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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节

作品:嘉庆皇帝 作者:刘德贵 字数: 下载本书  举报本章节错误/更新太慢

    李毓昌的妻子林氏,为人知书达礼,十分的贤慧。虽然她和李毓昌婚后数年未能养得一男半女,但夫妻情笃、相敬如宾。李毓昌为应试苦读十余载,全仗林氏操劳家务。李毓昌在本年春闱高中后,本是想带妻子及叔叔一起往江苏候任,但由于赴任的期限太紧,只得独身先往江宁报到。林氏识大体、顾大局,只叮嘱丈夫生活起居要处处注意,执行公务要公正廉明,对待百姓要视若亲生骨肉一般,并劝慰丈夫不要太过挂念于她,待赴任安定之后,再行来家乡接她及叔叔李太清。李毓昌临别时道:“待我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就差人前来迎接娘子及叔叔。”他还掐指计算了一下,又补充道:“最早应是七月,最迟不过八月。”林氏没再言语,硬是挤出一缕轻松的笑容,看着丈夫一步步地走出了自己的目光。剩下的日子,她便在家翘首等待了。等过了七月,又等到了八月,不仅没等到丈夫差人来接她,就连丈夫的一封信也没有等到。她的心中顿时不安起来。不过,她常常这样来安慰自己,丈夫是初入仕途,公务过于繁忙,所以也就无暇顾及写信。这么想着,她的心里似乎也就好受了些。有时,见李太清为没有子侄的消息着急,她还去好言劝慰。可是,时间一长,她的心中也就不由得慌乱起来,夜间时常做恶梦,梦醒之后又常常是遍体冒汗,没多长时间,她的面容就日渐憔悴起来。李太清情知侄媳是把思夫的心情深深地埋在心底,为了避免触伤她的感情,他从不在她的跟前提及李毓昌,且主动地替她操劳一些家务。这两个人,都在心中暗暗地悬念着远在江苏的李毓昌。就在这无限的悬念之中,李毓昌的噩耗于九月中旬传到了李家庄。

    林氏接到山阳县令王伸汉的信后,有如万把钢刀穿心,当时就昏死过去。李太清也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庄中乡邻,感念李毓昌未做官前扶危救贫、照顾邻里的品德,纷纷来李家探问、安慰。林氏万没有想到,春天与丈夫一别竟成了永诀,从此当阳冥相隔、阴山无路,再也不能见到这位多情多义的心上人了。因伤怀过度,她居然病倒了。病榻之上,她时时呼唤着李毓昌的名字,悲恸几绝。只是,悲伤归悲伤,后事总得要料理。林氏强扶着多病之体,收拾行装,要亲自去山阳迎回丈夫的灵枢。李太清见她已经到了弱不禁风的地步了,岂能让她再受这旅途奔波之苦?于是他千方百计地劝说,总算阻止了林氏要亲往山阳的打算。他自己则不顾年纪衰迈,要代替侄媳前往山阳。他走的那天是个阴天,冷风嗖嗖地,让人不禁想到冬日。李太清背着一个简陋的行囊,登上了去江苏的路程。林氏一身素服缟衣,披着重孝送他到庄前,边走边泣泪,边泣边叮咛,弄得李太清心乱如麻。他替侄媳悲伤,也替侄媳忧虑。这个贤德的媳妇,今年才只有二十多岁啊,往后的日子,她该怎么过呢?这一老一少两位悲痛欲绝的人,洒泪分别在庄头一座已显颓败的土地庙前。

