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妧在寝殿中由茉香和朱蕊服侍着梳洗更衣后,却没有丝毫睡意。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皇上竟会出手替她料理想对她下手的人,亲自去解决那些算计。
自己低估了皇上对孩子的期待。
还不等她多想,忽然一阵疼痛袭来,阿妧将手覆在了小腹上。
从她上次“小产”后,每次来癸水竟比之前每一次都疼,想来是对她作践自己身子的报应。
阿妧强忍着疼痛,听着外面动静一直没断。
她蜷缩成一团,将自己藏在被子下面。
突然,外面传来请安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明显。
是赵峋来了。
阿妧忙强撑着精神坐起来,脸色煞白的让朱蕊赶快拿了外衣给她披上。
“娘娘,您还是回床上罢——”朱蕊见她站不稳,脸色又难看,忙小声劝道:“您身子不好。”
阿妧摇了摇头,趁机低声又叮嘱了一遍让她记住自己的话,这才往外走。
只是不等她离开寝殿,赵峋已经带着满身深冬的寒气走了进来。
“妾身见过皇上。”阿妧这次行了蹲身的大礼,似乎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都退下。”赵峋没理会她,先将人都清理出去。
阿妧顺势跪在了地上。
只见赵峋拿出梨花木的匣子,丢到了地上。
里面的锦袋被人打开过,只见那些香料散落在地上,熟悉的香味萦绕在鼻间。
“解释。”赵峋俯身捏紧阿妧的下颌,目光锐利冰冷。“告诉朕,这跟你无关。”
终于还是被发现了。
阿妧虽是做好了准备,但看到赵峋时,她发现自己还是不能完全坦然。
“皇上,这是妾身私自留下的。”她被迫抬起头,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搪塞的话,却还是据实相告。“妾身,近来确实用过。”
赵峋冷笑一声,眼睛骤瞪,眸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熙昭仪,你竟敢骗朕?”他的声音不高,可每个字都像是敲在阿妧心上。
阿妧喉头发涩,说不出反驳的话。
“熙昭仪,朕的宠爱是不是给了你错觉,让你觉得可以为所欲为?”赵峋见她痛快认下,却愈发愤怒。“你倒是坦诚,连谎话都不屑于说一句,当真以为朕不会动你?”
赵峋一时间不知该恨她骗他,还是恨她不肯继续编些甜言蜜语抵死不承认。
阿妧被他捏得很痛,加上她本就肚子疼,如今又穿得单薄跪在地上,更是加剧了痛苦。
可面对赵峋的盛怒,她只能咬牙道:“妾身不敢。”
“你不敢?朕看你是胆大包天!”赵峋骤然松开了手,居高临下的望着阿妧。“你的同案犯是谁?隗秋平还是那个叫朱蕊的宫女?”
“朕竟不知道,熙昭仪好大的本事,短短时日内就能收买人心!”
阿妧听到他提起两人,顿时慌了神。
“皇上,是妾身一人的错。先前妾身从皇后口中得知避子药的成分,便记在了心中。”阿妧脸色苍白,哀求道:“是妾身的错,皇上您向来英明,还请不要牵连无辜。”
赵峋的神色变得冷硬阴鸷,他看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阿妧,冷酷的道:“原来旁人在熙昭仪心中的地位,比朕的感受更重要。”
亏得他还用心斟酌着给她晋位的封号,怕她误会察觉,怕她会难过——
她小产之后,他怕她伤心,尽量多陪着她,还想方设法带她出宫,想方设法开解沉浸在悲伤中的她。
后宫中不止是贤妃想对她动手,还有些别的算计,都被他挡在了琢玉宫之外。
原来,她并不想生下他的孩子,那她口口声声说的喜欢和倾慕,都是真的吗?
这个认知让赵峋几乎失去理智。
“皇上,请您听妾身的解释!”阿妧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忙咬牙道:“皇上,妾身并非不想替您诞育皇嗣。只是,妾身害怕!”
赵峋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熙昭仪害怕什么?”他冷笑一声,道:“朕已经许诺帮你脱离太后,日后封你为妃,自然能亲自抚养孩子。朕对你已经足够纵容宠爱,难道你害怕的是朕的宠爱?”
