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若水尔竟在陛下面前辱没圣贤之言、篡改圣人之意真当我等名教子弟是死人么”
湛若水张口欲辩,另一士子却不等他开口急急上前。
眼见这士子双目赤红,怒声吼道“湛老匹夫尔枉读圣贤、心机诡坏”
“如此曲解圣人之意,我刘某第一个不答应”
眼见一群群的士子们轰然起身,那赤红的眼珠子里满是狠厉。
周醇则是用余光扫了一眼高台御座之上,见萧敬要站出来。
他赶紧对着鄯善等几人使了一个眼色,自己则是立即起身走到经筵场上。
对着御座上的弘治皇帝便一个三跪九叩大礼,轰然拜下
鄯善等人见状不由得心下一惊,这可不是见人君之礼了。
这是祭拜天地之礼啊为何用在此处
但心转如电,他们很快的就反应过来。
周醇这是用如此大礼,逼迫着弘治皇帝不得干预、甚至必须处置湛若水啊
“老臣恳请陛下,遵天下士子之愿除此恶贼”
那些个鸿儒们见状立马有样学样,轰然跪倒了一地。
一并全都是三拜九叩之大礼“臣等恳请陛下,遵天下士子愿除此恶贼”
下面的一群士子们见状,随即跟上
却见庄柏寒他们几个使了个眼色,慷慨激昂的俯首拜下大声疾呼。
“陛下湛老匹夫辱我名教,学生等忍无可忍求陛下除此恶獠,以彰昭昭天日”
眼见成片早已经勾连在一起的士子们“轰隆”一下,尽然跪倒在地。
“求陛下为我等名教子弟做主啊”
逼杀如此,实际上便是逼杀
在场数十大儒名士,千余士子几乎尽数跪倒在地上。
其中不乏已考得进悠悠读书 士,金榜题名者
他们现在就是要逼着弘治皇帝,将湛若水生生灭杀于此。
即便是弘治皇帝不愿意处置湛若水,他们这么多人弘治皇帝又怎么可能全处置了他们
这一番手段不可谓不狠辣,无论成或不成湛若水毁定了
因为即便是他们没有达成目的,湛若水被天下士子所举之事必成污点。
他们利用的,便是众口铄金、三人成虎之理。
而若是成了自然好,赶走湛若水他们就更有话语权了。
哪怕是湛若水请辞都行,只要他走了怎么说还不是自己等人说了算
湛若水看着这些个大儒、士子们,脸上无悲无喜。
眼瞳中透着的,却是深深的悲哀。
名教子弟名教子弟啊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攻讦、污蔑、朋党他们居然辩驳不过,就采取这等下作的手段
这这还是读着圣贤书的读书子么
莫说是圣人门下君子之说了,便是连为人根基都丢了丢了
“当今士子,读圣贤、行邪僻,赞仁德、心乖戾,名号学派实则乡党”
“为一己之私可颠倒是非黑白,可罔顾对错人命,可伐害国家社稷”
“自诩为国士,实则为国贼攻讦不同者为奸佞,实则其为国蠹”
这一番话,是张小公爷写在了给他的那卷书最后面的。
当时读来湛若水心底里还是有些不舒服,说到底他也是学派出身的。
身承白沙学派之命脉,若是学派尽然为乡党可不是把他也骂进去了么
然而现在一瞅,身边站着的弟子哪个不是乡党
“恶贼奸佞即便今日陛下饶你,我等名教子弟亦将讨伐到底”
鼓噪声越来越大,看着御座上的弘治皇帝不吱声后。
下面的这些个士子们便更加放开胆量了,在他们看来这是弘治皇帝被他们吓住了。
“诸学兄且诛杀此獠还我大明朗朗乾坤”
弘治皇帝的沉默,更是让这些个士子们变得狂热了起来。
我等乃读书子、乃名教子弟,圣人门下啊
这江山姓朱又如何还不是得我等名教子弟来治理么
我等名教子弟不稳,他朱家的江山怎么能稳
没看陛下都不敢说话了么
“诛杀此獠”
怒吼声越来越大,红着眼珠子的士子们甚至嗷嗷叫着要扑上经筵辩场上。
若非那些个黑甲军卒们死死拦住,他们就要扑上去生吞活剥了湛若水了。
然而,他们到底不敢攻讦张小公爷。
尽管张小公爷就这么冷然的坐在椅子上。
“诛国贼”
吼叫声轰然响彻,却见那椅子上的张小公爷缓缓起身。
对着弘治皇帝的御座深深的一揖,见得弘治皇帝点了点头他这才起身。
一抬手,姬武将樱子恭敬的卸下自己的火绳枪双手捧给了张小公爷。
那些个士子们群情激愤,完全没有注意到张小公爷的动作。
周醇他们更是跪拜在地上,没有发现张小公爷此时已经起身了
“轰”
猛然间,一声惊雷炸响
整个经筵场上的士子、鸿儒们不由得一个哆嗦,胆小的甚至双腿一软“扑通”便跪下了。
