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狼兵的装备,当然没有官军好,别说什么铁甲了,除了少数头人头目,普通狼兵连皮甲都没有一件,也没有官军常常装备的弓箭、铁盔和长兵器。
这些狼兵装备的武器,只有他们惯常使用的藤牌和砍刀。
但是,这些狼兵却有一个官军没法比的最大特点,那就是不怕死。
只要自家头人的命令一下,哪怕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也是个个勇往直前,悍不畏死。
对自己这么都这么狠,对敌人当然不用说了,只会更狠。
打破了洪边寨之后,称雄水东已经上千年之久的蛮州宋氏,只在一夜之间就被连根拔起了。
接下来的十来天里,许成名率领莫可及和韦昂麾下的六千狼兵横扫水东十二马头。
水东宋氏土司直系和旁系子弟全数被杀,洪边寨和十二马头头人的钱粮财物被一扫而空。
包括被水东宋氏土司占有了近千年的水东十二马头土地,也被紧跟着狼兵步伐北上的贵州参政林朝栋和参将刘养坤所部,分给了原本就在这些土地上辛苦耕作的土司农奴们。
这些属于仲家苗或者布依苗、仡佬苗村寨的土人们,之所以忠诚于土司的统治,一方面固然是处于本地的风俗习惯,毕竟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世世代代都是如此,很多人有这样的文化心理。
但是另一方面,也是最根本的一个方面,则是这些土司们牢牢地控制住了他们治下的所有土地山林。
不管是这些土地是这些土司们的祖先靠着征伐征战打下来的,还会靠着归附朝廷,被朝廷赏赐下来的,总之土司对于辖内的山林土地人口拥有全权。
他们有军队,有官署,而且军队和官署里的土官,都是土司委派。
也因此,他们完全是军阀、部落头人、宗教领袖和大地主的一个混合体,对于土司领地内的一切,都有着生杀予夺的大权。
而且,几乎所有的土司辖地之内,实行的要么是纯粹的奴隶制,要么就是封建农奴制。
当然更多的是,奴隶制与封建农奴制的混合品种。
这些奴隶们或者说农奴们,不可能不痛恨骑在他们身上作威作福的土司头人们,只是他们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能力来反抗罢了。
土司兵们为什么作战勇敢,比如说狼兵们,就是因为他们的生死不取决于他们自己,而是取决于他们的头人。
包括他们的家人,其生死也是取决于他们的头人。
这个人身依附关系,决定了他们面对敌人的时候只能勇往直前。
因为对他们来说,后退一步的结果,可要比勇往直前惨重得多了。
应该说,改土归流对于所有的土司来说,都是一个威胁。
但是对于此时跟着贵州总兵许成名一路攻城拔寨,攻占和抢掠水东宋氏土司地盘的广西狼兵领莫可及和韦昂两个人来说,他们却还没有这么高的觉悟。
因为在大明朝的历史上,只有那些与朝廷作对,造反被处死、土地被没收的土司家族,才会面临这样的命运,比如思州田氏、播州杨氏。
而历来站在大明朝廷一边,也即是站在胜利者一边的土司家族,却从来都是在一步步展壮大。
特别是来自广西的狼兵,几乎快要成为了朝廷东征西讨的雇佣兵了。
最早在嘉靖年间抗倭的时候,来自广西壮族狼兵就屡次立下大功,后来的平定播州之乱,再后来的辽东作战,广西土司家族莫氏、岑氏、韦氏,都因为屡立军功而被朝廷一再封赏,地位扶摇直上。
至于眼前的局面,至少在莫可及和韦昂这两个来自广西的土司领看来,他们自己是站在胜利者一方的。
只要朝廷拿得出足够的粮饷,那么已经被包围在了水西群山之中的奢崇明和安邦彦,就不难平定。
至于世镇水东的宋氏土司家族,只能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宋氏土司直领的世袭领地被改土归流,纯粹是宋氏自作孽不可活了。
水东宋氏土司的世袭领地,分为两大块。
贵阳以北鸭池河以东的地区,是水东宋氏的直管领地,被水东宋氏土司分为十二马头。
一个马头,实际上对应的就是一个马头寨。
每个马头寨有一个世袭的土司头人,代表水东宋氏来管理这个马头寨周边的山林土地人口。
