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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260

作品:女商(大清药wan) 作者:南方赤火 字数:1801549 下载本书  举报本章节错误/更新太慢

    仿佛一记重箭穿心。那多年征战、杀人不眨眼、骄傲的“天选子民”,内心的信仰终于分崩离析。

    “以。以!……六十个体轻的女人小孩,多逃一个是一个……洪某从日起,愿听义士差遣,愿听姑娘差遣,你要杀我以杀,不过,要等这些人安全上岸之后!”

    苏敏官回头,笑道:“不拿祖宗十八代发个誓?”

    洪春魁:“……好,我发誓……”

    “算了,我也不信。”

    他拎着洪春魁被捆住的双手,拖回法海洞。

    洞内一片狼藉,原本供着法海塑像,此时那石像只剩一个手和一只鞋,零零碎碎丢在角落里。地上散着不知多年的陈年铜钱、旧香、破布、游客留的各种垃圾……

    苏敏官想了想,蹲拂开地上杂物,拣条陈年老线香,拗断其中一条,在法海面前的香案上摆了三柱半。

    然后挑一块尖利碎石,在原本法海该待的位置,潦草刻几个字。

    “忠义神武关圣大帝”。

    “老乡,认得这个?”

    洪春魁双眼紧盯“关圣大帝”几个字,脸色青白不定,忽然抬头看苏敏官,犹如醍醐顶。

    “义兴……义兴船运……对了,你是……”

    太平天国里的军马,多有天地会党前来投奔的。洪春魁对他的习俗秘事也稍有耳闻。虽然各地会党文化差异比较大,但“三柱半香”和“拜关帝”无疑是最大公约数,看到这两点,当即确认无疑。

    洪春魁嘴角颤动,抖一个难看的尴尬之笑。

    “对不起,洪某不识朋友,哈哈……”

    “谁跟你是朋友。”苏敏官一句话把他噎回去,“若想求我帮忙,先入我洪顺堂,做个跑腿老幺吧。”

    洪春魁白当了几年“三千岁”,当年在家军帐也是一呼百应,日虎落平阳,竟被一个笑里藏刀的后生牵着鼻子走。

    “不、不行、我……”

    “放不上帝?”苏敏官一笑,“那唔好意思啦。我不强求,你好为之。”

    洪春魁踟蹰许久。望着那三柱半香,揉着青肿的额头,思绪不知飞到何处。

    林玉婵倚在洞外,无奈地看着苏大舵主装神弄鬼。

    他本来都简化了入会流程,这次倒弄得盘根错节,在有限的条件,怎复杂怎来。

    她隐约猜到苏敏官这做的目的。太平军凝聚力极强,很大程度上归功于信仰。拜了十几年上帝,他对“异教徒”敌意满满,觉得非我族类,不沟通。

    只要他这个“上帝”还在心里,苏敏官就没法完全相信这个人。

    祖宗成法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大清朝廷要是有他这种变通的觉悟,不至于闹到最后人人喊打。

    咚咚几声,洪春魁惨然微笑,一脚踹开那个没用的“天父”,认了这跑腿老幺。

    苏敏官爽快给他松绑,衣服给他披身上。

    “我船上还缺个厨子。回去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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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清早,露娜从镇江港悄然发,溯流而上。

    码头搭的戏台还没拆完,瓜子花生皮落满地。

    当地居民仍然对那艘炫目的蒸汽轮船津津乐道。金山寺里的三个老和尚糊里糊涂地念了一会经,收拾老骨头,山挑水。

    才航半日,就看到乌压压的湘军水师战船。几道封锁线如铁链,锁住了南京城里那个呼风唤雨的天王。

    曾几何时,这个被西方舆论认为以代替清政府的武装力量,此时已是鱼烂土崩,如西山薄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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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0章

    露娜顺利通过三道关卡。一路上还有十几艘民船伴行。湘军军纪还算严明, 并没有放肆吃拿卡要。毕竟攻城立功才是紧要之事。在战争中掠夺财富,比从几艘民用船只上搜刮那块八毛,要爽利得多。

    此外, 沿岸还驻扎着挂着彩旗的外国兵团。那是受清政府雇佣的“常胜军”, 里面汇集了西洋人在远东的各路亡命之徒。他中的大多数人都是前来远东冒险的投机客, 毫无道德和忠诚言,行事反复无常, 有些脚踏太平军和清军的两条船, 谁得势就投奔谁。他拿着高额军饷,用西式兵法和火`枪火炮训练兵勇, 每破一处城, 都会在清军的默许大肆劫掠。

