解情况派人支援你。”阿方索敛起了眉,“你还是小心点好。对方毕竟也是个精通炸弹的高手。” “老大,难道你还信不过我?”罗密欧笑着看了看手表,“还有55分钟。我应该能在半个小时后赶到美术馆,然后用二十分钟搞定一切,顺便再用剩下的五分钟喝杯热咖啡。” “到了那里就打开通话器。”阿方索又叮嘱了他一遍。 “老大,你今天很奇怪,以前也不见你有这么担心。哈哈,我知道为什么了。放心,你的那些宝贝,我一定不会让它们受到任何损失。”罗密欧笑嘻嘻的说道。 “比起那些宝贝,我倒是更希望能在晚上和你喝上一杯。”阿方索弯了弯嘴角,“罗密欧,你对我们都很重要,所以要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 罗密欧微微一怔,忽然转过了头,像是害怕将自己最真实的表情暴露在大家面前。等回过头的时候他的眼中还是有些湿润。 “那么,等我的好消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望向了流夏。 流夏本来想对他说句小心点,但只是迟疑了一下,对方就已经不见了身影。<dfn>http://www?99lib?net</dfn> 半个小时后,罗密欧已经身处于美术馆的地下室。凭着他丰富的经验和知识,很快就发现了自己想要找到的东西。 “老大,我想我能在十分钟内结束一切了。这个炸弹虽然爆炸威力巨大,但拆除起来应该不是太难。”罗密欧打了通话器。 “真的没有问题?”阿方索似乎有点怀疑,“但对方费了这么大周折结果就准备一枚并不算太难的炸弹,这未免古怪了一些。你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没问题。不过电磁波可能会影响到拆除工作,所以我要暂时切断和外界的联系。结束后我会再打开。”罗密欧打开了工具箱。 “好。”阿方索点了点头。 美术馆的地下室里一片寂静,只能隐隐听到冷风吹过发出的细微声音。罗密欧像往常一样熟练的开始了拆除工作。尽管炸弹设计的十分精妙,但对于他来说,这些炸弹就像是个性各有不同的小情人们,只要摸准了她们的脾气就能让她们乖乖听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拆除工作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当全部拆除工作完成的时候,罗密欧看了一下手表,离爆炸时间还有一分钟。 “看来是没时间喝咖啡了。”他自言自语了一句,将工具重新放了回去。可就在这个时候,原来断开的电路忽然又运转起来,原来在炸弹的电池盒下还隐藏着一组备用电极! 这对罗密欧来说也并不算难事,只要将炸弹的主导线剪断就可以了。但也让他吃了一惊,看来这次的确是棋逢敌手了。他刚刚重新拿起工具,炸弹旁边的一个小黑盒子里忽然弹出了一个样子怪异的小丑。更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小丑居然开口说话了! “罗 密欧先生是吗?按理说将我设计的炸弹拆成这样已经非常不错了。不过为了提高这次挑战的娱乐性,我还特地加了一个有趣的小游戏。其实这次安放的炸弹并不只有 一枚,阿方索那座城堡里也已经混入了一枚微型炸弹,虽然杀伤力不算太强,但炸死个人还是没问题,至于谁会中奖那就不知道了。或许只是个仆人,或许谁也不 会,或许是阿方索的女人,也或许是他本人……安放的地点会在这枚炸弹爆炸前10秒前显示在液晶屏幕上。哦!当然了,只要你剪断主导线,自己就可以继续活下 去。杀手先生,你会怎么选择呢?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相信我。我很期待最后的结果。好了,倒计时开始了。” 瞳孔骤然收紧,罗密欧手里的工具砰一声掉在了地上。 在一刹那,所有的时间仿佛都静止了。短短的瞬间,许多零碎的片段,许多难以忘怀的人,犹如薄冰般在他的脑海中沉沉浮浮:早逝的母亲,枉死的父亲,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帕克,如兄长般的伯爵先生,还有……那个就算是难过也会重新微笑的女孩。 画面就像是放映机般不停后退,最后定格在了一个冬天的早晨。 那天没有阳光,没有彩虹,却是他记忆深处最为明亮的时光。 至今为止,他都记得那个黑发男人是怎样走到了他的面前,怎样笑着对他说出了那句话,“欢迎加入,罗密欧。我就是A。” 没有更多犹豫,他迅速打开了通话器,一旁的小丑开始用奇怪的声调倒数时间。 “20,19,18,……” “老大,你先不要说话,听我把话说完。你的城堡里现在混入了一枚微型炸弹。” “13,12,11,…… “就在今天送来的风信子里…… “7,6,5,……” “答应我,你和流夏,都要努力的活下去。” “0。” -----------游戏结束。 第三十三章 阿方索的悲伤 当流夏再次见到罗密欧时,已经是在圣玛丽教堂外的墓园里了。 这个小小的幕园里也长眠着罗密欧的父母,阿方索特地将他们一家人都葬在了同一片土地上。 直到此时,流夏还不敢相信那一天发生的事情是真的。那声巨大的爆炸声从通话器里传来时,她清楚的看到阿方索的脸色变得煞白,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但即使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竟然还能冷静的派人搜出了那颗藏在风信子里的炸弹,并且很快查出了让炸弹得以混进来的某位女仆。 今天的阳光格外明媚,那绚烂的光芒让人不由想起了罗密欧的暖金色头发。 不知为什么,明明被那样温暖的阳光照耀着,她却只感觉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寒冷。 来参加葬礼的人并不多。除了流夏和阿方索外,就只有匆匆赶回来的帕克了。帕克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棕褐色的墨镜,所以无法看清他的眼神,但那紧抿苍白的嘴角已于无形中泄露了他内心的悲伤。而阿方索的所有情绪,也同样被掩藏在了深灰色的镜片之后。 神父低沉伤感的声音回响在墓园的上方,“这个世界永远都不会有终结,安息吧,我们的兄弟,你的灵魂,将会重归神的怀抱。将泪水和爱献给你,我们不会忘记你和我们一起度过的日子,将来有一天,亦会在那个世界和你再次相逢,直至永远……” 神父说完悼词之后,阿方索先摘下了自己的墨镜,上前将一支白色玫瑰放在了罗密欧的棺木上。他今天穿着一袭黑色长风衣,将他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庞衬得如玫瑰般苍白。但身为首领的他看起来相当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就连帕克的眼角都泛出了泪光,他的脸上却还是什么表情都没有。 流夏也轻轻放下了白色玫瑰,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任由暖金色头发在风中飞扬的少年。从最初那个让她讨厌的家伙到现在这个能令她感动的朋友,身份的转换似乎只是在短短一瞬间。 每了解他多一分,就感觉离他更近一些。 可惜,上帝并没有给她更多的时间去走近他。 “答应我,你和流夏,都要努力的活下去。” 想起他在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流夏的眼眶里不禁涌起了一阵酸涩,似乎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忍不住从眼角渗了出来。为什么那天他离开的时候,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如果可以重来,她真希望神能再给她一点时间,只要几秒钟就好,至少,能让她说出“小心点”这句话。 恍然间,她仿佛看到了在不远处的十字架下,那个少年正自由散漫的坐在铁栏杆上,修长的双腿不安分的晃来晃去。微风吹散了他一头暖金色的头发-----就在那一瞬间,她似乎又回到了彼此初见时,再次看到圣母绽开了仁慈美好的笑容,听到天使们齐声吟唱起了赞美诗…… 或许,他真的就是那个偷偷从天上溜到人间的天使,现在蒙主召唤,重新回到属于他的世界去了。 流夏抬起头望了望那片碧蓝如洗的天空,和煦的阳光透过白色的云层,温柔拥抱着大地,一扫这个世界的寒冷。 只是心底那抹冰冷的悲伤,却一直不曾消散,还固执的停留在某个小小的角落里。 美术馆发生的爆炸事件在当地造成了相当轰动的影响。当流夏他们回去时,发现城堡的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媒体记者。阿方索让丽莎去应付这些人,自己则带着流夏从后门进入了城堡里。 晚上用餐的时候,阿方索并没有出现在餐厅里。流夏自然也没什么胃口吃饭,只是喝了一杯咖啡就回房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杯咖啡的关系,一直到了半夜,她还是迟迟难以入睡。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一阵子,流夏干脆跳下了床,赤着双脚走到窗前拉开了帘子,一轮弯月就这样撞入了她的视线里,那明亮的光芒刺得她几乎要流泪。 默默站了一会,她感到有点口干舌燥,于是随意披了一件外套就准备下楼去厨房倒杯水。 经过阿方索的房间时,流夏有些意外的听到了从里面隐隐传来了一些奇怪的声音。她微微一愣,犹豫了一下后伸手推了推房门。原来房门只是虚掩着,只要轻轻一推就开了。 在幽暗的房间里,阿方索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还是穿着白天的那件黑色长风衣,看来到家之后根本就没有换过。银色的月光在他的黑发上折射出破碎的光华,他的双肩正在轻微抽动着,就像是折了翅膀的知更鸟般脆弱,而那些几不可闻的奇怪声音听起来似乎更像是----- 流夏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难道阿方索在……哭? 这怎么可能? “谁?”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阿方索的反应还是相当灵敏。 “是我。对不起,我只是看看发生了什么,没事的话我马上就离开……”流夏边回答边往后退,忽然听到对方低低说了一声,“流夏,别走。来陪我坐一会儿好吗?一会儿就好。”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苍老了好几岁,而这带着请求的口吻里又似乎隐隐夹杂着一丝令人心痛的伤感。 心痛?流夏无意识的摇了摇头,像是觉得自己会对他产生这种情绪根本就不可能。 但心里的悲伤,一个人承受会太沉重,两人分担或许就会轻一些。无论是他,还是她,都需要有个可以分担的对象。 想到这里,她在迟疑了几秒后还是进了房间。 沙发的茶几上放着好几瓶烈酒,有一个酒瓶已经空了大半。还有一些透明的液体正在他的玻璃杯中轻轻荡漾。阿方索抬起了头来,那充血的双眼和湿润的眼角再次证实了流夏的猜想。 “会喝酒吗?”他递给了她一杯酒,“这是罗密欧最喜欢的俄罗斯伏特加,就当是最后陪他喝一次吧。” 流夏没有说什么,伸手就拿起了那杯酒一饮而尽。 浓烈的伏特加一入喉咙,就像是火烧般呈直线状窜到了胃里,那种灼烧五脏六腑的感觉呛得她连咳了好几声。 “原来你不会喝烈酒。”阿方索平静地注视着她。 “喝一点而已,我还没这么脆弱。”流夏垂下了长长的睫毛,“更何况,我们不是答应过等他回来时要一起喝酒的吗?我只是喝了我的那份而已。” 阿方索的水绿色眼睛泛着淡淡的光泽,“流夏,知道吗?如果那时知道你会成为现在的你,当时我就一定会把你带走。” “那时的你根本就不想理我。”流夏自嘲的弯了弯嘴角,“那天你不是想方设法摆脱我逃走了吗?” “那天……或许我真该更早一些回家。”阿方索的神思似乎已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对,就是那个阳光明媚的清晨,那片美丽的波西塔诺森林。 “我的母亲是洛伦佐家的唯一继承人,可她却爱上了一位EE组织的高层,也就是我的父亲。于是就隐姓埋名偷偷跟着他来到了意大利南部,接着就有了我。本来我们的生活就会以这种方式继续下去,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或许这些东西对你来说太过无聊了,我……” “不,阿方索,说下去。”流夏安静地凝视着他,“有些东西总是放在心里是很累的,或许说出来才会轻松一点。” 阿方索的眼底仿佛有什么划过,“也对,也许我今晚真的太累了。”他边说又边打开了一瓶伏特加,“我父亲最好的朋友迪吉奥,是组织里仅此于Don的决策人。就在我遇见你的那一天,他带着手下的人背叛了Don,杀死了Don和他最忠实的亲信,当然,也包括我的父母。当我回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自己父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那天所见到的残酷远远不止这些,但他已经无法再冷静的从口中复述出来。 