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一个傍晚,已然是鬓发花白的吴起同好友西门虎坐在黄河岸边,仰望着东方升起的一轮明月,聊着天。
“吴兄,你镇守西河有二十年多了吧?”“是啊!自我上任西河守算,二十二年了!二十二年,弹指一挥间啊……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一转眼,新主公登基已有十四年,解狐老先生去世十八年了,师傅他老人家仙逝已有八年,李悝先生去世也有十年了,范贤弟捐躯沙场也已经是……”“吴兄,刚五十几岁,记性就这么差了——范犀首是在十二年前与秦军打的那一仗中阵亡的!再过几天就是他的祭日了!”“对,对!还是你记得清楚!唉!他从我在鲁国的时候就跟着我——二十几年东征西讨,天天在刀剑丛里过日子,最后……算了,不说了……”吴起伤感地摇了摇头。
“就是,何必这么伤感——都过去了嘛!咱们难得像今天这么清闲,聊点儿高兴的事嘛!对了,你那部《兵法》著完了吗?”西门虎打岔的本领还是不减当年。“写了有四十几篇了——希望能给后人一些启发。另外,我还抽时间把早年在曾夫子那里学到的《左氏春秋》一书作了一些整理——我把它写在了竹简上,这就要完成了。——事情太多,没有时间啊!”说到这里,吴起颇有些遗憾。对此,西门虎十分理解,他说道:“是啊,前些年秦国时常犯境,大小仗打了近百次——后来终于把他们打得死心了!可先主又崩①了,新主公登基,又要你经常回安邑去为他出谋划策——也够你忙的!”“忙我倒不怕……只是有些事情提起来就叫人别扭——自李悝先生去世后,相位一直空着。前年,商文竟然凭着他的势力拿走了相印——他对国家何功之有?不过是趁前线将士们浴血奋战的时候,在都城中拉拢了大批党羽而已!可主公却认为他那是在众大臣中有威信——堪当丞相重任!我看主公真是越来越糊涂了。”提起此事,吴起显得格外激动——
①崩:国君死叫崩。
“算了,算了,”西门虎劝道,“不当丞相也好……总能落个清闲……”“我倒不是一定要当那个丞相——就是看不惯那些趾高气扬的老爷!”“看不惯又能怎么样?就说那个王错吧,上次新主公登基后来西河巡视,他在那里大谈秦军是因为西河山川之险才没能攻过来,让你当面指责了他一番。事后主公虽然对你说了不少称赞的话,但我看得出来——他那心里还是向着王错的,后来回了都城就升了王错的官……可却免了你上将军的职位!对了,那个王错是不是和你有什么旧怨?
要不,他怎么老找你的麻烦?”
见西门虎问起此事,吴起又叹了口气,回答道:“嗨!这根源在十几年前了……你还记得有一年我杀过一个犯军规的持节尉①吗?你还为他求过情呢!”西门虎想了想,说:“就是那个无令闯敌营,提回了两颗人头找你报功的那个年轻人?”
“对!就是他……”——
①持节尉:低级军官。
那事发生时,文侯还活着。那次秦国又进犯西河,吴起率领“武卒”将秦军挡在了边境上。两军摆开了阵势对峙了几天后,吴起决定要在第二天夜间偷袭秦营。可就在当天的晚上,一个年轻的持节尉单枪匹马私自闯进了秦营,连斩两名秦军士卒的首级,得胜而归。可这么一来,就暴露了吴起偷袭的计划,使魏军失去了一次战胜秦军的机会。
后来那个持节尉提着两颗人头来向吴起请功,吴起按照“军法”的规定,赏了他十锭黄金,然后叫人把他推出营外斩首——因为“军法”的第一条就是“无令出征者,斩!”当时有不少人为这个持节尉求情,可吴起认为法不可容情,不然就是失信于天下,所以还是坚持把他推出去斩了。
听吴起又提起这件事来,西门虎问:“吴兄,这事都过去十几年了——和王错有什么关系?”“我最近才知道——那个持节尉原来就是王错的内弟!这就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找我的麻烦的原因!”“想不到王错会如此狭隘!当年你也没有杀错嘛!他怎么会对这件事情至今耿耿于怀!”吴起愤愤地说:“岂止是他一人,有不少人都因为我在西河变法,触动了他们的利益,而对我怀恨在心——王错不过是他们中闹得最凶的一个罢了……由他们去吧!反正我也拿他们没办法!”“你啊……在战场上你是内行——面对强敌,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可在官场上,你可是个实足的外行——到处得罪人……是不是?”吴起点点头,说:“是,是,我从二十九岁当将军,近三十年了,可官场那套却总也没学会——大概这辈子是学不会了……西门,说实在的,有时我真想辞官离朝,去找一处山青水秀的地方,以度残生算了……可又觉得那样对不起先主对我的恩情!”西门虎听了这话,故作轻松地说:“你要是真的走了呀,那秦国人非大宴三天,以示庆贺不可!”吴起听了,脸上勉强有了一丝笑容。
