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医修终于匆匆赶来,百里渡月见状连礼都没让他们行,直接把人拽到了床前,冷冷咬牙道:“速速给他看病,倘若治不好,本君便将你打得魂飞魄散!”
医修吓了一跳,心想这任帝君怎么比上任帝君还要邪性,立刻放下药箱,上前替桑非晚查探病情。
桑非晚心知若是躲躲闪闪难免显得自己心里有鬼,故而并没有阻拦医修把脉的动作。管对方有没有查出病症来,反正自己就是肚子疼,他能耐我何?
然而医修捋着胡子把脉片刻,眉头忽然一点点皱了起来,面色逐渐沉凝。他一言不发,似乎是怀疑自己把错了脉,又换了另外一只手,然而神情却愈发紧绷。
百里渡月见状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瞬:“他可是中了剧毒?”
医修皱眉摇了摇头,却吐出一个平地惊雷:“非也,非也,不是剧毒,而是蛊毒。”
他话音刚落,只见方才还“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桑非晚忽然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咳得脸红脖子粗——
别误会,被吓的。
桑非晚“艰难”从床上翻身坐起,看向那名医修,直接一把攥住了对方切脉的手,不可置信问道:“你说什么?我中了蛊毒?!”
大哥,你有没有搞错,我是装病的啊?!
医修皱起眉头,忧心忡忡:“依据脉象来看,公子体内确实被人下了药蛊,不过奇哉怪也,老夫竟从未见过这种蛊毒。”
“……”
桑非晚人已经傻了,自己明明是装病的,怎么还真的中毒了呢。他艰难咽下一口老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您……是不是弄错了?”
医修闻言瞪眼拂袖,有些生气,觉得他在质疑自己的医品:“公子说笑了,老夫出身百药谷,至今已行医一百三十六年,绝不可能出错!”
第248章 解毒
偷鸡不成蚀把米, 说的就是桑非晚了。他原本只是想装病把百里渡月引过来而已,却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中了毒,听见医修的话, 整个人陷入呆愣中,久久都难以回神。
蛊毒?!
蛊毒?!
自己居然中了蛊毒?!
谁会给自己下蛊毒?!
桑非晚努力思索一番, 忽然想起了自己和百里渡月偷盗帝妃发冠金珠的时候,曾经在长街遇见段阳。自己为了杀他,暗中跟随在后, 结果没成想被扶余浩撞见。
那时扶余浩把他带进旁边的大殿, 说了些什么?
“本君当初以蛊药藏去了你的修为, 算一算, 时日差不多也该过了。瓶子里的药每隔十日吃一颗, 还能维持三个月……”
扶余浩当时说完这番话,就递给了桑非晚一个瓷白的药瓶。桑非晚自然不会吃,随手扔进须弥锦囊就再也没理会过。现在想来, 他体内的蛊毒只怕和扶余浩脱不了干系。
……草!!
桑非晚思及此处,默默咽下了喉间的一口老血。他把脸深深埋入掌心,太阳穴突突疼, 已经开始忏悔自己怎么写出了这么一个玩意儿。
百里渡月亦是面色阴沉, 拂袖砸了一地花瓶,吓得殿内仆从胆战心惊, 对医修一字一句咬牙道:“本君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找出解药,否则——”
后面言语未尽,但目光中森寒的杀气已经说明了一切。
医修闻言捋胡须的手吓得一抖, 险些把胡子揪下来, 随即苦恼皱眉, 陷入沉思:“虽说药毒不分家,皆都殊途同归,但此蛊实在奇怪,老夫从未见过。白骨鬼域素产毒虫瘴气,司氏一脉更是擅以虿蛊修炼,帝君不若请来司无咎司城主相助,他或许知道此蛊来源。”
桑非晚闻言诧异看了那医修一眼,心想他还以为这小老头多厉害呢,结果行医一百多年,居然连自己中了什么蛊都不知道?!
百里渡月面色沉凝,立刻命人去召司无咎赶赴帝都,同时皱眉看向桑非晚,眼中难掩担忧:“你腹中可还疼痛?”
桑非晚:“……”
桑非晚肚子现在是不疼了,他头疼。毕竟乌鸦嘴这种技能在自己身上应验了可真不是什么好感受。这下都不用装,脸色煞白煞白的。
他不怕死,可此时竟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桑非晚最后看向百里渡月,眼见对方急得额头冷汗都出来了,慢半拍握住对方失去温度的手,好半晌才可怜巴巴吐出一句话:“那城主……城主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他忽然发现自己更在意这个。
百里渡月闻言一顿,心想都什么时候了,桑非晚怎么还担心这个。倘若真如桑非晚所说,他乃夺舍之魂,卧底乃是原来的那个“桑非晚”,自己岂不是错怪了他?