父母的双手被砍下来挂在了门上,这一幕成为了他一辈子的噩梦……还有父亲满身的血迹,母亲身上可怖的瘀伤,这一切的一切,都告诉他父母是怎么受尽凌辱而死。 听到这里的时候,流夏也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里的伤痕也是拜他们所赐。”他有意无意的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那道狰狞的伤痕,“不过就在他们要将我灭口的时候,Don的弟弟埃尼斯托赶到救下了我。” “那么,之后你们……”尽管知道这一切已经成为过去,但流夏的心里还是禁不住为他捏了一把冷汗,顺手又拿起了杯子连喝了几口酒给自己压惊。那道伤痕……原来是这么而来的。阿方索他,差点就死了呢。 一想到这里,她忽然感到了莫名的心疼,莫名的怜惜,莫名的伤感。 莫名到连她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一直在躲避迪吉奥的追杀,但所幸,组织里还是有很多人并不服他,所以在一年后,我们等到了一个绝好的机会,成功的伏击了他,重新夺回了掌管组织的权力。至于迪吉奥的全家,我也以他们伤害我父母的同样方法对付了他们。”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阿方索又恢复了他冷酷的神色。 “全家?”这个词后面所蕴含的真正意义让流夏感到恐惧。但强烈的酒精似乎开始发生作用了,令她的意识和神志渐渐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是,包括他刚刚出生的儿子。或许你会觉得我残忍,我没有人性。但是自从目睹父母遇害的那刻开始,我就已经堕入地狱了。”阿方索紧握着酒杯,“所以,当我第一次看到罗密欧时,就知道他和我是同一类人。或许,是我将天使变成了恶魔。” “那么,玛格丽特呢?”她脱口问道。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他垂下了眼睑,“她的父亲也是我们组织的一位成员,在一次暗杀行动中死于警方乱枪之下。” 房间里一下子变得沉寂无声,两人相视而望,却什么也没有再说出口。此时此刻,一切的言语似乎都变得无力多余。月亮也不知何时躲在了厚厚的云层中,整个世界仿佛只遗留下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就在这静悄悄的黑暗中,她和他,默默感受着彼此所经历的那些伤痛,委屈,悲哀…… 在恍惚间,她的意识,似乎也越来越难以控制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模模糊糊中听到有人在耳边低语,“流夏,你看你已经醉得不轻了,我送你回房好吗?”接着,她感到对方那微凉的手指触碰着自己的面颊,温柔中又带着几分暧昧。就在肌肤相触的一瞬间,仿佛有一种奇特的感觉穿过了她的身体,直达心底深处,引起了一丝微妙的战栗。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几乎是同时,她就落入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怀抱里。对方那有力的双手和温暖的胸膛仿佛为她营造了一个小小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争吵,没有恐惧,没有危险,有的只是安宁和平静。这种感觉是那么熟悉,就好像很久之前早已经历过…… 月亮悄然钻出了云层,将淡淡的光华洒进了房内。流夏在半醉半醒之间抬起头,隐约看到了对方脖颈上那条狰狞的伤痕。混乱的脑中又隐约想起了刚才他曾经说过的只字片语,像是受了某种蛊惑般,她缓缓伸出了手想要摸摸那道伤痕。就在她的指尖碰到伤痕的一刹那,他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真好……”她喃喃地呓语着,用指尖温柔勾勒着那道伤痕的形状,“你能活下来真好……” 阿方索的身子明显微微晃了一下,像是差点就要抱不住她。出于本能反应,流夏也立即用手牢牢勾住了他的脖颈,不让自己摔下来。此时此刻,她似乎又听到了对方那种熟悉的心跳,那么响亮那么激烈那么急促,就像是随时都会跳出胸口…… 下一秒,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放置在了床上,紧接着对方那灼热的唇就冲动的就覆上了她的唇,缠绵而强势的开始侵略她的领地。 流夏本能的想要躲开他的吻,但被酒精所燃烧的大脑却无法作出拒绝的指示,仿佛有什么声音在身体某个陌生的地方执着徘徊,有意无意地引诱着她越来越混乱的感官,四肢更是绵软的使不出一点力气。 “流夏……今晚……不要再拒绝我。”他的声线忽然变得如同爱琴海的水妖般充满魅惑,水绿色的眼眸里沉淀着压抑已久的欲望。这种欲望一旦被彻底释放出来,那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阻止的。 被他的目光深深注视着,流夏的身体仿佛中了咒语一般丝毫无法再动弹,所有的意识也变得越来越模糊。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大片大片白色雏菊在月光下肆意盛开着……一如八岁那年和他初次相逢的波西塔诺森林。 滚烫的唇如雨点般落在她的唇上,脸上,身上……仿佛在竭尽全力寻求着爱的证明,伤痛的慰藉,黑暗中仅有的一点光明。他的攻势一浪接着一浪,犹如海潮般将她最后的意识也全部卷走,只剩下了永远也无法说清的纠缠。 他和她,就像是坠入了白棉花柔软般的云层中,彼此的衣物温柔的滑落在地,无声无息。在云层中,他们的身体贴合着身体,手指紧握着手指,呼吸交汇着呼吸……就像是同归的鸟儿在白色的月光中穿行…… 毒药通常都有华丽的外表,魔鬼往往比高贵的天使更能引诱世人。 而危险的情感,总是要比黑夜中盛开的毒花曼陀罗更加致命而诱惑,令人在似真似假的幻觉中迅速坠落,永不能自拔。 第三十四章 帕克的选择 天方微明。 房间里沉淀了一股淡淡的酒香,似有似无地飘散在暧昧的空气中,形成了一种奇特又模糊的氛围。 流夏在昏昏沉沉中渐渐恢复了意识,一醒来就觉得头痛欲裂,喉咙里也干得直冒烟。她闭着眼睛想往床头摸索杯子,却不小心摸到了一个温热的身体。这一下可把她吓得不轻,当睁开眼看清面前的状况时,流夏顿时全身僵硬,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一般不知所措。 上帝!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和他……怎么会……怎么会…… 她用力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拼命想要记起昨晚的每一个细节。一点一点破碎的回忆在她的脑海里重新拼装组合,终于还原出了大致的情形。 对了,她先是进房喝酒,然后听他说了小时候发生的事情,然后又喝了酒,然后他说要送自己回房,然后……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忽然一阵狂跳,原来自己对昨晚的一切还是有记忆的。也就是说,自己并没有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那么,当时的她,心底里的某些潜意识是否也是清醒的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又代表着什么呢? 不,那一定不代表着什么。她只是低估了俄罗斯伏特加的威力,这呛人的烈酒竟然能在冰冷的夜晚燃烧出那样难以控制的激情。那个时候的她已经不再是她,那不过是酒精催化下的一次放纵而已。 她从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这样堕落。 她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最为珍惜的东西,可以这么随随便便就给了人。 更让她感到不解的是,自己竟然也没有想像中那么后悔和恼怒。弥漫在胸口的,更多的似乎是一种叫做茫然的情绪。 流夏有些麻木的伸手捡起了地上的衣服,忽然听到他的声音低低在背后响起,“流夏……早安。” 她的手指颤抖了一下,刚捡起的衣服又迅速从手上滑落。 他的语气温柔的像是能溶化一切,隐隐又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歉意,“流夏,昨晚……” “昨晚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流夏飞快打断了他的话,并且用衣服遮住了自己的身体。 “你都不记得了?”他的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昨晚明明是你勾引我的。” 流夏气极,“你胡说,我怎么可能勾引你。不管怎么样,你我都是成年人,昨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好了。我想你不会要求我为你负责吧。” 或许是被他刚才的话给气到了,她说话也开始口不择言,只捡那最能伤人的话刺他。 阿方索的脸色果然沉了下来,“你的意思是,你根本就不在意昨晚的事?” 流夏咬了咬牙,“昨晚我是因为喝醉酒才会失常,那个时候我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哪里还记得谁是谁。无论对方是什么人,可能都会发生一样的事情。” 说完,她就急着想下床离开这个地方。 但还没等她的双脚落地,就被他一把狠狠拎了回来。 “无论是谁都可能会发生一样的事情?”阿方索显然被这句话刺激到了,他冷笑着盯着她,“好,既然你不记得了,那么我就帮你想起来。不过这次,我绝对不会那么温柔了。”说完他再次强硬的吻上了她的唇。 不管能不能得到对方的回应,他都要用自己的方式,在她的身上烙刻下只属于自己的印记。 窗外,初升的太阳迫不及待地跃出了云层,将天际映得一片通红。 罗马的黎明已经到来,可-----流夏的黑夜,却再次降临了。 不知不觉中,罗马的冬天就快要来临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罗密欧的去世带给大家的悲伤似乎也在慢慢减轻。流夏还是继续被禁锢在这座城堡,在这段失去自由的日子里,她开始尝试用左手练习画画。阿方索还特别请了城里的知名画家来家里指点她。不过……自从上次的酒醉事件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碰过她。 这期间,静香和卡米拉也来看了她两次。出于某种直觉,流夏感到卡米拉似乎多了不少心事。听说她和朱里奥教授发展的很不错,可看她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正在享受着爱情,倒更像是备受爱情的折磨。 通过她们和传媒,流夏也了解到了不少关于托托的消息。他在国家队里表现出色,最近几场世界杯的外围赛几乎都是他进的制胜球。相信在不久之后,他就会从罗马的英雄成为整个意大利的英雄。 这个消息,无疑是最令流夏感到欢欣鼓舞的。 托托的奇迹已经出现,那么属于她的奇迹-------也一定会出现。 无论是怎样崎岖的道路,无论是怎样困扰的处境,她都会一直不停往前走。 因为,前方还有她的梦想。 是夜,无月。 和颇有人气的其他几座地下墓穴相比,位于罗马南郊的多米蒂拉地下墓穴就显得过于隐蔽和简单。也正因为如此,这里就成为了阿方索约见帕克的最佳地点。幽暗的墓穴里,微弱的烛光如鬼火般轻轻摇晃着,在古老的墙壁上描摹出诡异的影子,更平添了几分阴森恐怖之感。 阿方索将一只牛皮文件夹交给了帕克,“这次任务的资料全都在里面了。明天你就可以动手。” 这种棕黄色的文件夹对帕克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这里面通常装的都是目标人物的详尽资料,以便帮助杀手能更精确的完成任务。 如果罗密欧还在这里,他一定会自告奋勇的接下这个任务,并且会完成的相当出色。想到这里,帕克不由心生一股悲凉之意,再抬头看了看阿方索,对方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神色同样黯淡起来。 “怎么?这次的委托是来自国外?”帕克看到了文件夹右上角的红色圆形标记。这个标记往往代表着来自国外的委托,通常收取的报酬也会比较高。但正如EE所承诺的那样,只要客人付得出报酬,无论他们的敌人在世界上哪一个角落,都会难逃一死。 “对,这次的委托人来自日本。”阿方索随口答道。 “日本?老大你看过里面的资料吗?”帕克边问边拆开了那个文件夹。当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张照片上时,脑中顿时轰的一声炸了开来,整个人也僵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你该知道规矩,我从来不看里面的资料。这次的日本客户相当有实力,所支付的报酬也是天文数字。我相信如果完成这个任务,对EE的士气提升也会有所帮助。”阿方索看了看他,像是察觉到了对方的失态,“怎么?