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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444

作品:女商(大清药wan) 作者:南方赤火 字数: 下载本书  举报本章节错误/更新太慢

    苏敏官微有诧异,慢慢把她放床上,低声笑了一笑,把一摞皮箱子整理清爽。

    晚是走不了了。怕是得晾一夜。

    月夜清风,夷场欢歌隐约闻。他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跟她去疯玩的那个元宵夜。

    床上的姑娘已经清醒过来,酒意未褪,脸色依旧潮红。

    她借窗外的煤气灯的亮,看一眼钟表,又哀怨地白他一眼,强打精神,披衣服地。

    他微愕,“去哪?”

    她回头一笑:“在院门外挂个牌。这样明早上工的车夫以直接等在门,不用跑去叫车了。”

    他说:“我去。”

    被她任性地推开手。

    挂好事牌,忽然听到巷子有女人的声音。煤气灯的亮光,移动着几个蹒跚的影子。

    林玉婵立马忘记“男朋友要搬家”的事,一溜烟跑过去,惊讶发现——

    “还没走?”

    红姑等几个梳女,半个钟头了竟然还滞留在巷子。原来是景姑行动不便,又不愿走煤气灯,怕“地火”,更舍不得叫车,非要脚底踏着木块,小心地沿着马路边缘挪动,其他人不愿丢她,只干看着揪心。

    林玉婵哭笑不得,又惊讶:“景姑,你的腿怎了?”

    姚景娘是当初跟着红姑来上海闯生活的几个梳女之一。因为不想与陌生人打交道,所以拒绝了林玉婵的邀约,没留在博雅,而是到洋人纱厂去卖力气。纱厂工时长,工作单调,但给的薪水,对于女性来说倒也相对优厚。景姑干了几年也小有积蓄,只是人憔悴了一圈,时时显得疲惫。

    “没事,前几日犯困,撞到机器上,摔了一跤。”景姑若无其事笑道,“养几天就好。又不耽误上工。洋人老板还给我请了个大夫包扎呢!”

    刚才喝酒吃饭时没注意,现在林玉婵才发现,景姑走路一瘸一拐,难怪走不快。

    林玉婵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这是工伤!没赔偿?没病假?”

    几个梳女反倒疑惑:“什赔偿?休假了工钱从哪来?”

    “你洋老板明天在工厂吗?”林玉婵仗着酒意,拍板,“我去跟他谈谈。”

    己的姐妹,岂容他人随意剥削。

    苏敏官站在楼梯,看着那半醉得摇摇晃晃的姑娘背影,笑着摇摇头。

    她这哪里是做买卖。闲事越管越多。才二十岁,过得比他这个洪门首领还忙。

    明天又是战斗的一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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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3章

    “呜——呜——”

    一艘蓝烟囱轮船驶广阔的维多利亚港, 热带的季风温柔拂过的甲板,吹上海岸,吹进太平山脚那高低错落的热带殖民地风格洋楼里。

    云咸道边苦力云集, 修整路面余留的大量砂石直接倾倒入海, 填一块块参差不平的滩。盘着辫子的小贩叫卖海味, 晒得黝黑的疍家女子赤着脚,坐在低矮的红漆船头, 朝过往的西洋水兵微笑招手。

    在一个书报摊前, 一个穿长衫的中年华人凝视着五花八门的报纸:《The a Mail》《Daily Press》《Hong Kong Ga

    zette》、《The Friend of a》《遐迩贯珍》……

    这些报纸风格不一,然而日的头版, 不约而地刊载了相似的消息。

    《清国重臣曾国藩于南京去世, 英领事去信吊唁……》

    看报的人极轻微地叹息一声,瞥一眼日的西历日期:1872年4月。

    也就是大清治十一年。香港开埠的第三十一个年头。

    嗡嗡的声响无端而起, 渡海小轮尖沙咀而来。露天甲板上挤满了人, 让那轮机不堪重负, 桨叶无力地拍打海水,把船身歪歪扭扭地停在简陋的竹搭码头边。

    一个身材小巧、面容姣好的女客跳小轮, 顺手往船头的钱箱里丢五仙船费。她披着一件生丝蓝领湖色夏布衫, 腰是元色广东香云纱百裥裙, 全身朴素没什装饰, 只有胸前的鎏金铜扣熠熠闪光。由于天热,她鬓角微生汗珠, 顺着白皙的的脸庞滑到尖, 她用帕子抹掉。

    左近几个英国警察眼睛一亮,互相使个眼色, 不约而地凑上去,用夹杂着英文的粤语讯问:

    “做乜的?哪里人?有夹带走私货品?……”

    说着, 一条胳膊伸过来,作势往她胸前摸。

    左近疍女小贩都看笑话。谁让这小妇人衣衫体面,还来挤轮渡。不知道雇个私船?