天越来越黑了,两人的聊兴却丝毫未减。这时,见两点亮光顺着河岸很快地移动了过来,待近了,才看出来的原来是一个年轻人和两个打灯笼的侍卫。“期儿,你来干什么?”吴起问来的年轻人。“父亲,西门叔,天晚了,我来请你们回去。”吴起坐在那里没动——他难得有机会和西门虎说说心里话,所以他不想走。西门虎站起身,说:“吴兄,回去吧——总不能老呆在这儿!”说着冲吴期使了个眼色,吴期忙上前搀起了吴起,说:“父亲,走吧……”
这时在位的是魏国的第二代国君——魏武侯。武侯初继位时,还能学习他父亲文侯,尊重老臣,广泛听取意见。因此在他刚继位的几年中,魏国仍然雄踞列国霸主之位。但到公元前387年(魏武侯十年)以后,武侯渐渐被一群佞臣所包围,开始变得刚愎自用,好大喜功,对吴起等一干老臣的劝戒越来越听不进去了,相反的,对那些善于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官员,武侯却十分欣赏。随着这种情况的发展,魏国的国力走上了下坡路,不过是仗着前些年创下的基础,勉强支撑着。
对此,秦国可是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刚刚继位的国君秦献公打算趁此时机,完成他的前辈们没有完成的心愿——收复河西之地。但又慑于吴起,所以只是将几十万兵马压到了边境上,以等待合适的时机。
秦军的动向当然不会瞒过吴起的眼睛。公元前383年(魏武侯十四年)的一天里,吴起在郑城巡视的时候,就发现秦军偷偷地在边境上立起了一个了望亭。这个了望亭可以直接监视郑城城中的布防情况,给郑城的安全带来了很大的威胁。吴起忙调了几十名精明强干的士卒,在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化装成下地的农民,靠近了那处了望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上亭去,一举拔掉了这根钉子。
回到临晋后,吴起深感西河形势的危急,便约西门虎来商议对策。两人从郡守衙门走出来,边走边谈。谈着谈着,就不免谈起了近几年来武侯的改变,提起这些事,吴起越想越觉着心里有气,索性拉西门虎在河岸边坐了下来把满心的怨气一股脑的对着好友吐了出来——这才有了上面的那一段对话。
牢骚要发,可是事情也还得干,真让吴起就此解甲归田,他还真舍不得这西河的山山水水和那些与他亲如一家的士卒、老百姓们——西河已经成为了吴起的第二个故乡!因此,就是仅仅出于对西河的感情,吴起也绝不会容忍秦国把战火烧到这片土地上!
为了防备秦军的进攻,吴起下令大量打制兵器,制造盔甲,购买战马,并开始征集新兵,补充原“武卒”之兵力,以做好随时应战的准备。他还每天亲临校军场,督促士卒们加紧训练……吴起早就下定了决心——只要秦军的脚踏上西河一步,他吴起就会叫他们爬着回咸阳!
吴起在西河为了国家的安宁奔忙着,可在都城安邑的那些新贵们却整天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
此时,王错正和一群大臣们边观赏着歌舞,边品尝着各种美味佳肴。“王大人,来,来,尝尝这道红烧熊掌——可补了!”宴会的主人商文招呼着酒至半酣的王错。王错醉眼朦胧地说:“多谢商相爷……”又向下面正在跳舞的那几个少女一指,说道:“相爷也该弄点儿鹿茸酒什么的喝喝……不然这么多漂亮的女孩子——怕相爷吃不消啊……”虽然席上并无外人,但商文还是被王错这句话说得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略带尴尬地说:“王大人要是看上了哪个,尽管领去好了——都是自己人嘛,这点忙我倒是还帮得上!”“算了,算了……相爷还是自己留着吧——就算你商相爷舍得,我……还怕我家里的……那只河东狮不干呢!”——王错倒也实在!他的话引起了众人一阵哄笑。商文忍住笑说道:“王大人未免太……太……”说到这里,商文收住了话,没再往下说。王错自己也觉失口,歪歪斜斜冲众人一拱手:“各位……见……笑,见笑!”
