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敷与今村告别后,马上赶往东京车站,证实了今村从染谷身上发现的车票的确是一月十八日蓝色列车隼号的单人寝台车票。然后他回到成城警署,在值班室小睡了一会儿。今天是星期天,不回家的原因是想盘问仍被拘留在警署的佐佐木,但还没想好问题。所以准备边睡边整理一下思绪。到现在为止,资料方面已搜集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或许就要靠大脑的思考,来跟凶手斗智斗勇了。吉敷深信,只要头脑清醒,锲而不舍,最后一定能找到真相。一觉醒来,已是午饭的时间。吉敷拨电话至雪谷的柳原医院,吉敷告诉对方自己是警察,请对方去昨天深夜入院的染谷医院院长夫人的病房看一看,如果读初中的儿子在旁陪伴的话,请把这孩子叫来听电话。不久,从电话那头传来“喂、喂”的男孩子青涩的声音。吉敷报上姓名,说想去探病,不知他母亲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男孩说病情还是很严重。吉敷又问究竟到什么程度。那孩子似乎十分困惑,只是简单地说妈妈的精神有点错乱,便不再说什么,或许他也累了。
“如何错乱法呢?”虽然吉敷觉得有点残酷,但不得不问。
“母亲好像觉得对不起父亲似的,但我不这么觉得。”
“哦。”吉敷漫不经心地答应道,然后迫不及待把问题转到他想了解的方向上。
“请问令尊每晚的慢跑是不是有事先规划好的路线?”
“对。路线都是事先已经确定好的。”男孩答道。
“那么,每晚的路线都一样吗?”
“是的。”
“时间方面昵?”
“时间也是固定的。”
“什么时间?”
“半夜一点钟。”
“非常准时吗?”
“是的。父亲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平时即使在外面饮酒,一点前一定会回到家中,然后换上运动服出去跑步。他回来的时候如果我还没睡,他就会勃然大怒的。”
“或许,他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对。”
看来,染谷半夜慢跑的习惯十分固定,这么说要埋伏攻击他就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了。“河堤也在他的路线范围内吗?”
“是的。”
最后吉敷在电话里说了几句鼓励那男孩的话,并向他表示谢意后就挂断电话。接下来是打电话给船田。“我是吉敷。染谷的尸体鉴定工作结束了吗?”
“刚刚结束。”
“可以告诉我结果吗?死亡的推定时间呢?”与染谷的儿子通过电话后,其实也没必要问太多东西了。
“死亡推定时间定为今天凌晨一点半,前后误差不超过三十分钟。”
“这就是说,是四日凌晨的一点至两点之间了。”
“对。”船田的说法与吉敷的想法不谋而合。
“死因是刀子刺中心脏吗?”
“当然。”
“杀染谷的刀子与一月份杀九条千鹤子的刀是同样的款式吗?”
“非常相似。不过形状略有不同,或许价钱也不一样吧。”
“有没有可能是同一家店卖出的刀子?”
“对此我无可奉告。哈哈,这问题要问你自己才对呀。”说得不错,吉敷心想。自己现在好像完全丧失了自信。
“其他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情况吗?”
“这个嘛,死者身上有很多伤痕:腹部两处、左胸乳下一处、右手上腕部一处。”
“是刚受的伤吗?”
“不,不,都是旧伤。已经愈合。不过也不能说太旧,应该说是比较新的伤痕,大概是两个月前受的伤吧。”
“这四处伤口是同一时间受的伤吗?”
“很难确定,只能说有这个可能。”
“伤口深吗?”
“不,不,都是很浅的伤口。像腹部的伤口只伤到肌肉,还不到足以致染谷于死地。”
“其他呢?”
“没有了。就这些了。”
吉敷挂上电话。为了见佐佐术,他走向拘留所。与负责人打过招呼后,他站在铁格子前,佐佐木在里面正襟危坐。
“佐佐木。”吉敷直呼他的姓氏。佐佐木一开始还保持沉默,稍后嘀咕着说有什么事。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嘿嘿。我说的话你相信吗?”佐佐木挑衅似的说道。
“什么意思?”
