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他的光头,一周长了一点点毛茬,他双手都拿东西,趁机踮脚摸了一把。
嗯,更扎手了。
池万里阴恻恻地瞪我,我带头走出去:“快走吧,要吃饭了。”
“嗨,儿子!”池先生站起身跟他拥抱,“你这个发型很可爱,我想想,自从你一岁之后,就没见过,当年你还是一个小宝宝,多么可爱,是不是,艾莉娜?”
艾莉娜目光温柔,借着池先生的手站起来:“很适合你,但有些锋利。”
池万里执起她带着蕾丝手套手,亲吻了一下手背:“你总是对的。”
我跟爷爷站在一起,看他们一家三口温情脉脉。
“所以为什么今晚在这儿吃?”池万里问。
“我以为你会送江江回来。”池先生这样回道,“看来我不够了解你。”
“怎么会?我很想念你们。”
池万里在说谎,他不止一次在我跟前提过不想回家,导致我这学期跟他从开学以来一直呆在宿舍。
“嗯,虽然我没从你的行为中看出来,爸爸我还是很感动呢,儿子。”
“不客气。”
这顿饭吃得我并不自在,爷爷坚持不跟能主子一张桌吃饭,按他的规矩,要等先生夫人们都吃完了,我们爷孙才能上桌,哪怕在自己家,也是这样。
在池先生的再三坚持下,最后爷爷同意坐在一旁的象棋桌上。
粗茶淡饭,鸡汤一品,热乎的粗粮烤饼,清炒时令山花,饭后水果是带点酸头的野李子。
原以为爷爷把好的鸡肉都盛到大桌上去了,层层蘑菇下,我找到一块最爱吃的鸡腿根,我看向他碗里,都是鸡架和鸡胸肉,难咬的部分。
“牙不好,还逞强?”我强行跟他换碗。
“好着呢,你吃你的别管我。”爷爷挥着筷子想抢回来。
我“呸呸”两下,假装往里吐口水。
爷爷瞪我,我朝他得意的笑。
“江子。”
“嗯?”我叼着鸡骨头回头。
池万里朝我招手,这是又作什么妖,不能让我好好吃完这顿饭?
爷爷隔着桌子踢我,我只好吐掉骨头过去。
银筷子夹着一块大鸡腿放到浅盘里,卷边的黄油皮十分诱人。
筷子轻佻地点了一下盘子边:“赏你的。”
你以为我会悲愤交加拒之门外,不吃嗟来之食?
不,谁会跟爷爷做得大鸡腿过不去?
我双手接过来,眼巴巴看他。
池万里道:“不用太感动。”
少年,我不是这个意思。
又一块小腿肉夹过来,却是池先生。
“谢谢先生。”
我退下,一屁股坐回去,爷爷被我厚脸皮程度整无语了,我分出一块给他:“快吃。”
往后再无交谈,池万里家有食不言的规矩,爷爷更不会主动开口,他囫囵吃完,擦嘴洗手之后,又坐在灶台前,给大桌添饭。
我把每个骨头啃得干干净净,自觉收拾碗筷,找来一个干净陶盆,浸湿纱巾,拧干递给艾莉娜夫人擦手。
“谢谢你,很细心。”她露出一个淡不可察的微笑。
池万里手指上有起伏的青筋,他接过手巾,随意擦了两下。
“你的戒指呢?”池先生问道。
“落在老宅了。”
戒指是第一继承人的权戒,荆棘缠绕的x,池万里每次回家都要戴上,上学从未见过。
“嗯?”池先生拉长音节,“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冷静。”
“是。”
临走时,池先生挎着艾莉娜,两个人紧密地贴在一起,让我想到纠缠在一起的藤蔓。池先生将权杖扔过来,池万里抬臂,一把接住。
“不要忘记你的身份,任何时候。”
夫妻二人伴着灿烂星河,挑着羊角灯,悠然离去。
“我会的。”
等二人消弭于黑暗中之后,池万里才轻声回道,捏住杖身的手背青筋暴起。
“现在,”他转身,同时松手,杖身下滑,转而握住顶部的豹子头,他用杖尖点我肩膀,一字一顿道,“书包给我。”
作者有话说:
冬奥结束了tat
好舍不得,还有就是,2008是14年前的事情了!
