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李东阳似乎还不够放心。
干脆拉着杨一清沉声道“奏本先交予老夫这里,回头再一并上奏罢”
刚才李东阳的话都让杨一清皱眉了,如今再听他如此说顿时有些不乐意了。
“师兄,此事大可不必”
杨一清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东阳所打断了。
“是必须如此”
此时两人已经开始登上了马车,放下了车帘后李东阳肃然的看着自己的师弟。
好一会儿了,才缓缓的道“你亦是站在朝堂上的了”
“陛下可曾与你说起,东山公与痴虎儿那次经筵么”
那件事情杨一清知道,但整个朝堂对此讳莫如深。
所有人谈及此事事,全都闭嘴收声再不言语。
这更让此事蒙上了一丝神秘的色彩,但杨一清还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陛下如果没说,老夫亦不能和你说。”
李东阳看着杨一清的脸色便知道,这件事情现在杨一清还一无所知。
便见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望着杨一清一字一句的道。
“如今国朝重中之重,便是军务军伍军械”
便见李东阳双目精光四溢,声音低沉而厚重“稍有不慎”
“那便不仅是颠覆国体,甚至是亡族灭种之泼天大祸”
杨一清眼皮子不住的抽搐着,若是旁人说这话他绝对当那人是疯子。
如今大明兵强马壮、鞑靼归附,边患平息不说且国库丰盈
可以说这是永乐陛下以来,整个大明最辉煌的时代。
他实在想不通到底有谁能够在这个时候,威胁到大明。
然而说这话的是他的师兄、数十年宦海浮沉,当今国朝阁老的李东阳大学士
如果他这么说的话,杨一清哪里敢等闲视之
“爪哇、真腊、暹罗这些区域,是我大明必须抵达的”
张小公爷的葱葱玉指在地图上划过,常年浸泡着滋补药水让他的手指头看着娇嫩白净。
且荧光奕奕,似浮光璧玉般温润。
但汪直却知道,这种看似愈加白净的手才愈加可怕
因为,这是横练铁砂留下的痕迹。
横练铁砂与一般铁砂不同,浸过药水的铁砂不断在全身拍、撞击打。
每次横练完毕,还需浸泡药浴、全身松筋紧骨。
再用以安息脂为主、数十味药精制之药油,擦拭全身按压活血。
一般的铁砂仅仅是练掌部一块儿,甚至有些只练手掌切面。
掌成后运力击人,则带砂毒之伤透及筋骨五脏
而张小公爷的方式,那是直接辅以横练的方式布及全身。
这种方式的结果,就相当于在他身上贴身布上了一层薄胄。
一般的铁砂会那么练,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省钱。
毕竟这药可不便宜,有几个人能掏、又肯掏如此巨大的一笔银子去烧这事儿
能掏又肯掏的之中,却能有几个人愿意去吃这份苦头
铁砂砸遍全身,由轻到中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是真往身上砸
接受过抗击打训练的,就知道练玩意儿到底有多疼了。
而用铁砂往身上敲、砸、锤,比拳、脚、拳靶打砸可更疼。
这真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
“卡住此处,我大明就可随时得知欧罗巴船队何时来探”
张小公爷在地图上缓缓的画了一个圈,沉声道“而从东吁、安南,再到占婆、爪哇”
“无一不是一年三熟、产稻甚多之地,若是能入我大明掌控中”
剩下的话都不需要明说,汪直脑子飞快的开始转动。
后世的三大米仓啊,张小公爷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
这对于将要面临着小冰河期缺粮的大明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灭其官宦、勋臣及头人土官,收其田售予各货殖会”
张小公爷的目光不断的闪烁着“国朝水师再驻扎其国,粮食就地收上送往京师”
如此一来,有着他们所产粮秣支撑的大明哪儿还有缺粮之忧耶
“控制占婆,对爪哇等则徐徐图之”
张小公爷那盈盈玉指在地图上划过“东吁此番先不予进攻,但他们送人来做苦役”
唔我们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一下,不管是新京师还是九边驿道可都需要人手呢。
