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声音,今天就这么算了吧?
循环赛刚刚过半,只要摘下后续几场白星,自己仍有机会获得挑战权。但这个念头刚一出来,就立刻被他绞杀得灰飞烟灭。
他今日的对手可是塔矢啊!
自己怎么可以在这里束手就擒?又怎么可以刚到这一步就踟蹰不前?
塔矢会失望的,而他自己也会为今日的临阵退缩而抱憾终身。
进藤光,你真是太弱了。光的唇角浮上一抹自嘲的笑意,心中却仿佛因为这个轻慢的嘲弄而重新燃起熊熊战火。
光闭目凝神,再睁开眼时,曾经闪烁其中的杂念一扫而空,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今日之局的胜败仿佛已经不再重要,眼下之于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如何下出让自己,也让对手满意的棋局。
他不疾不徐地拿起一旁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杯中热水渐满,端起时,光的手一抖,热水直接撒在他的手上,虎口处立刻泛起一片潮红。可他却直如未觉般,气定神闲地喝完茶,缓缓将茶杯放回原处,若有所感般地迎向恋人的目光,毫无血色的双唇微抿,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弯钩。
——塔矢,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塔矢,让我们好好享受剩下的棋局吧。为了我们……事先定下的赌约。
“啪——”光将一枚白子堪堪“长”在刚才那枚黑子的斜对角,开始他收复失地的第一步。
棋局对弈至中午,光虽然挽回了一些颓势,却仍旧稍占下风。
此时,他的内衣早已被冷汗浸湿。
亮曾评价,他的治孤力极强。光想说,那或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太高估自己了。他不过是在负隅顽抗,抵死不认罢了。
但至少,追到现在这一步,他还有转还的余地。
午间休息。
棋院本给棋手各自准备了一间休息室。这日中午,亮所属的那间却空无一人。
光所在的休息室里。
一起吃过午饭,亮看到光的脸上微微泛红,以为是空调温度太高。
他摸了摸光的手,却冷得仿佛刚从冰水里出来,心里一惊,随即探上他的额头。指尖触上烫人温度的那一刻,亮动作一僵,只觉心上仿佛豁开一道口子般快要滴出血来。
“光,你睡会吧。时间到了,我叫你。”
他放下手,吻了吻光的额头,尽可能藏匿起自己所有的不安与焦心。
光困得不行,却一秒都不敢睡,生怕睡着后,好不容易聚拢的神思又被打散。于是,就随便找了个理由:“这里的榻榻米太硬了,睡不着。”
亮几度张口,又几度放弃。
他把自己的外衣脱下,盖在光的身上,又让他背靠着自己,把他环抱在怀里:“那这样呢?会不会舒服些?”
光躺在恋人怀里切实感受了一下,然后“有理有据”道:“嗯,这张‘床’又太舒服了,容易丧失斗志。”
一阵困意袭来,光轻声说:“塔矢,和我说说话吧,什么都行。”
亮轻轻蹭了蹭光的脸颊,把衣服替光盖紧了:“好,你想听什么?”
光:“你的糗事。”
亮:“……”
本以为塔矢会直接无视自己,光却听他缓缓道:“你还记得初次参加的那场若狮赛吗?其实你在对弈时,我有转身看过。”
光不由吃了一惊,亮却只是淡淡地接着道:“那场棋赛虽然从结果看是你输了六目半,但仅从终局的棋盘上,我却完全看不出落子的顺序,也无法想象对局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光仿佛预感亮要说什么般,不禁在他的怀里坐直了。
“事后,我找到与你对弈的那名棋士,虽然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了。”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向他询问与你对弈的那场棋谱,却被他断然拒绝。我不死心,又辗转向绪方先生打听……”
“那个棋士在第二回 合肯定被你修理得很惨,”光脑补了一下亮被当场拒绝的模样,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可能太过忘形,气息不顺,嗓子干痒地呛咳数声,才把话续上,“你执着起来真可怕,我还是不要招惹你为好。”
光说着,就要从亮的怀里挣脱出来。
“可是你已经招惹我了。”亮的声音很柔,手上却不依不饶地又把光重新圈回怀里,“所以光,不要再想放开手。”
光心中猛然一震,某个角落倏地塌陷一片,嘴上却仍旧玩笑般地问:“你是在威胁我吗?”
亮失笑道:“如果威胁你有用的话,就算是吧。”
光:“……”
本该有无数的话可以回击,光却像是失语般,沉默许久,才握紧亮环住自己腰的手:“嗯,抓住了,不放了。”
以永远为期。
下午,棋赛继续。
按规定,循环圈赛双方各执六小时。六个小时的思考时间,于常人而言,就已相当考验体力与脑力,更遑论精气神明显不嘉的光。
此时,亮的心里是矛盾的。
他承认自己有私心在。身为光的恋人,他迫不及待地希望棋局可以尽快结束,好让光早点回去休息;但身为职业棋士的塔矢亮,在上午亲眼看过光如何一点点扭转局势后,却期待着与棋士进藤光决一胜负,盼望着这局精彩纷呈的棋局可以永不落幕。
此刻,光的心中,却将坐在对面之人渐渐与每日肌肤相亲的恋人剥离开来。
他是塔矢亮,更是他进藤光一生的对手!
光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可以明显感觉到体温在慢慢升高,可他的一双瞳眸却亮得惊人,
落定棋盘的目光四平八稳,犹如行于浩瀚江海上的一艘巨轮。
就目前的局势而言,算上贴目,白棋还落后八目半,而黑棋已经牢牢攻占右上、左下大
部。午休之前,左上的白子尚未活净,中腹位置,黑棋已经虎视眈眈。另一方面,战火虽然还未烧到右下疆域,却已是唇亡齿寒,对中腹的处理尚有不甚,就极有可能被黑棋抢先一步,占得先机……
这场棋赛要立于不败之地,白棋只能硬战。
当所有思绪全部贯注到棋局上,身体上的不适,非但没有消磨光的意志,反而使他得以始终保持着注意力的高度集中。往后可能出现的棋局变化如同斗转星移间推倒又重新盖起的楼宇,在光的脑海中快速推演着,结成一张牢不可破的网。
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清醒过,就连往日很可能被自己忽略的细枝末节也都一并考虑到了。
长考过后,光终于落下棋赛重启后的第一枚白子,竟是弃右上白子于不顾,直接进攻中腹黑棋大营!
如果说,上午的光是囚于笼中的困兽,那么现在的他就是腾渊而上的蛟龙,向亮露出了锋利的爪牙。
盘面上,白棋就如同有去无回的死士,在黑方中毅然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