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得佳作多在朗、连、夔、和时。
——《围炉诗话》
元和以后,诗人之全集可观者数家,当以刘禹锡为第一。其诗入选及所脍炙不下百首矣。
——杨慎《升庵诗话》
刘禹锡(公元772年—842年),字梦得,洛阳人。他出生于世代奉儒守官的家庭,对此他在文章中屡屡谈及:“父讳绪,亦以儒学,天宝末应进士。”“臣家本儒素”。儒家思想要求人有进取精神,鼓励个体积极参与政治社会活动,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他“少年负志气,信道不从时”,与柳宗元同时登进士第。由于共同的理想、共同的命运,使他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34岁的刘禹锡参与了王叔文、王任的“永贞革新”。王叔文也非常欣赏刘禹锡的诗文和人格,“尝称其有宰相器”。于是他们二人与柳宗元等共同成为革新派的代表人物。这些有志之士共同商榷的改革方案,顺宗看完后总是言无不从。但是这些举动引起了守旧派的强烈不满。守旧的宦官们对革新派进行残酷的打击和无耻的诽谤,后来又勾结藩镇发动宫廷政变,顺宗被迫退位,致使革新运动以失败而告终。一些思想进步的政治家有的被害,有的被贬。刘禹锡幸免于杀身之祸,被贬至朗周达10余年。“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正是他大半生坎坷命运的真实写照。
虽说刘禹锡多次被贬,但是他也未曾削弱其斗志,反而用其犀利的笔锋有力地回击了宦官权贵们的相互倾轧,勾心斗角。也正是因为他坎坷的命运与经历,以及官场的失意,为其创作提供了大量的素材。为了抒发内心的愤懑,而又远避祸端,他假借外物来揭示人的本质,揭露了社会的灰暗现状,为此以寓言作品来表达强烈的爱憎成为他创作的一大特色。他对中唐的政治、经济中的诸多弊端有着很深刻的认识,这些认识构成了他寓言诗内容上的政治特色。刘禹锡的大部分寓言诗是他被贬滴在朗州期间的作品,在这些诗中可以真实地感受到诗人特有的、昂扬的精神风貌和他的思想才华。
刘禹锡的寓言诗有的是对中唐弊政的揭露,如《养鸷词》、《调瑟词》;有的是反击政敌的,如《聚蚊谣》、《百舌吟》、《飞莺操》;有的是表现其哲学思想的,如《有獭吟》。在永贞革新前的作品中,以《养鸷词》比较著名。刘禹锡借这首诗来表达自己对抑制藩镇的政治立场和主张。在首联,刘禹锡表达自己对军队建设的看法:“养鹜非玩形,所资击鲜力。”也就是说组建军队的目的不是为了虚张声势,而是为了积蓄力量,在发生外敌入侵,奸人造反的时候,用以安邦定国。然而中央政府就像那个少年“昧其理”,“日月哺不息”,而藩镇呢,不仅拥有自己的土地和人民,有充足的经济来源,还有独立的兵权,正因为“旦暮有余食”,“饮啄既已盈,安能劳羽翼”,如此,那些自给有余的藩镇岂能再服从中央的调遣?诗中刻画的不服从少年遣令的鸷鸟,不正是那些拥兵自重、不服从中央的强藩军阀的形象吗?而那个“日月哺不息”的不懂养鸟之道的少年不又是软弱昏庸的中央政府的形象吗?诗人在诗中还提出了自己的主张“饥则为用”,即削弱这些强藩的实权和经济实力。
“二王八司马”事件使刘禹锡彻底看清了宦官权贵们的丑恶嘴脸,他愤怒、抑郁、震惊却不乞怜、消沉。他愤然起笔写就《聚蚊谣》,以群蚊形象生动地比喻了当时以宦官藩镇为代表的保守势力的丑恶嘴脸。他们相互勾结,聚集在一起,如群蚊般在昏暗中乱飞乱叫,“利嘴迎人看不得”,讽刺宦官权贵都善于在阴暗的角落里搞祸国殃民的鬼把戏。他们性格残暴凶狠,人格渺小卑琐,他们可以在历史舞台上喧嚣一时,可以对革新人士进行种种迫害,“我躯七尺尔如芒,我孤尔众能我伤”。但是“天生有时不可遏”,这些丑类最终逃不脱可悲可怜的下场;“清商一来秋日晓,看尔微形饲丹鸟”,写得十分辛辣尖刻,预示了趾高气扬、害人虐物的守旧派必然遭到灭亡的可悲下场。
刘禹锡不但善写政治讽喻诗,同时他广泛汲取民歌的营养,他对巴蜀风情与风俗的描绘与展示,也是其他唐代诗人笔墨未至、锄犁罕及的。他在夔州贬地创作的《竹枝词》、《浪淘沙词》等民歌体乐府诗,不仅具有形式上的创新意义,而且其取材也是新鲜而又独到的。这些民歌体小诗抒写清新自然,生动活泼,情调淳朴温馨,意蕴深远。如《竹枝词》其一: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这首民歌最为世人称道,读起来琅琅上口。在杨柳青青的江畔,一对青年男女悄然邂逅,男子佯装不知,就在江边唱起了情浓意蜜的情歌,声声拨动着曼妙女子的心弦。在焦急中等待的女子渐渐听出了歌中所饱含的深情,又有所怀疑。在这里“东边日出西边雨”就表达出女子的复杂心情,它采用六朝民歌谐音双关的表现手法,以“无晴”谐“无情”,以“有晴”谐“有情”,把两种不相关的事物统一成一种耐人寻味的美妙意境,使得男女青年表达爱情的方式委婉含蓄而富有情致。
刘禹锡的民歌小体对后人影响很大,后世文人竞相效仿,堪称诗史上一大创举。翁方刚说刘禹锡:以《竹枝》歌谣之掉,而造老杜诗史之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