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贾琮在荣国府办得女宴席, 宾客们觉有位赵国来的刘大人与贾宝玉长得相似。贾琮一瞧, 那刘大人正是他们家五叔贾敘。亲叔侄俩长得像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贾琮假意惊愕了片刻,兴致勃勃走了过去,朝他五叔拱手道:“敢问这位是?”
赵国郭特使忙介绍道:“这位是我国通政使刘安大人。”
贾敘作揖道:“恭贺王爷喜得千金。”
贾琮还礼:“同喜同喜!”也恭贺贾五老爷喜得侄孙女。“刘大人与我家宝玉哥哥委实长得像。”不愧是同一根y染色体的继承人。
贾敘含笑道:“早听闻人有相似, 不想竟然落在刘某自己头上, 真真有趣。”
贾宝玉也笑道:“不知刘大人祖上是哪里人氏?保不齐咱们两家有亲也未可知。”
贾琮立时明白贾敘事先支会过宝二爷了, 竟没告诉自己,趁人不备偷偷埋怨的瞧了贾敘一眼。贾敘只做没瞧见。“我乃金陵人氏。”
贾宝玉诧然道:“哎呀我家祖籍也是金陵。巧的紧、巧的紧!”他俩个对着巧来巧去巧了半日, 郭特使和柳小七在旁捧哏。贾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巧你们个头!同一个祖坟的你们俩良心不会痛么?
巧完之后, 那四个人俨然成了同伙。郭特使再提帮赵国治水之事,贾宝玉连声答应。贾琮与詹鲲面面相觑——显见詹鲲也被蒙在鼓里。贾琮本想提醒下贾宝玉并无公职只是个报社主编、做不了燕国的主,贾敘似笑非笑瞧了他一眼, 吓得他不敢说了。此事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定了下来。
酒宴散去,送客人们出门后, 贾琮望着贾宝玉皮笑肉不笑道:“宝玉哥哥想必不忙,去后头再看看小侄女儿可好?”
贾宝玉尚未答话, 有个妇人匆匆走了过来:“二爷, 二奶奶不大自在, 让你快些回去。”
贾宝玉忙说:“这会子已晚了, 你二嫂子还怀着胎呢, 我得先回去。”
贾琮龇牙:“行, 天大地大孕妇最大。二哥哥, 那事儿可没完,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贾宝玉叉着手道:“何苦来寻我絮叨?”那妇人又催一声, 贾宝玉转身脚不沾地的溜了。
贾琮还能把他怎么着?只得憋着一肚子迷糊回到梨香院。进屋喊道:“媳妇儿闺女我回来了啦~~”
“嘘……”苗苗瞪着他,“妹妹睡着了!”
贾琮赶忙也“嘘”了一声。陈瑞锦乃命两个看护医女暂避出去,向贾琮道:“五叔刚来过。”
“他人呢?”贾琮张望两眼没见人影。
“已经走了。”陈瑞锦道,“说让你好生帮着赵国治水。”
贾琮皱眉:“他没说缘故?”
“没有。”
贾琮摸摸鼻子:“他那么忙,不可能留在赵国。”
陈瑞锦道:“五叔做事总有道理。他既让你治水,你治便是。”
“那他也得跟我说明白不是!贾宝玉和柳小七都知道,犯得着瞒着我么。”贾琮遂将方才宴席上的事儿说了,听得陈瑞锦直笑。贾琮蔫蔫的说,“澄儿只围观过一回治水,她能顶什么事。”
陈瑞锦道:“显见另有能治水之人,澄儿不过是个幌子。”
贾琮看了她半日:“媳妇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陈瑞锦摇头:“我才刚生的孩子,五叔也不会拿要紧事跟我商议。然我知道,他素来想得比你远,且从不犯迷糊。”
贾琮想想也有道理。“罢了。既有他帮我想,我托个懒便好。”陈瑞锦一笑。
遂当真将苏澄从台湾府调回京城,并命人预备着帮赵国治水。《燕京周报》少不得报道此事。只是并不曾配上他们主编和赵国刘大人的照片,也并未放到显眼的版面。头两版悉数给了衍圣公在燕京大学讲课。
苏澄来得特别快。调令出去第三天她就到了京城,笑眯眯来政事堂报道。赶上贾琮詹鲲等人正在开会,看她神清气爽面无风尘的,皆含笑瞧着她:“莫非是踩风火轮来的?”