你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帕克低低应了一声,匆匆翻了下资料后就将这些连同文件夹一起还给了阿方索,“这个已经不需要了。我会尽力而为。” 两天后的一个黄昏。 夕阳的金色余晖映照着古老的建筑和现代的楼房,勾勒出了罗马城柔和美丽的景致。城西那间融合了巴洛克、新古典和现代之风的Amor酒吧,是静香和帕克最常去的约会地点。 每次和帕克约会之前静香都会精心打扮,今天也不例外。当静香穿着湖兰色长裙出现在帕克的面前时,她并不意外的看到了爱人眼底涌动的温柔。 “很漂亮,静香。”帕克俯首在她的额上吻了一下,又轻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这个颜色非常适合你。” “谢谢。这个颜色我曾经想过要做成婚纱,那一定是非常特别的。”静香愉快的笑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她太过敏感,今天的帕克似乎和平时有点不一样。如果是在以前,他是绝不会在酒吧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主动亲吻她的。 他一直都是那样的人。从来不说多余的话,从来不做多余的事。即使是在恋爱中,她也很少能从他口中听到更多的甜言蜜语。 或许对于女人来说,这样的男人未免有点太过无趣。 “静香,今晚你想去什么地方?”帕克难得露出了宠溺的神情,“无论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静香的脸色略有触动,像是想要说什么,却又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 “帕克,有件事我一直想对你说。”她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开了口,“其实,我在日本早已和别人有婚约了。对方和我家是世交,所以在我成年礼后双方家长就为我们定下了这桩婚事。在这之前,我只是在小时候见过他几次而已,连他长什么样都记不清楚了。” 帕克那如冷月般肃穆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是在等待着她的下文。 “来罗马学习美术一直是我的梦想,所以对方答应等我读完这里的课程再回去完婚。”静香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帕克的神情变化,“可是我却遇到了你……所以……我后悔了。从小到大,我的命运一直都是任人摆布。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能体会到自由的快乐。所以,这一次我想要自己决定命运。” 帕克专注地凝视着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无法被人解读的伤感。 “静香,你恐怕不能继续在这里学美术了。” 静香微微一愣,愕然的看到他迅速拔出了手枪,同时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猛的扑倒在地! “砰!”一枚不知从哪里射来的子弹飞速穿透了酒吧里的玻璃柜,只听哗啦啦一声,玻璃柜连同里面摆放的酒瓶立即碎了一地,顿时酒香四溢。 静香惊魂未定的抬起头来,随即就发现了一个更让她心惊胆战的事实。 如果没有帕克拉开她,恐怕碎的不是柜子里的酒瓶,而是她的脑袋了。 “静香,快上车!”帕克敏捷的拉起她,利用四处逃散的人群做掩护,迅速转移到了门外停车的地方,上了自己的车。假使他没有判断错误的话,隔壁楼层9点钟方向应该潜伏着一位狙击高手,目标也很明确,就是想要杀死静香。 他没有再继续多想,一踩车子的油门就往前冲去…… “帕克,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有人要杀你?”静香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弄得不知所措,但即使聪明如她,也只能猜测这可能是黑帮之间的寻仇。 “他们要杀的人不是我,是你。”帕克的回答令静香大惊失色。她的瞳孔骤然缩紧,反复问了好几遍,“是我?你说他们要杀的人是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人用重金委托了EE暗杀你。”他并不想隐瞒她。 “是什么人要杀了我?”静香难以置信的摇着头,“已经恨我到这个地步了吗?” “这次委托人是通过代理进行委托,我们也不清楚他的具体身份。更何况,组织也不能泄露委托人的资料。但刚才听你那么说,我想这次的委托人应该是西门寺家族里的人。或许,就是西门寺少爷本人。但刚才的杀手分明又是另外一个帮派的人,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委托人同时委托了两个帮派的人暗杀你。”说完,他用力转了一下方向盘,车子穿过了一条岔道,朝着罗马的郊外飞驰而去。 静香在震惊过后倒也慢慢冷静下来,自嘲的笑了起来,“西门寺……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名门望族……那么帕克,你的组织派出来杀我的人就是你对不对?” 车子像是长了翅膀般全速向前疾驰,车窗外流动的风景就像是摁快门般不停闪过,令人感觉到了一种紧张急促的节奏。 帕克沉默了一会,“我今天来,是为了带你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静香愣在了那里,“原来你说我不能继续在罗马学习就是这个意思?” 此时,在阿方索的城堡里。 流夏像往常一样在阿方索的书房里寻找着旧版的绘画书。当她无意中翻到一本厚重的历史书籍的时候,忽然心血来潮想要打开来看看。谁知一翻之下,从书页的夹层里竟然掉下了一封牛皮文件夹。 之前的好奇心已经让她吃了不少苦头,所以流夏并没有产生偷看的念头。但由于文件夹没有被密封起来,所以掉到地上的时候在开口处若隐若现地露出了半张照片。流夏正要将照片归位,突然发现那露出来的一个发夹很是眼熟,于是急忙将照片抽了出来,一看之下自然是大吃一惊-----奇怪!静香的照片为什么会在这里? “流夏,找到你要的书了吗?”身后忽然传来了阿方索的声音。 流夏像受了惊似的转过身,将那个文件夹连同照片递到了阿方索的面前,声音微微颤抖着,“这……这是什么意思?” 阿方索的目光在掠过照片时似乎也有些微讶,脱口道,“原来这次的目标人物是你的同学?”静香和卡米拉来探望流夏的时候,也曾经和阿方索打过照面。 “什么……目标人物?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们对她做了什么!”流夏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 “有人从日本委托我们暗杀她。“阿方索并不想瞒着她,“这件事我交给了帕克去办。但事先我并没有看过这个文件夹,所以也并不清楚那是你的朋友。” “暗杀?”流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忙扯住了他的衣角,“求求你,阿方索,马上让帕克终止这个行动!静香是我的好朋友,求求你放过她!” 阿方索凝视着她的眼睛,“我明白你的心情,但如果没有完成这个委托,对EE的信誉也会有很大影响。” “我不管什么信誉不信誉,杀人又有什么资格谈信誉……”流夏的眼圈一下子红了,“我只是不希望身边的朋友再离开我,不想自己的朋友被伤害。已经失去了罗密欧,我不想再失去静香了……” “流夏……失去静香会让你这么难过吗?”阿方索的眼中掠过一丝心疼。 “是!我会难过!为什么,想要珍惜的人,会一个一个离开,想要珍惜的时光,会一点一点逝去。人生里真的什么也留不住吗?真的那么难以留住吗?”流夏的情绪失控,泪水已经忍不住落了下来。 “流夏……”阿方索轻轻叹了一口气,“好了,我这就打电话给帕克,让他马上停止行动。” 听到这句话,流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阿方索用手机拨出了帕克的电话,但不知怎么回事,打来打去都是信号不通。 见此情景,流夏刚刚放下的心又再次被拎了起来,恨不能立刻飞到帕克身边阻止他。最后还是阿方索想起帕克的手机里有卫星定位系统,于是立即带着她出门直接去找他们了。 此刻在罗马的郊区,帕克还带着静香在重重的追杀中寻找着出路。快要开进山的时候,帕克看着后视镜皱起了眉,“那些人居然追上来了。我们得再想办法甩掉他们。” “那些到底是什么人?会不会是你们组织的人?”静香的脸上隐隐有些不安。 “绝对不是。老大是不会派人跟踪我的……但刚才那个狙击手也非常冷静,看起来应该也来自有实力的帮派。米兰特,或许和他有关系。”帕克猜测着。 就在这个时候,追赶上来的车子里有人拿枪开始射击。帕克一把将静香的头摁低,一边加速前进。一连串冒着火光的子弹犹如地狱里的恶魔疯狂追逐着他们,擦着车顶,车窗飞过,其中一枪正好打爆了汽车的左前轮胎!只听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帕克竭力遏制住了车子的失控,将它扭转方向勉强停在了一侧。 “静香,快点下车,往山上走!”帕克边说边将她从车子里拉了出来,同时还敏捷地举枪回击着对方。果然不愧是职业杀手,他射出的子弹几乎弹无蓄发,一眨眼已经撩倒了好几个人。 当他们退到山顶的时候,那些追杀他们的人已经差不多全军覆灭了,但帕克的子弹也几乎都用尽了,只剩下了最后的一颗。 “静香,别害怕。我们一定不会有事的。”他察觉到静香的手冰冷一片,被他紧握的指尖似乎还在轻微颤抖着。这也难怪,毕竟这不是电影里的戏码,而是比真实还要更真实的残酷。 静香点了点头,明亮的眼睛没有一丝畏惧,“有你在我的身边,我一点也不害怕。” 是的,她不害怕。因为这个拼命保护着自己的男人,是她一辈子最正确的选择。 当他们准备从另一条路下山的时候,唯一剩下的那个杀手却突然从草丛里冒了出来!不由分说对着他们就扣下了扳机。 “静香,小心!”帕克将静香一把推开,同时又冷静的举枪瞄准了那个杀手,射出了无比坚定的最后一颗子弹! “扑!”子弹准确无误的穿胸而过,只见那个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重重跌在了地上。就在倒下去的瞬间,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奇怪的东西,用尽最后的力气摁了下去! “糟糕,他身上有炸弹!”帕克一声低吼,顺势抓住了静香的手,并将她紧紧压在了自己的身体下。 “轰!”只听一声巨响,炸弹在空气中就爆炸了,巨大的冲击波竟然将两人一起撞击下了山崖,幸好静香反应奇快的抓住了一根树藤,才没有摔到崖底。而她的另一只手,则拼命抓住了帕克的手腕,阻止了他下坠的趋势。 “帕克,你哪里受伤了吗?伤得重不重?”静香看到鲜血慢慢从他的衣服上渗了出来,就像是开出了一朵妖冶危险的花,心里不禁一阵大骇。 “我没事,只是被爆炸时的碎片擦伤了。静香你呢?”他的声音听起来颇为担忧。 “我也没事……”静香因为还承受着帕克的份量,所以很快就有些体力不支了。但她还是紧紧坚守着自己的希望,“很快就会有救援的人来了,我们很快就会得救的,帕克!” 但现实情况比她想象的要更加糟糕,那根树藤似乎已经无法支持住两人的重量了…… “咯吱……”从上方忽然传来了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像是树藤发出的最后警告。静香低头望了望崖底,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静香,听我说,再这么下去树藤会断,我们两人都会死。”帕克冷静地看着她,“听话,马上放开我的手。” 静香的泪水一下子就涌出来了,她反而更加用力的抓紧了他的手腕,那么紧那么紧,就好像彼此已经血肉相连,一旦分开,就会带来钻心的疼痛。 “不放,我绝对不会放。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她哽咽着摇着头,大颗大颗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滴落下来,有一滴正好落在了帕克的脸上,顺着面颊流进了他的嘴里。 很咸,很苦。 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静香,我不会让你和我一起死的。”他的语气也因焦急而变得有些失控,“马上放开我的手,听到没有?” “不要!不要!我不要!”静香的泪水像疯了似的奔涌而出,“帕克,不要那么轻易放弃希望好吗?可能只要等一分钟两分钟,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不要逼我做那么残忍的事,求求你!” 帕克的心里涌起了一股无法言说的悲伤,这悲伤让他痛得几乎难以呼吸。 如果还有希望,他又怎么会要求她做那么残忍的事。但是承受他们两人体重的树藤已经到了极限,恐怕再过几分钟就会断裂了……这样的话他们两人都会死。但如果只承受她一个人重量的话,那根树藤应该还能支撑几个小时。 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必须做出最后的选择。 