    林玉婵压根没躲。她身边,慌忙挡过来一个面貌端严的老先生。老先生辫子花白,拄个手杖,长衫前襟缀着一个徽章,上面烫着JP两个英文字母。

    ——Justice of the Peace,太平绅士。

    “唔好意思,Sir,给个面子啦……”

    香港的太平绅士,身份大约相当于内地的乡绅,都是有财产有地位的民间人士,由港督特地指派,管辖层华人民众,以维持社会治安和稳定。

    英国警察见太平绅士面,也就不为难,训诫两句,各散去。

    林玉婵回头一笑:“多谢。”

    “香港就是这样啦,习惯了就好。鬼佬都住中环,到了上环就是咱中国人的地面。”太平绅士陪着她快步走,有点跟不上节奏,“不过比内地还是由许多。买地经商不抽税,法庭也讲些道理,不像大清……太太,你要来香港买地那是选对了地方,永久契约,大英帝国作保,这土地千秋万代都是英国领土,不会让人收了去,哈哈……”

    林玉婵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不由得抿嘴。

    “嘿嘿,千秋万代,嘻嘻嘻,您说得对。”

    最后忍不住,捂嘴乐声。笑得那太平绅士莫名其妙。

    她回头远眺维多利亚港,想起九年前,容闳香港寄来的明信片。

    如的港,比那明信片上的照片更繁忙,形状也略有不,想必是填了海。楼更多,船更挤,人更加稠密,港里的每一滴水似乎都预备着腾飞。

    真的和内地太不一样了……

    单看中环这一小片街区,现代化程度完全媲美欧洲。上海港也只勉强和比一比。至于大清国的其他省份,跟此处更是有着至一个世纪的差距。

    林玉婵想起,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纪,也有不老一辈人对香港有着迷信般的崇拜,觉

    得河对岸哪都好,人美景美,文明先进,土地里冒黄金,随便刷个盘子扫个街,薪水都是内地几百倍。

    现在她明白这种迷信的源头。此时的香港,确是一骑绝尘,是当之无愧的远东明珠。

    一个终身没见过高楼、没坐过轮船的寻常大清百姓,第一次踏上香港的土地,当他仰头凝望那一眼看不到边的联排洋楼、头一次乘坐电梯、使用抽水马桶时,十有八九,会生“留在这里不回去”的念头吧?

    太平绅士推开一扇门:“太太请进。”

    太平绅士本人是做地产生意的,在港英政府中颇有门路。把林玉婵请进他的事务所,墙上挂着一幅大大的香港地形图。

    “港岛好贵。前年新填得几亩地,价格平得很,二十磅就买一幅,惜已经全部售予英商。我推荐这里——九龙角,油麻地,刚才太太也都看过。还有弥敦道两旁商铺,治六年破产了一半,现在还未开满……如果太太等,摩星岭西也有开发提案,不过还没筹够资金……对了,太太是在上海做买卖吧?去年沪港通了电报,您随时都以监督……”

    林玉婵笑道:“没那大手笔。我就看看九龙的地吧。”

    林玉婵上海经营博雅公司,算起来已有九年时光。这几年内地政局平静,外交关系友好,她小心经营,靠着几个子公司和各样投资的每年分红,也攒几万两银子的积蓄。

    在万恶的旧社会,贫富差距极大。穷人不得温饱,辛苦一年攒不一个钱;是一旦完成了财富的原始积累,只要不吃喝嫖赌抽大烟、不挑衅朝廷胡乱作死,很容易就达到财务由。

    日林玉婵因事赴港,想起现代香港各种价格昂贵的鸽子笼,忽然起念,想看看日的香港地价。

    太平绅士殷勤得过分,介绍得天花乱坠,其实林玉婵心里也清楚,是欺她人生地不熟,不谙香港生态,冷热地皮一推介,把偏僻地段也吹成热闹商圈,就等她掏钱。

    不过林玉婵也不以为忤。如再偏僻的地段,一百年后都是寸土寸金呀!

    再说,她也不是完全对香港不了解。最起码,港剧里频频现的那些地名,什九龙塘、油麻地、弥敦道、浅水湾、半山……选准没错。

    她估量己手头的闲钱。依山傍水的豪宅地段已经被洋人占据,譬如太平山根本不许华人居住,她有钱也买不到。但新割让的九龙半岛上,一百英镑就买一幅宽平的好地,用来租盖楼或是做商铺皆,港府只卖牌照,基本不抽税。虽然眼九龙半岛整体上还是乡土风光,但在晚清风雨飘摇的政局衬托,未来的几十年内,将发展成一个理想的政治经济避风港,投资收益必然不菲。

    林玉婵要来最新的港英政府卖地条款,正细细的看,忽有人敲门。

    林玉婵站起来,笑道:“容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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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闳让己的随从等在门外,也不理那太平绅士,兴致勃勃跨进事务所。

    “林姑娘,让我好找。你的电报。”

    事务所里正好有本《电报新编》。林玉婵借来一翻,把那电文译来,兴奋得从沙发上直接跳起来。

    “批了!批了十五个!”

    电报真是好东西!这五块港圆花得值!

    容闳摇头笑:“你用这新玩意倒挺熟练。”

    水路电缆是去年才铺设完毕的,从港岛西的钢线湾开始,联通香港和上海。不过大清朝廷不许洋人电缆落地,于是电报公司只雇了一艘驳船,常年漂在黄浦江里,将水电缆引到甲板上收发消息,再派小船送到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