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裁:话剧

    作者:老舍

    原发刊物:创刊号

    发表时间:1957年7月

    首演时间:1958年3月29日

    导演:焦菊隐、夏淳

    演出单位:北京人民艺术剧院

    中国话剧是舶来品。最初,是中国留学生在日本学习日本新派剧的样子,于1907年6月在东京演出了五幕话剧《黑奴吁天录》,标志着中国话剧的诞生。1934年,曹禺创作了三幕话剧《雷雨》,标志着中国话剧创作的成熟。此后,话剧舞台上出现了许多优秀的话剧作品,如《打出幽灵塔》(白薇)、(曹禺)、《屈原》(郭沫若)、《天国春秋》(阳翰笙)、《这不过是春天》(李健吾)、《升官图》(陈白尘)、(夏衍)、《风雪夜归人》(吴祖光)、《雾重庆》(宋之的)、《清宫外史》(杨村彬)、《丽人行》(田汉)等。但是,中国话剧在世界舞台上影响比较大的,却是老舍的。

    老舍,原名舒庆春,字舍予。1899年出生于北京。1918年在北京师范学校本科毕业,当过小学校长、国文教员等。1924年夏,赴英国伦敦大学东方学院任华语讲师。1925年完成处女作长篇小说《老张的哲学》,第一次以“老舍”的笔名连载于1926年《小说月报》。1930年回国,应聘到济南齐鲁大学任文学院教授和国学研究所文学系主任。从1931年到1934年,创作了《小坡的生日》、《猫城记》、、《牛天赐传》等长篇小说,还有为数不少的短篇小说、杂文、诗歌等。1936年夏,创作。

    1938年,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在武汉成立,老舍被推为理事,兼总务部主任。从1939年起,他陆续写出抨击国民党政治腐败、鼓吹抗日斗争的剧本《残雾》(1939)、《国家至上》(与宋之的合作,1940)、《张自忠》(1941)、(1941)、(1941)等。1946年3月,老舍与曹禺一起赴美讲学。在此期间,他完成了和两部长篇小说。

    新中国诞生,老舍感到欢欣鼓舞。对新旧社会亲身感受的不同,使他以空前的热情连续创作出歌颂新社会、反映北京新变化的话剧(1950)、《龙须沟》(1950)、《春华秋实》(1953)、(1959)等,还创作出反映抗美援朝时期志愿军英雄生活的长篇小说《无名高地有了名》和长篇自传体小说《正红旗下》等,从多方面生动描绘了新中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面貌。

    1950年,他担任北京市文联主席。1951年12月,他因创作《龙须沟》的成功,荣获北京市人民政府授予的“人民艺术家”称号。1953年当选为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他曾多次代表中国文艺家到朝鲜、苏联、印度、捷克、日本等国访问。正当老舍老当益壮继续为人民写作的时候,一场文化大革命的浩劫袭来,他身心受到严重摧残,于1966年8月24日晚在北京太平湖含冤投水自尽。

    是老舍话剧创作的代表作。它的成功首先是老舍的成功,其中也体现着集体创作的智慧,尤其是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导表演艺术家在舞台上的艺术创造,也功不可没。

    创作于1957年。该剧的创作与老舍此前创作的剧本有很大关系。1954年第一部《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颁布后,老舍就想写一部关于宪法来之不易的话剧,以配合宪法的宣传与实施。于是他于1956年写出了这个剧本。全剧分为四幕,大体结构如下:

    第一幕第一场1898年(光绪二十四年)。

    第二场1898年维新运动失败后。

    北京裕泰大茶馆。

    第三场与前场同时。

    秦宅书房。

    第二幕1912年春初。

    秦宅。

    第三幕“北伐”时期(1927)。

    秦伯仁家里。

    第四幕1948年春。

    秦伯仁家里。

    剧中的人物有:

    秦伯仁 顾师孟(伯仁妻) 秦汉媛(伯仁女)

    关诵云(汉媛夫) 关大兴(汉媛子)

    关二俊(汉媛女) 秦仲义 秦赵氏(仲义妻)

    秦大章(仲义子) 秦二利(仲义二子)

    秦叔礼 秦凤贤(叔礼妻) 王掌柜  松二爷

    常四爷 李三 二德子 马五爷 刘麻子 康六

    黄胖子 老人 乡妇 小妞 庞太监 恩子 祥子等

    当时,老舍与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已有过多次合作,他的话剧《龙须沟》、、《红大院》和梅阡根据他的同名小说改编的等都由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演出,相互之间产生了创作上的默契与深厚的感情。因此,刚写出初稿,老舍就把剧本读给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领导听。听完以后,曹禺、焦菊隐、夏淳等人觉得这个戏里第一幕的第二场写得最精彩,于是,剧院建议老舍以这一场为基础,写一个以茶馆的变迁来反映时代变化的戏。老舍欣然接受了这个意见,很快就写出了的新稿。夏淳说:的新稿“没有经过什么大的改动就进行排练了”。(《〈茶馆〉导演后记》,《〈茶馆〉的舞台艺术》,中国戏剧出版社,1980)