想到这里,他忽然抬起了脸,近乎贪婪的看着她。因为他知道,这一刻以后就再也无法看到这张熟悉的容颜了。 “静香,答应我,要好好活下去。”他用另一只手抽出了那把从不离身的淡路,毫不犹豫的朝着自己的手腕砍了下去! 要好好的活下去,静香。哪怕,他已经不在了。 锋利的刀刃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银色的弯弧,帕克的身体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坠下了山崖。棕色的发丝拂过他的面颊,带来了一丝轻微触痛。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吞噬了所有的意识,最后闪现在他眼前的,都是那一幕一幕难以忘怀的回忆。 真的很想,再一次温柔亲吻你的面颊, 真的不舍,放开你的手让你孤单一人。 Of all ts in all too mine.(世界上有那么多城镇,城镇里有那么多酒馆,她却偏偏走进了我这一家。) 就像卡桑布兰卡的歌曲所唱的那样, 在Amor与你的相遇,是我生命里最幸运的时刻。 尽管从来不曾说过什么甜言蜜语,即使在永别前也来不及说一句爱你, 但只要能守护你,就够了…… 只要你能继续微笑,就够了 …… 只要你能活下去,就够了…… 保护你,是我此生不变的选择 。 静香,下辈子,不要忘了,记得要再走进那家属于你和我的Amor。 静香的手里还紧紧抓着帕克断掉的右手,那里还残留着让人安心的温暖。在看到他砍掉自己右手的一瞬间,她被飞溅的暗红色鲜血模糊了双眼,从心脏最深处传来了一声奇怪的声响。 那一定是她的心破碎了。 当他坠落山崖的时候,她真的有冲动想就这样跟着他跳下去…… “静香,答应我,要好好活下去。”这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这是他对她提出的最后一个请求。 抛去了生命,抛去了一切,就是为了让她活下去。 她怎么能辜负他的一片苦心,她怎么能将他的牺牲任性践踏。 “我会活下去的。我会活下去的。我一定会活下去的……”她用双手紧紧抓住了那根救命的树藤,眼泪怎么止也止不住。 悲,是怎样一种悲,伤,是怎样一种伤。深入骨髓的疼痛,随着血液迅速蔓延,犹如拍打岸边的海浪,一波又一波席卷着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隐隐约约听到了有人在喊着自己的名字,在一片泪眼模糊中她朝上面抬起了头,听到了对方欣喜的声音传来,“是静香!阿方索,静香在这里!” 当辨认出那个声音的主人是流夏时,她再一次泪流满面。 帕克,看到了吗?她一定能好好活下去。 连同他的份,一起活下去。 第三十五章 Don的真面目 到处都是一片漆黑。 流夏茫然的行走在一条幽深阴暗的甬道内,却惊慌的发现自己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四周的空气冰冷的令人发抖,她的眼前除了黑色,还是只有黑色。 一阵凄厉的枪声忽然刺破了这片窒息的寂静,紧接着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黑暗的世界里一时充斥着人们的哭喊声,咒骂声,在恍然间又出现了罗密欧天使般的笑容,静香获救后满脸的泪水,还有帕克……断掉的右手…… 突然,一颗发着银光的子弹突然之间直冲她的面门而来!直惊得她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哪里有什么子弹,映入眼帘的还是那熟悉的天花板。 原来又是做梦。 她轻轻吁了一口气,剧烈的心跳也渐渐变得平缓起来。 自从罗密欧死后,这已经是她第几次做噩梦了?连她自己都已经数不清了。 离救出静香也有两天了,但当时的情景好像就发生在眼前…… 原来静香心爱的人竟然就是帕克,原来看似冷漠的帕克也会有这样炽热如火的感情。 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 也许罗密欧说的没错,世上的感情有很多种,表达感情的方式有很多,但只有牺牲最多的那个人,才算是爱的最深。 唯一让流夏觉得欣慰的是,目前还在医院里的静香身体状况进展良好,她的求生意志很强,身上也只是一些轻伤,看起来再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身上的伤势可以交给医生去治疗,心底的创伤却只能交给时间去解决。 比起静香,另一个人的情况也同样很不好。 “咚咚……”门外忽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接着一个柔细的声音从门缝里钻了进来,“流夏,是我。” 流夏连忙起身去开了门,玛格丽特抱着短尾巴像个小老鼠似的溜了进来。 “这么晚有什么事吗?玛格丽特?”她语气温和的问道。为了不让这个孩子接触太多复杂的事,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将罗密欧过世的消息告诉她。 玛格丽满脸忧愁的摇了摇头,“流夏,爸爸这两天什么都没吃,我真的很担心。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流夏微微一怔,想起这两天在餐桌上的确没有看到阿方索。那天回来之后,他就把自己关到了书房里,几乎就没有出来过。 “流夏,你去看看爸爸好吗?劝他吃点东西……爸爸一定会听你的话的……”玛格丽特低低的恳求着。 流夏的心里涌起了一股复杂的滋味。她对他,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恐怕连她自己都无法明白。 将她从米兰特手里救出来时的温柔,为了她的梦想不惜伤害自尊的坚决……以及那天清晨残忍的粗暴,无论是好是坏,都一点一点烙刻在了她的心中。 “现在……还是不要打扰他会比较好。”流夏神色局促的答了一句。 玛格丽特似乎有点失望,没再说什么就抱着短尾巴转身就出了房间。 玛格丽特离开之后,流夏也披了一件衣服匆匆下了楼。自从来到这里她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每次半夜醒来,都需要喝点冷水让自己烦乱的心情平静下来。 在经过阿方索的书房时,她还特地往里张望了一眼,发现对方并不在那里。 当她喝完水回到自己的房间时,无比惊诧的发现自己到床上竟然多了一个大活人! 而且这个不请自来的大活人竟然就是阿方索……很明显,他又喝了不少酒。这一下可把她惊得不轻,更令她感到不解的是,他居然可以趁着她喝杯水的功夫跑到这里,然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还睡着了…… 流夏只觉得心跳莫名加快,立即想将他一掌拍醒。谁知还不等手碰到他的脸,她却忽然怔在了那里。 仅仅两天不见,他就清减了不少,憔悴的脸上带着深重的倦意,紧抿的嘴角泄露着他内心的悲伤。刚刚失去了罗密欧,现在又失去了帕克。在短短时间内,他就损失了两员得力大将。他最为信任的朋友和兄弟全都离开了他,以一种那么绝然的方式。 尤其是帕克,因为其黑帮成员的身份暴露,葬礼只能一切从简,而身为兄长般的阿方索更是无法出席葬礼,也无法送他最后一程。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对方却在模模糊糊中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就像是抓到了什么安心的东西……睡得倒是更加踏实了。 他就那样静静地躺在床上,就好像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得到片刻的安宁。 虽然他平时高高在上,令人难以接近,甚至让人感到恐惧。但此刻的他,就像是卸下了所有防御的孩子,让人不禁心生怜惜。在这样一个复杂纷乱的世界中,像他那样的男人,想要过上真正的安宁,又怎么是容易的事呢。 想到这里,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转头望向了窗外。 天色黑的看不到尽头,厚重阴暗的天幕像是随时都会压垮天空。从远处传来的乌鸦叫声,更为这里平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氛。夜的黑暗虽然遮掩了白天的喧闹,但也只能给予人们这短暂的安宁。 此刻,意大利的那不勒斯。 月色下的象牙白别墅散发着恍如宝石般的光泽,而在别墅前驻立的年轻男子却是比宝石更加夺目。 “少爷,就要起风了,还是早点进来吧。”佐拉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镜架。玛德琳娜小姐自从在儿子过世后似乎就变得心灰意冷,索性去了西班牙调整心情,并逐渐将权力交给了她的弟弟米兰特。而米兰特少爷表现的也相当出色,越来越有取代她成为新一代教父的趋势。 “你确定那天死的人是EE的行刑者帕克?”米兰特缓缓转过了身。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脸上已经找寻不到那种玩世不恭的表情了。 “绝对不会错。”佐拉的唇边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这也多亏那位日本的客户同时委托了EE和我们。现在阿方索的身边失去了最可靠的左臂右膀,看来EE的毁灭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米兰特的眼底仿佛有什么闪过,“要想让EE真正消失,我们还要找出另一个更为重要的人物。” “你是说Don?”佐拉弯了弯嘴角,“这恐怕还需要一点时间。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奇怪的预感,真相……也许就要大白了。” “对了,要继续留意那个女人的一举一动。”米兰特眯起了眼睛,“以她的身份出现在这所学校里,必定还有其他的目的。说不定也会和我们关注的事情有关。 “我一直都派人留意着她,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会第一时间得知消息。”佐拉顿了顿,“不过少爷,有一点我不是很明白。既然我们知道了阿方索的真实身份,为什么不向公众揭穿他呢?” “揭穿他还有什么意思。”米兰特残忍的笑了起来,“我就是要他这么痛苦。以伯爵的高贵身份又怎么能承认和黑帮的成员有染?看着自己的同伴一个一个离开,他却只能独自伤感,就连亲信的葬礼也无法出席。这对他来说,就是最残酷的折磨。” “没想到这个帕克也是个多情人,竟然为了一个女人不惜去死。”佐拉略有感慨的叹了一句。 米兰特若有所思的望着远方的大海,“能让人为之这么疯狂的爱情,究竟是什么滋味呢?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体会到这种感觉了。” “或许学不会爱人也是一种幸运。因为到时就不会被所谓的爱连累,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伤害你了。”佐拉牵动了一下嘴角,“要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生存,我们只能抛弃掉一些东西。” “或许上帝曾经给过我那样的机会,”米兰特沉默了一会又幽幽开口道,“可惜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所以注定不会有任何结局。” 佐拉侧过头看了看米兰特,在对方的蜂蜜金色瞳仁中,捕捉到了一种可以称为遗憾的东西,以及一种让他难以理解的失落。 一个月后,亚平宁半岛渐渐步入了初冬。 在有月亮的夜晚,整座罗马城就好像被笼上了一层朦胧的银白色,微薄的凉意开始爬上古老建筑斑驳的表面,留下了季节的痕迹。在短短时间里,阿方索重新整顿了EE组织,并从西西里岛调来了几位新的高层。同时,他也有力回击了那不勒斯的帮派,抢夺了本来属于米兰特的好些大生意,令他们在经济上损失不小。 流夏每天还是努力练习着画画,尽管用左手画画比她想像中的还要困难几百倍,但她还是咬着牙坚持下来了。刚开始看到自己那些比孩子们画得还差的作品时,她真的很想大哭一场,也有过放弃的念头。 但不管有多么艰难,不管有多么辛苦,她始终都会相信奇迹。 遇到困难不低头,遇到幸福就微笑,就算有难过也要把它变成快乐。----这一直都是她的生存之道。 此刻,流夏像往常一样全神贯注用炭棒描绘着静物,并没有发现阿方索正站在门边静静注视着她。 从阿方索的这个角度望去,能看到她弧线优美的侧面。她那种专注的神情就像是夜空中闪闪发光的一轮皎洁明月,让他看到无法移开视线的地步。就这么看着看着,他的眼中流泻出几道柔光,只觉得口干舌燥,喉咙发胀,胸口的某个部位也因这种感动而变得疼痛起来。 对她的爱,原来是一种令人感到疼痛的爱。 痛,却又幸福着。 如今的他,身边最亲密的人除了她和玛格丽特以外,就只有情同手足的Don了。 离这所城堡并不算太远的地方,有一座破旧的工厂仓库。这座仓库平时只是用来存放一些布料,因为已经很久没有使用,门窗上早已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不过,今天这个偏僻的地方居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倚靠在窗沿上的男人有着飞瀑般的栗色长发,在风中轻轻飘扬。