    李太清虽是个武人,但社会阅历却十分丰富。他是看着李毓昌一点点地长大的,是他亲手将李毓昌抚养成人的。他对侄子的为人十分了解,越想越觉得侄儿不可能无缘无故地上吊自杀。他这辈子经历过的悲欢离合也不算少了,深知社会上的艰险与凶恶。那山阳县令王伸汉在信中称,李毓昌是作为省派的查赈委员前去山阳的。赈银既要检查,其中就必有问题。李太清凭着自己的经验和直觉,在未动身之前,就对那个山阳县产生了怀疑。他决心到山阳后仔细地观察,寻找一些蛛丝马迹。倘若侄儿真是死得不明不白,那自己就是豁出这条老命来也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经过数天的晓行夜宿,他终于踏入了山阳县境内。此时,黄河水虽已退尽,但被大水侵吞过的土地上,却依然一派荒凉。在饥饿中挣扎了几个月的灾民,于低洼避风的地方,搭起了一片片的草庐,眼巴巴地等待着官府的救济品。然而,他们等待的结果,却是一个失望连着一个失望。许多人为了活命,只得背井离乡。李太清一路走一路感叹,暗暗责备侄子奉命查赈,却毫无建树,反将自己的性命白白丢掉。等进了山阳县城,情景就与灾区不同,居然披红挂绿,不时还会听见几声开市大吉的鞭炮响,确乎给人感到有一种过年过节的喜气。李太清自然无心欣赏街景,径直打听到县衙的路,中午时分赶到了县衙。知县王伸汉听说李毓昌的叔叔到了,亲自出来迎接,且脸上还做出一副悲悲戚戚的表情。不过,李太清还是看出了,在这位县太爷的悲戚与热情中,却透露出一段很浓的戒心。于是,李太清也就不愿多搭讪,只是草草地问了问李毓昌的死因。王伸汉忙着把各级官府的批文抄件拿来给李太清过目,并带着几分感慨道:“李委员为人聪明过人,只是心眼儿未免有点狭窄,不知为什么查赈尚未结束就自寻了短见,下官想起来每每落泪,真是可惜了一位人才。”李太清仔细地看了从总督到知府的断案结论,没有发现什么破绽。王伸汉收了批文,很是关切地道:“天寒路远,李老先生一定十分疲倦了。下官已经给您安排了住处,老先生是先去休息一阵呢还是就去看看李委员的灵枢?”李太清道:“太清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侄子的亡灵,烦劳大人派个差役带小老儿前去毓昌灵前吊唁一番吧。”王伸汉当即应允,并不派人引路,而是亲自陪着李太清来到了停灵的荐福寺。荐福寺四周,雾迷云遮。在阴沉沉的天空笼罩下,荐福寺内庙冷僧稀。停灵的僧房院里由于人迹罕至,简直就成了鸟雀的乐园。主持僧引导着他们,打开了两扇沉重的木门,门上居然落下了一层上,说明已经多日没有人扫过了。