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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269

作品:女商(大清药wan) 作者:南方赤火 字数: 下载本书  举报本章节错误/更新太慢

    茶栈日已经打烊,这姑娘却突然找来,顺着沙土街道一路跑,跑得风尘满面。她身后跟着两个水手打扮的大汉,腿脚倒腾飞快,竟险些追不上她。

    然后她叫门,开就是天地会暗号。茶栈伙计犹豫了一,开门迎了进来。

    林玉婵喘匀了气,跟茶栈伙计寒暄两句,直载了当问:“请问安庆城内,有个什军械所之类的去处吗?”

    一边说,一边打量茶栈内部。

    寥寥几架样茶,不多,却摆得赏心悦目,标签上细致地标了品种、产地等基本信息。

    看来这店里的伙计不仅细心,而且闲。

    那伙计听了她的问话,一怔,拍腿说道:“姑娘说的是安庆内军械所吧?前年两江总督驻扎在咱城里,招揽了许多幕僚帮办,聚集一处,实验那些新式军器,从洋人那买许多东西……”

    林玉婵喜道:“对对,就是那里!”

    容闳的记忆还是挺准的嘛。

    当初容闳逃脱牢狱之灾,回到上海,向一众博雅伙计叙述己的死里逃生经历时,就曾提到,己是在曾国督帅行署中,某个“军械所”谒见的曾国藩。

    具体在哪,容闳不知道;但后来苏敏官得到安庆义兴茶栈的情报,确定容闳是被带去了安庆。当时曾国藩确实在安庆驻扎。

    曾国藩手网罗了诸多幕僚,包括许多容闳的西学友人,都先后聚集在安庆,为新生的洋务运动谋划策。

    当时林玉婵只是感慨,多个朋友多条路。容闳若不是恰好有朋友在曾国藩处做事,他也不会被推荐给曾国藩,不会有后来的际遇。

    至于容闳提到的什“军械所”,当时她没多留意,记得并不太清晰。

    所以日了安庆码头,先直奔义兴茶栈,问个清楚。

    茶栈伙计三言两语,向林玉婵告知了安庆内军械所的所在。

    “城西门倒扒狮街马王坡,那个彩画大宅院,以前是太平军的英王府,如就是内军械所——姑娘小心,那里头怪人怪事多,常有爆炸声,你慢着些走!”

    *

    一刻钟之后,林玉婵站在彩画大宅院门。

    身后呼哧呼哧有人喘气,义兴的两位船工大哥刚刚追上,生无恋地结:“林姑、姑娘,我已经十年没造反了,体力生疏,你体谅着点……”

    林玉婵全身血液飞速涌动,手臂上汗毛根根竖起。和以往遇到危机一样,又陷入了那种无端的、应激性的亢奋。

    露娜故障不怕,故障的时,轮机长受伤昏迷,以致无法快速修理,这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很严重了。

    如果明日露娜无法按时启程,义兴面临额索赔。

    她己的行程也会被全部打乱。要知道,她满打满算,才抽一个月来探访棉花市场。要是没如期回上海,耽误了海关茶叶公布中标不说,博雅的老伙计怕是得急疯,以为摊上第二个容闳。

    谢天谢地,轮船抛锚在安庆附近。如果运气好,安庆内军械所里应该有大佬,帮忙解燃眉之急。

    毕竟,中国第一艘蒸汽轮船“黄鹄号”,就是这里造来的。

    冬日阳光珍稀,天色马上黑了。来不及等苏敏官回来商量,她决定己先

    去碰碰运气。

    彩画大门紧闭,门守着两个散漫的兵丁。

    林玉婵余光瞥一眼身后的会党大哥,底气十足,整理无害的笑容,凑上去探风。

    “长班老爷……”

    不意料,得到个白眼,个字:“你是哪个?”

    林玉婵待要再努力,后头两位大哥喘匀气,直接过来代劳,摆市侩的笑脸,一唱一和地跟兵丁套近乎。

    还是男人刷脸管用。这次兵丁态度好些:“要来找谁?这里的先生都是大帅门人,都忙着呢,没正事不轻易来见人。”

    林玉婵想了想,试探问:“雪村先生——徐寿在吗?或者华衡芳先生……”

    兵丁本以为这几个外乡人是企图混进去的卖货小贩,没想到这姑娘真的精准说了军械所内几个洋务帮办的名字,一时间惊讶不已。

    “徐先生在。不过提醒你啊小姑娘,他忙着呢,顶多跟你说两句话。要是误了研制军器的正事,哼,我是不会客气的。”

