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边声音刚刚落地,营帐的帘子就被掀开来,里面走一个莫约五十来岁的姑姑,十分随意地勾了勾唇角,十分随意地弯了弯腿,算是行了礼,敷衍地对着戚章道:“娘娘听闻公主来了,请公主进去。”
“有劳尚宫。”戚章微微颔首谢过。
来人正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钱尚宫。
门守着的两个宫女忙帮公主拉开帘子,等着公主进帐。钱尚宫却一眼看到了戚章身后跟着的穆以安,眼睛顿时一亮,笑得脸上的皱纹褶子都叠在了一起,道:“这位,是穆家小姐?”
穆以安一愣,不知道这个嬷嬷是怎认己的,看了眼戚章方才回过些味道来,乖乖行礼道:“穆氏以安,见过尚宫大人。”
她已经很久没有在京城了,别说皇宫了,她回京之后门都没过几趟。京城中人顶多知道穆家小姐回来了,但谁都没见过她。这嬷嬷一眼认她来,八成是戚章的缘故。
昭平公主穆家小姐关系极为亲密已经是京城中人尽皆知的事实了,消息传来传去传了六年,如看来,当真没多人戚章交好如她一般的。若是戚章当真闺中友人众多,一个六年的陈年旧事也不会被一直传去,钱尚宫也不一眼就将她认来。
章她……这多年,一个朋友都没有吗?
只有我一个吗?
穆以安思绪万千,不由地又想起九岁那年己受了委屈,戚章还跑宫找她的事情。
那件事情对于穆以安来说刻骨铭心。
刻骨铭心到了什地步?
到了她在边关校尉哥哥一喝酒,嬉笑中听着哥哥谈论起家中妻,或是与未婚妻道别的惆怅的时候,被问起来在京城中留了什孽债,她喝了一大闷酒,故作轻松地道:“让一个人担心了一天一夜,还为我跪了很久,甚至磕了头。腿抖得厉害,漂亮脸蛋上都红了一大块!这算吗?”
校尉哥哥笑她小小年纪懂得不,说她欠的是笔情债。
穆以安喷了酒来。
只有穆以安一个人知道,那一酒,兑上那夜清冷的月光,迷蒙中她仿佛看见了一个瘦弱的小姑娘跪在长乐宫百十级汉白玉精致雕花台阶之的孑然身形。
穆以安一拳锤在心,想要缓和那钻心的疼。
……的地步。
钱尚宫十分亲热地道:“穆小姐离京许久,娘娘也时常惦念着。难得这次狩猎,穆小姐得好好陪陪娘娘呢!”
穆以安应道:“劳皇后娘娘惦念,臣女定当遵旨。”
心道:“去你丫的,这是围猎,又不是故事大会,还天天陪着说话?!”
穆以安被己的虚伪恶心到了。
戚章淡淡地开,道:“母后身体弱,此次难得来了精神宫走走透透气,想必穆小姐定会带着母后处逛逛这大美春光,母后的身体也定会有所裨益。”
听她开了,钱尚宫的笑容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消失了。
这番话的意思便是,皇后想要穆小姐陪着,就要跟着人家到处往那吐灰中跑咯?!
穆以安十分佩服这个嬷嬷为什不去演杂技?二哥去的益州有种杂技叫做“变脸”,不知道这个
钱尚宫师从何人?
钱尚宫侧身让开一条道:“公主请。”
戚章抬步进了营帐:“有劳。”
穆以安跟在戚章的身后一并进去了。
皇后的营帐比戚章的要大上许多,甚至隐隐有了三进三的感觉。中间一方还隔了正殿,后头才是寝殿。正殿当中还有一片空地,供欣赏歌舞。一路上穆以安百无聊赖地数了数,估摸着皇后这次单门带的宫女就有百十来个。
穆以安心道:“带那多宫女做什用?当摆设?这一个营帐的摆设也不比宫女啊!”
穆以安首先想到的就是戚章的营帐。戚章的营帐很简单,当中只用了一个十六扇的寻常屏风隔开了寝殿与正殿,正殿也就一张主位并上左右各一个共两个的客席。屏风后又用帘子隔一块洗漱用,而后就是那张床了。
而后又想到己在边关的时候见到的营帐。
她爹的帐中是一个大的沙盘,插着各种红色的小旗子,高低起伏做了个地形图。他爹屏风都没设,全是一张又一张地图当屏风使,原本还有张书案,她爹早就嫌弃说占地方了,在她来了之后就直接搬去了她的房里面给她默兵书用。原来放书案的地方被她爹摆上了一排武器架。说大小的话,也就只有皇后这的分之一大吧,或许她还估计多了。
穆以安不动声色地拱了拱鼻子。
戚章却全当没看见这营帐,兀往前走着,直到听见里头传来了女子的谈笑声。
穆以安步子微微一顿,差点把己绊倒了。
戚章小声道:“以安,旁人有我重要吗?”
穆以安抬头:“啊?”