李太清见状一阵悲伤,想起侄子十数年寒窗苦读,好容易迈上了仕途,原指望从此便可大展宏图,光祖耀宗,谁知在这千里之外荒凉的冷寺内,看到的却是一具棺木,凄凄惨惨戚戚,孤魂飘荡在这无人问津的荒寺内,从此壮志化灰土,雄图化飞烟,留下一位年轻的寡妇,倚门空悲。想到这里,李太清悲从心头起,抚着棺木老泪纵横,竟然泣不成声了。王伸汉也跟着掉了几滴泪,还掉得有模有样的。老和尚看着心中不忍,一面念着佛,一面燃起了几枝粗香。顿时,僧房里飘起一股浓浓的气味。李太清越发悲伤,嚎啕痛哭,花白色的胡须上沾满了泪水。王伸汉百般相劝。李太清好不容易地才止住悲声,一步三回头地随着王伸汉去到那驿馆歇息。王伸汉动情地道:“李委员横死如此时日昶侨找顾脊榧蚁纭@舷壬怂偎俑喙槔铮窀黾瞻苍幔埠檬估钗被暧兴椋褪俏艺飧鐾乓哺械桨参苛恕!彼蛋丈粲行┪匮剩钟檬峙醭鲆话傥迨揭永矗缘溃骸吧窖粜∠兀址暝趾螅旌耗殉镏亟穑庖话傥迨揭邮窍鹿偌吧窖舾咐系囊坏阈囊猓ㄇ伊糇隼舷壬呐谭寻伞!闭底牛槭掷锾嶙乓桓龃蟀そ矗谕跎旌旱亩咝∩剜止玖思妇洹M跎旌旱愕阃罚寻そ桓钐宓溃骸袄罾舷壬馐抢钗鄙耙盼铮涔萑嗽辈莶莅裁幌昙蛹斓悖肜舷壬槭铡!崩钐搴峤庸ぁM跎旌浩鹕砀娲恰A僮呤币辉俣_汤钐宓溃骸吧窖羰的饲钕缙溃参奘裁春枚骺梢杂美凑写摹@舷壬故窃缭绨蚜槭嗷に突乩霞野伞!崩钐逍那槌镣矗皇桥蹬涤Τ校淹跎旌褐髌退偷搅随涔荽竺胖狻U庖灰梗钐逶趺匆财骄膊幌吕础R股盍耍窖粝爻峭螋ゼ啪病@钐宕蚩死钬共帕粝吕吹陌ぃ⑾种饕且恍┮挛铮褂屑讣淳沟哪澹邢覆樵模际且恍┘葱说氖模⒚挥幸坏闵婕肮隆@钐宀痪跤械闶墒堑彼揭黄の母宓闹屑涫保馔獾胤⑾至肆碛幸黄煌访晃驳奈淖郑厦嫘醋牛骸吧窖糁孛瓣猓岳⒇共共桓沂堋毕匀唬馄挠钍怯捎诩煅橐盼锏娜嗽甭砘ⅲ弊魇且话愕氖牧耍挥谢俚簟U饷纯蠢矗盼镏蟹彩巧婕白尤嗡酪虻奈母澹缫驯簧窖粝爻樽吡耍馄皇韬隽说囊鸥迦绰┏隽寺斫拧@钐宓囊神荚嚼丛酱罅恕K邢杆枷耄醯媒銎菊饧妇湮母迳形薹ㄗ鑫跎旌汉θ说闹ぞ荨H绻共娴氖巧窖粝厮Γ亲约涸谡饫锬址饫锶松夭皇欤跎旌耗芏阅昵岬闹蹲酉露臼郑簿涂赡芑岫宰约合露臼郑问萍焕2蝗缭萸曳隽榛厣蕉抵胁榉贸鋈吩涞闹ぞ荩倮次蹲用O氲秸饫铮械缴窖粝厥且豢桃膊荒茉俣毫袅恕5诙煲淮笤纾驼业搅送跎旌海岢鲎急干下贰M跎旌鹤匀挥υ剩拱镏钐骞土艘涣韭沓担肿湃税镏钐褰钬共墓啄咎铣捣磐祝⒁恢比惹榈匕蚜槌邓偷缴窖粝爻峭獾慕庸偻ぃ讲湃骼岫稹<柑熘螅钐寤に妥帕槭嗷氐搅死罴易A质峡薜孟窀隼崛艘话悖说焦啄旧显僖膊豢掀鹄础@钐逡幻媾阕糯估幔幻娼吡θ敖狻S捎谂铝质媳吖龋殖鲆馔猓兔桓宜党鑫母逯拢皇墙钬共囊盼锝桓怂Kё耪飧霭ぃ质且徽蟪槠负趸柝使ァ@钐寮泵欣此锛业募父雠欤趟傻酱采稀K趺匆膊豢咸勺牛淮舸舻刈诖惭兀炖锬钅钸哆叮膊恢敌┦裁础R残恚丝趟党隼吹幕埃挥谢甑淳畔龅睦钬昌才能听得真切、听得明白。她那种悲戚的神态,就是铁石心肠也要跟着落下几滴泪来。从这以后,林氏两天内滴水不肯进,只是反复叨念道:“官人且慢点走,等等为妻与你一同前去……”李太清急得坐卧不安,请了十几位平日与林氏比较要好的邻里女伴苦苦相劝于她,林氏才总算断了死的念头。