    两个船工大哥也惊讶不已。没想到林姑娘这轻松就叫开了衙门的大门。他还有一肚子油腻社交伎俩没用上呢。

    赶紧跟上。

    军械所内到处都是高大棚,外面堆着砖头木柴之类,白天是厂房,晚上是工人宿舍。现在大家都歇了工,里面传来打牌嬉笑的声音。

    这就是当时曾国藩接见容闳的地方。没有豪华厅堂,没有花园流水,只是个烟火熏天的大建筑工地。

    绕过两道砖墙,杂草中一处极不起眼的小院落,只是过去英王府的人住所,如是中国近代最伟大科学家之一的宿舍。

    一个耳聋眼花的老仆来应门,大概连林玉婵是男是女都没看清,直接挥手让了进去。

    义兴大哥觉跟科学家说不上话,等在外头。

    书房内灯光昏暗,墙上一整面架子,上头摆的全是各种理化模型。

    林玉婵悄悄张望,只见徐寿裹着个大棉衣,戴着手套,正在聚精会神地磨一块方形柱。

    他身边侍立着一个长手长脚的年,提着灯,转换角度,给徐寿照明。

    林玉婵估摸,这年也就十七八岁,和己差不多年纪,刚开始蓄须,唇边留着青涩而凌乱的杂毛。

    一老一两个理工宅男,面容神态依稀相似。

    年一边打手,一边瓮声瓮气地说:“爹,你这是铁杵磨成针呀,弗来事个!不就是个三棱镜吗,托人去上海买就行呀,你勿要弄太累呀。”

    年一无锡腔,每句末尾都带个“呀”,软软糯糯的很爱。

    徐寿手上不停,笑道:“我不晓得上海有三棱镜?洋人漫天要价,你爹钞票不足啊!——瞧这水晶图章,两块洋钿,磨一磨,我照样拿来观察色谱!——建寅啊,这里条件艰苦,委屈你了。但曾大帅知遇之恩,我不不报。你不是老念叨想看一看西洋地球仪吗?回头攒了钱,爹给你买一个。”

    林玉婵感慨万分。科学家不光己清贫,还把子带来一起清贫。

    也许就是因为这种贫贱不移的精神传承,中华大地被晚清政府祸祸那久,还依然薪火不绝,浴火重生。

    她轻敲门,快速我

    介绍。

    “……徐先生,您年初见过我。在上海虹码头的华商轮船……”

    徐寿诧异了一分钟,认了这个从天而降的小姑娘,笑一脸褶子。

    “对对,婵娟号。你是那个小船主的……嗯,朋友。哈哈。瞭望台上来的。”

    科学家真会抓重点,一句话里三重羞耻暴击。林玉婵当场脸有点热,赶紧转移目光,凝视着徐寿手中那个半成品三棱镜。

    徐寿:“多亏你美言,让我进去长了见识!哈哈,明天我给你看咱中国人己造的蒸汽轮船……”

    林玉婵赶紧婉拒,言明来意,说您先前观摩过的轮船,眼正抛锚在港外里地,大家焦头烂额,修不好。

    “这里是我记录的一些数据。”林玉婵从袖中抽一摞纸,恭恭敬敬放到桌子上,“船上二十几个臭皮匠,大多怀疑是governor drive polley——我不知道中文怎说——那附近卡住了,转不动,但怎上油清理都没用……”

    徐寿听着听着,慢慢张大嘴,忘记了手里的水晶印章,轻声道:“建寅,你先进屋。”

    上一次初见这姑娘,她对他这些西学学者“久闻大名”,让徐寿印象深刻,以为她家里也有人是西学好,这才给她熏陶一些不一样的价值观。

    因此,虽然见她跟义兴那个年轻船主有点不清不楚,作风未免太不规矩,徐寿还是对她印象颇佳。毕竟话说回来,这年头醉心经世致用之学的数人,哪个没被人指指点点,骂过“不规矩”呢?

    徐寿对她的印象也仅限于此,觉得她“开明”、“新潮”而已。

    日再见,这姑娘居然张就是轮船术语,徐寿三观继续刷新。

    他还以为,这姑娘对西学只是“略有熏陶”!

    却不知是在哪学的这些东西?

    他急切要问,林玉婵赶紧谦虚:“都是照着操作手册临时抱佛脚的。我本来是学文……哦不,我原本只识些中洋文字,对蒸汽机原理只是囫囵吞枣。万幸您在此处,如指点迷津,无异于雪中送炭,义兴船运那边也会有酬劳……”

    徐寿饶有兴趣听了半天,遗憾朝她一拱手,面露难色。

    “对勿起,黄鹄号蒸汽船尚有诸多缺憾,我正在着手改进,最近很忙……”

    林玉婵眉毛忍不住一抽。那您刚才花一晚上铁杵磨成针,制三棱镜,是打算放在轮船上干啥?

    徐寿苦笑,掀起己的棉衣摆,露一条包裹得过分粗的小腿。

    “不瞒你说,前日做实验,把腿炸伤了。”

    林玉婵心中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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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5章

    当的大清国知识分子, 大多陷在圣贤经传当中,只读书本,不看然;而就在这样的氛围里, 依然有人窥到了新鲜的天光。他不求功名富贵, 独地, 默默地,攀登那荒废几百年的科技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