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元献公长短句,风流蕴藉,一时莫及,而温润秀洁,亦无其比。
——王灼
晏同叔去五代未远,馨烈所扇,得之最先。故左宫右徵,和婉而明丽,为北宋倚声家初祖。
——冯煦
晏殊(公元991年—1055年),字同叔,抚州临川(今江西抚州市)人。自幼聪慧过人,7岁能文,14岁以神童召试,赐进士出身。后来官运亨通,宋仁宗朝,官至宰相,他喜欢吟诗作词,没有多大政绩,但对后学颇能提携,范仲淹、韩琦、欧阳修等名臣皆出其门下。他以词著于文坛,尤擅小令,他的词作很有成就,虽然内容上不过是歌儿侍女、风花雪月的,而且充满了富贵气息,但表现手法很含蓄,用词造句工稳,语言婉丽,意境优美高雅,风格蕴藉绮靡,颇受南唐冯延已的影响。《宋史》本传说他:“文章赡丽,应用不穷。尤工诗,闲雅有情思”。著有《珠玉词》。其代表作为《浣溪沙》、《蝶恋花》、《踏莎行》、《破阵子》、《鹊踏枝》等,其中《浣溪沙》中“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为千古传诵的名句。
词在宋初,风气未开,作者尚少,词坛还很寂寞。自晏殊崛起,喜作小词,流风所及,影响甚大。当时重要词人如欧阳修、晏几道都深受其影响。他的词上继南唐、“花间”遗绪,下开北宋婉约词风,在词的发展史上,有继往开来之功,对宋代词坛贡献尤大。所以曾被人们称为北宋初期词家的“开山祖”。但是,晏殊作为一个太平宰相,大部分时间用在宴宾待客、饮酒赋诗之中,加之把填词仅当做资助谈笑的“呈艺”,因而其词的思想内容必然狭窄贫弱,多写些流连光景,歌咏闲适的作品。但在这些作品中晏殊仍有一些创新,如在词中融入了更多的主观情感和个性色彩,更注重描写心绪,更多地把自己的身世、学养、情感、襟怀写入这些传统题材中,因而士大夫气、文人气显得更浓了。但更高的成就还在艺术性上。晏殊词在艺术风格上受冯延已影响最大,深得冯词“俊”的特点,并将其发展得更为含蓄典雅、圆融温润。不少作品写得风流蕴藉,温润秀洁,闲雅平和,含蓄委婉,富有情韵和意境。同时语言清丽,声调和谐。他摒弃了《花间》的浓艳纤佻,又吸取了《阳春》的清丽蕴藉,从而形成了自己的特色。
晏殊词擅长脱于鄙俗而写出气象,特别是善于以淡雅之笔写富贵之态,以清新之笔写男女之情,显得神清气远、蕴藉雅健。如脍炙人口的《踏莎行》:“小径红稀,芳郊绿遍,高台树色阴阴见。春风不解禁杨花,蒙蒙乱扑行人面。翠叶藏莺,朱帘隔燕,炉香静逐游丝转。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他曾自诩道:“余每吟富贵,不言金玉锦绣,而惟说其气象,……如‘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之类是也。”(吴处厚《青箱杂记》)
晏词还善于捕捉对自然景物敏锐而纤细的感受,并善于抒发由此而产生的深蕴凄婉的心绪,其高妙者还能在其中暗示出对人生的理性把握,因而显得意境格外高远。如: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浣溪沙》)
本篇上片写“对酒当歌”,下片则近于“去日苦多”之感。持酒听新词,意兴无穷,但突然记起:去年亦是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一样的柳柔花香、亭阁楼台,一样的“一曲新词酒一杯”,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西下的夕阳触动时日难追之感,酒酣之时亦未免慨叹。花落水流,美好事物的衰亡不可抗拒,但燕子去而复来,春天又到,燕子能回,青春小鸟却一去不归,酒阑人散后,未免带着莫名的闲愁在小园花径上独自徘徊。通过对自然景物变与不变的描写,表达了自己由此而产生的对宇宙人生“无可奈何”、难以名状的愁怅之情与若即若离的理性感悟。
本篇以“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二句著名,作者自爱其工,又另组织在一首七律中。这二句藉着充分的美感联想,产生广泛的象征性。“落花”的衰亡、无情,“燕归”的新生、有情,充满辩证法,思想意蕴远远超过字面形象。且又充满回环起伏、抑扬跌宕的艺术美感,用了许多虚词,意味却异常深长。因而,虽是“触着”之句,却是对人生哲理品味中“妙手偶得”的感悟。
晏殊由于在文学上、政治上资望都很高,因而深受时人的尊敬。范仲淹功业彪炳,地位与之相似,而对晏殊终身以师礼敬之,书题门状,必称“门生”;晚年过访,仍授以崇敬的诗句:“曾入黄扉陪国论,却来绛受师资。”(见范文正公集言行拾遗事录)宋庠、宋祁稍晚出,并以文名,“兄弟虽甚贵显,为文必手抄寄公,恳求周润。”(《渔隐丛话》引《西清话》)“公之佳句,宋莒公(即宋庠)皆题于斋壁。”(《青箱杂记》)韩维官至太子少师,年六十余,对晏殊劝子晏几道,犹自称“门下老吏”(《邵氏闻见后录》)。于此俱见时人对晏殊是极其尊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