    的艺术构思极其独特。全剧没有贯穿始终的故事情节,描写一个茶馆的50年兴衰过程,揭露了三个时代——戊戌政变的清末、军阀混战和抗日战争后的国统区时期——的腐朽与黑暗,描绘的是三个时代在茶馆中活动的各种人物的面貌和命运,形象地告诉人们,旧制度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向灭亡的。剧中塑造了大大小小五十多个人物形象,不论戏多戏少都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裕泰茶馆掌柜王利发,精明能干,左右逢源,把“莫谈国事”的纸条高高挂起,但“国事”却不断地找他的麻烦。为生活所迫,他不停地改良,仍无法安宁地活下去。秦仲义想通过办“实业”救“国”,在现实面前碰得头破血流。常四爷仗义执言,一辈子不服软,可一句“大清国要完”,便被特务捕进牢房。破产的农民康六只得卖儿卖女。好人活得艰难,坏人却如鱼得水。二德子横行霸道,庞太监到处逞威风,刘麻子靠说媒拉纤赚钱,特务、流氓敲诈勒索……剧作以一个茶馆的盛衰变迁为中心线索,反映了从清末至抗战胜利的半个世纪旧中国的社会现实。

    发表后在文艺界引起极大反响。《文艺报》于1957年12月19日召开《座谈老舍的〈茶馆〉》的专家座谈会,参加的人有焦菊隐、陈白尘、夏淳、林默涵、王瑶、张恨水、李健吾、赵少侯等。会上对给予充分地肯定。张光年主持会议,他在开场白中说:“老舍同志的,是个好剧本。三幕戏写了50年的变迁。”王瑶认为“这个剧本时代气氛足,生活气息浓,民族色彩浓,语言精炼”。陈白尘认为“这是老舍同志在写作上的重大收获”。李健吾说,这个剧本“语言好,人物也活,几笔就勾出来了,画龙点睛式的手法”。林默涵说:“老舍同志是通过对旧社会的批判,表现了他对新社会的热爱”,认为该剧的“写法别开生面”。会上也谈到剧本中所存在的不足之处。

    是一出难演的戏。老舍说:“这出戏,当做剧本读一读也许很有趣,拿到舞台上去可真不好演。”(《看〈茶馆〉排演》,《〈茶馆〉的舞台艺术》)这与剧本的创作方法有关。的写法“是以人物带动故事,近似活报剧,又不是活报剧。此剧以人生为主,而一般的活报剧往往以事为主。”(《答复有关〈茶馆〉的几个问题》,《〈茶馆〉的舞台艺术》)困难之一是青年演员们对剧中的一、二两幕的生活不易了解,表演起来有困难;其二是剧中人多事繁,有的人物须经过青年、中年、老年三个时代;其三是有的人物出场只有一两句台词,说得好,全场活跃,说得不好,全场减色。但是,经过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全体演职员的共同努力,取得了舞台演出的成功。

    1958年3月29日,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在北京首演,导演焦菊隐、夏淳,主要演员有于是之(饰王利发)、郑榕(饰常四爷)、蓝天野(饰秦仲义)、童超(饰庞太监)等,充分展示了老舍作品所独有的“京味”风格。剧中生活气息浓郁,人物形象鲜明生动,语言精彩、简洁、传神,达到了炉火纯青的艺术境界。该剧首演赢得了一片赞扬声。评论家说它是“旧时代的镜子,新时代的眼光”(司徒慧敏《旧时代的镜子,新时代的眼光——谈〈茶馆〉的剧作和演出》,《〈茶馆〉的舞台艺术》),在短短三幕戏里,“写出了牛鬼蛇神,也写出了正直善良;这里有惨剧,也有喜剧;有黑暗,也有光明;而最绝望时,也就是希望即将实现时”(李健吾《读〈茶馆〉》,《〈茶馆〉的舞台艺术》)。

    然而,的演出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尽管专家们肯定了,观众也非常喜欢这个戏。可是,当时正是1957年“反右”扩大化刚刚过去,人们对“右”的问题带有神经质的警惕。那时“左”的东西十分时髦,把革命、党性与“左”画了等号。因此,当时也有人对提出了批评责难,甚至把它看成是带有反社会主义性质的作品,说它是宣扬“一代不如一代”、“今不如昔”;说作者有“怀旧”思想,对没落的封建贵族寄予了极大的同情;更有甚者,说作者在为资产阶级鸣不平,在影射公私合营搞错了,反对社会主义改造等等,不一而足。比较温和的说法则认为作品在后景上“缺乏一条贯穿的红线”。因此在1963年第二次演出时,剧院就力求把这个所谓带有原则性的缺点补上。特别是当时从上海刮来一股“大写十三年”的风,这股风刮得很猛,要演这样的戏而又没有“红线”怎么成呢?于是,剧院组织了一个小组来专门解决所谓“红线”的问题。解决的办法是:在第一幕中加进了茶客对老百姓砸教堂和谭嗣同讲维新的同情;第二幕和第三幕都加进了学生反帝反封建、反国民党统治的内容;第二幕结尾是两个“灰大褂”到茶馆后院的公寓里抓走了两个革命的学生。第三幕结尾则是“反饥饿、反迫害、反内战”的学生运动高涨,游行的学生高呼口号,有的冲到茶馆里来贴标语,常四爷兴奋地张罗着给学生们送开水,然后闭幕。