一个大臣开玩笑道:“王大人,你家的河东狮再厉害,也比不过咱们河西那头狮子啊——他一句话,你小舅子的脑袋可就搬家了!听说他最近正加紧训练他的‘武卒’,还大量招兵买马——像你这样经常和他作对的,可要小心点儿啊!”王错听了,满不在乎地一摇晃脑袋,说:“他也就敢跟……秦国人发发狠什么的!对咱们——他能有什么办法?他敢……不听主公的?”商文在旁边也狂妄地说:“他不就是打过几次胜仗吗?那又能如何?识相的,就学乐羊——告老还乡算了!可他——前年没当上这丞相还不死心,到现在还在西河那里折腾!我倒看他能折腾出什么名堂!”
那个开玩笑的大臣一见商文有些发火的意思,才想起,他那一句“像你这样经常和他作对的”把商文也裹了进去,忙自责道:“怪我,怪我,多喝了两杯——口没遮拦!吴起怎么能斗得过商相爷呢?来,作为赔罪,我敬商相爷一杯!”说着恭敬地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商文一见,哈哈大笑道:“好说,好说!自己人何必这么客气……”又转身对侍从说:“去,叫他们把那道‘九凤朝阳’端上来!”
……
这一晚,王错直喝得天昏地暗,才在他的侍从的搀扶下爬上了自己的马车。回到家,倒头就睡。
待他醒来时,已经是艳阳高照了。王错在床上躺着,心中还回想着昨晚的情景,不觉自语道:“商文那儿那个从越国买来的小妞还真有几分姿色……”偏偏这时他老婆从门外进来,听了个满耳——这下可坏了!她一把把王错从床上拽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问:“你说什么呢?”“没……没说什么……”“没说什么?你当我是聋子啊?”说着,王错已经被拉下了床,只听他老婆狠狠地说:“天天就知道去灌黄汤!再就是到处去招猫递狗——你觉得那小妖精有姿色,你怎么不把她领家来?好把我赶出去啊!你说啊!说啊!”王错此时全没有了往日的威风,低声下气地说:“夫人,你这是何必?我……我也不过是顺嘴那么一说——我认错还不行吗?”“认错?说!昨晚上又到哪儿找乐儿去了?”“没……没,那不是去商文那里商量……商量怎么对付吴起去了吗?”“是吗?那商量得怎么样啊?”“这……”“我就知道!商量!商量!你们都商量了十几年了!吴起还是当他的西河守,我兄弟的仇也还是没有报!我苦命的兄弟啊!你死得冤哇!”说着话,王错的老婆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扯着嗓子号了起来。
“吴起是先主的老臣,连主公都要让他三分——是说对付就对付的了的吗?再说,要不是我,主公能把他的上将军印给收了吗?”王错为自己辩解道。王错的老婆一听这话,又哭嚎着说:“那我兄弟的仇就不报了?我的兄弟啊……”“夫人,别哭了……别哭了!我琢磨着,要想彻底扳倒吴起,除非是……”“是什么?”“除非是他犯了谋反作乱这样的重罪!”王错的老婆听完,狠狠啐了王错一口:“阿呸!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吴起他会谋反吗?”接着,便又杀猪般的哭嚎起来。
王错用手抹着脸上的唾沫,忽然想起了昨晚那个大臣的话——“听说他最近正加紧训练他的‘武卒’,还大量招兵买马……”不觉心生一计,忙对他老婆说:“夫人,你不要哭了——内弟的仇能报了!”他这一说,他老婆果然不哭,问道:“怎么报?”“你不用管了,叫人给我马上备车——我要进宫,面见主公!你就在家听好消息吧!”王错的眼中此时闪过一道凶光,他在心中说着:“吴起——我要让你死!”
“什么?吴起要谋反?这不可能!”魏武侯惊讶地说。王错故作神秘地说:“主公,你还被蒙在鼓里呢!如今这满朝上下,谁还不知道吴起在西河大肆招兵买马,训练士卒——谋反之心昭然!你若不信,可以找人来问问嘛!”说到这儿,王错又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不过,有些人慑于吴起的地位和权力,可能不敢讲实话——但总会有赤胆忠心的人的!”魏武侯摇了摇头,表示还是不信王错的话,他说:“王爱卿,吴起这个人不过是太僵化了一些……说到谋反,我想他是不会的!对他的忠心,朕还是信得过的——招兵买马的事嘛……西河地处边疆,加强戒备也是常事,不足为怪!”