此事万分离奇,换了谁来也不会信。可桑非晚既然这么说了,百里渡月便也真的信了……
“本君……本君怎么会生你的气……”
百里渡月眼见桑非晚身中奇毒,竟只觉比自己中毒还要难受,说出这句话后,就再吐不出一个字。他无声闭目,不愿被旁人瞧见红了的眼眶,静默好半晌,才终于对宫人哑声吐出一句话:
“都退下!”
宫人闻言如蒙大赦,立刻收拾好地上的碎片退下去了,将门轻轻带上。
桑非晚见百里渡月难过得眼尾红红,鼻尖也是红的,有那么瞬间忽然觉得另外一个善人格出来了。他抬手捧住百里渡月的脸,微微用力,迫使对方看向自己,却见对方眼底满是自责,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似的。
“……”
桑非晚见状愣了一瞬,静默片刻,不知为什么,忽然毫无预兆轻笑了一声,在寂静的大殿内显得尤为突兀。
百里渡月眼睛红红地看向他,似乎不明白桑非晚为什么会笑。
桑非晚仿佛是为了逗他,用手捂着胸口,故作可怜,压低声音委屈道:“城主之前可是冤枉我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百里渡月愈发自责,喉间酸涩,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怔怔看着桑非晚,半晌后竟是毫无预兆掉了滴眼泪下来,就像做错事的孩子般无措:“我……”
百里渡月心想自己怎么能误会桑非晚呢,自责到不知该如何是好:“我……是我错怪了你……”
他紧紧攥住桑非晚的手,竟就那么单纯痴傻的认了错,甚至都没有去怀疑这件事背后的真实性,更没有怀疑桑非晚会不会骗他。
桑非晚见状,忽然又舍不得逗这人了。
干嘛要惹他哭呢?桑非晚心想。
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是不该让他哭的,也再不该对他撒谎了……
桑非晚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百里渡月伸出手,然后笑着问道:“那城主抱我一下,好不好?”
百里渡月又怎么会拒绝他,闻言默不作声抱住了桑非晚,然后把脸埋入对方颈间,掩住了哭红的眼尾。肩头霜白的发丝悄然滑落,衬得红衣愈发绯艳,偏偏心性好似白纸单纯。
黑化度忽然如流水般,开始缓慢且稳定的下落,97%、96%、95%……到最后定格在了50%的位置上。
系统发出了一声提示音:【叮!请宿主注意,反派黑化度已降为50%,请继续努力哦~】
桑非晚抱紧了百里渡月,手腕上的锁链好似也将他们紧紧缠在了一处,密不可分,他最后在对方耳畔低声认真说了一句话,像是做出了什么承诺:“以后我再也不骗你了。”
嗯,不骗了……
舍不得骗。
自地牢一战,各方城主皆都折返领地,唯有司无咎喜炼活尸,四处寻找“新鲜目标”,仍在中洲境内徘徊。他骤然收到百里渡月这位新任帝君的旨意,哪怕再不情愿,也只能入宫参拜。
谁让人家是云境之中唯一的天神境高手呢,惹不起。
司无咎不知百里渡月为何会召他前来帝都,但心中猜测无非就是求蛊求药,毕竟鬼域奇毒闻名天下,但凡谁要害人,都避不开这个地方。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百里渡月召他入宫竟然是为了救人。
“帝君莫不是在说笑?”
司无咎总是一身黑白素服,头戴斗笠,仅露出半个下巴,甚少以真面目示人,像阴雨天气湿哒哒的感觉。他桀桀怪笑两声,指尖银铃作响:“白骨鬼域,只收亡魂,不救生人。治病救人这种事帝君该找百药谷的那群白胡子,与我鬼域可是大大的没有干系。”
百里渡月原本背对着他,负手站在高处,闻言终于转身看向司无咎,眉眼无甚情绪,却偏偏让人觉得冷然:“这么说你是不肯救了?”
司无咎没出声,指尖轻轻敲击,指甲尖长且泛着青黑的色泽,似乎在思忖着什么:“我若救人,帝君赐我何物?”
