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高夫人想得慢了一步。当她蓦地生了这个想法的时候,高令仪已经被高羽琛提着头发送回了闺房。
这丫头穿上高羽琛的学堂服,当真跑去了国子监听学去了!
高羽琛急得跳脚,但好歹还是松了气:“幸亏!幸亏!个撞上你的是穆家老三,你看看若是换了旁人、定将你供去!”
高令仪也怒了:“怎穆家老三就好了?!他谁啊!我不认识他!还有,大哥你讲点道理,若不是他想将我的头发扯来,我怎会平白无故地引起夫子的注意!”
高羽琛嗤之以鼻:“因为啊……只有他穆家人有那种眼神。”
“什眼神?!”
高羽琛仿佛是回忆到了什,眼神悠远而迷离,唇角也不知地抬了起来,像是在言语:
“那种,望见了一个人,就再也挪不开眼的、傻傻的眼神。”
高令仪一拍门,把堂哥轰了去!
她己靠着门边,也开始不由主地想起了穆以宁看她的眼神。
专注的、震惊的、惊艳的……痴迷的。
……也许是己想的太多了。
高令仪此刻真的觉得,己恐怕是想的太多了。
当年,她将穆以宁之间默而不宣之于的暗恋埋在了心底,渴望用己其他的人生追求来掩盖己对他的渴望。十五岁那年,高家当年想给这丫头半个轰轰烈烈的流水宴,庆祝这个姑娘终于长大成人、不再去损害宗族学堂里面那些小子已经稀烂了的尊心了。而高令仪却己一个人跑了去,跑去益州做官,跑去实现己想要追求的目标。
她刚到了益州,便立刻被穆家的人引导着,一步一步地往她想要做的事情上靠近。
第一次独偷跑来的高令仪高兴坏了,直截了当地认为穆家二哥当真爱她堂哥爱得深沉、爱得爱屋及乌!没想过,陪着她的副手却偷偷笑道:“小人乃是逢了三公子的命令,除却一路护送着高姑娘到益州府,还会一直帮着高姑娘在咱益州这片人杰地灵的地方啊,造福百姓呢!”
高令仪愣住了:“这是……穆以宁安排的?”
“是呢,三公子吩咐了。当年无意之间打乱了高姑娘听学,此次不过是举手之劳,当作赔罪。”
赔罪……
那日之后,的确,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了。直到她被堂哥按着脑袋去一去穆家的时候,才又见了一面。
高令仪暗揣度家中意思,果不其然,刚回到家门,父母并未对她逃到益州做官的事情表示任何的不满,只是喜笑颜开地说,她嫁的去了!
穆高两家的意思,是在穆以宁行过加冠之礼之后就为两人举办婚礼,届时由高家长辈面,去陛面前讨一道圣旨,让她风风光光地嫁去!再不济,还请当时的昭平公主赐一封手谕,也是光耀门楣的事情。
哪知道……两家的婚礼流程走至一半,北燕便来了。
而之后,穆国公骤然离世。
尚未走完的婚礼流程瞬间烟消云散,没有人会承认这一份摇摇欲坠的婚约。
只不过……高令仪没有想到,就连穆以宁己都不承认。
穆以宁哪里是不承认?!
他二十岁,高令仪十七岁。
他等得起三年的孝期。
他的令仪……等不起。
三年一过,她就成了二十岁。纵使穆高两家走得再近,高家始终都是正统的文臣世家,家规当中也明确了对族中女子的要求。
二十而不婚,乃是大忌。
要,就是削发为尼;要,就是在闺中一辈子了。
不单单是穆以宁,连高令仪这个高家人都对己的族规痛恨如斯。
是……在两难之间,穆以宁选择,把人生还给高令仪。
他的令仪,是那有主见的一个人。
他的令仪,那讨厌别人只因她的性别而决定她的人生。
穆以宁深吸一气,转过身去,强迫己做一副冷漠的面孔,道:“高小姐,我派人送您回去吧。”
他低头,不再去看高令仪的表情。
“等一!”
高令仪蓦地在他身后喊住了他!
紧接着,穆以宁毫无防备,被人一把拽了回去。而一秒,高令仪一掌就直接甩在了他的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在空空荡荡的正厅内回响。
穆以宁傻了。
他捂着己渐渐红肿的脸,傻傻地看着高令仪。
不知道什时候,他的令仪……流泪了。
高令仪深吸了几气,胸起伏,连嘴唇都在颤抖。
穆以宁心痛了,只觉得己喘进肺腑中的每一股气息都寒冷彻骨,顺着血液冷却了他的心脏!他现在只想冲上去,将高令仪抱在怀中,然后……!