又过了两天,林氏的饮食才一点点地恢复正常。李太清的心方才慢慢放下。殊不知,林氏前几天是被悲痛缠绕,没有仔细思索,如今痛定思痛,不觉对丈夫的死因也开始有了怀疑。她本是个极聪明的女子,既然有了怀疑,自然就十分注意丈夫生前的遗物。这一天,前来照看她的邻里伙伴见她已逐渐恢复了正常,就都回家去了。夜阑更深,林氏在灯下打开了李毓昌的遗物。那一件件衣物,都是自己一针一线地缝制的,每件衣服都倾注着自己对丈夫的一片深情,也都留着丈夫的言行笑貌。这件宝蓝色长衫,是丈夫赶考前三天自己连夜缝起来的。记得丈夫穿上后显得异常俊秀文雅,他手捻着衣襟对她说:“贤妻对我体贴入微,毓昌来日倘有进身之日,当以精忠报国答谢娘子的这一片深情厚意。”如今,物在人没,睹物思人,已在黄泉路下,一方棺木,隔绝了夫妻之情,往日情义终生难忘,一腔悲恸,痛断肝肠。林氏的泪水如同泉涌一般,滴滴嗒嗒地落在了长衫之上。她把一件件衣服梳理着,抚摸着,用心声与亡夫说话。万缕情思剪不断,理还乱。从今后,黄泉碧落空隔阻,音容笑貌不相闻,年年断肠处,只有那明月斜照下的一丘新坟了。想到这里,林氏又是一阵悲恸。她的泪眼模糊了,两手颤抖了,但仍然舍不得放开那一件件令人牵肠挂肚的遗物。猛然,一件蓝色的皮袍出现在眼前。这不是自己怕丈夫在寒窗前读书冻坏了身子、用头上青丝换来三张羊皮做成的吗?它粗糙,它简陋,皮抱里面还残留着一些羊膻气,但是丈夫不忘旧情,高中进士后,特地派人把这件皮袍取走。他还在来信中写道:“穿着这件皮袍,只觉贤妻在用手暖着毓昌之身,顿感分外御寒。”如今,这皮袍回来了,可那穿皮袍的人却永远回不来了。林氏心中真如针刺刺扎一般疼痛。她轻轻理着那有些紊乱的羊毛,仔细地舒展着那有些发皱的衣服。忽然,她在那羊皮袍的右手衣袖上发现了几个黑色的斑痕,用手搓搓,痕迹不掉,放到鼻下闻闻,有一丝淡淡的腥气,气味虽然淡淡,但却准确无误。她一下子明白过来,啊,这是血迹。她急忙把衣袖翻转过来,在另一面又找出了几滴同样的黑色斑痕。她陡地站起来,径自出屋,推开李太清的房门,将那件羊皮袍递到他的眼前,颤抖着言道:“叔叔,毓昌他……死得不明。”听了她的话钐宓比缓苁蔷取K汛难蚱づ巯感姆戳诵砭茫闹械囊傻阋簿驮嚼丛矫骼柿恕@钬共哪欠莶煌暾奈母澹獯叛5钠づ郏褂型跎旌耗侵中槲钡奈⑿Γ顾肫鹆诵矶嗖徽5氖虑椤I窖粝匚裁炊晕艺庋桓霾家掳傩杖绱司粗兀客跎旌河胴共嗍恫坏揭桓鲈拢赏跎旌阂幌伦泳驮宋乙话傥迨桨滓庥质俏裁矗炕褂校共谝煜绫┧溃仪叭ド窖舴隽椋韶共哪侨銮姿嫫痛游味枷侣洳幻鳎磕峭跎旌河趾喂誓敲醇贝俚卮呶医共牧槭嘣嘶乩矗空庖桓隽乓桓龅囊赏牛荚谒得髯磐桓鑫侍猓蔷褪牵钬共赖貌幻鞑话住U饫锩妫芸赡芤刈乓桓鲎锒瘢患跄薄6铱飧鲆跄保ㄒ坏陌旆ㄊ且玫饺肥悼尚诺闹ぞ荨@钐迮鹛钼吡恕N淙说母涨科剩蕉说募刀袢绯鸬男愿瘢顾龆ㄆ聘林郏砸桓霾家缕矫竦纳矸荩タ挂豢拐鼋帐〉拇笮⊙妹拧K檬止系厣鞫院嵬抛约旱牧质系溃骸爸断保魅涨宄浚胂缌诟咐厦乔袄矗煌籽槭!