“我现在想什么你猜得到吗?”佐佐木再度挑衅。
“我知道。”吉敷说道。“你可能想到自己会被判死刑吧……”
佐佐木沉默不语,看来被吉敷说中了心事。
“所以说你们不会相信我的话。”佐佐木小声说道,“你们就要判我死刑了吧?对于一个不能相信的死刑犯,你们还有必要问他问题吗?”因为气愤,他的音量由小变大。
“我信你的话。”吉敷说道,“我不认为你是杀人犯。”
“真的吗?”
吉敷点点头。
“你真的不怀疑我吗?”
“啊,别啰嗦了。”
“那马上放我出去吧。”
“老兄,你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进来的吗?你是毒贩,难道连这点也想否认吗?”
佐佐木再次正襟危坐。
“说不说是你的事,但只要找不到真正的凶手,你就非得待在这里不可。”
佐佐木避开吉敷的视线,继续保持沉默。
“你是怎么干起卖兴奋剂的生意的?”
“一言难尽,还不是因为生活所迫嘛。”
“那你认识黑社会的人了?”
“嗯,我在火车站卖‘豆沙面包’的时候,被他们盯上了。”
“豆沙面包?是甲苯吗?”
“是的。”
“为什么做这种事?”
“为了吃饭。”
“能赚钱吗?”
“还算可以吧。”
“是装在红色小瓶里的东西吗?一瓶卖多少钱?”
“现在卖三千日圆一瓶。”
“兴奋剂呢?”
“价钱?在歌舞伎町的行情是三万日圆一克,不过市价经常变动。”
“你这个混蛋,有兄弟姐妹吗?”
“如果有,就不会干这种事了。”
“你是在歌舞伎町认识九条淳子的吗?”
“是的。”
“是怎么认识的?”
“偶然认识的。你知道经常有女孩子在歌舞伎町一带闲逛。我和黑社会的一伙人如果看上这些女孩,就会对她们说如果想赚钱,有好工作可以给你们做。”
“好工作?卖淫?”
“嗯。”
“什么价钱?”
“第一次四万,之后每次一万五。”
“这些女孩注射毒品吗?”
“是的。”
“刚开始免费或是算得很便宜吧?”
“嗯。”
“哼,让她们上瘾后就提高价钱。这些女孩为了吸毒就不得不为你们卖命,再也逃不出你们的手掌心。这是你们惯用的卑劣手法吧。”
“被你们骗的女孩子有多少人?”
“嗯,不下一百个吧。”
“淳子也在里面吗?”
“是的。不过我只是把她当玩伴而已,与她在一起挺有趣的。”
“她也出卖肉体吗?”
“不,那女孩不卖淫,她好像不缺钱用。”
“这么说来,她的背后有人包养喽?”
“看来是的。”
“你知道包养她的人的名字吗?”
“不知道,我从不跟她谈这种事。”
“那你跟她在一起都做些什么?”
“跳舞呀,喝酒呀。那女孩还到我店里来过一次。就是这种程度的交往而已。”
“什么店?”
“我开了一家叫‘爱其雅’的店。”
“哦,你当老板啊?”
“是啊,有意见吗?”
“怪不得你知道淳子有钱。她来买过几次兴奋剂?”
“嗯,来买过两次。”
“花了很多钱吧?”
“那还用说,她还买了许多高档货呢。”
“高档货?”
“是的。她买摇头丸一买就是几万日圆,另外还买了很多安眠药。我问她‘豆沙面包’怎么样,她说那东西太棒啦。”
“所以她就开始吸食兴奋剂了?”
“那当然。对她这个年纪来说,这东西太有吸引力了。”
“是吗?然后到了一月十八日,你去千鹤子那里告诉她妹妹在吸毒的事。详细情形到底怎么样,跟我说吧……”
“好的。十八日那天我确实去了千鹤子住的地方。”
“什么时候?”
