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说回来，若非徘徊在破产边缘，王全大约也不会这孤注一掷，选择用地产股票来快速致富。
因而歪打正着，走上了一条超越时代的炒房之路。
销售员张百万朝她谄笑：“太太，看您也是心思活络的人。不如日先买一张试试。小人的姓名住址都写在这名片上，您随时来查岗，我绝不会做那坑蒙拐骗断子绝孙的事……”
林玉婵笑笑，礼貌推辞：“我还要和家里人商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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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婵克制住了炒房暴富的诱惑，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英联房产公司”。
虽然还没摸透这个行业，但现代那些荒诞离奇的社会新闻告诉她，高收益必然伴随高风险。天上没有胡乱掉钱的好事。
如棉花也是高收益行业，照样不是有人倾家荡产，林玉婵己也差点亏本？
她不让一时冲动主宰己的决策。况且她现在也不急用钱。
忽然想到，义兴近来扩张得快，苏敏官大量购进仓储货栈等地产，应该也是看准了地价上涨的东风，果断手，顺应潮流。
不过义兴购地是刚需。和这房产公司销售的、纯为炒房牟利的股票，还是两回事。
她想，等苏敏官回来，请教一大清土著对此的看法，再行动不迟。
林玉婵把“英联房产公司”的名片藏到抽屉底，眼不见心为净。然后专心忙另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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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一个礼拜，有人敲响洋楼院门。
苏敏官神采奕奕，换了新衫，修了面，进门丢包裹，推她入花园，先讨一个长长的吻。
洋楼里还有员工和客，透过窗子就看到外面。苏敏官很缜密地选了棵枝繁叶茂的小叶紫薇，恰好挡住窗内人的视线。
越危险，越喜欢。
林玉婵心脏咚咚跳，只祈祷楼里人别门，感官反倒格外灵敏，意识扳住他的肩膀，融化在小别相聚的气息里。
他的身上似乎还带着长江上的水雾，双唇微凉，手上有报关签字时留的墨香。
稀薄的日光透过藤叶，细细碎碎地映在他眼中。他闭了眼，那光线便徘徊在他眉毛，给他的面孔铺上一层淡淡的流光。
她一只手拢在他脑后，感受脖颈肌肤蓬勃的血流。
苏敏官忽而放开她，压低声，笑问：“一个人睡，习惯？”
林玉婵：“……”
第一句话就问这个？！
她咬上他嘴唇，轻轻一碾，感到一声压抑的抽气。后背的手一松，被他推开三分。
她坏笑：“谁说我一个人睡。”
苏敏官眸子深暗，眼刀轻轻刮她一，装模作样地质问：
“和谁？”
她理直气壮：“The t of Monte Cristo（基督山伯爵）。”
“英国那位还是法国那位？”
林玉婵：“……”
问得那煞有介事！把她说脸红了！
她顾左右而言他，笑道：“恭喜
啊。”
看苏敏官这一派英姿飒爽，就知道史密斯在汉的官司，结局大概不错。
苏敏官故意低眉耷眼，问她：“有什恭喜的，你又不在汉，你知道史密斯最后怎判决？”
这次他吓唬不到她。林玉婵跑去柜台，取了份《北华捷报》，朝他得意地扬了扬。
报纸是昨天送来的，比苏敏官还早一日到达上海。西方记者也是跑得很快。
“绵延万里的由之风，”林玉婵带笑认真读着报纸上的文字，“美国驻汉领事向黑奴宣读《解放奴隶宣言》，并当场给予由公民身份……这个高举废奴主义旗帜的新兴国家……”
美国人果然很会宣传，“解放黑奴”的壮举占了半个版面，而且果然配了动人心弦的示意图：绘图者采取仰角，柏赖克领事显得异常高大。他伸一只手，将印着星条旗的公民身份纸交到衣衫褴褛、躬身拜谢的女黑人手中。背景是足以媲美北国风光的大雪纷飞。一群面容相似的鼠尾辫华人敬畏地围观。
林玉婵表示谢天谢地：“没把咱俩画上去。”
她确信，这份报纸，柏赖克领事肯定会买一份收藏。
然后，仅仅在最后一小段，提及了史密斯受到的诉讼。
“汉开埠第一案……嗯，华商诉美国公民J·史密斯破坏商业……被判赔偿义兴船运八百美元损失。史密斯商业合约结束之后立刻离开中国，不得逗留……”
林玉婵沉思片刻。
“史密斯没供是谁主使？”她问，“总不会是他己手欠……”
苏敏官无奈摇头。
“洋人的法庭，不指望他多卖力的审。况且就算供旗昌又怎样，洋人法官总不会也判他滚中国。”
说的也是。林玉婵放报纸，笑道：“恭喜发财。”
若按正常法律判决，破坏他人财物、威胁他人安全、再加上杂七杂八的寻衅滋事，怎也得坐他一年半载的牢。但谁让史密斯是洋人，这个八百美元罚款，已经算是苏敏官巧言善辩争取来的顶格判决。
要知道，有些史密斯的胞当街打杀中国贫民，最后判决也不过是赔偿几百美元、几百英镑。苦主没处说理去。
从这个角度看，史密斯算是倒了血霉，撞了枪，遇上狠人。
彼时美元和大清银两的汇率接近一比一。这八百美元交去，史密斯此次远东淘金之旅，相当于几个月白干。
而且还损失一个得力的黑奴，谓赔了夫人又折兵。
再想象一，等他回到国内己的庄园，人去楼空，说不定所有的黑奴都跑了……
林玉婵细细窃笑，满心幸灾乐祸。
苏敏官原本有些旅途疲惫，被她的笑声轻抚一刻，精神又上来，捧过她脸蛋，吻她耳珠。
忽然，他的眼神在她腮边停顿了一刻。
“法兰西花露。”他惊讶，低声说。
林玉婵惊喜地“哇”了一声，心想鼻子好灵！
每天用马赛香皂洗脸，配上美国旁氏冷霜，再加上原装法国薰衣草精油，林玉婵觉得己是大清第一护肤达人。
当然舍不得多用，精油每次精打细算一小滴，先化在冷霜里，脸蛋脖子双手雨
露均沾，清新的香气经久不散，一整天干劲十足。
她抬眼，笑问：“你怎知道？”
苏敏官再俯身，在她颈边用力一嗅，这才回答：“小时候拿沐浴，热水桶里倒上一整瓶，就很香，一晚上睡得很好。”
林玉婵：“……”
热水桶里倒上一整瓶。
一、整、瓶！
就为了闻香味！
现在就想革他的命。
她离他三步远，板起脸，严肃道：“苏老板，问你个事。”
苏敏官在薰衣草香气里流连了一会，才不经意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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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林玉婵进洋楼, 从柜台里翻一张“英联房产公司”的名片。
“当初容先生向我转让洋楼的时候，说此处连楼带地，他花了银元两千一百。你告诉我, 如果我想手, 你三千块。”
苏敏官跟着她进去, “嗯，所以？”
“上礼拜有人向我推销房产股票, 我偶然多问一句, 西贡路7号洋楼如的估价……”
苏敏官垂着睫毛，瞟她一眼, 一边远远拱手, 跟常保罗、红姑、周姨几个员工打了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