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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诚相见,俞作柏唤他“邓贤弟”

作品:悲壮历程·百色、龙州暴动纪实 作者:马泰泉 字数: 下载本书  举报本章节错误/更新太慢

    毛毛(现名萧榕,曾用名邓榕)在写的《我的父亲邓小平》一书中这样写道:当时在广西,人们并不知道有邓小平这么一个人。根据中央的指示和多年从事秘密工作的经验,化名“邓斌”的邓小平到了广西后,以广西省政府秘书的身份作为掩护,实际则以中共中央代表的身份负责领导广西党的工作。他并未公开露面,只在极小的范围内活动,只和极少数的人进行接触和联系。除了党内很小的范围以外,他只和俞、李见过几次面,对俞、李加强工作。当时的广西特委和派往广西的一些党的干部,只亲切地称他为“邓代表”或“邓斌同志”。

    邓小平也曾回忆说:“我们到南宁后,我同俞作柏见过几次面,根据中央指示的方针进行统战工作,同时注意把中央派到俞处的干部分配到合适的地方。 ”

    黑色的“福特”轿车穿过闹市区街道,后又驶入一条幽静的布设了不少明岗暗哨的巷子里。俞作柏的官邸就坐落在巷子的一隅。当邓斌由俞作豫和陈豪人陪同步入后院水树亭台相间成趣的一间会客厅时,仁立在厅前的俞作柏和李明瑞专注地对这位久盼的客人打量了许久。俞、李二人与这位中共代表见面时的第一眼印象,似乎与雷经天、俞作豫等人同邓斌见面时的观感大抵相同。

    俞作柏年已不惑,中等身材,因体腹发胖而显得有点“雍容大肚”;李明瑞亦三十有三,立着比表哥高出半头,肩宽体阔,面孔紫赯,身着戎装,颇有将帅风度。相形之下,邀请的这位共产党代表,竟是这般年轻,而且个小。

    然而,自古风尘多奇士,岂敢相轻?

    “邓先生,一路风尘,不辞辛劳,来到偏远之乡,欢迎!欢迎!” “邓先生,快客厅里坐,请——请——” 一阵礼节性的客套之后,便由浅表性会晤进入实质性交谈。

    邓斌开门见山:“刚一来就得知,俞主席府上说客盈门,好不热闹。这从街上张贴的标语,便可窥见一斑啊! ”

    坐在一旁的陈豪人听着心里不禁一惊,用眼睛的余光直勾邓斌:俞作柏正为这些大发肝火,怀疑共产党也在趁火打劫呢!你这样说正戳在俞的痛处, 不是等于火上浇油吗?

    但坐在另一边的俞作豫却不这么看,他向陈豪人微微摇了摇头。他认为 邓代表这样说正是一种诚挚而坦率的表现,正视现实要比回避现实明智。

    邓斌继续说道:“改良派是汪精卫与蒋介石龃龉相争的一个欺世盗名的 时髦幌子,而俞主席主政广西,是真心实意想为家乡父老兄弟姐妹谋好日子 过,怎么能与汪精卫相提并论呢?哦,我记得唐代柳子厚(柳宗元字)迁任柳州刺史,革除弊政,免除民间各种债务,解放奴婢,兴办教育,破除迷信, 为百姓做了许多好事,被百姓赞颂为:洁廉为心,忠信为仗,文章在册,功德在民。”

    “是啊,世人从洁廉、忠信、文章、功德四个方面颂扬柳公的品格、才气和政绩,并修柳侯祠以示铭记。”俞作柏的神情由刚才的“阴云密布”正在“多云转晴”,想不到这位年轻的共产党代表竟如此坦诚!他递过去一支雪茄烟给邓斌。“邓先生,我俞作柏何尝不想为家乡父老兄弟姐妹多做些有益的事?可黄绍竑留下的这个烂摊子实难一时拾掇!财政空空,社会混乱,蒋介石非但不拨饷,还派钦差大吏前来干预 ”

    邓斌说:“俞主席诚意邀请我们来,我等就要尽到朋友的责任,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俞作柏突然问道:“我佩服邓先生的直率,但不知贵党里谁说了算?”

    邓斌说:“既然中央委派我前来与俞主席合作共事,我当竭尽职责。”

    俞作柏又问:“邓先生此行,是否有贵党更深远之宏图,一旦赤化了八桂之地,则将俞某驱逐异乡?”

    邓斌说:“俞主席多虑了,我等前来只图和俞主席精诚合作,同舟共济,建牢大广西。”

    俞作柏击响一掌,速又拱手相叩:“痛快!痛快!俞某在此唤你一声:邓贤弟!”

    邓斌也随之拱手相敬:“兄台过誉,过誉,就叫小弟邓斌。”

    这时,李明瑞站起截住话题,愉悦地说:“表哥,话留着饭后再叙,我们都饿啦!”

    俞作柏马上相邀:“啊,真乃高山流水遇知心哪!邓贤弟,请,咱们边吃边叙。”

    具有南国风味的午宴搞得相当丰盛:红焖果子狸——油炸金枪鱼——二龙戏珠——丹凤朝阳——烧烤乳猪——香酥鸭块——龙虎斗——白斩鸡酒杯里已斟满广西的名酒三花酒。

    宾主落座,俞作柏举杯相邀:“邓贤弟,欢迎你来广西,我们一起干一杯!”