“琮师叔不曾传我风火轮。”苏澄一本正经道,“骑马来的。”
“哦。骑的是千里马吧。”
苏澄眨眼:“是啊!马的名字就叫千里。”
“行了行了。”贾琮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我管你们要干嘛。治水这么大的事,你行么?”
苏澄理直气壮道:“我当然不行啊!横竖有人行呗。”
“谁?我怎么不知道咱们有这么一号人物。”
“眼下还不是咱们的。”苏澄道,“治完这趟水大约就是咱们的了。”她看了贾琮一眼,“琮三叔,你不玩什么避讳那一套的哈。”
贾琮哼道:“古今中外的鬼神我都不惧,避什么讳!”
“不是那个避讳,是名字。”苏澄道,“这位先生姓陈。”
贾琮脑子打了个结:“难道我媳妇姓陈我还能不许人家姓陈……”
他话还没说完,吴天佑老大人已拍案而起:“陈琮大人!”
苏澄立时道:“对对!就是陈琮大人。”
吴天佑喜道:“此人现在何处?”
“在赵国。”苏澄道,“做了个河道上的小官,让刘全大人悄悄认出来了。”
贾琮问道:“吴大人,陈琮是谁?”
吴天佑尚未答话,冯紫英先说道:“可是六指陈琮?”
吴天佑刚刚点了下头,贾琮抢着拍掌道:“各位,能不能照顾一下麻瓜的感受!”
詹鲲立时复议。林黛玉笑道:“这回我也是麻瓜了。”
原来这位陈大人乃是位治河大手,因左手天生六指,人称六指陈琮,曾先后将数条长涝之河收拾服帖。燕王司徒磐任命其为永定河道台,而后永定河再不曾决堤。饶是如此,依然遭了人暗算。司徒磐家老三得势时,陈琮一个手下借先世子司徒岳曾当面夸赞过陈琮做由头,诬陷他乃先世子的嫡系。老三竟胡里蒙登的信了,将陈琮捉拿查问。查了半日什么都没查出来,他又不好意思承认错误,遂捏造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把他罢职拉倒。冯紫英知道此人有用,偏那会子他自己都还在诏狱呆着呢。事后再找陈琮,已不知去向。
贾琮叹道:“猪领哪怕执政时间特别短,也可能对整体造成难以弥补的伤害。”
吴天佑道:“若贾五老爷是为了收服此人而帮赵国治水,倒也值得。”
旁人尚未开口,詹鲲先笑道:“贾五老爷不会干这么不便宜的事儿!陈琮是个技术人,要收服极容易。”
苏澄道:“贾五老爷与陈琮大人商议了一张单子是他们要的,你们瞧瞧。”说着从怀内将单子取出交给詹鲲。
詹鲲从头一列看起,一直看到最后,眼皮子跳了跳,一言不递给林黛玉。林黛玉看罢一言不递给吴天佑。吴天佑看罢笑了起来,命人递给贾琮。贾琮看完后道:“旁人不用再看了,就是些东西。先传送六部尚书,他们看完了澄儿去安排。”
苏澄奇道:“传送六部尚书作甚?”
“让他们做好准备。”
苏澄没听懂:“啊?”
詹鲲吐了口气:“依着这单子,哪里是帮赵国防今年的汛期,分明是在替根治那段黄河打底子。没有如此花钱费力帮人家根治水患的,除非是替自家干活。贾五老爷这是要把赵国并入燕国版图。”遂挥挥手打她该干嘛干嘛去。
苏澄一骨碌跑了。议事堂众人淡定如常,接着开会。
六部尚书看单子自然有好处。不论要人要东西,苏澄办事顺畅如阪上走丸。没多久她便领着五千壮丁拉着辎重开赴赵国。
这五千人只是头一批。约莫每二十来个人乘坐一辆无盖的橡胶轮胎大马车,拉车的是八匹马。身穿黄褐灰迷彩服,每人背后都贴了块褐底黑框的布牌,上有两个白色大字:治河。赵国人见了不禁惊叹:燕国的治河壮丁竟如此精壮有气势?比我国的官兵还刚猛些。这些马车跑得飞快,壮丁还时常齐声唱歌,“日落西山红霞飞”什么的。
不日赶到邯郸,赵王亲领着数名文武出城相迎。远远的看苏澄便大惊:是个女官!贾敘忙说:“王爷,各位大人,这位小苏大人乃江西知府苏韬之女,先翰林院大学士苏铮的孙女,才学过人。这几年在台湾府任建设部副部长,相当于工部侍郎。燕国擅用女官。若没有真本事,她也管不住这么多人。”
有个官员立时道:“可是苏子巧克力铺子的东家?”
