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悄给她一个温柔的眼色,以安心的吻说:“日定然不是鸿门宴。你待会好好想想措辞,该怎控诉,让咱占理,让他无地容。”
林玉婵微微撇嘴。受那大惊吓,还得当吉祥物陪他开会?
“我怎觉得你在利用我?我要是不去呢?”
苏敏官低声笑,凑在她耳边,说:“你没得选。我绑架你去。”
第104章
于是林玉婵被绑架到船上。夜风寒冷, 外面三人轮流掌舵,苏敏官让她歇在舱里,生个火盆, 丢进去几件她的衣服。
船桨搅动水波, 发单调的哗哗声。
舱里没声音。苏敏官耐心等待, 侧耳捕捉着她的动静。
他又后怕。若他稍微懈怠一分,林姑娘睡梦中被人闯进房, 她即便有枪, 也敌不过三个准备充足的大汉。
然后……
他想不去,他敲敲板壁, 推门进去。
“你怎……”
几件他随手从衣柜抽来的衣裳, 仍旧整整齐齐叠在她脚边。林玉婵依旧胡乱裹着他的风衣,从上到松松垮垮, 空荡荡的领里白生生一片, 衣摆露一双细小腿。
头发也没挽, 清汤挂水的垂在肩头,像西洋画里的古典仕女像。
这艘船刚刚卸货, 舱内有新鲜泥土味。舷窗上挂着竹帘, 筛着外面星光, 明暗交错, 落在她光滑的肌肤上。
他喉头一滚,质问:“怎不穿?”
小姑娘朝他天真眨眼:“你不是要抢占道德制高点?我正好借题发挥一, 就这样去, 显得怜些。”
他脸色更是一沉,眼神带上火气。
林玉婵有些不明所以, 又带着点故意,手放在腰带上, 作势要解,征求他意见:“要不直接穿里面那件?”
她夜大难不死,头一次开枪打了凶徒,仿佛一点燃了冒险基因,惊骇过后,整个人莫名兴奋,肾上素水平居高不,特别有兴风作浪的冲动。
苏敏官火冒三丈,低声吼道:“那种衣裳不让人看见!”
她冷静地提醒:“你见过了。”
苏敏官:“……”
他咬牙问:“又不必负责?”
她点点头,无辜地指指外面,“你拉我冲去的时候,他也都见到了啊。”
苏敏官再次:“……”
不在意这些细节吗?况且他离多远?他离多远?
她逗得他够了,低头抿嘴笑,从一堆衣服里挑挑拣拣。
她当然也不敢真任性。苏敏官不拿她怎样,船上其他大哥当然也以装没看见。但她这小睡裙万一让岸上人发现了,她一千英镑打赌,不十分钟就会有巡捕快艇横在前头,冲进来扫黄打非。
“都不是居家休息穿的。”她一边挑一边摇头,“你应该从右边那堆里拿。”
苏敏官黑着脸,冷冷道:“来不及回去了。随便选一件。”
她只得拿了条阔腿棉裤,脱掉鞋,规规矩矩往腿上套。裤腰从向上拉,她的手藏在风衣摆里鼓捣。
苏敏官蓦然发现,己居然心安理得的在旁观。她也没让他回避。
他微微侧过身。
不过在林玉婵看来,只是是长衣添一条裤子,又不露点,有啥矫情的。
她一面系裤腰带,一面征求他意见:“上衣真没有穿的。就这样行吗?你缺件衣裳,不会太冷吧?”
他虚看着晃动的竹帘,想像着她衣摆底那双柔软的手,也许正将小睡裙的摆进裤腰,用力捋平,丝的裙边裹着她的腿,总有些不听话的褶皱,她只好任留在裤管里;又或者,她将小裙摆留在裤子外面,把那裤带贴身系紧,粗糙的棉布绳勒着她平平的小肚子,一束活结落在肚脐,压一个小坑。
他几次试图转移注意力,但都徒劳。满脑子只想:她是该把裙摆进去呢,还是留在外面?