那显得阴沉的颜色在月光的映照下变得暧昧而轻柔。月亮的光影追逐着滑过他的眼角眉梢,使得他的表情更是模糊不清,难以辨别。 而坐在他对面的年轻女孩则有着火热的红发,明亮的肌肤,碧蓝色的美丽眼睛,不折不扣是个标致性感的美人,看起来和这位男子倒是颇为相配。 但这样一对出色的人儿却出现在这个毫无浪漫可言的地方,未免有点令人不解。 “卡米拉,这么晚把我叫到这种地方,不是想给我什么惊喜吧。”朱里奥先笑了起来。 卡米拉没有笑。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凝结了冰雪般寒冷,“朱里奥教授,不,或者我应该叫你埃尼斯托.塞西里奥先生,EE组织前任教父的弟弟,现任的教父Don。” 朱里奥凝视着她的眼睛,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有眼底隐隐流露出一丝失落,“卡米拉,我还以为这一天会晚点到来。” 这下轮到卡米拉大吃一惊,“难道你早知道……” 朱里奥脸上的表情很微妙,“倒也不是那么早。应该是看到了你在警校学习的照片后才开始查的。” “那你为什么没有……”卡米拉惊诧的脱口道。 “为什么没有杀死你吗?”朱里奥自嘲的笑了笑,“或许只是在等着这一天的来临而已。什么共同的爱好,同样的小习惯,这些都是为了故意来接近我吧?漂亮的警察小姐?” 卡米拉的眸光一暗,脸上的神情就好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不错,我真实的身份就是国际刑警组织反黑联盟的成员。其实从很早开始我们就已经怀疑你的身份,但苦于一直无法确认,所以上面才派我进入了美术学院,目的就是为了接近你。” “那么说来,现在你就能确定我的身份了?”朱里奥半眯起了眼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自己倒是也想知道。” “我只知道,Don的背上有个独一无二的单眼蝴蝶刺青。”她看了他一眼,“还记得你落水救了我的事吗?我就是从那个时候确认了你的身份。” 朱里奥轻轻笑了起来,“原来那次落水果然也是故意的。” 卡米拉神色复杂的垂下了眼睑,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猛的抬起头,“可是那时你不是应该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吗?为什么还要去救我?” “难道你以为我真的爱上你了吗?”朱里奥耸了耸肩露出了一丝讥笑,眼中却掠过了不易为人察觉的伤感,“不然这场游戏还怎么玩下去呢?” 卡米拉咬了咬嘴唇,语气变得有些生硬起来,“埃尼斯托,到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说这个?看在你曾经是我们老师的份上,我劝你最好去自首,这样起码还能稍微轻判一些。” “自首?”朱里奥笑出了声,“卡米拉,你真的不适合做警察。即使你告诉别人我就是Don,也会因为证据不足无法起诉。” “是吗?”卡米拉盯着他的眼睛,脸上呈现出一种神圣的凝重,“如果我说,上次去你家的时候,我拷贝了你收藏的那张哈尔的移动城堡呢?” 朱里奥的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眼底迅速闪过了一丝凌厉的杀意,“你说什么?” “那么喜欢宫崎骏作品的你,或许会把秘密藏在和那些有关的地方。你收藏的那些光碟,看得出来已经被你看了无数遍,很多地方都磨损了,但只有那张移动城堡还是崭新的,所以我才会试一试。没想到那里真的隐藏着你们组织的一部分犯罪记录。”卡米拉顿了顿,“所以,在我将这些罪证呈交到上面之前,请你去自首吧。” 朱里奥沉默了片刻,忽然又促狭的笑了起来,“或许爱上我的人是你吗吧?将罪证直接呈交上去,然后联合罗马警方来抓走我,不是更容易升职吗?不过像你这么聪明的美女,怎么没想过第二条出路呢?比自首更安全,更保险的方法,那就是……”他的声音温柔低沉如堕天使,“杀了你。” “埃尼斯托,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自首是你唯一的出路。”卡米拉以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出了手枪,准确无比的对准了他的胸口。几乎是在同时,朱里奥的手里也像是变魔术般出现了一把手枪,那黑洞洞的枪口也不偏不倚指向了她的心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两人就这样默默对望着,彼此的目光里都隐藏着无底的深渊,像是要将对方的灵魂都吸纳进来。 就在这个时候,几束强烈的探照灯光柱忽然从窗外射了进来,仓库外响起了嘈杂的人声和警车的鸣叫声,一个嘹亮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清晰无比的传了进来,“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我们罗马警方包围了,请尽快出来投降,不然我们很快就会冲进来……” 卡米拉的脸色大变,“怎么回事?我根本就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她抬头看到对方幽暗的目光,就像看到汹涌的潮水席卷而来,而自己却怎么也逃不掉躲不开,无法再继续认真思考。 “出去自首,埃尼斯托,扔下武器出去自首!”她微微晃动了一下手枪,声音里带了一种莫名的急促。 朱里奥还是用那种幽暗到近乎阴森的目光望着她,始终一言不发。 而在阿方索的城堡里,流夏也刚刚完成了一幅简单的素描画。尽管线条看起来弯弯扭扭,但已经具备了初步的雏形。当她放下画笔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了一阵手机铃声。她转过头一看,只见倚在门边的阿方索正接起了手机,在听了几句之后他的面色顿变,立刻打开了了房间里的电视机。 国家电视台正在直播着连线新闻,首席记者波特站在一栋破旧的仓库前激动的大声报道着最新事件,“罗马警方目前已经包围了这座仓库,据悉里面除了EE组织的教父Don以外,还有一名在本次事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国际刑警,究竟这名隐藏已久的教父会不会束手就擒呢?请电视机前的观众和我们一起等待这激动人心的一刻!” “啪!”阿方索手里的遥控器重重砸到了玻璃台几上,他的面色呈现出了一种可怕的铁青色,冰冷的目光里布满了想要毁灭全世界的冷酷。只是一瞬间的恍惚,他就转身朝着门外冲去。 流夏心里一惊,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跟了出去。 “阿方索,你是要去那个仓库吗?那里全都是警察!”她在车库前追上了他,莫名其妙的想要阻止他。 “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他被捕吗?”阿方索的声音嘶哑的像是一头困兽,“谁也无法阻止我去救他!” “好,如果你一定要去。”流夏冷静地看着他,“那我也一起去。” 阿方索的瞳孔猛的收缩,什么也没说就打开了车门。 此刻的工厂仓库,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而仓库里的那两个人,还是保持着互相瞄准的姿势,外面的一切对他们来说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他们很快就要冲进来,再不出去自首你会被当场击毙的!” 朱里奥冷笑了一声,“这个时候你还这么关心我的生死,不是爱上我又是什么?” 卡米拉咬了咬嘴唇,握紧了手里的枪,“身为维护正义的警察,我永远都不会爱上一个罪犯。我所要做的就是将你绳之以法,如果你还顽固不化,我就会亲手杀了你。” 他倒不以为然的弯了弯唇,“好啊。与其死在那些蠢货手里,倒不如死在美女的手里。不过,你就不怕我的子弹会比你的更快吗?” 从仓库外再次传来了响亮的喊叫声,“里面的人听着,我们会在两分钟后强行攻破,你只有两分钟的考虑时间了。” “我再最后问你一遍,你真的不愿意自首?”卡米拉的神色有些太过平静。 朱里奥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就算是再十恶不赦的人,也有他的尊严。” 卡米拉的脸上又露出了那抹明朗的笑容,“好,那就让我们看看,究竟谁的子弹会更快。” 也许他说的对。与其让别人杀死他,还不如自己亲手做个了解。 维多利亚区弥漫的花香,音像店窗外美丽的夕阳,只放六块糖的甜咖啡,来自遥远北欧的三文鱼马铃薯汤,精心描绘的肖像画,La Seine共进的晚餐…… 记忆将以一种永远无法忘怀的方式,深深烙印在彼此的心底。 三。 所以的一切,都将成为最后的结局。 二。 时间不停流失,而记忆却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那些点点滴滴的过往,都在两人的脑海中迅速被重温了一遍,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温暖。 即使,那温暖只是昙花一现。 一。 枪声同时响起,意料之中的精准,却又带着一种出乎意料的温柔。 在倒下去的一瞬间,卡米拉和朱里奥的眼角同时泛出了一点泪光。那淡淡的光芒仿佛有着灼伤人的热量,也为这段矛盾又难以捉摸的感情划下了最后的句号。她,和他,将所有的心酸悲伤快乐和过往,全都钉在了对方心底最深处的十字架上。 无论是救赎也好,罪恶也好,就让彼此一起承受,一起背负。 永远,永远也不能再分开。 当阿方索赶到现场的时候,罗马警方已经将两人的尸体搬运上了警车。 流夏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原来EE的教父就是朱里奥教授,而那位国际刑警竟然是----卡米拉! 那活生生的两个人,她最尊敬的老师,她最亲密的朋友,如今居然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真相是如此的残酷,让她几乎要崩溃。 “卡米拉!朱里奥老师!”她低低喊了一声,忍不住要冲过去看个仔细。还被等她挪动脚步,就被一双有力的手紧紧抱住了。 “流夏,现在你不能过去。”之前还那么失控的阿方索此时却是出乎意料的冷静。她猛的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冷冽的月光在他眼中被分割的支离破碎,就像是大大小小无法愈合的伤口。 “铃铃铃…… ”他的手机又再次响了起来。阿方索摁下了通话键,短暂的安静之后,那个森然的声音又缓缓响起。 “阿方索,看来你已经来晚了。真可惜啊,我都已经提前通知你了。说起来,要不是我们一直在跟踪那位漂亮的小姐,恐怕也不会知道这么惊爆的消息了。对了,你不会怪我们通知了警察吧?哈哈哈……” 对方那一句一句比利刃还要锋利的话,对阿方索来说,简直就是最残酷的凌迟。 “米兰特……”他力道大的几乎能捏碎整个手机。浓稠的,鲜艳的,像鲜血一样恐怖的颜色,在一瞬间染红了他的眼睛。 第三十六章 最后的结局 半个月后流夏和静香去参加了卡米拉的葬礼,她的尸体将会被送回她的家乡----瑞典北部的Kiruna。据说那是个在冬天可以看到神秘极光的美丽地方。 为了避免静香再次受袭,更是为了帕克,葬礼之后阿方索就派人将静香送回了日本。至少,在自己的国家,她会更加安全一些。 看着静香所乘坐的全日空消失在云端时,流夏觉得心里空荡荡一片。 罗密欧,卡米拉,静香……身边的朋友,一个一个都离自己而去…… 真的……什么都留不住吗? 回到城堡的时候,流夏就一头扎进了工作室拼命画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暂时忘记那些可怕的事情。这半个月来,她几乎很少在城堡里见到阿方索。即使是偶尔见到,他表现的和平时也没有不同,丝毫没有任何异常。但是这种表面的平静却让她更加感到恐惧和不安,因为她知道,在某个阴暗的角落,一定有不为人所知的暗流涌动着。 阿方索,是绝对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或许今天是因为参加了葬礼的关系,流夏并没有什么胃口用餐,只是陪着玛格丽特说了一会话就回房休息了。 窗外的夜很长,但她却一直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许多破碎的片段在脑中凌乱掠过,令她有种朦胧的幻觉,好像所有发生的悲剧都不过是一场噩梦。 只要醒来,噩梦就会结束。 也不知过了多久,床头的台灯忽然被人打开,明亮而温暖的光芒顿时就充满了整个房间。突如其来的光明令流夏感到有点不适应,她本能的伸手挡住眼睛,可很快就被人拉了开来,逼迫着她睁开眼睛望向自己。 在模糊不清的视线中,流夏看到了阿方索那张俊美无双的脸越来越靠近她,长长睫毛投下的暗影微微晃动着。他的唇很快就覆了上来,不是滚烫也不是冰冷的,就像是蝴蝶带着残血的翅膀,微暖中却又隐藏着无言的悲伤。 她整个人一下子就清醒过来,条件反射的将他一把推了开去。 “流夏,你知道你是无法反抗我的。”他低低说着,再次狠狠的吻上她的唇,然后那些吻逐渐变得温柔起来,犹如春天的雨点般落在她身体的每一个部分。 既然反抗无用,那么至少她还能躲在黑暗里吧?流夏想要伸手去关掉台灯,却又被他拉了回来。 “不要关灯,流夏,我想再好好看看你。”他强势的声音里却充满了深深落寞。不知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流夏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某种让她感到不安的东西。 在短短时间里,阿方索失去了罗密欧,帕克,朱里奥,而她也同时失去了卡米拉和静香。 此时此刻,他和她,都是孤单的。 她忽然开始回应起他的霸道索取,那是连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放纵。 每一次的纠缠,仿佛凝聚了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千情万绪,交换着彼此寂寞而伤感的灵魂。 她默默纵容着对方一次又一次不知餍足的侵略。 温柔的疼痛。恣意的放纵。极致的燃烧。 就这样,看着天际的黑暗一点一点褪去,直到被淡淡的乳白色所代替。 原来,黑暗的尽头,还是----光。 在经历了一夜的激情之后,流夏精疲力竭的侧过了身,衣柜的镜子里清楚映出了她的容颜,就好像一个自己在看着另一个陌生的自己。 她到底在做什么?到底在做什么? 阿方索一言不发的起身穿衣,对着镜子优雅的扣上了衬衣上最后一粒钮扣。 “流夏,等会我会派人送你离开这里。”他的这句话显得是那么突然,突然到让流夏一时不知做出什么反应。 “你的意思是……你肯放我走?”她半晌才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流夏,你知道圣经里所记载的两座罪恶之城吗?”他并没有回答她,而是提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是说所多玛与蛾摩拉?”流夏对圣经里的故事相当熟悉。 “对。上帝派了天使想要毁灭这两座罪恶之城,但只有一位叫做罗得的义人却得以全身而退。”他温柔的注视着她,“流夏,你就是罗得,是上帝唯一会宽恕的人。” 流夏没有说话,但不知为何,心里却涌起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慌。 如果她是那个唯一被上帝宽恕的人,那么他呢? 难道他要随着罪恶之城一起被毁灭吗?阿方索他是不是在策划着什么恐怖的事情? “不过当他们逃离罪恶之城的时候,罗得的妻子因为回头望了一眼,而永远被变成了盐柱。”他转过了身,温柔的注视着她,“所以流夏,在可以离开我的时候,千万不要回头。” 流夏突然意识到被他的目光注视竟然会有难舍的感觉。在这目光之下,她竟然无法转移自己的视线,更无法坚决的答他一句绝对不会回头。 “怎么了?我的流夏,这不是你一直期待的自由吗?怎么你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愉快?”他笑着伸出修长的手指摸了摸她的脸,“只有给了你自由,我才能自由地去做任何事。” 说完了这句话,他似乎就再无留恋的朝着门外走去。 走到门边的时候,他的脚步停了下来,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又低低说了一句,“流夏,在昨晚的某一个时刻,我以为我们是相爱的。” 流夏披上衣服靠在了窗前,静静地望着楼下那辆银色Bentley从车库里开出。车子里的那个男人就像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在阳光的照射下随时都会消失。看着看着,她的心脏忽然一阵刺痛的紧缩。不知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刚才阿方索说的那些话以及眼神,都带着一种她所陌生的决然。 所以流夏,可以离开我的时候,千万不要回头。 绝对----不要回头。 她就站在那里,看着那辆车渐行渐远,最后完全被黑暗的影子吞噬而尽。 是夜,罗马Fiumicino机场。 像往常一样,这座国际机场在午夜时分还是同样的忙碌,来来往往的旅客就像是天空中的浮云,偶而交错却不会停留。流夏坐在机场的一角,正在给自己的父母发短消息报告什么时候会到中国。 早上从城堡离开之后,阿方索的手下就直接把她送到了这里,并交给了她当天晚上飞回中国的机票。那是一张罗马---北京的往返票,三个月内有效。 由此看来,他或许是希望她能暂时远离些什么。 不过,她也的确想回去探望自己的父母了,所以并没有拒绝这张机票。 离登机的时间只有十分钟了。 流夏起身想要去趟洗手间,忽然听到了身后的意大利人低呼道,“哦,上帝啊,快看!多么可怕!” 她抬头朝机场里的电视屏幕望去,只见画面里出现的是一栋几乎被烧成了炭黑色的建筑物,依稀还能分辨出那是栋别墅。墙面因为爆炸而变得破碎,至少有一半已经倒塌了下来。警察和消防员正在帮忙将一具具烧焦的尸体从房子抬出来,整整齐齐的叠放在门外的草地上。 惨烈的画面虽然惊人,但更让人感到恐怖的还是……那种散布在空气中深深的绝望。 记者高亢的画外音及时响了起来,“这座别墅据说是教母玛德琳娜的私宅,遭到爆炸性袭击时该黑帮所有的领导成员,包括玛德琳娜的弟弟米兰特正在召开帮派内的会议,所以警方推断这很有可能是黑帮之间的仇杀。目前大火已经被消防员扑灭……” 尽管一切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但还是可以看到墙壁上,车子上,甚至树干上都布满了凌乱的弹孔,由此看见这里是经历了怎样一场恶战。昔日的豪华别墅在瞬间就变成了人间地狱。就在这时,镜头忽然摇了一下,正好落在了某辆被打出了好几个弹孔的银色Bentley上……看到那个熟悉车牌的一瞬间,流夏不禁心头一震,这不就是阿方索的…… 难道他…… 记者亢奋的声音还在继续着,“这两个火并的帮派,应该是意大利最有实力的黑帮。警方目前正在点算伤亡人数,不过暂时看来应该没有生还者……” “流夏,你就是罗得,是上帝唯一会宽恕的人。” “流夏,可以离开我的时候,千万不要回头。” 原来,要毁灭罪恶之城的人,不是上帝,而是他自己。 一阵尖锐的疼痛划裂她的心脏。顿时变得四分五裂,仿佛永远都不可能再次完整。 也是在这一刻,她忽然看见了自己内心深处最隐密的东西。 从没有像现在这么确定的知道,她是如此的在意他。 或许只是在一瞬间,她已经原谅了他的种种不是。涌上心头的,只是他那些如毒药般致命的爱。 黑暗的爱在冷酷和残忍中成长,以欲望为种子,以鲜血为雨露,一切伤害和付出都是它的养料------就像是腐败尸体里开出来的曼珠沙华,地狱之火中的罪恶双城所多玛和蛾摩拉。 明明知道那是致命的,却又被诱惑着一步一步靠近它。 想要恨的人,不敢爱的人,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变化着身份。 如果时间可以倒退到今天早晨,她一定会告诉他那些来不及诉说的话。 他从来也没有听过的,只属于他的话。 流夏,可以离开我的时候,千万不要回头。 只是,在她还没有决定回不回头之前, 他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转身,走向登机口。 自始自终。 她都没掉过一滴眼泪。 在飞机起飞的时候,她木然地想起了圣经里的那段话,这场战争已不可避免。活着的人知道必死,死了的人毫无所知,也不再得赏赐,他们的名无人纪念。 尾声 四年后。 瑞典的Kiruna机场。 海关的金发小哥在护照利索的敲了一个印签,递给了一位正在等待的黑衣男人,露出了北欧阳光般的笑容,“先生,欢迎你来到Kiruna。” 男人点了点头,接过了自己的护照走出了机场。淡淡的阳光在男人浅栗色的头发上勾勒出了几道旖旎的光华,就像是上帝亲手投下的璀灿光环。他的眼睛是一种极清极浅的绿色,仿佛是春天冰雪融化后,透明薄脆的冰层下微微荡漾的湖水。只是那池湖水的最深处,似乎还蕴含着若即若离的冷淡。 这无疑是一个完美到令人窒息的男子,不过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的左腿看起来稍微有点异常。 上了出租车之后,他顺手就从随身的Armani包里拿出了张报纸翻阅起来。报纸的边角已经翻卷,显然并不是当天的新报纸。 “先生,是第一次来瑞典吗?可惜现在已经是夏天了,不然我一定建议你住住这里的冰旅馆。”北非裔的出租司机显然对自己新移民的国家非常满意。 位于瑞典最北部的Kiruna,是个昼短夜长的地方。春天来的最晚,冬天又来的最早,常年气温都比瑞典的其他地方要低许多。在这里或许只有两个季节,一个是白色的冬天,一个是绿色的冬天。 但这里也是能见到美丽极光的神秘地方。 男人低着头什么也没说,只是若有所思的注视着报纸上所印的几幅油画作品。 和普通的油画不同,这几幅作品里的主题各有不同,有国外,也有国内的。其中一幅作品尤为醒目----暗沉的背景色中只有一朵白色雏菊悄然生长,在雏菊生长的方向,却又蔓延开了一片浓郁明亮的色彩,和背景色形成了明显又强烈的对比。画面看起来有点突兀,却又带着一种生机勃勃的美。画者并没有依靠明暗和线条形成空间距离感,而是利用色光反射原理,用色彩的冷暖形成了自己的空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生动。 而在这流动的美里还保持着一种非常奇特的平静,制约着画面的均衡。 那是充满中国风格的平静。 报纸的标题旁还有醒目的报道说明----中国女画家宫流夏的油画作品最近在瑞典Kiruna开展。据说选择这个地方,是为了纪念她的一位好朋友。自从右手受伤之后,她一直坚持用左手作画,凭借着超人的努力和卓越的天赋,在一年前的绘画比赛中一举成名。她自成一派的中国古典写意画风在欧洲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引起了广泛关注……目前她带着自己的儿子正在Kiruna做短暂停留,为新作寻找新的灵感…… 男人的目光在最后一句话上停顿了几秒,水绿色的眸中撩起了复杂的眼波。 “对了,这位先生,你打算去哪里?”司机转过头问了一声。 他捏紧了手里的报纸,面无表情地报出了一个地址。北欧夏天的阳光是那么温暖,却丝毫不能将他心里的悲哀的气息冲淡半分。 和意大利一样,雏菊在瑞典也是一种常见的花木。但在寒冷的Kiruna,春天经常会下雪,所以雏菊往往都会在夏天开放。在瑞典的仲夏节时,女孩会将雏菊放在枕头下入梦,据说这样就能在梦中见到自己的白马王子。 男人下车的时候,映入他眼帘的就是一大片白色的雏菊,娇小玲珑的花朵安静地在阳光下绽放,随风轻轻摇曳。尽管一簇一簇热烈的盛开着,却偏偏还是透着一种清淡雅洁的风姿。 简简单单的白色,自有一种颤人心灵的美。 他定定看着那一片白色,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和她初见时的那一天。 隐隐约约中,他忽然听到了一阵低低的哭泣声。寻声而去,他见到有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正蹲在花丛抹着眼泪。看到有人来,男孩像是见到了救星般抬起头,抽泣着问道,“叔叔,有没有见过我妈妈?” 令他感到惊讶的是,小男孩说的是一口流利的意大利文,而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个男孩竟然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水绿色眼眸,那美丽的绿色就像是吸纳了春天所有的绿色。 不知为什么,他的心脏忽然剧烈跳动起来,浑身的血脉开始奔流,一种奇异又熟悉的亲近感在他的心底油然而生。 “找不到妈妈了吗?你叫什么名字?”他温和的问道。 小男孩再次抹了一把眼泪,“我叫阿莫尔。”刚说完这句话,小男孩就破涕为笑,冲着他的身后用中文喊着,“妈妈,我在这里!” 一个在梦里听到过无数遍的声音就这样从猝不及防的传入了他的耳中,“你这个孩子真是太顽皮了,还不快点过来。” 一种不名所以的伤感和喜悦同时捕获了他。 他站在那里,无法动弹,但又无法就这样再次错过什么。缓缓地转过身,淡金色的阳光掠过他浅栗色的头发,散发着一种无与伦比的美丽。 在彼此的目光相交的一瞬间,他清楚的看到了对方眼中难以置信的震惊,无法抑制的感怀和悲伤,以及那只属于恋人的缱绻的、不自知的喜悦。 “流夏,好久不见。”他低低叹息着,潮水般的记忆穿过漫长的时间隧道,回到最初的那一刻。 尽管阳光是那么明媚,流夏却感到看不清那个人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她只觉得自己再难以呼吸, 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令人难以忘怀的容颜。 如此接近又如此遥远的身影。 她不敢相信面前发生的这一切,亦或,这只是精灵维利吉斯的恶作剧? 并不算太漫长的时间里,她一直都在回忆和他之间的点点滴滴, 回忆里的爱,比等待中的爱,更加痛苦。 静默的空间里,两个人目光互相纠缠。晶莹的黑眸深深映进水绿色的眼底,谁也没有眨眼,就像是担心漏过对方任何的一丝情绪变化,在流动的空气中荡漾出灼热的温度。 “妈妈,这个叔叔是谁?”阿莫尔好奇的睁大了眼睛。 他心里那股悲伤的气息早已在初夏的风中飘散,眼中闪动着最动人的光芒,“我是你的爸爸,阿莫尔。” 阿莫尔,Amor(爱)。 一生的爱,一辈子的爱。 他伸出了温暖的双手,紧紧拥住了他最珍贵的,眷念。 我的流夏, 我的--- Amor。 番外 十年 天色一片灰蒙蒙的,仿佛去墓园缅怀朋友的日子就该碰上这样的天气。 地处偏僻的圣玛丽教堂本来就是个冷清的地方。除了祈祷日,这里平时基本不会有什么人过来。位于教堂旁的墓园里,就更是人烟稀少。只有每年的特殊日子,人们才会想起那些已经逝去的亲人和朋友。 墓园里的石碑有的已经倒下,有的已经被岁月侵蚀得看不出死者的名字,有的甚至只剩下了一个土墩。但在东边的那个角落,有三座花岗岩墓碑却是始终如新,白色的十字架前鲜花常开不败。 此刻,一个俊美无双的欧洲男子正半跪在墓碑前,小心翼翼地清理着新长出来的杂草。即使是做着这样的粗活,却还是难掩他与生俱来的高贵优雅。身上那件昂贵的灰色衬衣的袖口上已经沾了不少泥土,但他丝毫不以为然,反而做的更加用心。而在他身边的那个漂亮东方女人也没有闲着,忙着用特制的金色颜料一笔一划描摹着那有些褪色的字体。 这里常眠着我们最难忘的朋友和兄弟,愿上帝怜悯他们的灵魂。 ------阿方索流夏。 “我已经写好了,阿方索,你那里呢?”流夏边说边起了身。十年时光匆匆,却似乎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倒是为她更增添了几分少妇的风韵。 “我这里也差不多了。”阿方索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也站起了身。 “对了,还有最后一样东西。”流夏冲着他淡淡一笑,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小瓶俄罗斯的伏特加,先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又将剩下的都倒在了其中一个墓碑的前面。 “罗密欧,在那个世界里也不能多喝酒,知道吗?”她的笑容下隐藏着难以言喻的伤感,“仅此一次哦。” 坚硬的花岗岩墓碑泛起了凄凉的白色光泽,刺痛着人们心底最深处的柔软角落。 时光荏苒,无论记忆怎样美好,失去的一切再也无法回来了。 “阿方索,你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她低低地有感而发。 阿方索沉默了一会,“我也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上帝还是对我网开一面,只是毁了我的左腿而已。” “那现在我们不是更加相配了吗?”流夏笑了笑,“那时,你要是再晚一些来找我,说不定我就嫁给别人了。” “最开始,我的确不想再去打扰你的生活。既然给了你自由,就不该再将你扯进这趟浑水里来。但看到那则关于你和儿子的报道,我就怎么也按捺不住了……”阿方索顿了顿,眼中闪动着淡淡的光泽,“没想到,那竟然会是我的孩子。” 流夏的脸微微一红,“你就不怕我会再次拒绝你吗?” 他深深地看着她,目光是那么专注,“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那一夜,我以为我们是彼此相爱的。或许正是这个原因,我才能活下去再次见到你。” 就在这个时候,从他们的身后传来了一阵低柔的日语。流夏回过头时看到了一个温婉秀丽的日本女人正拉着个五六岁的孩子朝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那熟悉的眉眼,优雅的动作,落落大方的气度……一切,好像都在哪里见到过。 她的瞳孔骤然紧缩,失声喊道,“静香!” 话音刚落,那个女人顿时定在了原地。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 “流夏……?”女人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无法形容的喜悦从眼中满溢而出,“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现在已经在中国定居了,不过经常也会来这里看看他们。”流夏看了看那个可爱的小女孩,“这是你的女儿吗?” 静香点了点头,“我在六年前也结婚了。对方是个普通的老师。虽然生活过得很平凡,但是我很满足了。娘家的人也没有再插手我的婚姻,这一切,都要感谢帕克。是他让我有了重新追寻自由的勇气。”说着,她又望了一眼阿方索,像是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来。 “流夏,你现在幸福吗?”这句话,静香是用中文问的。 流夏微微笑了笑,“我很知足。”她犹豫了一下,也同样用中文问了一句,“静香,你还爱着帕克吗?” 静香凝视着帕克的墓碑,脸上露出了一种模糊不清的表情,“有些人,是用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他就在我的心里,任何人也无法替代。 流夏的目光无意中又落在了静香微隆的腹部,不由惊喜的问道,“静香,难道你……” 静香笑得很温柔,“希望这次会是个聪明健康的儿子。”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遥远的天际已经有星辰若隐若现。教堂里的烛火轻轻摇曳,弥漫开了一片橘色的温暖。 而燃烧在人心深处的希望之光,却比烛光更温暖,比星辰更明亮。 回机场的时候,流夏在免税店里买了一些零食,准备拿去哄哄暂时交给父母代管的阿莫尔。这个小家伙,一定还在为这次没有带他出来而生气呢。另外还要买些化妆品给玛格丽特,那个昔日古怪精灵的女孩如今也长成漂亮的少女了。十年前她和阿方索在一起之后就去了瑞士丽莎的老家,将安置在那里的玛格丽特也一起接了过来。 一家人,就该生活在一起。 机场的电视屏幕里正在播放着意大利人最钟爱的足球消息,而近来最令人关注的就是国际巨星托托的退役表演赛了。 画面回到了罗马队的主场地,万千球迷扯起了巨大的横幅标语,齐声高唱着罗马队歌,等待着他们心目中英雄的出现…… Roma Roma Roma core de'sta Città unico grande amore de tanta e tanta gente che fai sospirà 罗马,罗马,罗马 我们城市的核心 我们唯一的真爱 成千上万支持你的人们 就是你的期望 …… 浑厚有力的歌声响彻了整个球场,无数球迷泪流满面。身穿罗马队战袍的托托最后一次站在了这座为之效力终生的球场上,微笑着向着球迷们挥动着双手。 讲解员哽咽着为大家介绍着,“托托是我们所有意大利人心中的英雄,他带领了罗马队共夺取了八次联赛冠军,四次欧洲杯冠军和一次世界杯冠军,至今没有成家的托托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他的事业上,但是因为伤病的困扰,不得不在如日终天时离开这个舞台……” 不知不觉中,昔日那个轻狂张扬的少年已经不再年轻。从18岁,到35岁,十七年职业联赛的生活,练就了他沉稳内敛的性格。但在流夏看来,他仍然是当年那个神采飞扬的波西塔诺少年。 当球迷们扯出了那幅最巨大的横幅时,那几个红色的大字“GRAZIE,tOtO!(谢谢,托托!)顿时让托托失控的泪流满面。 谢谢你,托托,陪伴我们一起走过了那么多年。 谢谢你,托托,在世界杯的赛场上奏响了意大利的国歌。 谢谢你,托托,即使有挫折也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足球,放弃过我们。 谢谢你,托托,是你告诉大家,一个人可以没有豪门背景,没有绝世天赋,但只要努力,总会有成功的一天。 “流夏,就要登机了。再哭下去我可要吃醋了。”阿方索笑着递过了一张餐巾纸。 流夏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早已是一脸泪水。她不好意思的接过餐巾纸,抹了抹眼泪。 “你还是想想回去怎么哄我们的儿子吧。” 阿方索有点霸道的拉起了她的手,匆匆朝着登机口走去。 “喂,你的手捏得我好疼……” “谁叫你看别的男人看到流口水……” “谁流口水了,我那是流眼泪好不好!” 这个男人,还真是改不了他的强势性格,自己的手都快被捏断了。 真的很痛……痛得……却又很幸福。 一天一天,就想和你这么平淡度过 。 想和你度过以后的十年,二十年,还有我们的有生之年。 就这样成为永远。 永远的爱, 永远的温暖, 永远的永远 。 番外 Amor,一生的爱 花神的精装已经上市了。这是精装本里的番外,熊窝连载的比较快些。为了让买过平装的同学也看到这个番外,所以也会发在博客上,这样买过的同学就没必要再买精装了:)另外,花神的连载在熊窝继续进行中 走出那家医院时,天色已近正午。流夏抬起头望了望天空,晕黄的日光在云层后若隐若现,像是拼命想要冲破流云的束缚却又无能为力。 “宫小姐,你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了。”医生刚才的话还在她的耳边嗡嗡回响着,仿佛蜜蜂在空气中扑腾翅膀所发出的声音。 ------这是那个人的孩子。 所以流夏,在可以离开我的时候,千万不要回头。 绝对-------不要回头。 这是那个人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的,她没有回头。即使预感到自己会失去他时,她也没有回头。飞机离开罗马上空的那个瞬间,她以为所有和他相关的一切从此都会被埋葬在心底。 可是,此刻出现的这个小生命却将她再次卷入了时间的漩涡之中,早已被封存的往昔种种重新如潮水般奔涌而来。携带着快乐,痛苦,伤害,感动,携带着生命中失去而无法挽回的珍贵,携带着一个人能够付出的最真挚的爱意,携带着那些她还来不及细细体会的情感。 波西塔诺森林里在蓝天下认真画着雏菊的俊秀少年; 雏菊盛开的花园里和她畅快谈论着古典艺术的名门绅士; 冲入爆炸的废墟中和她紧紧而拥的那个率性男子; 为了她的梦想不惜下跪求人的高傲伯爵; 以及,为了得到她而不惜使用强迫手段的-----黑手党首领。 有时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她所认识的他究竟是哪一个。就像是透明的钻石,看似坚硬冰冷,可每一面都会随光线不同而散发出各异的色彩。即使是黑暗也无法遮掩它本身具有的真正光华。 他的爱,正如同蚀骨的毒药,在不经意间一点一点将她蚕食。毒药永远都有华丽的外表,魔鬼往往比高贵的天使更能引诱世人。 她也不例外。 只是,在被他诱惑的那一刻,失去他的命运之轮也同时开始启动。 或许,在这一刻,她就已经明白了。 人生的种种,不过都是按照着命运的轨迹而行。 命中注定她会和他相遇,所以命运安排了她再次来到意大利; 命中注定她会和他相识,所以命运安排了她来到那座城堡; 命中注定她会和他相离,所以命运安排了朋友手足的相继消逝; 命中注定她无法和他相忘,所以命运又安排了这个孩子的来临。 所以,她要留下这个孩子。 这个只属于她和他的孩子,这份上天所赐让她永远都不能忘记他的礼物。 就在她快要走到小区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忽然在她身边停下。车子里的人摇下了车窗,朝她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是宫流夏小姐吗? 流夏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这个说着一口流利英文的外国青年。他有着一头漂亮的金色头发,但那种金色,并不是提香笔下的暖金,而是一种泛着冷冷光泽接近于银色的浅金色。他的那双墨绿色眼睛弯成了好看的形状,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 “你好,流夏小姐。我是马修。”像是想要提醒她什么,他又笑着补充了一句,“西西里的马修。” 她的瞳孔微微一缩,身体蓦然僵在了那里。 从阿方索和罗密欧的口中,她曾经不止一次听到过这个厉害角色的名字。 只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年轻。 更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会出现在中国。 “流夏小姐,能不能上车聊聊?”马修的笑容说不出的清爽明净,甚至有种让人觉得拒绝了他就是在犯罪的负疚感。 尽管不知对方的来意,但逃避总归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流夏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就打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以前我也曾听老大提起过你,不过见面倒还是第一次。”他彬彬有礼地朝着她伸出了手。 听他突然提起那个人,她的心没来由地一痛。但出于礼貌,她还是一脸平静地握住了他的手。青年的手非常有力,就像是要将一切权力都紧握在手里那么的有力。 车子开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地下车库。