人家既然这么热情,我们也不好拒绝嘛
到时候灭了东吁,顶多保留他的王统罢。
“莽瑞体在咱们手上,倒是汪公需要多多费心”
汪直心神领会,笑眯眯的对着小公爷点了点头。
“咱家晓得,我大明道义上不得干犯。但这西南之地,则需忠臣照拂”
莽瑞体么他不是忠臣没有关系,咱家会让他变成大明的忠臣的。
脸上笑眯眯的汪直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便见他双目微微眯起。
看着地图上的东吁等人,默默不语。
“明日一早,便出发罢”
要到占婆去,还得不短的时间。
从春城出发直接越过边境,实在是太远了。
而且中间得穿过整个安南,显然不是最好的路线。
张小公爷他们需要从春城出发,过桂西驿道抵达钦州防城。
随后才能取海路、乘水师的战舰,到占婆去。
这是耗时最短、也是最为安全稳妥的方式。
“什么割让国土不朕绝对不能同意”
升龙城,皇宫内。
黎鏳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在他的面前匍匐跪倒着两名重臣。
“陛下臣何尝想我安南割让国土”
“然而,如今大明占据上风若真有大军袭来”
那跪在地上的大臣“砰砰”的磕头“便是安南国存,皇家可存么”
黎鏳脸色铁青不再言语,这话直击了他的痛处。
大明杀来时,前朝篡陈朝的胡朝瞬间就被灭了。
甚至好些年都没有恢复过来,哪怕是当时他家老祖起兵时也没想过能够立国。
当时最初的想法是弄个宣抚使、混个总兵官,谁知道大明居然气运没跟上。
北方边患、国朝内文官害怕武官就此做大,再加上边疆战将决策失误。
这导致的是他家老祖踩了狗屎,居然最终把后黎朝给建起来了。
黎鏳自己心里知道是什么情况,若是大明真的袭来。
或许安南最终国存,可他黎家是不是王族、甚至还在不在就不好说了。
家天下,唯有这国是他们家的才有用。
家都被剿了,便是国存于他黎鏳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此番出使,则你为主使”
黎鏳踌躇了一阵儿,终究是一咬牙。
随后死死的盯着这大臣,沉声道“阮福若是此事成了,你家可位列公侯”
“记住,此事决计不可向任何人泄露半分”
那跪在地上叫“阮福”的大臣,将脑袋磕的“邦邦”作响。
“陛下老臣对陛下一片赤诚啊”
却听得这阮福呜咽着叩首“此番往明国,就没打算回来”
“只求若是事成,陛下可善待老臣家眷”
黎鏳听得这话亦不由得有些感动,亲自走下王座将阮福搀扶了起来。
拍着他的肩膀,感慨的道“国难方知忠良啊”
“阮公此番忠义,朕自会铭记阮公当保有用之躯,继续为朕效力才是”
阮福呜咽着擦了擦眼泪,轻声道。
“陛下,老臣还需陛下赐予信物才可取信明国”
“无论此事若成,老臣会让人将密信携回交予陛下”
黎鏳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然后回到王座上,沉吟了会儿开始手书一封奏疏。
随后加盖了大印、大明赐予的银印,这才招手让阮福上前取走。
“阮公千万记住,保你有用之躯为朕效力”
一番君臣相得之后黎鏳又赐下了些许金银,并下诏书任命他为主使出访大明。
阮福这才告退,离开了皇宫。
沿途上阮福的手一直都在颤抖着的,手里的那封密函已经被用蜡封好了。
簪缨坊的马车已经卖到了安南了,但这进口的马车自然是卖的比较贵的。
即便是阮福这样的安南重臣,也仅仅是能乘坐最低档次的簪缨坊量产马车。
“老爷,到家了”
马车外的老仆躬身轻轻敲了敲车门,里面的阮福嗯了一声。
随后才打开了车门,踩着踏板缓步走下了马车。
“跟夫人说一声,晚饭老夫就不吃了。”
却见阮福官袍都没有换下来,便直奔书房而去。
一边走还一边道“孟叔,你且带人亲自把守不许任何人靠近书房”
“老奴知道了。”
这叫孟叔的老仆应了一声,躬身半步走在阮福身后。
远远的才看到书房的门,阮福便一摆手让孟叔下去。
随后自己直奔书房,“吱呀”一声打开门就走了进去。
点上了油灯蜡烛,从角落里面摸出来一个方形的灯笼点上。
随后打开窗子,将这只灯笼挂了出去。
自己则是呼出一口气,将密函拿出来再仔细的看了看。
便走到了屏风后面去换衣袍。
“阮大人,看来事情很顺利啊”
阮福才将一身道袍换上,便听到了一个声音在书房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