“旁人有我重要吗?”戚章又问了一遍。
“怎!”穆以安脱而。
戚章回头对她笑了笑,道:“那你只用看见我、听到我就够了,不用理会那些闲言碎语。”
穆以安感觉己被她的笑容闪瞎了眼。
皇后王氏,年十头的年纪,保养得十分得当,看上去比她真实年纪小不,但常年的忧愁郁郁还是在她眉宇间留了愁容,说话前眉头先向里弯着、嘴角先塌来,看着没有一国皇后的威严,但莫名让人生怜,也就从着她了。以说是一个用奇招的娘娘。
延和帝后宫不花朵,三千说不上,几十却也是差不了。这多年也并非没往长乐宫以外的地方跑,只不过时间不及皇后宫中一半,且去了也只是盖着棉被纯睡觉,一个崽都留不来。
戚章有时候看着宫中那一朵朵快蔫了年岁的花朵,也是悲叹一声。
她也不想动什手脚,一国公主跑去跟己的小妈斗,也是掉价得厉害。
她一贯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鸡犬不留”的原则,竟还有不长眼想讨好皇后的三番次对她手。戚章十二岁之前所有的饭食全部都须由苏嬷嬷亲尝过,所有要上她身的物件全都要交给太医院的心腹章太医仔细查看,所有进坤宁宫的摆件被褥也要一并送去太医院。
穆家在宫中安排的人手并上贵妃生前留来的老人悉心护着这个小公主,方才让她性命无虞地过了十二年。
第十三年的时候,还是被人钻了
空子。
那年方才选了新秀入宫,各中有个是京兆尹的妹妹,封了良娣。这位良娣不知用了何手段,竟将皇后哄得十分高兴,一路扶摇直上,进宫半年就封上了妃。封妃谓是皇后的一番大恩德,这位便想好生报答皇后一番。
皇后有次提起薨逝的太子,眼神却一直盯着坤宁宫的方向,哭得肝肠寸断。
这位跟着一起仇敌忾,瞄准了坤宁宫。
最巧的是,京兆尹家里合阳陆氏是世仇。
奈何坤宁宫被苏嬷嬷他护得如铜墙铁壁,一时未得手。
戚章当先算到,晓得这位怕是要动手了,先修书送到了穆国公府给三哥。穆以宁收了信,暗中着手周旋着。俩人都没想到,这位先来的是一招“快刀斩乱麻”。
本以为她会再等上一等,哪个晓得,戚章刚算的第二天,那边就动手了。
身为国朝公主,虽是个女身,戚章三岁启蒙之后延和帝还是给安排了御史台台谏沈大人给她当老师,小识字分句读,饱读圣贤书。因着后宫不大方便,便安排到东宫上了。幸亏坤宁宫距东宫不大远,穿过未央宫紫宸殿地后头再走一小段也就到了。戚章几乎日日都要往这条路上走两回,去一回来一回。
那天在戚章去东宫上课的路上,不知道哪来的一个胖嬷嬷窜了来,捂住她的鼻就将她往紫宸殿后宫墙角落的一井里拖!
跟在她身边的苏嬷嬷一早被皇后支去了长乐宫,玉璇已经不知道被谁打晕在了一旁。戚章素来不喜人多,况且坤宁宫距东宫也不远,她一般都是己带着玉璇两人就过去了的。她也没想到,有人竟如此大胆!敢在皇宫里就动手!
戚章虽不如穆以安,但小防身的功夫就一直是穆大哥请了皇命亲教授。挣扎着踢打那胖嬷嬷,年岁太小,力气不足,几番都挣脱不掉!终于得了空子,狠一咬在了那嬷嬷的手上,顿时咬了一的鲜血!
那胖嬷嬷痛呼一声,一掌抽在了戚章的脸上,拉扯着她的头发尖叫。
戚章被抽晕过去。
胖嬷嬷骂骂咧咧地把她往井里拖!
“你找死!”
一男子突然从宫墙地另一边跑来,直接一脚狠踹在了胖嬷嬷地心上!
胖嬷嬷被一脚踹到了朱红色的宫墙壁上,发“碰”地一声闷响,当即就断了两根骨头,喷了一血沫子来,疼得又是一阵哭嚎声!
宫中侍卫紧紧跟随在男子身后冲上前去,一个扣住了胖嬷嬷的嘴,不让她有机会咬尽,其余几个将人五花大绑了起来,目露凶光。
来人正是穆以晨。他身上还穿着一身铠甲,方从紫宸殿来,本来向陛请了旨意前去将穆以安的信件送到东宫给戚章,谁知道转个弯、半路上就碰到了人!
李德听见响声小跑着过来,跟在穆以晨身边,当即也是被吓了一声冷汗,尖声叫着:“大胆!大胆!竟敢谋害公主!奴才这就去禀告皇上!”
穆以晨打横抱起昏迷不醒的戚章,赶紧往最近的宫殿方向跑去,大喊:“李公公!报皇上!请太医速来!”
李德急得跳脚,冷汗涕泪横流,指挥着手的小太监手忙脚乱地去喊人!己也跟着跑,往紫
宸殿的方向跑得飞快。
第9章 她二人如是道
昭平公主遇刺,这不是小事。
这是延和帝这多年来第一次主动去看女,而不是女来给他请安。
延和帝看着女那与贵妃一般的面容,心里面堵得厉害。
行凶的嬷嬷没尽,还被穆以晨逮了个正着。家丑不外扬、延和帝也不想听见早朝上面大臣吵个没完,当即叫了穆以宁进宫暗中协助审讯,私底解决此事。那贼人在穆以宁手底几个来回,就把皇后并上那个妃子全都招去了。
延和帝震惊地看着跪在己脚边哭哭啼啼的皇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