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一个小小的村落出现在他们眼里。
这村子人口不多,算算也就七八户;家家户户都是茅草屋顶、枯枝栅栏,周围遥遥望去仅能看到几分薄田。
看起来不甚富贵。
但对于李锦余二人来说,能有人打听位置便已不错,赶紧进了村子。
小村看起来很少见生人,看到两个年轻男子靠近、霍采瑜身上还有大片的血迹,顿时有些警惕,有农妇还把自家门口玩耍的小孩子拉进屋里。
霍采瑜注意到那小孩面黄肌瘦,唯有眼睛乌溜溜地转着,好奇地打量着从未见过的人。
霍采瑜吃力地走向一个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汉,礼貌地问:“这位老丈,我们二人行路途中遭遇山贼,仓皇逃离后迷了方位,走了许久偶到贵地,不知可否请教一下这里归属何郡县?”
那老汉须发花白,同样面黄肌瘦,身上衣服破破烂烂,闻言微微抬头,打量了一下霍采瑜和李锦余,被霍采瑜身上干涸的血迹吓了一跳,迟疑片刻,才答道:“这里是青水郡龙安县。”
青水郡?
霍采瑜微微有些意外,他们竟然直接到青水郡来了?
礼貌地道了谢,霍采瑜咳嗽两声,心里盘算能不能从这个村子里买些吃食——只是看村子里的穷困模样,怕是自家吃也不甚够,未必会让予他们这些外人……
还没等他想出来如何是好,李锦余便已经开了口:“这位……老丈,你看霍、霍哥哥身上的伤还没好,能否让我们有地方休息下?”
那老汉目露犹豫,本想拒绝,可一低头便对上李锦余亮晶晶的双眸,那拒绝的话便凝固在嘴里。
随后想想他家徒四壁,也无甚可贪图的东西,看那个子高的年轻人面色苍白、血迹斑斑,确实吓人,老汉便点头道:“若不嫌弃我老头儿家中清贫,便先在我家休息吧。”
“不嫌弃!”李锦余高兴地拍了拍霍采瑜的胳膊,“走,咱们先休息下!”
霍采瑜这才从刚才李锦余对他的称呼中回过神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李锦余兴高采烈地拉进了屋。
老汉自我介绍姓张,妻子早逝,只带着个七八岁的小孙子过活,家里果然是家徒四壁,唯有一张干草床铺让霍采瑜可以躺下。
不知儿女去了哪。
霍采瑜勉强走了大半天,身体已经有些吃不消,躺下没多久就不得不进入修炼疗伤状态。
李锦余扶霍采瑜躺下,看霍采瑜开始疗伤,闲着无事便想再吃些瓜子。然而从口袋里掏了一下,发现他之前装好的瓜子已经见了底。
“老丈,你这里可有瓜子?”
“什么?”
“瓜子,就这个。”李锦余掏出所剩无几的瓜子示例。
张老汉明白过来,摇摇头:“我们这穷地方,饭都吃不饱,哪来的这些好东西哩。”
李锦余遗憾地把瓜子放回口袋,正想自己是出去跑一圈还是找块木头啃啃,便听到张老汉道:“小兄弟,你是饿了么,老头儿我这里还有些陈米,不嫌弃的话可以做些粥给你。”
有米吃?
李锦余摸了摸肚子,眼前一亮:“饿!”
只是这粥和李锦余在宫里吃的软糯香粥截然不同,粥面亮得可以照镜子,勺子舀一舀,几乎看不到几个米,还散发着一股陈年的霉味。
宫里泔水桶里的都比这好。
李锦余怔了怔,下意识抬头,刚想发问,便看到张老汉的小孙子躲在背后,眼神直直盯着这碗在皇宫里最下等的宫人都只会倒掉的清粥不住咽口水。
张老汉以为李锦余看不上这碗粥,皱纹横生的脸上微微带上了一丝局促:“莫要嫌弃,家里没有更好的东西了。”
李锦余沉默着低下头,捧起碗喝了一口。
果然和他预料的那样清淡、乏味,甚至还带着一点土腥气和霉气。
但竟然没有那样难以下咽。
原著里形容景昌帝在位期间百姓“民不聊生”,在以前的李锦余看来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形容词;“百姓”似乎也只是一个单纯的符号,是原著中负责被霍采瑜拯救的对象。
可这碗清可映面的粥,一下子叫那些仅存在于文字中的描述清晰地展现在李锦余面前。
喝了两口,李锦余放下碗,想了想,招呼张老汉的小孙子过来。
之前路上带的点心还剩几块,他拿出一块塞到小孩子手里。
小家伙怯生生看了爷爷一眼,见爷爷没有反对,小心翼翼咬了一小口,眼眸瞬间睁大,满口甘甜馥郁,齿颊留香。
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他咬了一口不舍得再吃,跑回张老汉身边,小心递给爷爷:“爷爷也吃。”
张老汉喉结动了动,摇了摇手:“爷爷不爱吃甜的。”
李锦余看得眼睛微微一酸,赶紧又掏出剩下的点心:“一起吃吧,我这里还有,就当是借住你们这里的报酬。”
张老汉犹豫一下,看李锦余态度坚决,才接受了那几块点心,托在手心仔细看了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叫小兄弟见笑了,我老头子活这么大年纪,从未吃过这种好东西。”
小孙子自己那块吃了一半,努力让自己停下嘴。
“怎么了?”
“我想留给钱哥尝尝。”小家伙揉了揉鼻子,小声道,“钱哥之前给我摘果子吃来着。”
看着爷孙俩小口小口吃着那已经有些干瘪的糕点,李锦余心里莫名有些堵得慌。
他在宫里锦衣玉食的时候,还有这么多普普通通的人饭都吃不饱、瓜子没见过。
皇宫里用翡翠玛瑙铺路、吃不完的珍馐佳肴随手倾倒。在宫里仰望被宫墙围起来的方方正正的天空时,又怎么能想到外面更辽阔的天空下是怎样的情景呢?
李锦余目光忍不住投到了在床上昏睡的霍采瑜身上。
许是因为重伤,霍采瑜身上虽仍旧萦绕着紫薇帝气,但给李锦余的压迫感微不可查。
霍采瑜的脸色因为失血而略微苍白,紧闭着眼睛运功疗伤。
李锦余注视着霍采瑜的脸,目光微微有些迷茫。
原著中霍采瑜离开京城后也有过流落民间的时候。
那时他满腔愤恨偏激、对毁了他全家的景昌帝无比仇视,全心想着如何复仇;可跳过一段剧情后,纠起一支起义队伍的霍采瑜已经变得极为沉稳,虽仍有恨,却将私仇放在家国天下之后。
霍采瑜流落民间的剧情李锦余没有看到,一直没太理解霍采瑜性格的转变。
可现在,李锦余稍稍明白了。
——他满腔热血、挺身而出拦住景昌帝的龙辇痛斥朝政,后来对朝廷彻底失望,揭竿而起破而后立,重塑一个真正的富足河山,是否正是不忍见这些百姓饥寒交迫?
李锦余走到霍采瑜躺着的干草床铺旁边,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