“下午三点之前吧,我到了她的公寓。”
“嗯,当时的九条千鹤子的状况如何?”
“打扮得很漂亮,准备出去旅行。”
“嗯。你说了淳子的情况后,她的反应如何?”
“哇!马上变得歇斯底里,又是拉扯,又是丢东西,对我大发脾气。”
“这时候洒柜上的大理石座钟掉到地板上了?”
“唉,确实掉到地板上了。”
“下面有金属烟灰缸吗?”
“可能有吧。怎么啦?要我赔偿损失吗?”
“别说这种蠢话。那你怎么应付九条千鹤子的歇斯底里呢?”
“好男不跟恶女斗,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我什么也没做。被她臭骂了一顿,打了几下,只好自认倒霉,转头就走了。”
“当时在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吗?”
“是的,只有她一个人。”
“有没有第三者藏在房间里的迹象?”
“不可能吧。吵得那么厉害,要是有第三者,一定早就跑出来了。”
“嗯,你能肯定没有第三者?”
“对,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那时候离九条千鹤子准备搭乘的列车出发的时间已经很近了吧。你是在三点二十七八分离开九条千鹤子的房间吗?”
“嗯,差不多这个时候离开的吧。”
“因为九条千鹤子在你离开后急着要去车站,假如第三者不在你离开的同时到达千鹤子房间的话,恐怕就碰不到千鹤子了。”
“嗯,当时千鹤子确实很着急。”
“是吗?假设你离开后有人杀了千鹤子,那凶手就非要在你一离开后马上进入千鹤子的公寓不可。否则的话,就像我刚才说的,凶手就只能藏在千鹤子的房间里了。”
“不,房间里没有第三者。”
“这样的话,就只有你离开的时候正好有人进人千鹤子房间这个可能了。你有这方面的线索吗?”
“不,我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线索。”
“电梯的情形如何?”
“电梯里只有我一个人。”
“凶手也许是从楼梯上来的吧……噢,你在电梯前撞见抱着购物袋、名叫户谷的妇人吧?”
“是啊。那天真倒霉。”
“那个妇人说大概花了一两分钟捡起散落在走廊上的东西,这表示那个妇人在走廊停留了一两分钟。在这期间,你看到有人在询问九条小姐的房间吗?”
“没有,我没看到,但我确实没有杀死九条小姐。”
“这我知道,但是没有人知道你在三点前来到九条小姐房间。你在走廊上遇到谁了吗?”
“啊,没有遇到人。那栋大厦的走廊也没有窗户。”
“没有目击证人对你很不利喔。好了。我们换个话题吧。你有没有看到那屋子浴室里的浴缸装满了水?”
“啊,我没注意。”
“你离开的时候,她的服装整齐吗?”
“这话什么意思?你怀疑我动手打她吗?”
“不是那个意思,我在想她是不是准备去洗澡?”
“别开玩笑了,她当时急着去车站呀。”
“穿着整齐吗?”
“当然很整齐呀。”
“她完全没有想进浴室洗澡的样子吗?”
“完全没有。”
“她穿的是这套衣服吗?”吉敷再度拿出小出在隼号列车上拍摄的照片给佐佐木看。
“是的。”
“也穿着外套吗?”
“不,没穿外套,但是外套披在沙发椅背上。”
“只穿毛衣和西裤吗?”
“是的。”
“好,下面再问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仔细听着。当时,她穿的毛衣,是跟这张照片一样的灰色毛衣,还是粉红色毛衣?”
“我记得很清楚。她穿着灰色毛衣。”
“灰色?确实没错吗?”
“没错。跟照片完全一样。”
吉敷呆呆地不知望着什么地方,心想那置衣篮里的粉红色毛衣是怎么回事呢?
“你有没有看到摆在浴室门口的置衣篮里有些什么衣服?”
“绝对没有,我可不是变态色情狂。”
“唉!如果你当时能看上一眼,就能帮我一个大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