绷质弦痪0凑辗缢祝廊思纫讶牍祝蔷屯蛲虿豢稍俣5质喜皇且话愕呐樱⒓匆馐兜剑籽槭俏煞蛘蜒┰┣榈淖羁煽堪旆āS谑牵醋爬钐澹岫ǖ氐懔说阃贰4稳涨宄浚质媳冀樘茫谡煞虻墓啄厩暗闳剂艘淮笫恪5毕阊嚏匀啤⒂肆樘檬保钐逡丫阉牧诘氖肝患页で肜戳恕?纯慈死吹貌簧倭耍质贤坏爻遄帕诶锛页っ侵惫蛄讼氯ァ@钐逶谥谌说囊黄镏醒缘溃骸柏共抖诮丈窖粝夭殛猓蝗槐┧溃饽谥锌梢芍ι醵唷L宥隙ǎ共窃馊税岛Χ馈=裉烨胨牧诟咐锨袄矗镏笄遄龈鲎糁ぃ乙背】籽槭魑桓咐舷缜卓丛谪共饺瘴说拿嫔希慷锰蹇住!崩钐宓幕笆估凑呙嵌即蟪砸婚#芸炀驼蚨ㄏ吕础S辛轿涣嗨甑睦先怂担骸拔颐窃缇投载共乃烙谢骋伞D阒还艽蟮ǹ祝词歉J腔觯晌颐橇饺顺械!!崩钐骞笆种滦缓蟮溃骸叭绱耍闱氪蠹铱醋邢浮!比缓笕〕鲆槐蟾昧ε蚬赘堑姆煜洞Γ惶皣帯钡匾簧防卫吻度敕煜丁@钐灏抵性肆Γ昧ν弦磺耍爸ā⒅ā奔干蠖け话味赘蔷颓肆似鹄础@钐逋芭捕肆讲剑傧蛏弦幌疲峥斯赘恰@钬共氖窍允驹谥谀款ヮブ隆K道匆彩瞧婀郑饷炊嗵炝耍钬共氖聿⒚挥卸啻蟊湫巍V谌俗邢干笫樱钬共氖付际乔嗪谏O匀唬馐侵卸镜募O蟆@钐逵靡桓⑻饺胨勒吆碇校灰唤哟ィ⒘⒓幢涑珊谏趺床烈膊敛蝗ァA质弦患崛缛俊@钐宕蠼幸簧骸爸抖街抖闼赖迷┠模”乡邻们目睹了这一切,也都明白了李毓昌确系中毒身死,个个怒发冲冠,纷纷鼓动李太清速速准备直接向京城投状。是夜,悄无人声,李太清一个人独坐在自己的卧室内闭目静思。侄儿横遭杀害,贪官因弊杀人,自己握有充分的证据,只要据理力陈,这冤仇是不难昭雪的。但是,自己将要去告的,上自总督、巡抚这样的封疆大吏,下至藩桌、府道和州县各级朝廷命官,一个案子翻过来,将要伤害几十位实职官员,还要有十几个直接凶手可能被处极刑。这样大的官司,自己一个毫无靠山的平头百姓,能打得赢吗?如果打不赢,那……李太清不禁不寒而栗。他活了五十多岁,见过的世面也不少了,还没听说大清朝哪位清官为了一个普通百姓的冤情,敢站出来参劾声势显赫的总督和巡抚。他一生去过的地方虽不是很多,但也知道两江总督、江南巡抚是何等的炙手可热。不用说他们的权势可以通天,也不用说他们的下属如何像众星捧月般地维护他们,只说他们在江宁的衙门那种辉煌森严的气势,就足以叫人望而生畏了。他们是轻轻跺一下脚、整个江南就为之震颤的人物哇!老虎的屁股如何摸得?太岁的头上怎敢动土?自己竟敢去投状参告他们,这不明摆着以卵击石吗?李太清陷入了沉思和矛盾之中。猛地,他突然站了起来,自言自语地道:“毓昌侄儿为国为民敢于在虎穴内力拒贪官。难道我就不能以一死来为他伸冤?这样大的冤仇竟然隐忍不报,那贪官污吏岂不更加跋扈横行?为国为民为自家,都不能不挺身迎险,力抗群魔。我倒要看这群虎狼官吏能把我怎么样?”他终于拿定了主意。他要一个人远途跋涉,去京城都察院投状鸣冤,不是鱼死就是网破,纵使碰得头破血流也绝不回头。