鄯善更是直接吓的翻到地上,下意识的捂着脑袋。
一群刚才群情激愤的士子鸿儒们,此刻却跟鹌鹑似的尽数脸色惨白。
“吧嗒吧嗒”
张小公爷的靴子踩踏在了石板上,那碰撞声就像是踩在了他们的心坎上。
这些士子们不由得想起,这位玉螭虎可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
据说西南一地,他砍下的脑袋就足足有十万之多
老天爷啊这位可是活生生的杀神啊
凭借着陛下对他的宠爱、内阁对他的纵容,不敢说他把自己等人都杀了会没事儿。
但挑几个出来杀掉,谁又敢说什么谁又能说什么
别忘了,他马踏国子监、杀入弘文院陛下都不舍得苛责他一句。
这这根本就不是自己等人惹得起的啊
脑子里飞快的闪过这些事情之间的牵连,无数的士子脸色惨白的观望了起来。
开玩笑,大家是来争取好处不是来作死的。
要出头也是台上的那些鸿儒,还有庄柏寒这些联络人出头。
哪怕到时候有事,我等一个疑从就拉倒了。
“这里是经筵辩场是国朝辩理之地不是菜市场不是码头货栈”
张小公爷身着那百纳袍,一双丹凤桃花竖起双目如电
被他扫过的士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垂首下去不敢再言。
“既是辩讲,什么时候国朝容许依多为胜了”
张小公爷冷然的扫过这些个大儒们,声音冰冷如刀。
“一个个都是读者圣贤书出来的,圣人就教你们不许人辩驳朋党攻讦么”
尽管他们真的是朋党攻讦,可这要是被定性就真完犊子了
宋是如何亡的便是亡于朋党攻讦啊
于是大明如今最为忌惮的,便是缔结朋党之态势。
若是一口咬死他们缔结朋党,那尼玛就是抄家灭族之祸啊
“螭虎先生言重了老夫等只是不忿湛若水之言”
周醇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必须要出头了。
眼见他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对着张小公爷作揖道。
“此间士子,尽是一腔热血不曾有缔结朋党之心”
张小公爷冷冷的望着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好罢此事便算是揭过”
周醇听得此言,不由得呼出一口气。
但接下来张小公爷的话,顿时让他这口气差点儿就喘不上来
“既然士子可出题问之,那么我亦可出题问之”
听得这话,周醇差点儿眼前一黑就翻地上去了。
且尔娘之整个帝国上下,谁特么不知道这位玉螭虎那简直堪称是对骂圣手啊
经筵辩场的细节不知道,但刘大夏差点儿被当场骂的吐血大家却不介意传传八卦。
连刘大夏这样饱读诗书的鸿儒,都被张小公爷骂的差点儿吐血
可想而知,这尼玛战斗力有多爆表。
且刚才湛若水也说了,他从张小公爷这边获益良多。
而他现在提出的很多观点,都是之前在弘文注释院内他不曾提出来的。
这一点也让周醇很确定,湛若水的的确确的从小公爷那里学到了东西。
如今这位骂人祖宗蹦达出来了,如何能不让周醇吐血
“就以刚才之辩继续罢尔等问,便容得我再问”
“尔等只言郑司农之言,怎的不提傅粉何郎何平叔公之言”
傅粉何郎何平叔,东汉大将军何进之孙。
为曹操养子,魏晋玄学创立者之一。
注有论语集解道德论等,亦是大名士。
他在论语集解中载“由,用也。可使用而不可使知者,百姓能日用而不能知。”
这里说的“百姓能日用而不能知”,语出易系辞上。
原文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
“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
系辞本便为夫子所作,以此为据,何晏巧妙地将“不可使知”的责任转嫁到百姓头上。
认为由于百姓愚钝而圣人之道又太过深奥,百姓只能用而不能知。
可以说,他提出的这点跟郑玄的见解是完全不一样的。
“尔等只提朱夫子前言,怎不提朱夫子于论语集注中引伊川先生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