十二马头,等于是十二个马头寨,也等于是宋氏大土司下面的十二个小土司。
这个所谓的十二马头,是水东宋家的心腹地盘。
头人都是由水东宋家的直系、旁系或者最早的亲属,世袭领有的,算是水东宋氏的嫡系。
当许成名率军攻入洪边寨的时候,这些嫡系土司头人,正好云集洪边寨,给宋嗣殷拜年并领取年赏,自然被许成名给一起杀了。
除了贵阳以北鸭池河以东的十二马头地区以外,水东宋氏作为贵州宣慰司宣慰使领有的,还有贵阳以南的广大地区(后世惠水到罗甸一带)。
这个广大地区,都是历代归附水东宋氏的异姓小土司,被朝廷分作了十二番司,或者十二长官司,比如程番、小程番、韦番、方番、洪番、罗番、大龙番等等。
基本上是一个姓,就是一个小土番司,辖内土人少则数千,多则上万。
这些异姓小土司,都是水东宋氏的外围,都是几百年来被水东宋氏6续征服的仲家苗、布依苗、仡佬苗小部落。
一来,这些番司部落,对水东宋氏的忠诚度,远没有十二马头那么高,也就是说,还可以为朝廷所用。
二来,这些小部落,世代居住生活在北盘江和红水河沿岸的深山老林里,那些地方几乎没有几个汉人,又不通道路,没有商旅,暂时也的确不具备改土归流的条件。
崇祯二年的二月末,水东宋氏土司十二马头地区,改土归流,辟为开州,而被朝廷配来的洛阳前福王府人员,也就是前福王府世子朱由崧及其大量的亲属仆从队伍,也在这个时候,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地被锦衣卫人员押送到了贵阳。
此时的贵阳一带地广人稀,正缺少汉族人口的朱燮元自然毫不客气,将随从朱由崧一起被配充军云贵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留了下来。
废福王朱常洵的十几个妻妾们自然不能留下,包括朱由崧自己的妻妾数人,还得交给朱由崧带去云南,至于其他的,则只给这个废福王世子留下了一群被一起配云贵的大小太监们。
太监这个物种,一般人是不能用的。
在大明朝,也只有皇帝和宗室子弟的王府里可以用。
如今福王府已经夺爵撤藩了,前福王世子朱由崧也被剥夺了宗室出身,已经废为庶民了,按例,当然不能在使用太监。
可是这些太监,都是福王府里用出来的,崇祯皇帝废了福王,当然不会去要福王府的这些太监们。
而这些人中的一部分又曾是福王府欺行霸市、欺压百姓的帮凶和爪牙,福王府的罪行倒有四五成要算在这些人的头上。
再加上福王朱常洵畏罪自杀的同时,还留下了大量的妻妾,也需要有人来伺候,毕竟是宗室亲王,多少还是要有点体面。
所以,搞到最后,就让这些福王府的太监们,捡那些无罪的或者罪行小的,一起跟着配云贵了。
至于民愤较大、罪行确凿的太监,当然都杀头了。
就这么算下来,福王府被流放的亲属仆从人员,特别是与梃击案、红丸案有关的福王府的舅舅家郑氏一家的亲属仆从人员,林林总总算起来,一并活着被押赴贵阳的,就有两千三百多人。
老郑贵妃自杀了,老郑贵妃的弟弟郑国泰以及作为重要谋主的侄子郑养性,还有其他直系男丁,也都被问罪斩,但是老郑家大量的三亲六故九族人口,与废福王府的亲属仆从一起,被充军云贵。
从黄河边的北方,一路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徒步三千多里,一部分养尊处优体弱多病的人病死途中,那是难免的。
进士出身的朱燮元虽然不是东林党人,但是对于废福王府和老郑贵妃娘家这些人同样没有好感。
他没有召见朱由崧,在与锦衣卫押解人员办理了交接之后,把那些想留的人口留下来交给贵州参政郑朝东等人去安置,特意挑选出来的那部分,则留给朱由崧,很快就给了他们文书,打他们继续上路,去云南了。
看到曾经的王孙贵胄如今这个下场,朱燮元也没有太不讲情面,除了需要的身份文书之外,也资助了朱由崧及其随行人员一些金银。
而留下的那些人,绝大多数都是有家有口的,都被安置在了贵阳东北郊的乌当洪边寨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