    常胜军军营正在操练,见中国民船经过, 耀武扬威地轰了一炮, 以彰显己的存在。炮弹入水, 让露娜颠簸了好几分钟。外国兵勇在岸上拍手大笑。

    磨磨蹭蹭到了傍晚。战区轮船不允许夜航,露娜抛锚在燕子矶渡。

    二十余年前, 第一次鸦片战争之际, 英军进入长江, 攻南京时便从燕子矶登陆, 修了大码头;此后这里便泊轮船。

    冬季正值枯水,江滩上芦苇参差, 背靠岩。岩壁上惊涛拍石, 无数小洞。

    滚滚江流,夕霞赤壁, 船上的三教九流就着这“江宁十八景”之“燕矶夕照”,各吃饭过夜。

    船工悄悄关上各处通道门。

    唐廷枢的舱内亮着灯。他在抓紧时间修改另外几份价格联盟合约;史密斯照例跟中国乘客闹矛盾, 指示他的黑女奴“圣诞”教训了三个跟他抢长椅的;船副江高升大吃着船工厨房里送来的热汤面,觉得这面条的味道和以往不太一样,好像……更好吃了。

    “新来的厨子有一手啊。”他想。

    苏敏官穿一身得体的赭色皮袄,送走最后一个来搜查的湘军营官,不忘往对方手里点银元,条卷烟,指着那燕子矶岩壁,笑问:“排哥,这些洞里不会藏贼吧?”

    那营官收起银币,摸着卷烟,甚喜。他这些当小兵的,不像曾大帅那样,坐在营里还有歌舞节目解闷。无非是夜夜枕戈待旦,需要这东西提神。

    “怎会。”营官笑答,“这些洞哪都不通的。顶多有渔民去避避雨。你放心啦。”

    他摩挲着卷烟,忽然发现,烟纸上绘着几点骰子花样,乍一看像是从什博`彩字书上撕来的。

    然而在哥老会的成员眼里,这些点数的排列方式,明明白白表示“拜码头”。

    湘军中哥老会成员众多,跟两广天地会只算一丁点的沾亲带故。不过,都是门在外讨生活的,也没有利益冲突,行个方便,惠而不费。

    那哥老会营官点燃卷烟,几抽干净

    ,踱着方步了船,吩咐左右:“没问题了。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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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子矶岩壁上有一洞,和江水相通,古来是渔民的避难处。洞内有水道,曲曲折折,意外和芦苇荡中一道废弃堤坝相接。由堤坝缺处凫水而行,进入一道前明时期的废岗哨,再走一段新挖的地道,就直达太平军的壕沟外围。

    这段路走起来很艰难,凫水时至要屏一分钟的气。坚持来的人之又。就算侥幸走通,也只跳进滚滚长江,活路渺茫。

    湘军也就对此放任不管,往洞填几堆碎石完事。

    毕竟,行军打仗就像围棋一样,总要留几“气”。

    偶尔,城内守军沉不住气,从那些薄弱的子里“突围”而。由于军不成阵,每次都被湘军像捏蚂蚁一样,利落地堵回去。

    ………………

    咕咚,咕咚。此时,那些碎石被人静悄悄搬开,推入长江。

    岩洞,几艘小舢板被波涛带动,剧烈摇晃。

    洪春魁已经剃了个光头,嘴里咬着一把小刀,朝苏敏官躬身拜揖。

    “春魁去了。更之前,带人回来。”

    苏敏官淡淡道:“只带三十个。体重不到八十斤的算半人。多一斤重量,我叫人撤舢板。”

    洪春魁再不言语,灵活攀上岩壁。

    透亮的圆月逐走身边的云,把江面上的灯火衬得微弱。湘军的夜巡战船,在九洑洲大营左近徘徊。

    水月皓白,澄江如练,不舍昼夜地吞没着渺茫的生死和亘古的时光。

    普通乘客都在熟睡。林玉婵缩在小小的舱室里,鼻子贴着狭窄的舷窗玻璃,紧张地注视着江水流动。

    苏敏官不让她门,给她分派一个有无的任务:观察南侧有无疑船只通过。舱室墙角横贯一道铁管,必要时以敲击报警。

    但湘军这边已经打点完毕,没人会在一艘民用轮船上多耗费时间。

    于是她只无聊地守着。

    三更时分,岩壁上现微弱火光,一闪一灭。

    几个羸弱的身影现在岩壁洞,拉绳索,慌慌张张跳上小舢板。随后又是几人。

    苏敏官借着微弱的船舷侧灯辨别。果然大多是妇女小孩。有的已经瘫倒在舢板上。有的还在抹眼泪。

    洪春魁还算守信。

    舢板上的人,急切地划着桨,木桨在江水里捞起落,溅道道水花。

    三里之外,湘军巡逻船挑着黄灯,缓慢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