    邓斌举起酒杯:“好,为我们真诚合作,干杯!” 大家一饮而尽。 刚放下酒杯,俞作柏便掂起象牙筷子点着一只镶金鎏彩的瓷盘说:“邓贤弟,听说早年你曾到过法国,那一定吃过不少西洋名菜。这道菜叫红焖果子狸,乃广西乡土菜肴,请品尝品尝味道如何。” “啊,果子狸,这可是上等野味!”邓斌举筷夹了一口,“味道好极好极,堪称广西一绝!不过,我敢说在法国巴黎各大餐馆里根本吃不到它!” 幽默的调侃逗得大家开心欢笑。 酒过三巡,俞作柏似随意地问:“听说贤弟曾在军队做过事?” 邓斌说:“是的。国共两党合作时,我在冯玉样将军手下做过一个小小的文官,后来蒋介石、汪精卫大清党,我就被赶出来了。”

    那是1926年底,正在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的邓小平,他当时的名字是邓希贤——俄文名字“多佐罗夫”,同他的两名伙伴(王崇云、朱世恒)作为首批先遣队的成员,由苏联奉调冯玉祥部队(中共先后派到冯部国民党军的人员有二百多人,其中有刘伯坚、陈延年、刘志丹、王一飞等)。他们三人乘坐的是苏联给冯玉祥部队送枪支弹药的三辆卡车从蒙古的库伦(即乌兰巴托)向中国境内的包头进发。

    茫茫荒原,人烟绝迹,时值隆冬,冰封雪冻,一路之上,艰苦异常。三 辆卡车颠颠簸簸地在荒凉的草原上行驶。饿了,吃点干粮;冷了,找点牛粪 烧火取暖。好不容易走出了荒原,而荒原之外,却又是浩瀚沙漠。这沙漠比 草原更是荒凉:无草,无水,无树,无人,风刮起来满天黄沙,日晒之下赤 地千里。草原无路,尚可行车,到了沙漠,车也不能行走了。只好改乘骆驼, 整整走了八天八夜,才算走出了看似无边无际的死亡之海。大漠沙如雪, 燕山月似钩。 何当金络脑, 快走踏清秋。

    他和伙伴们一遍又一遍地低吟浅唱唐代诗人李贺的这首《马诗》,便一 次又一次地获得极大的感动,一种情愫便从寂寞难耐的洗炼中超脱出来,如 此沉厚而飘逸地在茫茫戈壁扬散开去就这样,历尽千难万险,走了一个多月,终于到达了中国西北宁夏的银川。稍事休息,便又启程,经陕甘大道,于1927年2月抵达西安。当冯玉祥召见他们时,他们一个个都是蓬头垢面,衣不遮体。

    邓希贤被分配到刚刚成立的西安中山军事学校任政治处长。虽然生活费用是由冯玉祥部队发给,但这种军旅生活并不宽裕,因此他和同伴们就隔三 差五地生着法子敲校长史可轩(共产党员,后牺牲)的竹杠,让史请客去西 安的鼓楼吃羊肉泡馍,“打打牙祭”。那时候能吃到羊肉泡馍就是好东西了!

    在冯玉祥的军队里不过三四个月的时间,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的政治形势发生了巨大突变。

    1927年4月12日,蒋介石背叛革命,发动了“四一二”反革命政变。 大批共产党人和革命工农群众遭到血腥镇压,他们的鲜血染红了江河,染红了山川,染红了中华大地上的漠漠黄土和殷殷绿草,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失败了。

    曾经参加革命,倾向进步的冯玉祥,在这场风云突变之中,倒向了蒋介石。是年6月,冯玉祥参加了汪精卫在郑州召开的反共会议,而后,他以集训为名,下令将派往其部的共产党员全部集中到开封。

    邓希贤因提早得到此消息,便悄然离开西安,去了武汉。 冯玉祥虽然附和了蒋介石、汪精卫的反共活动,但他毕竟受过进步思想的影响,曾去过苏联参观访问并同苏共领导人亲密会晤,对苏联革命颇为赞赏。故此他对大多数被集中起来的共产党人手下留情,并未加害,最后将刘 伯坚等二百多名共产党员“礼送出境”

    邓斌抽回思绪,淡淡一笑。

    俞作豫说:“他们赶,我们请你!” 李明瑞也连声说:“对,对,我们请你!” 俞作柏点点头,略有所思地说:“邓贤弟,请你放心,在广西无论发生什么变化,我俞某决不做对不起朋友的事!呵,以贤弟之见,眼下我们该怎么办才是上乘之策呢?”

    邓斌放下筷子,沉吟了一下,说:“当务之急,是要扩建军队以充实力量。据我所知,黄绍竑、吕焕炎残部虽接受编遣,但他们靠不住,所以急需建立一支信得过、靠得住的部队。同时,要积极发动群众,建立工农自卫武装,清除旧桂系残余势力。这样,就能形成气候,扎下根基,建立广西自己的牢固地盘。”

    俞作柏听着,两眼微眯注视对方,待话音一落,他蓦地放展了眼眸随之朗朗一笑,颇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概:“贤弟文韬武略,能谋善断,佩服佩服!”

    随又对李明瑞说:“裕生,你向邓先生谈谈相关的那桩事吧。”

    哪桩事呢? 李明瑞快言快语:“为速成一支能够掌握的队伍,我和表哥表弟可谓煞费苦心了,商议筹建警备大队,下辖新编第四、第五两个大队;每大队一千人。我想就此事等饭后与邓先生详细叙谈,现在还是让嘴多喝些酒多吃些菜, 酒逢知己千杯少嘛!来,邓先生,再干一杯!”

    邓斌举杯相碰:“李司令,饭后咱们好好聊聊,干!” 酒觞交融,珍肴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