    在这种环境下,这个戏的观众虽然很踊跃,但没演多少场就不能不收了。当时,周恩来总理看了这个戏,给予了充分肯定,并热情地提出了如何提高的建议。文化大革命中,“四人帮”横行,被打成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黑样板、大毒草,作者也被诬陷为反动文人和黑线人物,以致迫害致死。直到“四人帮”倒台,文化大革命结束,才恢复了本来面目,去掉了硬加上去的“红线”,重新展现在观众面前。

    是老舍戏剧创作的顶峰,也是中国话剧史上的精品之一。在中国话剧发展史上,绝对是其中最耀眼的一页,一代代的中国人因这出戏跨过几十年的时空,真切地感受剧中人的悲欢离合。

    1980年9月25日至11月13日,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带着访问了德国、法国和瑞士,在15座城市演出了25场。这是中国话剧第一次走向世界戏剧舞台,它所获得的成功与轰动,远远超出事先的预料。9月28日,在德国曼海姆市民族剧院举行首场演出,“大幕闭上了,剧场里出奇地安静,好像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思。接着,突然爆发起狂热的掌声,跺脚声,欢呼声,观众高喊着:‘妙极了!’拥向台前,把鲜花掷向台上。演员们一次次谢幕,而观众鼓掌不走。……据舞台监督统计,谢幕24次,长达七分多钟。这是在国内演出都没有遇到过的。”(顾威《〈茶馆〉在西欧》)曼海姆市民族剧院艺术指导彼得森先生说:“演出得到巨大成功,超出了我们的预料。”官方与民间,专家与普通观众都交口称赞,是“中国现代戏剧的精华”!西德汉诺威州立剧院院长马依看完演出来到后台祝贺演出成功,他说:“你们这个戏有三个特点:剧本好,导演好,演员好。你们的表演既不全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的,也不是现代派的,而是具有中国传统、中国特点的。满台没有次要角色,都有鲜明形象。这样完整的演出对于我们只是一种梦想。”(周瑞祥《西方观众看〈茶馆〉》,《〈茶馆〉的舞台艺术》)

    不仅轰动了欧洲,也轰动了日本、加拿大、新加坡和香港地区。许多国外戏剧界的同行,联系西欧话剧的现状,对的现实主义创作方法感触极深。曼海姆民族剧院办公室主任文特看了激动地说:“你们的现实主义,是我们过去有的,但是丢失了。丢失了就很不容易找回来。”法国剧作家协会副主席让·米亚克在幕间休息时兴奋地说:“看了两幕戏就突出地感到这个戏简明、直接、微妙。这正是法国戏剧界要探索的问题,也是我正在探索的问题。”瑞士的友好人士库克森教授说:“现在欧洲的戏剧正处在十字路口,许多戏剧家在无休止地搞实验、搞探索,究竟实验什么也不清楚。路子越来越窄。不仅丢掉了广大观众,连知识分子也都看不懂了。你们的现实主义,有人说是代表着过去,我认为是代表着我们的未来。”(《西方观众看〈茶馆〉》)

    很多外国观众通过看进一步了解了中国。曼海姆民族剧院的一位青年演员带着天真的热情说,以前她只知道中国是几千年的文明古国,再往后知道中国成了共产主义国家,但“不了解中国是什么样的共产主义。看了这个戏,才知道中国是怎样一步一步发展过来的”。当时的巴黎市副市长拜斯在写给我驻法使馆文化处的信中说:“北京人艺把演活了。戏演得准确逼真,令人神往。全戏概括了从1898到1949年中国社会的变化,从中可以看出旧中国的日益腐败,这一切都导致了一个新世界的孕育产生。”《费加罗报》的一篇文章写到:“和契诃夫一样,老舍描写的是过渡,是变化,是决裂。和契诃夫一样,老舍叫我们了解,有朝一日,可能就在这片废墟上,会诞生一个新的世界,一个公正而美好的世界。”《纽伦堡晚报》上说:“演出的最惊人的成就是使我们确实理解了现实中国的一部分。”(《西方观众看〈茶馆〉》)

    走向了世界,为中国话剧带来了荣誉,让外国人了解了中国话剧,也了解了中国。

    (刘平撰)

    《座谈老舍的〈茶馆〉》,《文艺报》1958年第1期

    李健吾:《读〈茶馆〉》,《人民文学》1958年1月号

    胡絜青:《关于老舍的〈茶馆〉》;《焦菊隐排演〈茶馆〉第一幕谈话录》;周瑞祥:《西方观众看〈茶馆〉》,均见《〈茶馆〉的舞台艺术》,中国戏剧出版社1980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