这个车库因为收费昂贵,所以平时并没有什么人光顾,无疑成为了一个谈话的好地方。轿车的深色玻璃遮挡住了外界所有的视线,更是相当于双重防护。 “老大的事,我很抱歉。”马修在沉默了几秒后开了口。他标准的伦敦口音带着一种独特又奇妙的韵感。 她迅速垂下了眼眸,“马修先生,我想你专程来中国,并不是只为了说抱歉吧。” 马修的眼中飞快掠过一丝微妙的神色,“不错,我这次前来是为了另一件事。”说着,他从车后座拿出了一个油画筒,“老大出事前派人将这个交给了我,说是将来一定要转交给你。” 她用颤抖的手指打开了那个油画筒,只展开了一点点,就立即将它重新放了回去。 那是提香独有的暖金色。 那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花神。 一瞬间爆发的悲伤汹涌而来几乎要吞没了她的全部意识,无可遏制。无法逃避。原来悲哀的极致不是在于令人失去了什么东西,而是在失去后才真正明白那样东西对于自己的意义。 如果时间可以倒退到那天清晨,如果当时她像罗得的妻子一样回头……即使知道自己会像那个女人一样变成盐柱也要回头,一切是不是会改变呢? 或许悲剧之所以成为悲剧,就在于它的无可挽回。 “对了,还有这个。”他又递过来一个牛皮纸信封。 她迟疑了一下,缓缓地拆开了信封,只见里面是一份厚厚的文件。 “这也是老大让我转交给你的。”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是希腊米洛奥斯岛的转让文件。这个小岛,现在属于你了。” 她的目光定定落在了那个产权拥有人的名字上-------Liuxia Gong。 不知为什么,脑海里忽然想起了某一天她和玛格丽特聊天时的对话。 “老师,将来等你成了一个大画家之后想要做什么呢?” “我啊,就把赚到的钱用来买一个地中海边的小岛,夏天的时候就去岛上度假,每天就吹着海风晒太阳,什么事也不干。” “真是个让人听了没动力的理想。” “喂,别打击我好不好……” “流夏小姐?”马修那带着伦敦腔的英文一下子将她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她动了动嘴角,扯出了一个怅然的笑容,“他倒是……将一切事情都交待的清清楚楚。” “或许很多人都认为这次老大太过冲动。但接二连三失去最重要的人,自己又偏偏无法为他们报仇,这种痛苦和绝望不是常人能够理解的。或许老大觉得,这才是最有效的方式。“他顿了顿,“而事实证明,包括米兰特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老大会采取这么极端这么直接的方式。” 她抬起了头盯着他,像是费尽了全部力气才挤出了一句话,“那么他的后事……” 他的目光微微闪动,沉吟了几秒才低声道,“这次的爆炸实在太过惨烈,所以现场的很多尸体都无法分辨……不要说老大,就连米兰特也……我们这边是不可能向警方提供DNA对比的,相信玛德琳娜她也同样会这么做,所以那些警察无法得知更加详细的情况,更加不清楚双方死亡的究竟是哪些人。那么洛伦佐伯爵的身份就不会暴露……” “我知道了。”流夏飞快打断了他的话。她怕再听下去,自己故作镇定的伪装就将不复存在。 “那就请收下这样东西吧。”他将文件递到了她的面前,“就算是为了让他能了无牵挂地去接受审判。” “接受审判?”她那如黑色蝶翼般的睫毛剧烈颤动了一下。 “我们这样的人,死了之后难道还奢望上天堂吗?自然是去地狱接受应有的审判。”他轻轻笑了起来,“也许不久,也许明天,也许就在下一秒,我就会步他的后尘。” 他那清爽明净的笑容似乎隐隐有些无奈,有些惆怅,但更多的是无法回头的执着。 “谢谢。”她伸手接过了那份文件,“那么,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他笑着点了点头,“老大交待的事情,我也算是完成了。” 流夏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将文件放进了包里,就在这时,她忽然感到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瞬间袭来,不由捂着嘴干呕起来。 “原来你……怀孕了?”他的声音非常柔和,可不知为什么却令空气瞬间变得微冷。 流夏猛的抬头,只见他的那双墨绿色眼睛就像是深不可测的潭水,让人无从捉摸他此刻的情绪。她心里一惊,蓦然想到了一件被自己忽略的事。现在阿方索不在了,眼前这个男人多半已经替代了阿方索的位置。可如果这个时候出现了阿方索的孩子,那么对他来说或许也会成为一个潜在的威胁……想到这里,她整个人仿佛都沉入了深冬的湖水里,一股寒气从心底冒出,迅速漫延到了四肢百骸。 像是感觉到了她的变化,他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明意味的笑容,“怀了身孕的女人更要好好照顾自己。请早些回去休息吧,流夏小姐。” 流夏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确认他并没有什么举动后才小心翼翼打开了车门。 就在她下车的时候,听到他那温和的声音再次传来,“再过两个月,我的妻子也会为我生下一个女儿。” 她转过头,在那双墨绿色的眼眸里看到了无法伪装的喜悦,和充满希望的光芒。 紧张的心情就在那一瞬间释然,她放下了自己的戒备,头也不回地朝着出口走去。 因为她知道,身后的那个男人------ 此刻,只是一个即将成为父亲的男人。 *** 时间总是如指缝的流水般匆匆而过,一转眼宝宝已经在流夏的肚子待了五个月了。身材娇小的她穿上宽松的衣服,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个孕妇。 像往常一样去医院做了例行检查之后,她就让陪同的母亲先回家了。在坦白怀孕这件事前,她以为必定会被父母严厉指责一番,没想到父母那么轻易地原谅了她,并且当仁不让地承担起了照顾她的职责。 比起这些,身为父母更关心的是女儿的身体。 或许,这就是血浓于水吧。 路过花店的时候,流夏被窗前摆放的那一大束蓝色鸢尾吸引了。这种花在这座城市里并不常见,倒是在意大利的时候,她偶而会在花市里见到。代表着宿命中的游离和破碎的激情的蓝色鸢尾并不是适合送人的花,也因为花期的短暂,更是难以得到大多数人的青睐。或许越美丽的东西,就越容易消逝。 “Estate,这种花不适合你。”一句流利的意大利文忽然传入了她的耳中。 这个熟悉的声音……怎么可能!?她犹如被瞬间电击似地转过身来,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个出现在阳光下的年轻男人。 四周仿佛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就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消失在了空气中,剩下的只有彼此之间轻轻浅浅的呼吸。 他的身上穿着初次重逢时的那件浅紫色E.Zegna衬衣。这么挑剔的浅紫色,穿在他身上却让人想起了凌晨时分被朝霞染成淡紫色的天空,美得犹如一场幻梦。他那深咖色的头发依然柔软,眼神依旧明澈,容貌依旧清秀逼人,只是脸上多了几分她看不明白的东西。 他美好的是那么不真实,似乎并不属于这个俗世。 “你……还好吗?流夏。”他的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 她的眼眶微微酸痛起来,灼热的液体顺着眼角失控地滑落,“托托……” 或许只有在这个人面前,她才能真正做到无所保留。此时此刻,喜怒哀乐,她都不必再继续伪装。 “托托,现在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参加欧洲足球先生的颁奖吗?怎么会来这里?”在花店旁的小茶馆坐下了后,流夏才想到了这件事。 他的眼中闪动着喜色,“流夏,你还是一直在关注着我。” 她点了点头,“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我怎么可能不关注你。” 他似乎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恢复了常色,“我一直都在国外封闭集训,所以回了意大利才知道发生了那么多事。”他顿了顿,“如果我没猜错,其实阿方索就是EE的……对不对?那么当初你和他在一起,一定是有苦衷的。他是不是用什么来威胁你就范?” “托托,”流夏打断了他的话,“他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那些事,也都不重要了。” 他微微一愣,立即转移了话题,“我知道你回国以后,恨不能立刻就赶过来。现在好不容易有时间,我就赶紧趁着去德国参加颁奖礼的中途来找你了。” 流夏弯了弯嘴角,“这下你可有麻烦了。说不定教练会不许你参加世界杯哦。” 他笑得像个孩子般天真,“那可不行,我还要夺回大力神杯给流夏装冰淇淋呢。” 她的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心里百感交集,托托那明媚的笑容仿佛将自己又带回到了孩提时代纯真无忧的岁月。 “流夏,将来我也像金童罗西一样带领意大利队拿到世界冠军,举起大力神杯!” “大力神杯是什么东西?是大力水手专用的杯子吗?那一定很大喽?” “唉……那是世界杯冠军的奖杯啊。好吧好吧,那是挺大的。反正将来流夏你一定要为我加油哦!” “嗯,那我们到时就用那个杯子装好多好多冰淇淋……” “流夏……唉……” 温柔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射在了清澈的茶水上,轻轻荡漾起一个又一个金色的涟漪。多少青葱岁月,就在这样的涟漪里渐渐流逝了。在人的一生之中,有些人有些东西注定会离开,但那些美好的情感和回忆却永远不会消失。 永远铭刻在彼此的心底。 “流夏,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他冷不防地握住了她的手,眼中是满满的期待,“我已经告诉过艾玛,我和她之间是不可能的。至于那个孩子,我会付给她足够的赡养费。你看,我们之间的阻碍都已经消失了。所以,流夏,给我一个机会,一个照顾你的机会好不好?” “我……”她刚开口,那股强烈的恶心感又涌上了喉咙,令她不得不失仪地干呕起来。 “流夏……难道你……”他的目光落在了她微隆的腹部,脸色顿时一变,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却又不知怎么说出口。 “是他的孩子。”她干脆地承认了,“我会生下这个孩子。” 他的手握得更加紧了,声音竟有些哽咽,“那么你就更该给我一个照顾你和孩子的机会。就算……是那个人的孩子,我也会视如己出。是男孩子的话,我们把他培养成足球运动员,是女孩子的话,我们就让她当画家,流夏,你说……好不好?” “谢谢你,托托。”她的眼圈微微一红,“但是对不起,我不能让你承担起这并不属于你的义务。” “流夏……” “放心吧,我会一个人养大这个孩子。是男孩子,我就把他培养成足球运动员,是女孩子,我就让她当画家。”她的笑容看起来是那么温柔,“他一定会比他的父亲幸福。” 托托的心里突然一个激灵,“流夏,难道……你爱上了那个人了?” 她有一瞬间的迟疑。 而这一瞬间,他心明如镜。 这个问题,她已经没有回答的必要。 “可是流夏,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想到她要一个人自己走接下来的漫漫人生之路,他的心就像是被利刃割成了碎片,疼痛得难以呼吸。 “托托,有些人,有些事,虽然消失了,却还是无法被忘记的。”她抬起眼睛静静盯着他,“一个人真正的死亡,并不是他心脏停止跳动的时候,而是他被忘记的时候。所以,只要他永远存在于我的记忆之中,那么就算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也不过是暂时的离开而已。” “Estate,我明白了。”他神色黯然地垂下了眼帘,“真正爱上一个人,并不只是因为觉得喜悦才留在他的身边,而是即使他让你觉得痛苦,你还是不舍得离开。因为,只有你最爱的那个人才能伤害你,才能让你痛彻心扉。”他一字一句地说着,“对你而言,这个唯一的人就是他。” “托托……” “但是流夏,如果你改变主意就马上告诉我。我会在罗马等着你。一直等着你。因为,对我而言,这个唯一的人就是你,流夏,只有你。” 或许,他和她是无法重新再开始了。但是,有一种只存在于他们之间的情感是永远不会结束的。无论怎样也好,那种情感都不会结束。 五个月后,流夏顺利产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子。 他有着和他的父亲一模一样的水绿色眼睛,那是一种极清极浅的绿色,仿佛春天冰雪融化后,透明薄脆的冰层下微微荡漾的湖水。 “多么可爱的孩子啊,”母亲抱着小家伙直笑,“流夏,想好叫什么名字了吗?” 她出神地望着窗外,微眩的情绪犹如被惊扰的鸟群,忽而飘散,只余惘然。 “就叫------阿莫尔吧。” 阿莫尔,Amor. 一生的爱,一辈子的爱。 只要一直记得他,那么他就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