高令仪却比他先一步,一把扯过了他的衣领,将人拉到了己身前,然后一刻,毫不犹豫地按住他的脑袋,己微微踮脚,凑到了穆以宁的唇边!
双唇相覆的那一刻,穆以宁心中的寒冰被瞬间融化。
他彼此的温度在唇齿间相互传递,温暖了一切。
高令仪闭上双眼,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入了中。
穆以宁尝到了酸涩的味道。
他一把扣住了高令仪的腰,反客为主,深沉地亲吻着他心爱的姑娘!
久久之后,他才分了开来。穆以宁的双手还扣在高令仪的腰间,高令仪羞涩地将脑袋埋在了他的胸,闷声道:“穆以宁……我告诉你,就算家规真的逼着我进了尼姑庵,我也会翻墙来,你成亲。”她从穆以宁怀中抬起头,一双星眸盯着穆以宁盛满了悲伤与喜悦交杂的眼睛,道,“我愿意和你在一起,那是我俩的事。”
穆以宁沉吟片刻,终于还是笑了,他伸手在高令仪的鼻梁上轻刮了一,道:“好。正好大嫂有一本独门秘籍,最晓得哪家的墙头最矮。到时候我就在墙头接着你,咱俩一起跑。”
“好啊……”高令仪又重新埋进了他的怀中,道:
“子阗,我会等你。无论是孝期,还是打仗,我都会等你。我告诉你,我你一样,你做的事情,我也做。”
“当然,令仪那厉害!”
“你安心去打仗,我会在你身后,跟你一样,协调好所有的军粮、消息。我从不比你弱,所以,你也放放心心
去。”
“放不心的……”穆以宁叹了气。
高令仪心中警铃大作:“你什意思?!”
穆以宁亲吻了一她的鼻尖,道:“因为,我心里已经有了你。放不了。”
高令仪脸红了。
延和三十七年十二月初,穆国公阵亡的消息传回祁京城后不久,穆国公小子穆以宁跪于未央宫紫宸殿外,请求带兵征。福熙大长公主戚章代表中书署呈递了穆以宁的请战书,而于私心,大长公主将穆家小女穆以安的请战书暂时扣留在中书署,并为上奏。
延和帝感怀穆国公英勇过往,正逢大殷与北燕战事焦灼,准许了穆以宁的请战,并于朝会第二日发诏书,破格晋封穆以宁为品武将,率领京畿防备营中抽调的三万兵马,即刻启程前往泸县。
泸县,乃是夹在回风谷与淮水东营的中途小镇,也是京畿运送军粮分道至两大军营的中转站。延和帝并上兵部的文官商讨一番之后,在北燕宗泽已经撤回北燕主营、北燕于回风谷战力受损严重的判断之,决定让穆以宁先行前往泸县,不求穆以宁够收复回风谷一带的大城合阳,但求穆以宁作为第二消息的发站,无论淮水东营什事,都够机动行事——要驰援淮水东营,要撤回到楼关待命!
穆以宁深知,这其实是一份苦差事,而且特别容易被骂。
但他还是披上了战甲,跨上了己的马。
他这一趟,去得十分匆忙,从接到圣旨的那一刻之后,来不及家中告别一声,人就已经直接在了京畿防备营。
而不意外,在他刚刚换好了战甲、从营帐中来的那一刻,他就撞上了穆以安。
此那天在父亲的灵堂前大吵了一架之后,穆以宁再也没有见到了妹妹。在他意料之中,穆以安就在京畿防备营泡着,哪都没有去。每天还是一样的练剑、习武,累了就看兵书、看军务。
兄妹两人面对着面,谁都没有先开。
终于,穆以安还是先松了:“三哥……我会照顾好大嫂和幺的。你、你不要给老穆家丢脸就好了。”
穆以宁松了气,手直接薅在了穆以安脑袋上,咬牙切齿地道:“你三哥会跟你一样混蛋?”
穆以安逃窜,终于逃脱了三哥的鬩掌,只惜她的头发已经全乱了,现在就像一只刚睡醒的狮子,蓬乱又邋遢!穆以安虽然吃苦、也忍得了风餐露宿、灰尘仆仆,但不代表要被人强行破坏了己的造型、糟蹋了她难得的爱美之心啊!当即就冲着穆以宁扑了过去!
兄妹俩打打闹闹,但始终有些不宣之于的东西横亘在两人之间。
穆以宁一只手扣住穆以安的手,一只手继续霸道地按在了她脑袋上:“以安!哥哥走了!”
穆以安一脚揣在他腿上:“就你?!你千万被打哭了求着我去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