天空中明月皎洁。他脑海中时时跑进那个穿小白裙的女孩身影,和月光一个颜色。
他突然不明显地一笑,喃喃语:“露娜。”
他的小月亮。
广东临海人家,不论贫富,都会备几个木桶木盆。台风来时,怪雨呼啸,天仿佛漏个子,雨水破门而入。这时就该一家人老小齐上阵,齐心协力泼水去,避免大水淹坏家什。
然而逆天而行,总有极限。雨水过于肆虐时,不论怎往外泼,也只眼睁睁看着家里水位高涨,最后一家人只放弃努力,将小孩放在桶里漂着玩,权当苦中作乐。
苏敏官觉得己脑子进了台风暴雨,控不干,只好放弃努力,将那点奇怪的念头放进心灵的木桶里,翻来覆去思索着解闷。
“露娜。”
“小白志,以回头啦。”
林玉婵笑道。
他不回头,眼望远方,背着身运筹帷幄:“领子再收紧点。”
她照做。
小船转了个弯。苏敏官推门就走,询问两句航向,在外面吹了一头风,忽然清醒起来。
他重新进舱,取她那装款的包裹,递给她。
“对了,方才花钱消灾,英镑银元,来不及换算,约莫花去六七十元。给了周姨二十块。”他记得一清二楚,“这是我欠你的。以后还。”
林玉婵“哎呀”一声,赶紧扑过去。
“差点忘了!”
他轻轻哼一声。这大笔钱都忘,还做生意呢。
这钱也不随身拿,暂时锁在船舱柜子里,让她拿着沉甸甸的钥匙。
“一会你留在船上,”苏敏官低声吩咐,“我唤你时,再去。外面冷。”
林玉婵倚着板壁,慢慢给己编发辫,问:“还有多久?”
他一怔,看着她那在乌发上游动的双手,实说:“才走半程。”
随后才心烦意乱地意识到,那他这着急进来干什?
林玉婵忽然笑道:“去年此时,你在西洋轮船里偷吃蛋挞。”
他“嗯”一声,也跟着她,没头没尾说:“然后被楚南云拿刀勒着脖子。”
她却更促狭,轻声追问旧事:“几天没洗澡呀?”
苏敏官腾的脸红,回敬:“反正你抱我的时候没嫌臭。”
两人相视一笑。
这兵荒马乱的,不知不觉,居然已过去一年了。
还有半个时
辰,天地会东南沿海仅存人马,即将召开十年以来的第一次多省代表大会。与会大佬之一却天马行空,心中满光怪陆离的旧事。
他知道这样去不行。这不上不的,管不住情绪,待会必定误事。
苏敏官突然叫:“阿妹。”
她扭头,“嗯?”
话音未落,被他粗暴地拉进怀里,编了一半的辫子哗的散开,粗重灼热的呼吸落在她耳边。
“唔……”
他轻轻抚她细瘦的腰,拇指透过两层衣料,感受那直溜溜的脊背,让他搂太紧,被迫仰弯,骨节一道道收拢,形成一个平滑的弧度。
她发间带皂香,天然的清新味道。前半夜惊魂,清香里混了细细的女的汗味,干干净净,一点不惹人厌,反而生一种蓬勃的、带生命力的体香,好像黑夜里浮动的几瓣木棉花,淡淡的一缕细腻,就让人想到满树火红。
他悄悄用嘴唇触着那发丝,细碎地嗅着那香气,鼻尖偶尔划过她耳廓。开始还冰凉,随后慢慢热起来,转了个角度,露清秀的尖。她不安地扭着小脑袋。
玲珑的嘴唇细细的眉,若非晚那柄小□□,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
当初答应教她,一半为了还价,一半也只是为了给艰难的生活添点趣。没指望她认真学。
是她真的开了火。按他教的方法,冷血地一击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