“不错。”贾敘笑道,“莫看她是个女子,比咱们富裕多了。”
赵王眯了眯眼低声道:“孤王记得从哪里听到一耳朵,这位苏小姐仿佛还未曾许配人家。”
贾敘也低声道:“早年定过一门亲事,不想男人让燕王家的郡主瞧上了……”赵王点点头。
有个将军忽然指道:“那里头怎么还有几个穿军服的?”
贾敘道:“先前苏大人有文书过来。治河中时常遇上极窄处,如今汛期在即没功夫慢慢挖开,须得以火炮炸宽河道。遂从军中借了四架已经淘汰不用的旧火炮。寻常民夫不会使火炮,故此又借了几个炮兵。”
那将军皱眉道:“这些人真的只是民夫么?瞧这精气神儿,倒像是官兵。”
贾敘笑道:“燕国最次的官兵兵饷是每月五两银子。若以官兵修河,得多少钱?他们舍得么?关将军如若有疑,派人打探着就是了。”那关将军不答,只盯着燕国民夫们渐至眼前。
苏澄与助手跳下马走近赵王伞盖。贾敘早迎了上来。双方寒暄几句,苏澄向赵王作了个揖:“见过王爷。”
赵王身边一个太监喝到:“见了王爷为何不跪。”
苏澄道:“燕国已取消跪拜之礼,下官见燕王也不跪的,还请见谅。”
贾敘忙说:“委实如此。看燕京周报上的照片,衍圣公在京城见燕王和圣人时皆不曾跪拜。”
赵王皱眉,强打精神道:“那便罢了。还望苏大人为着黎民百姓着想,好生修筑堤坝。”
苏澄道:“时日太短,修堤未必来得及。如有必要须得撤干净百姓泄洪。”
赵王大惊:“什么?!”
贾敘忙问:“听闻当年苏大人在江西治水,也是如此么?”
“是。”苏澄装模作样道,“人口悉数撤走。但凡人活着,日后也好重建家园。不过下官尚未到现场细查,也许用不着。治水如打仗,未算胜先算败。”
赵王点点头:“就托付苏大人了。”
苏澄抱拳朗声:“下官必竭尽全力不使百姓遭难。”贾敘忙凑上去说些场面话,众人一道进城。
赵王设下酒宴款待苏澄,一众赵臣陪席。有人打量了几眼苏澄的助手们,在里头挑了个眉眼和顺的,悄悄打探她婚配之事。那助手摆手道:“上司的私事我们不打听,平素只管办差。”
那人贼嘻嘻笑道:“兄弟,女上司如何相处?”
助手随口道:“与男上司一样,办差得钱呗。”
“可有人向你们上司求亲?”
“爱慕我们苏大人的男子很多,还没听说有追到的。”助手正色道,“苏大人是燕国极要紧的官员,你们赵国就不用惦记了,摄政王不会许她嫁到别国的。”
那人低声道:“她都这么大岁数了……”
助手道:“她若愿意,能随意挑位王爷之子入赘苏家,你信么?”那人一愣,讪讪的走了。
酒过三巡,有个太监从外头进来,面有难色。赵王瞧着他。“怎么唯有你一个人来了?”
太监躬身道:“回王爷,世子……额……世子身子不大爽利,在床上躺着,动弹不了。”
赵王哼道:“既这么着,就好生歇息,莫与姬妾鬼混。”太监垂头不敢言语。赵王又哼一声,挥挥手让他退下。
过了不足一炷香的功夫,外头急匆匆跑进来一个人喊道:“王爷——不好了——”
左右喝到:“大胆!何人不识规矩!”
只见那人是个奴才打扮,头也散了、鞋子也跑丢了一只,哭道:“世子让人打伤了!”
赵王扶案而起:“怎么回事!谁打伤的我儿!”
“人已跑了,还把红嫣姑娘抢走了。”那奴才道,“求王爷替世子做主。”
赵王愣了片刻,缓缓看向方才那个太监,冷笑道:“你方才说,世子卧病在床?”那太监吓得扑通跪倒在地。
下头不知哪个傻子愣愣的说:“是华春坊的红嫣姑娘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