阿妧仰起头,杏眸中闪着点点泪光。
“是,妾身承认自己太过懦弱自私。”她强撑着跪直了身子,艰难的道:“妾身害怕您的宠爱不能长久,害怕会招人嫉妒。”
“妾身更害怕经历贵太妃的心碎,在见过端王侧妃生产的惨烈,妾身又害怕自己会死在生产中——”
这些话半真半假,阿妧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妾身纵然能说出许多搪塞的话,可皇上待妾身这样的好,妾身不想骗您。”阿妧是在疼得厉害,索性俯身跪趴在地上。“妾身辜负您的信任,可妾身待您的心意,却是从没变过的!”
她仍想做最后的努力,让赵峋对她的恨意少一些。
其实,这些话也是她想说的,她对着赵峋是有些愧疚的。
“皇上,若您厌恶妾身的话,也请先别赶妾身走。”阿妧见赵峋没有接话,撑着身子抬起头来,神色憔悴的道:“太后娘娘让妾身到您身边来,定是存了什么目的,妾身愿为您所用。”
这是她最后赌一次。
哪怕皇上真的对她恼怒,也会看在她还有些利用价值的份上,宽恕她这次。
可她没想到,赵峋的脸色竟又难看了两分。
他霍然起身,在她耳畔寒声道:“阿妧,你看错了朕待你的心。”
说完,赵峋竟起身离开。
阿妧茫然的起身,忽然她想到了什么,踉跄着追了出去。
赵峋身高腿长,在盛怒之下,自然走得快。
阿妧本就身子不适,只穿着在殿内的轻软鞋子,追他着实艰难。
“皇上,皇上——”阿妧跌跌撞撞的往外跑,一时也没人敢拦她,她只想追上赵峋,不能让他误会更深。
还没出殿门,阿妧的两只鞋子已经不知在何时遗失。
朱蕊捧着大氅追了出来,只见阿妧双腿一软,踩空了最后一级台阶,跌到了地上。
“娘娘——”
宫人们慌忙围了过去,赵峋听到声音,脚步为之一顿。
阿妧被扶了起来,却不肯回去,仍旧朝着赵峋的身影追了过去。
“皇上,您,您先别走——”她赤足踩在地上,也忘记了冷和疼,朱蕊和茉香竟都没追上她。
终于,赵峋停下了脚步。
阿妧心中一松,才要迈步继续上前时,却发现自己身上实在没力气,没再能发出声音,竟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幸而朱蕊和茉香两人接住了她,两人搀着阿妧,才不至于让她摔在地上。
“还不将熙昭仪扶进去。”赵峋没有近前,面无表情的道。
正是因为他先前数次心软,太过轻信她,才造成了今日的结果。
说来竟可笑,他竟对这样一个不值得的人动了心。
阿妧有许多话想说,可她此时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望着赵峋果决离开的背影,阿妧忽然生出一种绝望的情绪来。
她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
琢玉宫外。
赵峋坐在銮舆中,并没有让人离开。
夜里的风越刮越紧,皇上出门时来得急,连大氅都没穿。纵然皇上身体强健,在寒风中久了,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崔海青左右为难,听到桂兴来说熙昭仪昏过去了,他更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他故意抬高了声音道:“快些去太医院请太医,娘娘本就身子虚弱又受了寒,这可怎么是好——”
话音未落,只见赵峋猛地掀开帘子。
第77章 泄火(二更合一)
朱蕊和茉香等人焦急的等着太医到来。
方才阿妧是被桂平背回去的, 回去后她们才发现阿妧的额头滚烫,想来是方才衣着单薄又赤足在冰冷的青石砖上走了好一会儿,寒气入体, 这才引起了发热。
“快去给娘娘准备凉水帕子。”青兰吩咐海棠道:“多拿两条来备用。”
海棠答应着就要离开, 转身匆忙离开时,险些撞上人。
“皇、皇上?”海棠吓了一跳, 慌忙跪在了地上。“奴婢不是有意冲撞您,奴婢——”
她正焦急着要解释, 只见赵峋没顾上理会她, 匆匆往里面走。
崔海青忙道:“还不快起来。”
海棠这才回过神来, 心中又是一喜, 皇上心中还是有熙昭仪的。
内殿。
朱蕊等人看到赵峋,俱是都暗自松了口气。
方才看到娘娘苦苦哀求, 皇上明知道娘娘身上正难受着,竟还是决绝的离开,不留一丝情面。
果然皇上放不下娘娘, 这才又回来了。
“熙昭仪是怎么回事?”赵峋拧着眉,语气不大好。
青兰忙回道:“回皇上的话, 主子本就腹痛难忍。方才又受寒了, 这才发热起来。”
看着躺在床上的阿妧, 赵峋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