“主公,你对吴起还不了解——他是一个有着极强报复心的人!当年他忠心辅佐先主,那是因为先主有恩于他,可现在……”武侯听出王错话里有话,问:“现在朕对他也不错呀!难道他还会有什么不满?”王错故意遮遮掩掩地说:“这……主公对吴起确实是不错,可……”“可什么?”“主公难道忘了?是主公你免了他上将军的职位……前年,吴起与商文争相位,最后也是主公你把丞相的职位给了商文……吴起他……他能不恨主公你吗?”“他会恨朕?”“主公,这一点儿也不稀奇——你不知道当初吴起是为什么离开他的故乡卫国的吧?就是因为人家骗了他一点儿钱,他就把人家家里杀了个满门鸡犬不留!后来在卫国呆不下去了,这才逃到了鲁国!你想,那么点儿事,他都不肯放过人家,必须杀之而后快——这丢了上将军印,又没争上丞相印,两件事加在一起,他能不恨主公你吗?所以以微臣之见——这次他在西河的举动,怕不是针对秦国人的吧……”
这次武侯被说得有些动心了,他对王错说:“照你这么说,吴起确有谋反之心?那该如何是好呢?”“依臣之见……”王错说着抬起右手,在空中虚砍了一下。武侯一见,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又没有拿到吴起谋反的真凭实据,哪能说杀就杀呢——他毕竟是个屡建功勋的老臣啊!此事容朕再好好想想……你先回去吧!暂且不要对旁人提起此事!”
王错离开了王宫,马上又去了商文的丞相府——在对付吴起这一点上,他与商文说得上是志同道合。
其实王错一心要陷害吴起,并不是单纯的要给他内弟报仇。他早在十年前就开始领两份俸禄了——一份是魏国的,一份是韩国的。当然,韩国的那份俸禄不会是白给的——他的任务就是要削弱魏国国力,以保障韩国的安全——柳子瑞的情况又在王错的身上重演了!诸侯国之间的长期争斗,使一些人明白了——那些在战场上取得不了的成果,可以通过金钱、美女、珠宝来取得!因为像柳子瑞、王错这样的人并不十分难找!
在丞相府,王错把刚才自己进宫陷害吴起的事,近乎玄耀地讲给了商文,商文听后,大大地称赞了王错一番,之后,他对王错说:“王贤弟,对你这一计,我一定会全力支持你的!要是这次真能搞倒吴起,我送你一处宅院——里面还有五名越国的美人儿!怎么样?”王错一想到那些柔美可爱、千娇百媚的越国美人儿,口水差点儿流下来——真是天大的好事,又能除掉吴起,又可得美人!想到这儿,他忙向商文道谢:“那我就先谢过商相爷了!不过……”“不过这事不要让尊夫人知道,是吧?”商文替他接上了后半句。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
王错和商文两人串通之后,商文派出了自己的几名党羽——当然也都是在朝为官的,频频在武侯面前“揭发”吴起在西河意欲谋反。有道是:“三人成虎”,这些人天天在武侯的耳边说吴起要谋反,可就由不得武侯不信了。武侯思前想后,最后想出了一个折衷的办法——也不说吴起要谋反,也不说吴起没有谋反,先将他的西河守免了,调回安邑再说!