第49章 老宅见闻 三
“给你干嘛?我明天还要写作业。”
池万里道:“去老宅找我写。”
我满脸写着拒绝,好不容易回趟家,我还想跟爷爷多呆一会。
“搞快点。”池万里不耐烦地勾勾手,“一——二——”
“知道了!”
我跑回屋里,把纸袋子飞速拿出来,才把书包给他。
池万里接过来可劲儿摇晃:“蛋挞呢?”
“拿出来了,明早的早饭。”我强调,“我要跟爷爷分享。”
他轻哼一声:“明早给我拍照,我给你指定地点。”
“好奥。”
这个奸诈的人,是怕我今晚就吃掉。
“我走了。”
“走吧走吧。”
跟池先生儒雅的样子不同,他拿权杖的样像握一把剑,如同屠龙的勇士,步入黑黢黢的洞口。
我大声喊:“要手电筒吗?”
池万里背对我挥了挥手。
我很怀疑这么黑他怎么看的见,说起这个,从小他眼神就很好使,以前玩捉迷藏,在院子里玩到天黑,我藏在花园的迷宫中,颇有《闪灵》最后那段感觉,没想到他摸黑还能准确找到我,就像蛇在夜晚也能视物,现在想想,会不会是他的觉醒技能?
觉醒技能属于个人隐私,如有需要可以去特别行动处报备定级,级别越高,求职越容易被录取,甚至直接进入政府机构工作。
“江子!”爷爷叫我。
“来了来了。”我跑过去帮他收拾,“爷爷,今晚洗澡不?我给你搓背。”
“洗,你使劲儿搓。”
“好嘞。”
家里的一切都香香的,很舒服,老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初夏的山中,夜晚静谧而深沉,我躺在床上安然入睡。
但没有睡一个好觉,半夜我被一种奇异的声音惊醒,窗户外,有一只蜘蛛在结网,我从未想到有一天能听到这样奇特的声音,它从我的身体中发出,一根细长的线,穿过头骨、脑浆和心脏,穿过血管和肌肉,快速的摩擦,一把灼热的剑将我击穿,痛苦而奇特。
我挣扎摸到床头的药瓶,干吞了两片药,睁着眼睛看它结网,月光照射银丝,反射冰冷的寒光。
在等待药效起作用的头十分钟,我分不清自己是躺着的吴江子,还是窗外结网的小蜘蛛,我好像被强行塞到蜘蛛的身体中,每寸骨头都被碾成粉末。
我想着池万里的怀抱和温度,想着小时候爷爷背我穿过漆黑的森林,甚至想到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
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推开爷爷卧室的门,他干瘦的身体躺在一张宽不足一米的小木床上,一张洗得发白的薄毯子压在他胸口。
我攥住他皱皱巴巴的手指,像抓住一截老树的树杈。
“爷爷……”
爷爷立即睁眼:“崽崽?又怕鬼噻。”
我不吭声。
爷爷摸着我的头念叨:“山神山神,护我小崽;山神山神,神威显灵……”
我是虚伪的唯物主义者,害怕未知的未来,还有死亡带走我的至亲。
第二天一早,天阴沉沉,推开窗,潮湿的泥土味道涌进来。
爷爷端来一碗水给我,一层黑灰浮在上面。
“一股气喝了,不能断。”
这是他自制的符水,小时候我不知喝了多少回,每次久病不愈,他就说是山神叫了我的魂,得喝符水请回来。
不得不说,他跟池万里都是迷信分子。
我自然不能告诉他都是易感期的原因,只能一口气干了。
早饭是核桃面包和热乎的果脯,还有烤鹌鹑蛋,看样子是一起烤出来的,蛋挞也重新加热,散发诱人的焦糖香气。我就着小米稀饭,吃得贼舒服。
池万里半夜过12点,给我消息,要求将蛋挞摆在餐桌的窗口,排成一字形拍给他。
我没理他这么细致的要求,端着盘子照了一张敷衍过去。