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慢慢玩儿吧,我就不奉陪了。”
裴然瞥了那个背影一眼,犹豫地喊了一声师叔,宁致远眼中的杀意已退,意会到裴然的意思,咽下他递过来的解药,“要找他不难,随他去,正事要紧!”
两人将东西递给陆遥时江夏和程砚歌也碰巧在,顾不得说上两句,只点头托付示意劳烦了,便马不停蹄往信都赶去。
第44章 落定
初一。南临。
病入膏肓的皇帝在奄奄一息之际被呈到眼前的证据气得浑身震颤,才明白过来近两年服用的进补汤药被动了手脚,幕后主使竟是自己亲封的太子。
震怒之下将太子送入牢狱着令三司会审,体虚加之心绪动荡的皇帝终于还是没能撑过新年,在年三十夜便撒手而去,将位置传于次子,稳坐十余年的天下在新年伊始便改朝换代。
新帝登基便肃清朝野,香料一案牵扯的一众官员纷纷落网,又提了六品编修程砚歌为户部尚书,协同督察御史柏仲轩治理香料涉党。
祁顾两家拼死呈送关键证据已然死伤惨重,因而将功补过,由程砚歌和柏仲轩联手肃清散播各处的香料,彻底取缔醉仙居,至此,新年虽迎得手忙脚乱,到底仍是一派新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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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昭狱幽暗阴冷,水声在空荡间撞出诡异回响,两人步入牢中时,倚靠在墙面的前太子撩开眼皮,瞧见来人露了笑,姿态闲散,“新帝纡尊降贵来这脏污之地,是想亲自来送你皇兄上路吗?”
新帝不理会他的调笑,只问一句,“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前太子曲膝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百无聊赖,不甚在意地呼出口气,“成王败寇,无话可说,我联合朝堂,江湖,市井多方势力,数年周旋,万没想到竟败在一个小小门派上,时不与我罢了。”
柏仲轩听着这话耳熟,想起多年前先生曾同他说过的话,未曾想再听到竟是于这番情形之下,新帝从怀里掏出一支玉簪递过去,却见那人脸色微变,收了调笑,接过之后放在手中轻柔地攥着,生怕被碾碎一般,那是他生母留给他唯一的遗物。
新帝留下鸩酒,回身出牢房时轻飘一句,“若你能忍,这皇位本该是你的。”
前太子不再看人,凝神盯着玉簪,人已走远,牢中传出细叹,意味深长,“这是你欠她的。”
昭狱水声滴答,酒杯在桌面磕出轻响,之后再无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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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遥这两日精神才稍松一些,煮茶的功夫同前来探望的程砚歌和江夏叙话,“新年可有打算?”
程砚歌垂眸看着茶水的动静,闻言语调轻缓地接话,“岳父已来了消息,顾家情况已经稳定,这两日便启程回东川,今年情况特殊,我和江夏打算提前年后的巡查先去信都看看长安的情况。”
陆遥也是这么想的,如今朝中乱党肃清,在这几日便可收尾,香料一事才是重中之重,“此番多得江门主相助,否则顾家实难撑过此关。”
江夏神情认真,“小舅舅言重了,阿爹阿娘最是看中江湖道义,可惜此次紧急去信东川,从东川快马加鞭赶往信都还是耗了些时日,万幸长安他们没有性命之虞”,聊了一会儿,见着时辰不早,程砚歌和江夏起身告辞。
近来柏仲轩一直很忙,在新帝登基之后忙得废寝忘食,陆遥今日兴致很好,祁顾两家之事落定,长安又脱了险境,人松快了便散着步往柏仲轩平日里下朝经过的路上去,寻思可以去接人,权当给个惊喜。
严冬夜寒,素来热闹的街上已经没了人迹,只剩两道人影在街边往回走着,柏仲轩熟练地将先生的手包住,陆遥畏寒,包裹在手上的热意暖得他很舒服,“王爷如何了?”
语气是惯有的温和,柏仲轩浑然不在意似的,“香料一事他只是批了通关文书,虽并不知情,到底仍是同害人的毒药扯上关系,酌情褫夺了亲王封号,又收回了权柄,如今闲赴在家做个名副其实的闲散王爷。”
知道陆遥向来心细,怕他担心,柏仲轩又说,“如此正好,他也明白如今想要回权力绝无可能,倒也乐得逍遥,同母亲商量着过几日出门远游,他从前一直四下奔走,少有时候能陪母亲,现下收了心,多陪陪人,两人不知多高兴。”
察觉到陆遥步伐渐缓,柏仲轩扶了他一下,在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利落地掀袍在先生身前蹲下,先生自膝盖磕伤之后,在阴冷天还有起风时总会隐隐作痛,陆遥也不忸怩,顺从地伏到柏仲轩的背上,双臂交颈,在对方胸前环绕。
柏仲轩利索地起身,仿佛背着一团云,续着话,“待父亲母亲出游回来,我就带你回去见他们”,陆遥默了一瞬,“莫要急进,王爷和令堂怕是......”
南临虽然民风开放,但柏仲轩到底还是独子,要是气出个好歹来......
柏仲轩却截了话头,“迟早都要说的,再者先生当这些时日母亲看不出来吗?她人精着呢,待他们回来风头也该过了,届时我就挂官请辞,做个闲散世子,我们一同做闲云野鹤,隐居也好,游玩也罢,全凭你喜欢。”
陆遥难得无言,没想到柏仲轩早就做好计划,就等着他点头,少顷才轻柔地问,“你可想好了?”
柏仲轩侧了头,瞟过来的眼神里全是理所当然的揶揄,“先生这话问得,迟了好几年罢。”
先生被逗笑,向来温雅的声音里带着轻盈,抬手将人把头掰正,示意柏仲轩看路,下巴磕在他挺阔的肩上,侧脸埋在颈侧,拖长了音,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热气呵得人又酥又麻,柏仲轩脚步稍顿,将人往上颠了颠,“别闹!”
夜风吹过微微翻起衣袍,却吹不散陆遥一身的暖意,微冷的月光撒下,在地上拖长了两人依偎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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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信都。
裴然在迷糊间听见有人交谈的声音,他自匆忙同宁致远赶回信都,强撑了一路的精神终于在踏进顾宅大门那一刻卸了个干净,猝不及防地软了膝直直往前倒去。
宁致远一路上听裴然交待顾家连续几夜的强袭心急如焚,在听得长安重伤昏迷时冷下脸色,进门之后便闪身而去,将裴然托付给了身后的少年。
裴然错乱间也不记得是谁正好将他扶住,耳边哗啦一声,他已经恢复些力气,只是先前从未出现过这种脱力的状态,睁开眼时有瞬间的怔忡。
榻沿坐着一个少年,瞧着比长安还要小两岁,正将湿了水的巾帕放在他额上,微凉的触感让裴然感觉很舒服,他定了会儿神,听见对方舒了口气,“总算是醒了,进门就倒下的动静吓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