他这是在询问报酬。
司无咎只喜欢杀人,从来都不喜欢救人。可他打又打不过百里渡月,就连鬼域也在对方掌辖之下,拒绝是拒绝不了了,倒不如趁机捞些好处。
百里渡月闻言步下台阶,冷冷出声,抛出了一个极为丰厚的条件:“你若能将人救回来,中洲无妄谷任你出入。那是云境最大的药潭,蛊虫遍布,瘴气丛生,天材地宝极多,比你鬼域还要毒上三分,向来只有帝君能踏入,本君特许你自由进出,如何?”
司无咎闻言眼睛亮了几分,他可是馋无妄谷这块风水宝地许久了,只可惜一直无缘踏入,百里渡月此言正中下怀:“帝君既如此说,我唯有领命听从了。”
这是一笔双方都觉得相当划算的买卖。
百里渡月见他答应,也没有多加耽搁,立刻将司无咎带到了后殿。彼时桑非正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不过这次不是装病,是真病了。医修来了之后没多久,他体内的毒蛊就真的发作了起来,丹田处好似有千万只虫子在啃咬,疼得撕心裂肺。
桑非晚装疼的时候会哀嚎出声,如今真疼了,反倒喊不出声了。他紧咬牙关,额头冷汗涔涔,口中已经见了血腥味,恍惚间只见百里渡月带了一名头戴斗笠的男子进来,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是司无咎。
百里渡月总不会想把自己做成活尸吧?
桑非晚脑海里忽然冒出了这个不靠谱的念头,但很快又被他自己打消了。他强撑着从床上慢慢坐直身形,唇上毫无血色,看起来从里到外都透着虚弱。
司无咎见状桀桀笑了两声:“我当帝君要救谁,原来是道侣,如此美人,难怪帝君心疼。”
百里渡月并不理会他的风凉之言,坐在床边扶住桑非晚,一边给对方输送灵力缓解痛苦,一边低声解释道:“司氏一脉擅炼毒蛊,让他瞧瞧你身上的毒。”
桑非晚没有意见,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吧,闻言点了点头。
司无咎见状上前替他诊治。只见他捏住桑非晚的食指,然后指甲在皮肤上隔空轻划,用力一挤,上面就冒了一条血线出来。
司无咎便以此为口,将灵力凝成细细的丝线,顺着伤处爬入,缓慢探测着桑非晚体内的蛊毒。一炷香的时辰过后,司无咎腰间的其中一个铃铛像是受到什么召唤般,忽然叮铃响了一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司无咎见状立刻撤诀收力,一把按住了腰间的小铃铛,皱眉道:“是避灵蛊——!”
桑非晚下意识问道:“什么是避灵蛊?”
司无咎见腰间的铃铛不再作响,终于慢慢松开手。他桀桀笑了两声,对桑非晚解释道:“避灵蛊一旦植入体内,便会吞噬修士丹田内的灵力。一年半载还好,但倘若时日一长,丹田受损,无法运转灵力,蛊虫便会转而啃噬血肉。此蛊在你体内已三年有余,你五脏六腑近日一定受过重创,灵力休止,引起了蛊动。”
桑非晚心想肯定是扶余浩下的,没跑了。
百里渡月眉间沟壑深深:“可有法子救治?”
司无咎晃了晃手上的银铃,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有救。避灵蛊共有两只蛊虫,一雌一雄,同生同死。下蛊之时,通常只用雄蛊,若想解蛊,杀了那只雌蛊便是,雌蛊一死,雄蛊便也跟着死了。”
他说了就像没说,因为他们压根不知道雌蛊在哪儿。
百里渡月皱眉,勉强耐着性子问道:“如何寻找雌蛊?”
司无咎闻言帽檐微抬,目光不明地看向桑非晚,意味深长道:“那这就得问那个下蛊之人了。”
桑非晚察觉到司无咎的视线,顿了顿,只能硬着头皮道:“应该是扶余浩下的。”
这句话很容易引起外人遐想,扶余浩无缘无故给百里渡月的道侣下蛊做什么,要下也是给百里渡月下啊。
司无咎闻言果然想多了。他眼皮子微掀,先是看了看桑非晚手腕上还没来得及解开的锁链,又看了看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百里渡月,唇角微勾,闪过了一抹兴味。
没想到百里渡月平常看着生人勿近,私下竟这么会玩,连锁链都用上了。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
百里渡月听见“扶余浩”三字,心中莫名梗了一瞬,但转念一想,此事和桑非晚也无甚关系,说到底不过是原来那个“桑非晚”留下的烂账,勉强平复好了心绪,压低声音安抚桑非晚道:“你不必担忧,本君定然想法子替你解毒。”
语罢拍了拍桑非晚的手,起身带着司无咎离开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