    九月底,李太清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京城。繁华的街市上,行人络绎,商幌招展。正阳门外的大栅栏一带是商户云集、戏楼栉比的地区,再往西不远就是会馆、旅馆的天下。从全国各地来京城办事的平民百姓,大都喜欢在这里落脚。李太清也在大栅栏西边的观音寺街找了一家小店住了下来,住下来之后,他便立即向一个店小二打听去都察院的路程及投状的规矩。这店小二是一个热心肠的小伙子,听说李太清要去都察院打官司,不觉把脑袋摇得像拨郎鼓一般,并言道:“那都察院可不是好去的地方,要到那里告状,就得先滚钉板,上得大堂,御史老爷一声吆喝,能把胆小的人吓背过气去。问起案来,老爷拍,衙役叫,动不动就按下打一百大板,活人进去都得脱层皮。最可怕的是那些老爷们一不高兴,就把告状的连人带状子送回原籍,结果是白白跑到京城挨一顿打。所以我劝你要是没有太大的仇,还是别去碰那个钉子。”李太清没怎么多说,只问清了去都察院的路程,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托人写好的状纸拿出来,逐字逐句推敲一番,就上床歇息了。第二天一大早,他出了小店,顺正阳门一直往北,再经过长安左门往西拐,便看见那威武庄严的都察院了。从辕门到大堂,都察院的大门全部敞开,站班的军了校尉,持刀按剑,横眉立目,把本来就威严得吓人的衙门衬托得更加令人生畏。李太清心一横,将写好的状纸展开,高高举过头顶,毫无惧色地走进了都察院的大门。站班的军丁们见告状的是一位须发花白的老人,似乎都有些同情,堂威声喊得不太高,并且也没有让李太清滚钉板,就让他进入了大堂。这天掌印的是一位老御史,他详细地询问了太清告状的内容,心中不觉暗暗称奇,自忖道:“这位老先生胆子也太大了,怎敢一状把江南大大小小好几座衙门都告了呢?那两江总督乃是正一品大员,比都察院都御史品级都高,如何告得下来?”可细听李太清的口述,又觉得人家说得义正辞严,并没有什么离格的地方。老御史想了又想,最后决定将状纸收下来,令李太清回旅馆等候消息。李太清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一张状子很快震动了整个都察院。坐堂的那位老御史接下了状子之后,马上就将状子呈给了都御史。都御史一看这个状子,不但牵扯到几位封疆大吏,而且状上所述的情节也十分恶劣,不敢怠慢,立即与其他都御史共议处理办法。一位资历颇深的御史道:“该状所述事实干系重大,吾等谁也不好轻率处理。老夫以为,此状应火速送往军机处,并转呈皇帝陛下御批。”众御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起点头表示同意。就这样,李太清的这一纸状,于当天中午就送到了军机处,而在第二天的早晨,状子就又出现在嘉庆皇帝的御案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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