金秋的西河,又是一片丰收的景象。地里的粟、谷都低垂着沉甸甸的头,一阵秋风吹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收割的农民们仿佛是畅游在一片金色的海洋中。他们弯着腰,怀着喜悦的心情,小心地将成熟的庄稼用镰刀割下来,后面跟的人,把割下来的庄稼打成捆,运往地头——在那里,已经冒出了一座金黄色的小山……
吴起一早赶到校军场,指挥“武卒”的训练。他站在那高高的司令台上,往下看去。但见那边一队,都是些大力士,一个个正在耍石锁、举铜鼎……那一二百斤重的石锁、铜鼎在他们手中好像成了顽童手中的玩具——一起一落丝毫不见费力;这边一队全是些轻身跳跃的高手——在丈许高的木墙、丈余宽的深沟之间穿行,如履平地;在远处的那一大片空场上驰骋的是“武卒”的骑兵,一个个正跃马挥刀,劈砍着沿路的草人——马蹄响过,“人头”落地;近处更有一队铁甲步卒,每人手持长戟,随着令旗、战鼓的指挥,有条不紊地变换着各种阵形……小伙子们都练得不错!看来虽然“武卒”的成员换了一批又一批,可见当年“武卒”那骁勇、无畏的精神,精湛娴熟的作战技巧却一直保持到现在。吴起听着那震天的喊杀声,看着士卒们那矫健的身影,欣慰地笑了……
极目远眺,吴起看到了城外那片金色的“海洋”,和穿行在“海洋”中的农民们,他忽然想起,今天是西河百姓开镰的头一天,按往年的惯例,他是要亲自到地头去看望那些辛勤劳作的农民们的。想到这些,吴起让西门虎留在校军场指挥士卒们继续训练,自己带上了几名侍卫,驾上车,匆匆向城外驶去。
一个正在田里收割的农民,抬起头擦着汗,猛然看到吴起的车从远处驶来,向其他人高喊道:“快看——吴大人又看咱们来了!”农民们一听,忙放下各自手中的活计,迎着吴起的车跑了过去。
转眼间,吴起的车停到了众人的面前。吴起跳下车,对大家说:“乡亲们,大家辛苦了!今年的收成怎么样?”一听吴起问收成如何,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上了,“吴大人,你还没看见吗?今年可是少有的大丰年呀!”“这不,割下的庄稼把场院都堆满了,只好把剩下的先堆在地头上!”“吴大人,今年我们一定能多多的卖给国家粮食……你就看好儿吧!”吴起听着,连声说:“好!好!我吴起谢谢乡亲们了!今年还是老规矩——卖粮卖得最多的,给予重赏!”农民们又是一阵的欢呼雀跃。吴起走到地头,看了看那里堆放着的粮食,又把手伸进粮垛摸了摸,对众人说:“粮食放在这里可不行啊——这里面已经发热了!再放两天,肯定会有发霉变质的——那多可惜啊!”“可是,实在是没地方搁了!”众人回答道。吴起想了想,说:“不然……这样好了——先运一些放到校军场的边上,其余的……我再想办法!”众人忙摇头道:“吴大人,那怎么行呢?粮食放到校军场里,会影响士卒们训练的!他们要是练不好武艺,守不住咱们西河——秦国人过来一抢,我们还不是照样没粮食吃,就更别说卖给国家粮食了!”吴起一听,笑着说:“真亏了乡亲们提醒——我都高兴糊涂了!差点儿把秦国人驻在边境上的那几十万大军给忘了!”说着还直拍自己的后脑勺。众人一听,也和吴起一起笑了起来。
正说笑着,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众人抬头一看,就见一辆敞篷马车箭一样的向这边奔来。不大会儿的工夫,马车就裹着飞扬的尘土,停到了众人的面前。“西门,你怎么来了?”吴起看清了来人后,惊异地问,“你不是在指挥大家训练吗?”
“吴兄,我……我来看看……”西门跳下了车,含糊地说。吴起喜悦的心情使他没有注意到西门虎的表情,他对西门虎说:“来看看也好!来,西门,你到这儿来看……”吴起说着拉起西门虎来到地头,指着那像小山一样堆在那里的粮食,接着说:“看!今年的收成多好呀!我在西河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上这样的大丰年呢!”
西门虎看了一眼那一个连一个的粮垛,心情复杂的对吴起说:“是个大丰收年……吴兄……咱们回去吧……”吴起问:“怎么?有事?”西门虎想了半天才似是而非地说:“主公从安邑派来了使者……”“嗨!你怎么不早说?那好,我们走!”说着吴起辞别了众人,带上侍卫,和西门虎一起驾车离去了。
回到郡守衙门的大厅,吴起一眼看到坐在大厅中央那个位置上的,正是那个一直找自己麻烦的王错!此刻王错掩饰不住内心的得意,见吴起进来,对吴起狂妄地叫道:“吴起!过来接旨!”说完,从怀中拿出了一卷帛。吴起一见是武侯的封印,忙望旨跪拜,口中说道:“臣吴起接旨!”王错看了看跪在下面的吴起,冷笑一声,念起了武侯的旨意:“查西河守吴起年迈,难以胜任郡守重任,故免去郡守一职,先主赐金斧收回!即日回都,另作任用!”
王错读完了旨意,见吴起还呆呆地跪在那里,越发得意,他冲吴起喝道:“吴起!谢恩!”吴起这才木然地说道:“臣吴起谢恩!”说完机械地走上前,从王错手中接过了那卷轻飘飘的帛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